《并蒂择凤》 第一章:锦笺传来终觉浅 暮春之际,浓郁的大雾笼罩了整个潋滟谷,远处一极速飞翔的海东青刺穿雾霭后,突然减速缓缓落在朱红玄铁门上。 遮云蔽雾的朝霞从天际尽头流淌下来,映在白衣胜雪面如冠玉的男子身上,静谧美好的一塌糊涂。 落在门上的海东青用嘴巴梳理了梳理自己沾染风尘的羽毛后,抬头看到那眉如墨画的男子轻抬手指,便张开双翅小心翼翼的落在了他散着光晕的指尖上。 如玉男子淡然轻笑,温和的笑容像一阵柔和的轻风荡漾开来,连四周的雾气都淡出许多,当他取下海东青脚上素色花笺后,海东青扑棱一声飞了出去。 “夜雨惊鹊离人醉,舷窗鲛人泪。锦字传来终觉浅,碧空不染纤尘忆江南,丹青素手伊人笑,暮暮念朝朝。梦萦魂牵许来世,横渡万里彼岸三生石。” 拢着柔和晨光,花笺上隽秀精美的字体仿似午夜颗颗星辰,入目秀丽清雅,如一股凉泉洗涤了双眸,尤其是落款处那碧华二字,恰似一轮明月当空而照。 “这般蕙质兰心的女子,不知是谁?” “若谷主想知道,传信给鸣谦公子查一查不就是了?” 彼时一十三四岁面容精致的少年,手捧一雪白狐裘披在了那如玉男子身上。 “谷主,这里风大,您身体还未大好,还是不要吹风的好。” 如玉男子徒然一怔,嘴角浮起一抹失落,指尖轻柔的拂过花笺上还带着墨香的小字。 “若真要等到大好,我这一生岂不是没机会出门了。” 少年看如玉男子神情落寞,也咬着唇角垂下了头,天下尽传南宫家的医术可以起死复生,可谷主身为南宫家仅留的一脉传人,却治不好他自己这一身恶疾。 “笨钟灵,又惹谷主不开心了吧!” 高墙之上一红衣少女屈膝而坐,漂亮的脸颊与钟灵如出一辙,此时她手里抓着一个大出她手掌许多的苹果,咔嚓一口恶狠狠的咬了下去。 “毓秀,大半个月不见你人影,又跑哪疯去了?” 钟灵不甘示弱的揭短,说他笨,那他偏要告诉谷主,她又跑出去玩了。 “我才没有呢!” 毓秀随手丢掉了手里咬了几口的苹果,用衣襟胡乱擦了擦手,飞身一跃,从高墙上翩然而落。 “毓秀是帮谷主查传那花笺的女子了。” 毓秀挑眉扬起了头,邀功似的凑到了那如玉男子身边。 “那你到说说,你查到了什么?” 钟灵毓秀的对话如玉男子起初并未放在心上,他们是一双龙凤子,从小到大斗嘴为乐,他早已习惯了,可当毓秀说查到了传花笺的人,他明显的神情一恍,移目过去。 “谷主,现在天朝有两个女子名气最胜,一个是左相千金颜沐之女,天籁弦阳仙人醉的颜弦阳,另一个便是右相千金慕瞭之女,瑶池碧台赠锦月的慕锦月。” “这花笺的主人落款可是碧华,跟那并蒂明姝有什么干系?” 颜弦阳跟慕锦月的事情,钟灵先前就听鸣谦公子讲起过这两个人。 第二章:日月同辉并蒂开 据说十六年前出现日月同辉的奇观,从皇宫观星台上望去,太阳刚好落在左相府,而月亮恰好又落在右相府上空,同一时刻左右相府传来一阵婴儿啼哭,彼时整个临都的牡丹并蒂绽放。 此事曾经在天朝轰动一时,也正因此,二人被并称为并蒂明姝,这也一度引起皇家的重视,二人弦阳锦月之名还是经先帝所赐,这可是除了皇家的龙子龙女,无人敢去奢望的殊荣。 如今两个都已经过了及笄之年,二人不光容貌出落的天人风姿,才华更是千古难寻,那天籁弦阳仙人醉的颜弦阳,乐绣歌舞倾尽天下,而瑶池碧台赠锦月的慕锦月,琴棋书画举世无双。 “哼,笨钟灵,你只知道弦阳锦月的闺阁芳名,却不知那颜弦阳的小字是羲和,慕锦月的小字是碧华吧。” “白景归西山,碧华上迢迢,碧华二字,除了她,还能有谁配的起,我早该想到的。” 如玉男子沉沉叹了一口气,背手离去,留下钟灵毓秀望着那更加落寞的背影面面相觑,不明所以的跟了过去。 夕阳缓缓下沉,暗红色阁楼的玲珑悬窗突然被推开,一阵凉风拂过开的如火如荼的桃花,花瓣纷飞而起,从窗子飞进去,此时一只如同白玉雕琢而成的皓腕伸出,纤长的手指一根一根摊开,一片花瓣落入掌心。 绣花的烟罗衣袖如花绽放一般层层落下,接花的女子转身朝着依窗而放的桌案上望过去。 荆州寸纸寸金的宣纸上花瓣飘落之处,赫连鸣谦四个隽秀小字堪比苍芎颗颗星辰,好看的让人炫目惊艳。 “别梦依依到谢家,小廊回合曲阑斜。多情只有春庭月,犹为离人照落花。” 正在收拾桌案落花的侍女,抓着掸子的手顿住,诧异的侧头。坊间流传,她仙姿月色,词魂绝代,却不知这些他人望尘莫及的风采,从来不曾带给她一日的欢愉。 “青鸾,璎珞近日可好?” 青鸾放下了手里的掸子,将锦月写的那副字收了起来。 “先前跟温香软玉的纤娘打过招呼,倒是没人去为难她,不过她还是日日酗酒。” 锦月眼帘轻轻垂了下去,微不可闻的默叹一声,天际边缘的日头已经完全沉了一下去,只留下一道暗红的光晕。 “命易活,心难救,罢了,随她去吧。” “瑶池碧台赠锦月果然是个不俗的女子,难怪能与弦阳齐名。” 突然一声雀跃清甜的嗓音响在耳畔,青鸾一惊,接近这揽月阁的人她都能提前察觉,可这人已经近在咫尺,若不是她出声,恐怕到现在她还浑然不知,可见来人武功不容小觑,于是迅速抽出腰间的软剑,挡在了锦月前方。 “什么人?” 刚才出声那人并未答话,反而传来银铃相碰的声响,窗前的桃树伸出的一支突然一晃。 一个黄色衣衫的女娃踏着桃花枝干立在花间,皓白的脚踝上戴着一串闪闪发亮的银铃,看似也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有一双澄明乌黑的凤目,弯弯细眉中平添一股女子不该有的英气,一颦一笑灵气荡然而生,不由得让人眼前一亮。 第三章:画染天韵星辰字 “来者是客,青鸾看茶。” 锦月看那女娃脸上无拘无忌的笑意,明朗似携韵清风,狡黠的目光带着不加伪装的赤诚,便断出她其实并无恶意。 “是,小姐。” 青鸾把软剑收回,俯身退了下去,那女娃加深了嘴角的笑意,脚下稍一蹬,似一只灵动的飞鸟,穿窗进了锦月的闺阁。 “美人,你就不怕本姑娘不怀好意,杀了你。” 那女娃进屋后侧身而坐,随手捡起茶几玉盘里的葡萄放在嘴里,眼角微微上挑,透着淡淡的傲慢之气。 “姑娘若真有此意,方才穿窗时不就是个好机会。” 锦月的话音刚刚落下,那女娃咯咯一笑,双腿随意的搭在所坐椅子的扶手上,漫不经心的晃荡着,脚上的银铃发出悦耳的声响。 “云裳姐姐说你心细如尘,慧黠无双,倒不枉本姑娘跑这一趟了。” 青鸾恰好端着一个托盘上来,听到那女子提到云裳二字,怔了片刻,锦月侧目看了青鸾一眼,从她托盘上端起茶杯亲手递给那女娃。 “原来姑娘认识南康公主,月失礼了,但不知姑娘到此寻月何事?” 女娃端过茶杯,嬉笑着瞟向锦月,这般云淡风轻的形态,跟提起皇家御妹那般不卑不亢的语调,她着实有些欣赏眼前这淡若雏菊女子了。 “本姑娘听说你的字画很值钱,可否送我一副?” 虽然是向别人讨要东西,可那霸道的语气,明显是不给便誓不罢休的模样。 “月的字画都在这里,姑娘喜欢那副,拿去就好。” 锦月莞尔一笑,皓月一般的眼眸向着窗边的桌案望去,桌案上的竹筒里果然插着七八副捆好的画卷。 “外人都传你的字画千金难求,不曾想你这么好说话。” 女娃掌心朝着椅子轻轻一拍,人便飞到放着字画桌案上,一副一副的打开摊在地上挑拣,青鸾拧眉心疼的看着,生怕那女娃碰坏了那一副。 “咦~,为什么这副只有谦哥哥的名字呢?” 锦月清淡的笑了笑,走过去接过那副只写了赫连鸣谦的画卷。 “剑梅,星兰,风竹,玉菊,峥嵘四君子的名讳在这天朝黄口小儿都可娓娓道来,兴之所至,月看到今日院里兰花开了,便写了星兰公子的名讳,让姑娘见笑了。” 女娃眨了眨眼睛,虽然不信锦月的说辞,但也没有再追问,而是托腮对着地上几副题词的山水图开始纠结。 “虽然我不通字画,却也觉得你这字若星辰,画染天韵。可你为何只画风景,却不画人,难道不觉得无趣吗?” 锦月若有所思的移步过去,附身看摊散在地上的字画,贝齿咬了一下唇角,径自笑了笑。 “可能月本身就是一个了然无趣的人吧!” 淡淡的语气里有种说不出的无奈与失落,女娃抬头的那一刻,突然觉得这神情似乎在另一个人脸上见过,偏偏两人都是这样得天独厚谪仙一般的人物,可为什么呢。 “你倒是跟我霖哥哥挺像。” 第四章:如玉公子世无双 锦月蓦然一怔,眼波回转之时,便明白那女娃口中的霖哥哥所指何人。 “姑娘说笑了,月怎有资格与玉菊公子相提并论呢?” “如今在这天朝,并蒂双姝可是与峥嵘四君子齐名,你又何需过谦呢?” 女娃灿烂一笑拿起了地上的一副墨菊图,潇洒一抛,那画卷恰好的铺在了桌案上,又随手从笔架上抓了一支笔。 “都说瑶池碧台赠锦月一字千金,一画万珠,这幅画无字,不如你写几个,这样的礼物才珍贵。” 锦月凝神接过笔,目光撇过桌案上的墨菊图,这丹青是去年秋初去南康公主哪里赏菊花宴回来画的,不但没有题字,连落款的印章都未曾盖上。 女娃坐在椅子上托腮看着锦月,窗边的女子握笔露出小截皓白的手腕,无暇的面孔仿似透着温润的月色,明眸低垂,朱唇轻抿,还真是应了那句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难怪有人赞她是月神转世。 “姑娘看看满意吗?” 因为方才那画面太过美好,女娃似是看呆了,锦月轻声一唤,方才醒过神来,忙起身过去看。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看到画卷上是个精美如星辰的小字,女娃灵动的凤目会心一笑,拿起来细心收好,抱在怀里。 “谢了” 话音还未曾落下,那女娃人已经不见了踪影,若不是窗前的桃花有一个枝条晃动和远处传来轻不可闻的银铃声,锦月几乎要怀疑,那女娃是不是会幻术了。 “小姐,你的画就这样给了她,就不怕她别有用心?” 青鸾边小心翼翼的收拾地上摊散的画卷,边问锦月,她十二岁起便跟在小姐身边,还从未见过小姐这样轻易的赠过谁字画。 “暑退九霄净,秋澄万景清,傅家小姐想要的东西,我们岂能不给。” 青鸾愣怔的抬起头看向背窗而立的女子,努力回想方才种种,却想不明白小姐是如何知晓那女娃的身份的。 “小姐怎知她便是傅秋澄?” 锦月将视线放远,落日已经完全沉了下去,东方已经出现了一弯清浅的月牙。 “能与峥嵘四君子熟识,敢直呼南康公主闺名,又是这般年纪,脚上的银铃上还刻着一个澄字,在这天朝还能有第二个人吗?” 天际的一弯新月落在女子清丽的眸子里,淡淡的光晕让静谧的庭院黯然失色。在这一刻,青鸾才明白为何南康公主会用心细如尘这四个字来形容小姐。 “还是小姐聪慧,青鸾受教了。” “聪慧,呵~” 锦月精修过的指甲划过雕栏上攀过窗台的爬山虎,青鸾收好画卷抬头看时,地上有着一节一节被锦月用指尖划断的爬山虎。 “日中则昃,月盈则亏,若不是形势所迫,我又何苦做这自亡的傻事,所以弦阳比我幸运,也比我更加聪明。” 嘭嘭嘭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从屋外传来,锦月收敛起自己的情绪,转过身来。 “小姐,九姨娘来了,您要不要见?” 锦月用拇指揉了揉眉心,被拨出来的烦躁依然压制不过去,青鸾会意,移步到门前,却并未开门。 第五章:似撼天狮下云端 “青碧,小姐今日累了,你让她改日再来吧。” “是~” 青碧的脚步声渐渐远去,青鸾转身过去时,锦月已经躺在了闺房里摆着的美人榻上,手掌抵额揉着眉心,眼眸闭着,长长的眼睫在下眼帘处投下一小片阴影,嘴角微微下拉的弧度,显示着她不甚厌烦的情绪。 青鸾取出一个毯子盖在锦月身上,尽量不出声的收拾着桌案,青鸾抓住桌案上的紫毫毛笔时神情怔松,满怀忧思的看了看锦月,平稳的呼吸显示着她似乎已经睡着了,只是眉心依然没有舒展开。 青鸾将手里的毛笔放回了笔架上,天下尽赞,瑶池碧台赠锦月的字精美如午夜星辰,却不知为了这样一手人人惊羡的好字,她练字废弃的笔可堆积如山。 晨辉初起,难得一个风朗气清的好天气,一顶藏青色软轿悄悄从右相府侧门出去。 临都的街道分外的热闹,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的回荡着,软轿里的女子却充耳不闻,斜靠在轿子里,握着一本书卷细细读着。 软轿行至一个茶楼前突然停下,锦月眉心一拧,合上了书卷,伸手掀开了轿帘。 “小姐对面过来宫轿,我们需要让道。” 锦月侧目看了一眼,果然有一顶轿子靠近过来,轿沿上挂着一方宫中的令牌招摇过市,看那抬轿的轿夫步伐轻快,想来应该是个空轿。 “嗯~” 锦月刚想放下轿帘,突然察觉到上方有一束目光向她投头来,心中一惊,抬头望去,顶楼有一藏青锦衣男子临窗而坐,因为隔的有些远,看不清长什么样子,可他那一双灼灼的厉目,对视多去,周围突生一股寒气,心中莫名的开始畏惧。 锦月猝不及防的松了手,轿帘垂了下来,隔住了那束望而生畏的视线,明明已经看不到了,可战栗的心却久久无法平静。脑海中猛然浮现一句话,似撼天狮下云端,如瑶地貔貅临坐上。 察觉到自己在想什么,锦月扶额讽笑自己,怎么会用这句形容当朝天子的话,去形容过一个陌路之人,看来自己定力还远远不够。 软轿在芳香四溢停下,青鸾附身搀扶锦月下来,烫金的牌匾在整条街最为醒目。 坊间流传瑶池碧台赠锦月一字千金,一画万珠,也不过是流传夸大,可这芳香四溢一箸一金的饭菜,早已是天朝一个不灭的神话,而这神话屹立千年,无人敢去撼动,由此可见这芳香四溢的主人是何其厉害的人物。 不输大家闺秀姿容气势的侍女,一路引着锦月到二楼雅间,那雅间门是虚掩着,还可以隐隐约约听到里面清灵如水的琴音。 “颜小姐吩咐过,您可以直接进去,无需通报。” 那侍女说话的语调虽轻,但足以让人听清,锦月颔首,青鸾便推开了门扶锦月进去。 而那侍女却转身进了隔壁的房间,脸上不再是对他人的不卑不亢,反而是恭敬谨慎的态度。 “人见到了,如何?” 第六章:举头浅浅荷叶色 雅间里凤穿牡丹的屏风后,有一蓝衫素衣的男子端坐在桌前,手里握着青瓷茶杯举起与视线持平,目色淡如一缕春风,神韵似一株挺拔的坚竹。 “回家主,传言非虚。” 侍女简短的四个字吐出,依稀听到那男子微不可闻的笑声。 “没想到这世上还真能有,与弦儿不分伯仲的女子。” 芳香四溢的雅间门槛设的很高,锦月一手将罗裙稍微提起,人还未踏进去,便被正面迎过来的人抱个满怀。 “锦月你终于来了。” 抱住锦月的是个与她同龄的女子,那女子五官精致到无可挑剔,肤白胜雪,眉宇之间透着如初生朝阳般的神韵,一件藕荷色烟罗衫套在绯色锦缎丝褂和碧色罗裙外面,加上一张至真至纯无暇笑颜,和一双盈盈小鹿般的无辜眼眸,让人不由得眼前一亮。 “这么着急唤我前来何事?” 因着左右相在朝中一直对立,天朝举世齐名的并蒂明姝虽自幼交好,却也只能私下瞒着家人见面。 “锦月你一定要帮我。” 弦阳松开了锦月,转而抓住了锦月的衣袖,一双无辜的鹿眼泛着泪花,若不是知道她善于佯装来骗取同情,还真要被骗了。 “说吧,这次又要我帮你做什么?” 身为左相府唯一的嫡小姐能求她做什么,弦阳不说,锦月也能猜出一二来。 “这次简单,锦月你只要帮我写首小诗既可,以赏荷为题。” 左相为弦阳在家里设有私塾,可弦阳对这些完全提不起兴致,所以每次先生给她布下功课,她都要求助锦月帮她。 “你呀,若是稍用些心思,就不用次次求我帮你了!” 弦阳双手托住脸颊,嘟了嘟嘴,无辜的眼眸里透着委屈。 “你知道的,我不喜欢这些。” 听了弦阳的话,锦月淡然的神色突然一怔,心头踊出一股别样的酸楚,她自小只知需要学什么,却从来没有想过喜欢学什么,这便是她与弦阳最大的不同。 “去拿笔,我说你写。” 她终是不忍心破坏弦阳兴之所至的性子,即使明白自己这样做并非是帮她。 “我就知道,锦月你最好了。” 弦阳已经雀跃的去拿纸笔,她贴身侍女朱雀细心的为她研磨,芳香四溢是临西子湖畔而建,雅间的窗子敞开着,此时也正好是荷花开放的季节,入眼便是一片碧叶连天的景象,微风拂过,就可以嗅到丝丝缕缕的荷香。 这诗不能做的太精,亦不可做的太糙,同样要符合弦阳天真活泼的性子,不可叹,不可怨,更加不可愁。 “举头浅浅荷叶色,低头淡淡茶小酌,忽闻尘香扑面敲,疑是青苔珠玉落。” 诗已经写在了纸上,弦阳咬着笔盯着纸上的字出神,突然这样安静,仿似还有些轻愁,这样子极其不像往常的她了。 “怎么了?眉心都打出结来了。” 弦阳单手拖着腮,嘴巴一松,咬着的笔啪嗒一声落在了地上,朱雀连忙附身去捡。 “锦月,你好厉害,我再怎么学,恐怕也及不上你万分之一。” 第七章:譬如芝兰之玉树 锦月墨玉的眸子波光微闪,看着弦阳有几分懊恼的模样,心情极其复杂,她一直羡慕弦阳简单的家境,纯真的性子,从未想过,自己身上还有让向来得天独厚的弦阳觉得不及的地方。 “颜小姐,太宰大人到了。” 外面几声扣门惊了屋里的几个人,太宰大人,这天朝只有一人,那便是峥嵘四君子之一的星兰赫连鸣谦,他十五岁高中状元,从此平步青云,不过弱冠之年就已做到百官之首太宰之位。 他不仅会诗词,通百家,懂天文,精六艺,晓地理,善兵法,容貌也是天人之姿,雅兰之态,一度有人说他是天朝第一人,更有人发出譬如芝兰玉树,欲使其生于庭阶耳的感叹。 “请他进来吧。” 弦阳出声回应,锦月茫然回神,漆黑的眸子里闪烁着疑惑,弦阳什么时候跟赫连鸣谦如此熟络了。 不等锦月去问,门已经应声被推开,进来的人一袭玄紫华服款款而来,朗眉星目之中隔着一层雍雅的微光,鬼斧神工的五官透着一份似清似惑如兰如星的神韵,闲庭信步款款而至。 “鸣谦,你布置的功课我做好了。” 弦阳拿着刚写好的诗献宝般呈过去,锦月眉梢微蹙,她没有想到这功课是赫连鸣谦留给弦阳的,依他的才智恐怕是瞒不过的。 “词虽用的糙劣,但能以荷色茶香拟比珠玉之声,这心思着实别出心裁,慕小姐认为呢?” 赫连鸣谦问的猝不及防,锦月垂目斟酌应该如何回答。 “古人云,感官相通,可嗅自然可听。” 赫连鸣谦闻声沉声发笑,一双星目熠熠生辉,让人看不清他意欲如何。 “鸣谦早就听闻穆小姐词魂绝世,锦字如星,不知鸣谦是否有幸一见?” 锦月哑言抬眸,微带诧异的对上那双意味不明的星目,她能从奁宝阁的牌匾上猜出他便是多年来与她通信之人,他怎会看不出,难道他不确定想要试探。 “不知太宰大人可曾听过,瑶池碧台赠锦月一字千金,一画万珠?” 赫连鸣谦眉心微挑,脸上的淡笑转为开怀的笑,虽不是第一次相见,可瑶池碧台赠锦月的别具聪慧,今日才算真正的领略到,连拒绝被人都拒绝的这样不留痕迹。 “那日后鸣谦定备好千金万珠以求慕小姐的墨宝。” 锦月微微俯身行了一礼。 “月必将静候大驾。” 弦阳瞪大眼眸左右看看,却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你们在说在什么?” 锦月与赫连鸣谦同时回头一笑,接下来赫连鸣谦的话让锦月心中猛然一震。 “你呀,投机取巧,回去把唐诗全部抄写一遍。” 赫连鸣谦半恼半怒中无疑是一种无奈的纵容,他们通信多年,都不曾有这样熟悉的感觉,终是她一个人多心了吗。 “全部,那我要抄到什么时候?” 弦阳撇嘴满腹的委屈,不就让锦月带她写了首诗吗,这罚的也太重了吧。 “天色不早了,月先告辞了。” “嗯~,可是锦月你才刚到呀?” 第八章:风涧亭外蔷薇道 听到锦月要走,弦阳顾不得赫连鸣谦的惩罚,抓住锦月的衣袖不明所以的问。 “慕小姐既然有事,弦阳你就松手吧?” 弦阳满不情愿的松了手,她好不容易约出来的人,才来就要走,自然不甘心。 “芳香四溢新添了菜色,锦月你还没尝就要走,太可惜了。” 锦月莞尔轻笑,抬手轻轻拍了拍弦阳的肩膀。 “不急,改日吧?” 看锦月执意要走,弦阳也不好再留,只能点了点头。 “太宰大人,月告辞了。” 赫连鸣谦微微颔首,锦月便径直朝外走,青鸾疾步跟了上去。 他唤自己慕小姐,唤她弦阳,他看自己是欣赏赞叹,看她确是满满的宠溺纵容,那这些年来的锦笺传送又算的什么,这天下都不曾把她们分出伯仲来,却在最在意的人眼中有了高下,真是可笑至极。 从芳香四溢出来,锦月并没有直接回府,而是去了临都城内的风涧凉亭,在风涧凉亭外有一条长长的蔷薇花道,在花道边缘锦月就下了软轿,跟青鸾徒步走过去。 这个凉亭建的很偏僻,所以鲜为人知,自然很少人过来,此时一眼望去,除了她们两个人外,再无其他人在这里。 两边攀爬生长的蔷薇还并未开花,只是有些零星的花骨朵点缀在郁郁葱葱的枝叶之间,稍显单调。 五年前她就是在这里,第一次见到人们口口相传的天朝第一人赫连鸣谦,那日他刚刚高中状元,一袭玄紫华服背光立于蔷薇花道之外,芝兰玉树,天人风姿,从此他人再难入她的眼。 静谧的花道拐角之处,突然传来一阵悠扬的萧声,那声音入耳极清极静,仿似从天际而来,卷着一股春风细雨,洗涤掉人所有的七情六欲,恢复到初生婴儿般的平静。 扑簌簌的飞鸟从头顶掠过,才让锦月从萧声中回过神来,她向来定力不差,除了弦阳的琴音外,还没有什么人奏出来的音律,能让她听得如此出神。 直行穿过花道便可以看到风涧凉亭,本以为无人的凉亭四周聚集了成千上万不知名的飞鸟皆被萧声所惑,凉亭内外,水中莲蓬,两岸垂柳,蔷薇花道停的满满当当。 亭中有三个人,一个水蓝衣衫的男童,一个火红衣衫的女童,而男童女童的五官如出一辙,应该是双生子,两人守着一个白衣胜雪的公子, 那公子。 等看清那吹箫的公子,锦月不由的倒吸一口凉气,即使见惯了姿容气度不凡之人,眼前的白衣公子依然令人由衷的赞叹造物者之其妙无穷。 那人眉目清秀纯净如同墨画,通身仿似散着玉之温润光泽,此中风华几乎要把阳光掩盖了去,可他却又偏偏恬淡如深谷雏菊,清澈见底的眼眸无欲无求,一袭胜雪白衣纤尘不染,所谓惊为天人也不过如此吧。 似是察觉到锦月的目光,萧声戛然而止,万千飞鸟如梦初醒,慌不择路一通乱飞,青鸾抽出软剑将锦月护在身后。 第九章:人之所忧得失矣 “姑娘莫要伤到他们。” 看青鸾抽出软剑阻挡飞鸟靠近,那公子突然出了声,那声音极其清和,仿似天籁之音,青鸾愣住,侧头看向锦月,锦月点了点头,青鸾放下了手中的软剑,以身护主。 此时那公子的萧声再次响起,只是换了一首曲子,空中躁动的飞鸟突然便沉静下来,有序的飞走。 “可曾吓到小姐?” 飞鸟散尽,那吹箫的如玉公子已经近在咫尺,锦月从青鸾身后移步出来,抬头之时,如玉公子漆黑如潭的眸子稍有愣怔,似是没有料到所遇之人有这般超凡脱俗之姿。 “是月莽撞,扰了公子的雅兴。” 方才在亭中被他风姿所蛊,如今靠近了,才察觉在这暮春之时,那如玉公子尽然一身厚重寒衣。 “无碍,小姐无事就好。” 如玉公子似是看出锦月眼中费解之色,却也没有出口解释。 “公子方才所奏的是何曲?” 如玉公子低头看了看握在手里的紫玉洞箫,温雅收回,轻声吐出两个字。 “忘忧” “忘忧” 锦月低下眼帘,若有所思的重复了一遍。 “那公子可否再给月吹奏一遍?” 如玉公子温润一笑,幽静的目光像一汪清水,见之莫名身心舒畅。 “小姐想听,我自然愿意效劳,若小姐想要忘忧,那我就无能为力了。” 锦月愕然,转念一想,忘忧非无忧,既然可以忘记,自然也可以再次想起。 “忘而不忆,谈何容易,是月强求了。” 如玉公子明眸略带赞赏的看向锦月,显然没有想到,眼前的女子不仅貌似月神,心思更是玲珑剔透,一点就通。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小姐大可不必忧心?” 锦月抬眸与之对望,她还从来没有见过,能对仅有一面之缘,就如此坦然赤诚之人。 “那公子可有忧心之事?” 蓝衫小童过来将如玉公子手中的洞箫接了过去,如玉公子紧了紧身上的披风温和一笑。 “人之所以忧,无外乎得失二字,我无所失,自无所忧。” 锦月眉梢微皱,移开视线,无失无忧,表示一无所有,无所可失,忧无所起,没想到这天下还有人能够达到如此高的境界。 “月受教了,不打扰公子雅兴,月告辞了。” 锦月俯身施礼,虽然心事未结,但能遇到如此高人,也不失是一件幸事。 “小姐请便。” 锦月颔首,转身踏回蔷薇花道,如玉公子望着那抹曼妙如月的身影舒心轻笑,这临都不愧是天朝帝都,真是人杰地灵,方可有这样惊才绝艳的女子。 “谷主,她便是瑶池碧台赠锦月了。毓秀看锦月走远,飞身从亭子里出来向如玉公子嬉笑道,如玉公子怔了怔,又朝着那远处的蔷薇花道看了看,许久喃喃自语到。 “原来是她,难怪,难怪。” 走至蔷薇花道尽头,锦月突然转头朝里看了看,此时萧声再次响起,依然如清水潺潺而流。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玉菊公子南宫霖,果然名不虚传。” 第十章:日月谁可夺光辉 夜阑微晃,华灯初升,一弯清丽朦胧的月牙隐在薄云之内,微风一吹,露出模糊的影子,却依然美的让人心神恍惚。 “一路奔波,玉和还有心思在这里赏月,可是有什么喜事?” 闻声南宫霖淡然一笑,玉和是他的字,天下知晓之人屈指可数,再说这是太宰府,能唤他的除了赫连鸣谦不会再有他人。 “若说喜事,似乎还真有一件。” 赫连鸣谦甩袖拭去院子里石凳上的落叶,坐了上去。 “哦,说来听听。” 南宫霖踱步走了过去,钟灵马上在与赫连鸣谦相对的石凳上,铺上一个垫子,南宫霖方才也坐下。 “一进临都城,便巧遇了并蒂明姝中的瑶池碧台赠锦月,你说算不算?” 赫连鸣谦握着茶杯的手猝不及防的颤了一下,抬眸看向南宫霖。 “你见了她?觉得如何?” 钟灵也斟了杯热茶,让南宫霖握在手里取暖,南宫离抬头看了看天际那弯月牙,淡淡一笑。 “流光淡月,别具聪慧。” 赫连鸣谦脑海里浮现,那个恬静淡雅的女子,心声突然有些不宁,自小的情谊,他看得出,南宫霖对慕锦月不仅仅是只有赞赏这么简单。 “玉和可知,她是凤影选中之人。” 听言,南宫霖闪光的明眸慢慢暗淡下去。 “你放心,即使她不是,依我天不假年之命,又能何如?” 赫连鸣谦伸手附在南宫霖手背上,便感受到刺骨的凉气。 “你可救死复生,怎么就救不了自己?” 南宫霖将被赫连鸣谦覆的手移开,沉沉叹出一口气。 “鸣谦依你的才智,怎不知医者不能自医。不说这个,听闻颜相让你督促她女儿读书,他可是察觉到了什么?” 赫连鸣谦凝眉站了起来,若有所思的望着无边的天际。 “颜相心思颇深,的确让人忌惮,但应该不会知晓凤影的存在,他或许会察觉到,皇家在打他女儿的注意。” 南宫霖以手抵额轻柔,明眸微微闭上又睁开。 “依你看,日月谁可夺辉?” 赫连鸣谦从天际收回视线,蹙眉细细思量南宫霖的问题。 “日光溢彩明媚,遇强则强,背后有富可敌国的王家,月华逢源隐忍,别具聪慧,背后有能识天机的叶家,难呀?” 南宫霖放下手中的热茶在石桌上,也站了起来。 “难怪天下都说并蒂明姝难分伯仲,此事不急,再看看吧,致儿是不是快回来了?” 听到南宫霖问起傅风致,赫连鸣谦的眉头皱的更甚。 “致儿出兵镇压蛮族流寇,胜负你我以及天下心中都有数,但你可听说他得胜后,屠了城?” 南宫霖猛然一愣,瞪大双目,有些难以置信,赫连鸣谦便顺着接了一句。 “是皇上私下受意的。” 南宫霖眼波流转回来,无奈的摇了摇头。 “皇上终究还是出手了,还是这么惨烈的方式。” 赫连鸣谦侧目看他,也是沉沉一叹。 “致儿的心思从不曾隐瞒过我们,可你觉得皇上这么做,有用吗?他可是傅家的人?” 第十一章:千金万珠画难求 “傅家的人怎么了?” 突然一阵银铃作响之声传来,接着院子中间的大树枝叶微微晃动,一明黄身影悄然飞到上面。 “放眼天下,也就你敢夜闯我太宰府,难道不怕护院把你当贼抓?” 傅秋澄撇了撇嘴,一跃而下,刚才压过的树枝哗啦啦的响动。 “鸣谦哥哥说这话难免太高估你府里那群废物了吧?” 傅秋澄抓起石桌上的糕点塞进嘴里,看到立在一旁的钟灵,那双凤目微眯,钟灵下意识的想躲,可傅秋澄的手已经伸了过去,捏住了钟灵的脸颊。 “钟灵你越长越可爱了,毓秀呢?” 钟灵猛然挣开,伸手揉揉被傅秋澄捏红的脸颊,明明大家是同样的年纪,偏偏这傅小姐总摆出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秋澄你手里拿着什么?” 南宫霖出声给钟灵解围,若是毓秀真的在,加上秋澄,恐怕钟灵的日子就不能好过了。 “这个呀,送你的礼物。” 南宫霖一提,傅秋澄才想起来自己此行的目的,将手里的画卷抛给南宫霖。 南宫霖接在手里,迎着院子里挂着的灯笼展开,赫连鸣谦也走过去看傅秋澄送了什么稀罕东西给南宫霖。 画卷展开是一副墨菊图,那墨菊恬淡而雅致呼之欲出,笔锋苍劲雄浑如神下笔,左上方提着一行精美如星的小字,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落款是攀花印章印下的碧华二字。 “这画迹有些陈旧,而字迹却新,看来这瑶池碧台赠锦月是知道秋澄要赠与你,才提上去的,这女子果真有趣的很。” 秋澄盘腿坐在石桌上,抱着一盘糕点往嘴里塞。 “鸣谦哥哥,这天下有什么事情是能瞒得过你的吗?” 南宫霖手持着画卷出神,赫连鸣谦已经移步到傅秋澄跟前。 “瞒不过又如何,白日里我不过向她讨要几个字,人家说要千金万珠来换,你到是轻而易举的拿到了她的字画。” 傅秋澄龇牙笑了笑,放下手中的盘子,拍了拍手。 “千金万珠?” 南宫霖小心翼翼的将画收起来,侧目问赫连鸣谦千金万珠是何意思。 “霖哥哥你久居潋滟谷有所不知,王家家主曾经用千金买了瑶池碧台赠锦月一字镶在奁宝阁牌匾上,后来又用万颗宝珠买下她一副画。自此便有了千金万珠之说。” 南宫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画卷,温雅一笑。 “看来秋澄这礼着实珍贵。” 傅秋澄听到夸赞,将头高高的扬起。 “说起字画,还是惊华宫里那两幅最为罕见,可我答应过皇上,不动惊华宫里的东西,否则定要取来送给霖哥哥。” 南宫霖把手里字画交给钟灵收起来,看着傅秋澄十分可惜的模样没有搭话,她怎知,作惊华宫里那两幅画的是赫连鸣谦的先人,他们的画在潋滟谷也有不少。 “看来皇上还真是有先见之明。” 傅秋澄拍了一下自己盘着的腿,从石桌上一跃而下,漫不经心的弹了弹衣服上的褶皱,露出一张灿烂的笑脸。 第十二章:静夜无声月韵寒 “你们继续刚才的话题,我寻毓秀一起找找 这临都城还有什么有意思的宝贝,偷出来玩玩。” 又是一阵银铃响动的声音,傅秋澄已经消失在午夜里,南宫霖与赫连鸣谦相视一笑。 “鸣谦,若不是当年情势所逼,致儿或许也如秋澄这般随性开朗吧。” 赫连鸣谦仰望苍穹,嘴角微扬起一抹苦笑,情势所逼的又何止致儿一人。 “人各有命,你我强求不得,夜深了,你早些休息。” 赫连鸣谦说完背手离开,院子里再一次陷入安静,夜空的那弯月牙已经冲破了云层,明亮异常。 清月高升,夜幕笼罩天地占去了主位,揽月阁的窗棂敞开着,屋内没有上灯,在幽暗的月光下依稀看到一抹靓丽的身影,立于窗前看着午夜天际的月牙出神。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青鸾借着昏沉的月色轻声进来,因为锦月不喜欢烛火燃烧的气味,揽月阁从来不点灯。 “小姐,九姨娘来了,听青碧说,今日九姨娘已经来过几次了。” 锦月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将手搭在窗棂上,沉静的目光依然盯着远处。 “她来找我何事?” 青鸾轻声移步过去,一直到锦月身后一步的地方停下。 “听红儿说,她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前些天三姨娘送给她一碗安胎药。但九姨娘没有声张,让红儿悄悄倒掉了。” 锦月收回视线,嘴角轻扬露出一抹似讥似讽的笑意。 “她倒是长了记性,这次不去求相爷庇佑了。” 青鸾安静的垂着头,右相府妻妾子女数不胜数,尔虞我诈早已是家常便饭,为了在这里争取一席之地,小姐自小费了多少心思跟手段,她全部看在眼里。 “小姐要见她吗?” 锦月将左手食指弯曲,放在唇边轻轻咬了一下,似月晕的眸光微微闪动。 “青鸾,你知道的,这府里的事情只要不危及娘亲,珏儿,我向来听之任之,从不插手,这次是什么理由让你为她说话。” 青鸾低垂的眸子突然抬起,夫人性子温和可欺,小少爷年幼,而小姐自小别具聪慧,能让右相府除相爷外的所有人私下忌惮。 “她说,她有足够的筹码求小姐庇佑。” 窗外繁花簌簌而落,锦月眼眸微微眯起,莞尔轻笑。 “真是新鲜,我怎不知她能有什么筹码。” “我这就回了她。” 青鸾移步朝外走,锦月垂着眼帘,指尖划过自己俏丽挺直的鼻头,突然叫住了青鸾。 “罢了,你让她进来吧。” 青鸾脚步一顿,侧目疑惑的看了锦月一眼,随即垂下眼眸。 “是” 青鸾走到门前附耳跟后在外面的青碧说了些什么,青碧便下楼去,青鸾移步回来,将桌案上被绸缎盖住的夜明珠掀开,瞬间屋内亮如白昼。 “贱妾给小姐请安。” 九姨娘随着青碧进来,看到屋里琳琅满目价值不菲的陈设,有那么一刻的愣神,嫁入相府多年,还是第一次进幕府嫡小姐的闺房。 第十三章:鞭长莫及难周全 她出身寒门,可谓家徒四壁,为求富贵,凭借自己还算不错的姿色,嫁到右相府坐了右相的九夫人,曾经也算盛宠一时,得珍宝无数,可跟右相府嫡小姐这里一比,简直云壤之别。 “姨娘是长辈,无需多礼,请坐吧。” 锦月温雅一笑转过身来,一双秋月般的明眸自带光泽,竟然比桌上的夜明珠还要耀眼,九姨娘愣了一下,才起身来。 “小姐是主,贱妾出身卑贱,怎敢逾越了规矩。” 她并非第一天在相府,这话锦月能说,她却当不得真,右相子女虽多,可这嫡小姐却只有一个,更何况这嫡小姐绝非表面看上去这般良善简单。 “不知姨娘找月何事?” 锦月在九姨娘身边落了座,端起桌案上的茶杯小嘬一口。 “求小姐怜惜我腹中的孩子。” 九姨娘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锦月淡淡笑着把手里的茶杯放在桌角。 “姨娘不是第一日到府中,应该知道月向来不爱管闲事?” 九姨娘匍匐在地上,两手握的青筋爆出,相爷儿女众多,多的连他自己都不见的一一都认的,更不要说胎死腹中的了,她已经失去了两个孩子,这个绝对不能再失去,所以她要赌,用自己一生去赌孩子平安。 “小姐已过及笄之年,恐怕离出府的日子不会太远,大夫人与世无争,小少爷年幼,府中妻妾秉性如何,不用贱妾说,小姐也清楚,小姐一旦离开,难免受人欺凌,到时候恐小姐鞭长莫及吧。” 说罢,九姨娘微微抬眸,看到锦月依然淡淡笑着,白皙无暇的指尖拂过桌案上的夜明珠,便低头继续说。 “贱妾并非愚钝之人,愿为小姐效犬马之劳,对不轨之人抵挡一二,免去夫人与小少爷受无妄之灾,只求小姐能保我腹中孩儿一世无忧。” 九姨娘说罢对着地板叩了三个响头,锦月抬眸扫了青鸾一眼,青鸾会意,走过来将九姨娘搀扶起来。 “小姐可愿意?” 九姨娘颤颤巍巍的问了一声,锦月没有说话,幽深的目光细细打量着九姨娘,在夜明珠璀璨的光泽下,肤白貌美,温婉清秀,只是父亲向来喜新厌旧,早已不把她放在心上,寒门女子贵在比世家闺秀,更懂得虚与委蛇,审时度势。 “姨娘求月的事,月会放在心上,希望姨娘能记得自己的承诺,你知道月向来不是什么心慈良善之人。” 锦月衣袖划过桌角的茶杯,茶杯掉到地上摔个粉碎,九姨娘惊愣片刻,曲身跪在了茶杯碎片上。 “贱妾多谢小姐成全。” 锦月起身站了起来,朝窗台走去,青鸾扶起九姨娘,九姨娘行了一礼,一瘸一拐的离开。 “小姐真要插手此事?” 月已经升到了午夜正空,亮的有些刺眼,也有些心慌。 “别人不知,青鸾你怎会不懂,我今日能在这里呼风唤雨,靠的从来不是运气,不是侥幸,更不是相府嫡小姐的身份,或许她说的对,我早晚会离开,那时娘亲跟珏儿还能如现在这般无忧吗,哥哥已经不在了,我绝不允许我在乎的人再死于非命。” 第十四章:初春繁景笛声翠 锦月突然提起大少爷,青鸾蹙眉咬了一下嘴唇,似乎从大少爷死后,这还是小姐第一次提起他。 “你让青碧放出消息,就说府里最近过去冷清,该有些喜事了。私下叮嘱红儿,凡事提防一些。” “是” 青鸾低头,地上的碎片还沾染着九姨娘的血渍,她将夜明珠再次用锦缎盖住,室内再次被黑暗笼罩,青鸾移目看去,锦月熠熠生辉的眸子亮如皎月,可那光泽却又清冷异常,飘散过来让人莫名的心寒胆颤。 晨曦悄然而至,明媚的日光穿破窗棂的纱幔,满堂熠熠生辉,明月每夜阴晴圆缺不同,而朝阳却可日日满轮,楼阁下的青石板上已经落了厚厚一层的桃花,偶尔有几只雀鸟前来觅食,倒也徒添了些许热闹。 锦笺传出已经一月有余,却迟迟不见回音,是那句锦字传来终觉浅惹恼了他,还是他终是厌烦了这无趣的传信方式,或是在他心里明月终是不如朝阳。 “小姐,礼盒已经送来了。” 青鸾的声音让锦月茫然回了神,抓着纱幔的手一松,纱幔随风摆动了几下后,贴在了窗棂上。 “你可仔细查看过,送给皇家的东西,大意不得。” 青鸾低头看了看捧在手里镶着玉石雕花的锦盒,点了点头。 “小姐放心,我已经检查过了。” 锦月捋了捋披散着的发丝,垂目打量了一下身上仅有的寝衣。 “你去把青灵唤过来替我梳妆,顺便把那件逐月烟罗衣取出来。” 青鸾有些诧异的抬起头,小姐姿色出众,从来不费心打扮自己,尤其是进宫时,更是比平常还要低调,今日却一反常态要穿那件最为华贵的逐月烟罗衣。 “好,我这就去。” 青鸾已经下了楼,铜镜里映出精致无暇的面孔,秋月明眸平静无波,满头乌发长至了腰际,锦月盯着镜子,五指从眼帘下滑到嘴角。 这副美似皓月的容貌,是她手中最好的利器,亦是推她入地狱最强大的帮凶,究竟怎样的八面玲珑,工于心计,才可活的欢愉自在些。 仅仅只是春初,皇宫里已经是繁花似锦的景象,最不起眼的角落里也有奇花异草竞相绽放。 一大清早就进了皇宫,兜兜转转临近正午,却也没有去南康公主所在的凌云宫。 为了不引人注意,锦月尽量朝偏僻的地方走,顺着柳枝的摆动,一股似有似无的笛声擦过耳畔,俯身望去,前方有一条两排种着粗大柳树的林荫道,林荫道下铺着一层凹凸不平的鹅软石。 靠着声源接近了些,才发现这笛声极其清扬悦耳,从林荫道尽头的一所宫殿传过来,破旧的宫门虚掩着,门框上牌匾的字迹模糊不清,难以辨认。 吱呀一声,随着宫门的推开,里面的笛声也停了,萧索的院落里只种着几棵参天梧桐,树下杂草丛生,只有通往内殿的一条小路,还留有踩踏过得痕迹。 可就在这样一个看似荒废的地方,庭院深处放置的美人榻上,一女子握着一短笛斜躺在上面。 第十五章:一半绝色一半魁 从锦月的角度只能看到她半张脸,清秀的轮廓柔和而恬静,不算惊艳,却很舒服,尤其是她淡然垂下的目光,静谧的让人仿佛侵入一汪春水之中,莫名的会心安。 “谁在哪里?” 从内殿走出一个小宫女,因为杂草长得很高,她只能看到两个人影站在宫门前,也是因她这一喊,那躺在榻上的女子回眸望向这边。 锦月从宫门口移步过来,在视线与那两人相撞的一刹那,四个人同时怔住了。 与先前看到那半张清秀雅致的面孔不同,那斜躺在榻上的女子另半张脸尽然布满纵横交错的疤痕,这强烈的反差,让人不由得毛骨悚然。 “可是吓到了小姐?” 躺在榻上的女子,用手掌捂住布满疤痕的那半张脸,微微向里侧了侧身,锦月这时才察觉到自己刚才惊愕的表情已经伤到了她。 “是月失礼了。” 躺在榻上的女子放下了手掌,挪动了一下身子,她身边的小宫女连忙去扶。 “姑姑小心些。” 听到那小宫女的称呼,锦月诧异的抬眸,本以为这女子是宫中失宠的宫妃,却不想仅是个宫女,看她早过了出宫的年纪,为何还都留在宫中,而且是这样一个荒废的宫殿。 “小姐怎会到了这玉晨宫?” 那女子并未从榻上起身,只是从躺着换成坐着,而她移动的时候,是用手推着腿在动,看样子是腿脚不便,宫中多的是可怜的女子,不知先前是侍奉什么样的主子,才被折磨成这不人不鬼的样子。 “月是要去南康公主的凌云宫,不甚在宫中迷了路,被姑姑的笛声引到这里,若是扰了姑姑的清净,月在这里给姑姑赔罪了” 榻上的女子上下打量了一下锦月,又看了看紧跟她身后的月稍,淡淡的笑了笑。 “明玉,那你便送慕小姐去凌云宫吧。” 不过是第一次见面,只词片语间便可知道她的身份,可见眼前的女子并非只是一个简单的宫女。 “可姑姑你?” 那女子回身又躺了下去,眼帘轻抬对着那小宫女温和一笑。 “不妨事,你快去快回就好。” 小宫女乖巧的点了点头,这宫中一旦失势,多的是落井下石之人,这女子已经落的如此田地,还能得一人如此关怀,真是难得。 “两位随我走吧。” 那被唤作明玉的小宫女率先走了出去,一言不发,却脚步匆忙的朝着凌云宫的方向赶路。 “前方就是凌云宫了,瑾瑜姑姑哪里离不开人,明玉就送到这里吧?” 锦月朝着明玉手指的方向看了看,果然已经能看到凌云宫的宫门了,便点了点头,明玉便又行色匆匆的离开了。 “锦月,你在看什么看的这么出神,我都唤你好几声了。” 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便看到弦阳那张出尘绝艳的脸,弦阳看到她也是愣了片刻,绕着锦月转了一圈。 “锦月你好美呀!” 她们自小在天朝因貌美而举世齐名,所以都不会刻意去费心打扮,可今日的锦月让弦阳觉得很是不同,却也说不出哪里不同。 第十六章:云想衣裳花想容 “你怎么会在这里?” 现在午时已过,自己是想避过皇上来凌云宫的时间,才故意来迟了,按说弦阳早就该到南康公主哪里了。 “爹爹非让我过了午时再进宫,所以这个时辰才到。” 弦阳撇了撇嘴,似乎很不情愿,锦月想起一大早父亲就急不可待的催促她进宫,垂目似讥似讽的笑了笑。 “弦阳,你爹爹真的很疼你。” 弦阳瞪大了眼睛,侧头有些不解的盯着锦月静谧如水的眸子。 “这天下哪有爹爹不疼女儿的?” 锦月的瞳孔猛然收紧,若是弦阳有她这样一个爹爹,恐怕就不会这么说了吧。 “时辰不早了,我们该进去了。” 锦月未曾搭弦阳刚才的话,径自朝着凌云宫的方向走,弦阳一头雾水的跟了过去。 彼时凌云宫里聚集了天朝适龄名家闺秀与未婚青年才俊,表面是恭贺南康公主十八岁芳诞,可明眼人都看出来,不过是暗中为公主选婿罢了。 凌云宫的花园里热闹非凡,而在那紫藤花架之下,一少女慵懒的躺在紫檀摇椅上,一步之遥处,一个墨衣冷峻的男子毕恭毕敬的守着。 那摇椅上的少女,一身华丽的藕色宫装雍容高贵,清丽的眉目透着散漫,娇俏的鼻梁挺直如远山,朱唇不点自红,层层罗衣搭在身上,依然可以看到玲珑有致的曼妙身姿,五官透出的神韵如天际高洁的白云。 摇椅吱吱呀呀的摇晃着,女子闭着双目养神,完全不理会外面吵嚷不断的人群,似乎这场寿宴完全与她无关。 “皇上来过了吗?” 摇椅上的女子用手掌挡在眼帘上方,缓缓睁开了双目,他身后冷峻的男子靠近了一步,俯下身来。 “回公主,皇上来时公主未醒,授意无需惊动公主,便回去了。” 摇椅上的女子嘴角冷冷的勾起,翻身寻了个更舒服的位置。 “并蒂明姝呢?” 她身后的男子依然保持着原有的姿势跟表情,声线平静无波,不夹杂一丝一毫的情绪。 “回公主,已经在宫外了。” 摇椅上的女子长吸一口气,坐起身后,侧目眸光晦暗不明的盯着身后的男子。 “云裳姐姐,你这一觉睡得可好?” 紫藤花架之上,一个明黄衣衫的女娃坐在花藤上,花藤用缓慢的速度荡着,像是一个秋千一般,脚腕的银铃叮铃作响。 “秋澄来了,我怎么能不醒呢?” 云裳从摇椅上下来,花藤上的女娃也纵身一跃,无声的落在那冷峻男子身边,提起脚尖,用力的捏了捏夜冥百年如一日冰着的一张脸。 “夜冥,今日可是云裳姐姐的寿诞,你怎么还冰着一张脸,都不能笑笑嘛?” 尽管秋澄对着夜冥的脸又捏又搓,但夜冥依然不为所动,依旧恭敬的站着,秋澄撇了撇嘴,松开了手。 “云裳姐姐,天天对着夜冥这样的暗卫,你不觉得烦吗?” 云裳徒然回眸,高洁如云的目光将夜冥从头看到脚,在眼帘下移的间隙,贝齿轻咬了一下唇角,即使被主子如此怪异的打量,夜冥依然稳沉如夜,面色丝毫不改。 第十七章:可敌可友不可辨 “云裳,秋澄。” 秋澄跟云裳闻声同时回头,赫连鸣谦与南宫霖正往这边走,一人朗眉星目,雅致如兰,一人面如冠玉,清淡如菊,烈日骄阳仍旧遮掩不住的天姿风华,庄严巍峨的宫殿瞬间黯然失色。 “这满园的青年才俊聚集凌云宫,云裳你不去看看?” 云裳眸光俯到袖口,漫不经心的弹了弹绣着孔雀尾的水袖,嘴角微微翘起,说是在笑,却更像讥讽。 “鸣谦,你觉得本宫若是真的看上了那个,皇兄便可随了本宫的意吗?他最善于给别人可有可无的恩泽,对风致如此,对你们如此,对本宫更是如此。” 赫连鸣谦愕然,泛着夺目星光的眸子深不见底,此时云裳却抬眸与他对视。 “皇兄想把本宫卖个好价钱,却没有料到,买家似乎有些看不上这天朝嫡公主驸马的位置。” 赫连鸣谦移开目光,透过紫藤花墙的间隙,扫过花墙另一面熙熙攘攘的人群。 “怎么?王书墨没有现身?” 云裳徒然一笑,白葱似的手指弯曲,只留了食指,向着墙外角落石桌一指,那石桌上坐着一藏青锦缎衣衫的男子。 那男子其貌不扬,五官平凡的丢在人堆了,也难以挑拣出来,却有一双飘然如风的眸子,雅秀如竹的身姿。 “他就是王书墨?” 云裳微微摇了摇头,高洁如云的眼底透着一份似讥似讽的笑意。 “王书墨以身体不适为由,推了请帖,让王家旁系一个名不经传的堂兄替了他。” 南宫霖也附身看了看,远处那人握着一杯清茶,飘渺的目光含着笑,似是看着所有人,却又像什么都没看。 “鸣谦,这王家家主是个怎样之人?连皇家的情面都敢不给?” 赫连鸣谦摇了摇头,王家的家业遍布整个天朝,却无人见过王书墨真容,只知他被世人列为峥嵘四君子之一的风竹。 “善于推算他人命格的叶家常会对世间杰出之辈作出评测,比如风致的是,天然风致,别样风流,伊人如斯,公子无情。我的便是,譬如芝兰玉树,欲使其生于庭阶耳,便是极少出潋滟谷的你都有一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可王书墨却除了风竹二字外,再无只字片语流出,能做到让叶家一无所知的人,这世间再难找出第二个了。” 因着左相夫人也是王家人,他也曾旁敲侧击问过颜弦阳,可颜弦阳似乎对王书墨也是一无所知。 “能与你我这样的人齐名,岂会是泛泛之辈,他若真如传言,不理朝堂权贵琐事,倒也无妨,怕只怕,他另有图谋。” 南宫霖一语点醒了赫连鸣谦,深邃的星眸透着满满的盘算。 “你说他以千金万珠买取慕锦月的字画,是兴之所至,还是另有图谋?” 南宫霖收回了视线,春风拂过,发丝轻扬,露出他白玉一般温润的相貌。 “是敌是友?就要看他下一步的动作了?” 赫连鸣谦默然颔首,自先帝英年早逝,天朝腹背受敌,内忧外患不曾间断,逼的一直隐世而存南宫与赫连两家不得不断了原有的清净,出入仕途,以免先人心血付诸东流。 第十八章:并蒂齐绽凌云宫 “日月同辉,并蒂花开,果真是养眼呢!” 傅秋澄不知何时又飞上了藤蔓,本来热闹的凌云宫,随着宫门两人的翩然而至,瞬息之间静谧一片,连呼吸声都已经听闻不见。 云裳莞尔一笑,本凝在眉梢的一丝怨念,也随着这一笑,荡然无存,顾自朝着花墙另一面走去。 “十六年前日月同辉,满城并蒂,本宫因年幼,你们因避世,双双错过了,今日便一睹并蒂明姝的绝世风采吧。” 赫连鸣谦与南宫霖蓦然对视一眼,随着云裳绕到花墙另一面。 凌云宫门的紫藤花道上,两个熠熠生辉的女子并肩而来,身后各自随着一个清爽精神的侍女。 左边的少女,一袭绯色纱裙上用金丝绣着绽放的葵花,清澈无辜的鹿眼,明眸善睐,精致的五官防似巧夺天工,眉宇之间的神韵明媚如璀璨的朝阳。 右边的少女,一身月白色锦绣华服从上纷质交叠而下,罗裙之上用月光银线勾勒出盛开的昙花,秋水潋滟的眸子娴静温润,月神的姿态散着清韵流畅而出。 两人踏着脚下的鹅软石漫步走来,衣袂乘风飞舞,防似九天玄女从天宫而来,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当所有人都看的如痴如醉之时,赫连鸣谦茫然回神,目光触及到角落里那青衫男子,只见他神情自若浅抿一口握在手里的清茶,似乎对这惊为天人的并蒂明姝无动于衷。 “朝阳似火,月华如水,这天地神韵恐也比之不过吧!” 云裳朗朗开了口,赫连鸣谦才把视线从那青衫男子身上移开,此时颜弦阳与慕锦月已经来到眼前。 “公主过奖了。” 锦月附身行了一礼,弦阳怔了一下,也随着行了礼,此时身后紧随着的侍女连忙将锦盒递到了二人手中。 “恭贺南康公主万寿无疆。” 两人齐声将锦盒举过头顶,云裳未动,而他身边如影随形的夜冥将两个锦盒同时接了过去,拇指微微一弹,两个锦盒同时被打开。 “我倒要看看并蒂明姝送了云裳姐姐什么宝贝。” 一直坐在紫藤上的傅秋澄突然飞落下来,脚上的银铃一震响动,她人已经落在了夜冥面前,赫连鸣谦与南宫霖也移步过来。 锦月微微抬眸,视线淡淡的扫过赫连鸣谦,恰看到他的目光正停在颜弦阳身上,眉心微蹙的移开,却落在了南宫霖身上,猛然一惊,似乎并未料到他也在此。 “这丝帕触手生凉,上面的云遮紫藤图绣栩栩如生,这句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真是配云裳姐姐呢?” 秋澄从一个锦盒里扯出来的正是锦月递过去的礼物,是用天山冰蚕纺织的丝帕,上面的画是她亲手所画,上面的字也是她亲手题的,再寻天朝最好的绣娘用彩玉抽丝绣了数月而成。 “瑶池碧台赠锦月一字千金,一画万珠,这丝帕着实珍贵呀。” 云裳也过去拿在手里细看了看,锦月的画跟字放眼天下无人能出其右,自然一眼便可认出。 “公主喜欢就好。” 锦月略显慌张的附身又是一礼,心沉沉的还停在赫连鸣谦落在颜弦阳身上温和的目光里。 第十九章:碧海青天夜夜心 “这玉也真是奇特呢。” 秋澄又从另一个锦盒里捏出里面一块通透碧海蓝天之色,椭圆形状的美玉,奇特的是这玉石中心竟然潜入了一块乳色白玉,放在眼前,如同看到碧洗的苍穹中浮着一朵白云。 “这玉本是娘亲的陪嫁之物,名为碧水晴天,怀之,冬生暖,夏生凉,可蔽百病。” 弦阳上前含笑解释,云裳将手里的丝帕仔细叠好,放回了锦盒之中,从秋澄手中接过那玉石。 “好一个碧水晴天,本宫很喜欢。” 云裳将玉石安好放回锦盒,夜冥左右拇指又是同时一推,两个锦盒同时合上,便有宫女走过来接走了。 “太宰大人想来你们已经见过,而这位你们虽未曾见过,但肯定听过他的名讳。” 云裳含笑侧身,将锦月和弦阳的视线引在了南宫霖身上。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玉菊公子有礼。” 锦月叠手放到腰间轻施一礼,弦阳瞪大眼睛盯着南宫霖,刚才注意力全在赫连鸣谦身上,既然没注意到,还有这样一个温润如玉的人存在。 “你们见过?” 秋澄狐疑的左右看了看锦月跟南宫霖,按说霖哥哥到临都不过是三日前的事,据她所知,似乎霖哥哥不曾离开过太宰府。 “月有幸与玉菊公子有过一面之缘。” 南宫霖目色澄明坦然,浮着温润玉色的脸上挂着无欲无求,防似谪仙的笑意。 “能偶遇凡尘月神慕相千金,是南宫霖有幸才是。” 锦月微澜的眸色扫过南宫霖温润如玉的面孔,神色有那么片刻的怔松,凡尘月神吗?嫦娥吗?多少人曾这样赞叹过她,但无人可知,只因为哪句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月神便是她最不想听到的赞誉。 “今日月明姝同时来到凌云宫,又恰逢是本宫的寿诞,本宫已经派人备好乐师跟纸墨,你二人必须各自拿出本事,赠本宫一个别开生面的寿礼。” 听到南康公主的话,一直远远看着不敢靠近的众人,立马围了过来,日月双姝同时献艺,这种百年难遇的好事,他们自然乐见其成,大饱眼福。 “听闻慕小姐惜字如金,而弦月作人前舞也是屈指可数,不想今日可同时窥见天朝两大神话,我等才真是有幸。” 赫连鸣谦哗啦一声甩开手中的纸扇,不紧不慢的道出所有人的心声,现在不过是暮春时节,摇纸扇为时过早,可他做来,却别有一番风流雍雅之态,配上他那副好皮囊,着实让人赏心悦目。 “那月就献丑了。” 锦月顾自朝着铺好宣纸的桌案漫步而去,一旁的宫女已经在细心研磨,数支紫毫毛笔排成一排,悬在笔架之上。 锦月俯身用双手的拇指与食指捏起桌案上的宣纸,让两个宫女背碧荷台而站,一人各持一角,竖立着帮她撑好。 “弦阳,你发什么愣呢?” 秋澄拍了盯着锦月背影发愣的弦阳一下,弦阳朝着凌云宫那片碧叶连天的荷花池,踱步过去。 第二十章:莲池碧台舞中画 乐声仄地而起,技巧手法虽跟弦阳不能比,但出自宫中,自然也不会差到那里去。 颜弦阳闻声踏上了池中的莲台,众人倒吸一口凉气,任由身量如何轻便之人,那莲台荷叶怎能经受的住,可弦阳却可以安然立在上方,甩起水袖,翩然起舞。 那垂地的水袖如蝶飞舞,那美艳的面孔比起池中的荷花还要娇艳,那曼妙灵动的身姿旋转如仙,碧波池中又恰好起了一层水雾,一抹娇影飘渺成幻,轻灵甜糯的声线仿若从天际飘来,轻声吟唱着。 “一江烟水照晴岚,两岸人家接画檐,芰荷丛一段秋光淡。看沙鸥舞再三,卷香风十里珠帘。画船儿天边至,酒旗儿风外飐。爱煞江南!” 锦月闻声侧目望去,轻收衣袖,握笔沾墨,迎着碧荷蓝天在竖立的宣纸上,肆意挥洒,风韵天成,她明明只是凝神作画,可动作确实出奇的好看,从众人的角度很看去,似乎是与荷叶上的弦阳共舞。 在场的人从此再难忘记,那一日天籁弦阳仙人醉,踏荷而舞,傍水而歌,那一日瑶池碧台赠锦月,衣袂乘风,临天作画。 一曲终尽之时,弦阳缓收水袖,张开双臂迎风而来,从碧荷之心飘飞到岸,乘着漫天的水雾,如同从天而降,让人疑是看到了天女散花之景。 同一时刻,锦月这边碧荷连天之景也已经跃然纸上,翩然转身之际,双手皆抓了数支沾了粉色墨汁的毛笔,反手一挥,笔朝着宣纸而去,等到笔落在地,那清水碧荷之间,便零星开出朵朵粉荷。 “天下间尽然可以有这般才情绝世,倾国倾城的女子,还同时出了两个。” 赫连鸣谦已经忘记摇动手中的纸扇,近似痴迷的看着那两个女子,南宫霖一出声,他才恍惚回神。 “原以为日月同辉,不是朝阳遮住了月华,便是月华冲淡了朝阳,如今看来也是可以棣华增映的,比之一人的天资风采,更让人震撼造物者鬼斧神工之力。” 南宫霖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视线落在宫墙之外一座屹立的角楼顶端。 “皇上是何其幸运,但又是何其的不幸。” 或许这话外人听来,一头雾水,可赫连鸣谦却懂,这漫漫一生能得这样才貌双绝的女子相伴是何其的幸运,但与这样的女子相伴不相亲,又是何其的不幸。 “好,一副妙手丹青,一支鸾歌蝶舞,本宫今日算是大开眼界了。” 锦月垂眸一笑,突然察觉到一束灼灼的目光朝着自己过来,诧然迎过去,看到正对的角楼悬窗之内,有一挺拔健硕的影子,离的这般远,又隔着一层窗纱,还可以感受到那份凌人庄严的气势,让她蓦然心惊。 锦月突然想到那日在街道茶楼之上,也曾感受到这样迫人心撼的目光,那日正好有一顶宫轿与她擦过,但不知这人究竟是何人。 “慕小姐既然画了这一池碧莲,为何不把弦阳也收入画中呢?” 赫连鸣谦背手立于画前,星眸微微眯起,嘴角轻扬,看似随意的在问,可锦月却从他戏虐的星眸里察觉到一丝的试探。 第二十一章:心中藏之画中有 “画入眼,人入心,心中藏之,画中有之。” 众人面面相觑不解何意,而南宫霖却向她投过去赞赏的目光,以往只听他人夸誉她别具聪慧,今日从她这一语反击中,才真正的体会到,什么叫做别具聪慧。 “颜小姐今日这一舞一歌怕是与这一池碧莲融为了一体,日后无论在哪里看到这番景象,眼前自会浮现今日之景,慕小姐只画碧荷,而不画人,难道不更使人浮想联翩吗?若真是画了,反而局限了单一的动作。” 听到南宫霖的解释,众人才恍然大悟,此时再看那画,果然方才那一舞浮现在碧荷连天的画中,那一歌随风擦过耳畔萦绕开来,果然比单画上一个动作更加生动。 当众人都沉迷在那画中时,锦月的目光沉沉的扫过赫连鸣谦,对上那双秋月般的明眸,赫连鸣谦的心为之一颤,错过那束目光时,不由的觉得好笑,自己何时变得如此怯懦。 日头偏斜之时,锦月才出了宫,马车早已经等在哪里,青鸾还未曾扶她上去,身后便有一个轻灵甜糯的声线唤了她一声,回头望去,看到弦阳向她走来,身边出了朱雀外,还有一个陌生男子。 那男子一眼望去其貌不扬,平凡至极,站在人群之中很难记住。可再看一眼,便觉得目含春风,神似秀竹。 “锦月,这是我表哥王陌。” 左相夫人王妙音出自富可敌国的王家人尽皆知,但王家人丁兴旺,这王妙音是何地位,却无人可知,所以这表哥在王家是否举足轻重,便更不得而知了。 “原来是王公子。” 王陌如灌春风的眸子将锦月从上看到下,这样的举动虽然有些不敬,但不知是不是因为那一身仿似秀竹的淡然,让人生不出丝毫的反感。 “今日惊见慕小姐绘得妙手丹青,心中仰慕至极,便让表妹引我结识,希望没有唐突了慕小姐?” 锦月嫣然而笑,明明只是一介商旅,面对将相贵胄,还可如此不卑不亢,坦然相对,看来这王家人着实不简单。 “王家家主曾用千金万珠购得月一字一画,才让月有今时今日之身价,王家也算是月的伯乐,这唐突二字,月怎受得起!” 王陌爽朗一笑,墨眸清澈见底,若不是虚怀若谷之人,实难有这般澄明如秀竹之感。 “商人重利,家主既然出千金万珠卖下慕小姐的字画,必然是物有所值。” 有那个一刻,锦月就要以为他就是有风竹之称的王书墨,此念一出,她连忙打消了这不切实际的揣测。 叶家能将王书墨列入峥嵘四君子之中,除了才华气度过人之外,姿容也必将与南宫霖,赫连鸣谦不相上下,怎会是这样一个其貌不扬之人。 “天色不早了,月不便陪王公子畅谈了,如有机会,下次再叙。” 王陌眸光微澜,愀然向后撤了一步。 “慕小姐请便。” 锦月稍稍颔首,青鸾伸手扶她上了马车,随后马车绝尘而去。 “表哥觉得锦月如何?” 第二十二章:此生只盼你无忧 看锦月走远,弦阳亲昵的攀住王陌的手臂,笑眯眯的问他。 “是个难得的奇女子,可惜……” 弦阳诧异的看着王陌,不解他可惜什么。 “怎么了?” 王陌收回了望着远去马车的视线,伸手宠溺的揉了揉弦阳垂在额前的刘海。 “没什么,姑母定是等急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王陌随着弦阳朝着左相府的马车走,忍不出又向锦月远去的方向看了一眼,心中万千感慨,人生最过无奈的便是一定要有取舍,不舍难得,有得必舍。 夕阳昏沉而落,将人的影子拖的很长很长,让人有一种下一刻便要被撕碎的错觉,而下一刻却可以拉的更长。 “阿姐……” 还未曾从马车上下来,便有一个稚嫩的声音传到耳际,不同于平常的浅笑,一股发自内心的欢喜不自觉的便挂在了那张精致的面孔上。 “怎么跑的这样急?” 一个小人突然冲了过来,锦月连忙附身抱住了他,拿出丝绢帮他拭去额头上细密的汗珠。 “阿姐,你都好久没去看珏儿了。” 那孩子不过四五岁的年纪,一双眼睛大而铮亮,双颊上挂着一小片粉红,气喘吁吁不满的嘟着嘴,分外稚嫩可爱。 “是阿姐错了,珏儿不生气好不好?” 青鸾将用油纸包着的东西递给了锦月,锦月含笑打开,将包在里面的糖葫芦取出来递给那孩子,那孩子立马眉开眼笑的接了过去。 “月牙儿,你怎么又绕路去给他买糖葫芦了。” 远处一和善的夫人立在门口,锦月用丝绢擦了擦手,普天之下能这么唤她的除去三年前亡故的哥哥外,便只有母亲了。 “只要珏儿喜欢,阿姐都会给。” 锦月眯眼笑着,捏了捏慕珏粉嫩的脸颊,慕珏便笑的更开心了。 “你呀,早晚要把他宠坏的。” 右相夫人叶清怡无奈的笑了笑,走到姐弟俩身边。 “能被宠坏,何尝不是一件幸事。” 锦月揉了揉慕珏柔软的头发,慕珏仰头对她灿烂一笑。 “珏儿,不要叨扰姐姐了,你该回去温书了。” 慕珏本来欢天喜地吃着糖葫芦,听到右相夫人的话,整张脸委屈的凝在一起,可怜巴巴的看着锦月。 “珏儿不喜欢读书吗?” 锦月蹲下身与慕珏平视,柔和的眸光满满的纵容。 “先生打珏儿板子,珏儿不喜欢先生。” 锦月抬眸,凝着眉不解的看向叶清怡,叶清怡笑着用食指点了慕珏的额头,慕珏对着她俏皮的吐了吐舌头。 “昨日先生留下功课,珏儿贪玩没有做,所以先生才罚了他。” 锦月起身站了起来,眸光一凛,侧目对青鸾吩咐到。 “你让青碧给三姨娘传话,把珏儿的先生换掉。” 右相夫人听到锦月的话,徒然一惊。 “月牙儿,严师出高徒,先生没有错,你何必换了他。” 锦月朱唇抿了一下,笑着用手绢擦拭掉慕珏嘴角的糖渣。 “娘亲,哥哥文韬武略样样都出类拔萃,可那又怎样,还不是死于非命,所以我只要珏儿无忧的活着就好。” 第二十三章:亲疏远近只在心 右相夫人痛惜的看着自己的女儿,有多人羡慕她倾城之姿,才情绝世,可她活的有多累,或许只有她自己明白。 “月牙儿,琛儿的事,你始终无法释怀吗?” 锦月敛了敛心神,月白华服上披着夕阳的余晖,一片绚丽。 “哥哥的事情,我可以不恨,但我永远不会原谅。” 轻飘飘的一句话,让右相夫人蓦然心颤,月牙儿不原谅的人是她亲生父亲,自己的夫君,所以不原谅又怎样,还不是苦了自己。 “小姐,相爷派人来请小姐去大厅。” 青碧从府内匆匆赶了过来,没有了刚才的柔和,锦月那双秋水潋滟的眸子生出一丝厌烦,但这情绪只停了一瞬,便换成以往的沉静。 “我这便过去。” 右相府的大厅正对着大门,穿过一段青石板铺就的小路,被清扫过的石板上,依稀看到几片发黄的枯叶,院落里修建了一方碎石堆积的小池,池中数条红鱼游来游去,穿梭在飘扬的水草之间。 “逆子,我还以为你能有多大本事,这次科考连前三甲都未进,老夫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还未曾进门,右相愤怒的呵斥声从大厅传了过来,锦月嘴角浮出讥讽的冷笑,抬起步子,走了进去。 “还敢狡辩,若是琛儿还在……” 听到父亲提起哥哥,锦月进门的脚步猛然一顿,右相听到脚步声,抬头看到锦月走了进来,生生把脱口而出的话咽了回去。 “还不滚回去温书。” 右相狠狠把跪在地上的男子踢了一脚,那男子铁青着脸,踉踉跄跄的爬了起来,狼狈的出了大厅。 “父亲” 看到自己引以为傲的女儿,右相气愤的脸缓和下来。 “月儿回来了,进宫可见到了皇上?” 锦月朝大厅瞥了一眼,三姨娘也在,刚才父亲训斥的是三姨娘的儿子慕鸿,府中她一向最得势,可如今一句话都不敢说。 “不曾” 轻淡淡的两个字,让右相徒然一愣,若有所思的盯着锦月依旧沉静的绝艳面孔。 “无妨,以你的天资,除了颜弦阳,母仪天下是早晚的事情,还好那惧内的颜贼无心让自己女儿入宫。等到老夫贵为国丈,我看那老贼还敢不敢事事与老夫作对。” 锦月垂着眸子,在心中暗叹一声,左相与夫人伉俪情深,府中除了夫人,再无其他妾房,哪像右相府,妻妾成群,乌烟瘴气。 “女儿明白。” 即便再不情愿,她也不能与自己的爹爹撕破脸面,毕竟他是娘亲与珏儿唯一能够仰仗的人。 “嗯,还是月儿让老夫省心。” 左相摸着下巴上的胡子,满意一笑,转头看到立在下方的三夫人,想到那不争气的儿子,眉头又皱了起来。 “鸿儿的学业,你多上点心,别一门心思总盯着府中那些小事。” 看到左相厌恶的表情,三夫人战战兢兢的俯了身。 “是,老爷。” 锦月静静的看着,眸光浅而淡,静而谧,她突然觉得自己活的很悲哀,为这只有弱肉强食的家而悲哀。 第二十四章:嫡庶有别不可及 “父亲,女儿先告退了。” 锦月俯身行礼,右相才把视线移到锦月身上,眉梢带着仿似慈爱的笑。 “好,月儿回去好生歇着吧。” 锦月转身出了这让她窒息的地方,重吸了一口外面的空气,此时夕阳已经完全沉了下去,眼前一片的昏暗。 回揽月阁的路上,要经过右相府的花园,假山下昨日还在含苞的山茶花,今日已经完全开了。 在昏沉的傍晚下朦胧一片,锦月反手将那山茶花夹在指缝间,粉嫩的花朵留在了白玉无瑕的手掌之上,美的有些恍惚。 “贤妹好雅兴。” 听到声音,锦月松开了那朵山茶花,移目过去,慕鸿正站在不远处,脸上的笑容让锦月极其不舒服。 “嫡庶有别,这声贤妹,恐怕你叫的不合适。” 慕鸿眼眸猛然一瞪,碰了一鼻子灰。 “你~” 慕鸿还在愤怒的瞪着锦月,眼前的女子,清冷的面孔透着疏离,仅仅只是站着,月华倾然而下,那份绝世风姿如水一般环绕,肃杀了世间万物,放眼天下,少有人敌,他难以相信,明明是兄妹,为何有这样的天差地别。 “慕锦月,你不要忘了,即使有一天你能母仪天下,到头来还不是要仰仗右相府,你最好对我客气些。” 锦月抚了抚垂下的衣袖,秋月明眸抬起,熠熠生辉的眸光透着讥讽。 “想做右相府的主,你也得有那个本事高中才行。” 慕鸿气急,上前靠近锦月几步,青鸾抽出腰间的软剑,随手一挥,架在了慕鸿脖颈上,慕鸿吓了一跳,再也不敢移动一分一毫。 “慕锦月,你不要乱来。” 青鸾的厉害他不是没有见识过,慕鸿吓得腿不停的哆嗦,态度上却还在死撑着,以至于这句话喊出来,高声却颤抖。 “若是今日我让青鸾杀了你,你说我们贪慕权势的父亲,会息事宁人,还是替你报仇呢?” 锦月抬眸浅笑,眼前的人明明看似恬静良善,却可以风轻云淡的说出如此狠戾的话。 “你~” 不过慕鸿还有自知之明,右相子女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可如慕锦月这般出色的却只有她一个,右相会如何决择,答案再明显不过。 “小姐,鸿儿不懂事,还望小姐开恩。” 慕鸿还未求饶,三夫人已经跪在了地上,慕鸿常年在外求学,不知道这相府嫡小姐的厉害,她可是领教过,那让人毛骨悚然的手段,那像一个未出阁的小姐。 “姨娘知道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今日就算了,下一次可难说了。” 三夫人千恩万谢的磕了几个头,青鸾把架在慕鸿脖颈上的剑,嗖的一声收回,慕鸿觉得颈上猛然一痛,覆手上去,摸到一手的血。 “二公子,对不住了,青鸾手滑了。” 慕鸿怒目瞪着青鸾,却不敢出声,锦月瞥了一眼慕鸿敢怒不敢言的模样,嘴角浮起讥讽的弧度,转身离开了,青鸾快步跟了上去。 “娘,如今整个右相府都由你掌控,为何要如此惧怕一个毛都没长全的丫头?” 第二十五章:十里锦帐迎郎归 三夫人起身站了起来,因为刚才那几个头叩的太重,额上浮出小片青紫。 “鸿儿,你要记住,在这个家里你唯一不能招惹的便是府里的嫡小姐。” 脖颈上的伤还在淌血,三夫人这句语重心长的话,让慕鸿心中一抽。 “她,真有如此可怕?” 三夫人沉沉的叹了口气,整个相府心知肚明,家里的子女得罪相爷顶多一顿打骂,可得罪了这嫡小姐,绝对可以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若非如此,你二娘那样厉害的人物又怎会落得那般凄惨下场。” 想到右相府二夫人,慕鸿的脸色刷一下变得惨白,心中猛然不寒而栗,若娘所说非虚,那她又岂是一个可怕能形容的。 天朗气清,明媚的阳光照射着窗棂上垂下的米黄色水晶珠子,将窗外的喧嚣隔绝开来,一杯清茶冒着热气萦绕在空中。 一支玉手突然将珠帘拨开,秋月明眸朝外一望,与一双犀利的鹰眸猛然相对,惊吓之于松开了手,对面的人也似乎吃惊于在这里能够遇到她。 “这镇国将军好大的气势,能让临都的百姓用十里锦帐铺道而接?” 一个温而清的声线从身后响起,那女子再次拨开珠帘,对面开着的轩窗已经关上,明明只看到一双眼眸,并未看清相貌,为何却让人这般畏惧。 “十里锦帐又算什么,以往可是帝王亲临,百官夹道,不知为何,这次却不同往日了。” 锦月澄明的目光扫过街道上铺就的锦帐,街道两旁站满了临都的百姓,只为看一样心目中的英雄,威名远播的镇国将军傅风致。 “听闻这镇国将军十三岁开始带兵,八年来从未打过一场败仗,手中握着天朝大半的兵权,极得皇上信任。” 端坐在桌前的男子,拿起桌上的白玉茶杯,轻轻吹了一下,放在唇边浅嘬一口。 “傅家战神转世可非浪得虚名,世代不乏功高震主之人,却从无鸟尽弓藏之灾,又岂是一个信任能言尽的。” 暖出春风的笑意在房间里荡漾开来,男子眼眸微微眯,盯着那窗边貌似月神的女子。 “听闻早些年有一倾世美人对镇国将军一见钟情,在他府门前不惧风雨跪了七天七夜,而镇国将军却不为所动,叶家那句,天然风致,别样风流,伊人如斯,公子无情,可真是形容的贴切。” 锦月迎目回身,目光若有所思的扫过桌案前那秀如风竹的男子,明明是一张平淡无奇的面孔,偏偏有种犹如春风拂面的绝世风采。 “若是王家家主也在临都,峥嵘四君子能够齐聚一堂,不知谁更过人些?” 王陌抬头淡入微风般笑了笑,握着茶杯的右手随意的转着,即便如此懂得察言悦色,她也看不出眼前这人究竟存了怎样的心思。 “家主行踪常年漂泊不定,但临都有慕小姐这般别具聪慧,又才貌双绝的女子,若他真的身在临都也不足为奇。” 锦月笑意嫣然,移步离开悬窗,在王陌对面落了座。 第二十六章:剑走偏锋性难改 “王公子派人邀月前来,不会仅仅是赞月别具聪慧,才貌双绝吧?” 王陌起身,端起茶壶,把锦月面前的茶杯注了杯茶,便笑着落了座。 “王某自问不是镇国将军那样不解风情之人,能对着瑶台碧池赠锦月这样的倾世佳人,王某已觉蒙受天宠,那还敢有其它妄想。” 自小到大,因为天生异象,因为这副容貌,因为这份才情,什么样的称赞不是听到麻木,偏偏这其貌不扬的王陌,能这样不着痕迹的将人捧至云端,就不知摔下来的时候,又会是怎样的境地。 城门外的千军万马所过之处,尘土飞扬,呼声震天,打头跨马的将军,不过弱冠之年,眸光如剑,傲然似梅,面容秀致,却神色清冷,仿佛天下之间,无一物能入他的眼,能抵他的心。 抵达临都城下,胯下战马仰头一声嘶鸣,身后的战士齐声高呵一声,“将军得胜归朝”。守在另一边的百姓出声迎合一声,“将军无敌”。 呼声震耳欲聋,可那将军目光冷冷扫过众人,那目光似乎在搜寻着什么,直到两个天资风采的男子迎了上去。 “致儿” 将军沉了沉那双凤眸,有些淡淡的失落,随后利落的翻身下马。 “他~,没来?” 赫连鸣谦安抚的拍了拍那将军的肩膀,脸上的笑有些勉强。 “皇上日理万机,军务繁忙,来不及迎你。” 将军伸手扯开脖颈上的绳子,将头盔取了下来扔给了身后的副将,将那张雅致傲然的面孔显露无疑,随后又跳到马上。 “他没空,我便亲自去见他。” 南宫霖扯住了马鞍,抬头看向那个高傲的不可一世的将军。 “你日夜兼程也累了,不如先回府等皇上召见吧。” 将军嘴角微微扬起,冷笑了一下,居高临下望着很少出现在他眼前的两个人。 “你们都知我日夜兼程,归心似箭是为了什么,难道他不知吗?你们可是有事瞒着我?” 赫连鸣谦与南宫霖对视一眼,却未曾答话。 “你们不说,我亲自去问他。” 将军狠狠的踢了一下马肚,胯下的战马如箭一般飞驰过去,在百姓亢奋的高呼中直奔皇宫。 路经芳香四溢之时,楼顶挂在悬窗上珠帘又次被拨开,两束目光同时射出,一个皓洁似月,一个恬淡如风。 “天然风致,别具风流,这镇国将军真是名不虚传。” 楼下那人一闪而过,可那份凌人的傲气,即使隔着千山万水,依然让人触目心惊,难怪可以在战场叱咤风云,另敌军闻风丧胆。 “峥嵘四君子虽都在梅兰竹菊各取一物,可真正能道出他们秉性的却是所搭的那个字,兰竹菊所配的星,风,玉无疑有份温雅,唯独梅前加上一个刚烈的剑字,剑走偏锋,宁折不弯。” 烈日骄阳下,身边的女子白瓷一样的面孔,似是透着温润的月色,那双秋水潋滟明眸低下,蕴藏着无可估量的兰心蕙质,王陌心中无声一叹,遇到这样的对手,是幸还是不幸。 春日的天气变幻莫测,白日里还是艳阳高照,傍晚已是雷雨交加,就像那阴晴不定,无从揣测的帝王心。 第二十七章:看似无情越深情 傅风致万万没有料想到,自己心急如焚的得胜归朝,迎来的不是那人龙颜舒展,而是一道谴责他残暴不仁屠城,另他解甲归田的圣旨。 倾盆冷雨从头顶浇下来,身上来不及处理的伤口还在淌血,所跪之处的雨水都已经染成了触目惊心的红色,可依然及不上心口的痛。 突然一把油纸伞撑在了头顶,噼里啪啦的声响,震的人蓦然心惊。 “你这又是何必呢?” 傅风致直挺挺的跪着,俊逸的脸上褪去了以往的傲慢,取而代之的是不肯屈服的倔强。 “玉和,你明知道我在等什么,又何须多费口舌。” 南宫霖沉重的叹息一声,朝着乾坤殿走去,傅家的人果真都是这般,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子。 乾坤殿的门是敞开着的,走进去,入眼便是那双沉毅的鹰眸,微微向外侧着,似是在看殿前跪着之人,又似乎什么都未看。 “致儿他已经跪了两个时辰了。” 天朝皇帝墨承乾覆手在窗前濯濯而立,闻声回了身,刀削一般凌人的面孔,透着份久居上位的霸气。 “他想跪,就跪吧,朕没有罚他。” 墨承乾龙袖一挥,铺散聚风,腾生一股威严,让人莫名的想要臣服。 “他身上旧伤未愈,新伤又添,这样跪下去,皇上不怕……” 南宫霖将话就此收住,墨承乾对着那悬窗默声一望,鹰眸中散出一丝不忍。 “玉和,总角之好,朕没忘,你们不忍心,朕又何尝不心疼,可他想要的,朕给不起。” 南宫霖凝眉靠前,看过那悬窗,透过那窗纸,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 “那皇上是否想过,也许致儿并不贪心呢?” 墨承乾犀利鹰眸一扫,似带着一阵狂风,大殿的气息瞬间带了重量,压得人透不过气。 “八年了,或许他自己都忘了自己是谁,可朕还替他记得,他已经二十一岁了,朕不能再耽误他了。” 殿前那人满身苍夷,在狂风暴雨之下屹立不倒,戎马一生,腥风血雨,或许无人知晓,他本可以逐世安稳的活着。 “伊人如斯,公子无情,殊不知越是看似无情之人,越是深情。” 墨承乾的鹰眸强烈一缩,浓郁的剑眉临威颤动,似是要将这暮春凝成寒冬。 “玉和,若不是顾忌往昔情谊,朕冒天下之大不韪,将他收进后宫,无非得后人一句无关痛痒的谩骂,可他是人人敬仰的镇国将军,他是傲然与世的剑梅公子,他还是你我放在心间的至亲,所以他配得上一份完整倾心,所以朕不能为一时心软毁掉他。” 南宫霖沉目下来,心中涌出一股酸楚,为这肯对他坦诚相告的帝王,更为殿前雨中那深情之人。 “我怎会不知,皇上比任何人都更加希望致儿好。” 外面的狂风把窗棂吹的楞楞发响,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打在窗纸上,仿佛下一次就要掀开禁锢,充斥进来。 “罢了,朕去看看他。” 第二十八章:好一个功高震主 刺眼的明黄突然遮住了视线,傅风致的目光顺着龙袍绣着的龙爪缓缓上移,直到看到胸口的龙头,再向上,便是那张不怒而威的龙颜。 “为什么?” 任由雨水冲刷的凤眸瞪着很坚决,那本储藏在眸低的哀伤显而易见,毫无保留。 “功高震主。” 四个声调并不高的字吐出来,傅风致倔强的面孔瞬间煞白一片,紧咬着牙关,许久才吃力的说了句。 “原来在你心里,我们是主从关系?” 墨承乾附身下去,几乎与跪着的傅风致平视,深邃黑不见底的鹰眸威严肃穆。 “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 傅风致啪嗒一声,瘫坐在雨水里,手掌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襟,突然苍凉的仰头大笑几声,爬起来冒着大雨扬长而去。 那一日镇国将军凄惨的笑声在整个皇宫回荡,那一日镇国将军绝望的身影铭刻在每一个宫人心中,从此一代天骄就此陨落的消息不胫而走,留恋于花街柳巷。 一夜的风雨交加,将整个临都的花架,折腾的七零八落,唯独万福山上的那片桃林安然无恙,反而开的如火如荼,灿烂一片。 锦月手中还攥着刚求来的签文,展开染红的宣纸,十六个触目心惊却百思不解的字,映入在秋水潋滟的眸子里。 “岁月之下,阡陌之上,一半是影,一半是光。” 这是一个下下签,名为花雾,雾里看花,花影朦胧,偏偏花雾又是同根而生,雾存花好,雾散花凋。 因为刚下过一场大雨,此时碧空如洗,阳光明媚,入眼的绯色桃花灿烂一片,锦月叹息一生,将签文收了起来。 桃林深处有悠扬的琴音随着清风拂过耳畔,闻起音色,似是一把古老的桐木琴,这琴声悠扬缥缈,夹杂着悲伤的情绪,另闻着伤心,却又因技法高超的琴技,令人心驰神往。 这曲子锦月曾听过,本觉得那人用短笛奏出已经是将这曲子演绎到了极致,可这桐木琴奏起来比之毫不逊色,可以说更好。 踏着飘落满地的桃花瓣,绯绿相间之处,有一素衣男子迎着锦月,盘腿而坐,膝上果然放着一把看似古旧的桐木琴,额际若隐若现的白发,显示着他人已是不惑,紧锁的眉心透出无限哀思,唯独那清明的眼底,跟俊秀的脸庞,依稀让人捕捉到他年轻之时,也曾拥有过人风采。 锦月已经离他只有数十不之遥,可那人弹的极其用心,丝毫未曾察觉到有人靠近,直到砰的一声,桐木琴应声而断。那弹琴之人惋惜之余,抬起头,看到眼前之人,眸中瞳仁蓦然放大,桃花濯濯而放,也及不上眼前之人万分之一的绝世风华,蓝天白云印在身后,也难敌眼前之人一丝高洁纯净,天地精华之所养,皓月灵气之所钟,也不过如此吧。 “月被先生琴声所引,若有唐突之处,还望先生见谅。” 那人怔了片刻,抱着桐木琴起了身。 第二十九章:情到深处不愿悔 “是鄙人扰了小姐赏花的雅兴,该致歉的是我才对。” 锦月的目光扫过那人紧紧抱着的桐木琴,似是很珍惜,想必这琴是他钟爱之物。 “月来此是想请教先生,方才所奏的是什么曲子?” 那人爱恋的用手掌拂过那桐木琴,低着的眉眼透着浓浓的眷恋,他顿了许久才抬头微笑着搭话。 “《归故里》” 锦月淡淡的垂下了眼帘,那琴音传达出来的思念如同一缕挥散不尽的青烟,绕在心间,不知是她琴技高超,还是弹的太过用心。 “这曲子月曾听人用短笛奏过,当时已觉到了极致,不曾想先生技高一筹。” 啪的一声,那人怀中紧抱的桐木琴掉落在地上,那人眼眸瞪大,惊愕的看着锦月,薄如蝉翼的嘴唇控制不住的颤抖,许久说不出话来。 “她~现在~好吗?” 简短的一句话,那人却说得断断续续,含糊不清,锦月想到了那日宫中见到的女子,容颜尽毁,双腿已残,可能也因此,才在那尔虞我诈的皇宫里得到一份安稳,这样好还是不好呢? “在哪里,能活着,或许算好吧。” 弹琴之人怔了片刻,仰头闭上了眼睛,顺着眼角留下两行清泪,锦月觉得他有千言万语要问,最终却什么也没问,附身抱起了掉落的桐木琴。 “若小姐能再见她,请帮鄙人带句话,就说桐木琴断,故里待还,中心藏之,无日忘之。” 脚下的落花被沉重的步子踩踏的沙沙作响,那一抹凄凉的背影落在眸中,分外的凄楚。 “那个地方的人,先生不该招惹的。” 那人抱琴驻足回头,隔着一层璀璨的花海,那份浓郁的情思不堪负重,仿佛下一刻就要将那单薄的身影压垮。 “情到深处,知悔不愿悔。” 锦月凝眉低下了头,她向来不是多事之人,不知是他的一往情深,还是那比起弦阳毫不逊色的琴技,尽然让她不忍心拒绝他所托之事。 想到宫中那人如今的现状,锦月心中一颤,禁不止在想,若他真的见了她,看到她容颜不在,身残体弱,年华殆尽,还会是这句中心藏之,无日忘之吗?还可以坚持情到深处,知悔不愿悔吗? 等到那人的身影彻底消失,锦月收回了视线,明眸流转之时,在绯色桃林之外看到一抹月白,撞上一束清凉的目光,那目光极其的专注,专注的让她有无所知从之感。 但这专注只是停留了一瞬,转眼便换上一股只有山水之间才存在的淡然清和,温润如玉的面容,清雅似菊的神态,在这片璀璨的桃花林中闲庭信步而来,让人错以为眼前便是九天云际偶遇的仙人。 “玉菊公子,好巧。” 锦月率先开了口,南宫霖神色如常,唯独走过来的脚步顿了一下。 “慕小姐,不是巧哟,我家谷主可是尾随你的马车而来的。” 锦月视线从南宫霖身上移开,便看到安静沉稳的钟灵和笑脸盈盈的毓秀,明明是双生子,可这性情却大相径庭。 第三十章:落花有意水无情 “玉菊公子,寻月可是有事?” 即使被毓秀直言调笑,南宫霖依然保持着坦然温和的神情,尤其是那双漆黑如墨玉的明眸,落在身上的视线,仿佛一股清泉,澄明清澈。 “小姐唤我玉和就好。” 淡淡的一句话,却比嘶声呐喊的怒吼还要来的让人震撼,锦月显然惊了一下,不过寥寥数面,充其量只能称得上相识,他尽然让自己唤他的字。 “仙姿玉质,内峻外和,怕是这天下也只有公子能配得起玉和二字。” 南宫霖温声一笑,对锦月的夸耀并不意外。 “小姐可否只身陪我在这桃林走走?” 锦月回头看了看自己身后的青鸾,稍稍颔首,青鸾有些担心的看了看南宫霖,低头向后退了一步。 “玉和公子请。” 听到玉和二字从她口中吐出,南宫霖的嘴角不自觉的上扬出喜悦的弧度,抬开脚步率先朝着一条看似幽静的小道走,锦月也跟了过去,钟灵毓秀跟青鸾留在了身后。 两人都穿了素色衣衫,行走在绚烂的桃花林中格外的醒目,生生将热闹的桃花渲染出一份幽静飘然。 身后的人不紧不慢的跟着,凝神细听她脚踏枯枝残叶的声响,反而有种从来不曾感受过的充实跟满足,如果可以,就这样一直走下去,或许也是再好不过的,可惜他偏偏没有这福气。 路尽头是一涓溪流,潺潺的流水声入耳,水面上铺着一层的绯色花瓣,微风拂过,吹出一条缝隙,可以看到水底长着青苔的石头,南宫霖停住了脚步,立在了河岸。 “流水,落花。” 锦月俯身捞起水面的落花,不加思量的话脱口而出,惊了自己,也惊了身边那温润如玉之人。 “玉和公子是否有话跟月说?” 锦月不动声色的起身,拿丝绢擦了擦手,仿似刚才未曾有过失言,南宫霖自然也不会强行追问。 “小姐可否知道刚才那弹琴之人是洛惊鸿。” 锦月攥着丝绢的手指微微一颤,略带惊愕的抬起那双明丽的双眸。 “原来是他,难怪,难怪。” 洛惊鸿出自江湖,一手绝迹天下的桐木琴,能奏出天籁之音,一度被人尊为琴圣,十二年前不知何因入宫做了琴师,随后又不知何故销声匿迹,外人皆传他开罪了皇上,被秘密处死,没想到今日见到了他。 “小姐别具聪慧,定然也猜出他与宫中之人有极复杂的牵扯,小姐最好不要与他多做接触,以免受无辜牵连。” 锦月垂头,凝着眉心轻轻咬了一下唇角,想到方才答应帮他带句话,她虽然不是良善心慈之人,却也不想失信于人。 “玉和公子的忠告,月铭记于心。” 锦月顿了一下,目光落在随着河水流远的落花上,许久才再次开口。 “我们仅有数面之缘,玉和公子为何如此关怀月?” 南宫霖微微侧头,眼前那散着月晕的半张侧颜猝不及防的入了双目,纤长的眼睫如蝶展翅,那缕月光狭长而悠远,明明近在咫尺,却仿似远在天际。 第三十一章: 吾之心思卿可知 “我的心思,穆小姐还是不知道的好。” 这句话依然说的轻缓温和,只是比之刚才低沉了几分,也正是这份低沉,让锦月察觉到有一股沉郁压在心间。 “那月~,便不问了。” 茫然回眸看他,清水河畔,依旧如传言那样,温润如玉,清雅似菊,心中不仅暗自揣度,如他这般云淡风轻,得天独厚之人,也会有难以言表之事吗。 “天色不早了,月该回去了。” 南宫霖抬头看了看西沉的落日,心中暗暗叹了口气,没有想到时间过得如此之快,快到他来不及沉下心去慢慢体会,与她相处的点滴。 “我送小姐吧?” 锦月莞尔浅笑,缓缓的摇了摇头,昏黄的落日照在脸上,说不出的明艳照人,只是觉得过于遥不可及。 “谢过公子好意,月自己回去就好。” 锦月一礼施过,翩然转身间,衣带如落花般乘风飞起,美如画卷,南宫霖一时看痴了,等他回神过来,锦月已经离她数步之远。 那抹倩影仿似三千弱水傍身,越离越远,同样带走了南宫霖恍惚的心智,从袖口中抽出红色锦笺,精美如星的小字映入眼帘,口中喃喃自语。 “为何偏要是她?” 素月腾空,华灯初上,嘈杂奢靡的乐声掺在一起,糊着一层纸琉璃灯,散发着令人醉生梦死的光泽,嘭的一声,温香软玉顶楼的雅间被推开。 室内外侧一貌美女子正在低眉信手弹奏着琵琶,隔着屏风的内侧褪下军装的傅风致,此时一身素色长袍,左右各拥着一个衣衫半解的美人嬉笑喂酒。 外侧的璎珞先看到闯进来之人,惊慌之下停了手中的琵琶,抬头之时便惊住了,来人一身月白锦衣,面如冠玉,清雅似菊,仿似九天飘下的天人一般,让这乌烟瘴气的烟花之地都沾染了一股仙气。 “玉和,你来了,要不要陪本将喝一杯。” 傅风致松开了右手边的美人,侧身半靠着左边的女子,凤眸微微含着一份笑意,只是那份笑不再狂傲的不可一世,不再英姿飒爽所向披靡,反而空洞的让人心寒。 “都下去。” 南宫霖声音很轻,却有份不容他人忤逆的威慑力,屋内原被他绝世风姿迷离心智的女子,懵怔之中回过神来,匆慌的出去。 若单论相貌,傅将军不比眼前这人差,只是傅将军气势如虹傲洁如梅,比不得这人的天人之姿,走到门前纷纷忍不住多瞟了一眼,却不敢多看,怕亵渎了仙人。 “你究竟要胡闹到什么时候?” 傅风致手握着酒杯,盯着杯中酒晃动的波纹,目色有些迷离,眼角带着一份讥讽的浅笑,那日他从皇宫出来,就在这温香软玉呆了大半个月了,而那人却不闻不问,果真是不在意呀。 “美酒佳肴,温香软玉,别人求都求不来,本将出了钱,为何不能享用?” 南宫霖一把夺过他手中的酒杯,噔的一声丢在桌案上,杯中的酒水洒出大半。 “皇上说你早忘了自己是谁,致儿,难道你真的忘了吗?” ----------------- 推荐朋友文: 《皇后别逃跑,朕乖乖侍寝》 第三十二章:最是无情是帝王 听到皇上二字,傅风致心头猛然一震,半躺而坐的身体挪了挪位置,以此平复内心的波动。 “记得如何?忘了又如何?他是君,我是臣,呵呵,原本便是我痴心妄想。” 南宫霖蹙眉把手覆在傅风致的手背上,轻轻安抚的拍了几下。 “皇上这么做是为你好,你何不遂了他的意,放过自己?” 傅风致冷冷的笑了笑,扶着桌子起了身,居高临下眯着凤眸,瞥了一眼南宫霖温和的面孔。 “为我好,好一个为我好,玉和,即使他能骗尽天下人,此举是为我好,我也想自己能信,可这天下间没人比我更懂他,懂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粉饰他不爱。” 南宫霖怔了一下,迎着傅风致的凤眸望去,在哪幽暗的眸色中,看到一层朦胧的薄雾,心中一阵酸楚,那个在战场上叱咤风云的人,也会有这样不堪一击的脆弱。 “或许他也不想的?” 傅风致冷哼一声,将桌上那仅剩半盏的水酒一饮而尽,猛的一摔,那酒杯碎了一地。 “最过无情是帝王,从前本将未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却不想最终放了一个最不该放的人。” 傅风致摇摇晃晃有些站不稳,南宫霖起身扶住了他。 “致儿,放手吧?” 傅风致靠着南宫霖,瞪着双目慢慢靠近南宫霖,整张脸几乎要贴在南宫霖的面孔上。 “玉和,若你真能如此大度,为何还要去那万福寺见她?人人都说你是九霄谪仙,你这仙人尚且做不到,我一介凡夫俗子如何做到。” 南宫霖温润如玉的面孔徒然煞白,漆黑澄明的眼眸茫然瞪大,傅风致侧头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怎么?吃惊我是怎么知道的?” 南宫霖深吸了一口气,平定了一下心神,傅家虽然被收了兵权,可几百年的根基不是能拔就拔干净的,所以傅风致能知晓他的行踪并不奇怪,更何况除了那人以外,他从来没想瞒过谁。 “你知道的,我从没奢望过,要得到什么。” 傅风致起身靠住身后的屏风,静静的看了南宫霖片刻,若说爱而不得的滋味,恐怕没人比他们更懂。 “这里本将也呆够了,去天籁小管听听小曲去,玉和你也回去吧。” 傅风致一把推到了屏风,脚毫不留情的踏了上去,随后摇摇晃晃的出了门,南宫霖无奈的摇了摇头,突然想到洛惊鸿那句情到深处,知悔不愿悔,这话用在风致身上,再适合不过。 夜凉如水,晚风拂过,携带者丝丝寒意,细细听来,从一所幽深的庭院里,传来轻柔俏丽的昆腔。 越过院落繁花深处,一素衣男装的身影惬意的躺在檀木摇椅上,一头未曾束好的秀发,瀑布一样从摇椅上散落下来,凤眸褪去了以往如虹的气势,徒留几分孤傲,反而显现出几分女子的婉柔。 距离傅风致十步之遥处,一人装扮成花旦模样,纤细的腰肢软似三月嫩柳,长袖纷飞如蝶,优美的昆腔在午夜中绕梁不绝。 第三十三章:南有乔木不可思 摇椅漫不经心的摇动着,卧在上面的人眸光慵懒朦胧,伸手抓起傍边小几上的茶杯,才察觉到茶杯是空的。 此时那动听的昆腔戛然而止,翩然而来,接过了傅风致手中的空茶杯,将那空茶杯斟了七分满,递了过去。 “许久不听,你的戏越发好了。” 傅风致握着茶杯小嘬一口,凤眸微微一阖一张,亮的让人心慌。 “骗尽多情是戏文,骗尽天下是忠贞,南乔戏唱的再好,怎比的过将军。” 方才温和的凤眸,听到这清朗的男声,瞬间凝结成冰,利剑一样落在南乔身上,但南乔却丝毫不怕,抬头迎了上去。 “这话也就你敢给本将说。” 傅风致将头重新靠了上去,合上了双目,他怎不知如今天下尽传,天朝镇国将军一片忠心,却因功高震主,落得鸟尽弓藏,可实情怎样,极少有人能够看透,包括他自己。 “因为南乔曾说过,此生绝不会欺瞒将军。” 傅风致睁开双目,右手食指挑起南乔的下巴,看着那张比女子还要娇柔的面孔,想到那日难得发起善心,救了被大火烧的面目全非的他,淡淡的笑了笑。 “南乔,为什么不离开天籁小管?” 南乔虽身为男儿身,却有一副好嗓子跟纤柔的身段,再加上除去烧伤疤痕稍加修正后无比清俊的面容,在临都瞬息声名鹊起,无论王孙公子还是贵妇小姐,都对他垂涎三尺。 他又是一个善虚与委蛇,左右逢源之人,若他愿意,早就可以从这下九流的行当里脱身,虽见不得鱼跃龙门飞枝成凤,但绝比如今好上千倍万倍。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南乔福薄,想随之人,容不得南乔。” 傅风致收回了挑着南乔下巴的手,起身坐了起来,他自然明白,南乔想随之人就是自己,心中不仅暗自叹息,若是那人能有南乔万分之一的情谊,他也不至于落得如此。 “纵是本将心中无你,你也愿跟着本将?” 南乔缓缓一笑,坚决的吐出一个字。 “是” 傅风致扶额揉了揉太阳穴,合眼再次躺了下去,嘴角浮出一抹讥讽,他在讥讽南乔痴心的同时,更大程度上是讥讽自己。 “南乔,你可听过这临都的并蒂明姝?” 傅风致突然岔开话题,南乔脸色不自然的一僵,转眸看过去时,傅风致还合着眼,并未发觉他的异样,才松了口气。 “天籁弦阳仙人醉,瑶池碧台赠锦月,在这天朝,怎会有人不知?” 傅风致心中突然一震,睁开眼侧了侧身,正对向南乔,这些年关于她们的传闻听过不少,却从来未见过本人。 “她们真如传言那样才貌双绝吗?” 南乔在傅风致腿边半跪下去,抬起手臂力道恰到好处的帮傅风致按捏,眼帘低低的垂着。 “传言向来容易有夸大之嫌,但能与峥嵘四君子齐名,定然不会空有姿色。” 傅风致若有所思的垂下眼帘,眉心凝了凝,再次抬起时,望着亮眼的星辰,跟天际那弯清冷的月默默的出神。 第三十四章:峥嵘齐聚奁宝阁 南乔的按摩技巧十分的好,不过片刻功夫,便觉得通身轻便,舒适无比,傅风致用手臂撑起头,静默的看着他。 “外面皆传天籁小管的南乔一夜值千金,可否属实?” 南乔的手一顿,愕然的移目过去,心中涩涩的,面上却带着淡淡的笑,朝着傅风致挪了挪,手抓住傅风致胸前的衣带揉搓,眸中泛着丝丝魅惑。 “将军可要试试?” 傅风致低头看了看被南乔攥着的衣带,凤眸微澜,精巧的手指将衣带从南乔指尖抽出,利落的一个翻身翻在地上迎风而立。 “不急,等本将接你过府再说吧。” 话音未落,傅风致已经消失在庭院里,南乔颤抖的手掌覆在躺椅上,还能察觉到他微热的体温,跟从温香软玉沾染来的脂粉气,他尽然不知,多年所想得偿之时,心中并无半点喜悦。 时至春末夏初,艳阳格外的明媚,青鸾在锦月头顶撑起一把纸伞,透过绘着墨兰的纸伞边沿,纯金镀成奁宝阁三个大字的牌匾金碧辉煌。 最左边的奁字隽秀沉敛,中间的宝字苍劲磅礴,右边的阁字精美如星,明明是风格相异的三个字,却在这牌匾之上迸发出相得益彰之美,成为临都一大奇观。 之所以说它是奇观,除了奁宝阁背后富可敌国却又低调成谜的主人王书墨外,便是写下那奁宝阁三个字的人。 左边的奁字出自天朝第一人赫连鸣谦之手,中间的宝字出自天子御笔,而右边的阁字便是素有一字千金之称的右相千金慕锦月,放眼整个天朝,能请动这三个人的,除了王家家主,恐怕再难找出第二个。 锦月抬头望着那最左边的奁字,含着秋水月华的明眸熠熠生辉,那份发自心底的专注,仿似要把那镀金牌匾看穿。 锦月满怀心思的迈步朝里走,不曾防备袖口的丝绢落了下来,轻风一吹,如落花般飘出一丈之外,而她人却已经进了奁宝阁。 这一幕刚好被后面恰巧过来的南宫霖与赫连鸣谦看到,南宫霖疾步走过去,不曾想,他还未走近,一张脏兮兮的手伸过去,先他一步抓起了那丝绢,南宫霖顿住脚步,被他甩在身后的赫连鸣谦与钟灵毓秀跟了过来。 “小乞丐,这丝绢是我们家公子的,快还回来。” 毓秀笑嘻嘻的走过去,向那捡走丝帕的小乞丐讨要,那小乞丐赶快把那丝帕护在胸口。 “我捡到就是我的,想要也可以,拿一两银子来。” 那小乞丐仰着头,心中却在发虚,不知道这丝帕值不值得这么多钱,毓秀挑眉笑笑,拿出一个银锭子扔了过去,那乞丐欣喜如狂的接过去,殷勤的把丝帕给了毓秀,拔腿就跑,唯恐毓秀反悔。 “谷主给~~” 毓秀笑眯眯的将丝帕递给南宫霖,南宫霖接过去,平常女子的丝帕上都喜欢绣一些花鸟虫鱼做点缀,但那纯白的丝帕上却空无一物,除了方才那乞丐留下的几个黑指印外,仅仅右下角写着一个精美如星的月字。 第三十五章:万珠画卷不得见 “莫不说这月光银线织就的丝怕本身有多贵重,单单这价值千金的字,便远远超过那一两银子,那小乞丐可真是不识货呀。” 毓秀撇了撇嘴,翻了个白眼。 “他若是敢漫天要价,那也得我答应才行。” 钟灵默不作声在南宫霖身后站着,而南宫霖因那丝绢上残留的一缕幽香,完全没有听到赫连鸣谦与毓秀的对话,直到赫连鸣谦拍了他一下。 “进去吧。” 南宫霖将手中的丝绢叠好收起来,随着赫连鸣谦进去,却在进门之时,多看了几眼那牌匾上的字,这天下间只有极少人知晓,他与鸣谦字迹相同。 奁宝阁每逢十五都有一次珍品拍卖,每次拍卖的宝贝都会在月初公诸于世,在这里无畏身份地位,只要出价够高,便可得心仪之物,于是常常会引来大批富商贵胄。 平常的实物奁宝阁入门的请柬虽然不易得,可这月十五更是,只因月初奁宝阁要拍卖的清单里,有三年前王家家主用万颗明珠换得右相千金慕锦月的那副画卷,此事在天朝流传三年之久,却无人见过那是一副怎样的画卷,能值得王家家主用万颗宝珠去换。 伶俐的小厮引赫连鸣谦与南宫霖等人到了二楼,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涌出一股酒香,南宫霖眉心微蹙,移步进去,果然看到傅风致在窗边自酌自饮,傅秋澄在桌案另一边托腮,瞪着她那双灵动的凤目,百无聊赖的看着自家哥哥喝酒。 “霖哥哥,鸣谦哥哥你们总算来了,你们再不来哥哥要把这奁宝阁的酒喝光了。” 傅秋澄听到开门声,从凳子上一跃而起,整张脸都笑开了。 “今日让你出来是散散心,就不要喝了。” 南宫霖夺过傅风致手中的酒壶,傅风致抬头淡淡的看了南宫霖一眼,却也没恼,将头靠住了窗棂,眼眸朝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望去,仿佛没了灵魂的躯壳。 “芳香四溢的醉梅香果真是清香的很。” 赫连鸣谦反手挥动衣袍,在傅风致对面落了座,手中的玉扇哗啦一声展开,若无其事的扇动,好一副雅致如兰之态,落在人眼里有那么一刻失了神。 “再好的酒,喝多了也是了然无趣。” 南宫霖将手中的酒壶放在了桌案上,在桌案的另一面坐下。 “毓秀,听闻慕府有快祖传的血玉,稀罕的很,不如咱们挑个日子偷来玩玩。” 傅秋澄丝毫不关心落了座的三个人在讨论什么,看见与她志同道合的毓秀,满心思就是该怎么找些有趣的事情。 “好” 啪的一声,两个白皙的手掌在空中相遇,两个同龄的女孩一拍即合,脸上的笑容比外面的阳光还要灿烂几分。 “钟灵要不要一起?” 傅秋澄跟毓秀搭肩立在一起,明明是两张笑脸,却把钟灵看的汗毛战栗,躲瘟疫一样快步走到南宫霖身后站好,就当没听见。 “胆小鬼” 傅秋澄吐了吐舌头,纵身一跃,桌案仅留的一面坐下,毓秀也移步到了钟灵身边。 第三十六章:鎏金牌匾字谁贵 鸣谦哥哥,听说王书墨用千金买得慕锦月一字放在那牌匾上,可那上面也有你的字,他花多少钱买的?” 赫连鸣谦啪的一声合起了手中的纸扇,放在了傅秋澄面前,端起桌案上的茶杯嘬了一小口。 “你不会告诉我你那字就换这么一把破扇子吧?” 傅秋澄抓起那纸扇展开,纯白的扇面空无一物,翻来复起看了许久,也看不出什么名堂。 “取苍山玉麒麟脊背坐扇骨,用岭南白玉抽丝织就的扇面,怎么能是一把破扇子。” 南宫霖一解释,傅秋澄有翻来覆去的看了看,讶异的瞪大了双眼。 “若这扇子真是如此奇特,那鸣谦哥哥的字岂不是比那慕锦月的还要珍贵?” 赫连鸣谦从傅秋澄手中抽出那玉扇,轻点了一下傅秋澄的额头。 “皇上那字可是换了三万石大米用于锦州的蝗灾,你说皇上的字是不是更值钱。” 傅秋澄啃着手指想三万石大米应该值多少钱,但她从小衣食无忧,实在不知道柴米油盐是什么价位。 “不过平心而论,我和皇上的字贵在我们的身份,而那慕锦月的字实打实的贵在精美。” 傅秋澄眼眸一亮,不在纠结三万石大米究竟值多少钱。 “我方才出去,恰好看到并蒂双姝一起进了咱们隔壁的房间,难道她是要来买回自己那副画的?” 这几个人热络的聊着天,傅风致眼眸始终停留在窗外人来人往的街道,直到听到傅秋澄的话,凤眸略带诧异的转回来,起身一言不说就朝外走。 奁宝阁雅间的隔音效果极好,即使隔壁闹出杀人的动静,这里也是听不到任何声音的。 这边颜弦阳一手托腮,一手蛮有节奏的敲打着桌子,砰砰的声音极其好听。 “锦月你价值万珠的画,究竟画了什么?” 经弦阳这样一问,锦月哑然,伸手摸了摸自己挺直的鼻尖,想到了那日王家派人抬着万颗明珠来相府取画。万珠虽不是小数目,但身为相府千金也并不会真的能够入眼,所以那画……。 “你与王家有如此亲近的关系,为何不取来看看?” 弦阳愣了一下,换了换手托腮。 “我问过表哥,但表哥说画在家主哪里,他也不曾见过。” 锦月滤了滤冒着香气的茶,垂着眼帘并未喝一口,心中揣度着,那王陌定然不会是王书墨吧,否则依照他对弦阳百依百顺的宠爱,怎会舍不得让她看一看那画。 咣当一声,门突然被人一脚踢散,只觉一阵冷风拂过,青鸾朱雀还未反应过来,一抹藏青色飘过眼帘,等她们定神后,那人已经一手掐住了锦月可弦阳的脖颈。 “什么人?” 青鸾朱雀同时拔出软剑,朝着那藏青色身影指去,那人转眸冷冷的看了她们一眼,那眼神如同夹杂着万柄冷剑,落在人身上一阵哆嗦。 “你们想跟本将比比,是本将的手快,还是你们的剑快?” 青鸾朱雀相视一眼,人向后退了一步,主子的性命她们输不起,也赌不起。 第三十七章:何种美人天下赞 “好一个天籁弦阳仙人醉,好一个瑶台碧池赠锦月。” 傅风致左右看了看,右手掐着的女子惊恐的瞪着一双鹿眼,澄澈如山谷清泉,纯净无垢的神态堪比朝阳般璀璨。 而左手掐着的女子一双秋水明眸淡然的散发着月之华韵,精致的五官美如墨画,看到她自然而然的想到那天宫的月神。 这样一个纯净如水,一个皓洁蕙质,一个明媚似朝阳,一个恬静散月华,有这样的两个人在,自己便入不了他的眼了吗?想到这里,傅风致加深了手中的力度。 “致儿,松手。” 赫连鸣谦与南宫霖同时一声高呼,傅风致猝然回神,才发觉她手中的两个人已经接近窒息,恍惚中松了手。 突然失去了禁锢跟支撑,锦月与弦阳同时摔在桌案上猛咳,两张原本美颜如花的面孔从惨白转变成通红,青鸾跟朱雀还没来得及靠近护着自己主子,傅风致反手一揽,将惊魂未定的两个人一左一右抱在臂弯里。 “本将速来喜爱美人,不如你们嫁入本将府中,做我的八夫人九姨太可好?” 傅风致的语调虽轻,说出的话也像好声好气的询问,可那眼眸里冰冷的目光,却让人觉得只要怀中人敢说出一个不字,他便让她当场断气。 “致儿” 南宫霖眉心难得凝成一个川字,傅风致左右看了看,右边的美人一双鹿眼盈盈泛着泪花,而左边的却从容的垂着眼帘不知想些什么。 “你好像并不怕我?” 傅风致的唇瓣凑到锦月的耳畔,锦月禁不止一阵战栗,倒不是吓得,而是傅风致人冷,连呼出的气体也冰的让人不适应。 “将军是盖世英雄,月敬仰将军定然不会无故草菅人命。” 珠玉落地一般温润的声线吐出,傅风致饶有兴致的看着她,草菅人命,他十三岁开始出入战场,死在他剑下的人数不胜数,草菅人命算得了什么。 “还是个善解人意的美人,我府中恰好缺一个。” 锦月抬头眸光闪了闪,镇国将军被收兵权后性情大变,从不近女色的他半月娶了七位夫人,听闻还收了几个男宠在府中。 “可月并不缺将军这样的夫君。” 傅风致凤眸一瞪,似是有些怒气,南宫霖一惊,飞身过去将锦月从傅风致怀中撤出,在空中打了几个旋,无声落在地上。 “致儿他醉了酒,并非有心冒犯,还望慕小姐不要见怪?” 傅风致嘴角冷笑了一下,也松开了另一边的弦阳,朱雀连忙过去将她护在身后。 “可笑” 锦月还未答话,傅风致便昂首阔步的离开,那决然的背影让南宫霖方才混沌的心,突然清明起来。 “弦儿你没事吧?” 王陌一句清朗的话,将屋内沉聚的尴尬一冲而散,南宫霖与赫连鸣谦稍稍对王陌点了一下头,便出去了。 “玉和,方才你太过反常了?” 南宫霖脚步猛然一顿,温和的眸光变得有些幽暗,为了那人的锦绣江河,致儿是万万不会真的伤了她们,方才他怎么就出了手呢。 第三十八章:南柯绮梦携幽香 “鸣谦,我不想瞒你,对她我是情不自禁。” 他们自小在潋滟谷一同长大,虽没有血缘牵扯,那份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的情谊不言而喻。 “我本想等你红鸾星动之时,费尽我今生才智权势,也要帮你得偿所愿,但为何偏偏要是她?” 南宫霖有些诧异,他们向来感情好,却没有料到赫连鸣谦会存了这样的心思。 “你无需为难,我不过是想在自己有生之年,多看她几眼就够了。反倒是你,方才若不是我先冲过去,你恐要失态了。” 他知他,他又何尝不是对他了如指掌,没人比南宫霖更加清楚,赫连鸣谦这样隐忍深沉之人,能露出那般担忧的神态,意味着什么。 “进去吧。” 赫连鸣谦没有接南宫霖的话,推门进去,傅风致还保持着离开的姿势坐在窗前,那高洁无恙的神态,让人怀疑并未有方才那小插曲。 “这奁宝阁果然是个有趣的地方,能瞧到如此精彩的戏。” 方才钟灵毓秀跟傅秋澄虽在门外,可里面发生了什么,他们却一点也没有错过。 “若本将没记错的话,玉和这是你第一次对本将动手吧?” 傅风致桀骜的目光扫着窗外,那冷冷的声线听似不带任何感情,可屋内的人比不得外人,知道他这话说的多少夹杂着生气的意味。 “嘭嘭嘭……” 门外突然传来几声敲门声,吱呀一声,门被推开,奁宝阁两个小厮走了进来,后面那个端着一个托盘,托盘里不知是什么被一红色锦缎盖着,傅风致突然起了身,从窗子一跃而下的离开了。 “各位客人,这是今日奁宝阁拍卖的第一件物品,南柯绮梦。” 推门进来的小厮将后面小厮捧着托盘上的红绸一掀开,一盏七彩琉璃宫灯突现,一股栀子的清香飘散出来,屋里虽不是很亮堂,但也是日头足的时辰,那七彩琉璃宫灯不用点蜡,却依然光芒万丈。 “奁宝阁拍卖的果然都是珍宝,这灯真是好看。” 傅秋澄向来不太爱理他们之间的恩怨纠葛,无视还僵持的众人,率先跑到那灯面前观赏。 “小姐若是喜欢,过会出价买回就是了,小人先告退了。” 傅秋澄还未来得及伸手去摸,那小厮已经把红绸重新盖上,躬身施礼后退了出去,傅秋澄翻了个白眼,又坐了回去。 “真是小气,给本姑娘,本姑娘还不稀罕呢。” 那小厮行动很快,不过半盏茶的功夫,把所有包间逛了一遍,外面已经此起彼伏有各房的随从开始喊价。 “你若喜欢,也可以去喊喊价。” 此时外面已经被隔壁那屋喊出的价格定住,赫连鸣谦看方才似乎秋澄喜欢,便出声提醒她。 “我上次去慕府时,听揽月阁的侍女提起,慕锦月不喜烛火燃着的气味,所以房里从不点灯,看她出这么高的价就知她喜欢,上次她赠了我字画,这灯就让她吧。” 傅秋澄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外面就有人喊了一句。恭喜九号的客人拍下这盏南柯绮梦。 第三十九章:执笔墨香丹青画 “不过鸣谦哥哥,等会慕锦月以万颗明珠卖给王家那画,我到有兴趣看看,你记得一会帮我付钱。” 赫连鸣谦温声一笑,握着玉扇,拢了拢衣袖。 “本官两袖清风,全部家当也抵不过那万颗明珠,你不如进宫求求皇上,让他再写几个字,替你换会那画。” 自傅秋澄会惹事,从懂得惹事后,便在天朝不停的惹事,但因着傅家百年满门忠烈的根基,也因着天朝皇帝特意的纵容,便更是明目张胆的为所欲为。 “可我觉得鸣谦哥哥倾家荡产买了更有意思呢?” 赫连鸣谦用玉扇抵额干咳几声,没有再说话,自此小厮又托着托盘来过几回,虽然所拿的东西都是价值不菲的珍品,可屋里的人却未看在眼里,就连隔壁也没有再出过一次价。 “鸣谦哥哥,压轴的就是那副画了吧,那小厮怎么还不呈过来。” 按照时间推算,那小厮确实该过来了,待众人还未曾猜出各中缘故,楼下便有人高声呼喊。 “各位客人,接下来要拍卖的那副瑶池碧台赠锦月小姐的画卷,不便再给各位看,也无需各位出价。” 此人话一出,本在各个雅间里等着画卷的众人纷纷出了房门。 “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王家家主舍不得买了?” 四周乱成一团,那楼下喊话的小厮却也不急,和和气气,有条不紊的接着说话。 “家主一言九鼎自然做不出这等出尔反尔之事,只是家主觉得公然出价拍卖,怕是辱没了慕小姐的风雅才情,于是选了另一种方式出卖这画卷。” 方才不过一部分人出了房屋,等这小厮说完这句话,没出来的也忍不住开了门。 “不知是何种方式?” 那小厮和气的笑着挥了挥手,大厅中央一十尺宽的素色锦帐被放落下来,整整占了一面墙壁,半面锦帐用规规整整的小楷写着。 “东城诀,西月锦绣,拾得清风惹花雪。执笔墨香丹青画,孤鹜眸色,泼染酹江月。青梅煮酒流萤,暮雨子规声声凄切。 上琼楼,下潇暮雨,裁出春色短浸溪。素手抚琴天籁音,落霞依帐,柳深杜鹃啼。瑾字传来料峭,望不断琼楼玉宇。”。 小厮清了清嗓音,目光从众人脸上一扫而过,因锦月与弦阳并未出来,所以最后那小厮的目光仅落在慕锦月房门之处。 “众所周知,这首清月赋是右相小姐十二岁写下,另满朝举子才人拍手称绝自叹不如之作,恰巧穆小姐也在这奁宝阁之内,只要哪位贵人能作出超过这揽月赋的佳作,得到穆小姐首肯,并用轻功飞起不落之时,写在这另一半锦帐之上,这画便归哪位贵人所有。” 小厮话音未落,四周便再次吵嚷起来,不说能在飞起不落写下字的轻功对常人来说难如登天,就单单作出能超过那揽月赋便不是易事。 “王家家主不想让出穆小姐那画便直说,何苦做这一场秀。这世上谁不知道,穆小姐才情绝世,想要超过不就是痴人说梦吗,更何况要腾空写在这锦帐之上。” 第四十章:入骨相思知不知 一人高声一提,四处便开始随声附和,本是高雅之堂,瞬间沦落为市井街道,吵的人心惶惶。 “客人此言差矣,穆小姐写下这揽月赋不过是个十二岁的黄口小儿,如今多有超越这揽月赋的佳作流出,而这锦缎上的字,便是有人飞起不落写下的。” 那小厮言下之意便是那揽月赋不是不可超越的,而飞身写字也不是不可做到的,此言颇有谁再说不可能,便是展示自己无能,四下转顺便安静了,此时已经有人给各房人送去笔墨纸砚。 “原来王公子赠月那南柯绮梦,便是想让月帮这个忙?” 方才弦阳受了惊吓,被王陌派人送了回去,锦月虽未出去,但门此时敞开着,外面的动静她听的一清二楚了,方才她不过多看了两眼那七彩琉璃宫灯,这王陌便出了这么高的价拍下赠她。 “无商不奸,王某一介商人,岂肯做赔本的买卖。” 王陌直接坦露了自己的心思,锦月垂眸,指尖拂过挺直的鼻尖,莞尔轻笑。 “拿人手短,古人诚不欺我。” 这边锦月无奈应下,那边赫连鸣谦与南宫霖隔着门框看了看那锦缎上的字,皆没有出声。 “鸣谦哥哥,这回不用你散尽家财了。” 傅秋澄话说的分外惋惜,赫连鸣谦从那锦帐上收回了视线,转到南宫霖身上。 “玉和,不如你来写吧?” 南宫霖怔了怔,他与慕锦月因一机缘,传信三载之事,并未告知赫连鸣谦,赫连鸣谦提此要求,怕是要圆他那份思慕。 “我写首词,待会由你写在那锦帐之上。” 南宫家的轻功向来武林称霸,即使托着一副病躯,把字写在那锦缎之上,对南宫霖来说也不是难事。 “霖哥哥,你怎知那慕锦月定会看中你写的。” 南宫霖的文采傅秋澄不怀疑,但这天朝自然也不缺乏文采出众之人。 “她会的。” 南宫霖沉着温润的眉目,绾了绾衣袖,提起笔沾了沾墨汁,慕锦月为何会对赫连鸣谦青睐有加,别人看不透,他岂能不知。 一炷香后,陆陆续续有人将写好的佳作呈到锦月面前,锦月细细的翻看着,直到一行行隽秀沉敛的小字映入眼帘,她握着宣纸的手,禁不住抖了抖。 “穆小姐可曾选出?” 王陌喝了一口茶,抬起那双和着清风的眸子,撇了撇锦月。 “风流之秋,才俊辈出,月惭愧,已经花了眼。” 锦月将手中一叠宣纸放下,同时王陌也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温和的笑了笑,抓起最上方的那一张。 “那画虽然家主已经买下,但毕竟是穆小姐所做,所以家主让小姐做主,画应归于何出。既然小姐选不出,那我就替小姐做主吧。” 王陌抬了抬手,便有人进来取出那张宣纸,走了出去。 “穆小姐不如出去一睹太宰大人飞身挥笔的绝世风采。” 锦月有些愕然,这王陌审人度势的能力,绝对不容小觑,她不过稍稍作出一些反应,便被他看的通透。 第四十一章:我本将心向明月 “那月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锦月在那雕栏玉砌旁边翩然一立,满堂哗然,明明一身素到极致的衣裙,却似万丈彩霞祥云着身,清浅的月华由内而外一泻千里,另大厅流光溢彩铺洒进来的阳光黯然失色,从前只听并蒂明姝何其貌美,如今见到才恍然发觉,当真称得上天姿国色,倾国倾城。 “美人就是美人,只是一站,便可收尽天下的视线。” 傅秋澄一出来看到众人呆若木鸡的表情,忍不住出声啧啧赞叹,似是听到她的声音,锦月的目光移过来,傅秋澄给了她一个善意的笑容。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秋澄你要学得还很多?” 赫连鸣谦摇着那把纯白的玉扇,慢条斯理的走了出来,傅秋澄瞪了他一眼。 “若是惹来的都是鸣谦哥哥这样的伪君子,那我不学也罢。” 啪的一声,赫连鸣谦合上他手中的玉扇,清雅的笑依然挂在脸上,即便他是伪君子,那也是伪君子里的翘楚。 “不知这临都有多少女子都在思慕着鸣谦,你却把他说的如此不堪。” 南宫霖背手缓缓移步过来,视线不经意的便落在慕锦月身上,而那人柔和的眸光却落在另一个人身上,他突然有种揪心的失落感。 “太宰大人,笔墨已备好,请您在这锦缎上留下墨宝。” 那小厮高声一呼,众人才诧异的清醒过来,视线稍稍转开一丈的距离,便看到那素有天朝第一人之称的太宰大人,眸似寒星,清雅如兰,而与他比肩而站的公子,温润如玉,神似天人。 “有劳了。” 赫连鸣谦话音未落,手中的玉扇抵着雕栏稍一借力,俊雅的身子如腾风飘落在大厅正中央,灵巧的小厮将沾了墨水的紫毫毛笔递了过去。 赫连鸣谦接过笔,抬头望了一眼那数丈高的锦缎,脚尖蹬地,一手持扇,一手持笔,整个人如有一股神力托起,随后潇洒的挥动笔杆,不过转瞬之前,那本空白的锦缎上显现出隽秀沉敛的几行小字。 “空谷幽然蝶恋香、枯枝染秋凉,惊才艳双绝,醉卧孤榻,衣袂掩旧伤。繁花簌簌飘不尽,斟薄酒独欢,挥剑指苍穹,月影掺寒,念伊又一春。” 那抹绚目的紫衣,在空中肆意纷飞,锦月的眼眸敛了又敛,看到那熟悉的字迹,微不可察的心酸涌出来,竟然湿了眼眶。 “穆小姐是哭了?” 锦月茫然回神,手掌附在脸颊之上,泪花接到指尖,映着熹微的光线,愣了片刻。 “月只是想到了一些不开心的事情,天色不早,月就先回了。” 王陌后撤一步,让开了路,脸上的笑如温风般和煦。 “小姐请便。” 当楼下为赫连鸣谦而沸腾时,红色的阁楼上,异常的安静,木制的地板踩上去,还能听到沙沙的响动。 “穆小姐” 锦月恍惚之间听到有人唤了她一句,却因为飘远的心思,忘记回头去看,径直的从南宫霖面前走了过去。 第四十二章:沉声漫漫夜相寄 “她不会被鸣谦哥哥吓傻了吧?” 那声呼唤锦月未曾做出反应,傅秋澄却听到了,转头看着南宫霖说道。 “或许吧。” 南宫霖看着渐行渐远的那抹清丽的身影,不走心的回了傅秋澄一句,其实他本想将那丝帕还她的,可话一喊出,他便后悔了,不知是因为那丝帕沾了污渍,还是他有心想留,所幸她并没有回应。 “穆小姐那画卷还在家主手中,过些时日小人定亲自送到太宰大人府上。” 众人一阵唏嘘,还以为能借太宰大人之光,瞧一眼那价值万珠的画卷,却不想终是缘悭一面。 暮色渐渐暗沉下来,轩窗推开之时,天际已经有一轮将满的清月挂着,一阵微凉的轻风拂过,携着几片飞花落入阁楼。 散着栀子清香的七彩琉璃宫灯摆在正中央的小几上,将窗前茕茕而立之人那双秋水明眸,衬托的流光溢彩。 “小姐,南康公主方才遣宫人传话,请小姐入宫。” 锦月拧着眉心回了头,南康公主虽然经常传她与弦阳入宫,却从不曾夜间传过,难不成有事。 “好我这便去。” 一顶软轿从宫门徐徐而入,如今虽还不至三更,却也临近了,凌云宫早早掌了灯,那紫藤花道在幽暗的灯光下美不胜收。 “小姐进去就好,公主在里面等你。” 领路的小宫女在南康公主寝殿门前停住,丢下一句话便匆匆离去,锦月迟疑了片刻,有些许不安,走上前敲了几声门,却无人应她。 门突然吱呀一声被从里面的一股力道打来,一阵刺鼻的酒气迎面扑来,锦月蹙眉往里看时,眼前的景象却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四五个酒坛子凌乱的摆在地上,南康公主枕着夜冥的腿,抱着一个酒坛子躺在地上,脸颊上还有因过量酗酒未退的潮红跟未干的泪渍,嘴里嘟嘟囔囔的不知在说些什么。 “嘘……” 夜冥看到锦月却并不意外,用是指抵住嘴唇发出嘘的声音,起身轻轻把云裳抱起来放到床榻上,以往看到夜冥都是冷着一张脸,如一个没有情绪的木偶一般跟在南康公主身后,却不想也可以有这样温柔体贴的一面。 “公主今日心情不好,平常你说的话她还能听进一两句,所以我才派人深夜请了小姐。” 夜冥寒着脸将锦月带出,随后掩了门,才低声说了话,锦月出入凌云宫多次,也见过夜冥多次,但这却是第一回听到他开口。 “公主无事就好。” 夜冥没说墨云裳为何心情不好,锦月便也不去问,宫中之事,少知道一件便多一分安稳。 “劳烦小姐跑了一趟,我送小姐出宫吧。” 紫藤花道依然光线幽暗,锦月悬着的心也松弛下来,身边如夜一般沉寂的男子便只是引路,不再说一句话。 夜冥提着一盏宫灯不知走了多久,行至一拱桥之上,依稀可以听到潺潺水流的声响,透过夜冥手里那盏宫灯散出的光线,可以看到桥下接连贴水的荷叶,跟几朵未开的荷花。 第四十三章:情起情落皆妄想 “素闻小姐别具聪慧,夜冥能否向小姐请教一个问题?” 夜冥突然在桥上停了脚步,宽大的手掌覆在桥墩上,墨色的眸子望的很远,远到任何人都触及不到。 “你想问什么?” 说到交情,他们之间似乎并没有,以往锦月总觉得夜冥是没有七情六欲的,如今想来,活在这多事之秋,是人哪能没有困惑,只是她不见的能解。 “情会因何而起?人会因何而钟?” 锦月有些诧异,那个一直被傅秋澄唤作木头的人,可以问出这样感性的问题。 “大概是因为心存妄想吧!” 苍穹的清月已经升至午夜正空,朦胧的月晕倒映在碧水之中,有种惊心动魄的美,亦如原本近在咫尺的人,永远处在让人望尘莫及的高度。 “好一个心存妄想,着实让人绝望。” 锦月莞尔苦笑,眼眸里依然映着满池的碧荷,散着淡淡的光泽,那光泽落在别人眼中,激起心底瑟瑟的寒。 “或许这情生来便是让人绝望的吧?” 夜冥沉了沉漆黑的眼眸,他是南康公主身边的暗息,生来便是要一心护着主子,所有人都以为他本该无心,包括他自己,可他突然察觉到自己动了不该动的心思。 “穆小姐,原来真是您,求您救救我家姑姑吧。” 两个各怀心思的人都未曾注意一个人的接近,锦月回神看到一个带着哭腔的小宫女跪在自己一步之遥,夜冥将灯提了提,锦月才看清那小宫女是南康公主生辰那日误闯冷宫遇到的明玉。 “你家姑姑怎么了?” 锦月素来不爱多管与自己无关的事情,可上次看她对一个落魄的主子还能如此悉心照看,不离不弃,便忍不住问了一句。 “我家姑姑从昨天起便一直高烧不退,小姐可否帮姑姑请个太医看看。” 这宫中莫说一个不起眼的宫女,就算是不得宠的宫妃,也很难请到太医的,更何况已经这个时辰了。 “月非宫中之人,请恕月无能为力。” 锦月俯身作势要将明玉搀扶起来,明玉却借机抓住了锦月的衣袖,泪眼婆娑的苦苦哀求。 “求小姐发发慈悲吧,只要小姐肯救姑姑,明玉愿为小姐做牛做马。” 锦月转眸看夜冥,他依然是一张百年不变的面孔,似是这种事情对他来说,早已司空见惯。 碧荷拱桥上明玉还在苦苦哀求,这一幕却落在不远处,因一时兴起出来漫步的两个人眼里。 “玉和,你去瞧瞧她吧,好歹也是先皇心尖上的人。” 墨承乾一张脸阴沉的厉害,长袖一挥,转身离开,南宫霖目送他走远,沉沉一叹,带着钟灵踱步走了过去。 “慕小姐好巧。” 锦月的衣袖还被明玉扯着不肯松手,一抬头,撞如一双温和的眸子里,愣了一下。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原来玉和公子也在。” 明玉听到有人过来,惊愕的转头看,这一眼便傻了,月色与灯光交辉之处,一位白衣公子款款而来,透着祥和之气的面容好看的让人心驰神往,恰似开在凌霄云层的一朵绝世雏菊,飘逸出尘,遗世独立。 第四十四章:中心藏无日敢忘 “你家主子病了,便带我去看看吧。” 南宫霖再次出声时,明玉才恍然发觉眼前之人是跟她说话,莫不是自己的诚心感动了上天,有仙人降世来救姑姑,明玉来不及多想,便从地上爬起来带路。 “夜冥,你可以回去,待会我也要出宫,可以送穆小姐回去。” 夜冥淡淡的扫了一眼南宫霖,也没有说话,纵身一跃消失在夜幕之中,此时南宫霖已经开始随着明玉走,锦月犹豫了一下,也跟了上去,毕竟她一个人出不的宫。 明玉在前方百转迂回好久才到达荒草丛生的玉晨宫,那婉柔清秀的女子斜卧在榻,有气无力的咳嗽着。 南宫霖已经上前号脉,似乎对那女子迥异的面容并未感到怪异,锦月环顾四周,不同于外面的萧条荒凉,室内的摆设以及一桌一椅都是宫中难得的珍品。 “瑾瑜多谢小姐心慈。” 锦月还在揣度着玉晨宫内外的天壤之别,忽闻那榻上女子荣辱不惊的语调,想必明玉将方才的事情告知了她,让她错以为南宫霖此次前来是因着自己的缘故。 “姑姑无需道谢,月并未做什么。” 瑾瑜温柔的笑了笑,便不再说话,此时南宫霖正低声说着一个一个药材的名字跟分量,钟灵握笔开出药方,随后带着明玉去太医院抓药。 “穆小姐,我送你出宫。” 南宫霖看了看屋内跳动的烛火,内心微不可见的皱了皱,温和的眸子落在锦月身上,锦月点了点头,朝门外移步,却在即将踏出门槛之时停住脚步,转过身去。 “月受人之拖,给姑姑带句话,桐木琴断,故里待还,中心藏之,无日忘之。” 躺在榻上本从容柔和的瑾瑜双目徒然僵住,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待许久之后才用近似哽咽的声音说话。 “他好吗?” 这问题那日洛惊鸿也曾问过,锦月几乎记不起当时自己是怎样回答他的,这所宫院锁了多少人不切实际的梦,便锁断了多少人的痴心妄想。 “月与他不过一面之缘,知之甚少,姑姑的问题,月无法回答。” 瑾瑜垂眸下来时,眼眸中强忍着的泪水如决堤之水,奔涌而出,将那一半清秀一半苍夷的面孔打湿,锦月静默片刻,撤出瑾瑜的房间。 静夜如水的清凉,月辉笼罩着大地,容纳着世间百态,皇宫幽深的羊肠小道两个人并肩徐徐而行,因记着锦月不喜烛火,便没有用琉璃宫灯照路。 “小姐小心。” 锦月一步还未迈出,南宫霖温和的声音突然唤住她,锦月低头,借着清浅的月色看到脚边的石子。 “听闻小姐不喜烛火,这个赠予小姐吧。” 南宫霖取出一个用红绳攀着夜明珠的挂坠,附身亲手系在锦月腰际,夜明珠散发的光辉,刚好照亮在脚下。 “月并非不喜,而是畏惧。” 那坠着夜明珠的红绳编制的十分别致,从上而下是从上弦月到下弦月变换的绳结连接而成,那夜明珠所在的地方便是月圆时刻。 第四十五章:竿头从线从君弄 “畏惧?” 南宫霖一个反问,锦月才意识到,自己竟然不自觉的出口给他解释,这句解释怕是一直守在身边的青鸾都不得而知。 “没什么?这绳结很漂亮。” 锦月跨过脚下的石子朝前方走,家里的下人都知她不喜烛火,所以揽月阁从不见烛火,连同揽月阁的小厨房都形同虚设,别人得知她这癖好或许猜测她是矫情,却不知她如此不喜烛火的实质缘由是哥哥的妄死。 “小姐喜欢便好。” 察觉到锦月不想多做解释,便不去追根问底,她出口夸那绳结,南宫霖心中涌出一股喜悦,不枉他编了好几日。 “今夜之事,月着实该跟公子道声谢。” 清浅的月色下,那双秋水明眸熠熠生辉,南宫霖愣了一下才意识到锦月说的是给瑾瑜瞧病那件事。 “小姐心善,我岂能坐视不理。” 南宫霖不好说那件事是皇上吩咐的,但转念一想,若没有皇上的吩咐,或许他也不忍心看她为难,也是要出手的,如此便心安许多。 “月或许没有公子想的那样好。” 若是别人说什么,锦月可能不会去开口辩解,外面对她的传言好的坏的不计其数,她从未留意过,即使有人跟她说起,也不过一笑了之。 “人本就不是好坏二字能够全全断定的,其实小姐不用介怀。” 夜明珠的光晕随着脚步缓缓移动,不知不觉宫门已在眼前,而天际的东方也开始有些熹微的光亮,青鸾备好的马车正停在宫门口。 “小姐” 青鸾看到锦月,便迎了过来,锦月稍稍点了点头,转向南宫霖。 “玉和公子,便送到这里吧。” 南宫霖的心突然被揪了一下,怔怔的疼,原本觉得这皇宫的路过于漫长,今夜走来,却觉得如此简短。 “小姐走好。” 锦月微微笑了笑,随着青鸾上了马车,藏蓝色的车帘被风卷起一角,还能看到夜明珠散出的温润光泽,突然那轿帘被纤长的手指完全掀起,露出一张美艳让人失魂的面孔。 “玉和公子,以后便唤月锦月吧?” 清淡似和弦的声线,猛然拂过耳际,南宫霖脑门似被什么重重一拍,人便有些蒙了。 “锦月” 这样的一句低声呢喃,锦月听到后依旧是浅淡的笑了笑,放下车幔,马车便绝尘而去,留下暗红色宫门口似是冻结的风景。 在右相府所有人还未醒来之前,锦月从后门悄无声息的回到揽月阁,因为一夜未眠,回去后便睡下了,这一睡便睡到了下午。 早上脱下的衣服已经被青鸾收了,那攀着绳结的夜明珠,被孤零零放在了窗前的梳妆台上,握在手心里,依然有如那人般温润的光泽,锦月不自觉的笑了笑,拉开抽屉,将那绳结放了进去。 “小姐,你醒了。” 青鸾端着一盆温水进来,将帕子湿了水后递给锦月,锦月洗漱后又让青灵梳了妆,随后便去了慕珏所在的院子。 慕珏跟右相夫人所住的碧玉园距揽月阁并不远,还未走近,远远便可看到高过红墙,垂下的柳枝迎风飘扬。 第四十六章:碧玉妆成一树高 这碧玉园共有十一棵粗大的柳树,皆是当年父亲为赢得娘亲芳心,从西子湖畔移植过来,十一预示着一心一意,而柳与留同音,最终他是留得洞悉天意叶家嫡女的芳心,却不曾做到一心一意。 踏入门槛,首先迎面的便是那柳树,最靠门的那一棵拔地之处,有一道碗口大的砍伐痕迹,是五年前二姨娘心生嫉恨,寻人要砍了这碧玉园的柳树。 那是第一次见一向温婉顺从的母亲动怒,也是那一日,让她懂得唯有得势,方可在这个勾心斗角的右相府里生存下去。 “小姐来了,夫人去后院赏花了,要不要奴婢将夫人请回来。” 碧玉园里的柳儿笑着迎了过来,锦月想到那日母亲在街上听到她名字时怔愣的模样,便替娘亲觉得有些不值,府中从不缺丫头,可娘亲还是把她买了回来。 “不必了,珏儿呢?” 柳儿听锦月提起慕珏,机灵的朝着打开的轩窗指了指,锦月便看到慕珏怔趴在桌案上写些什么。 “今日可曾发生过什么事?” 柳儿一怔,脸上的笑便不见了,小少爷从来不曾这样用功过,怕是小姐看出了什么。 “回小姐,今日是夫子第一天授课,因小少爷贪玩不受教,夫子便说了句,没想到瑶池碧台赠锦月与少年英才长空公子一母同胞的弟弟,却是个天资愚笨的孩子,于是,于是……。” 长空是慕琛的字,因着清俊无双的面容与出众的文采人称长空公子,峥嵘四君子还不为众所知时,一度被誉为临都第一美男子,那年恩科,在赫连鸣谦高中状元之时,慕琛便屈居榜眼之位,在临都也是引起了不小的风波,后因故葬身火海死无全尸,这一直是锦月心中之痛。 “珏儿” 锦月踏过门框,伸手拂过慕珏的发丝,收尽了心中悲愤的颤动,目色柔和似水,慕珏放下了手中的笔,瞪着盈盈透水的眸子。 “阿姐,珏儿是不是天资愚笨的孩子?” 桌案上还摆着慕珏抄的了数遍,依然歪歪斜斜的诗句,写的恰是贺知章那首广为流传的《咏柳》。“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 “珏儿是阿姐最喜欢最疼爱的孩子。” 年仅六岁的孩子果然好骗又好哄,不过莫能两可的一句话,便可眉开眼笑。 “那珏儿以后会不会像长空哥哥跟阿姐这样厉害。” 说起天资,三年前珏儿亲眼目睹了哥哥葬身火海,这对仅有三岁的他来说,无疑造成不可消殆的迫害,不要说跟自己和哥哥比,即使与同龄的普通孩子比,他差的也不止一点半点,这也是她不让珏儿入学堂的原因。 “阿姐~~” 慕珏一唤,锦月从百转千回的思绪里抽魂回来,眼前精致可爱的孩子还在等她的答案。 “珏儿无需跟任何人比,也无需多厉害,珏儿只要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就好。” 慕珏咬着笔想了想,郑重的摇了摇头。 第四十七章:何如薄幸锦衣郎 “不,珏儿要变得很厉害,这样才可以保护阿姐。” 锦月覆在慕珏头上的手僵住,孩子的世界永远这么简单,却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即使你强大到人世顶峰,还不是要忍受高处不胜寒的寂寥之苦。 锦月揉了揉慕珏柔软的头发,温柔的笑了笑,便默然的离开了,即使那是一个孩子荒诞的梦,她也没有资格去剥夺。 院子里郁郁葱葱的柳枝还在漫无目的迎风飘扬,看似下一刻便要挣脱大树的钳制,却不知它所追寻的自由,随之而来的便是生命的终结,或许有些事情,她无需再空耗下去了。 城郊西子湖畔有一青莲凉亭,据传渝州之北有一种青色荷花,预示着倾心爱恋,当地痴男怨女都用此物传达爱意,原有人将那青色莲花移植到这西子湖畔,却怎么都养殖不活,于是便建造了这青色莲形凉亭取名清莲亭,虽一为实物一为死物,但却有异曲同工之妙。 河岸的柳树屹立百年,不像碧玉园里那些,经娘亲悉心照看,但这里的柳树看上去却更加茁壮坚韧,或许这世上的事情真的强求不来,就如这过了的时辰,跟那等不到的人。 轻风阵阵,激起湖面上一层一层的涟漪,踏在湖边的青草之上,晨起的露珠便滚落下来,打湿了绣花的鞋子,轻薄的衣衫,连带着垂腰的乌丝,被吹的飞扬不止。 “如此美人,鸣谦你当真舍得?” 在青莲亭后方的阁楼顶层,敞开的窗棂之内,两个挺拔的身影并肩而立,下方女子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神含淡月,无双慧黠,世间难出其二,只可惜心思过深了些。” 傅风致环胸靠住敞开的窗棂,凤眸微微眯起来。 “你这五十步笑百步的伎俩可越发的炉火纯青了。” 赫连鸣谦怔然回眸,手中纯白玉扇啪的一声展开,习惯性的摇了摇,以此掩饰被戳穿的尴尬,论起算计人心,虚与委蛇,确实无人及的过他。 “你向来眼过于顶,今日为何对我这风月韵事起了兴致?” 傅风致瞪了赫连鸣谦一眼,这人从不肯吃半点亏,即使一句玩笑话,也要想方设法讨回来。 “都说这瑶池碧台赠锦月别具聪慧,但她倾心与你,我看也见不得有多聪慧。” 赫连鸣谦低头,朝着西子湖畔那迎风而立,翩然似仙的女子看了看,心中沉沉一叹,这一叹颇有几分惋惜,察觉到自己起了这样的情绪,赫连鸣谦不明所以的皱了皱眉。 “别具聪慧不过外人以讹传讹,怕说这话的人,都不见得当真见过她吧。” 赫连鸣谦的玉扇依旧漫不经心的摇着,傅风致从上至下若有所思的看了看他,许久之后才开了口。 “鸣谦,你无视慕锦月的锦笺传情,难不成是钟情了这并蒂之花的另一端?” 赫连鸣谦合了手中的玉扇,眼眸有些不自然的从傅风致身上撇了过去,深邃的视线放的很远,在触及到远处之后,墨色瞳孔迅速收紧,傅风致察觉到异样,也随着望了过去,随后整个人便僵住了。 第四十八章:水花晚色静年芳 碧色的湖面不知从何处飘来一层青色莲花,待那莲花飘近,让锦月着实吃惊,不曾想这天下还有如此奇人,可以用绢丝将莲花做的栩栩如生,以假乱真。 “看取莲花净,应知不染心。” 忽然一威慑震心的声线从后方传来,锦月猝不及防一个踉跄,眼看就要坠入湖中,只觉有人揽住了自己,侧过头去,撞进一双深不见底的鹰眸中,连连在空中打了几个旋,才触到地面。 “小姐可曾有事?” 眼前一张凛冽威严的面孔无限放大,察觉到那人还抱着自己,锦月慌忙推开,连连后退数步之远。 “多谢公子相救。” 神色惊慌,花容失色,却不忘出声道谢,那双惧人的眸子静默的睁着,视线如巨石一般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我这般吓人吗?” 那人含着一点笑意,向着锦月迈了一步,锦月下意识的后退,眼前的人顿了一下,便停住了,锦月定了定心神,将后退的哪一步挪了回去。 “月失礼了,公子莫见怪。” 此时锦月方才看清那救自己之人的面容,那是一张刚毅威严的面孔,不及南宫霖的温润飘逸,不及赫连鸣谦的沉敛温雅,也不及傅风致的高洁秀致,更不及哥哥的清俊柔和,却因那份凌人难掩的贵气,徒添了几分俊朗之色。 “这花赠予小姐。” 宽大的手掌之上,托着一朵青色绢丝莲花,这声音颇有几分命令的意味,若是他人如此,难免要心生反感,可此人说来,却让你不由自主的服从。 朝阳铺洒,光彩照人,不过片刻功夫,锦月便可对那份凌人的气势淡然处之,寥寥数句交谈,便惊异的发现,此人诸子百家,天文地理,书棋六艺,可谓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青鸾一直随后不远不近的随着,偶然抬眸便是隐隐的担忧,唯恐小姐一言不合开罪了那人。 右相府一里开外是不准闲杂人等走动的,所以街道分外的僻静,当步行至相府百步前时,便看到右相携带家人候在府门前,态度十分的恭敬有利,锦月怔了一下,秋水明眸微微闪着猜疑的光泽。 “你是?” 身旁的男子看到前方候着的人,眉心微不可见的蹙了一下,回眸触及到锦月时,嘴角放上扬了些弧度。 “墨承乾” 听到墨承乾三个字,锦月眼眸一愣,随后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可能跪的有些仓促,便把膝盖磕痛了,低头咬了一下嘴角。 “月参见皇上。” 前方的人看到锦月跪在地上,便快步迎了过来,右相在前方也跪在了地上。 “小女无知冲撞了皇上,求皇上恕罪。” 墨承乾无视右相那磕上青石板的声响,俯身双手将锦月缓缓搀起来。 “不知者无罪,这一路朕与慕小姐相谈甚欢,何来冲撞,都起来吧。” 右相与其他人起身后,锦月的手臂还被墨承乾扶着,这次却不敢贸然推开。 “听闻右相的府邸建的不错,穆小姐可否带朕看看?” 锦月垂着头没说话,右相便替她开了口。 第四十九章:余生寂寥夜漫漫 “多谢皇上抬爱,小女自然乐意之至,月儿,还不引路。” 锦月侧头看了看自己利欲熏心,恨不得现在就送自己入君王榻的模样,心生厌恶,面上却顺从。 “皇上请~” 锦月借此机会,终把自己的手臂抽回,绷紧的心才稍稍放下,墨承乾默然一笑,径自走了过去。 右相府的庭院算不得巍峨奢华,却大有简约雅致之美,红砖绿瓦,亭台楼阁,就连角落里看似不起眼的一草一木,都摆放的别具匠心,每次看到这庭院,锦月便在想,或许父亲当年对娘亲也是情真意切吧,否则怎会如此用心按照娘亲的喜好建造府邸,只不过人心易变,情难长久。 “眉心一直锁着,不愿意陪朕?” 院子里鸟语花香,蜂蝶阵阵,右相有意安排,让闲杂人等统统回避,一路走来,未曾碰到任何人。 “月不敢。” 墨承乾停了脚步,转过身来,锦月未曾防备,一头撞了上去,随后被一只粗壮有力的手臂钳制在怀中。 “你这逆来顺受,低眉顺眼的模样,要伪装到什么时候?” 锦月用力去推,却因力量悬殊,未曾挣脱,视线上移,敛去了方才的惊慌,静谧的眸光,另身后如画的风景瞬间黯然失色,墨承乾恍然失了心神。 “皇上是九五之尊,月理应敬仰不是吗?” 不同于颜弦阳美的明媚而惊艳,怀中人的美,是一种流动的静谧,恰如凉夜那一缕月晕,不知不觉中便被触动了心弦。 “你屡次进宫都巧妙的避开朕,你在怕什么?” 锦月垂眸故意撇开墨承乾审视威严的视线,可能因着心中那几分思量,呼吸比之方才有些不易察觉的紧促。 “月是怕,怕宫闱冷漠,怕长夜漫漫,怕等待无期,更怕余生寂寥。” 原以为她会说出什么冠冕堂皇的辩解,却未料到敢直言不讳的讲出后宫女子的命运,墨承乾沉声松了手。 “依你的聪慧,才貌,怎就能断定不会是个例外呢?” 锦月理了理皱起的衣襟,视线落在那比翼追逐的蜂蝶上,嘴角扬起一抹凄苦的笑意。 “从古至今,从不乏宠冠后宫的女子,但却从无一人能得长久。” 锦月突然回眸,抬头定定的瞪着墨承乾。 “更何况月深知,所谓帝王之爱,不管是不是帝王的本意,终是要雨露均沾的。” 墨承乾厉眸一凛,居高临下的瞪着低出自己一头的女子,可她依然沉静,沉静的防似并未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 “你可知,今日你这大不敬的话,朕足以灭你满门?” 锦月眼帘低垂,抿了抿唇角。 “月自然知道,但月也知道皇上不会这样做,因为月还有可用之处。” 墨承乾突然笑了,但即使是笑着,那促人敬畏的气势丝毫未曾消减。 “锦月,朕喜欢你的聪明,同时也忌惮你的聪明。” 墨承乾抬脚向前走了几步,突然又停住,似是叹了口气。 “或许你说得对,即便身为九五之尊,很多时候也难免身不由己,希望朕近日的坦诚,在日后若迫不得已,有对不住你的地方,能让你少几分恨意。” 第五十章:断香残酒情怀恶 沉稳有力的脚步声渐行渐远,锦月将头高高的抬起,在眼中打转许久的泪水还是顺着眼角流下来,混沌的蓝天白云突然莫名的清晰。 “当真是,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风和日丽的白天之后,便是漫天拥挤的星辰,那挂在天际的清月暗淡了许多,铮铮的琵琶声透过描画屏风传过来,本燃着的蜡烛被吹灭,从琉璃灯上取下,换上一颗偌大的夜明珠。 白瓷酒杯斟满了散着竹叶清香的美酒,不过才喝了几杯,头便开始发蒙了,于是便不再喝了,便一手托腮,一手松松握着酒杯,看那屏风上倒影出的,低头信信而弹琵琶的影子。 一曲终止,弹琵琶的女子便停了,将琵琶轻轻放在小几上,绕过屏风直接进去,脸上没有其他卖笑为生女子谄媚讨好的笑容,反而冷漠的厉害。 “小姐还要听什么?” 锦月将手从腮下移出,挪到天阳穴的位置,用力的揉了揉,本有重影的人便清晰了。 “坐” 青鸾过去将与锦月相对的凳子拉出,方才弹琵琶的女子便毫不客气的坐上去。 “当日便是在这里吧?” 锦月起身站了起来,拿着酒壶帮那女子斟了杯酒,那女子一脸茫然的看着她。 “什么?” 锦月把酒壶放在右手边,缓缓坐下去,眸光有些涣散。 “当日在这里你敬了哥哥三杯酒,第一杯敬他终有一日,身败名裂,第二杯敬他,有生之年,不得所爱,第三杯敬他,生不假年,不得善终。璎珞你也不曾想到,你这诅咒那么快便一一应验了吧。” 璎珞涩涩的笑了笑,将杯中酒仰头一饮而尽。 “你若觉得慕琛的死,是我一手促成的,便杀了我为他抵命,或许于我于你都是解脱。” 锦月也笑了笑,随后摇了摇头。 “爱之深,责之切,你活着,便多一人记挂着哥哥,所以我不会让你死的。” 璎珞低头,将手指上的甲套一一取下,在桌子上一字排开。 “你慕家用一纸婚书为饵,灭了我苏家满门,你凭什么以为,我还会念着他。” 锦月扶着桌子站了起来,身体缓缓前倾,直到与璎珞仅留一尺的距离。 “璎珞你觉得委屈呀,你只说我父亲奸诈,若你苏家不是存了忤逆之心,又怎会让我父亲钻了空子,更何况哥哥对那婚书一无所知,还肯舍去锦绣前程救了你,最后却因你几句话丧了命。” 话越说越动情,眼泪像决堤的河坝,顺着脸颊噼里啪啦的打在桌案上,璎珞趴在桌子上,忍不住也是轻声啜泣。 当年她们也曾是金兰之好,也因着这层关系,她见到了临都第一美男子,那个清俊柔和的少年,本就处在情窦初开的年纪,情不自禁一往情深。 当右相提出与苏家结亲时,爹爹明知不妥,却拗不过她一再绝食哭闹,便答应了此事,不曾想,她等来的不是慕家迎娶的花轿,而是苏家的灭门之灾。 右相利用结亲的便利,收集到苏家与成王勾结蓄意谋反的证据,事情败漏后,成王被贬至晋州永不得回朝,而苏家满门抄斩。 第五十一章:云母屏风烛影深 她被慕琛拼死救出后,觉得愧对家人,宁愿流落风尘,也不肯承慕家的恩,慕琛前来规劝她,她便敬了慕琛三杯酒,不曾想当夜慕琛回府后喝醉了酒,打翻了屋内燃着的烛台,葬身火海。 “璎珞,多想想哥哥的好,让他在地下少些愧疚吧?” 锦月酒量很浅,平时几乎滴酒不沾,看她站不稳,青鸾便上前扶她离开。 璎珞抬头便是顶着一双哭肿的双眸,熏了香的房间里只留她一个人,她抓起桌上的酒壶,仰头往嘴里倒,喉咙来不及全部咽下,顺着嘴角淌湿了脖颈,淌湿了衣襟。 咔嚓一声,酒壶摔的粉碎,而她人早已泣不成声,她清晰的记得那夜,正如现在这般月黯星繁,那个清俊的男子温柔的好言相劝,可她满心的仇恨无处宣泄,一个字也未听进去。 她若早知那一夜是最后一面,绝不会如此歇斯底里的诅咒,以至于她给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来,今日我敬你三杯酒,喝完这三杯酒你我恩怨情仇一笔勾销,此生永不再见,第一杯我敬你终有一日,身败名裂,第二杯我敬你,有生之年,不得所爱,第三杯我敬你,生不假年,不得善终。 屋外人声嘈杂,宽大的披风几乎将锦月完全包裹住,青鸾扶她悄无声息的从温香软玉后门出去。 温香软玉的阁楼顶层,傅风致环胸站在护栏上,那裹披风的人虽看不到是谁,可搀扶她的丫头他却认的。 薄如蝉翼的嘴角扯了扯,似讽似笑,他越发看不清这女子了,心仪的人爽约可以淡然处之,面对当今圣上宠辱不惊,夜深人静之后,又来这良家女子宁死不肯涉足的烟火之地听曲买醉,她究竟还有多少面,是他不知道的。 夙夜蒙霜,三更已过,在琉璃灯中滋滋啵啵燃着的白烛,泣出几行泪痕,顺着烛身流下来,走出一道突起的痕迹。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灯下的人惊了一下,连忙将手中的绯色锦笺收了起来,才换上一张沉稳的笑脸,这整个太宰府中,也只有那人才敢不敲门,直接进入他的门。 “玉和,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 南宫霖合上了门,自己寻了个地方坐下。 “你不是也没睡吗?” 赫连鸣谦垂眸尴尬一笑,心想这对亲近之人的亏心事果然做不得。 “你找我可是有事?” 南宫霖抚了抚衣袖上的褶皱,神情淡而静,飘然如仙。 “听闻幕府正在招募夫子,我打算过去。” 赫连鸣谦拧眉起身,明朗的星眸微微下敛,心情一下子沉重起来。 “玉和,今日皇上见了慕锦月,极有可能已经做了决定。” 南宫霖失了一下神,明知道这是早晚的事情,却还忍不住心头一阵颤抖。 “若是这样,我更应该去了,毕竟我们对那个洞悉天意的叶家还一无所知不是吗?” 褪去了面对别人的高深莫测,赫连鸣谦的表情变得尤其凝重,却没有接话。 第五十二章:此情无计可消除 “王书墨再深居简出,但他家大业大,我们终是有迹可循,而叶家的听风楼明亡实存,如今我们连他们楼主是谁,都不得而知,若他们有意助着成王,对我们无疑是雪上加霜,鸣谦,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 南宫霖顿了一下,目光穿过敞开的窗子,看了看夜空暗淡模糊的月牙,嘴角不经意的抖了一下。 “我会有分寸的。” 南宫霖这话说的意味深长,赫连鸣谦长长的叹了口气,他知道南宫霖并不是在征求他的意见,之所以这般多费口舌,无非惦念着自小的情谊,不想与他产生隔阂。 “日后,你小心些,叶家不简单。” 这些年循着一些蛛丝马迹,派人探听叶家的消息,可无论派出怎样的人,从来都是有去无回,他的确有些担忧,若南宫霖真有幸从幕府探出点什么,怕他应付不来,更大的担心便是怕他情不自禁,越陷越深。 “夜深了,你早些休息。” 南宫霖拍了拍赫连鸣谦的肩膀,他懂赫连鸣谦为何如此苦口婆心的叮嘱,但有些事情不是小心,便可安然躲过的,尤其是不可把控的人心。 晨阳普照中醒来,头撕裂般的疼,昨日的事情一股脑的回想起来,忆到自己咄咄逼人的模样,锦月蹙起了眉心,看来这酒以后还是不能沾。 “小姐” 青鸾突然推门进来,外面的光线突然照射进来,锦月有些不适应,便用手掌遮住,青鸾马上将门关上,走过去帮锦月起床。 “小姐,今早傅将军派人送来请柬,请小姐去天籁小馆听戏。” 青鸾帮锦月将最外层的藕色小褂穿上,锦月自己将垂腰的乌发扯出,眸光微微一闪。 “天籁小馆?” 天籁小馆是临都最出名的戏院,聚集了天朝最好的名伶戏子,因并不痴迷这些,便从未去过。 “要不要我替小姐推了?” 那日在奁宝阁内,傅风致对自己莫名的敌意太过明显,现在想来仍然心有余悸,而青鸾显然不是他的对手,担心是难免的。 “福祸岂是想躲便躲的过的,他若真想对我不利,怕是这右相府也挡不住的。” 锦月整了整穿好的衣衫,被窗纱过滤后柔和的光线,照在那张无暇的面孔上,格外的静谧安然。 本以为这种供人取乐的地方,必将乌烟瘴气,低俗靡乱,却不曾想这天籁小馆装潢雅致,环境清幽安静,听闻这天籁小馆原本在禹都城边界一个不知名的小镇,三年前迁到临都,瞬间声名鹊起,受尽追捧。 暗红色的楼梯上站着一排身穿青衣戏服并上了妆的侍女引路,此时在这天籁小馆看不到其他客人,似是被傅风致包了下来。 走完楼梯,傅风致正临栏杆坐着,那个位置可以将下方的戏台一览无遗,他身子斜靠一个朱红色粗大的柱子,眉宇间依然有份傲然天地的神韵,五官在昏暗的光线下反而有了几分婉静的秀气,到真是应了那句天然风致,别样风流。 “坐吧。” 第五十三章:名花倾国更倾城 傅风致看锦月进来,全身上下只用眼角撇了撇,语气很淡,淡的让锦月察觉不到他带有怎样的情绪。 锦月静默的走过去在傅风致相对的位置坐下,随后耳边便传来好听的昆腔,一个身姿曼妙的花旦,在戏台上朝着傅风致媚眼如丝的开了腔,不知是不是错觉,锦月觉得方才那花旦看到她时,有那么一刻的惊慌。 这戏唱的是天籁小馆传承百年的曲子牡丹亭,这故事她早已耳熟能详,那花旦将杜丽娘的痴心与情重,一颦一笑,一喜一怒演绎的入木三分,比书本上单调的文字生动许多。 这戏演到最后,锦月便看不下去了,一直无实物的演着的戏曲,最后一段抬上一个挂着透明轻纱帐子的檀木床,书上一笔带过的洞房花烛夜,在这戏台上竟然实打实演绎出来一场令人面红耳赤的春宫图。 锦月移目看了看傅风致,他表情依旧很淡的看着,察觉到她的目光时,嘴角浮起一丝讥讽的笑意,锦月垂下视线,不再向那戏台上再看一眼。 “小姐觉得这戏如何?” 楼下的乐声已经停了,傅风致开口问她时,楼下的戏台已经空无一人,锦月咬了一下唇角,秀丽的眸子沉沉如月。 “活灵活现。” 傅风致盯着锦月依旧靠着柱子,只是挪了个更舒服的位置,凤眸几乎眯成一道缝,可那道缝隙里透出的光芒,却如剑一般犀利刚硬。 “将军” 一个清脆的男声突然响在耳畔,锦月连忙侧头,这声音极其像一个她熟知的人,但当看到那花旦依偎在傅风致身旁的模样时,便打消了心中的念头,因为那人与他有着天壤之别。她从不曾看戏,竟不知这摇曳生姿的花旦可以是男人扮的。 “来。” 傅风致嘴角扯了扯,似是在笑,锦月只觉得那笑没有一丝温度,他在身边腾出容下一人的位置,那扮作花旦的戏子,很自然的坐在他身边,半依半靠,软如无骨。 “今日这戏可唱的不如往日,南乔你最近可是偷懒了?” 临都近些时间一直在传,傅将军被皇上收回兵权后性情大变,向来不近美色的他,短短一月,便有数名美人收入府中,之所以用美人这词,是因为他娶进家门的不仅仅只有女子。 “将军教训的是,南乔回去后定将加紧练习。” 锦月未曾抬头看与她相对两个人亲昵的动作,可那清朗的声音入耳,依旧激的心头铮铮的疼。 “穆小姐,坊间流传南乔是百年难见的瑰宝,而穆小姐素有月神转世的美名,本将到想知道,你二人相比哪个更撩人些?” 即使她从不听戏,这南乔的名字她也有所耳闻,放眼天下,怕是没有一个戏子能比他名头更胜,可戏子总归是下九流上不得台面的身份,傅风致故意把他们放在一起比,无疑是在羞辱她。 “天然风致,别样风流,若真要比,怕我二人是要输给将军了。” 傅风致听锦月把他也扯进来,并不恼,只是淡淡的笑了笑,这般伶牙俐齿不肯吃亏的性子,到与那如狐狸般狡诈的赫连鸣谦有些相似,难怪她会钟情于他。 第五十四章:圣世重逢岂偶然 “天然风致,别样风流,怎抵瑶台碧池赠锦月这倾国倾城之貌。” 不像刚才那般句句带讽,这句傅风致说的有些感怀,锦月默然的将视线放在已经曲终人散空了的戏台上。 “倾国如何?倾城如何?倾尽天下又将如何?月还不是落得不得所爱。” 傅风致诧异的盯着她,顿了片刻,长长叹一口气,仅重复了一句。 “不得所爱。” 锦月视线回移的时候,越过了傅风致略显忧伤的表情,停在低头看起来有些紧张的南乔身上,蓦然心惊,眸中涌出一股热泪。 “戏月陪将军听了,月先告辞了。” 锦月起身,傅风致眼帘低垂,不知在想些什么,锦月便径自离开了。 南乔抬起头,楼梯拐角便只剩一个纷飞的衣角,忧心忡忡的收回视线,从傅风致身边起身撤出,身边突然一空,傅风致愣了一下,看到南乔阴沉着的脸。 “怎么生气了?” 在他的印象里,南乔向来温顺,从来没见过他这样凝重温怒的模样。 “南乔一介供人取乐的戏子,怎敢,又怎有资格?” 傅风致眼眸敛了敛,坐直了身体,凤眸的眼角将南乔扫视一遍,最后停在那张粉墨覆盖的面孔上,当真是艳丽不失清韵。 “明日我派人接你入府吧?” 傅风致这句话不自觉的软下来,他从不懂的怎么去哄一个人。 “若这是补偿,那就不必了,南乔该去卸妆了,将军请便。” 眼角处的那抹背影看起来十分的单薄,似乎风一吹便会被吹走,羸弱的不像男子,傅风致合上双目,重新靠在柱子上,他觉得好累,好累,若能一觉睡去,反而是一种解脱。 长夜漫漫,院落的几棵苍天大树几乎将上方遮盖严实,只有树与树交叉的缝隙里能看到几点星光,院落的摇椅一直摆着,后门也一直是虚掩着的,从不曾上锁,因为那人保不定什么时候会来坐上一坐。 此刻那门突然被从外推开,纯绯色的衣角率先飘进来,院子里没有掌灯,仅只门口点了一盏,暗红色的灯纸下,那张恬静似月的面孔透着不真实的朦胧感,秋水明眸亮的让人心慌。 待她双脚踏入,身后的门边被青鸾关上了,没有了灯光的照射,只看到一个曼妙的身影缓缓朝着自己靠近。 “月牙儿,我就知道瞒不过你。” 依然是这样清朗的声音,她已经三年未曾听过,此刻听来仿佛跨越了生死防线,她惶恐不安的不敢触及,怕这些只是一个假象。 “为什么?” 锦月一路想了千万种相逢的场景,真正的见过了,她却只问出一句为什么,白日里她不过一句一生不得所爱,便察觉出那声音像极了哥哥的戏子,不自然的慌神,因为这话是他曾说过的。 “那场大火我不曾丧命,却毁了容貌,你知道我烦透了当那个相府公子,因此借机仓惶逃出,却不想遇到了他。” 她整整恨了三年,如今显得格外的可笑,从小她便知道哥哥厌倦官场,看不惯父亲的为人处事,却又不得屈从,所以她一直那么努力变得优秀,变成父亲攀龙附凤维保权势的筹码,不过是为宠冠后宫那一日,换哥哥自由,换母亲珏儿在府中安然。 第五十五章:病身坚固道情深 “锦绣前程跟我们在你心中的分量都比不过一个他吗?” 这句话如同一根芒刺,直穿了心脏,南乔心口猛烈的一抽,这三年他又何尝不是日日活在内疚之中。 “月牙儿,那日醉酒前,我误进了你揽月阁的密室,看到了他的案宗。” 明明是黯淡无光的黑夜,南乔还是真实的感受到锦月眸中的震惊。 “所以哥哥知道我……,知道他……” 锦月的欲言又止跟停顿,南乔都能明白,便点了点头。 “那日他得胜回朝,百官夹道,帝王亲迎,在十里锦帐昂头跨马而奔,或许他人看到的都是威风凛凛,不可一世,可我却莫名的懂他独占鳌头的孤寂跟空洞,由心心相惜蔓延至情不自禁,我一直在回避中苦苦煎熬,直到看到你那暗室的卷宗。” 锦月朝前走了几步,在静夜之中与幽暗不明的面孔贴近,几乎可以察觉到她絮乱的呼吸。 “于是你知道我有护好娘亲与珏儿的能力,便可以堂而皇之撒手追寻你想追随的人,是吗?” 在他心中自己的妹妹一向乖巧聪慧,如此咄咄逼人的模样从来不曾在他面前展现过。 “月牙儿,对不起。” 锦月后退了一步,苍凉的笑了笑,此时夜异常的静,半点风声都听不到,唯有她的笑声跌宕传来。 “罢了,如果这一切是你想要的,月牙儿成全你。” 锦月转身的时候,飞起的衣襟打在了南乔的手背上,明明不会有丝毫伤痕,可南桥却痛的厉害。 “月牙儿,不如抽身吧,那条路太难了?” 锦月停住脚步,眼眸定定的瞪着掩住的门扉,眸中流下的泪滴,烧的脸颊火辣辣的疼,抽身,她又何曾不想,但谈何容易。 “你就当月今夜不曾来过,相府公子慕琛三年便葬身火海了。” 哐当一声,锦月拉开了被青鸾关好的朱色木门,不带迟疑的踏门而出,片刻只留一抹决绝的背影,在南乔脑海中久久不得消散。 沉夜无声无息的侵入骨髓,回府之后锦月便莫名的病了,三天三夜高烧不退,右相府一波一波的大夫进进出出,却无一点好转。 右相急坏了,便上奏了皇上,皇上破例遣宫中太医去瞧,依然看不出所以然来,直到一白衣仙人毛遂自荐,不过几根银针下去,锦月的高烧便退去了,一直忧心忡忡守在揽月阁的人才尽数慢慢散去。 “仙人哥哥,阿姐何时才能醒来?” 这几日慕珏一直守在锦月床边寸步不离,他怕他一离开,阿姐就真的不在了。 “很快的。” 南宫霖伸手摸了摸锦月还有些烧的额头,似是宽慰自己,又似在安抚床边的小人。 “阿姐,你醒醒好不好,珏儿以后会听话的。” 慕珏紧紧抓着锦月动也不动的手掌,眼睛都哭肿了,南宫霖揉了揉慕珏的头,在他身边蹲下身去。 “你阿姐平常是不是很疼你?” 慕珏连忙点点头,还沾着泪水的脸颊红红的,一双眼眸大而铮亮。 “阿姐说珏儿是对她最重要的人。” 第五十六章:含羞倚醉不成歌 这几日揽月阁进进出出有多人仅出于对她的关怀,屈指可数,而眼前的孩子眸中闪现着无比真挚的担忧,也不枉她那般宠他。 “放心吧,你阿姐会没事的。” 青鸾沾了了帕子帮锦月擦脸,本就有些骨感的人,病了几日更是消瘦,南宫霖突然怔了一下,似是想到什么。 “锦月从前可曾出现过类似的症状?” 他为锦月切脉时,发现她心脉皆有受损的痕迹,似是旧伤未愈。 “小姐很少生病,连风寒都很少有,不过三年前,大少爷葬身火海时,小姐也是这样高烧不退,当时所有人都觉得回天乏术,但小姐自己莫名好了,这次相爷觉得与上次一样,所以拖了三日不见好转,才惊动了皇上。” 床上的人还沉沉的睡着,本精致的鹅蛋脸似被消下去两圈,下巴尖的有些骇人,三日,她就这样生生烧了三日,他才得到消息,心急如焚的赶过来,若是再拖一日,即使他素有起死回生之名,也无力回天了,想到这里,南宫霖就觉得一阵后怕。 珠光幽暗,悬窗敞开着,窗前那棵粗大的桃树上的桃花早已尽数凋零,只有郁郁葱葱的枝叶擦过窗棂,清风携带着嫩叶的清新气息缭绕在室。 沉沉的眼皮似是压着千斤重物,吃力的张开后,看到窗前一抹月白身影,背她而立,有些诧异,用手臂支撑着想要起身,却发现没了力气。 “青鸾” 干枯沙哑的声线把她自己都吓了一跳,惊愣之时,还未等青鸾走近,南宫霖已经移到床边,将锦月扶了起来。 “可曾还觉得那里不舒服?” 锦月抿了抿干涩的嘴唇,正在迟疑现在这情景是否是梦,可若是梦,她怎会梦到他,但若是真实的,他有怎会在这深夜出现在她的闺房里。 “小姐,喝口水吧。” 青鸾将装了清水的瓷杯递给锦月,南宫霖在锦月伸手之前接过,放在她唇边,锦月迟疑了一下,喝了一口,方觉好些。 “阿姐” 一声软软的梦呓传过来,锦月侧头,看到慕珏正躺在屋里放置的软榻上,一切的不合时宜告诉锦月,似是发生了什么。 “我……” 青鸾将空了的杯子接过去,低声向锦月解释。 “小姐你已经睡了七日了,小少爷吓坏了,怎么都不肯走。” 七日,难怪全身上下碾碎般酸痛无力,没想到她又这样病了一次,锦月想要起身,却被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掌按住。 “你大病初愈,不要急起来。” 南宫霖一出声,锦月才察觉到自己现在还靠在他怀里,脸不自觉的便红了。 “月多谢玉和公子救命之恩。” 温润的灯光下,本惨白的面孔却红的厉害,南宫霖有些担心将手背附在了锦月额头上,有些不解,烧明明已经完全退了,为何脸上的热还未消除。 “你可还有不适的地方?” 锦月一愣,没有料到这世上还有这样不谙世事的人,但想到他常年处在潋滟谷内,身边只有毓秀一个女娃侍奉,可能未曾见过女子害羞的模样。 第五十七章:灵台清明如梦醒 “月没事了,青鸾送玉和公子先回吧。” 南宫霖还是不放心,又切了切脉,确定真的无大碍,才起身离开,行至门口,脑中某个想法一闪而过,笑着扶了一下自己的额头,便随着青鸾下了楼。 屋内瞬间安静下来,锦月下床帮慕珏掖了掖被角,红彤彤的脸颊上还挂着未干的泪滴,想是这几日吓坏了。 明月已经爬上中天,敞开的窗棂上方悬挂着一枚古铜钱,铜钱下用绳结坠着几个银铃,偶尔被风吹动,玲玲作响。 锦月从笔架上抽出一支毛笔,反手一投,恰好从铜钱的小孔里穿过去,身后的书架立马从中间分开,露出通往下方的楼梯, 锦月回头看了一下慕珏,听到声音的响动,他翻了翻身,又睡去了。锦月刚走进楼梯,身后的书架便再次合拢如初。 楼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但因为熟悉它每层台阶的高度,一路下的极其顺畅,直到半柱香后,前方出现一抹蓝光,便走到一个漆黑的石门前。 锦月从脖颈上抽出一枚玉制的钥匙,还未等插入那蓝田玉的锁眼里,石门哐当一声自己移开了。 这密室的钥匙普天之下只有两把,一把在她这里,一把在舅舅的义子叶阑手里,想必哥哥能进来,定是叶阑在的时候。 石门后是一条很长的隧道,隧道墙壁上嵌进去一排的明月珠,将脚下漆黑的石板照亮,而石板看似平淡无奇,实则用阴阳五行八卦布了九死一生的机关,一步走错,便会触发,任你武功如何盖世,也难逃一死。 隧道的尽头是一宽阔的石室,室内有不计其数的暗格,每个暗格储藏着天下间奇闻异事跟鲜为人知的秘密。 石室中间摆着一张石桌跟石椅,上面一男子坐在石椅上,将腿攀翘着搭在石桌上,手握着一捆卷宗,颇有兴致的读着,时而眉尾轻挑,时而捧腹大笑。 “你挺闲呀?” 因为看的有趣,没有察觉到有人悄无声息的进来,叶阑一个踉跄从椅子上摔了下去,在触及地面的一刻,一个潇洒利落的翻身,又重新翻回椅子上。 “哟,楼主,我不在的日子,你把自己养成这幅鬼样子了,我就说吗,青鸾那丫头不如我,你偏不信,非要我守着这黑咕隆咚的石室,过着暗无天日的日子,你看看我都瘦成什么样子了。” 叶阑还在滔滔不绝的诉苦,锦月瞪了瞪叶阑那红光满面的脸,径直走过去,叶阑立马从椅子上跳下来,用袖子殷勤的擦了擦,一脸讨好的笑让锦月坐下。 “楼主,你今天来是不是觉得我比青鸾那丫头好,要把我留在身边,你放心,我肯定要比青鸾贴心百倍,不千倍,你说这些年我无聊的学会了百家绝学,出去娶了二十几个老婆,怎么是青鸾那个不经事的黄毛丫头能比的,你看你都憔悴成这样子了……” 叶阑话匣子一打开,就像决堤的水,收都收不住,锦月任由他口若悬河的说着,眼皮子都未抬一下,小时候青鸾还没来时,便是他在身边做贴身侍卫,没少领教他这聒噪的本事。 第五十八章:数去更无君傲世 “哥哥曾进过密室,为什么没有告诉我?” 叶阑突然住了口,做出抓耳挠腮极其为难的动作,那日从外面回密室,刚好被慕珏撞见,在慕珏一再恳求下,便取了傅风致的卷宗给他看,谁知第二天就传出他葬身火海的消息。 “你说你因为他的死,把自己病的在鬼门关走了一回,我哪还敢再提他的事情。” 叶阑蹲下身边殷勤的帮锦月捶腿,便陪着一张笑脸给锦月回话。 “把王书墨的卷宗拿给我。” 临门的石壁上有一十二宫格,十个宫格标着零到九的数字,剩下两个分别嵌进去两颗红蓝宝石,叶阑按下几个数字后,又按下蓝宝石的格子,轰隆一声墙壁上有一格子被摊开,叶阑飞身上去将里面的卷宗取出来,交给锦月。 那本卷宗是用真丝锦缎装订而成,卷宗的每一页都镀了金粉可保虫蚁不蚀,万年不腐,卷宗上王书墨三个字十分的耀眼。 伸手掀开第一页,并未像其他卷宗那样有一副肖像,而是空白,再掀开一页,便只有寥寥数字的记录,王家家主,峥嵘四君子之风竹公子,容貌不详,年龄不详。 “王书墨的消息,还是探听不到吗?” 叶阑表情变得凝重,听风楼收集情报的线人,分散在行行业业,角角落落,几乎没有收集不到的消息,偏偏这王书墨是个例外。 “我们的人在王家潜伏数十年,却探听不到王书墨任何有用的信息,对了还有一事,我曾经告诉过你,有两股势力在打探听风楼,一股来自太宰赫连鸣谦,一股便是来自王家,前些年他们派出的人我们都解决了,本也只是给他们个警示,他们也确实消停了些日子,可近来却又有动作了,是不是还像以前一样,让他们消失。” 锦月合上了卷宗,交回叶阑手中,凝眉思索了一会。 “不必了,让咱们的人近来行事加倍谨慎些,只要他们探不到关键的消息,便不要出手,以免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锦月扶着桌边起身站了起来,时逢天朝内忧外患的动荡时期,一直相安无事的个股势力便不再坐以待毙,不管是出于自保还是趁乱夺得些什么,势必会引起一场动乱。 “楼主,你说你本来就话少,又留一个沉闷的丫头保护你,你看我多好,仪表堂堂,又风趣幽默……” 话少,沉闷,走到隧道边沿的锦月突然顿住了脚步,若有所思的看向叶阑,脑海里却出现颜弦阳娇俏可爱的面容,确实比自己要有趣的多,叶阑以为锦月听进去了他的话,快步靠前。 “楼主,你是不是想通了,是不是觉得还是我好?” 锦月一怔,回过神来,眼眸反射着室内的珠光,绚烂而梦幻。 “比起我,这一室的卷宗更需要你的幽默风趣。” 叶阑可怜兮兮的环顾四周,想他叶阑怎么着也是个风度翩翩佳公子,出得门去不知迷倒多少多情佳人,怎么在楼主眼里就沦落到只配看门呢。 第五十九章:皎如玉树临风前 晴朗的天空蔚蓝如洗,近来的天气似乎格外的好,越过郁郁葱葱飘扬的柳条,传来慕珏稚嫩的读书声。 与院落大门正对的轩窗敞开着,那一抹修长挺拔的月白,飘逸高洁,即使隔着数十丈远,也能感受到他从内而外,流淌而出的恬淡温润。 “他怎会在这里?” 这几日一直在揽月阁养病,再加上本对府中的事不上心,南宫霖虽每日给她送药,却不知他竟然成了珏儿的夫子。 “回小姐,南宫公子自荐要做小少爷的夫子,相爷便答应了,本来相爷想让府中其他少爷也跟着授课的,不过南宫公子回绝了。” 南宫霖位居峥嵘四君子之一,无论学识还是气度必将是人中龙凤,不要说经他授课,即使偶尔与他攀谈几句,不知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情,父亲怎会放过这样天载难逢的机会。 此时南宫霖垂着本就温和的眉眼,逐字逐句耐心的领珏儿诵读,珏儿的记忆力比其他孩子差很多,前一句说,后一句便忘,不知惹怒了多少夫子,可能只有南宫霖这样性情的夫子,才适合珏儿。 不过一首五言唐诗,慕珏足足背了一个上午,也未曾背出,南宫霖偶然抬头,隔着层层荡漾的柳枝缝隙,恬静似月的侧颜惊鸿一现,连那纷飞起的衣角也不见了。 右相府的后花园一如既往的雅致,从各地搜罗而来的奇花异草争相绽放,引来无数蜂蝶为之起舞,鹅软石铺就的羊肠小道,两边攀着修建整齐的蔷薇,比起郊外野生的蔷薇花道,显得过于刻意。 想起那日天子驾临,便是在这里告诉她,“锦月,朕喜欢你的聪明,同时也忌惮你的聪明。”,她猜不透在天子眼中,是喜欢多些,还是忌惮多些,若是喜欢多些,是不是她难逃被锁进深宫的命运,若是忌惮多些,天子还能留她到几时。 悠然的萧声掠耳飘过,锦月神情一恍,迎眸上去,一丛人高芭蕉后的凉亭中,那如玉似菊的温润男子,正聚精会神持萧而立,绕花儿舞的蝴蝶,纷纷飞了过去,初夏的轻风吹起他月白的衣带,明媚的日光铺洒下,仿佛下一刻便要乘风而走。 这场景像极了那日蔷薇花道的初见,都说天籁弦阳仙人醉的琴声天下一绝,却无人提起,玉菊公子的萧也是空前绝后,举世无双。 锦月漫步上去,萧声便停了,聚拢的蝴蝶突然散去,一轮明月,一朵雅菊,一群舞动的蝴蝶,构成一幅唯美的画卷,另这本雅致出尘的庭院,瞬间失去了颜色。 “锦月,你身子可曾大好了?” 温如春风的声线在锦月心中一震,她猛然想起那日在宫门一别,是自己让他唤自己锦月的。 “有玉和公子的神丹妙药,月岂有不好之理。” 秋月明眸微阖,灿烂的阳光照在无暇的脸颊上,即使听她喊过玉和二字数次,每每听来,心弦还是忍不住的因欣喜而颤动。 第六十章:心病还须心药医 “药可医病,却难医心,你若有什么心结,万不可郁积在怀。” 眼前的人温情似水,幸运的长在不染尘世的神山仙谷,他似乎不懂太多人情世故,全凭一份真诚便可使他人无地自容。 “月会谨记的。” 亭内的蝴蝶飞尽,庭外几株观赏性的桃花随风簌簌飘进,沾在披散下来的发丝上,南宫霖伸手为她取下。 “没想到出了潋滟谷,这个时节还可以看到桃花。” 那片从发丝上取下来的桃花瓣放在掌心,虽已凋零,却依然粉嫩的漂亮。 “这株桃花早春未有复苏的痕迹,月还以为它今年不会开花了,却不想是开迟了。” 南宫霖翻手将手掌的花瓣翻落,眼眸移到那株稀疏有几多点缀的桃花树上,又移眸看了看锦月。 “你喜欢桃花?” 南宫霖记得在揽月阁窗前也有一株桃树,枝蔓伸进窗棂,窗子早已关不住却没有修剪,当时青鸾告诉他,是小姐吩咐的。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锦月轻声吟出,弯弯的眉梢凝结着一股轻愁,她所求的如此简单,却又如此难以实现。 “潋滟谷的桃花常年盛开,锦月你若有兴趣,我可以带你去看看。” 南宫霖何尝听不出她语气里的向往跟无奈,可越是浅显的幸福,他门这些看似得天独厚的人,越是难以得到。 “常开不败,多好的寓意,月还是不见的好。” 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便是所有女子必经的宿命,若真有特别的存在,外人看来,无疑是涂添悲哀罢了。 “小姐,府外有一怀抱桐木琴的人求见。” 亭中的画面太过美好,青碧迟疑了好久才上前向锦月禀报,毕竟那怀抱桐木琴的人一看就是不凡之人。 “你让他在揽月阁的前厅等我。” 怀抱桐木琴而来,当今世上,除了在万福山巧遇的洛惊鸿,便不会有其他人了。 “为什么他也选了你?” 青碧快步离去后,南宫霖轻声呢喃一句,锦月疑惑的望过去,听风楼向来知晓天下之事,但她极少去看无关人的卷宗,关于洛惊鸿她一无所知,而南宫霖一个又,似乎道出了些什么。 庭院深深而藏,敞门的大厅里空无一人,却在庭院角落里几棵修竹前立着一个青衫男子,怀中的桐木琴断了的琴弦已经被接上。 “不知先生寻月可是有事?” 洛惊鸿身子一颤,抱着桐木琴转过身来,青翠的竹林外,那美如清月的女子飘然而立,即使到了这般年纪,也难免会被她所惑。 “我这里有个故事,不知小姐有没有兴趣听上一听?” 锦月嫣然轻笑,引洛惊鸿回到大厅,侍女斟了茶,便退了下去,只留青鸾在一旁守着,洛惊鸿撇了青鸾一眼,迟疑片刻后方才开了口。 十五年前,天朝西北边陲有一名叫圣音的部落,依附天朝而存,圣音一族不过三百多人,极擅音律,因不忍天朝常年欺压,决定起兵反抗,但因实力悬殊,最后惨遭屠杀。 第六十一章:那更姮娥是故人 洛惊鸿是圣音王最小的儿子,洛惊鸿六岁那年,圣音王后不知何故,携带洛惊鸿入住天朝的落霞山,他靠着一手无人能出其左右的琴技,被江湖人尊为琴圣,十二年后,圣音王后亡故,洛惊鸿带着母亲留下的桐木琴只身回到圣音。 他从未想过十二年后回归故土之时,会看到那样一场惨绝人寰的屠杀,那日圣音百姓的染红了本繁荣的街道,那日圣音百姓的哀嚎响彻天地,三百多条鲜活的生命,不过瞬间便化为乌有。 他本以为自己也要成为残杀孤魂中的一个,却不想被强行带到临都,他入皇宫那天,阳光分外的刺眼,走在鹅软石铺就的小道上,脚上的铁链发出刺耳的声响,每走一步,都会留下一个鲜红的脚印。 那日洛惊鸿见到了高高在上的东临皇帝,也见到了皇帝身边那个纯净温柔的女子,那时她正眉眼低垂温顺的帮天子斟茶,抬眸看到他时,恬静的眼眸怔了一下。 洛惊鸿自小在江湖闯荡,在他见过的美人之中,她自然算不得出众,仅多称得上清秀,可正是这份清清淡淡的美,便可让人过目不忘。 “瑾瑜,你素来喜欢乐曲,听闻圣音人擅长音律,便让他奏一首给你听。” 皇上话音刚刚落下,看押他的侍卫便一脚踢他跪下去,有宫人取来一把素琴丢在他面前,他抬头时竟然看到那被皇上唤作瑾瑜的女子,明丽的眼眸中透着心疼。 啪的一声,洛惊鸿将素琴丢开,上面的天子灭了他的家国,他怎肯为他奏乐,皇上眉心一皱,侍卫便又踢了他一脚,将刀架在他博颈上。 “皇上,咱们宫中的琴,怕是他用不惯,瑾瑜听闻捉到他时,他身边带着一把桐木琴,不如取来给他可好。” 瑾瑜的声音如她人一样的温柔,本阴沉着脸的天子,脸色瞬间就缓和下来,眼眸里带着一份纵容。 “那瑾瑜就取来给他吧。” 瑾瑜附身行了一礼,笑颜浅浅而绽,眼角撇了洛惊鸿一下。 “瑾瑜遵命。” 片刻之后,瑾瑜将那把桐木琴抱了回来,轻轻放在洛惊鸿身侧,又小心翼翼的将洛惊鸿扶了起来,在抽离手臂之时,挽指成蝶。 “你是圣音最后一个琴师,岂能让游弋无主。” 洛惊鸿惊异的瞪着眼前似水一般温柔的女子热泪盈眶,她一眼便可识得琴中至尊游弋,又熟知圣音孩童都会的游戏挽指做蝶,难不成她也是圣音之人。 洛惊鸿将桐木琴抱在怀中,深吸了一口气,扯动双臂扣着的手镣哗啦啦的响动。 随后悦耳的琴音从指间流出,高荡起伏,低流婉转,闻者的情绪不自觉被这乐声所引,心中念起最深的思念,欣喜中带着绝望,绝望中又夹杂着期盼,五味杂陈一涌而出,眼眸中都溢出了泪水。 一曲终止,众人茫然回神,用衣袖拭去眼角的泪滴,未曾被琴音所惑的只有一人,便是那高高在上的帝王。 第六十二章:去年花里逢君别 “你奏的是什么曲子?” 皇上漫不经心的弹了弹衣袖,嘴角噙着一抹似讥似讽的笑意,让人不由得腾生一股惧怕。 “归~故~里~。” 缓缓的三个字从口中吐出,皇上那份讥讽的笑意更浓了,侧目一瞟,瑾瑜连忙附身搀扶他起身。 “这故里你怕是归不去了,从今日起便留在宫中做朕的琴师吧。” 瑾瑜随着帝王离开后,洛惊鸿便被带到一所破落的宫院,手脚的镣铐无人替他打开,连游弋也被人拿走了。 洛惊鸿被带进宫院后,似是被所有人遗忘了,他在石阶上从艳阳高照坐到月上中天,依然无人问津,除了身上的伤痛,他还要忍受饥寒交迫之苦。 夜静的可怕,突然紧锁的宫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出现一丝光亮,随后露出一张过分秀气的面孔,洛惊鸿认出,她便是白日里为她说情的瑾瑜。 “皇上今日歇的晚了些,瑾瑜此时才得空过来,公子可还好?” 瑾瑜提灯走了过来,另一只手还提着一个食盒,走近洛惊鸿后将灯和食盒一起放下,从怀中拿出一串钥匙,将洛惊鸿手脚的镣铐全部打开,便从食盒里取出一碗冒着热气的小米粥递给洛惊鸿。 “时间仓促,瑾瑜来不及准备太多,这碗粥公子先吃下,明早瑾瑜便吩咐他们给公子送别的来。” 洛惊鸿接过那碗小米粥,怔怔的看了瑾瑜一会,有些许戒备。 “你究竟是什么人?” 瑾瑜愣了一下,笑的很温柔,似一汪清水,流淌在心间舒适无比。 “公子不记得小音了吗?” 洛惊鸿看着这长陌生的面孔,小音这名字从脑海中一闪,想起自己还未离开圣音的时候,他确实有一个叫小音的玩伴,他记得小音并非圣音人,是随着爹爹到圣音学音律的,当时母亲带他走的着急,连跟小音道别都不曾,以至于从此失了音信。 “你怎会在宫中?” 瑾瑜垂眸一笑,清浅的月色下楚楚动人,小米的清香绕在鼻息,洛惊鸿确实饿坏了,便狼吞虎咽的吃起来。 “爹爹本就是皇上的乐师,当年隐瞒姓名去圣音学习音律,你离开后不久,我便随爹爹回到临都,成了皇上的贴身侍女,没想到却遇到了公子。” 片刻一碗小米粥洛惊鸿用尽,瑾瑜拿出袖中的丝帕拭去洛惊鸿嘴角的残渣,将空碗收回到食盒里。 “瑾瑜从小便跟着皇上,他待我还算宽厚,公子且在这里忍忍,我会找个契机帮公子说情,让皇上放公子自由的。” 天子待瑾瑜不同,洛惊鸿白日里便看出了,可放他自由,无疑是为天子埋下一个隐患,素闻天朝皇帝残暴嗜杀,怕是这自由他是等不到了吧。 “瑾瑜不便久留,公子早些歇息吧。” 还未等洛惊鸿开口,瑾瑜便匆匆离开了,翌日天蒙蒙发亮,便有宫人送来吃食跟必用的物品,一起送来的还有那把桐木琴,想来瑾瑜在这宫中的确很有分量。 第六十三章:沾衣欲湿杏花雨 自那晚以后,瑾瑜经常会来看他,偶尔帝王招他去抚琴,瑾瑜便乖巧的立在帝王身侧,他只当是为瑾瑜弹曲,便也不觉得那般屈辱了。 一个雨夜,洛惊鸿正在屋内弹奏他新作的一首曲子,忽闻窗外有响动,回头便看到门帘上印着一个女子的影子,便停了琴,开门看到瑾瑜站在雨中,不知她站了多久,全身早已湿透,洛惊鸿连忙引他进屋。 “外面这么大的雨,怎么不进来?” 洛惊鸿取了干爽的帕子帮瑾瑜擦拭头发,面上半嗔半怪,可语气里关切跟心疼却明显的很。 “瑾瑜怕扰了公子弹琴,便站在屋外偷听。” 丝发滴水而披,温柔的眼眸凸显出几分俏皮,昏黄的烛光下,瑾瑜竟美的惊魂动魄,让洛惊鸿失了心魂。 “公子” 瑾瑜看洛惊鸿发愣,疑惑的唤了他一声,洛惊鸿回过神来,取出一件自己的长袍递给瑾瑜。 “快把衣服换下来,这时节染了风寒不容易好。” 瑾瑜抱着衣服进了里屋换好,衣服松松垮垮的搭在身上,手脚都被遮盖严实,满头的乌发依旧披散着,只是已经不再滴水。 “是不是很奇怪?” 瑾瑜看洛惊鸿诧异的看着自己,慌忙上下左右看看。 “不,很好看。” 瑾瑜脸刷一下红了,她自知在这美女如云的皇宫里,自己容貌并不出挑,以前虽有人夸她好看,也不过是阿谀奉承。 “公子,我……” 瑾瑜一步迈出去,不想踩到了衣角,一个踉跄摔了下去,洛惊鸿一惊,伸手抓住了她,好巧不巧的将身上本就宽大的衣袍扯开,玲珑有致的身体瘫倒在他怀中。 洛惊鸿只觉的口中发干,喉咙一紧,鬼使神差的吻了下去,瑾瑜松怔之中也忘记了推开,迷离之际生涩的去回应。 屋外的雨整整下了一夜,黎明时分都不见停下,昨夜淋湿的衣服已经被烘干,锦月咬着唇看了看躺在身侧之人,便穿好衣服,再过半个时辰,就是皇上上朝的时辰了,她必须赶快赶回去。 瑾瑜刚打开房门,突然一只手将她拦住,她回头看到洛惊鸿拿着一身蓑衣站在她身后,随后为她温柔的穿好。 “我走了。” 瑾瑜垂着头不敢抬头看洛惊鸿,但她能感觉到洛惊鸿正注视着她,察觉到洛惊鸿好像点了点头,瑾瑜便快步离开。 下午雨停了,院子里积了大片的水,想起昨夜,洛惊鸿有些后悔,他后悔自己那样草率的唐突了她。 傍晚时分,皇上派人传洛惊鸿去乾坤殿抚琴,洛惊鸿抱着游弋随宫人赶到乾坤殿后,宫人将大殿的门关上,空旷的宫殿只有皇上一个人,连从来不离他左右的瑾瑜都不在。 “昨夜的雨下的真识人性。” 皇上冷冷语调让人不寒而栗,洛惊鸿一慌,附身跪了下去,这还是他进宫后第一次主动跪他。 皇上迈着有力的脚步声,从远处步步逼近,最后停在洛惊鸿身边,居高临下用伸手钳制住洛惊鸿的下巴,强使他抬起了头。 第六十四章:此恨绵绵无绝期 “怎么,怕了。” 天子的眼神很犀利,像是要把他生吞了一般,洛惊鸿第一次感受到,天子威严是何其的不容忤逆。 “一切都是我的错,皇上怎么处置,洛惊鸿绝无半点怨言,但求皇上能放过瑾瑜。” 天子冷哼一下,高不可攀的眼眸依然讥讽的看着洛惊鸿,你鄙夷的神情犹如在看一只卑贱的蝼蚁。 “今日,朕要让你知道,碰了朕的人,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还未等洛惊鸿反应过来,皇上口中的代价是什么,他抱着的桐木琴已经被皇上一掌打飞,他裹在身上的衣衫突然被扯的粉碎。 那日经历了什么,洛惊鸿一生都不愿记起,他的意识只停留在宫人将他用担架抬到了宫中地牢,那日漫天的星辰都见到了他狼狈不堪的模样,若不是身上还会传来火辣辣的痛,他怕是认为自己已经死了。 洛惊鸿在地牢里一动不动整整躺了三天三夜,直到瑾瑜顶着一双哭肿的眼睛去看他。 “公子” 关在牢里的人双眸木讷的瞪着黑漆漆的屋顶,瑾瑜唤了几声,都不见他有反应,瑾瑜进去后摇了摇他,他才缓慢的动了动眼眸。 “我要杀了他。” 嘶哑的声音突然吐出这样一句话,瑾瑜吓了一跳,那日皇上把她支开,招见了公子,她不知发生了什么,等她回去公子便被关到了地牢,这些日子皇上将她看的很紧,今日才抽出空来看他。 “公子,你先喝点粥。” 瑾瑜依然带了一碗小米粥递给洛惊鸿,洛惊鸿一掌打翻,悲愤的瞪着瑾瑜。 “公子,皇上是无意的。” 洛惊鸿狠狠瞪了一眼,一手撕下自己的前襟,露出胸口斑驳的青紫,瑾瑜自然看出这青紫是如何导致的,眼含泪捂住口呜咽着连连后退数步。 “不杀他,此种屈辱,你让我如何咽下。” 瑾瑜上前抱住洛惊鸿,失声痛哭起来。 “你杀了他国乱,他杀了你,我犹不能活,公子,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说到这里,洛惊鸿顿住,颤抖的攥紧了手掌,锦月的眼眸扫过他掌上曝出的青筋,一如既往的平静,端起手边的茶,小泯一口,似是不经意的说了句。 “能从地牢捡回一条命,定是她帮了你?” 洛惊鸿迎光看去,听到皇家如此不堪的事迹,她还能保持这般淡定的姿态,或许也只有她能帮他了,于是他接着讲述。 洛惊鸿在皇宫的地牢里一关就是小半年,时年寒冬,大雪纷飞,瑾瑜疏通一条暗道,带他逃离皇宫。 他们行在一个结冰的湖面上,连着走了好几天才走到一个小村庄住下,那时通缉他们的布告已经贴满临都的大街小巷,在那村庄随时都有被发现的危险,而他本就旧伤未愈,又染了风寒,已经不能再逃。 最后瑾瑜决定回宫,她一再向洛惊鸿保证,皇上自小待她比别人宽厚,甚至超过宫中的妃嫔皇子,所以断然不会把她怎样,自己五年后便到了出宫的年纪,待她出宫后,便来寻他一起回归故里。 瑾瑜离开后,通缉布告便撤了,第二年,宫中便传出天子病逝的消息,洛惊鸿在宫外等了一个五年,又是一个五年,却始终没有等到瑾瑜。 第六十五章:物是人非事事休 “好生缜密的复仇?” 这问题锦月待洛惊鸿讲述完,垂目轻声说出。 “你~,小姐何出此言?” 洛惊鸿的眼神明显慌了一下,锦月缓缓抬头,眸光柔和静谧。 “先生意欲何为,其实月并不关心,月只是好奇,弦阳与月在天朝各方面都难分伯仲,先生既然已是弦阳的夫子,为何舍近求远,来给月讲述这些?” 洛惊鸿低着头,放在桌案上的手掌开始颤抖,锦月也不催促他回答,片刻后,抬起头,眼底漆黑一片的空洞。 “不瞒小姐,那日桃林一见,我便知,此事只有小姐可以帮我。” 锦月沉眉温婉的笑了笑,手中白瓷茶杯里,几片茉莉花瓣漂浮着,冒出的水雾,让那双秋月明眸蒙上一层浮云。 “那先生觉得,月为什么要帮你?” 来之前洛惊鸿有七八分的把握能够说服锦月帮她,可寥寥数句的交谈,他才真正领教为什么外人都说她别有聪慧。 “因为小姐需要这样一个契机,来窥探天家的态度。” 洛惊鸿的话五分驻定,五分狐疑,锦月将手中的白瓷茶杯放下,起身站了起来。 “青鸾,送客。” 洛惊鸿诧异的瞪着锦月,在他还没想明白锦月是答应还是不答应时,青鸾已经作出请出的姿势,他也不便再留。 “若小姐拿定了注意,可到万福寺的桃林寻我。” 锦月浅笑颔首,洛惊鸿便抱着桐木琴离开,此时屏风后缓缓走出一月白衫的男子,温润如玉,清雅似菊。 “我还以为,你要信了他。” 锦月怔了一下,清和的眸光闪动的有些落寞,烈日下,对面的那片竹林格外的清脆。 “其实月到是愿相信,他仅仅是因为情真意切,可月偏偏是个多疑之人。” 南宫霖款款移步到洛惊鸿方才坐的位置,轻撩长袍,坐了下去。 “其实情真意切之人,不是他,而是先帝。” 锦月诧异的转动眼眸,先帝在十一年前就驾崩了,至于他是什么样的人,她自然不得而知。 “音律可以娱人,也可伤人,其实先帝一早就察觉到了洛惊鸿的意图,但因为顾忌到瑾瑜,冒险以身试法,希望因此能让瑾瑜醒悟,洛惊鸿是在利用她复仇,只可惜还未等洛惊鸿原形毕露,先帝到先受不住了,瑾瑜脸上跟脚上的伤,也是先帝怕她知晓真相起了轻生的念头,才伤了她,依此让瑾瑜恨着他,但至少能活着。” 南宫霖的话,锦月并未表现出异样,表情依然清清淡淡的望着远处的竹林。 “你不信我?” 锦月哑然回神,莞尔轻笑。 “怎会?尘缘旧事,孰是孰非,月并不想深究。” 锦月深吸一口气,把目光放的很远,南宫霖只觉得那清明的眸光,虚幻而缥缈,任你穷尽一生,也抓不住分毫。 “玉和,你跟皇家关系斐然,以你的立场看,洛惊鸿确实心怀叵测,行的是不轨之事,但你可曾想过,他心怀国仇家恨,凭什么理应俯首称臣,忠于敌人。” 第六十六章:一见那知成永别 锦月虽然看的是厅外,南宫霖却还是能察觉到,她本清淡的眸光,灼热的厉害。 “若你是他,是不是也会这样无所不用其极的报仇?” 南宫霖如此一问,锦月双肩微不可察的颤了一下,回眸望向南宫霖时,周身散着淡淡的光晕。 “午膳的时辰了,玉和留在揽月阁用完再回去吧?” 锦月并未直面回答南宫霖的问题,可正是不回答,将这答案显现的再明朗不过。 一排排的庭院被层层高墙深深而锁,远处传来断断续续的打更之声,在这四四方方荒草丛生的庭院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她尽然不知,自己究竟呆了多久。 明玉在外间已经睡下了,当初无意间救了她一命,这孩子便在一方小天地,无怨无悔的守了她这么多年,也着实不易。 从床榻上爬起来,被挑断脚筋的双腿毫无知觉,打开床头的悬窗,一丝清凉的夜风吹拂进来,皓白的月色照的青石板白茫茫一片。 瑾瑜突然想到她回宫的那一日,漫天的鹅毛大雪飘洒,皇上就在宫门静然的站着,她离开不过短短几日,便觉得皇上苍老了许多。 “回来就好。” 一句话便让瑾瑜热泪盈眶,忙上前扫掉落在皇上发丝的雪花,随后惊愣在哪里,皇上正当壮年,既然生出满头的白发,若不是那双炯目,此时看来,便与一个耄耋老人一般无二。 “皇上,瑾瑜错了,瑾瑜知错了。” 瑾瑜痛哭着在雪地上跪了下去,皇上自小待她不同常人,在这宫里。上上下下都尊她一句瑾瑜姑姑,就连皇后娘娘都要礼让她三分,她深知这一切殊荣都来自于皇上的优待。 “瑾瑜,以后不要离开了。” 瑾瑜匐在地上愣了一下,想到与公子的约定,泪眼婆娑的抬起了头。 “皇上,等瑾瑜到了出宫的年纪,请皇上恩准瑾瑜离宫。” 此时皇上刚想躬身将瑾瑜搀扶起来,听到她的话,突然僵住了,目光如炬的瞪着瑾瑜,瑾瑜没有抬头,也能察觉到背上的灼热。 “瑾瑜,朕给你一个选择,你杀了洛惊鸿,朕便既往不咎,或者朕杀了你,放洛惊鸿一条生路。” 瑾瑜瘫坐在地上,惊恐的看着皇上,她素来知道皇上狠戾,可却从来没有这样对过她。 “选好了吗?” 皇上直起了身,眉心微微蹙着,目光却直直的盯着瑾瑜,似是并不关心瑾瑜的答案,可他龙袍袖下紧握的双拳,却揭露了,瑾瑜的答案并非他表面上表现的那样无关所谓。 “瑾瑜给皇上道别,皇上余生珍重?” 瑾瑜发现皇上刚才的话并非玩笑,便诚恳的磕下头去。 “好,很好,朕成全你。” 瑾瑜低头听到拔剑的声音,仰头闭上双眼,可那剑却未架在脖子上,而是在脸上划下数刀,她吃痛爬在地上,皇上朝着她迈了一步,长剑再次一挥,依然没有杀她,而是挑断了她双腿的脚筋。 那日她的血染红了宫门前的雪地,至今那断筋之痛仍然萦绕于心,难以剔除,也是从那日起,她搬入这形同冷宫的玉晨宫,便再也没出去过,而那日宫门一别,便也成了永别。 第六十七章:锦绣山河意难从 夏季天气多变,一场来去匆匆的暴雨,将刚想盎然枝头的绿叶打落在地,凋零的不成样子,下午天气放晴,刺耳的蝉鸣此起彼伏,吵的让人心慌。 一场大雨过后,闷热一扫而空,空气变的清凉许多,赫连鸣谦让人在院子里的樟树下放了一把摇椅,便乘凉,便处理近日来积压的文案。 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还携带者一缕山谷清新的气息,赫连鸣谦嘴角向上扬了扬,放下了手中的文件,转过头去。 “舍得回来了?” 南宫霖脚步一顿,望着赫连鸣谦似笑非笑的神情,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去幕府已经小半月的时间了。 “你近来可好?” 南宫霖挪步坐在了赫连鸣谦旁边的石凳上,自己给自己斟了杯茶。 “你回来难道就想问问我过得好不好?” 南宫霖镇定的将手中的茶喝尽,将空了的茶杯放在石桌上,才抬头看赫连鸣谦。 “听闻奁宝阁将她那幅画送过来了?” 听到南宫霖的话,赫连鸣谦脸上的浅笑突然加深了几分,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其实那幅画早就该送来了,可奁宝阁以路上出现偏差为由,昨天才送到他府上。 “那画送来我还未打开,待会咱们就一起看看这价值万珠的画,是何等绝妙。” 赫连鸣谦起身吩咐钟灵去取画,随后想到一事,忧心忡忡的踱步过来。 “玉和,昨日王家用一半家产做彩礼,向云裳提亲了。” 南宫霖诧异的抬眸,王家一半的家产,那可是比国库有过之无不及的一笔财富,王家好大的手笔。 “王书墨出现了?” 赫连鸣谦摇了摇头,到没坐回躺椅上,而是在南宫霖相对的石凳上坐下。 “王书墨现在虽未出现,但三日后的订婚宴,他肯定会来。” 南宫霖神情变得凝重起来,心中隐隐有些担忧。 “云裳肯吗?” 南宫霖眼帘微微收起,嘴角浮出一抹他自己都不甚清楚的嘲讽。 “她愿不愿意,对皇上来说,对天朝来说,都不重要。” 南宫霖沉沉叹了口气,他明白赫连鸣谦说的是不争的事实,与天朝的荣辱相比,个人的意欲的确显得微不可提。 “王家世代都不与皇家打交道,王书墨这决定下的确实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 赫连鸣谦突然专注的盯着南宫霖,深不见底的眼眸下涌出一丝担忧。 “王书墨派人送来的婚贴中还有一个附加条件。” 王家肯用一半家产求取当朝长公主,自然不可能出自钦慕,有些要求也是情由所原。 “什么条件?” 面对南宫霖晴朗的目光,赫连鸣谦突然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说。 “他求得是,颜弦阳永世不得入宫。” 南宫霖徒然一愣,颜弦阳身边有凤影,即使不能为一国之后,日后免不了要入宫的,若是她不宫,那日后入宫的岂不是。 “皇上答应了?” 赫连鸣谦迟疑了一下,才缓缓点了点头。 “玉和,你想做什么,我不拦你,但你真的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吗?” 第六十八章:画人心逐世人情 赫连鸣谦语重心长的一问,南宫霖哑然垂目,院子里被雨水打落的叶子,下人还未来得及清扫,此时看上去分外的凄凉。 “那日在万福寺的桃林里,我偶然听到洛惊鸿说,情到深处,知悔不愿悔。鸣谦我只求能在有生之年,可以远远看到她,这样就好。” 赫连鸣谦沉沉一叹,他知道自己再说什么,已经没了意义。 “你在幕府可曾打探到听风楼的消息?” 夏风夹杂着一股雨后的湿气,从鼻息之间掠过,也吹散了南宫霖面上的轻愁。 “我试探过慕夫人,她似乎一无所知,锦月过于多疑谨慎,我到不敢从她哪里下手。” 南宫霖的回答也在赫连鸣谦预料之内,毕竟他派人打探许久,也未曾打探出什么,若是此时南宫霖短短数日,能打探出什么,他也不敢去信。 “此事不急,毕竟叶家目前没有还任何动作。” 南宫霖凝眉沉思,从石凳上起身站了起来。 “他们在暗,我们在明,希望我们永远不要有敌对的一天,毕竟咱们的先祖与叶家也渊源颇深。” 南宫霖与赫连鸣谦同时沉默下来,时逢多事之秋,敌友难辨,不得不处处提防着所有变故。 “谷主,画取来了,要现在打开吗?” 方才去取画的钟灵托着一雕刻精美的素色锦盒回来,南宫霖没有回答,而是走了过去,将锦盒打开,那价值万珠的画卷便安放在里面。 绕开捆绑的红绳,右手抓住画轴,左手一松,卷好的画卷似瀑布一般,倾泻而下,看到那画卷上所画,两人皆是一怔。 瑶台碧池赠锦月的画虽然流出不多,但整个天朝无人不知,放眼天下,从未有一人能入她画中,但这幅画卷之上却有一人。 只见那画卷之上一宝蓝锦衣男子侧光而立,面部只能看到一侧的轮廓,却觉得极其清朗柔和,一头墨发仅被一白玉发簪绾着,掌心自然向里贴身合着,衣袂乘风而飘,那背影画的苍凉悲怆,让人莫名感怀,再看一眼,便觉有热泪盈眶。 看到这画,两人皆是一怔,同时脑海之中涌出一个奇异的想法,那画中之人似是自己。 “没想到画也可如此蛊惑人心?” 赫连鸣谦连忙撇过眼去,因看那画引起的感伤还未退去,所以神色依然凝重。 “难怪她从不画人。” 此时南宫霖也凄然回神,马上卷起画卷,才察觉两行清泪已经从眼眶流出。 “以画寄心,你说她小小年纪,怎会有这样不堪负重的感伤。” 那张始终保持着恬静淡然的面孔在赫连鸣谦眼前一闪而过,以往看她画的风景便觉有几分感伤,没想到可以侵近画的精髓,达到惑人的地步。 南宫霖握画不语,他突然发觉,自己对锦月的所知,不过沧海一粟,冰山一角,这样一个人若为一宫之后,是凤舞九天,还是乾坤倒转,都是无法预测的,即便这样,皇上依然决定铤而走险吗。 第六十九章:竹坞无尘水槛清 宣告王家家主王书墨与天朝长公主的婚事的皇榜张贴在临都的大街小巷,有人羡慕王书墨能有幸高攀天家的金枝玉叶,更有人羡慕长公主能得富可敌国的王家一半家财下聘。 订婚宴那天,各路马车络绎不绝的出入皇宫,因为提前得知峥嵘四君子有望齐聚皇宫,便吸引了大量待字闺中的官家小姐,即使不求能得他们的青睐,也可以一睹他们绝世风采。 当日因进宫的女眷较多,轿撵可直接抬进皇宫,锦月正靠着轿子小憩时,轿撵突然停住了,紧随在轿撵外面的青鸾将轿帘掀起一角。 在金碧辉煌的殿宇之间,有一抹别具秀致的身影飘然而立,高洁如云的白色锦袍上寥寥数笔绘着几支墨竹,一张俊秀淡雅如风的面孔,落在眼眸里,在这炎炎夏季像涌进一股清凉的春风,身形挺拔秀丽如竹,却不会有一丝女气。 临都民风不算开放,坐轿而行的名门闺秀,纷纷忍不住掀开轿帘,半遮半掩的朝着他看,他虽连眼角都没有给过去,可那些长久待字闺中的女子,仍能看的红了脸。 “慕小姐,可否借一步说话?” 那股清风在万众瞩目中走到锦月轿撵前,锦月暗暗一叹,她这张脸本就招人妒恨,整个临都除了弦阳外,没有一家闺秀肯与她亲近,怕的就是被比的无地自容,弦阳亦然,今日这人的另眼相待,怕将这份记恨加深了不少。 锦月压了压手,轿撵便放下了,青鸾伸出手臂扶她从轿子上下来,锦月深看了她一眼,青鸾便与轿夫一起退走了。 “不知月该称呼公子王陌,还是王书墨呢?” 王书墨淡然一笑,似乎并不意外锦月能猜出他的身份,含着清风的眸子缓缓垂了一下,朝着一条僻静的小路移步。锦月不远不近的跟着。 “我本名就是王陌,书墨是家父给的小字,久而久之被人熟知的不是名,而是字,这样算来也不算骗了小姐吧?” 多年来王书墨避世而存,连网罗天下讯息的听风楼都无计可施,探听不到他任何有价值的信息,如今他突然如此高调的出世,不知打的什么算盘。 “王公子为何要跟月说这些?” 王书墨深邃的眼眸露出奇异的光泽,她没有据理力争,也没有佯装大度,说些客道话,反而问自己为什么说这些。 “或许是王某心中有愧吧。” 锦月突然转眸怔怔的盯着王书墨,都说无商不奸,这王书墨真如他名字一般,一身的书卷之气,毫无她印象里商人模样。 “王公子说的是,你与长公主婚姻连带的那个条件吗?” 王书墨一愣,这女子带给他太多震撼,就算不去探究她如何知晓这件事,仅只对此事这份坦然相对的淡然,便不是平常女子能比的。 “小姐怨吗?” 锦月用手掌遮住眼帘,似月的眸光与指缝间的阳光交辉,让这繁华的宫院都渲染出一片静谧。 第七十章:势不如人无可怨 “势不如人,月没什么好怨的。” 锦月垂下手臂,层叠的水袖纷纷飘落,飘起的衣带绘成一个唯美的转身,便将这一宫的风景迷醉,以至于锦月已经踏出王书墨的视线,他还未曾醒过神来。 僻静的小道被高高的高墙围着,抬头只能看到一条狭窄的天空,可能将要圈尽她的一生,想到这里锦月的心振振在发疼,她远没有表面上那样认命。 高台上不知是那家小姐在弹琴,也不知是那家小姐在献舞,她皆无心情去看,只是寻到自己的位置,无声的落了座。 “锦月,你怎么了?” 身侧的人轻声一唤,锦月怔然回神,才发现坐在她上方的正是南宫霖,此时正关切的看着她,锦月勾起嘴角摇了摇头。 视线上移,便看到悠然喝茶的赫连鸣谦,撞上她的视线,仅仅温雅的点了点头,可锦月分明注意到他看向在对面的弦阳时,眸光暖而宠溺,心更是疼了。 世人都说她们无论相貌还是才情都势均力敌不分伯仲,为何上天如此不公,弦阳就可以让人抛尽一切,只为了让她享尽宠爱,毫无心机的活着。 视线再上移,便是坐在主位的南康公主,身子斜斜的靠着,不知喝了多少酒眼神已经开始涣散,夜冥依然冰着一张没有表情的脸,恭敬的站在她身后。 锦月缓缓收回了视线,将桌案上宫女斟好的果子酒,就着心中的五味杂陈,闭眸仰头一饮而尽。 贵为天家御妹,尚且没有资格选择自己想选择的人生,她还在奢望些什么呢,真真是可笑。 宫女将空了的酒杯再次斟满,锦月手还没触到酒杯,突然发现刚抬起的手臂,被人从侧方抓住,因桌案很高,南宫霖选的角度极佳,所以外人几乎看不到他这一个动作。 “你大病初愈,且酒量浅,喝一杯尝尝鲜就好。” 南宫霖不提还好,一提她酒量浅,锦月便察觉到头开始发蒙,好在这酒比平常的酒清很多,否则眼前的人就要开始有重影了。 “皇上驾到!” 前方一声高呼,呼啦啦本端坐的众人纷纷站起,连那高台上献艺的闺秀也停下来,躬身行礼。 远处的墨承乾大步流星款款而来,随着过来的还有一人,那人面容清俊,形似修竹,即使站在天子身侧,依然宠辱不惊,从容不迫,一直在赫连鸣谦和南宫霖身上浏览的目光纷纷被吸引过去,物以稀为贵,毕竟这不现人前的王书墨,更让人好奇。 “免礼吧,大家不必拘礼,权当朕不在就好。” 墨承乾语气虽然强装温和,可久居上位已久,从内而外散发的威严依然不容人有丝毫放纵。 南康公主显然有些醉了,夜冥扶她站着,她余光清冷的扫了墨承乾一眼,接着越过墨承乾,从上而下将王书墨细细看了看,嘴角露出一抹讥讽的笑意,率先坐了下去,众人看公主坐下,也战战兢兢的落了座。 “皇妹近来可好?” 第七十一章:春心莫共花争发 因为南康公主并未让开主位,墨承乾也毫不在意,好在那主位够宽,他便在云裳身边坐下,而王书墨也在下方为他留的位置上坐下。 “有皇兄的照拂,云裳岂有不好之理。” 云裳握着酒杯,眼帘都不曾抬起,答的虽是谦逊,可语调明显有些漫步经心。 众人来不及思附云裳公主不温不火的态度,便被远处昂首阔步而来的那抹英姿所引,那来迟之人,目色清冷如霜,容姿高洁雅致,隔着数丈之远,也能感受到他冷冽如箭的气势。 而他身边跟着一身淡黄宫装的傅秋澄,脸上挂着明媚晴朗的笑意,步伐随意轻快,无拘无忌。 “今日真是热闹,在我凌云宫里能聚齐峥嵘四君子跟并蒂双姝,这天朝风头最盛的六人,由此看来云裳嫁的真是值。” 云裳用手撑头,似笑非笑的看向那缓缓而来,傲慢的不可一世之人,而众人的眼光不断的在她口中六人身上切换,欲留却又不甘心的模样,恨不得多长几双眼睛。 “云裳姐姐这里真热闹呀,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秋澄纵身一飞,停在了墨承乾身边,抓起墨承乾面前摆着的一盘点心,放在嘴里,墨承乾挪了挪身子,腾出一块地方,傅秋澄自然而然的坐下。 “你呀,这爱凑热闹的性子早晚要吃些亏。” 众人一阵唏嘘,早就听闻皇上对傅家这位小姐十分纵容,却不知已经纵容到这般地步。 傅风致也未曾行礼,径直的坐到了王书墨下方的位置,只因那位置是离那人最近的地方。 依傅风致今时今日的地位,坐在这里显然不符合时宜,但他面带寒霜,眸光化剑,无人敢开口提醒,便只能由他去了。 “台上的乐舞怎么停了?继续吧。” 墨承乾察觉到傅风致炽热的视线,故意撇开了目光,他一开腔,台上的乐声跟舞便跟刚才续上了,但众人却各怀心思的不在那上面。 这时青鸾悄无声息的回到锦月身边,锦月抬头看她,青鸾微微点了点头,锦月垂目,淡淡的笑了笑。 她这笑容还未从面上化开,目光与侧上方那一股清冷的视线相撞,不由一阵战栗,皇上看人是威慑,令人不敢造次,而这傅风致凭借一份从内而外的冰裂清冷,也能达到让人胆颤的地步。 锦月缓缓移动视线,发觉皇上的目光有意无意也落在她身上,可能因为上次西子湖畔的偶遇,他的目光到少了些凌厉,软了几分。 锦月视线回收之际,心中一下子清明起来,一直以来她并未明白,傅风致对她的莫名的敌意出自何故,今日她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高台之上依然是有人争相献艺,慕权的是为能得天子垂青,慕才的是为峥嵘四公子青睐,慕名的是能一举成名天下知,由于上席坐的都是百年难得一年的才子佳人,众人的注意力很难再有多余的分出给她们。 而那上座收尽众人视线的人也是各怀心思,尤其是云裳公主,似是忘了这是她的订婚宴,自顾自的一杯一杯灌酒,最后要让夜冥扶着才能坐好,这时皇上侧头蹙了蹙眉。 第七十二章:所谓情深又义重 “夜冥,扶南康回去吧。” 云裳目光游离的看向墨承乾,显然已经找不到焦距,夜冥没多说什么,半搀半扶的跟云裳撤了席,皇上也随后离开了。 南康公主跟皇上一离开,便有人陆陆续续起身离开,弦阳看已经有人动了,松了一口气,带着朱雀朝锦月这边走来。 “锦月,我们要不要走?” 锦月环顾四周,人都散的差不多了,莞尔一笑,青鸾躬身将她扶了起来。 正门进出人多,锦月跟弦阳故意绕到后门出去,凌云宫的后殿有一数丈高的假山,假山后便是一个凉亭,只有绕过假山方可看到。 “王公子有话要对本宫说?” 忽然有个动听的声线传过来,锦月跟弦阳同时一怔,停住了脚步,相视一眼,席间云裳公主醉酒离席,可此时从声音分辨,分明无半点醉态。 “到也没什么,公主似乎很不愿见到王某?” 随后听到云裳冷冷的笑了几声,顿了片刻。 “怎会,王公子对本宫情深义重,拿出王家一半家财做聘礼,本宫怎会不愿见你。” 云裳将情深义重四个字咬的很重,语调里夹杂着满满的讥讽。 “公主金枝玉叶,即使让王某散尽家财,王某也是甘之若饴的。” 又是一阵轻灵的冷笑,满满的透着不信。 “哦,是吗?那王公子为何仅仅出了一半?” 锦月跟弦阳惊愕的相视一眼,王家一半家产便与国库相差无几,云裳公主既然张口便要王家全部家财。 “公主金枝玉叶,王某怎能让公主过清贫的日子。” 隔着石壁,锦月看到不到南康公主听到这话是何种反应,不过王书墨此时这般油嘴滑舌,到是显现出商人曲意逢迎的奸诈。 “来日方长,日后我们有的是时间探讨这个问题,本宫乏了,便不陪王公子了。” 本来也是一句戏言,云裳到没有追根问底的盘问下去,毕竟她嫁入王家已是定数,没必要苦苦纠缠王书墨为何娶她。 “公主请便。” 听到南康公主脚步声远去,弦阳便快步绕过假山,锦月也随即跟过去,此时王书墨正坐在凉亭上神情自若的喝茶。 “表哥。” 王书墨目光温和一笑,带着几分宠溺。 “怎么还没回去?” 弦阳眸光一闪,方记起一事,一脚埋进了亭子,又收回来,转头看向锦月。 “表哥,我先回去了。” 锦月刚迈步出了假山,便被弦阳扯着朝凌云宫的后门跑,锦月不像弦阳好动,跑到轿撵前已是上气不接下气,便站在原地大口大口吸气。 “啊~” 弦阳惊呼一声,锦月强行稳定气息,抬起头,看到弦阳的轿撵顶上坐着一抹淡黄身影,两腿攀在一起,惬意的晃动着,脚上的银铃叮铃作响,一双凤目随意向下一撇,一个利落的翻身便飞落下来。 “弦阳,你这轿子真是好看,我要坐你这轿子回去。” 弦阳一愣,神色慌张的看了看锦月,锦月深吸一口气,呼吸才算平稳下来,迈步上前凑到弦阳耳边。 第七十三章:算尽人心仍不甘 “既来之则安之。” 弦阳显然没有明白锦月的意思,可锦月似不愿再多嘱咐什么,便朝着自己的轿撵走去。 锦月与弦阳的轿撵一前一后走出宫门,锦月下了轿撵让守门的侍卫盘查一番,便再次入轿,出了宫门。 轮到弦阳的轿子时,宫人掀开轿帘,傅秋澄斜斜的躺着,慵懒而随意,弦阳刚要起身,秋澄伸手按住了她。 “我懒得起来,这轿子不必查了。” 傅秋澄向来在这宫里来去无阻,因为皇上对她的特别纵容,宫中上上下下都要给她几分面子。 “傅小姐的轿子,小的哪敢盘查,快放行。” 轿帘被松了下来,弦阳悬着的心也松了下来,手掌忍不住附在心脏的位置,傅秋澄侧目看了看她,换了个更舒适的位置。 “弦阳,这暗格里藏的是谁?” 稍稍松弛的神经此时紧绷住,弦阳瞪大眼睛惊愕的瞅着傅秋澄,半天说不出话来,她与傅秋澄虽然早就相识,却来往不多,她不知告知她此事,会有何种后果。 “我就听个新鲜,绝不多管闲事。” 弦阳犹豫了一下,从轿撵的坐榻上起身,掀起脚下的木板,便显出一个暗格,暗格里躺着一个昏睡的女子,傅秋澄直身看了一眼,惊了一下。 “怎么是她?” 弦阳侧过头来,将暗格的女子扶着坐了起来。 “你先帮我把她抚出来,我稍后告诉你。” 傅秋澄收起来以往的散漫,皱了皱眉,便把暗格那个昏睡的女子抚出来,躺在坐榻上。 随后弦阳便一一把夫子告诉自己的事情一字不落的说给傅秋澄听。 前方的轿撵上,锦月闭眼小憩,青鸾有些担忧的看了看后方的轿子。 “小姐怎知傅小姐一定给会帮忙?” 锦月睁开双眸,眼底清清凉凉的光泽如一汪春水,在轿撵内流淌倾泻,弦阳那轿子是她让人按照傅秋澄的喜好做出来的,其实她有千万种方法让瑾瑜出宫,但她偏偏选了一种最危险,牵涉最广的方式。 “她爱看热闹,我便制造一个热闹,她岂有不看之理,青鸾,你记住,人万万好奇不得。” 小姐筹划的事情,算计的人,似乎从来没有出过任何差池,也是因此,右相府上上下下无不心存敬畏。 锦月跟弦阳的轿撵从宫里出来,直接便朝着万福寺走,在轿子中前前后后听弦阳讲了一遍,傅秋澄便有些后悔了,她爱看热闹不错,却不喜欢惹麻烦,尤其是招惹跟皇上有关的麻烦。 轿子下午时分才抵达万福寺,此时瑾瑜还在昏睡,弦阳有些担心。 “锦月,是不是药下的太重了些?” 把一个大活人堂而皇之的偷出宫外,实非易事,放在那暗格之中,容不得有半点动作,于是青鸾才将她迷晕。 “弦阳,你去请先生吧,我保证先生时,她便醒了。” 锦月说的话,弦阳向来深信不疑,因为每次她都可以说的分毫不差,于是便放下心来,去请先生。 弦阳走后,锦月从袖中取出一白瓷小瓶,抽出瓶塞,放在瑾瑜的鼻息之间晃了晃,便又收回去。 第七十四章:还卿一钵无情泪 “说实话,我不太喜欢你这种步步为营,耍尽心机的人。” 秋澄在门口靠着门框环胸而站,夏日的凉风卷起她的一个衣角,多了几分潇洒之态,锦月缓缓移眸过去,面上依然淡淡的,看不出有任何动容。 “是吗?其实月也不喜欢。” 弦阳心思单纯,察觉不出锦月在算计什么,但秋澄是一个看惯宫中勾心斗角之人,静下心来稍加思索,便清楚自己被算计了。 “既然不喜欢,为什么还要去做?” 锦月迎着飘散进来的夕阳,轻淡淡的笑了笑。 “这天下间,能如傅小姐这般可以随性而为,无拘无忌之人,怕是难找出第二吧。” 即使阅尽天下美人,秋澄也不得不承认,眼前之人的确是美的空前绝后,因为她美的不仅仅是表象,更是美在骨子里那份似月晕一般清雅的神韵,难怪像南宫哥哥那样仙人般的人物,也会对她另眼相看。 “咳咳咳” 几声咳嗽,让两个人都将注意力转回,青鸾率先靠近扶起了瑾瑜,锦月随之移步过去。 “姑姑可有哪里不适?” 瑾瑜掩手又轻声咳嗽了几下,缓缓摇了摇头,并未出声。 “瑾瑜” 久别的声线突然从门外传来,瑾瑜身体猛烈的一震,想要转头,似乎想到了什么,慌忙背过身去,她似乎后悔答应锦月来见他。 “瑾瑜” 又事一声轻唤,声音明显的近了许多,锦月和青鸾一起撤开,移步到了门口。 “公子,不要过来。” 瑾瑜伸手盖住自己布满疤痕的半张脸,泪水扑簌簌的落下来,她如今这幅模样,怎么见他。 “瑾瑜,你可是怪我来的太迟了?” 瑾瑜趴在床榻上,瘦弱的后背因啜泣颤抖不已,似是犹豫了很久,手掌从脸颊上放下,缓缓转过身来。 那张布满纵横交错大小不一疤痕的面孔在熹微的夕阳下,显得触目惊心,洛惊鸿显然没有料到会是这样一番情景,惊恐的瞪大了双眸,下意识的后退一步。 “啊~” 看到洛惊鸿过激的反应,瑾瑜眸中的泪水流的更快,嘴角却浮出苦涩的笑。 “瑾瑜已经不值得公子这般挂念了。” 洛惊鸿一愣,才知道刚才自己的反应已经伤到了那个纯善温良的女子,便上前把瑾瑜的手握在自己掌心里。 “人美在心,不在形,瑾瑜永远都值得我挂念,瑾瑜跟我回乡好不好?” 瑾瑜垂眸看着自己被紧握的双手,泪水顺着脸颊打在洛惊鸿手背上。 “公子是在可怜瑾瑜吗?可怜瑾瑜年华不在,可怜瑾瑜体弱身残。” 手背上的泪滴灼的洛惊鸿心头一颤,自己利用过她,皇帝把她伤成这样,久别经年后的相见,她却却没半句怨言,这样的女子怎不值得让人倾心呵护。 “不,瑾瑜,是我祈求你可怜可怜我,可怜我这些年无望的等待,可怜我这些年入骨的相思,可怜我这些年的苦苦煎熬。” 洛惊鸿将瑾瑜的手掌握的很紧,也正是这样的力度,让瑾瑜觉得心安,眼前这一切不在是遥不可及的梦。 第七十五章:六律铿锵间宫徵 屋内的两个人紧紧相拥,锦月退后一步,将门关好,转身时,看到弦阳热泪盈眶的立在门外,此时万丈余晖映照,有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情思绕在心间,很堵。 “弦阳你先回府吧,待会我派人护送他们离开。” 锦月的眸色静的出奇,墨玉一般的瞳仁散着月晕一般的光泽,弦阳怔了一下,点了点头,再不回去,爹爹跟娘亲定会要派人寻她了。 “锦月,我替先生谢谢你了。” 锦月淡淡一笑,摇了摇头,眼角撇过身后闭的房门,他们不过是互相利用,这谢她自然不想承。 弦阳带着朱雀离开,这时一直抱着看热闹心态的秋澄,背手缓缓走到锦月身边。 “你们真的很不一样?” 傍晚的轻风拂过,宽松而单薄的衣衫紧贴身上,深深的腰窝凸现出来,锦月伸手合了合衣襟,将目光放远。 “弦阳是个乖孩子,需要按时按点回家,否则她爹娘会担心。” 秋澄明媚的笑着,别有深意的看着锦月。 “你总是这样把对别人的好跟不好都隐藏起来吗?” 锦月垂眸浅笑,傅秋澄果然有一颗玲珑剔透的心,还从来没有人能一眼将她看的如此透彻。 “该来的人也该到了。” 锦月话音未落,落锁的木门咣当一声被外力挣开,数十个御林军闯了进来,恭敬的立在两边,锦月侧身将正路让开,傅秋澄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 锦月转头回来,门外那人一身墨色便衣,款款而来,漆黑的眼眸深不可测,面上带着些许威严的怒气,锦月俯身跪了下去。 墨承乾走到锦月面前,居高临下的望着她,她似乎很淡定,像是早就料到他会来。 “不想说些什么?” 锦月低头跪着,盯着眼前看似平常的靴子,内衬却描龙绣凤内藏身份。 “月无话可说。” 此刻一声弦响将屋外的人震了一下,轻缓且悲怆的音律缓缓而出,震的屋外那片桃林簌簌而颤,扑棱棱的一阵响动,从七面八方涌出成千上万的飞鸟,齐齐朝着紧闭的房屋撞去。 看到之人瞠目结舌的看着,为防止那些飞鸟伤到皇上,侍卫拉起满弓,不断的朝接近的飞鸟射箭,青鸾也将锦月护在身后,拔出腰上缠绕的软剑,嗖嗖的一阵响动,脚下飞鸟死伤无数。 在众人都在全力击杀飞鸟之时,突然有一股轻柔的萧声响起,空中的飞鸟突然冷静下来,不再朝着屋内撞,屋内的人似是察觉到有人干扰,便加速了手指拨弄琴弦的力度与速度,而同样远处的萧声比之刚才也增加了音调。 墨承乾眉心一皱,从身边侍卫手中夺过佩剑,向紧闭的房门用力一扔,那剑穿透门框,噗一声,似是刺到了什么人,屋里的琴音立马停了,于是只有一股萧声在空中回荡,空中的飞鸟缓缓散去。 侍卫一脚踹开房门,洛惊鸿趴在桐木琴上,看样子已经死了,瑾瑜趴在地上泪眼婆娑的在哭。 墨承乾一步一步的走了进去,犀利的眸子冰冷似剑,冷冷的看了看屋内的人,手掌握在一起,咯嘣只响,这响动不仅让人毛骨悚然。 第七十六章:天子君威不可逆 他盯着瑾瑜看了许久,屋内的人大气都不敢出,只有瑾瑜抱着洛惊鸿的腿在轻声抽泣,墨承乾抬头叹了一声,转身朝外走,锦月不明所以静静的看着他,她在等这天朝皇帝做最后的抉择。 墨承乾行至门口,眸光不动神色的闪了闪,脚尖一抬,恰好将守在门口侍卫腰间的佩剑踢飞,那飞剑又分毫不差的插入瑾瑜的胸口。 “把瑾瑜带回去给先帝陪葬。” 墨承乾的话说的没有丝毫温度,锦月像被抽走了心神一般,怅然的后退了一步,青鸾伸手扶住了她。 “一定要这样赶尽杀绝吗?” 墨承乾沉了沉眼眸,一脚迈了出去,朝着锦月所在的方向步步紧逼,让锦月没由的心内一紧。 “都下去。” 墨承乾声调依然不高,却极具威严,院子里的侍卫连同青鸾都退了下去。 “你觉得朕太不通人情了是吗?” 墨承乾的眸光一凛,凑近了锦月,有了一刻的缓和,锦月已经恢复了平静,缓缓低眉顺眼的垂下眼眸。 “月不敢。” 墨承乾冷笑了几声,从他的角度可以察觉到她颤动的眼睫,他明白,这个聪慧的女子那句一定要赶尽杀绝吗,不仅仅问的是瑾瑜跟洛惊鸿,所以他半分都不能心软。 “锦月你筹划今日之事,不正是想要试探君威是否可逆?” 锦月咬了一下唇角,没有出声,眼睫加大频率颤动几下。 “你很聪明,知道把左相跟傅家牵扯进来,但你却不知道先帝弥留之际留下口谕,瑾瑜若是离宫,杀之。” 锦月心中猛然一震,帝王果然出乎意料的狠戾无情,连对心尖上的人都可痛下杀手,丝毫不会留半点情面。 “秋澄,跟朕回去。” 墨承乾抬声一呼,簌簌衣襟大风,银铃响动,秋澄垂头乖顺的落在墨承乾身后。墨承乾猛甩了一下衣袖,迈开步子朝外走。 此时夕阳余晖收尽,西边的天际只留一片苍茫的白,墨承乾眸光收了收,忆起先皇弥留之际以手撑着窗棂,缓缓吐出那句话。 “朕死后,若是瑾瑜离宫,杀之,这样起码她不会发现,她的一往情深非枉然。” 已经空了的院落里还有一丝血腥气绕着鼻息,僧人已经开始晚课,诵经声响在耳畔依然不能消除心间回荡的絮乱。 “这样的结局,你不是早就预料到了吗?” 迎着昏暗的关泽看去,一抹清浅的月白似从天际飘来,孑然一身的飘逸,如一汪春水绕在心间。 “这残局的确是月一手促成的,月难过的实在无道理。” 锦月涩涩的笑了笑,风吹过的那片桃林沙沙作响,只不过明天开花之时,再无人在哪里抚琴了。 “我不是这意思……咳咳……” 南宫霖震肺的咳嗽,在静谧的寺院分外惊心,锦月愣了一下,上前扶住了他,掏出手绢递给他,南宫霖又咳了几声,雪白的丝绢上落下一小片血红。 “你……” 久闻南宫家医术高超,传言有起死回生之效,与南宫霖认识有些时日,早就察觉他有些体弱,却觉得不够亲熟,便没有问出口。 第七十七章:医者却不可自医 方才吹箫费了体力,引发了旧疾,没事的。” 锦月想起方才那场声势浩大的音律之战,心中有些酸楚,追根究底是自己引发的祸端。 “什么样的旧疾,连南宫家的医术都束手无策?” 锦月犹豫了片刻,还是问出了口,毕竟南宫霖是为数不多,对她坦诚相待的人。 “锦月你聪慧过人,怎会不懂医者不能自医的道理。” 丝绢上那抹触目惊心的红,像一枚钢针扎在心上,锦月有些惋惜,这样一个清风朗月,温润如玉的人物,怎就缠了一身除不去的旧疾呢。 “锦月不必为我担忧,我这旧疾也就让我体弱些,并无性命之忧。” 锦月笑了笑没有说话,锦月虽不通医理,但从南宫霖的症状猜测,怕是并非他说的这样简单,但她也不想过多追问。 “那便好。” 好在夏季天长,日头虽已经落下,天却没有马上黑去,锦月赶回右相府后,空中才浮起一弯清丽的月牙。 翌日的天有些阴沉沉的,乌云布满天空,久久也不见下起雨来,屋里更是闷的发慌。 锦月特意让厨房做了些慕珏爱吃的点心装进食盒,算算自己已经好几天不曾去看过他了。 碧玉园的大门是虚掩着的,青鸾推开门,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那两排长过高墙的柳树,因为无风,柳枝静然的下垂。 纵横交错的柳枝深处,那抹飘逸如仙的月白身影,手握一本书卷,边缓缓踱步,边垂眸细读,面上依然透着温润之色,神情安然如深谷雏菊,不染尘世。 在他数步之外,那十二三岁的沉默少年手持一柄短剑,正耐心的教慕珏,慕珏手里抓的是一根除了叶子的柳条,面上浮现出少有的专注,倒也学的有模有样。 “珏儿。” 锦月轻声一唤,院子里所有人都停了手上的动作,同时回头看她,慕珏率先跑了过去,手中的柳条却没肯丢下。 “阿姐,钟灵哥哥在教珏儿武功呢。” 锦月暖暖一笑,俯身掏出丝绢,帮慕珏擦掉他额上的汗珠。 “珏儿喜欢吗?” 慕珏瞪大了漆黑的眼眸,转头看了看南宫霖,随后对着锦月郑重的点了点头。 “珏儿喜欢,珏儿要变的很厉害,这样就可以保护阿姐了。” 锦月怔了一下,想是方才练了许久,慕珏额上的汗珠虽然被擦去,但脸颊却依然红红的。 “青鸾姐姐那里有点心,拿去分给钟灵哥哥吃。” 孩子就是好哄,一听到有吃的,便雀跃的跑开了,锦月也起身朝着南宫霖走去,南宫霖便放下书卷迎了上去。 “玉和好些了吗?” 本来吩咐青鸾给慕珏做点心时,顺便让厨房熬碗参汤,却又怕贸然进补,对他有害无利,便就此作罢。 “我很好。” 南宫霖的气色确实比昨日好了很多,锦月心中的愧疚也便少了几分。 “钟灵哥哥你尝尝这个,可好吃了呢?” 锦月和南宫霖闻声同时看过去,慕珏正端着一碟点心献宝似得呈给钟灵,钟灵愣了愣,别扭的接过去。 第七十八章:人在高处不胜寒 “玉和怎么突然想起来让钟灵教珏儿练武了?” 南宫霖也看了看那两个孩子,温和的笑了笑,挪步与锦月并肩而站。 “慕珏骨骼清奇,是个练武的好苗子,因为心智受限,学文有所限制,或许会在武学上有不凡的造诣。” 锦月眸光淡淡的闪了闪,似乎并不在意南宫霖所说的事情,清丽的嘴角微不可见的扬了扬,轻轻的吐出一句。 “是吗?” 锦月淡漠的神情,让南宫霖有些疑惑,外人传言慕珏的夫子没有一个教学超过半年,他还以为是锦月不满那些夫子的才学,才频繁的去换,可自己教学以来,她数次过来,从未过问慕珏的学业,起先还以为她是信任自己,如今看来是自己会错意了。 “锦月,难道你不想慕珏日后有所作为吗?” 秋水明眸缓缓转动,看着慕珏,虽然脸上的笑容依然清淡,可南宫霖却能感觉到这笑里有暖意。 “玉和,我们都算得上出类拔萃得天独厚的人吧,可我们活得开心吗?” 锦月的问题,南宫霖似乎从来没有想过,经她这样冷不防的一问,他以往的想法到有些动摇了。 “或许开心的仅仅是进步这个结果。” 锦月回眸笑了笑,此时天阴沉的更加厉害,似乎下一刻便要下起雨来。 “看来有一场大雨将至。” 南宫霖也抬头望了望密闭的乌云,再看一眼锦月,总觉得她意有所指,猛然想到明日似乎就是云裳出嫁的日子。 “明日你会去吧?” 锦月眼波流转,想起那高洁如云的皇家御妹,嘴角浮出淡淡的笑意,却分外的苦涩。 “公主这一嫁,恐再无相见的可能了吧,月岂有不送之理。” 南宫霖久居潋滟谷,他并不清楚锦月与云裳是否有过深的情谊,这数月的相处,只觉她对人总是清清淡淡,不远不近,实难辨别,除了她的母亲幼弟外,还能有谁占些分量。 傍晚时分,狂风仄起,便是一场倾盆大雨,凌云宫内,有人要关门窗,却被云裳呵斥退了下去。 一早起来,云裳便未曾梳妆,一头乌发散在脑后,随意穿了几件云萝衫,连衣襟都未曾系好,脚下凌乱的放置着几坛桂花酿,而她人早已喝的酩酊大醉。 忽觉有一人影靠近,她以手支头,即使看到数个重影,依然不难辨出来人是谁。 “醉酒伤身,公主还是不要喝了。” 云裳目色迷离,很难找到焦距,伸手去抓,却抓错了位置,夜冥便靠前一步,让她抓住自己的手臂,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与之对视。 “夜冥,本宫是今日才开始醉酒的吗?” 夜冥错开云裳的视线,没有说话,却暗中用一只手撑着云裳一条手臂,防止她摔下去。 “你总是这样箴言少语,可本宫偏偏就喜欢了你这不阴不阳,不冷不热的性子。” 云裳说到最后几乎夹杂着哭腔,夜冥的身体猛然一僵,茫然不知所措,虽然他早就察觉公主对他有份过激的依赖,但这还是第一次说出口,或许是出于皇家御妹与生俱来的高傲,或许一早就知,这份依赖注定无果。 第七十九章:一场寂寞凭谁诉 “怎么,吓到了?” 夜冥是从她五岁那年父皇选给她的贴身暗息,他虽然大多冷着一张脸,可云裳偏偏能从那张冰面上读出他的喜怒哀乐。 “对公主,夜冥只懂忠诚,别的不敢妄想。” 云裳仰头笑了几声,笑着笑着,便有两行清泪从眸子里流了出来。 “夜冥,你什么时候也学会顾左而言他了?” 又是一阵沉默,云裳推开夜冥,摔在方才所坐的椅子上,泪眼婆娑的瞪着他,这还是夜冥第一次见,那一直高高在上的公主,露出这样无奈伤心的表情。 “夜冥,你与我都是可怜之人,你心里不也装了一个不可能的人吗?” 夜冥的眼眸突然瞪大,万年冰山的脸上难得浮出惊愕之色,若是秋澄在,肯定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夜冥在原地僵持了很久,他以为自己的心思隐藏的很好,连被人誉为别具聪慧的她都不曾有分毫察觉,没想到公主既然知晓。 那个冰寒冷冽的男子蹙眉还想说些什么,才发现因为自己思付太久,云裳本就醉的不省人事,这片刻功夫,便已经趴在酒坛上睡去了。 他心中沉沉的一叹,自小练就的便是喜怒哀乐不形于色,今夜似乎有所撼动,屈身将云裳抱起,轻放在床榻上,将门窗锁紧,退了下去。 整整一夜的大雨,将凌云宫满园的紫藤打的七零八落,还在天刚蒙蒙亮时,雨突然停了,不到半个时辰,便是艳阳高照,东方还呈现出双彩虹的景象,看到之人焚香下拜,觉得这是一个好兆头。 锦月一早就后在凌云宫外,看着院子里一片狼藉的紫藤花道,暗暗有些心疼,她记得这花道一向是南康公主亲手打理,从不放心假手于人,昨日那样大的雨,她尽然没吩咐人遮一遮。 “这紫藤怎么被打成这样?” 锦月闻声回眸,弦阳看到这被打坏的紫藤,也是一脸的惋惜,若是一个人连自己心爱之物都无心顾忌,必是心死了吧。 “根基未损,明年开春便可复苏了。” 锦月淡淡的开了口,弦阳转眸想了一下,便释然了。 “那倒也是,只是可惜了南康公主这些年的心血了。” 这紫藤花道长出并非难事,只是这些年组成这样巧夺天工的形状,是每等紫藤长高一分,南康公主便用支架引它生长,怕是日后没人肯花费这样的功夫了。 “两位小姐,公主殿内有请。” 夜冥冰冷的语调响起,入耳也有些刺骨的凉,锦月弦阳同时颤了一下,迟疑片刻才回礼。 “冰块,这紫藤终于被你冰坏了。” 傅秋澄以往都是飞来飞去,今日难得规规矩矩的从正门过来,但一进来就打趣夜冥,夜冥面无表情的向秋澄行了礼,却没有出声。 傅秋澄踱步到他面前,上下仔细看了看,有若有所思的转了一圈,最后一脸嫌弃的撤开一步。 “冰块,你随云裳姐姐出嫁,勉强也算陪嫁吧,怎么也不换身红衣呢。” 第八十章:十里红妆送嫁娘 听到陪嫁二字,锦月弦阳忍不出掩袖笑了笑,但夜冥依然冰着一张脸,一言不发,但锦月却看到他眼下的肌肉抽了几下。 “冰块,多说句话你能少块肉还是怎么样?” 无论秋澄说什么,夜冥始终就是面无表情,便觉得无趣,便径自朝内殿走,锦月跟弦阳便也顺理成章的跟了过去。 皇家公主的嫁衣极其繁琐奢华,里里外外要穿够三十六件,纯金镶玉的凤冠戴在绾好的发髻上,将本就娇艳精致的面孔衬的更加光彩照人,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新嫁娘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 “原来嫁人要穿成这样呀?” 傅秋澄进去后,彷若走进来自己家一般自如,找了一张椅子翘腿坐下,托腮新奇的瞪着云裳一身红嫁衣的模样。 “秋澄喜欢吗?” 云裳扭头看着秋澄,曾几何时她也是这样无忧无虑的认为,身为皇家公主是别人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分。 “很好看,不过有些束手束脚。” 云裳起身,扯了扯纷纷叠叠数层的水袖,眸光涩涩的冷冽,所有的殊荣都是束缚,算起来还是秋澄聪明些,一开始便什么都不要,所以随时可以抽身离开。 “公主,时辰到了。” 从殿外进来一个小宫女,低声回禀,云裳猝然回神,冷冷一笑,便有宫人捧来绣着龙凤和鸣的盖头走过来。 “锦月,弦阳送我一程吧。” 云裳伸手一抓,将那红盖头披在头上,锦月弦阳相视一眼,一左一右搀扶在云裳两边,朝宫外走。 红盖头是轻纱所制,即使盖上,也可以模糊看到外面的景象,看到大殿外细心呵护多年的紫藤花道,被一场大雨所毁,云裳只是冷冷的扫了一眼,便抬步朝前走。 行至凌云宫门口,由于是远嫁,花轿便换成一辆硕大的花车,九匹马中瑰宝赤火依次排开,车顶选用的是香檀楠木,雕刻成紫藤花的形状,绿色真丝构成紫藤花叶从上而下攀爬着,四根白玉柱子屹立而起,火红的轻纱围绕四周,连车内的座椅都是大块的暖玉铺就,可谓奢华无边。 见到云裳出来,便有宫人将上车的云梯摆好,云裳回头又看了看凌云宫,夜冥就站在敞开的宫门口,那张百年不变的脸上,依然看不出有任何情绪,云裳暗暗的垂了垂铺着水雾的眸子,抬脚踏上去。 迎亲的花车出得宫去,锦月和弦阳便上了自己的暖轿尾随在后,一路穿越临都繁华的街道,熙熙攘攘的人群跪在两边,恭送天朝最尊贵的公主出嫁。 花车行至过去,便有人忍不出偷偷抬头,看到那奢华不失雅致的花车,心中暗暗惊讶王家好大手笔,一个迎亲的花车,便这般巧夺天工价值连城。 全城百姓除了想要一睹长公主出嫁的盛大场面,便是要看一眼这从不在人前现身的王家家主,是何等的风之卓越,能挤进峥嵘四公子的行列之中,还能娶走天朝最尊贵的公主。 第八十一章:犹为离人照落花 花车三丈开外,枣红大马之上,一身大红喜服着身,隽秀如风的面容,挺拔不失清雅的身姿,淡笑温和,意气风发,让人望上一眼,便有如沐春风之感,果然不负叶家赠他那风竹二字。 临都城门移开了关卡,数丈高的城墙上百官夹道,帝王亲临,从古至今,没有一个公主出嫁可得如此殊荣,帝王携带百官迎来,云裳也缓缓从花车上漫步下来,王书墨也从马背上一跃而下,与云裳并肩而立。 头上的轻纱被夏风卷起一角,微微飘扬着,宫人呈上一托盘,托盘放置着白玉酒瓶和与之成套的酒杯,宫人将酒斟满,墨承乾抓起两杯酒分别递给王书墨和云裳。 “今日这酒,朕望你二人从此可以举案齐眉,琴瑟和鸣。” 王书墨与云裳同时接过酒杯,同时侧头看了一眼,又同时将手中的水酒泼在脚下的黄土之上,以此祭天地玄黄。 锦月与弦阳同时从软轿上下来,送到此处,也算是送到头了。 因为众人围绕,锦月与弦阳的身份并不适合上前去,可此时云裳却面向她们,招了招手,似乎要她们上前,两人迟疑了一下,便走上前去。 “今日一别,再见已是遥遥无期,日后是举步维艰,还是顺风顺水,你们各凭造化吧。” 云裳同时一手抓一个,锦月能察觉到云裳的目光是停在自己身上,怕是日后那举步维艰的是自己吧。 锦月还未过多揣度云裳今日临行的嘱咐,便听到兵器厮杀的声响,抬头向四周一看,不知从哪里涌出一批训练有素,武功奇高的黑衣死士围截过来,守城的侍卫跟御林军与他们奋力厮杀。 这个攻击猝不及防,没人想到有人在这个时候,敢同时挑衅皇家跟王家,显然那些御林军有些轻敌,不出半盏茶的功夫,那批黑衣人便有冲进来的架势,青鸾抽出软剑,将锦月护在身后。 看着黑衣人不断的涌进来,里面这些未曾见过真刀真枪的文官贵族便自乱了阵脚,想要冲出去的便遭到屠杀。 冲进来的黑衣人将矛头直指云裳,因为锦月与云裳离的最近,也被趁乱围在里面,锦月此时才发觉,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王书墨武功深不可测,被数十个黑衣人围截,还能处处占得上风。 夜冥与青鸾相视一眼,护着云裳跟锦月朝王书墨攻出的一个突破口逃出,趁乱之时,锦月看了一眼弦阳所在的位置,眸中一阵刺痛。 赫连鸣谦与朱雀已经护着她冲出包围,朝着安全的地方跑走,这样危险的时刻,果真是个可以诊断人心绝佳时期,也只有此刻,才存不得半点假。 一路奔跑,黑衣人穷追不舍,四个人不得已一阵乱跑,为了方便起见,云裳将层层罗裙撕下,落荒之际,便朝着一座山上跑去,最后找了一个看似隐秘的山洞躲了进去。 锦月不曾习武,这样一阵乱跑,便累的几乎虚脱了,青鸾扶她坐在一块石头上,大口大口的喘气,夜冥便守在洞口,观察外面的情况,身上受刀剑无数,一身黑衣被化出数不尽的口子。 第八十二章:千言万语道不出 云裳的凤冠也被她扯了下来,梳好的发髻也散落了,一头柔顺的乌发披在身后,面上表情淡淡,默然的盯着夜冥,倒不像锦月这样脸色惨白的喘不过气来。 “他们迟早会找到这里的。” 夜冥跟青鸾都是耳力过人,此时已经听到远处刀拨野草的声响。 “夜冥你留下来保护公主和小姐,我去引开他们。” 青鸾握着软剑的手颤了一下,退后一步向锦月叩头。 “青鸾” 青鸾自小跟着锦月算起来已经有十年光景了,这还是她第一次这样庄重的跪她。 “小姐,若青鸾能活着回来,定会去寻小姐,若是青鸾回不来,您就当从来没有青鸾这个人吧。” 锦月愣神之际,青鸾已经提着软剑走出了山洞。 “这丫头对你还真是忠心。” 山洞里一股潮湿的气息萦绕,锦月沉了沉眼眸,没有说话,云裳也找了个角落靠着,目光却一直没有离开守在洞口的夜冥。 “公主可知这批黑衣人为什么冲着你来?” 方才的围攻,所有黑衣人都直逼云裳的方向,所以锦月便想问问,看能否找出些蛛丝马迹。 “有什么所谓?” 云裳的视线落在夜冥身上未曾收回,嘴角淡淡的笑了笑,似乎并不关心是谁破坏了她的出嫁。 “青鸾已经引开了他们,此地不宜久留,公主,穆小姐我们必须赶紧离开。” 一想到方才卖命的狂奔,锦月忍不住蹙了蹙眉,却没说什么,起身随着云裳走出山洞。 这座山荒废已久,杂草丛生,连一条像样的路都没有,只能拨开枯草,胡乱的朝外走。 好巧不巧未曾走出多远,便与另一批黑衣人相遇,夜冥来不及多想,也顾不得礼仪,两手环住云裳跟锦月施展轻功朝着一个方向狂奔。 黑衣人穷追不舍的尾随在后面,直到他们跑到悬崖边缘,离悬崖有七八丈的距离外,便是另一座山头,锦月俯身看了看,这悬崖一眼看不到底,摔下去怕要粉身碎骨了。 黑衣人越来越近,夜冥蹙了蹙眉,两手同时拦住云裳跟锦月。 “夜冥,你要做什么?” 夜冥左右看了看云裳跟锦月,嘴角动了动,似是在笑,锦月惊了一下,这样一个时常冰着脸的人既然是会笑的。 夜冥没有回答云裳的质问,一脚猛然踏地借力,环着云裳跟锦月朝另一个山头飞去,待飞到一半,三个人同时察觉到身体似乎要向下落了,夜冥嘴角的笑加深了几分,双手同时用力一推,他怀里的锦月云裳便摔在另一个山头上,而他却落了下去。 “不要~~” 云裳反应过来,顾不得被摔的疼痛,便向悬崖爬,锦月快速的抓住了她。 云裳附在石壁上,哭的痛不欲生,锦月脑海里满是夜冥最后那一笑,那样万年冰山一样的人却可以有那般炽热似火的眼神,他似有千言万语要说,却什么也说不出,可正因为他什么都未说,反而更加让人心中五味杂陈翻涌。 第八十三章:何意萦心夜不眠 另一边的黑衣人依然不肯放弃,方才夜冥将云裳与锦月推到这边的方式得到启发,便要用类似玉石俱焚的法子越过悬崖,云裳还在石壁上抽泣。 锦月双手环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手腕上的镯子经强光一照,划过眼帘,眸中一阵刺痛,在这一刻,锦月突然清醒了,便借用镯子的反射,照进那想要飞身过来的黑衣人眼中,这突然来的强光让两个黑衣人双双落下悬崖。 黑衣人一看此法不通,便退回去,似乎想要从山后绕上来,锦月连忙拉起云裳,云裳红肿的眼睛看着她,怔怔的笑了笑。 “锦月,你说夜冥还有可能活着吗?” 锦月茫然的看了看深不见底的悬崖,知道夜冥绝无生还的可能,可她此刻却不能告诉云裳。 “若公主死了,那他便真的活不成了。” 锦月说的绝对是事实,皇家的规矩,若是主子不幸身亡,暗息必须陪葬。 “好,我跟你走。” 一切尘埃落定,也静的出奇,庭院深处的摇椅上,云裳漆黑的眼眸里映着漫天的星辰,却空洞的厉害。 “夜冥” 云裳轻声一唤,许久不听有人应,才茫然发觉那人不再身边,眸中热泪盈眶,她想起出嫁的前一晚,他以为自己醉的不省人事,便抱她躺在榻上,喃喃自语到。 “她说情生来便是让人绝望的,可我却感激她能让我体会到除忠诚以外的情感,所以公主,夜冥是心甘情愿的。” 凉风徐徐掠窗而进,幽暗的珠光下,轻纱遮掩的床榻上,躺着的人不安的碾转反侧,似是被什么恶梦魇住,额上浮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啊……” 一声惊呼,锦月猛然挣开了双眸,大口大口的喘气,心中的悸动久久不能平复。 “小姐~” 青鸾从外面唤了一声,锦月坐起身,有衣袖拭去额上的汗珠,才出声应答。 “我没事,你回去睡吧。” 青鸾在门外迟疑了片刻,听不到屋内有任何动静,便退了回去。 锦月将视线移到床前放置的夜明珠上,掀掉了盖在上面的轻纱,床榻之上便亮了些。 深深吸了一口气,秀丽的眉心拧了拧,不过是一个宫廷暗息死前的眼神,竟会萦绕于心,久久不眠,好不容易睡下了,还因他被梦魇住,自己何时定力变得如此之差。 经那样一梦,睡意全消,索性起身,此时月上中天,沧沧凉凉的挂在苍穹,远处只有稀疏的几颗寒星点缀其中,看起来格外的单调。 揽月阁后方是人工挖掘的一方荷塘,池中栽植这大片的水莲,水中也放养着红色的金鱼,池塘上架起一座白玉拱桥,为防止夜间有人行走,每到掌灯时分,便有人将一路的七彩琉璃灯点亮。 已经临近午夜,府内一个走动的人都没有,整个右相府出奇的安静,唯一能听到的便是草丛中的虫鸣。 漫步到池塘边沿,踏着修剪过的青草徐徐前行,偶然间侧头一望,本该空无一人的拱桥之上,却有一抹月白身影,温润的侧脸映入眼帘。 第八十四章:惟将终夜长开眼 隔着一池的碧水,衬着灯火阑珊,映着一轮皎月,让那深谷绽放的一朵雅菊,显的格外的出尘绝艳,清逸无双。 “玉和怎么这么晚还没睡?” 南宫霖讶异的转头,晃动的灯光下,锦月只穿了一件素净的玉色轻纱,一头乌发被一只白玉发簪绾着,耳际插着一朵半开的山茶珠花,正是这样简约的装束,将她骨子里的温婉沉静倾泻在夜色之中,望上一眼,便让人迷失了心神。 “白日睡多了,便出来走走,倒是你,城门受了惊,怎么现在还不睡?” 自那日从万福寺出来,南宫霖的身体便越发虚弱,白天除了给慕珏授一个时辰的课,大多时候都在休息,傍晚时分,南康公主城门遇刺的消息才传到他这里。 “思虑过多,可能便少眠吧。” 锦月的视线落在灯下绽放的幽莲上,清浅的眸光微微闪动,似有千头万绪的忧思,却不能道出只字片语。 “夜冥的死实属意外,你无须耿耿于怀。” 锦月淡淡一笑,眼波泛着轻缓漠然的光泽,让南宫霖怀疑自己是判断错了,她并非因为夜冥的死才失眠的。 “意外,这世上真有那么多意外吗?” 锦月的眸光突然亮的出奇,亮的让人心中莫名的发虚,南宫霖认真思付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是不是怀疑什么?” 南宫霖的眼底一片澄明,或许赫连鸣谦所做之事,他不见的全然知晓,锦月蓦然一笑。 “玉和,你说对皇上而言,什么才是重要的?” 锦月突然转换了话题,让南宫霖有些措手不及,特别是她这莫名而出的问题,似是不经意的一问,但他却沉心仔细思索了片刻。 “家国安宁。” 简短的四个字,却让锦月心中蓦然一惊,彼时朝纲不稳,多股势力明争暗斗,乌烟瘴气,文不思政,武不思战,暗相勾结,只为固守权位,为此他们争相将府中稍有才情姿色的女子送往后宫。 虽然皇上勤政,知人善用,稍有改善,可对于混乱的后宫却无计可施,所以他急需一个身份尊贵又善用心机的皇后,帮他镇压料理千丝万缕的后宫,将各个势力逐一拔除,若日后真有什么不妥当收拾不下的局面,也可让这位皇后来抵过失,以儆效尤,安抚群臣。 “那太宰大人呢?” 锦月问的极其小声,似是喃喃自语,南宫霖挨她这般的近,还是有些疑惑,她方才是不是真的问过这问题。 “鸣谦他……” 南宫霖故意停下凝望锦月,他们相识的日子不长也不短,她时刻保持着缜密沉静,对人对事都存着一份淡漠,即使对心仪之人,都可以随时保持着该有的理智,不刻意争取,亦不断然放手。 “原来你是在意的。” 一个不是答案的答案慢慢吐出,微光下的锦月淡然的站着,或许没有期许,便没有太多失望。 锦月将手搭在桥栏上,目光放的很远,静默了片刻,才喃喃而出。 “并不是所有的人的在意,都能摆在明面上,让他人一目了然的。” 南宫霖缓缓垂下眼帘,她似乎并不有意去隐藏自己的心事,却也不刻意去展现,再加上她过人的聪慧,总会让人错以为,她只是另有所思。 “鸣谦重承诺。” 锦月讶然收回视线,他从未想,心计无双,深不可测的他,重视的是承诺。 “什么人?” 南宫霖一声惊呼,锦月迅速循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一身影迅速的闪开,朝着揽月阁西边的长廊跑走,锦月便猜出这人是谁。 “要不要我捉他回来?” 漫漫长夜,她们孤男寡女未带侍女随从只身在这拱桥之上,虽未做任何越礼之事,让人瞧见,定然会招非议,有损她的声誉。 “不必” 比起南宫霖的紧张,锦月到显的淡定很多,漆黑的眸子静然而视,丝毫不在意被何人窥见。 “若他……” 锦月缓缓摇了摇头,嘴角浮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更深露重,玉和早些回去吧。” 锦月抬步朝着拱桥另一面徐徐而行,南宫霖惊愣的立在原地,身为世家小姐,她为何不在意自己声誉呢,还是她想用此法来作无声的抵抗。 行至桥头,锦月突然转过身来,南宫霖眼眸里的关切跟疑惑她都看得清楚,清淡的眼光微微一澜,似是犹豫了一下才缓缓开了口。 “无论月性情如何,父亲绝不会让月在外人眼里有一丝一毫的污点,玉和你无需挂心。” 南宫霖猛然一怔,是呀,她是右相攀龙附凤最重要的筹码,右相怎会让丝毫有损她声誉的只字片语流出,本是至亲之人,对她的好却皆出于利用,而不存半点真心,难怪她对人冷淡至此。 因为那晚锦月看出跑走那人是慕鸿,也知道右相会帮她遮掩,便未曾放在心上,好巧不巧慕鸿在温香软玉喝醉了酒,又听朋友夸赞锦月,便借着酒劲说出那晚所见,连带着添油加醋说了几件,从三夫人哪里听来锦月暗下使出的手段,一时引起了不小的风波。 外人人传的沸沸扬扬,自然便传到右相耳里,追根溯源查到消息是从慕鸿这里传出的,气怒之下,拿鞭子将慕鸿抽的遍体鳞伤,若不是三夫人痛哭跪求,右相极有可能便将他抽死了。 当青碧将这边的消息说与锦月听时,锦月握着书卷边细读,边漫不经心的听着,面上无一丝动容,仿似那恶名昭昭的是与她毫不相关之人。 随后右相便遣人找她过去,问了几句,锦月佯装温顺,看似对慕鸿所传之事丝毫不知,慕鸿气的牙根痒,也只能白白吃了这亏。 而锦月出门时,右相语重心长的小声说了一句,“月儿,你好自为之。”显然右相并不觉得慕鸿说了谎,锦月付之一笑,便回了揽月阁。 随后慕鸿在书院的仗势欺人,留恋花街柳巷,醉酒滋事种种恶迹便一一被人揭露出来,还有右相府下人向外透漏,这二少爷一早便对相爷偏爱小姐心生不快,右相又让锦月到灾民窟施粥铺走了一遭,于是世人不得不猜测,先前关于慕相小姐的传言是这个玩世不恭的相府公子杜撰出来的,于是先前的流言蜚语也便不攻而破了。 第八十五章:无情不似多情苦 夏至已过,天气难免变得燥热异常,锦月特地让人从湖心亭底取出冰镇的西瓜,送到慕珏哪里帮他解暑。 不过短短数日,不知是钟灵教的好,还是慕珏却有天赋,一向对事不能专心的慕珏,反而真有了些成效,已经能耍出一套剑法来了。 “阿姐,珏儿的剑耍的好不好。” 慕珏刚将自己练熟的剑法耍给锦月看,锦月用丝绢帮他擦掉满头大汗,便将切好的西瓜递给慕珏。 “好,珏儿是阿姐见过耍的最好看的。” 其实这话说的也不算错,毕竟锦月从未有过兴致看任何人耍剑,慕珏是她耐下心看过的第一个,自然算得上最好的。 “等珏儿很厉害的时候,便可以保护阿姐了。” 慕珏便大口大口的咬着手中凉凉的西瓜,便含糊不清的说着,随后漂亮的大眼睛看到南宫霖,便从桌案上重新取了一块递过去。 “先生,这西瓜可甜呢?” 南宫霖只是笑了笑,却未伸手去接,锦月便替他开了口。 “珏儿,先生还病着,吃不得凉瓜,你拿去给钟灵哥哥吃吧。” 锦月的话慕珏似懂非懂,但阿姐说肯定便是对的,便捧着手里的瓜去给钟灵。 “小姐,太宰大人来府求见,相爷问小姐见不见?” 锦月怔了怔,侧头看青碧还躬身等她回话,此时南宫霖也转过来,凝视着锦月。 “请太宰大人到凉亭等一等,我换件衣服便去。” 幕府的凉亭建在后花园,四面被片秀竹围绕,只留一条羊肠小道进入,无论外面如何炎热,凉亭总有一股竹叶青香夹着凉气,是一个避暑的好去处。 凉亭内早有人备好香茶点心,桌案上还摆了一架古琴,似是只为陪衬这里的清雅,并不是用来弹奏的,赫连鸣谦随手拨弄了一下,弦音清脆悦耳,绕林而回,动听异常,确实是一具好琴。 通往凉亭的小道不短也不长,因为道路弯曲,只有步行到十步之遥,越过最后一个小弯,才能看到凉亭内的景象。 一身流畅不加纹理的紫衫华服,傲然立于翠竹为衬的凉亭之内,朗眉星目透着过人的睿智,只是这份睿智被他通身似雅兰的清隽掩盖了去,让人莫名褪去了本该有着的戒心。 “穆小姐” 赫连鸣谦极其谦逊合手向锦月施礼,其实依照他太宰的身份,这礼明显有些过了,那只能说明他今日来,是卸去官场的身份来见她的。 “让大人久等了。” 锦月稍稍附身回了一礼,缓缓走了过去,静然的落了座,似乎对这位惊艳朝堂的太宰大人的求见无一丝受宠若惊之感。 “这凉亭如此清幽怡人,等一下也无妨,更何况等的是小姐这样出尘绝艳之人。” 锦月莞尔轻笑,提起茶壶,亲自帮赫连鸣谦斟了茶,右相有心将她送进后宫,却从来不干涉她与别人相交,估计是想在她入宫后,这些人即使不维护她,也不会与她为敌。 “拙朴凉亭,怎比西子河畔的清莲亭来的精美雅致,大人觉得呢?” 第八十六章:多情只有春庭月 那日清莲亭失约,数次相见,两人都心照不宣的只字不提,但有些事情,越是不能开口,越是在心中根深蹄固,稍有不慎,便疯长的一发不可收拾。 “小姐说笑了,各有所长而已,就像并蒂双姝,无从比较。” 清风徐徐而来,吹的竹叶沙沙作响,锦月缓抬明眸,谜一样的微笑挂在唇角。 “听闻小姐前些日子去了灾民窑施粥?” 赫连鸣谦似是感觉到锦月神情上的不快,便随便找个话题绕开,毕竟今日他是有事相求。 “做做样子而已,太宰大人也会当真吗?” 锦月眸光微微一闪,似有些落寞划过,只是过于短暂,等赫连鸣谦抬眸看她时,已经消失的了无痕迹。 “大人今日前来,不是特意来赞扬月的吧?” 锦月明知他在等自己开口问了才说,也知道自己只要一问,他所说之事便推辞不得,可她实在没有心思跟他绕下去,她怕绕的越深,自己陷的越深。 “临都城门,让小姐无辜受惊,我理应前来慰问。” 锦月将眼帘低低的垂着,茶杯冒出的青烟扫过眼睫,微微颤动了一下,赫连鸣谦看不出她究竟在想些什么。 “不知这折损惨重的代价,可曾达到太宰大人预料的成果。” 赫连鸣谦漆深的瞳孔猛然一缩,眼前慧黠无双的女子,看似低眉顺眼模样,此事除了皇上与他以外,再无一人知晓,而她又是从何处得知的。 “小姐此话何意?” 秀竹的影子落在沉了几片茶叶的白玉茶杯中,本是褐色的茶水,凭添一股清淡的绿,修长的指尖缓缓滑动一圈,便将手掌放在凉亭的石桌上,沁了秋水的眸子莹莹发亮。 “洛惊鸿的出现,让太宰大人察觉到成王有股隐藏的势力在临都,这次皇家与富可敌国的王家联姻,成王定会按耐不住动用这股势力,避免天朝借此稳固,他便再无机会卷土重来,而太宰大人早已察觉,却未曾趁早斩断,一来可借此探探虚实,二来也可让成王有轻敌之嫌,月分析的对吗?” 赫连鸣谦的眼眸不自觉猛烈一收,目光狭远深邃,许久之后舒缓一笑,手中的纯白纸扇啪嗒一声展开,惬意的摇着。 “小姐既然知道洛惊鸿是成王的人,为何还要帮他。” 锦月轻抿了一下嘴唇,迎着赫连鸣谦审视的眸光,静然一笑。 “或许~” 说到此处,锦月顿了顿,将视线从赫连鸣谦身上撇开,生生将到嘴边那句“或许我仅想随了你的意”咽了下去。 “大人就当月一时起了善心吧。” 当初洛惊鸿那句情到深处,知悔不愿悔,的确曾让锦月有一丝动容,便陪他们赌一赌皇上是否会放他们一马,虽然输了,却没什么好悔的。 “一时心善,小姐可知,成王那批死士不单单是来破坏天家与王家的联姻?” 锦月涩涩一笑,将视线定在赫连鸣谦那张看似谦和,却时时刻刻算计得失的面孔上。 第八十七章:霁月清风君可是 “成王也许还想证实一下,洞悉天意的叶家,十七年前那日月同辉凤凰临世的预言吧?” 锦月说的极其平静,平静的仿佛这事情跟她毫不相干,赫连鸣谦此时才得知,对于叶家,幕府并非一无所知,至少这位相府嫡女不是。 “听风楼每代楼主都会应允天家一事,不知这预言日月同辉,凤凰临世的楼主是否还在位?” 锦月指尖有意无意揉搓着腕上的镯子,没有开口去接赫连鸣谦的话,舅舅曾将听风楼交到她手里时,确实说过,叶家曾在天朝统一四国功不可没,后想隐世而退,却因当时的皇帝忌惮叶家洞悉天意,扭转乾坤的能力,于是承诺每一代楼主都应允天家一事,不得推辞。 历经百年,天家所求之事都是预测天朝运势,世人只关注叶家可知天命,却不知窥探天命者会遭受反噬,所以历代楼主都不得高寿。 “小姐在想什么?” 锦月懵松回神,才发觉自己出神已久,赫连鸣谦正用揣测的目光打量着她。 “月在想,若是南康公主得知这次刺杀是可避免的,将会作何感想?” 因为那场刺杀,南康公主并未启程离开临都,而是住进了临都修建的行宫,王书墨也未多说什么,便一同住进去,似是等着再择吉日。 “云裳” 近日只顾追查成王那批隐藏的死士,将其连根拔除,锦月这一提,赫连鸣谦才想起那出嫁未果的长公主。 “小姐若得空便去看看她吧?” 锦月抬眸不动声色的看了看赫连鸣谦,玉和说他重诺,可重诺的人何以心比顽石还要硬,还要冷,这一刻,锦月有些不确定,自己真的因钦慕他的才华,而不在意这些吗。 “慕小姐~” 连续数次的出神,让赫连鸣谦有些不疑惑不已,依她缜密如丝的心性,究竟想到了什么,才可频频失掉以往的淡然。 “太宰大人到是跟月想象中不太一样。” 赫连鸣谦眉心轻挑,手中的纯白纸扇一摇,额前的乌发轻扬,神情放松下来。 “哦,不知在小姐眼中,我是什么样的人。” 锦月微微侧了侧头,被层层竹叶过滤后的光晕铺洒在白玉无瑕的脸颊上,静谧而美好,只听她微微吐出一口气,才缓缓说了四个字。 “霁月清风” 赫连鸣谦眸光一闪,摇动纸扇的动作僵持在哪里,自他步入朝堂,步步为营,耍尽心机,人人眼中的他,无非就是深不可测,善用诡谲之术,还从未曾有人用霁月清风这四个字形容过他。 “太宰大人,月的心意想必您是知晓的,也知道今日大人前来试探什么,若最终月脱不了身,换不得所求,月不会有丝毫怨言,日后我们各凭本事吧?” 眼前的女子就这样直直的盯着他,秋水明眸中的赤诚与真挚是伪装不出来的,明知是相对的立场,明知都不容有失,明知只有一人可以如愿,却偏偏有了心心相惜之感。 回府的路上,赫连鸣谦有些茫然失措,早知一路荆棘,早知前路坎坷,所以入仕之前,就埋葬了所有的情感得失,何故她一句各凭本事,将他们对持的立场坦露在朗朗乾坤之下,他却感到心酸莫名。 第八十八章:茕茕白兔人非故 缓缓从竹林漫步出来,火辣辣的阳光分外的刺眼,所有人都在极尽所能,要将这世界所有的伪装撕破,却不知,褪去这层外衣的包裹,坦露的真相往往是不容易接受的,就像这灼目的骄阳,还是掩盖些好。 “鸣谦走了?” 烈日下那抹月白儒衫,出奇的温润,锦月暗暗一叹,她不得不承认,有些时候自己何尝不是铁石心肠。 “嗯” 锦月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心神不知飞往何处,南宫霖静默不语,心中却不是滋味,这世上或许只有鸣谦可以乱了她的心绪。 “小姐” 青碧着急忙慌的跑了过来,锦月皱了皱眉,移目过去,青鸾拦住了她。 “出了什么事,跑这么急?” 青碧跟在锦月的时间比青鸾还要长,平常府中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她在照看,能让她这样慌张,定是出了要紧的事情。 “小姐,圣旨到。” 以往的圣旨都是传给左相的,根本没必要通知她,难不成……。 南宫霖心中也是一阵紧张,皇上这圣旨怎么下的这么突然。 锦月赶过去的时候,右相已经在前厅,前来传旨的是皇上的贴身太监李公公,这让锦月越发的不安。 “李公公这便是小女了。” 那李公公上下打量了一下锦月,笑这迎了过来,锦月看他手中并未持有圣旨,有些疑惑。 “月儿,快给李公公行礼。” 锦月默然刚要附身下去,李公公却笑着开了口。 “相爷真是折煞老奴了,老奴哪能受得住小姐的礼。” 锦月抬头看了看右相,右相微微颔首,锦月便拜了下去。 “公公侍奉过两朝帝王,月儿这一礼,公公当然受得住。” 听言李公公满脸的皱纹笑的更显,上前扶起了锦月。 “老奴此次前来是奉陛下口谕,送小姐一物。” 锦月紧绷的心,稍稍缓了几分,此时李公公身后的小太监提过来一个金丝笼,被一墨色绸缎盖着,不知里面是什么。 李公公接在手里,将蒙盖的黑绸掀开,只见那笼中有一毛茸茸手掌大小的玲珑白兔,瞪着一双红玉般无辜眸子,骨碌碌乱转,煞是可爱。 “小姐快收下谢恩吧。” 锦月双手将那笼子接在手里,随后跪了下去。 “月谢陛下隆恩。” 李公公呵呵的笑了笑,青鸾扶着锦月起了身。 “陛下说,月神身边岂能无玉兔,这白兔是陛下昨日狩猎亲自捉的,小姐要好生照看,莫辜负了皇恩。” 金笼中的白兔左顾右看,诚惶诚恐,锦月眸中平静无波,让青鸾接过去。 “多谢公公提醒。” 右相将一锦袋塞在李公公手中,不用说,锦月也知道里面是什么,李公公也不推辞,便收到袖中。 “老奴宫中还有事,改日再叨扰右相讨杯茶喝。” “公公慢走。” 锦月一直静默的听着父亲与李公公客道,只在李公公离开时又施了一礼。 茕茕白兔,东奔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故,皇上突然送她这白兔究竟是一时兴起,还是另有所指呢。 第八十九章:相思本是无凭语 此时那白兔扒着金笼,正看着她,锦月将手指伸进去,摸了摸它的头。 “你是否想家了,想那片可以肆意奔跑的树林,可惜我不能放你走。” 那白兔似是听懂了一般,乖巧的垂下了头,红红的眼眸恰如是覆上一股热泪。 闲散了些日子,事情便接二连三的光顾,半晚时分,南康公主便遣人传话,邀她过去,想起夜冥的死,锦月一阵的惶惶不安,这些日子她总是睡不好,一闭眼,便能看到夜冥临死前看她的那一眼。 临都的行宫与皇宫只隔了一条护城河,不似皇宫富丽堂皇,却也清幽雅致。宫人引锦月进去时,南康公主缩卷在院落下一个红木躺椅上,精神有些萎靡消颓,人也似乎消瘦许多,看来夜冥的死,对她的确是个不小的打击。 “公主” 锦月走过去时,那引路的小宫女便离开了,宽敞的庭院便只有南宫公主跟她,那一直如影子一般立在南康公主左右的人,显然已经不在了。 “坐” 云裳有些吃力的抬了抬眼帘,炎热的天气下,她身上依然裹着厚厚的毯子,不知是心寒,还是身子虚。 “记得那年,本宫五岁,父皇还在位,在几十个暗卫中一眼看到夜冥,本宫也说不来他哪里吸引本宫,本宫就觉得他特别,随后他在本宫身边一呆就是十四年,本宫以为他会一直在,哪怕本宫不在了,他也能还在,他掉入悬崖,本宫也心存侥幸,觉得他会回来,可是半月过去了,音信全无,锦月他再也回不来了。” 起先云裳说的平缓,可越说语调便夹杂着哽咽,锦月知道皇家暗息一生只忠于一个主子,哪怕他还剩一口气,便也会爬回来,可半月的时间还未现身,那便是真的回不来了。 “锦月,你知道我为何告诉你这些吗?” 云裳扶着摇椅坐起身来,目光如炬的瞪着锦月,锦月默声不言,云裳涩涩的笑了笑。 “都说暗息无心,可偏偏夜冥不是,他只是太善于隐藏,隐藏了喜怒哀乐,隐藏了爱恨情仇,可即使他隐藏的再好,本宫也可以分毫不差的读懂他所有的情绪,锦月你说奇不奇怪。” 泪水如决堤的河水,将云裳苍白的面孔打湿,连带着胸前的衣襟也浸湿。 “人死不可复生,公主节哀。” 撞上那双秋水明眸,依然静谧无波,云裳心灰意冷的仰头大笑,任由泪水顺着脸颊下淌。 “锦月,日后我们再也不要见了。” 锦月缓缓起了身,面上随是淡漠,心却如千金重石压着,不堪负重,天气依然晴朗明媚,可人已今是昨非。 她能体会南康公主为何不愿在见她,漫漫一生,怎经得起一遍一遍的揭开伤疤,一次次的独自舔舐伤口,或许不见,与她与她最好不过。 “锦~月~” 虚无忧伤的语调随风擦过耳畔,锦月未曾回头,脚步却停下了。 “帮我记得他好不好?” 当初以为哥哥死的时候,她留下璎珞为的也是有人能记挂着他,只有被人记挂着,在另一个世界才不会感到虚度了此生。 “好” 第九十章:迢迢不断如春水 锦月的身影慢慢远去,云裳重新躺了回去,将盖在身上的毯子向上拉了拉,身子缩卷起来,在这炎热的夏季,她却觉得刺骨的寒冷,许久之后她喃喃到。 “她肯记得你,你会不会开心一些。” 京郊的行宫栽植了一大片的茶花,绽放的骨朵袅袅婷婷,雅致可爱,行人来去匆匆,无一人肯停下欣赏。 而在这开的如火如荼的茶花内,那个似风如竹的男子,正附身精心的修剪,抬眸看到锦月朝这边走来,方放下手中的长剪,拿帕子擦了擦手。 “慕小姐见过公主了?公主可还好?” 按说他们同在这行宫之内,王书墨这问题到问的有些突兀不明。 “驸马为何不亲自去看看?” 曾经他易容成那样平淡无奇的模样,总觉得与他着通身秀致隽咏的风姿不符,却未曾多想,久居深闺,她远不及舅舅那般算无遗策,审人度事的能力,舅舅选她,是否是错了。 “如今的形势,怕公主最不想见的便是我,我又何苦自讨没趣呢?” 能为王家家主,察言观色的能力岂是常人能比,以往总觉得他身上书卷气多于商人的精明算计,现在想来,这何尝不是他最精明的地方。 “都说商人重利,月到看不明白,驸马这一局,究竟赢的了什么?” 有些事情她能看透,一个能躲过听风楼耳目的人,岂能不知道她所知晓的事情,所以锦月断定,那场城门刺杀背后的隐情,他肯定知道。 “王某跟小姐衡量得失的标准不同,或许小姐眼中的失,便是王某心中的得。” 自从得知王书墨用一半家产求取南康公主,锦月便在揣测,他图的是什么,如今经他这样一讲,似乎答案明朗了,只是她未曾信过,怕是皇上也未曾信过,所以才留他在临都这么久。 “弦阳有你这样一个情深义重的表哥,真是好福气。” 虽然句句都怀着试探跟戒备,但锦月这句话却说得很真诚。 “若弦儿能有穆小姐半分聪慧,我也无需这般为她筹谋了。” 锦月浅浅一笑,涩涩的眸光落在一朵半开的茶花上,烈日的灼热都压制不住她周身那股似月晕般的清冷。 “不知驸马特意在此等月所为何事?” 人人都道她别具聪慧,却无人肯体谅她这份聪慧因何而生,她更无心多做解释。 “公主已经服下潋滟谷的遗思,希望小姐日后千万不要再提旧事。” 王书墨所说的旧事自然是与夜冥有关,锦月知道遗思是一种服下后随着时光的流逝,将心中最深刻的记忆淡化的一种奇药,难怪公主方才会用替我记得来嘱咐她。 “月日后怕是不会再见公主了。” 锦月俯身行了一礼,王书墨默然的看着她越走越远,同为相府嫡女,弦阳可以那般明媚活泼,她对人对事都存着一份疏离跟淡漠,让人觉得近不的远不的。 轿撵平稳的驶过闹市,时至傍晚,万丈红霞铺地,白日的灼热削减了几分,今日虽然下的圣旨不是招她入宫,可带给她的震撼是实实的存在,她不知那道圣旨真正来到时,她能不能承受得住,即使心中明确,这道圣旨早晚会下来。 第九十一章:天长路远魂飞苦 “不就是一个戏子吗,跟爷装什么清高,把门给本少爷砸开。” 这条街道极其僻静,一路走来连个行人都不曾有,突然传来的喧嚣,打乱了锦月的沉思,掀开轿帘,才猛然想起,这街道里便是南乔那所院落的小门。 “小姐,要不要管?” 青鸾记得小姐曾来此见过天籁小馆的南乔,虽不知他们谈论了什么,但想到小姐那天模样,似乎与这南乔有很深的渊源。 “那是何人?” 那紧锁的小门外,有一华服公子带着七八个下人凶神恶煞的意欲砸门,院内到是没什么动静。 “回小姐,那似乎是礼部尚书赵大人的公子赵庆。” 一般世家公子的教养秉性不会太差,即使不好,也不会在人前如此骄横跋扈,仗势欺人,就像慕鸿,曾也给世人的印象是谦和知礼,毕竟日后免不了要入仕为官,天子脚下若名声不好,没什么好处。 但这赵庆不同,他父亲近年才得迁升,而他从小养在乡野,疏于管教,进了京城也不改仗势欺人的恶性,长期留恋花街柳巷,男女不忌,好在他懂得何人惹得,何人惹不得,虽然恶名昭昭,却未曾出过什么大事。 眼看那门要被砸开,此时吱呀一声,那紧锁的大门却从里面被打开,砸门的几个小厮一个踉跄摔了进去,一个隽秀清冷的男子愀然而立。 “何事值得赵公子这般兴师动众的砸门。” 南乔的嗓音透着一份冷淡跟不耐烦,但那赵庆却不觉得,满脸堆笑殷勤的上前拉住南乔,南乔迅速躲开,他却未恼。 “本少爷这不是想见你吗?” 看着这张比女子还要娇媚的面孔,跟一身清傲的风姿,赵庆恨不得将他揉进心坎里。 “赵公子若想见南乔,便去天籁小馆买坐,南乔每日都会登台。” 虽然爱极了他这股清傲,但被磨了这么些日子,银子一大把一大把的花,却未有半点改善,仅留的那点耐心便所剩无几了。 “南乔,本少爷看上你,是你的福气,今日你必须跟本少爷走。” 赵庆一个眼神,身后的小厮便上前想要对南乔动手。 青鸾看了看锦月,她眸中平静无波的看着,青鸾便不敢擅自做主相帮,而她看不到锦月平静的面孔下,紧攥的手掌青筋曝出,修建好的指甲已经嵌进手腹。 南乔似是在挣扎,却未曾真正动武,锦月眉心不由的皱了皱,依照他曾经的身份,莫说这尚书公子,即使尚书本人也要敬仰三分,为了一个不在意自己的人,他尽让自己委屈至此。 “锦月,去救他。” 南乔已经完全被人钳制住,强拉硬拽的就要拖走,锦月一开口,青鸾便抽出腰间的软剑,不过几下,便将那群小厮打的落花流水,全部趴在地上呻吟,赵庆看了看不远处的那顶青锻小轿,认出那是右相府的轿子,知道是惹不得的人,虽然不甘,但还是带着自己的小厮落荒而逃。 第九十二章:衣带渐宽终不悔 南乔弹了弹身上的灰尘跟褶皱,安静的看着锦月从软轿上下来,锦月一眼也未曾落在南乔身上,径直的从小门走进去,南乔随后跟过去。 听到身后小门关闭的声响,一直强撑着看似平静的身体,如抽掉灵魂一般,锦月用手掌扶住院落的一颗粗壮的梧桐树,掌上的血渍便印在了上面。 “哥~” 锦月这声哥喊的极其重,如一把冷箭扎进南乔的肺腑,痛不欲生,可有些路一旦踏上去,便再无回旋的余地,更可况他并不想回头。 “月牙儿,你可以当慕琛已经死在幕府那场大火了,这样或许你会好过些。” 虽然是背对着,南乔看着那不断颤抖的肩膀,心中也是酸楚万分,他太了解自己的妹妹,看似坚不可摧,可那仅仅是看似。 “可我做不到对你的事情置之不理。” 锦月猝然转过身来,以往淡似清风的眸子红肿起来,泪水顺着眼角打湿了脸颊,南乔为之一震,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锦月落泪。 他记得锦月七岁那年,二姨娘忌惮她过人的聪慧跟样貌,让娘亲重夺久失的重视,佯装不小心,将她从楼阁上推了下来,幸得青鸾反应快,未丢掉性命,但还是摔的小腿骨折,可她都未曾吭一声,反而淡漠的笑着,死死盯着二姨娘,生生将二姨娘吓的大病一场,如今却因为自己哭成这样,他怎能不自责。 “月牙儿,是我对不住你。” 看着南乔一脸的愧疚,锦月闭眸深深吐出一口气,她确实无法接受,曾经名动天朝文武双绝的相府公子,受人这样欺凌,可追根溯源,她又怪得了谁呢。 “明日我派几个人过来。” 可能是怕身份被人发现,这三年来,南乔连一个侍奉自己的人都不敢留,他孤零零的待在这所院落里,为的仅仅是偶尔等那人过来坐上一坐。 “月牙儿,不用了。” 南乔一口回绝了锦月,锦月似是料到,温声说了句。 “你放心,我不会用幕府的人。” 若用的是幕府中人,父亲岂会不知,若父亲起了疑心,着手去查,依照父亲对子女残酷的性子,定然不会留他性命,所以幕府的人自是用不得。 “那也不可以。” 南乔知道,不用幕府的人,锦月用的肯定是听风楼的人,依照锦月对他的心性,肯定不会随便让一些人跟在他身边,但他一个戏子,身边跟着听风楼那样可以呼风唤雨的人物,被有心之人留心,肯定会给锦月招来麻烦。 “哥哥是怕他知道吗?” 南乔知道锦月口中的他是谁,苦苦的笑了笑。 “月牙儿,我对他向来不会有一丝一毫的隐瞒。” 锦月惊了一下,朝前走了几步。 “你是说他知道?” 南乔黯然摇了摇头,似是叹了口气。 “他从未问过。” 是怎样的漠视,才可以做到对身边突兀出现的一个人,可以做到不闻不问,想到此,锦月一阵的心疼。 “哥哥从未悔过吗?” 从一个世家公子沦落为一个任人欺凌的戏子,失掉一身武功,负尽天下红颜,只为一个从未把自己放在心上的人,能有片刻的留意,怎么看都不是一个聪明人该做的事情。 第九十三章:悲欢离合皆他人 “没有” 掷地有声的两个字重重的敲打在心上,让锦月猛然清醒过来,脸色渐渐恢复平静,把手掌伸过去握住南乔。 “月牙儿会让哥哥如愿的。” 南乔一愣,如愿,想到傅风致,若想让那眼高于顶的人妥协,谈何容易,更何况他想要的是一片真心。 “傅将军” 门外青鸾一声惊呼,话音还未落下,紧闭的木门砰的一声被踹开,彼时锦月还握着南乔的手,看到进来的人,淡然的松开。 看到院子里神色各异的两个人,尤其是锦月微红的眼眶,傅风致一脸的不解,他记得云裳说过,认识锦月这么多年,从未见过她能为了何人何事欢喜过,悲伤过,有时候真觉得她是无心的。 锦月默然的扫了傅风致一眼,一个字未说,目色沉静的从他身边走过,那淡漠的神情,仿佛这天地之间只有她一人烟视媚行,世间万物皆不复存在。 “将军今日怎会过来?” 傅风致用审视的目光打量了南乔一会,看他神色从容,并没有被自己撞破秘密的慌乱。 “恰好路过,便来看看你。” 傅风致依然是不冷不热的语气,他确实是路过,因为在外面看到了守在外面的青鸾,才提起兴致过来看看,这傅家小姐在此做什么。 “哦~” 南乔只是轻声吐出一个字,便垂目静然的站着,清隽的侧脸在日头下有着一份他平常不曾注意的清冷,而这份清冷似乎与慕锦月平常的样子,有那么几分相似。 “你近来可还好?” 虽然心中有丝疑惑,傅风致并没有开了口去问什么,他的心思从来都不曾放在这些琐事上。 “南乔每天演绎的都是别人的悲欢离合,可能无暇顾及自己好还是不好了。” 想到方才,南乔心里一片黯然,即使看到那样的情景,他竟一个字都未去过问,他是真的是不在意吧。 “这样呀,本将到想试试。” 傅风致在那为他摆设的躺椅上躺下,合上了双目,南乔这里是唯一可以让他得到片刻宁静的地方。 南乔未再搭话,他知道,那躺椅上看似凉薄无情之人,何尝不是与自己一样,为情所累,靠着仅存的一点奢望,支撑着一具早已经褪去鲜活灵魂躯体,活的索然无味。 凉风徐徐,清月微醺,素色的悬窗上,那悬挂着的玉环微微摇晃,因触碰不到其他物件,即使费尽全力,依然发不出一丁点的声响。 视线越过高纵的院墙,便可以看到那片茂密的竹林,还有隐在竹林凉亭冒出的尖顶。 五年前也是这样一个静谧的夜晚,那只受伤的海东青猝不及防的落到了悬窗之上,那时,她还存着对世间万物的怜悯良善,便让青鸾取出药箱,帮那海东青包扎,无意间发现它脚上与之同色的绢布,上面有四个俊逸无双的字。 她是爱字之人,看到上面安好勿念的字迹,一直以来的心静如水,似是被投进一颗石子,掀起一层涟漪,竟然起了结识之心,待那海东青养好伤,便在那绢布上添了“无意偷窥勿怪”。 第九十四章:天高海阔金丝笼 一个看似实属偶然的小插曲,本以为会悄无声息的过去,不曾想那海东青每月都会送来花笺,只是内容显然是给她的,于是便开始了以笺传信,长达五年的往来。 “小姐,这玉兔要放在何处?” 青碧是她一手调教出来的,近些年她从未插手过府中之事,明面上是三姨娘在做主,实则事事都在青碧掌握之下,若事不关她或者碧玉园,青碧便不会来劳烦她。 做工精美的金丝笼已经掀开了上面的明黄绸缎,雪白的玉兔缩卷其中,瞪着一双火红的眼眸,透着水盈盈的波动,怯生生的望着她。 锦月的指尖在金丝笼上滑了一圈,指尖一挑,将那笼门打开,那白兔只有半个手掌大小,很容易便托在手心,温顺的任由锦月抚摸。 “青灵最是细心,你交于她悉心照料,不可出一点差池。” 白兔在她掌心,依然瞪着一双水汪汪无辜的眼眸望着她,或许前一刻它还在蓝天白云下与伙伴嬉戏,或者在母亲怀里撒娇,下一刻便有了这无妄之灾。 外人看来是皇上对她青睐有加,所以才有此恩赐,她却清楚,皇上此举,无疑是给她提个醒,这金丝笼,无论她是愿与不愿,终是要进的,虽然这个提醒出于好意,可锦月却提不起一丝的感激之心。 “阿姐~” 门外甜甜一唤,锦月慌然回了神,慕珏扯着南宫霖已经到了门口。 “好可爱的兔子。” 慕珏看到锦月掌上的白兔,漂亮的大眼睛透着兴奋的色彩,连一直抓着南宫霖的手都松开,快速的朝着锦月跑去。 锦月连忙附身揽住他,防止他跑的急,摔了自己。 “阿姐,我可以摸摸它吗?” 看到锦月掌心那一小团毛茸茸的小东西,慕珏喜欢的不得了,瞪着与那白兔一样清澈无辜的眼眸,软糯糯的祈求,锦月宠溺的笑了笑。 “你轻轻摸一下,便要放回笼子,然后让青碧姐姐带你去玩好不好。” 锦月虽对慕珏极其宠爱,但慕珏却未养成骄纵之气,向来锦月说什么,他从都会依从,于是乖巧的点了点头。 慕珏小心翼翼,极其爱恋的摸了摸,锦月微笑着揉了揉慕珏的头发,将白兔放回笼中,青碧提着金笼将慕珏带了出去。 “锦月很喜欢这只白兔吧?” 慕珏没有发觉,南宫霖却看出,若按照以往她对慕珏的宠爱,只要慕珏喜欢的东西,她向来不会吝啬,这次连让他摸上一摸都如此谨慎。 “天家的东西,月怎能不虔诚爱护,怎有资格去评定喜欢还是不喜欢。” 慕珏一踏出房门,锦月脸上暖暖的笑意瞬息飘散,淡漠的眸光停留在那片,路灯照射下翠绿的竹林之上。 “或许,月还存了份惺惺相惜吧。” 南宫霖的眼帘无意识的上眺,漆黑的瞳仁透出一份痛惜。 “你妥协了吗?” 南宫霖这没头没脑的一问,锦月却听得懂,缓缓移动视线,落在南宫霖温润的面孔上,顿了片刻,沉沉一笑。 第九十五章:天意无私草木秋 “本就无回旋的余地不是吗?” 南宫霖愕然一怔,只因叶家一句含糊定语,所有人都费尽心思,将她往哪金丝笼里推,这样力量悬殊,腹背受敌的境况,看似顺从是最聪明的做法。 “人心所向,天意如此,确实逆不得。” 锦月的眸光促然一紧,脸上的笑还未退去,看的人蓦然心惊。 “说是人心所向,可这人心又何尝不是为了一己私欲,无视他人意愿,月想问一句,玉和也觉得,月该顺从了这天意吗?” 她不愿意,似乎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却又有意忽视,经锦月这样一问,心中五味杂陈,不知该如何作答。 “可能世道如此,谁又能真正的顺从了自己心意?” 锦月脸上淡漠的笑意未消,只是眸光有些不易察觉的失落,片刻后,小声喃喃一句。 “是月妄想了。” 南宫霖眉心微蹙,如今的他比任何时候都要矛盾,既怕她抱着玉石俱焚的心态拼一拼,也怕她真的就这样消沉的顺从下去。 月牙悄然爬上正空,散着清清冷冷的光泽,让人行至其中,完全无法想象白日是如何的酷热难耐。 太宰府的书房还亮着灯,一个月白影子突然穿窗而过,明明听到了响动,而那握住书卷之人,依然平静的侧身细读着什么,从始至终,眼帘都未抬一下。 “临都城门之事,你不想说些什么吗?” 即使带着几分怒气,南宫霖的声线依然是温和的,赫连鸣谦嘴角微不可见的扬了扬,捏着书卷的手指一松,啪嗒一声,书卷落在桌案上。 “你想听我说什么?” 赫连鸣谦将身体向着座椅靠了靠,身体松弛下来,深邃的眼眸静静的盯着南宫霖。 “你至少不该瞒我?” 看到赫连鸣谦缜思定然的眸子,南宫霖到没了来兴师问罪的底气,但想到锦月差点丧命,又有些后怕跟不甘。 “玉和,若我真的告诉你,用云裳跟慕锦月为饵,将成王在临都的人全部拔除,你可做得到坐视不理?” “我~” 南宫霖瞪大双目,一时语塞,禁不住凝眉深思,不管是云裳还是锦月,他怕是都做来。 “玉和,虽然你不忍我独自背负这些,但有些事你始终做不来,所以由我来做吧。” 赫连鸣谦从座椅上起身,拍了拍神情怔松的南宫霖,语重心长的说道。 “自小你就照拂我,这承诺本是你我共同承下的,我今日过来,不是来兴师问罪的,而是恨自己无能,不可左右兼顾。” 南宫霖露出纠结痛苦的神色,赫连鸣谦想起白日里慕锦月那句霁月清风,眸光闪了闪,这词明明形容玉和最合适,她为何偏偏要用在他身上。 “玉和,你进幕府也有些日子了,可有发现慕锦月远远没有你我想象的那般简单?” 想起那淡漠的女子,南宫霖心中一震,疑惑的朝着赫连鸣谦看了过去。 “什么意思?” 赫连鸣谦深邃的眸光扫了扫南宫霖讶异的神情,有些许不确定,却又觉得自己发现这些端倪又无从解释。 第九十六章:凉夜无边入迷途 “我总觉得慕锦月与听风楼有着莫大的联系,或许是我多想了。” 南宫霖想起了揽月阁遵循风水八卦的布局,本觉得她母亲是叶家人,会这些也不足为奇,可他出言试探过右相夫人,察觉她对此一窍不通。 “叶家有洞悉天意的本领,历来只会顺天而行,若她真与听风楼有牵扯,难不成是我们选错了人。” 多年来他们一直摇摆不定,十几年前那句日月同辉,凤凰临世,指的究竟是谁,因为两个人迥然不同的性情,以为确定了人选,可这选择依然经不起细细推敲。 “看来,必须要把听风楼挖出来了?” 南宫霖的眉心挑了挑,心中稍稍有些不安,前些年鸣谦虽然有意探查出听风楼,但始终未曾下狠手,若是真费尽全力,怕是有两败俱伤的危险。 “你先不要急着行动,这些天我下些功夫,帮你查一查。” 要挖出听风楼,潜在的危险,是他们无法估量的,损失太重,实在不易往下走。 “听风楼的人心思缜密,又不乏如云高手,你必须在保证自己安全的情况下,方可行动。” 南宫霖垂目,算是答应,趁着夜色匆匆赶回幕府,回去时看到揽月阁还有微光亮着,长长轻叹一声,如今她便难以安枕入眠,若真有入宫那天,怕是这样无眠的夜晚会更多吧。 炎夏已经悄无声息的走到尽头,闷热的暑气却未曾消尽,正午时分,艳阳高照之时,依然烤的人心慌。 与皇宫仅隔着一条街的镇国将军府巍峨的屹立在哪里,即使被消掉兵权,依然络绎不绝有人进进出出,守门的家奴躲在屋檐下,避开日头,精神抖擞的与来人和善周旋,太度谦卑恭谨,却不低微惶恐。 一顶素色软轿缓缓而至,在门前两头张牙舞爪威猛的石狮子中央停下,轿帘一经掀开,突觉一阵夹着花香的凉意涌出,随后露出藕色衣角,即使见惯大事大非的傅家家奴,都对这来人存了几分好奇,伸长脖子朝那轿子里瞧。 轿子里的人完全出来,看到之人倒吸一口凉气,来人虽未曾盛装,可那淡月般的面容散着清浅的笑意,周身似是萦绕了一层不同于日光的风华,一举一动如春水般灵动娇美,不知不觉便看呆了。 “锦月,你怎么来了?” 不知何时傅秋澄站在门前,守门的家奴这才猛然回过神来,连忙迎了上去。 “小姐可有拜帖?” 锦月笑而不语,静静的看了看傅秋澄,傅秋澄明媚一笑,也走了过来。 “你们都下去吧,这里我来就好。” 那迎上来的家奴有些许吃惊,更是猜不准这来人究竟是何种身份,能让连世家贵胄都不放眼里的傅家大小姐这般礼待。 傅府的庭院与锦月想象的完全不同,傅家是簪缨世家,府中代代手中攥着东临一大半的兵权,而府邸却不见一丝奢华,反而拙朴精简,但转念一想,这也倒是符合将门世家的风格。 第九十七章:繁花深处有佳人 “你是来找哥哥的吧?” 锦月将注意力从庭院里收回,静默的回眸一笑。 “月来的冒失,不知傅将军可在府中?” 傅秋澄瞪了瞪她那双好看的凤眸,嘴角挂着意味不明的笑容。 “哥哥一个月在府中逗留的时间向来不足三天,他昨夜才回府,你今日便来,你若告诉我,你不知道他的行踪,你觉得我会信吗?” 锦月笑而不语,面上没有被戳穿的尴尬,依然淡漠平静无波。 “傅小姐方才是要出门吧,不知月是不是误了傅小姐的事?” 傅秋澄漆黑的眼珠转了一圈,嘟了嘟嘴。 “我是要去鸣谦哥哥哪里找毓秀,不着急。” 初见南宫霖时,他身边有一对性情大相径庭的双胞胎守卫着,到了幕府却只见过钟灵,原来另一个还留在太宰府。 “你们既然如此要好,为何不留她住在府中呢?” 傅秋澄翻了个大大白眼,一脸的委屈。 “我也想,可她嫌弃这里太闹了。” 毓秀虽然性子活泼,但毕竟是在潋滟谷那样幽静的地方待惯了的,现在傅府妻妾成群,免不了争风吃醋这些事情,的确嫌闹,只怕她不跟在南宫霖身边,也是因为这个缘故吧。 “傅小姐不觉得闹吗?” 傅秋澄俏皮的背身而走,一张明媚似葵的笑脸,在阳光下格外的灿烂。 “这府中常年只有我一个人,如今有了这么多人,天天演戏给我看,怎么会烦呢,我倒觉得很有趣呢?” 傅老将军跟夫人英年早逝,留下府中一子一女,虽得皇家特殊照拂,怕是难以填补心中孤苦无依的空缺吧。 “哥哥就在这院子里,你自己进去找他吧。” 傅秋澄将锦月引入一所虚掩着门扉的庭院,一溜烟便不见了,凝神才可听到几声银铃响动的声音。 紧随其后的青鸾得到锦月的首肯后,伸手将们推开,入眼便是一院开的如火如荼的葵花,而那明黄葵花深处的人,退去一身英武不凡的劲装,墨发如瀑披在身后,一件素色单衣着身,傲人的凤眸灿似繁星,眉心紧蹙,面沉如水。 彼时他,更准确的是她,一手拿着一个精巧的镊子,一手托着一个青瓷小碗,正聚精会神的给院子里的葵花除虫,不施粉黛,不插珠钗,不着华服,也可有份另天下女子望尘莫及的风姿天韵。 明明听到外面的声响,却未曾抬头,只是停了手中的动作,缓缓从那片葵花中走出,将手里的东西同时放在院落里的小几上,用搭在上面的丝帕擦了擦手。 “看到本将如今额模样,你并不惊奇,我猜的不错,你果真早就知道。” 锦月回眸看了青鸾一眼,青鸾颔首出去,顺便将打开的木门再次关上,此时锦月才踱步过去。 傅风致凤眸微阖,沉沉的看着锦月徐徐靠近,那张带着惊世骇俗五官脸庞,在烈日下分外的柔和清雅,彷若三千弱水傍身,藕色罗裙垂到脚踝,底部坠着几根攀玉的流苏,伶仃相撞,清脆动听。 第九十八章:刚柔两端何相寄 就是这样一个看似柔柔弱弱的女子,承袭了那凤凰临世的预言,也夺取了那铁石心肠的帝王心。 都说过坚易折,过柔则无形,她们不恰好游走在这坚柔两端,怕是不到最后,终是无法断定谁能赢得些什么。 “将军好手艺,可以将这一院的金黄,料理的如此明媚照人。” 因为故意加深了金黄二字的语气,傅风致本是心思通透之人,自然听出她意有所指,傅家先祖掌兵数百年,早已不是皇家想消权便可以消除的,如今那百万大军无一人起纷争,自然是她有意压制才有的局面。 “小姐今日过来,是为与本将探讨这葵花栽植之术吗?” 傅风致端起小几上早已经晾凉的茶水,将杯中之水一饮而尽,她是武人心性,从来不愿跟别人绕弯子。 “自然不是。” 曾经任性张扬的天才少年,十五岁便在战场上叱刹风云,领军布阵,犹如战神,威名赫赫,如今一身简易的女装着身,依然英姿勃发,难掩凌人的英气。 “月来想求将军一事。” 傅风致轻抬凤眸瞥了她一眼,仍是心不在焉的模样。 “说来听听。” 锦月沉了沉眼帘,一直停在面上的漠然一冲而散,换上的是诚恳,双手提起罗裙一角,决然的跪在了地上。 傅风致眸光一怔,毕竟是经过生死,见过大风大浪的场面,片刻便恢复平常傲然的姿态。 “穆小姐这是何意?” 傅风致并未出言让她起来,此时抬头,便撞到那双正居高临下审视着她的人。 “月想求将军能庇佑一个人。” 傅风致的身体向后靠了靠,神情虽松弛,但那如炬的目色却依然盛气凌人的傲慢。 “我为什么要答应你?” 锦月皱了皱眉,她既然这么问,定是猜出自己要她庇佑的是谁。 “因他对将军痴心一片,因他肯为将军舍弃所有,因他万般委屈仍不肯悔,因他爱的刻骨铭心,却不敢有一丝奢望。” 说着说着,锦月的眼圈便红了,声音也有些不易察觉的哽咽,迎眸看去,傅风致面上浮现些许讶异之色,再无一丝情绪,心中萌生出一股懊恼。 “这些将军觉得够吗?” 除了战场应敌或跟那人相关,她向来对身旁琐事存着一份漠视,南乔的出现,她不曾多想过什么,他对自己的心思,也不是全然不知,她只是还不清楚,南乔是否已经察觉到她是红妆。 “本将并非愚钝之人,你说这些自然是够了,但本将不明白的是,这些为何是穆小姐来跟本将说?” 锦月轻咬了一下唇角,她对人对事都存着淡漠,虽外人不知,可这些心思通透之人,都可一眼辨出。 “他对月很重要。” 哥哥的身份,若她有心,只要张口问上那么一句,哥哥定会和盘托出,所以锦月不愿多言。 “重要,重要到什么地步?” 傅风致附身,凌厉的双目与锦月那双静眸相对,心中一片寂然。 “重到无可估量。” 锦月丝毫不加迟疑的说出这句话,到让傅风致愣了一下,起身移开停在锦月面上迫人心颤的视线。 第九十九章:少年心事当拿云 “依你的聪慧,有千万种手段迫使本将庇佑他,或者亲自庇佑他,为何要告诉本将这些。” 锦月低眉浅浅一笑,寂静的眸中流畅出一丝苦涩。 “是,月承认的确这样想过,也这样筹谋过,可就像将军所说,将军并非愚钝之人 ,这世上本就没有万无一失的计策,更可况他的事,容不得一丝一毫的有失,所以月唯有以情直言相托。” 说到此处,锦月黯然顿住片刻,才缓缓往下说。 “这世上唯有将军的庇护,才可让他宽怀一些。” 傅风致冷笑了一声,敛了敛凤眸,在锦月面上扫视了片刻。 “这世上知道本将是女子的人,屈指可数,你是如何知道的?” 那时察觉到锦月与南乔关系非比寻常,若不是早就知道自己女子的身份,她一个深受礼仪世俗熏陶的世家小姐,怎可能如此坦然的接受南乔那般爱慕自己。 “只要人知,便可人知。” 傅风致楞了一下,便明白锦月的意思,沉目笑了笑,从座椅上起身站了起来。 “你起来吧?” 跪了许久,腿早就有些发麻了,傅风致伸出一个手臂,锦月也不拘礼,便扶着起了身。 “将军可是答应了。” 锦月没有跪着问,而是起了身才问,因为她这一跪本就是表明自己重视的态度,而不是一次胁迫,再说傅风致那是会因怜惜她屈身跪求便可心软之人。 “本将可以答应你,但你也要应下本将一事。” 既然会来求这威名赫赫的将军,便知道自己定会付出些代价,所以锦月并不意外傅风致会有此要求。 “将军请说。” 傅风致眸光闪了闪,撇过院子那片明黄之色,思付了许久,最后却长长的叹了口气,凝眉望着锦月。 “本将现在还未想好,日后本将若想起来,求到你门上,希望你莫要失言。” 傅风致虽然是这样说,但锦月知道傅风致不是没想到,而是现在不是告诉她的时机。 “好” 淡淡的一个字从口中吐出,傅风致意味不明的笑了笑。 “你就不怕我说求之事,会让你万劫不复吗?” 傅风致目光如箭,落在身上阵阵的疼,锦月俯身缓缓行礼,即使在这样狠戾的注视下,依然保持着沉静似水的神情。 “月告退了。” 一个看似翩然飘逸的转身后,静谧的目光冷冽而悲怆,心中无声的叹息绕着心间久久不停,万劫不复,呵,我还有其他选择吗。 锦月的身影刚刚消失,便有一抹浅黄衣襟扫过高墙,如同灵巧的飞鸟,合着簌簌风声,跟脚上银铃的响动,无声的落在傅风致身边。 “阿姐,你不怕她将你是女子这件事声张出去?” 这声阿姐,即使是私下,傅秋澄也已经许多年不曾唤过,她的无拘无忌,逍遥自在,怕这世间没有一个人可以如她这般做到极致。 “就像她说的只要人知,便可人知。” 傅秋澄对傅风致的话半解不解,也没有深究,脚尖轻点地面,人便消失了,只闻得见她脚上那串银铃。 第一百章:琵琶不作亦沾襟 从那片栽满葵花的庭院里出来,锦月淡漠的脸上增添了几分沉重,蹙着的眉心显示着内心的不安,青鸾即使察觉到有什么异样,也未开口说一个字,只是安静的随在后面。 傅府的庭院极其简单,路便是路,门便是门,没有多余的一草一木去点缀,每个院子的门都是敞开着的,院子里除了会有几棵树外,再没别的什么东西点缀。 小道两边的墙壁比常见的院落要高出三四丈,突然从高墙另一面传来悦耳的琵琶声,擦过耳畔,如同一个满腹委屈的女子在低声哭诉,让锦月本就压抑的心更加不堪重负。 锦月停下脚步听了一会,嘭的一声,琵琶声戛然而止,似是被什么人强行夺过去摔了。 “弹什么弹,扰到我们家夫人午睡了知不知道。” 一个凌厉的女声闯过来,隔着厚厚的院墙都能察觉到她的趾高气昂。 “你怎么这么不讲理,两院之间隔着这么远,你们夫人怎么可能听到我们夫人的琵琶声?” 啪的一声,一个响亮的耳光似是落在那个想要维护主子的小丫头脸上,锦月向前走了几步,便看到那挨了打的小丫头捂着脸,惊恐的瞪着,却再也不敢出声。 而一旁的两个主子,盛气凌人那个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另一个冷眼旁观的看着,一声不吭,走廊上还摆着摔碎了的琵琶。 挨了打的小丫头低声啜泣,僵持了一会,她的主子才垂目面无表情的走了过去,将那小丫头扯开,对另一个主子附身行了礼。 “是妹妹的不是,给姐姐赔罪了。” 那女子轻蔑的笑了笑没说话,倒是她的丫头眼睛一瞪。 “我家夫人可是礼部尚书赵大人的千金,你算什么东西,一个低贱的青楼女子,还敢跟我们家夫人姐妹想称。” 那被训斥的女子也不生气,脸上依然保持着该有的从容不迫,又附身行了一礼。 “贱妾惊扰了夫人,给夫人赔不是了。” 听到她唤了让自己满意的称呼,那仗势训人的丫头才得意一笑,扶起住了她家主子。 “璎珞,什么身份做什么事,你给本夫人记清楚了。” 那夫人的手重重的拍在她唤作璎珞的女子脸上,虽然不及他的丫头打的重,她拍过的地方,还是出现了红手印,看璎珞并未反抗,依然低眉顺眼的样子,似乎觉得没趣,便收了手,朝走廊的另一端从侧门出去。 “夫人” 那小丫头的半张脸都被打肿了,委屈的叫了自己主子一声,璎珞还保持着方才垂目站立的姿势,经那小丫头一唤,回了神。 “下去吧,自己去房里找点药擦擦。” 那小丫头流着泪点了点头,便退了下去,璎珞狠狠的咬一下唇角,蹲下身去,一块一块将地上摔碎的琵琶捡起来。 “小姐,要进去吗?” 小姐对璎珞特殊的关照,一直是青鸾派人做的,璎珞被傅风致赎身接入府中这件事,青鸾早就禀报过,当时小姐只是出了会神,什么也没说,所以青鸾拿不准,璎珞在小姐心里是否还有分量。 第一百零一章:九重城阙烟尘生 “不必了。” 锦月只是沉了沉眼帘便离开了,家宅之内只要有女人,是是非非便不会消停,如今她可以置身事外冷眼旁观他人,不知日后进入那争斗最惨烈的地方,又是谁在看她的笑话。 夏日渐渐过去,刚刚入秋的天气方有一丝凉气,敏感的枝叶已经开始泛黄,床上的玉环依然微微荡着,似是永远填补不了天生的空缺。 桌案上的香炉升起的白烟,丝丝缕缕的向上飘,不远处的金丝笼里,本半个手掌大的白兔已经长大了一倍,慕珏握着一只红萝卜守在笼子前,颇有耐心的喂着。 秋风乍起,锦月紧了紧罗衫,将握在手里的书卷放下,看到慕珏,暖暖的笑了笑。 “今日不用上课吗?” 慕珏的心思全在笼中白兔身上,听到锦月问他,也没顾得上回头。 “先生病了,钟灵哥哥在照看他。” 听到慕珏的话,锦月眉心紧锁起来,南宫霖身体一直都不好,她是知道的,慕珏既然说他病了,定是病的很严重。 “可曾请过大夫?” 这话自然不是问慕珏的,守在一旁的青碧立马靠前答了话。 “回小姐,奴婢请示过公子,公子说他自己就是大夫,可以自己调理。” 锦月垂目抿了抿唇,锁着的眉心却没有解开。 “派人请大夫去看看。” 青碧没有多话,行了礼便匆匆出去了,锦月起身走到慕珏身边,温柔的揉了揉他额前的碎发。 “珏儿,我们去看看先生好不好?” 慕珏瞪着一双懵懂漂亮的大眼睛看着锦月,将手里的红萝卜放在桌案上,乖巧的点了点头。 南宫霖被安置在与碧玉园相邻节华阁中,右相夫人是极其爱花之人,节华阁原本是一所供养菊花的院落,因为方便他授课,也因为他有玉菊公子之称,便觉得将他安置在节华阁最为合适。 因为只是初秋,满园的菊花只有零星的几朵是开着的,大部分还只有星丁的花苞,一直未曾出现过的毓秀不知何时进了府中,一向活泼好动的她,表情凝重的在院子里煎药。 锦月禁不住心中一震,她预测不出南宫霖究竟病的多重,向院子里走时,她自己都未曾发觉,自己的步子迈的有些沉重。 “毓秀姐姐” 慕珏甜糯糯的一唤,毓秀抬起头放才察觉有人进了院子,看到锦月只是稍稍点了点头,便笑着转向慕珏。 “小珏儿来了,快过来跟姐姐煎药。” 慕珏松开了锦月的手,雀跃的跑了过去,似乎觉得煎药是一件特别有趣的事情,看到毓秀与慕珏亲昵的模样,锦月怔了一下,慕珏从不亲近除她与母亲以外的人,如今却能跟潋滟谷出来的这三个人这般要好,确实出乎她的意料。 “谷主在房里,钟灵守着呢,慕小姐进去就好。” 毓秀将慕珏拦在怀里,一起守在那药炉旁边,锦月不知是不是自己多了心,总觉得毓秀似乎对她存了份莫名的敌意。 第一百零二章:物外丹砂且细寻 室内萦绕着一句清新的药香气,除了每天有人来打扫外,整个节华阁只有他们三个人,原来右相也提议过让几个得力的下人来侍奉,但南宫霖说喜欢安静推辞了。 不过是初秋天气,锦月身上穿的还是夏至的单衣,可南宫霖已经围着厚重的披风守在火炉旁,面无血色的靠在榻上,时不时费力的咳嗽几声,听的人心忧惶。 “小姐来了。” 看到锦月进去,钟灵显然有些吃惊,同样吃惊的还有南宫霖,钟灵出声的那一刻,便有些手足无措,但只是片刻便恢复了温和的神情。 “我这病来的突然,没想到惊动了你?” 南宫霖想要起身,锦月沉这眼帘走了过去,伸手按住了他。 “你病着,就好好躺着吧。” 因为靠近了火炉,一股热气冲了过来,锦月下意识的朝另一边靠了靠。 “钟灵把火炉灭了吧。” 一向对南宫霖唯命是从的钟灵垂着头动也没动,锦月发现,即使靠着火炉,南宫霖似乎也没有多少活力跟温度。 “不必了,我离远一些就好。” 锦月不动声色的在距离火炉一段距离的椅子上坐下,钟灵跟青鸾同时退了出去。 “月有一件事想要问一句,若玉和有不便说的地方,可以当月不曾问过。” 锦月的眸光如秋水一般柔和清澈,这样淡漠沉静的神情,倒让南宫霖平静无波的心猛然一颤。 “你想问什么?” 如今的形势即使彼此心照不宣不去揭穿,依然改变不了立场不同的局面,很多事情自然不便去问,南宫霖猜不出锦月要问的究竟是什么? “南宫家天不假年的命运,数百年来真的无药可解吗?” 南宫霖漆黑的瞳孔猛烈一缩,一股压制在肺腑的力量重重一击,他扶着胸口强咳不止,锦月心中有些不忍,却只是敛了敛秀丽的眉心,走过去在他后背上轻拍帮他顺气。 “你~~咳~咳~知道?” 南宫霖说起话来十分的费力,温润的眼眸露出痛不堪言的光泽。 “是,月知道,在没相识前,月便知道,所以月想问问,你甘心吗?” 他以为她不知道,他以为自己可以不在乎,可如今经她这样一问,他才发现自己有多渴望能有健康的体魄,即使一辈子只能远远的看着她。 “南宫家的人自小练就的便是接受,而不是去判断甘不甘心?” 南宫离说的很平淡,似是真的不在乎一般,锦月却撤回了自己的手,静默的看着窗前有些泛黄的枝叶。 “三百年前为了这锦绣山河,王家后人承受散尽家财,赫连后人承担了人情,南宫后人承受天不假年的悲苦命运,而叶家……” 说道此处,锦月平静无波的眸光微微一闪,似有微不可查的震动,稍纵即逝,南宫霖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开口问道。 “叶家怎样?” 锦月收回视线,莞尔一笑,接着自己的话说下去。 “叶家后人承受的是偷窥天机的反噬。” 第一百零三章:来疑沧海尽成空 南宫霖温和惨白的面孔稍有诧异,历来世人都晓得听风楼名亡实存,却无一人能找到一丝有关听风楼的痕迹,也从来没人见过历代听风楼楼主究竟是何人,这反噬,若不是锦月提起,南宫霖自然一无所知。 “怎样的反噬?” 锦月盯着南宫霖看了片刻,突然怔怔的笑了笑,却未回答南宫霖的问题。 “王家,赫连家,南宫家,叶家为匡扶天朝,历代无一不承受着沉重的代价,却只换得墨家坐享其成,命运何其不公。” 秋日里的阳光透过窗纱铺洒进来,照着南宫霖半张苍白却柔和的侧脸,一双静谧的眸子清可见底。 “其实这些我也曾怨天尤人过,直到看了先人留下的手札,才有了如今的心态。” 这个问题萦绕在心底已久,就因为存着一份不甘,她才费尽心力想要找个出路。 “先人提及此事时说,看似墨家是最大的受益者,但墨家后人却逃脱不了手足相残,骨肉相疑,无缘天伦之乐之苦,而且还要背负起整个天下命运。” 锦月愕然抬眸,蹙着眉心思索着南宫霖的话。 “能想常人不能想,能识常人不能识,南宫家这位先人定是位心胸阔达,眼界澄明之人吧?” 脸上凝结的几分愁思一飘而散,那盈盈的淡笑落在眸中,南宫霖怔了怔,纠结的心却没有松下来。 “叶家需要承受怎样的天谴?” 刚刚被绕过的话题再次提起,锦月垂着眼帘,抚了抚衣袖,依然面带浅笑。 “你既然病者,就好生修养吧,月告辞了。” 锦月越是回避,南宫霖心中就越发的不安起来,她明明不是叶家的人,为何他却有些莫名的心慌与担忧。 “锦月~” 清淡的月华在日光下仍可以夺辉而存,她人虽然已经迈出门槛,拉长的影子还留在屋内,听到一声轻缓,便停了脚步。 “你是慕相的女儿?” 他这一声很高,在院落外的人都听到了,纷纷不明所以的看了过去,而这句话惊到的不止是院外的人,还有说这句话的南宫霖,反而只有锦月,仅当清风过耳,看似并未放在心上,抬脚走了出去。 南宫霖愣了片刻,心中沉沉叹了口气,她是慕相的千金人尽皆知,自己怎会问出如此荒谬的问题。 “小姐” 锦月扯着慕珏出了节华阁,与携着大夫匆匆赶来的青碧撞上。锦月漫不经心的点头嗯了一声,便满怀心事的离开了。 入夜时分,一雪白的信鸽穿窗落在桌案上,解开绑在脚上竹筒,从里面取出薄如蝉翼雪白的丝绢,在桌案上铺平,用烟台里的墨水一泼,丝绢上没有浸黑的地方呈现出毫无章法的字迹出来。 锦月边迅速在心中计算着位置,边迅速把丝绢上的字组合起来读,不过片刻功夫,那浸了黑墨的丝绢便成了一片白灰,一阵夜风拂过,吹散到地上。 “小姐” 砰砰的三声扣门,让凝眉深思的锦月拉回现实,她轻声应了一下,青鸾便推门进来。 第一百零四章:何事从戎独远行 “小姐,青碧刚才来回过话了,大夫说,南宫公子脉象混乱,气息不稳,体乏身虚,是先天不足之症,怕是时日无多了。” 先前翻阅三百年前,先祖对南宫家这一病症起因的描述时,便预料到是这样一种情况,虽然对那温润似玉,恬淡如菊谪仙般的人物深感可惜,却没有过多的感触。 “那他还有多少日子?” 如今南宫霖也不过二十四岁的年纪,自小便拖着一副病躯,实在难为他了。 “大夫说,多则三载。” 锦月木然一怔,她查阅过历代南宫后人的资料,虽然没有高寿,但也都过了而立之年,但南宫霖却只剩下不到三年的寿命。 “你下去吧。” 锦月神色有些黯然,怔怔的盯着桌案上还残留的白灰,直到听到青鸾关门的声音,才附在桌案上,拎起笔架最左端的一支紫毫毛笔,打开旁边的白瓷小瓶,沾了里面无色的液体,在丝绢上,迅速写下了些什么。 那白鸽还在窗棂上等着,锦月走过去时,它便有些雀跃的飞了过来,锦月将手中的白娟叠好塞进了白鸽腿上的竹筒中,将它放飞在夜幕之中。 看到那信鸽已经飞出天际,锦月垂下眼帘,喃喃一句。 “真是多事之秋。” 午后的阳光零碎的铺洒在身上,柔和温暖,啪嗒一声,握在手里的书卷从榻上掉落下去,刚刚浅寐的锦月睁开了惺忪盈盈的眸子。 “小姐,相爷方才遣人传话,说老夫人来信,让您去晋州替他尽孝。” 青鸾捡起地上的书卷,合好放在榻上,轻声回话。 “嗯,你去收拾东西吧,明日便启程。” 慕老夫人因为一心向佛,早些年便在晋州的静慈庵出家了,每年锦月都会住上小半月,替右相尽孝,以往都是临近年关才过去,今年因为锦月的有意安排,去的早了些。 锦月出门那日,天阴沉沉的,似有下雨的迹象,府中所有人几乎都到门前送她。 “月牙儿,眼看这天就要下雨了,何不等放晴了再走?” 右相夫人担忧的看着乌云密布的天,温声对锦月说。 “去晋州少说也要六七天的路程,即使天放晴了,又怎能保证这六七天不下雨呢,娘亲放心,月牙儿会照看好自己的,定会一根头发都不少的回来。” 右相准备让锦月带给慕老妇人的东西已经全部装到车上,除了两个马夫外,锦月只带了青鸾跟青灵两个丫头。 “你怎么不多带几个人,万一路上遇上歹徒怎么办?” 每次出门,右相夫人总免不了千叮咛万嘱咐,尤其是慕珏不在后,锦月一远走,她便惶惶不可终日。 “月儿又不是第一次出门,你说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右相一说话,右相夫人皱了皱眉,将满肚子的忧虑全压下去,锦月握了握自己娘亲的手,温顺的笑了笑。 “阿姐,你什么时候回来?” 慕珏拽着自己娘亲的衣襟,一双漂亮的大眼睛满眸的不舍,锦月揉了揉慕珏额前的碎发。 第一百零五章:无边丝雨细如愁 “很快的.” 慕珏并不明白锦月所说的很快究竟有多久,但只要阿姐说的,他便信。 “等阿姐回来,珏儿要耍整套的流云剑法给阿姐看。” 锦月温柔的揉了揉莫珏额前的碎发,转身便上了马车,停留在幕府的众人也便散去了,而在与幕府相对的楼阁之中,屹立在窗前的两个人却还未曾离去。 “玉和,你信了吗?” 一身温润的月白衫已经掩饰不住那谪仙般的男子,满目的忧思。 “你究竟做了什么?” 赫连鸣谦犹如千年深潭的眸子微微一敛,散出几分叹息之气。 “听风楼果然深不可测,我折掉晋州一大半的人,才截断一个名唤叶阑的人进出的消息,让听风楼其他人错以为他被捕了。” 南宫霖诧异的瞪住赫连鸣谦,赫连鸣谦留在晋州的人有何种本事,他再清楚不过。 “错以为?” 南宫霖有些不明白,既然得知那叶阑是听风楼的人,按照赫连鸣谦以往的做法,肯定会捉来严加拷问,剥层皮也要他说出点什么。 “我的人根本就动不了他,如今只是用温柔乡困他几日,我本想看看慕锦月有何反应,没想到她竟亲自过去了,可见这叶阑是听风楼举足轻重的人物,难怪这般难动。” 能让赫连鸣谦如此头疼的人,难以对付的程度可想而知。 “这叶阑有没有可能就是听风楼楼主?” 赫连鸣谦摇了摇头,神情也变的有些凝重。 “若无楼主坐镇掌控全局,我的人这般滋扰生事,听风楼怎么可能一切如常滴水不漏的运行着。” 还未曾捕捉到听风楼的一点痕迹,他培养多年的暗线几乎折掉一大半,这怎能不让他心生忌惮。 “你说有没有可能……” 赫连鸣谦将话说道一半,看向南宫霖,意思再明显不过,南宫霖心中一震。 “或许~” 南宫霖本想说或许锦月真的只是去静慈庵,但或许两个字说出,他便顿住了,因为这理由,他连自己都说服不了,何谈赫连鸣谦。 “你何时起身?” 经过洛惊鸿跟临都城门遇刺之事,成王极有可能已经存了造反之心,所以赫连鸣谦要亲自去看看。 “见过你后,便要启程了。” 锦月刚刚离开,鸣谦便要紧跟过去,若他们在晋州相遇,一旦正面交锋,那一边受到重创,他们怕是再难维持如今的平衡局面了。 “不如~” “不可,临都的局势还需你留下来掌控,别人我放心不下。” 赫连鸣谦自然明白南宫霖的顾虑,但有些事他做得,南宫霖却狠不下心,所以出口强行打断南宫霖的话。 “万事小心。” 每年的秋季,都是他病情加重之时,他确实不适合远行,南宫霖只能同意帮他坐守临都。 临近傍晚,阴沉了一整天的雨果然降了下来,锦月不得不延缓前行,住进临都城边一个客栈之中。 秋雨带着临冬的寒气,噼里啪啦打在窗棂上,通过窗纱,还能看到外面泛黄扑簌的枝叶。 第一百零六章:叶上初阳干宿雨 赫连鸣谦几乎跟锦月前后脚到的这家客栈,店老板笑的满面春风,因为这客栈开的偏僻,还从来没有迎来过这么多人,而且还是这样一看非富即贵的大人物。 “大人,这客栈周围埋伏有高手。” 一个扮作小厮模样的林楠,谨慎的低声向他身边的玄紫锦衣的男子回禀。 “有多少人?” “无法确定,要不要属下去试试。” 他说的试试,无非是去交交手,赫连鸣谦眼帘上挑,朝着楼上看了看,门窗紧闭,一切看似安然。 “不必了,多注意一下就好。” 慕锦月如此谨慎之人,几乎可将事事算无遗策,此去晋州千里迢迢,又明知成王因凤凰临世之故,有除她之心,怎么可能只带两个丫头。 青鸾在铺床,锦月取出盘子里切成条的萝卜丝在喂金丝笼里的白兔,青灵端了一盘新鲜的橙子过来放在桌案上。 “这客栈后面是橙园,他们便摘了些给小姐尝尝鲜。” 他们自然是指那些隐在暗处的人,锦月将手里的萝卜丝丢在金丝笼中的小盘里,用斯帕擦了擦手,看了看那堆成小塔的鲜橙。 “小姐,赫连大人在隔壁。” 锦月眸光微微一闪,平静无波的眼底,青灵看不出是欢喜,还是忧愁。 “让他们撤的远一些。” 青灵一愣,这里地处偏僻,适合隐藏,怕是近在咫尺,也难说能有人发觉他们的存在。 “可是小姐~” 锦月眸光微微一凛,青灵将要出口的话咽了下去。 “小姐,要现在安歇吗?” 锦月将盘子最顶端的一个橙子握在手中,目光漂移而迷离,不知在想些什么,青鸾不确定她是否听到了自己的话,却也不敢再出声询问。 “青灵,你把这盘橙子送到隔壁去。” “啊,我说些什么呀?” 青灵完全呆住了,完全没有想到锦月会如此吩咐。 “什么都不用说,送过去就好。” 锦月将握暖的鲜橙重新放回盘子中,青灵有些为难的将橙子端了出去。 “你也下去吧,不用守着我了,寅时我们就赶路。” 此时外面还是狂风暴雨,丝毫未有停歇的样子。 “冒雨走吗?” 锦月默然将目光移向窗外,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的敲打着窗棂。 “寅时雨就停了。” 小姐观天象向来是分毫不差,青鸾无声的退了下去,有暗中那些人的存在,她到不担心锦月的安全。 隔壁客房之内,泣泪的红烛滋滋啵啵的燃着,将盘中摆放齐整的鲜橙,照耀的熠熠生辉。 “大人,她送这些来做什么?” 啪嗒一声,赫连琼楼手中的玉扇合上,嘴角微微扬起意味不明的笑,看的他身边那扮作小厮模样的林楠一脸茫然。 “或许是示威,或许是无意之举,你先下去吧。” 对于这位太宰大人的高深莫测,他似是早已习以为常。 “属下告退。” 林楠出去后,赫连鸣谦嘴角的笑意便收了,伸手握起最顶端的鲜橙,上面残留的余温还能察觉到几分。 第一百零七章:一年好景君须记 “荷尽已无擎雨盖,菊残犹有傲霜枝。一年好景君须记,最是橙黄橘绿时。” 那清冷如月的女子沉静的面孔在脑海里一闪而过,赫连鸣谦寒星似的双眸微微合起,他洞察人心,识人断事从未出过任何差错,偏偏这样一个看似对他有情的女子,让他困惑不已。 窗外暗淡的阳光稍稍铺洒进来,赫连鸣谦便从床上起身,林楠听到动静便推门进来。 “什么时辰了?” “回大人,辰时刚过。” 秋日里夜慢慢变长,雨已经停了,看东方的光亮,似乎已经是晴天了。 “嗯!” 赫连鸣谦起身开始穿衣,林楠向前靠近了几步,压低了声音。 “大人,隔壁已经离开了。” 赫连鸣谦眼眸愕然一睁,他本以为自己这时辰动身已经够早了,没想到她走的更早。 “什么时辰走的?” “寅时。” 赫连鸣谦若有所思的系好衣带,晴朗的眉心微微一蹙。 “雨是不是寅时停的。” “是~” 赫连鸣谦心尖猛烈一跳,他不知这是巧合,还是她真能将天时地利算的如此精准,若是后者,他那先前看似荒谬的推测便足以构成事实。 有一点赫连鸣谦如何也想不通,若是慕锦月真如他所想,这么多年都不能露出一丝痕迹,为何却在此时频频露出马脚,他此时不得不怀疑,这一切或许是有人故意引导的。 接下来的路程更是离奇,他们明明只是晚了两个时辰,已经加快了行程赶路,却再也没有遇到过,连探子都找不到她们,慕锦月仿佛从世上消失了一般,但去晋州的路明明只有一条。 静慈庵位于晋州边界落霞山上,这落霞山每到晴天傍晚时分,便会有红光万丈的落霞铺满整个山头,彷若佛光天临,于是这静慈庵便成了天朝举世闻名的一座庵堂。 锦月已经到静慈庵三日了,每日陪着取法号为静心的慕老妇人做做早课,诵诵经外,或者去寺内的后花园里修剪修剪花草,从未出过静慈庵一步。 不止青灵觉得自家小姐有些反常,连这十年来守着锦月寸步不离的青鸾,也猜不出个所以然来。 “小姐,听闻今晚是晋州成一年一度的花灯会,小姐要不要去瞧瞧热闹?” 青灵提出这建议时,锦月正专心的修剪一株刚长出花苞的秋海棠,突然顿住,轻声喃喃一句。 “是时候了。” “啊~~” 青灵未曾明白小姐这句是时候了是什么意思,嘴巴吃惊的张大。 “青灵去大门迎客,让他直接来这里见我,不要叨扰到祖母。” 青灵对自家小姐这些没头没脑的话,有些反应不过来,本想再问些什么,青鸾给她使了个眼色,便不敢再问了,便一头雾水的去了静慈庵的大门候着。 赫连鸣谦接到探子的密保才知,锦月竟然比他还晚到晋州一天,此时才恍然大悟,为什么一路上查询不到她任何痕迹,这女子聪慧到可以准确的抓到别人的思绪盲区,加以运用。 第一百零八章:一片春心付海棠 傍晚时分,彩霞红光万丈铺洒下来,在静慈庵后院那片璀璨的秋海棠中,明明是清淡沉静的一张面孔,偏偏迸发出一股惊世骇俗的美,一身素色衣衫上落着奢靡的光彩,正是这样一个人,让世间万物都甘愿为之做陪衬。 “慕小姐是喜欢秋海棠吗?尽然亲自动手打理?” 锦月低垂的眼眸怔了怔,默然一笑,将手中的长剪放到了青鸾端着的托盘中,用湿了水的丝帕净了净手,便从花丛中走了出来。 “这海棠是祖母亲手栽植的。” 锦月摆手让赫连鸣谦在院落中心的石桌旁坐下,亲手帮他将茶斟满。 “素闻海棠温和美丽,到是符合小姐这身素雅静和的气质。” 锦月提着茶壶的手微微一颤,将水倒出茶杯外几滴,目色沉沉一凛。 “大人可知海棠还有一个名字?” 虽然感觉到锦月的情绪有些波动,赫连鸣谦却未思附出自己那句话招惹了她。 “说来听听。” 锦月提了提垂到脚踝的罗裙,在赫连鸣谦面前淡然而坐,目光在那片还未开的海棠中撇了撇。 “断肠花。” 锦月的语气轻不可闻,但这毫不耽搁赫连鸣谦表情上的讶异。 “传言有一个女子在等自己心爱的人回来,她每天站在墙边期盼,后来女子死去了,在她站过的地方竟然开出了鲜艳的花朵,那花朵红的如鲜血,是女子的眼泪和爱浇灌而成的,所以海棠的断肠花之名,便是由此而来的。” 锦月轻缓的说着凄美的故事,并未用什么华丽的词汇,也未重点着色用什么跌宕起伏的情节,反而是这样一份简单,让赫连鸣谦听在心里,格外的心酸。 “如果是这样,穆小姐为何喜欢这般令人悲伤的花呢?” 端起石桌上的白瓷茶杯,浮着的几片茶叶与锦月散着月晕的光色相映成辉,或许所有人看来,那女子无果的等待已经是凄苦悲凉,可至少她有希望,临死都抱有希望,不像她,一开始就被人将希望扼杀在摇篮之中。 “大人找月何事?” 经锦月这一提,赫连鸣谦才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于是方才的问题有没有答案,便无足轻重了。 “小姐遣人亲自迎接,必是知晓我的来意吧?” 长在落霞山的云雾茶,喝起来有种涩涩的苦,但苦后却有一股清香绕着舌尖,让人禁不住一尝再尝。 “大人一直派人探查月的行踪,月岂能不礼尚往来,但大人今日为何事找月,月还真不敢暗自揣度。” 赫连鸣谦眸光沉了沉,他派去的人她知晓,可是她派去在自己身边的人,他却浑然不知,原来一开始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她掌握之中,这样是不是也证明,她与听风楼是脱不了干系的。 “既然傅小姐已经开门见山的说了,那我也就不绕弯子了,三年前成王凭借先帝赐的免罪金牌躲过一劫,但他的反心未除,我想小姐不会不知,我此次来晋州是为了得成王那份不知从何得来的军机部略图,免得他带来的动乱影响到刚刚有平稳迹象的朝局。” 第一百零九章:满城灯市荡春烟 锦月将手中的茶杯放下,清浅的眸光静静的望着赫连鸣谦,若不是早知她的手段,这样一副与世无争的面孔,怎能让人联想到,他身上暗藏着搅动风云的力量。 “大人想要月做什么?” 赫连鸣谦所说振奋人心的机密,似一股清风拂过,似乎激不起一丝一毫的波澜。 “致儿府中璎珞姑娘的父亲是成王的故人,我希望小姐用她的身份随我去成王府。” 赫连鸣谦已经派人将璎珞从傅风致府中接出来,前日试探过,凭借璎珞的姿色,远不足以令成王沉迷,所以他才想到锦月。 “好~” 锦月这好字在赫连鸣谦语音未落之时便发了出来,没有一丝的犹豫,反而让赫连鸣谦有些不安。 “小姐就这样答应了?” 锦月莞尔轻笑,侧了侧头。 “大人觉得月该给自己要些什么,大人又能给月些什么?” 这样清淡的一问,把赫连鸣谦问住了,连忙岔开了话题。 “璎珞擅长琵琶,不知小姐会不会?” 璎珞的琵琶在天朝目前没有人能胜过,即使锦月会,也达不到这样出神入化的程度,赫连鸣谦想了许久,也不知该怎样将此事圆回去。 “今晚是花灯会,成王会去吧?” 每年的花灯会成王都会亲临,这样收揽民心的手段并不见的高超,却不得不说,晋州的百姓很受用。 “那是自然。” 秋日的天气已经凉了,夕阳沉下去后,这份凉意加深了不少,锦月握了握自己冰凉的手。 “大人四日前便到晋州的消息,成王不会不知道,是得找个理由,给他个解释了。” 说起这花灯会,离中秋还有一月有余,是成王到达晋州后才有的一个为来年运势祈福的节日,这一天整个晋州城热闹非凡,无论是街道还是拱桥或是流水,都有各色各样的华灯,一眼望去灯山火海好不壮观。 拥挤的街道突然让出中间的一条道路,一辆藏青色的马车远远驶过来,马车的布幔是掀起的,里面一个蓝色华服的男子正襟危坐,五官透着久经沙场的威严,更有来自皇家的贵气。 用白纱覆面的锦月只露出一双清澈明亮的眸子,立在人群之中,彷若仙降临,让身边的人频频偷看,猜测这卓尔不凡,仪态万千的女子究竟有怎样的相貌。 锦月对着不远处的青鸾微微合了合眼帘,青鸾轻咬了一下嘴角,似是有些不忍心,但还是将握在手中的银针,朝着行驶在道路中间驾车的马匹身上,马匹便惊了,前蹄上抬,一声刺耳的嘶鸣,便朝前狂奔。 坐在上面的成王也惊住了,突然眼前一抹素色靓影出现在前面,他纵身一跃跳到马匹之上,迅速扯住缰绳,但马匹的前蹄一蹬,将那柔柔弱弱的身影踢飞。 他一向是爱民如子的形象,万不能有在街道纵马伤人的事情传出,便抛开惊了的马匹,飞身去接那踢飞的影子。 但因为他刚才的迟疑,当他拦住那飞起的女子,腰间的佩剑突然飞出,好巧不巧的割伤了那女子的手腕。 第一百一十章:不知江月待何人 等他们在空中打了几个旋落在地上时,女子挂在发间白纱散落,露出一张惊才绝艳的面孔,不光四周的百姓,连成王也看呆了,他没想到自己方才救下的女子,竟然有这样宛如明月的样貌。 “姑娘没事吧?” 毕竟是在沙场上厮杀过的人,这点定力还是有的,立马从失神中反应过来,用温和的语气问。 女子未曾说话,眉心皱了皱,手掌抬起之时,流出的鲜血已经湿了水袖。 “小姐。” 青灵从远处惊慌失措的跑过来,看到锦月的手,吓的都快哭出来了。 “快去找大夫过来。” 成王高声一呼,便有随从去请了,成王撕掉自己的衣襟,先帮锦月绑住手腕,以免再失血。 “珞儿” 一个清明的嗓音拂过耳畔,众人忽觉心中一震,人群之中一个玄紫锦衣的男子款款走来,温而清的姿态彷若绽放的兰花,一双星目灼灼幽深似万年深潭。 “大人” 成王自然认的来人是谁,只是身旁小鸟依人的女子移步走出,让他心中猛然一震。 “怎么伤成这样?” 赫连鸣谦皱了皱晴朗的眉心,一手撤下成王方才绑上的衣襟,从怀中掏出一紫玉小瓶,将里面的药粉洒在女子的淌血的手面上,血片刻便被止住了。 “伤了筋骨了,看来得好生养些时日了?” 瑶池碧台赠锦月闻名于世的妙笔丹青,繁花锦字全是靠这双纤纤玉手,没想到她既然敢这样豁得出去,赫连琼楼平淡的面孔上,浮出一丝讶异。 “太宰大人何时来到本王的晋州?” 成王的面色很冷,话一出,众人一阵唏嘘,原来这谪仙般风华无双的男子,就是峥嵘四君子之一的天朝太宰大人赫连鸣谦。 “下官四日前便到了,这晋州着实是个好地方,便想到处看看,没敢惊动王爷,王爷不会怪本官失礼吧。” 因为是大庭广众之前,即使心里知道赫连鸣谦来者不善,成王也不好多做为难。 “太宰大人尽兴就好,本王是武将没那么所繁文缛节,刚才不小心伤了小姐,可有大碍。” 锦月一直默不作声,听到成王提起她,便欠身施礼。 “璎珞没事。有劳王爷挂心了。” 锦月一声璎珞自称,晋州虽然距临都千里之遥,但温香软玉当家花魁的璎珞姑娘,一手琵琶弹的空古绝今,一张美艳绝伦的面孔仅次于并蒂双姝,在这晋州提起来,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本王听说璎珞小姐进了傅府的大门,怎么如今到在太宰府了。” 璎珞进傅府的事情也不过是一月之前的事情,这般小事,成王都能知道,可见他在临都安插了不少眼线。 “呵呵 ,说起这事,本官钦慕璎珞小姐的才华,便向致儿讨了来。” 赫连鸣谦佯装出几分尴尬来,成王的眼睛却始终盯着静然而立的锦月身上,这般闲静如水的神态,堪比月神的相貌,已经是天下难求,到不知那才名相貌远超她的并蒂双姝,又是何等的绝世风姿。 第一百一十一章:客心何事转凄然 “太宰大人既然来到本王的晋州,便入住到我的王府吧,小姐伤了手,我府中有晋州最好的大夫。” 成王的语气带着命令不容反抗的口吻,赫连鸣谦温和一笑,便依下了,他知道成王这是要把他放在眼皮下监视,但这何尝不是给了他机会。 “那下官多谢王爷好意了。” 说话的空隙,成王府的下人已经重新架好了马车,成王若有所思的将视线在低眉顺眼站在赫连鸣谦身后的锦月停留了一下,便上了马车。 “赫连大人可要随本王看看这晋州的花灯节?” 赫连鸣谦转头看了看锦月,还未说话,成王掀着车帘搭了腔。 “本王会派人好生送璎珞小姐回去的。” 锦月沉了沉眼帘,依然不说话,赫连鸣谦用右手握着的玉扇轻敲了一下左手,儒雅一笑。 “恭敬不如从命。” 成王跟赫连鸣谦刚离开,那找来大夫的小厮便赶回来带锦月回了成王府,安置在一个幽静干爽名叫凌秋阁的院子里。 凌秋阁里没种什么奇花异草,也没有什么奇石流水,只在进入院子的鹅软石小道两旁种植着成排的橙子树,金黄的橙子散发着清新的香气,因为恰逢花灯节,在这橙子树上挂满了琉璃宫灯,在这幽静的夜晚美如仙境。 “小姐,夜里风凉,多披一件衣服吧?” 青灵将手里一件藕色小褂披在锦月身上,在这灯火阑珊之下,锦月怔怔的出着神。 “晋州花灯果然做的精致。” 听小姐提起花灯,青灵的眸子便亮了。 “这晋州原是百年前南越国的都城,听说南越国喜灯,逢节或者有什么喜事,都会点上几盏灯,南越虽灭,但这做灯的手艺却流传下来了,可惜看不到成王点圣灯祈福的景象了。” 普通的灯都做的如此精美,更何况那用来祈福的圣灯,定是做的美轮美奂,每年都由成王在晋州的临天台放飞圣灯。 “的确是可惜。” 锦月抬起的眼帘突然垂下,有些淡淡的伤感,青灵猛觉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 “小姐若想看,我们明年可以来看。” 锦月可惜的是百姓的一腔期待,却要幻化成当权者用来收揽民心的手段,但这些她并不想跟青灵多做解释。 “小姐,成王妃来了。” 她是凭借璎珞的身份进入王府的,依照王妃的身份,断然不该对她起什么兴趣,怎么会在她前脚踏入王府,便来看她。 “请王妃进来。” 锦月话音未落,一个蓝绸锦衣的女子在几个侍女跟随下,踏着仪态万千的步子进来,看她不过双十年华,一双杏眸饱含秋水,精巧的鹅蛋脸,水嘟嘟的红唇,显然是个不可多得美人。 锦月将披在身上的小褂取下,递给身边的青灵,缓缓俯身行礼。 “给王妃请安。” 在府中听下人闲聊,说王爷遣人送来一个美如皓月,静似弱水的女子,府中妻妾成群,她到不在意,但听到她来自临都的温香软玉,又曾入过傅府的大门,心中猛然一震,时隔多年,她还是放不下吗。 第一百一十二章:青楼烟雨忍相忘 “妹妹起身吧。” 成王妃热络的过来扶起了锦月,一双美目带着审视的色彩打量着。 “妹妹果真是美若天仙,若不是亲眼所见,真是难以置信呀。” 方才进门时,那惊鸿一瞥,灯火阑珊之下,伴着这满院的鲜橙果香,真的差一点错以为是天外飞仙降临,早就听闻温香软玉的璎珞相貌只在闻名天下的并蒂双姝之下,她已经是这般姿容,那并蒂双姝该是何其貌美。 成王妃转年一想,璎珞出入风尘,见过的人不在少数,而并蒂双姝却极少出现在人前,关于她们的相貌,也是府中人口口相传,有夸大之嫌也保不准,若真要相比,怕这女子也不见得能输。 “王妃过奖了。” 锦月宠辱不惊的态度到让成王妃很为赞赏,这样一轮明月,沦落到风尘之地,真是让人格外的惋惜。 “不瞒妹妹今日我来,想跟妹妹闲聊几句。” 成王虽不是好色之人,细算府中妻妾也有八九人,特意过来陪她一个刚到的外人唠家常,的确让人想不透。 “王妃想聊什么?璎珞愿意相陪。” 成王妃温柔的笑了笑,侧头对着跟进来的几个侍女,轻声吩咐。 “你们都去外面守着。” 虽然不知成王妃要讲些什么,她既然屏退了自己的侍女,青鸾青灵还在,定然不妥,于是锦月对她们二人稍稍颔首,两人虽然有些担心,但看那王妃面色和善,又不会武功,便退下去了。 “妹妹坐” 成王妃在灯下的石凳上坐下,温雅一笑,锦月在她旁边坐下,她便抓住了锦月的手。 “妹妹既进了傅府的门,怎么会又跟了太宰大人?” 锦月怔了怔,突然想起三年前跪在傅府门前三天三夜的美人似乎正是成王的未婚妻,事后成王似乎并不在意,依然迎娶了她,当时传的满城风雨,她是有耳闻的。 “将军是盖世英雄,多少女子为之倾倒,璎珞不才,得不到将军的青睐,便被拱手送人了。” 锦月说的极为清淡,到让成王妃心中一股酸楚涌过来,那人眼高于顶,向来藐视一切,如她这般才情无双,貌美绝伦的女子尚且入不了他的眼,终是自己奢望了。 “他还好吗?” 锦月抬眸看了看虽然强忍着,依然红了眼眶的成王妃,想起那一身白衣,立在葵花之中,依然遮不住满面寒霜的人,心中沉沉一叹。 “无兵权胜败压身,将军到有了闲暇风花雪月,或许还不错吧。” 傅风致近月来迎娶妻妾无数,想来成王妃是知道的,锦月便如实将自己的想法告知,当年那件事成为所有待字闺中世家小姐需要引以为戒的范例,可锦月却打心底钦佩她。 “这般境地,怕是哀莫大于心死吧。” 这世界上最了解一个人的,肯定是对你情入骨髓之人。 “王爷对王妃好吗?” 嫁进成王府也有三四年的光景了,提起那人,她还是这般感怀,是情根太深,难以剔除,还是在这成王府过的不尽如意,才对过往的心结念念不忘。 第一百一十三章:重泉一念一伤神 “好与不好,又有什么关系。” 成王妃神色黯然,在这天朝,那个女子不是以夫为天,偏偏她毫不在意自己的夫君,是不是待自己好。 “王妃何苦如此为难自己?” 锦月似乎在成王妃身上看到了自己的结局,这般万念俱灰的守在一个水深火热的境遇里,近不得,远不得,求不得,离不得,不知那时,她是否会如眼前这个痴情的女子。 “日后或许你会知道,若不是那人,谁都一样,但我希望你永远不懂。” 成王妃的眼眸低垂下来,盈盈的泪光闪动着,却强忍着不让它留下来,能有魄力求取自己幸福的女子,自然要比常人坚韧一些。 “若情起,谁又躲得过呢?” 锦月低头看了看已经裹上厚厚纱布的右手,她这番玉石俱焚的为他,他却以为自己另有所图。 “听闻小姐弹的一手好琵琶,看来我是缺些耳福了。” 方才感伤突然一扫而空,成王妃沉下的眼眸里带着些和善的笑意,有些可惜的看着锦月包了纱布的手掌。 “琵琶声泣寂,王妃少听些的好。” 琵琶流传下来的千古绝唱无不是悲悯之音,每听璎珞弹上一曲,被触发的感伤久久不散,锦月是真觉得如成王妃这样,本就过的不舒心的女子,最听不得的。 “看时辰,王爷也该回来了,改日再跟小姐畅谈吧。” 成王妃面上带笑站了起来,锦月随着起了身行了一礼,表示恭送。 灯海黄橙之下,那单薄的背影显的格外凄凉,锦月只觉得这痴情的女子,本不该有这样的结局。 “王妃~” 成王妃闻声停住了脚步,却没有回身,似是在等锦月的后话。 “他日回到临都,王妃可有什么话需要我带回。” 锦月没有说带给谁,但成王妃却懂,因为看不到她的表情,但锦月还是能感受到她似乎在犹豫着。 “罢了,无关紧要之人,何劳他挂记。” 说道此,成王妃似是笑了笑,叹息的笑声夹着讥讽,接着轻声喃喃一句。 “是我妄想了,他怎么会挂记。” 此时空有一苍穹的星辰,不见了月亮,嗅到一股橙子的清香,锦月掩盖在袖中的手掌握紧,那晚她送他一盘橙子,他是未解此种深意,还是视而不见懂而不闻呢。 “小姐,大人回来了,派人请您去前厅。” 青鸾的声调很低,锦月深深吸入一口气,平复掉方才勾起的情绪,她如今伤了手,自然奏不了乐,为何这时还要招她过去。 凌秋阁去往成王府正厅并不远,穿过一条两边挂灯羊肠小道便到了,厅门是虚掩着的,里面丝竹管乐之音可以清晰的听到。 守在门前的两个侍婢看到锦月,沉这一张脸将门推开,想来是得知她的身份,才会有这般不敬的举止。 “璎珞给王爷大人请安。” 大厅里,成王在正坐上,赫连鸣谦则在他左手边的上位上,锦月不知他们先前谈论了什么,成王眸色冰寒,赫连鸣谦反倒温色相待。 第一百一十四章:短歌微吟不能长 “来坐。” 锦月行礼后便立在哪里,不知自己如今的身份到哪里才合适些,赫连鸣谦一出声,这难题便解决了,自然而然的去到赫连鸣谦身旁,乖巧的坐下。 “小姐的手可有大碍?” 成王的声调冷而硬,明明是一句慰问,他到说的像下达命令一般。 “劳烦王爷想着,大夫已经处理好了。” 刚刚还未坐稳的锦月,再次站了起来,垂着头,似是有些诚恐。 “小姐是客,无需如此多礼,坐下吧。” 锦月有些讶异成王突变的声调,似是极力表现出温和,但他确实不太擅长。 “谢王爷。” 锦月进来时,大厅的歌舞便停了,乐师婢女都垂立一旁等待示下。 成王把玩着手中的酒杯,余光瞄着锦月,赫连鸣谦握着手中的玉扇,温润的面孔上始终挂着意味不明的笑。 “小姐手伤了不能奏曲,不知可否能唱上一曲。” 能成为温香软玉的头牌,璎珞凭借的除了琵琶之外,就是如深谷黄莺般的歌喉,赫连鸣谦虽然神色未变,但他握扇的手掌却紧了紧,他似乎未曾听说过瑶池碧台赠锦月是否也有一个好嗓子。 赫连鸣谦星眸微微偏了几分,看到锦月垂首而坐,面色淡然如水,不见一丝慌乱,将玉扇轻抵额头,想找个由头回绝了此事。 “璎珞献丑了。” 赫连鸣谦还未来得及出声,锦月眸光带笑的起身回了话,此时赫连鸣谦惊了一下。 呆怔的看着锦月朝着乐师走过去,似是在叮嘱要奏什么曲子,灯光下的半张侧脸,如一朵幽静绽放的昙花,清清淡淡的侵入骨髓,让人恍然间便失去了心魂。 厅内突然乐声一起,赫连鸣谦玉成王同时回了神,成王猛喝了一口酒,而赫连鸣谦用玉扇揉了揉太阳穴。 似是从天际飘来一清浅如深泉垂珠的歌声,绕着大厅的悬梁环绕,入耳动听无比,仔细去听,她唱的是。 “槛菊愁烟兰泣露。罗幕轻寒,燕子双飞去。明月不谙离别苦,斜光到晓穿朱户。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 ” 不同于方才因她自然留露的清淡之美来的精魂,这般灵动清甜,却寄这满怀情思的歌声,如同一张宽大的网,在人浑然不觉的情况下收了进去,极尽的蛊惑人心。 满厅的人都被唱醉了,皆沉迷于这歌声之中,不知是否因为方才那杯酒喝的太急,成王眼前突然出现了幻象,似是九天玄女像他飞来,成王急忙闭眼晃了晃头,再次睁开眼睛,眼前的幻象便消失了。 这样蛊惑人心的一歌,最先反应过来的确是赫连鸣谦,他深邃的眸光锁在锦月身上,想到藏在府中的那幅画,他再没敢看过第二次,这女子身上有太多变数,有太多迷,实在难让人不生忌惮之心。 “好~好~好~” 第一百一十五章:此时此夜难为情 成王突然笑着连说了三个好字,乐声终止,锦月翩然一礼,静然的回了坐,只是盈盈含着秋水的眸子撇在赫连鸣谦一张淡定如斯的面孔上,方才的字字句句都是唱给他听得,可他深不可测的表情上,她竟然读不懂分毫。 夜的笼罩下,一切无声无息的沉寂下来,唯一还在躁动的怕是只有人心。 凄冷的宫墙内锁尽了多少人心,也孕育了多少人的野心,见证了所有的宫墙怕不见得尽数记得。 深秋的冷风簌簌而起,卷起立在宫墙之上那一抹素白坚毅的身影,在她身后一轮偌大的明月挂在苍穹,凤眸中并列出如霜的目光,将本来就有些寒意的夜晚冰冻起来。 她没有束发,墨色的发丝飞扬起来,看不清五官的面孔,从内而外散发着傲然天地的气势,只是望向窗棂上那一抹挺拔的剪影时,身上的凌厉退却了几分,显现出几分难得的柔情。 这样的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夜晚,他总是一个人不厌其烦的处理着永远处理不完的琐事,若置身事外去评测,他的确是一个勤勉的帝王,登基以来,兢兢业业,从不懈怠。 那年他十二岁,她也不过仅有八岁,先帝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他迎着初升的朝阳,目光坚韧而凌然,他对着她一个人说。 “致儿,我要做这天下之主,一个可以留名青史的千古一帝。” 因是将门之后,即使是女儿身,她的性子比同龄的男孩还要跳脱顽劣,再加上总穿着简易的男装四处闯祸,久而久之,外人便以为傅家那个混世魔王是个小公子。 她的性子连父帅跟娘亲都管不住,可偏偏对太子哥哥的话惟命是从,当时她年幼,并不懂太子哥哥说的千古一帝是何含义,只觉得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她觉得,自己既然听了,便有责任帮上一帮,于是笑嘻嘻的握住太子哥哥的手,告诉他。 “致儿帮你。” 一句稚童不明所以的承诺,她几乎倾尽所有,将性子一日之间收敛,因着将门的血统,天生的聪颖,跟过人的意志,文韬武略不输任何一个男儿,连慕家那个素有天才少年之称的慕琛都被她强压了一头。 十三岁那年她第一次穿上他赠的盔甲上了战场,也是他首批秀女入宫的日子,都说第一次杀人要越过内心的屏障,她不知是不是自己天生的弑杀,提着锃亮的宝剑,横扫过呼声震天的战场,再回头已经是尸骨堆积哀鸿遍野。 若不是父帅一掌将她打昏,她怕是要将对方七万大军尽数斩杀,但也正是因为救她冲出战场,父帅中了敌方的毒箭,未等凯旋,便客死他乡,娘亲与父帅伉俪情深,得到噩耗后便气急攻心一病不起,不到一年香消玉殒,原本威名赫赫的傅府,只剩下她于妹妹两个人。 那一场惨绝人寰的残杀不禁让她一战成名,更让她变成人们眼中嗜血的修罗,从此在战场持久立于不败之地,再难有人能匹敌左右。 第一百一十六章:御宇多年求不得 为了幼时的一诺,她常年出入战场,只因他无人可信,为了幼时一诺,她坑杀敌军十万俘虏留下残暴之名,只因他怕养虎为患,为了幼时一诺,她屠杀蛮族一城无辜百姓,只因蛮族皇子逃脱必须斩草除根,这些令人闻风丧胆的种种事迹,虽都是他私下授意,但她愿意为他背负,她不惧遗臭万年,招恨千古,唯恐他大业不成,千古帝业留下一丝污点。 可如今换得的是什么,是削兵夺权,弃之如敝履,她从来没有奢望过什么,却唯独惦念着能在他心中占得一席之地,能在一个狭小的角落常看上他一眼,可他一句功高震主,便将彼此的距离拉的遥不可及,她最听不得自己所有的付出,在他心中只是一个臣子对君主该有的忠心。 刺骨的凉风刷一下擦过脸颊,似是累了,窗棂上的影子伸了伸腰,有宫人过去挑了挑灯芯,屋内亮了几分,那影子也更加的清晰。 不知不觉眸中的泪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她记得娘亲去的那天也是这样一个冰寒的夜晚,她缩卷在墙角里痛不欲生,是他踢开了房门,将她抱在怀中,轻声宽慰她说。 “致儿不怕,你还有我。” 忆起那个怀抱的温暖,傅风致恍了一下神,那窗纱上的影子便不见了,墙外的打更生响在耳畔,原来已经夜深至此了,他怕是去安歇了吧。 她的目光沉沉下移,落在宫院前已经泛黄的芭蕉前,徒然一愣,哪里有一记慑人的视线与之相撞,这猝不及防的四目相对让她蓦然心惊。 一个似飞鸟般敏捷的飞身,无声落在与他一步之遥之地。昏暗的光线下,他一脸冰霜的望着她,寒意四起。 “夜深天寒,你跑来做什么?” 这是自那日雨中怆然悲愤而去后,第一次鬼使神差的来到这里,算起来已经数月有余,都说她是傲然天地的一朵寒梅,可在他面前,自己永远卑微如尘埃。 “你好吗?” 沙哑的声线答非所问,将这静谧的夜晚一冲而散,在两人之间一步之距化成一股清流直抵心根。 “朕肩负万里河山,岂敢不好。” 傅风致涩涩一笑,他是天子,宫中有佳丽三千围绕,有太医院日日请脉,有御膳房精心备膳,岂会不好,她这样一问,除了显得苍白无力,再无其他。 “可是我却不好,一点都不好。” 不同于平常女子的温婉,傅风致的心智远比男子还要坚毅,此时潸然泪下的模样是外人瞧不见的。 “回去吧。” 这不是他第一次赶她走,但不知是不是最后一次,她只觉得心被一股外力捏搓,苦不堪言,却无力抵抗,因为一切都是她自作自受。 月色比之方才更加的清寒,她脑海里突然浮现出那又月神之称的女子,是不是只有那般倾国倾城柔情似水的女子,才能走进他铜墙铁壁加固的心。 “致儿” 后方突然沉声一唤,傅风致怅然驻足。 第一百一十七章:金屋妆成娇侍夜 “这世上没有人比朕更希望你可以幸福。” 傅风致垂目苦笑,是的 ,他希望她可以幸福,却不知这幸福唯他可给,但他却不肯,也不能。 “傅风致谢过皇上隆恩。” 话音不曾落下,傅风致便消失在夜幕之中,宫院外巡逻的禁军丝毫未曾察觉有人进出,只是那有些落寞感伤的帝王依旧留在原地。 这些年,他不是不知她的心意,他不是不知她为他做到了何种地步,也正因着这份无处弥补的亏欠,他将秋澄纵容都无法无天的地步,只因秋澄太像年幼时天真无邪的她,或许在心底,他仍然留恋着那个不谙世事的她。 晋州灯火阑珊的夜晚是看不见月晕星光的,大半夜的歌舞笙箫,推杯换盏之后,锦月扶着显然已经站立不稳的赫连鸣谦从成王府大厅出来。 在正坐上的成王也有些微醺,犀利的眸子有些涣散的盯着即将远离的两个人,有侍女前来扶他,他摆了摆手让他们退下,当眼前那两个人的身影完全消失后,眸光突然澄明一片,促然起了身,不见一丝醉意。 赫连鸣谦是挺拔的男儿,这番重量压在身上,锦月路都有些走不稳,扶着赫连鸣谦摇摇摆摆的走回去。 虽然凌秋阁并不远,可这一路走回来,锦月早已累的气喘吁吁,好在她累到虚脱之前,等在门外的青鸾接手过去。 因着她借用的是璎珞的身份,成王府只为她与赫连鸣谦备了一个房间,他们一路走来,锦月察觉到有人紧随其后,不得已只能让青鸾把赫连鸣谦搀扶到自己的房间里。 所有的情形她都与她原先料想的分毫不差,但百密一疏,却没有想到如今进退两难的境况。 房间里有青灵注了热水的浴桶,成王的人还留在暗处未曾离去,锦月接过青灵递来的热毛巾,帮赫连鸣谦擦了擦脸,赫连鸣谦便清醒了,虽然他们都知他是佯装醉了。 “你们下去吧。” 听到锦月的吩咐,青灵与青鸾皆是一怔,疑是自己听错了话,这时候她们离开,那小姐的清誉不就全毁了。 “秋夜天寒,青鸾你在门外候着,别让闯进来的野狗惊扰了大人。” 锦月闻声一提醒,青鸾忽然明白了她的意思,一把扯住一脸茫然的青灵出去,顺便将门关好。 “璎珞帮大人沐浴更衣吧?” 锦月的声调故意抬高,虽是佯装的酣醉,但毕竟是饮了不少的酒,还是有几分醉意的,听到锦月这一声,赫连鸣谦仅存的不清醒也完全散了。 他知她是人前做戏,却想象不到她一个未出阁的大家闺秀,肯牺牲至此。 身上不过穿了三件单衣,纤长白玉无瑕的手指从肩头剥落,面色虽然从容不迫,但颤动不止的眼睫却显示着她无法掩饰的紧张。 锦月是一件一件缓慢的在帮赫连鸣谦宽衣,明明还隔着两件衣衫,但还是可以察觉到她指尖的温度,让他全身蓦然一紧,气息都有些不稳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夜吟应觉月光寒 若说褪去前两件时还能勉强压制住内心的燥动,待到最后一件时,赫连鸣谦似是听到身旁的人猛然吸了一口气,低垂的眼眸出奇的静谧,这番纯净不可亵渎的面容,到生生将心中刚起的聒乱不堪的画面压制住。 她温热的指尖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擦过他腰下三寸的位置,引的赫连鸣谦一阵抑制不住的战栗。 也正是此时,她拔下了插在发间的玉簪,一头乌发如瀑而落,静谧的眼眸带着迷离的笑意,不光赫连鸣谦看痴了,阴在暗处的人也看愣了,恨不得自己是那飘然如仙女子身旁的人。 “嘭” 一声玉簪落地的声响,分外的清脆,锦月脸上的笑突然间便收了。 “什么人?” 听到玉簪落地的声响,青鸾便知道时间到了,翻身上了房梁,几番打斗,那前来监视的人落荒而逃,青鸾想要去追,锦月出声将她唤住。 依照青鸾的武功,追过去将他们全数斩杀,并非难事,但这样,她方才费心演的一出戏,不就徒劳无功,传不到该听到的人耳中了。 随着那几个尾巴的消失,锦月回房时,赫连鸣谦也不见了身影,私下无人,浴桶里的水还冒着热气,脑海中突然显现出被她衣衫退尽的那具看似文弱,实则精壮的身躯,锦月抿唇一笑,脸颊便有热灼热之感。 此时成王府外围府的河流中,噗通一声巨响,一个玄紫锦衣的身影扎了进去,深秋的水刺骨的寒,而他仿似察觉不到,足足在水里半盏茶的时间,才在距跳下去数十丈的地方钻出来。 只见他伸手抹了一下眼帘,沾水的发髻已经有些凌乱,水滴顺着额际流到唇角,身上被引起的悸动放才平息,河岸两边没有掌灯,清浅的月色静然铺洒,将他朗眉星目衬的格外柔和。 此时他还浸在水中,手臂搭着岸边的早已泛黄的枯草上,大口大口的喘了几口气,抬眸撞上夜空的明月时,脑海中那张恬静的脸,一遍一遍的浮现,他甩了甩头,想让自己清醒一些,湿透的衣衫紧贴在身上,明明刺骨的寒气充斥的身体,可他却仿佛还能察觉到那温软的指腹,所残留的灼热依旧留存着。 她是天际的明月,是凤凰临世,是未来要母仪天下之人,更何况她还是玉和心尖上的人,他不该有一丝一毫逾越的心思,他晴朗的眉心拧成一个川字,松开了扶着岸边的手臂,猛然向水里扎的更深更远。 幽暗的珠光从蒙盖的轻纱中透出来,这在那温润似水的半张侧颜上,漂亮的眼睫偶尔轻颤几下,和衣拥衾睡的并不安稳。 退到屏风之后,三两下将一身湿漉漉的衣衫除尽,他出去也有大半个时辰了,但浴桶里的水却依然温热,想是她掐准了自己回来的时辰,故意让人添好了热水。 他侧头朝屏风外看了一眼,床榻上的人依然闭目安眠,没有醒来的迹象,便小心翼翼的踏进浴桶里,简单的清洗了一下,换上干爽的衣物,留在外室供守夜的下人安歇的地方。 第一百一十九章:言者不如知者默 听不到任何声响是,那一直假装安睡的人,突然睁开了秋月明眸,静夜无声,只隔一层屏风,悉心去听,完全可以察觉到对方不算平稳的呼吸声,注定是一个无眠之夜,却心照不宣的不去揭穿彼此。 熹微的晨光从窗纱照射进来,并不知昨夜是何时睡下的,迷迷糊糊听到外面有剑穿风而过的声响,便醒了过来。 推开轩窗,果不其然看到黄橙灯海之间,那合身的玄紫锦衣潇洒的纷飞,剑气如虹,身似游龙,复杂的剑花翻转成光,激进却不失温雅,当真是养眼的很。 垂目下来,依窗的桌案上摆放着他常握手中的玉扇,缓缓展开,里面空无一字一画,素净而空旷。 眼波流转,淡然而笑,握起支架上的笔沾好墨汁,却在下笔的前一刻顿下,拔下头上玉簪在砚台中搅了搅,重新沾墨,凝神挽袖就下了笔,大概过了小半个时辰,才收了笔,将玉扇捧在手掌中,依然素净如初,不见一点墨迹。 “小姐你醒了?” 啪嗒一声,玉扇掉落在桌案上,许是做了亏心事,便听得任何声响了,锦月笑着摇了摇头,将玉扇重新合起来,放在原先的位置上。 青灵侍奉锦月洗漱,成王府的婢女将早膳端了进来,摆好在小几上,便退了下去,刚好赫连鸣谦也收了剑,昂首阔步的走了进来。 早膳很简单,只是几碟小菜跟两碗清粥,锦月捧着青瓷小碗,目光沉沉的扫过那几碟小菜,未动筷子,仅那小勺喝了一小口清粥,便放下了。 “晋州不比临都,可是吃不惯?” 赫连鸣谦动筷尝了尝那几碟小菜,确实味道算不上美味,想是她养尊处优惯了。 “月是在想,成王如此是做给大人看,还是真如此简朴清廉。” 这成王府她细细的看过,不见一丝一毫的奢华之态,怕是富庶点的知县府邸都要比这成王府讲究。 “晋州年年上报蝗灾,晋州不禁不再上交官税,朝廷每年还有大量的赈灾银两运来,但我的人打探到的消息却是,晋州一直风调雨顺,成王府又是如此,你说这银两凭空消失了不成。” 锦月秋眸微微一闪,静然而笑。 “大人难道是今日才得知的吗?” 若除去军功赫赫,又有先帝免死金牌的成王,必有作实的证据,这份纵容自当是有意的。 “他若没有野心,心机再深的人也无计可施不是吗?” 他依然笑的温朗和睦,只凭借这份姿容,实在让人难以想到,他款款而谈的内容不是风花雪月,亦不是诗词歌赋,锦月的眸光微微澜了下来。 “昨夜之事,你说成王会信你是璎珞吗?” 锦月先是愕然一怔,虽后抿唇浅笑,这一笑,将女儿家该有的娇羞全部掩盖干净。 “依你对成王的了解,他可会细细去听属下禀报昨日所见细节。” 赫连鸣谦凝眉想了片刻,才抬眸低声说了一句。 “怕是不会。” 第一百二十章:正体无人与细论 成王虽在战场用兵如神果断狠辣,但有致命的弱点,就是没有耐心,他们知晓,常年带在他身边的属下自然也知。 “怕是昨晚之事,传到他口中无外乎八个字,宽衣解带,鸳鸯共浴。” 锦月的语气清淡自然,眼睫静谧低垂,却让喝粥的赫连鸣谦呛住,也让一边侍奉的青灵惊的瞠目结舌,久久回不过神来,她实在难以想象,向来知书达理的小姐可以风淡云轻的说出这八个字,也太有画面感了吧。 “大人怎么这么大反应?” 锦月浅笑展眉将斯帕递了过去,赫连鸣谦恍然接过,擦了擦唇角,便起了身。 “王爷今日会带我去校场看看,小姐就留下来探探,看是否能找出行军部略图的所在。” 赫连鸣谦疾步落荒向外走的架势,锦月只觉得好笑,明明吃亏的是她,怎么到想自己欺辱了他一般。 “小姐,要不要青灵去厨房为您再做一份早膳?” 锦月嘴刁是揽月阁上下都知的,一路走来都是她亲自备食的,因为对这成王府不熟悉,不敢擅自做主张。 “不必了,我们上街逛逛。” 小姐虽然美,却美的清冷,可如今暖入心扉的笑意,让青灵一阵的诧异。 相比临都聚满王孙贵胄之地,晋州到显得淳朴许多,街道两旁稀疏的摆着几个小摊,卖的都是一些常见的物件,路过的行人虽好奇锦月衣着华丽,气度不凡,却只敢偷偷瞄上一眼。 “小姐,成王府的人还再跟着,要不要奴婢解决掉他们。” 路上行人并不算多,锦月稍一转头,从出府一直尾随的几个人,立马在最近的一些摊位上,佯装挑拣着什么。 “不必” 锦月神色淡然的缓缓行走,即使在临都,也没有机会,这样明目张胆的在街上行走,到也别有一番趣味。 行至一名唤涧花楼茶坊前停下来,在门前迎客的店小二立马笑盈盈的过来招呼。 “小姐是来喝茶的吗?” 晋州不是一个附庸风雅的地方,这茶坊名字起得雅致,环境清幽洋溢着诗情画意,但进去喝茶的人却不多,冷清的很。 “涧花入井水味香,山月当人松影直。不知里面可有仙翁?” 锦月淡笑情欲,让那迎客的小儿一怔慌神,方才还口齿伶俐,如今已经有些口吃了。 “小~姐~里~里面请。” 店小二带锦月径直穿过饮茶的大厅,直接上了二楼最里面的一个落了锁的雅间内。 “小姐先坐一坐?” 锦月稍稍颔首走了进去,这落锁的雅间比之外面更是清幽别致,似乎不该存在这拙朴的晋州,屋内熏了香,青灵将椅子扯开让锦月坐下,青鸾则把关闭的悬窗打开。 “没想到晋州也有这样的地方?” 若是在繁华的临都见到这样的地方不足为奇,可见惯了成王府的简朴,如今这涧花楼到真让人惊喜。 “若这茶坊开在临都倒也不奇怪,但在这晋州明显不会有什么人来,这老板真是怎么想的?” 第一百二十一章:淡烟流水画屏幽 这雅间外面虽然落了锁,一副许久不开的样子,可里面该有的东西都有,连桌案上的茶都是温度适宜,茶点也似刚做好的,青灵摸了一下温热的茶壶,便帮锦月倒了杯茶。 “这涧花楼每过三年便换名字,换主人,换生意,估计是换无可换了,才来这么一招。” 锦月抿了一口茶,清香至极,却是上好的茶,可惜没多少人懂得去品。 “啊,小姐你怎么知道?” 锦月淡笑不语,相比青灵的惊异,青鸾到显的平静许多,一动不动的站在锦月两步之内。 “李斯给楼主请安。” 正门在锦月进来时便关了,此时隔着里外的一块屏风突然移开,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躬身行礼。 “月是晚辈,李叔不用多礼。” 李斯是天朝有名的隐士,素有仙翁之美誉,而且有好茶的嗜好,而他有更深一层的身份,便是听风楼的主事,听风楼在每个都城都有一个收集信息的联络点,为不让人起疑,各个联络点的人每过三年经一番无规章的替换。 “不知楼主亲自来晋州所谓何事,可需要我帮什么?” 这世上能知道听风楼每个联络点主事是谁的除了叶家传人叶阑外边只有这个从未谋面的听风楼楼主,李斯听下人传信,也是惊异许久,他也没想到听风楼楼主会是一个如此年轻的女子。 “我前来是想问问李叔,叶阑失去消息有多久了。” 叶阑是一个随性而为的人,消失个把月,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李斯并没想到锦月会问及此事。 “半月有余。” 锦月微微点了点头,清浅的眸光望了望窗外。 “李叔用麋香将他招来见我吧。” 麋香是听风楼最隐秘有效的召唤方式,麋香一点,即使千里之外,所召唤之人也会有所察觉,但这麋香弥足珍贵,轻易是不会点的。 “是” 李斯面上虽有惊异之色,却没有多言,躬身退了下去。 李斯退下去后,锦月捏了一块放在桌案上的差点,松脆可口,唇角不自觉的微微扬起。 “小姐” 青灵面上还带着方才所见,给她带来的惊愕,她在小姐身边也有七八年的光景了,却不知小姐是什么楼主。 “青灵,还记不记得,你进府那日,我说过什么?” 揽月阁有侍婢二十四人,向来各司所职,对他人所做之事,一无所知,因心思细腻,有一双巧手,便让青灵负责整理锦月的衣衫首饰,偶尔帮锦月梳妆。 “不闻不问,知而不言。” 青灵是个守本分的人,锦月如此问她,便只自己逾越了,起了不该起的心思。 “奴婢知错了,请小姐赎罪。” 青灵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这些日子小姐是比之前温和了些,她怎么就忘记了自己该遵守的规矩。 “小丫头,跪在地上干嘛呢?” 青灵猛然一愣,抬头便看到一个青衫俊俏的少年嬉笑的坐到了锦月对面,她尽然丝毫没有察觉到,这人是什么时候从哪里进来的。 第一百二十二章:逆顺之中关理性 “起来吧” 那少年轻拍桌案,倒扣着的茶杯便翻身过来,落在他掌心,提起茶壶倒了杯茶,一饮而尽,青灵怯怯的看了看锦月,锦月颔首,她方起身到了一旁。 “楼主,你突然到晋州了,可是来寻我的。” 叶阑边捏起桌上的茶点,边笑嘻嘻含糊不清的问锦月。 “我是想看看是怎样的美人,能够让叶公子如此乐不思蜀。” 叶阑往椅子内侧靠了靠,寻了个更舒适惬意的位置,一脸的漫不经心,青灵却不自觉的多看了叶阑一眼,这还是第一次听到小姐在人前用我自称。 “美是美,就是比不上楼主。” 锦月瞪了他一眼,捋了捋衣袖,没有接话,叶阑是舅舅的养子,与她自小相识,虽称呼她楼主,却从没有低她一等的觉悟。 “明知是局,楼主还要进来,这可不像你以往的做事风格。” 他早就察觉到那美人接近他是有意图的,反正日子过得无聊,陪他们玩玩也无妨,反正听风楼的情报即使被人截取,也看不出所以然来。 “因为这局是他设的。” 锦月的语调轻不可闻,一旁的青灵跟青鸾都未听清,唯有叶阑听懂了,收起了戏虐的神色。 “你说你这么聪明个人,怎么就……” 叶阑说到此,便咽下了接下来的话,颇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需要我帮你做些什么?” 察觉到有人用麋香召唤他,叶阑就猜到锦月定是有要紧的事情找他。 “我需要你帮我找到成王的行军部略图,跟他未记录在册的军队具体数量,跟位置。” 叶阑脸色巨变,腾一下把身体坐直了。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你可知这是你唯一的机会,难道就为了他?” 听风楼楼主世代要为皇家窥探天命,此时只有听风楼世袭的楼主与皇家帝王知晓,说揣测天命,不过是用叶家人寿命去换来,每个侧过天命的叶家人,都活不过三载,若是成王一举得胜,当今的皇上自然不会告知这些,所以他才让成王得那不属于他的东西。 “叶家知天命而顺天命,我不想强求。” 叶阑冷笑了一声,显然不信锦月的话。 “聪慧如你,也要自欺欺人吗?” 锦月垂眸瑟瑟的笑了笑,起身站了起来,目光停留在街道来来去去的行人身上。 “我该回去了。” 从涧花楼出来已经是正午了,成王府的人还在街道暗处等着,显然不会想到这样一个冷清的茶楼会有什么蹊跷。再加上锦月早膳未动筷,只当她吃不惯粗茶淡饭。 锦月望了望晴朗的天空,默然轻叹,当权者一直忌惮听风楼庞大的力量,这份忌惮怕是要结束了,结束在她这最后一个叶家人手里,这样也好,起码后人不用再承载天下运势。 日光偏斜,已经过了正午,长过墙头的梅枝穿插出来,只有零星的几片小叶,精美的簪花小字绘出物华园三个字,让走在门前的锦月眸光一闪,心想着成王妃还真是不把成王放在眼里,敢这样堂而皇之用了物华二字。 第一百二十三章:星辰夜礼玉簪寒 物华园的大门是敞开的,偶尔有几个府中婢女来回走动,踏门而入后,入眼便是一片梅林,只是未到开花的季节,只能看到稀疏的枝叶。 穿过梅林,便是物华园的正厅,远远看到成王妃捏着绣花针在绣架前,专心致志的绣着什么,走近才发觉绣的是一屏雪梅。 “小姐坐” 早有婢女禀报过,锦月进门,成王妃虽未曾抬头,却知晓来的是何人。 “璎珞从外面带了些点心,王妃尝尝。” 青灵将提着的食盒抬起,成王妃才将视线从绣架上移开,示意身边的侍女接了过去。 “小姐有心了。” 锦月俯身去看那绣屏,屏中的梅花傲然红艳,坚挺高洁,离得如此之近,却完全看不到针脚,比起临都的绣娘,丝毫不差。 “有梅无字,显得有些空旷,若王妃不嫌弃,璎珞为这幅雪梅图题字可好?” 成王妃移眸到锦月还绑着纱布的右手上,眸光带着疑惑的色彩敛了敛。 “取纸墨笔砚来。” 她既然主动提了此事,看来右手的伤,并不不妨碍她落笔。 青灵将沾好墨汁的笔递给锦月,锦月用左手接下,附身在右上角空白之处写下。 “定定住天涯,依依向物华。寒梅最堪恨,常作去年花。” 肆意的笔锋苍劲有力,洒脱孤傲,凌厉如剑,完全不是一个女子该有的字迹,世人只知她写的一手妙笔锦字,却不是仿人字迹的本事也无人可及。 “谢谢” 锦月收笔之时,成王妃两个哽咽的谢谢让她指尖一颤,抬眸便看到成王妃满含热泪。 “几个字而已,王妃无需言谢。” 至今为止她们也不过见过两面,只要不触及与那人有关,她便可保持一个王妃该有的风范与从容,这份入骨的情思,怕是此生都难以释怀了吧。 月苍凉而坠,映在一池的碧水中心,亮的人心发慌,铮铮的琴音断断续续,如同绝望之人,在失声啜泣,怕是这成王府中,不止她一个伤心之人吧。 拱桥弯弯屹立,潺潺的流水带走枯黄的落叶,琴声不知何时断了,因为出神,并未发觉。 “夜深了,小姐还未回去?” 身边并未叫人跟随,突然传来的声音,让锦月惊了一下,促然转身,发间的珠钗散落,噗的一声落在水中,而眼前是一个健硕的身躯,他竟然离她如此之近。 “璎珞给王爷请安。” 锦月侧身后退一步,附身行了礼,面上那瞬息一闪的惊恐褪去,换上一副清淡似月的神色。 “小姐珠钗掉了,要不要本王帮小姐去捡?” 他说的是帮她去捡,而不是派人去捡。锦月眼眸微瞪,有些惊异之色。 “一支珠钗而已,岂敢劳王爷大驾。” 成王嘴角扬起,似是在笑,却又不像,即便善察人心,此刻也猜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噗通一声,成王纵身跳入水中,锦月愕然,不太敢相信成王真的跳下去帮她寻珠钗去了,是她刚才没说清楚,还是他理解有误,或者他就是故意的。 第一百二十四章:香雾噀人惊半破 与拱桥相对的是一八角凉亭,亭中挂着一盏琉璃宫灯,灯下摆着一把古琴,方才弹琴的竟是他。 锦月出神之际,成王已经上了岸,是从凉亭另一端上来的,锦月只得下了拱桥朝凉亭走,而在锦月不紧不慢的朝凉亭走时,成王如一座巨峰,挺然屹立,给人莫名的压力。 “簪花成月,真是配小姐。” 这珠钗是寻得米粒大小的珍珠串成月牙的形状,锦月已经记不清是何时做的,若不是掉落水中被成王捞起,她估计也不会注意青灵给她佩戴了什么首饰。 “璎珞不过是一介风尘女子,岂敢去配明月,王爷谬赞了。” 成王翻手将珠钗握住,似乎并没有还回来的意思。 “听闻右相千金素有月神之名,小姐可曾见过她。” 他不还,锦月也不开口去讨,此时跟她提及月神之事,怕是心中早有疑虑,但经昨夜之事,便有些动摇,毕竟一府千金做不来为他人宽衣解带之事。 “仰慕已久,可惜始终缘悭一面。” 成王身上还在滴水,在这冷秋之际,他依然如此淡定的如他小谈风月,此种坚韧耐力便是常人不及的。 “是吗?本王倒是见过。” 成王说这话是紧紧盯着锦月的面孔,似是要捕捉些什么,看锦月神色如常,并无异样,才缓缓接着话说。 “不过那时她尚在襁褓之中,还看不出有倾城之色。” 她与弦阳出生那日,满城牡丹绽放,日月同辉落于左右相府之上,可谓惊煞整个天朝,先皇让人将她们同时抱入皇宫,想是在那时成王见了她吧。 “世家小姐势必要养在深闺之中,确实不易见。” 成王眉心挑了挑,铁青的脸色似是有些缓和。 “说的也是,想当年本王与你父亲那般关系,也没见过小姐不是吗?” 锦月低头不语,那时成王临都的人还没被全数剪掉,他知晓璎珞的身份也不足为奇,当年事出突然,怕是他至今都不知,皇上是何处寻的他叛逆的证据。 “小姐弹的一手好琵琶,不知是否会弹琴。” 成王在古琴旁落座,挽了挽衣袖,将手掌附在琴上。 “方才原是王爷抚的琴?” 成王有些落寞的笑了笑,在他人眼里他是一介粗鲁的莽夫,弹琴确是会让人诧异。 “我只会弹这一首曲子,是我母妃教的,可惜她来不及教更多。” 先帝是踩着兄弟的骨血登的基,成王当时因为年幼,先帝觉得他尚且没有资格对他的皇位有威胁,便只杀了她的母妃,留了这最小的皇弟,怕是没有想到日后他威胁的确是自己儿子的帝位。 “王爷方才弹的是凤求凰吧?” 成王眉心凝在一起,一脸的狐疑。 “凤求凰?” 虽然他弹的断断续续生疏的很,但锦月还是可以听出是什么曲子,可笑的是他自己竟然不知,或许他母妃还未来得及告诉他,毕竟那时他也不过是个六七岁的孩子,懂不得什么叫做凤求凰。 第一百二十五章:忆来何事最销魂 “自本王记事起,几乎未曾见过父皇来宫中见母妃,母妃便在冷清的宫中日复一日的弹这曲子,本王知道,她是含恨而终的。” 宫中往事锦月知道的并不多,对于成王母妃更是一无所知,至于她与曾经的皇上有怎样的渊源,怕是早就埋葬在深宫之内,不留一丝痕迹,更何况那皇宫之内,这样的女子一直存在。 “璎珞只有一只手可弹,王爷可愿屈尊合奏?” 干净不染纤尘的笑颜,让成王慌了一下神,想到昨日属下跟他禀报之事,他着实难以相信,会是眼前这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子能做出的,她是被迫的吧。 “来” 成王将身侧的位置留出,锦月落了座,纤指附在琴弦之上,随着成王的韵律轻佻琴弦,一人只用一手,琴声依然断续,但比之方才流畅不少,也悦耳不少。 一曲未尽,突然传来掌声,远处一抹玄紫衣衫款款而至,脸色却是铁青不悦,锦月立马收了手,起身诚恐垂立。 “大人” 啪的一声,一个巴掌落在耳畔,火辣辣的疼,锦月动也不动,生生应下来,眼泪顺着眼角下流,让人看了格外的心疼。 “凤求凰,本官对你好几分,你便忘了自己的本分了。” 噗通一声,锦月跪在地上,不对自己作一句辩解,倒是成王皱了皱眉,开口说了话。 “太宰大人何须如此动怒,是本王……” “还不给我回去。” 赫连鸣谦厉声将成王的话打断,锦月从地上起来,附身行礼后,梨花带雨的离开。 “王爷,是下官管教不严,冲撞了王爷,给王爷赔罪了。” 成王本还想说些什么,赫连鸣谦却没给他机会,便匆忙离开了,脸色一直带着温怒。 方才挂在苍穹的那抹月色已经被乌云遮住了,脸上传来的痛感还未消退,若她不愿,这世上没人有能力敢对她动手,即使只是做戏,原来她还是在乎的。 “小姐。” 青鸾一直在暗处跟着,走到凌秋阁门前才看到一直等他的青灵,其实赫连鸣谦那一巴掌打的并不算重,却偏偏在脸颊上留下骇人的印记。 锦月对着青灵无力的笑了笑,踏门进了散着黄橙清香的院子,跪了下去。 “小姐,发生什么事了?” 锦月这一跪,惊动了凌秋阁所有的婢女,不解的看着这一场景。 “青灵进去。” 青灵立在院中未动,暗处的青鸾突然出现,一把将她扯走,这院中有无数的眼睛盯着她,直到赫连鸣谦阴沉着一张脸回来,才尽数退了下去,却径直从锦月身边过去,直接进了屋。 锦月垂眸笑了笑,余光还能看到他玄紫的衣角飘过,不知跪在这里的是弦阳的话,他是否能狠得下心来。 静夜无声的沉寂着,藏青色的锦被盖在身上,翻来覆去都不曾入眠,直到天色微亮时分,才迷糊睡去。 耳边突然传来悦耳的琴音,成王心中一怔,这琴音似乎是母妃的,他惊慌中起了身,夺门而出,竟然回到了幼时的宫殿,前厅的殿门敞开着,一个素白的身影背对着他。 第一百二十六章:仿佛梦魂归帝所 他依稀记得这颜色是母妃最喜欢的,他忘不了母妃挂着甜美的笑容说,那年春初之时,她在竹林抚琴,父皇狩猎惊了马,误闯了竹林,看到一身素白纱衣的她,惊为天人,一道圣旨,让她一个孤女飞上枝头,宠冠后宫,可惜好景不长,不过短短三载,那多情的帝王就再也想不起她了。 母妃的琴声很柔,如一条潺潺而过的清水,让人通身舒畅,如沐春风,此刻他忘记了母妃早已仙逝,像一个久经离别渴望回到娘亲怀抱的孩子,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那抚琴的女子身旁。 在还有一步之遥之处,他感受到了什么叫做近乡情怯,伸出的手掌颤抖不已,许久才落到那白纱女子肩上,她抚琴的手掌便停了,附在他手背上轻轻拍了拍,他似乎能感觉到她细似凝脂的肌肤,温软柔和,让他格外的心安。 她长发如瀑没曾束发,缓缓转头,一双秋水明眸盈盈的望着他,一张精巧的面孔清清淡淡的美,仿似天际高挂的明月,美的惊魂动魄。 “皇上” 似深谷黄鹂般的嗓音擦过耳畔,她唤的是他吗,他已经是皇上了吗,他低头一看,明黄的衣襟上绣的是五爪飞龙,威严肃穆,好不威风。 她依偎他怀中,彼此的体温只隔着一件薄衫传递,他的手温柔的穿过她纷飞的发丝,猛然之间,一个突如其来的力道将她一把拉走,他甚至来不及反应,她已经在他三步开外。 啪一声清脆的耳光打在她脸颊上,赤红的手印格外的醒目,连带着她嘴角都在淌血,着手的触目惊心,让他心疼不已。 “放肆” “王爷。王爷。” 一声嘶喊,随后一个轻声的呼唤,成王便醒了,一张紧张关切面孔正望着他,成王深深吸了一口气,手覆在额头上,他竟然出了一头的汗水。 “什么时辰了?” 身边温顺的女子,拿丝帕帮他拭去额头上汗水,伸手将他扶起来。 “回王爷,卯时了。” 深秋的天虽然亮的晚,可此时已经大亮了,看着身边温顺的一张面孔,成王脑海里却浮现另一张脸,那张带着月晕的面孔虽也是温顺,却在那盈盈透着秋水的眸子中压制着一份倔强跟坚韧。 “凌秋阁可有消息传来?” 此时他的侍妾已经取来了衣衫,边帮他穿衣,边回话。 “听闻昨夜太宰大人回去后砸了不少东西,璎珞姑娘在院子里跪了一夜,现在,还跪着。” 床头小几上还放置着那枚珠钗,昨夜他不过想要试探一下,她究竟是不是他心中所想之人,因为提及到母妃,便忘情了,没想到给她惹了这么大的麻烦。 明媚的晨阳照进院子里,这凌秋阁有太多双眼睛盯着,想找人替她跪一会都不能,她无声跪了一夜,他亦是在窗前看了她一夜,往常总觉得她不过比普通女子多些聪慧,没到她既然能够如此坚韧,不愧是有凤凰临世之名。 第一百二十七章:道字娇讹苦未成 透过窗纱,她仿似可以看到他,眸光微澜,淡然而笑,似一朵开在山间的茶花,清清淡淡,浸入骨髓的美,下一刻,那双秋水明眸开始涣散,挺直跪着的身体倒下,心中一惊,疾步夺门而出。 “小姐” 青灵快他一步将锦月扶起来,昨夜那一巴掌留下的印记还未消散,脸色却惨白的厉害。 “小姐发烧了。” 赫连鸣谦附上锦月的额头,果然滚烫,像她这般养尊处优的女子,那里经得起这样跪一夜。 “去请大夫。” 再次醒来的时候,赫连鸣谦不在,睁开眼却看到一张满是胡须,眼眸铮亮,笑嘻嘻瞪着她的面孔,这世上会用这样表情看着她的除了他,不会再有第二个。 “楼主,你可真有本事,把自己弄成这幅模样,扮演我见犹怜呀。” 锦月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想要起身,膝上传来一阵刺痛。 “别动,好不容易包好的。” 锦月皱了皱眉,将身上的锦被掀开,果不其然,两个膝盖被厚厚的纱布缠出十寸之高。 “用的着这么夸张吗?” 叶阑挑了挑眉,从小几上端出一碗黑漆漆的药过来,递给锦月,只闻味道就让人作呕。 “乖,来。” 锦月往床榻内侧躲了躲,秀丽的眉心宁城一团,一脸的嫌弃。 “你拿着它离我远点。” 极少有机会看到锦月这样怕的样子,叶阑倒是心情大好,不怀好意的看了看手中的药,倒是听话的放回了小几上。 “行,那我走了。” 说着叶阑就起了身。 “站住,东西留下。” 叶阑抚了抚贴在下巴上的假胡子,一向聒噪的他倒不说话了,锦月眉心拧的更紧,往外挪了挪,从小几上端出那碗药,咬了一下唇角,两三口喝完,苦的她整张脸都扭曲了。 “你这是放了多少黄连?不怕吃死我。” 叶阑嘿嘿笑了两声,从怀里掏出一个册子,锦月一把夺了过去。 “不给你长点记性,你能记住吗?谁让你把听风楼的人调走的。你说你这么聪明一个人,也会用苦肉计这样低俗的伎俩。” 锦月没有搭话,翻开叶阑递给她的册子,心思却不在这上面,若要达成目的,她的确有更好的方法,可她偏偏要选这样一个。 “这才几天呀,先伤了手,又伤了腿,加上这一身风寒,楼主你先给我打声招呼,下次你决定伤哪里。” “闭嘴” 刚刚还以为他长记性了,话少了,她只不过沉默了一下,他便止不住了。 “交给你的事情查的怎么样了?” 锦月将手中的册子翻了一页,却没听到回话,抬眸看到叶阑翻白眼看着房梁,语气不自然的便软了。 “不会,有下次了。” 叶阑翘着二郎腿重新坐下。指尖敲打着小几,砰砰的响声在房间里回荡。 “月儿,你到底想做什么?” 锦月捧着册子的手掌一颤,自从她十二岁从舅舅手中接手听风楼以来,这还是叶阑第一次如此语重心长的唤她月儿。 第一百二十八章:如何护不到崖山 “他想护这万里江山,而我想护他。” 叶阑的手停止了敲动,身体不自觉的也坐直了。 “还有呢?” 锦月的眼帘微微上抬,窗外的黄橙被秋风吹的摇摇晃晃,嘭的一声,似乎吹落了。 “就如你所看到的,我要用最惨烈的方式,即使日后伴他左右的不是我,我也要他此生铭记。” 叶阑脸上的凝重突然散去,捎带讽刺的笑了笑。 “真不知道被你惦记上,是幸还是不幸。” 锦月也笑了,将手中的册子合起放在床头。 “若是有一天,我不在了,听风楼便交于你吧,散也好,送也吧,我都不会怪你。” 啪的一声,叶阑将手边的药碗打落,眸中隐着从未在那张玩世不恭的脸上出现过的怒气。 “你胡说什么?” “小姐” 听到声响,守在门外的青灵扣了几下门,锦月朝关着的门看了一眼,触及到叶阑骇人的视线。 “我只是说说。” “说说也不行。我告诉你,你若敢死,我定让整个天朝携带听风楼给你陪葬,包括我。” 叶阑的厉声呵斥,让锦月心中一暖,静然的垂下了眸子,她知道叶阑并不是在开玩笑。 “好,有你这句话,我怎敢不长命百岁。这里人多眼杂,你不易久留,早些回去吧。” 叶阑抚了抚自己的假胡子,脸上的怒气便消了,起身弹了弹褶皱的衣衫。 “你要的东西不在书房,不在他的住处,至于” 叶阑停下,附身靠近锦月,将声音压到最低。 “至于那隐藏的军队,晋州四周山峦起伏,我们的人正逐一排查,不出三日,定会有消息。” 锦月垂眸若有所思,叶阑整了整衣衫,收好药箱,看着青灵担忧的守在门口印在窗棂上的影子,笑了笑。 “哥,谢谢。” 叶阑打开房门的手顿住,迟疑了一下,他似乎好些年没有听到锦月这样唤他了,心中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就背对着锦月摆了摆手,将关闭的门扉一手扯开。 门外的阳光璀璨无比,照的人睁不开双眼,他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有见过这样好的日头了。 或许是叶阑那碗药的作用,虽然难喝到令人作呕,但却有效,叶阑走后锦月便一直睡着,傍晚醒来出了一身的虚汗,昨夜染的风寒到好了大半。 “青灵,帮我到杯茶。” 睡得太久,眼皮很沉,锦月侧了侧身,便没有睁眼,察觉到身旁似有人,便觉得是青灵,待那人来去一趟,脚步声接近时,锦月才睁开了双眸。 这一睁开,便撞如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眸中,锦月一怔,人立马清醒了,她竟没有察觉赫连鸣谦会这样悄无声息的守着她。 “是你。” 锦月的惊愣稍纵即逝,眸光比外面的夕阳还要幽静,落在身上说不出的舒适。若不是他们中间隔着千山万水,隔着万里山河,他真会觉得,她只是开在山谷云雾之中一朵清淡的茶花,人畜无害。 第一百二十九章:欲寄所思无好信 “给” 简约的青瓷小杯里盛着清澈见底的白水,锦月沉下眼帘,接在手里,盯着看了片刻,才慢慢的喝了。 “好些了吗?” 赫连鸣谦的手掌附在锦月额头上试了试温度,发觉已经不烫了,才安下心来,她日后是要母仪天下之人,容不得任何差池。 “风寒而已,大人无需挂心。” 如此亲昵的举动,如此温和的语气,她实在不该多想些什么,有时候她真的有些憎恨自己洞察人心的能力,连份幻想都给不了自己。 “今日成王的脸阴沉了一天,估计是对小姐上心了。” 锦月沉了沉眼帘,平静的面孔不起一丝波澜,反而有些讪讪的不悦。 “小姐似乎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锦月抬眸盈盈与他对望,赫连鸣谦怔松回神,接着自己的话说。 “想来也是,依小姐的姿色风情,这世间的男子怕是没有能经得起的。” 淡似清月的面孔上突然绽开笑颜,赫连鸣谦总觉得那墨玉的眸光深处闪耀着他解不出的东西。 “哦,那大人呢?” 她用清淡似玩笑的语气对他说,那大人呢?赫连鸣谦只觉心悸一阵慌乱,匆忙间将视线移开,那双眸子,他不能看的太久,他怕会万劫不复。 “下一步,我们需要做什么?” 锦月悬着一颗心,在等他的答案,他错开了话题,她竟会松出一口气,起码他没有一口回绝,但还是有些许失望,他并没有承认自己有机会能在他心中占得一席之地。 “知己知彼” 锦月将床头的册子递了过去,赫连鸣谦满腹狐疑的接在手里,迅速的翻了几页,脸上大变,只见上面一页一页记录的都是成王身边得力干将的详细信息,包括他们的弱点跟喜好。 “册子上一共有二十三个人,大人四下派人去收复一两个,是必要一击即中,否则打草惊蛇的代价,想必大人不愿付。” 册子记录的很详细,所提的都是他们致命的要害,只要足够谨慎,看似应该不是难事。 “能将人性揭露到如此地步,听风楼的实力果然让人叹为观止。我倒是好奇,听风楼的信息库里,对我记录了什么?” 锦月莞尔浅笑,在决定动用听风楼那一刻起,她便知势必会将听风楼推到风口浪尖上。 “大人若有兴趣,听风楼随时可以奉上。” 她可随意调动听风楼的讯息,是不是验证了他先前看似荒诞的猜测,可听风楼楼主应该是叶家人才对,她虽与叶家颇有渊源,但也不至于到可以接手听风楼的地步吧。 “大人可还有要问的?” 这样一双清澈见底的眸子,如何蕴藏起可另风云起变的心思,赫连鸣谦在这一刻,脑子一片空白,怔愣了片刻,握紧了手中的册子。 “听说小姐喜欢涧花楼的点心,我派人给小姐去买了,这个时辰应该回来了。” 锦月看着赫连鸣谦仓惶的背影许久,垂眸沉声一叹,她愿意坦诚相告,可他却不敢信,若是自己站在他的立场,或许也不会轻易的信了她吧。 第一百三十章:合是赌时须赌取 打更的声音穿过层层高墙,萦绕在耳畔,虚掩的门扉里有跳动的烛光,赫连鸣谦猛然想起,在奁宝阁中秋澄提起,她不喜烛火,一向是用明珠取光的,到了这成王府日日用蜡烛,到也不曾说过什么。 夜深人静,推开门的声音显得格外的刺耳,他放在绕着成王府外的河流走了许久,心始终静不下来。 听到开门的声响,那昏黄烛光下静谧的女子,眼帘都不曾抬起,手中握着一本书卷,看的很出神,她把他扰的心神不宁,她反而还是这样云淡风轻。 “在看什么?怎么这么晚还不睡?” 握着书卷的左手猛烈一颤,是不是太放心了些,连人进来她都不曾发觉。 “《一梦华胥》” 锦月将书翻过来,举到赫连鸣谦能看到的位置。 “名字倒是新奇,讲什么的?” 赫连鸣谦将书接了过去,随手翻了几页,上面密密麻麻写了很多批注,上面的字迹清秀温婉,精致堪比天际的寒星,字字可做成拓本,供后人临摹,她的字他不是第一次见,却依然感到震撼。 “这书是一位游离山河的隐人奇士所著,收集了他所到之地听人讲述的各种奇闻梦境,我觉得有趣闲暇便翻翻,消遣罢了。” 赫连鸣谦又草草翻了几页,翻到最后看到书的落款是仙翁居士,深邃的眸光微微闪了闪。 “小姐认识李斯先生。” 看到仙翁二字,实在不难想到闻名遐迩的李斯,听闻先帝曾要拜他为相,他以闲云野鹤惯了,受不了为官的拘谨而拒绝了,此后便如人间蒸发一般,因此,民间还有他早已被先帝所杀的传言。 “是。” 锦月单说了一个是字,一双清灵似水的眼眸静谧的盯着赫连鸣谦。 “听风楼果然是卧虎藏龙之地。” 她一个养在深闺的女子,除了李斯已经归属听风楼外,赫连鸣谦想不出还有何种缘由能让他们相识。 “月盈则亏 日中则昃,所以听风楼数百年来,从不入仕插手权贵。” 听风楼的存在一直像一个无据可查的传言,除了内部的人,从没有人捕捉过一丝一毫的痕迹,如今似乎不同了。 “既然这样,小姐为什么要告诉我。不怕……” 他是朝中举足轻重之人,如今她这样将听风楼的实力 展示给他看,就不怕他告知圣听,为听风楼引来无妄之灾。 “因为大人想知道,而月……” 锦月将话停住,转眸幽静的望着赫连鸣谦,似有千言万语要讲。 “而月想赌上一赌。” 锦月的手掌攥紧了自己的衣角,她向来心静如止水,如不是此刻不容忽视的心跳加快,她怕是早忘了,自己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小姐赌的是什么?” 他终于还是问出口了,答案早在心中流转千回,到了嘴边,才知道说出来是这样的难。 “赌一场不切实际的梦,赌一颗魂牵梦绕的人心,赌一生不可扭转的宿命,最想赌得的是一世一双人。” 第一百三十一章:此身甘向情中老 这些看似无边际的话,他却懂她在说什么,可他宁愿不懂。聪慧如她,也会用赌这种看似荒诞的方式,但细想她要赌得的一切 ,便明白了,的确没有更好的方式了。 夜寒露重,清脆的琵琶声铮铮而奏,沉重悲切的音调,似是要将那一屋子的酒气压制下去。 璎珞将手中的琵琶停下,缓缓抬眸,昏黄的烛光下,那张孤傲似梅一样的面孔,眉宇间的一股英气犀利如剑。 她以苏府千金之躯沦落到温香软玉,因着一手绝世的琵琶跟清绝的容貌,长占花魁之位,多少文人骚客,达官贵胄捧来稀世珍宝,只为换她奏上一曲,风光的卑贱。 她有着世家小姐的清高,不愿长久在这污浊之地,她想寻得一处依靠,依她戴罪之身,能救她出来的人并不多,傅风致算的一个,她以为进了傅府起码得一个安稳,却不想因为卑贱的出身,处处受人压制欺凌。 眼前的人长的真是好看,如那曾令她迷失了心智的人一样清俊秀致,他不是她所爱之人,可她却需要一个他的孩子,能给她后半生一个依靠,一个安稳。 傅风致的衣带本就松松而系,轻轻一扯,衣襟便坦露出来。 “啊~” 看到薄衫之内的素白裹胸,璎珞惊愕的瘫倒在地,天朝男子刚毅英武有之,清俊秀致也不在少数,她从为想过威名赫赫的镇国将军竟会是女儿身,那这满院的妻妾又在争些什么。 她私下没少听她们冷嘲热讽说被将军如何宠爱,现在想来,都是她们为争宠,提高在府中的地位,自己编排的,真是可笑至极。 璎珞摊在地上还来不及起身,脖颈一凉,一束冰寒的光线十分刺眼,侧目一把长剑就架在她脖颈上。 持剑之人是无声无息出现的,一张柔和清俊的面孔,秀致的眉心拧成一团,为难而有不忍。 “我就知道,你肯定还在。” 南乔手中的长剑止不住的颤抖起来,他面容与之前大相径庭,整个临都就连他父亲与他擦肩而过,都未曾认出,她竟然只看了一眼,便识的他是谁。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璎珞冷冷的笑了笑,无惧的瞪了过去,若爱一个人入骨,无论他换了容貌也好,身份也罢,她都可以再千千万万之中,一眼将他挑出来。 “也罢,能死在你的剑下,我也没什么好怨的了。” 璎珞无视南乔的矢口否认,闭上眼眸,平静的受死。 “怎么不动手,你就不怕我将刚才所见传扬出去,到那时满城风雨,欺君忤逆的罪名落实了,怕是那九五之尊也不见得能救她吧。” 南乔不解璎珞为何一心求死,但他心里清楚,璎珞所说的一字不假,不然他也不会将剑架在她身上。 “你恨我吗?” 璎珞垂眸苦笑,或许恨过,不然她也不会如此恶毒的敬他那三杯酒,可时过境迁,她最多的还是不甘,对他的不甘。 “慕琛,璎珞的心从未变过。” 第一百三十二章:归来如梦复如痴 璎珞错开那柄寒光四射的长剑,翩然起身,衣带纷飞泪眼婆娑的模样,凄美而决绝,让南乔茫然失措。 “你~” 噗嗤一声,南乔那句你走吧还未出口,那柄长剑直穿了璎珞的胸口,南乔仓惶惊恐不已,迅速将坠落的璎珞扶住。 “为什么?” 这个怀抱她渴望已久,没想到能在死前如愿,这份弥留之际的温存,让胸口传来的疼痛都显得那么不值一提,她果然痴的走火入魔了。 “琛哥哥,这一生你负了我一往情深,欠我一个温馨的家,还有这条命,可不可以许我一个来世?” 冰凉的指尖拂过南乔的脸庞,他想起多年前那个天真浪漫的女孩,借着找月牙儿之名,在暗处怯怯的看他一眼,红着脸跑开。 “好,我答应你。” 璎珞舒心的笑了,抚在南乔脸颊上的手落下,闭眼的时候,一滴清泪从眼角留下,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她才明白,自己并不愿仅求一个安稳,她想要的从始至终都是他,所以她要带着一身的亏欠死在他剑下,以这样的方式留在他心里,她也是甘愿的。 璎珞是带着笑走的,也带着自己满腹无人可讲的委屈,他从来不曾动手杀过一个人,没想到第一次杀的,尽然是如此真心真意深爱过的自己的女子,为了一个从未把自己放在心上之人。 南乔将璎珞轻放在地上,附身扯起傅风致打开的衣襟,露出胸前雪白的肌肤上,遍布着纵横交错的伤疤,完全不是一个女子该有的身体,南乔眸中一阵刺痛,小心翼翼将衣带系好。 夜比来时更寒更重,南乔抱起璎珞消失在夜幕之中时,一双清冷的眸子蓦然睁开。 房内充斥而来的是一股血腥气,傅风致木然看了看自己的双手,这味道她再熟悉不过,自十三岁起,这味道便再也没有离开过,死在它手中的人数以万计,如她这样修罗一般的人,死后定会万劫不复吧。 晋州不是一个多雨的地方,来到这里小半月时间,只下过一场半盏茶的秋雨,但这场看似不起眼的小雨后,天却寒了。 明媚的骄阳下,士兵的呼声震天而响,一身朱红盔甲着身的成王英武不凡,气势冲天,有着另天下女子倾慕的血气方刚,男子气概。 彪壮的战马上拉着强弓,连发数十箭,箭箭直中靶心,无一毫偏差,无一支落空,动作亦是直接霸道,看的人心亢奋,耳边将士的呼声更是高昂。几乎震的耳膜生疼。 成王数支箭射出,侧眸一望,策马而出,转眼之际,已经到了跟前,将手中的强弓随手一丢,赫连鸣谦飞身接在手里。 “太宰大人不如也射几箭,给我们这些粗人开开眼。” 赫连鸣谦将强弓握在手里细致的看了看,温雅一笑,一个利落俊逸的翻身跳上了身旁的战马,锦月连连后退几步,他才策马而奔,面上的笑温雅明媚,落在眼里十分舒心。 第一百三十三章:各兴心而嫉妒 奔跑之际,有管箭的小兵丢出一支羽箭,赫连鸣谦夹着马肚,身体斜斜的一把接过,朝着靶子行云流水般射了一箭,那拉弓的姿势如他人一般,俊逸优雅的好看,让一旁观看的女眷看的面红心跳,倾慕不已。 听到耳边成王府女眷溢于言表的赞美,跟双目饱含倾慕的模样,锦月垂眸笑了笑,这番作秀下来,定要让人记恨了。 “花花架子,有什么了不起。” 成王身边的小将士翻个白眼嘟囔了一句,显然不悦赫连鸣谦刚才那一箭抢了成王连发数箭全中靶心的风头,成王到依然一脸平静,看不出有什么情绪。 “小姐可会骑马?” 锦月的注意力全在赫连鸣谦身上,经成王这一出声,惊了片刻,回眸点了点头。 “璎珞骑马需要人牵着。” 成王哈哈大笑,锦月一脸茫然不知他在笑些什么。 “需要人牵着也叫会骑马,来人牵匹温顺点的马过来。” 锦月看了一眼上座的成王妃,轻淡的看着沙场,似是想起了什么,并未关注这边的情况。 “小安,帮小姐扯着缰绳。” 成王身边刚才出言说赫连鸣谦花花架子的小兵,此时听话的走到一匹枣红小马前,扯住了缰绳,锦月轻咬了一下嘴角,由青灵扶着上了马。 小安牵的很稳,锦月却紧张的握着缰绳不敢松手,因为猜到了会发生什么,她便越发的紧张,毕竟稍有不慎,她可能就死在这里了。 “姐姐,你长的真美,像……。” 牵马的孩子也不过十二三岁的模样,还保持着一颗赤子之心,心中怎么想就怎么说,虽然他对赫连鸣谦出言不逊,锦月也对他没什么芥蒂。 “像什么?” 锦月温婉一笑,小安挠了挠头,很努力的想找个词形容。 “哦,对,像月亮,姐姐像月亮。” 小安似乎很兴奋自己能找到一个词来形容锦月,锦月脸上虽然笑的温和,眸中却清冷,她不知道这个天真的孩子,待会会用怎样的方式,让她这轮明月消失。 “姐姐是那个大官的夫人是吗?” 锦月一愣,将小安的话在心中过了一遍,才清楚他在说什么,孩子的世界很简单,估计只听说她是赫连鸣谦的女人,便错以为是夫人,却不知女人跟夫人之间相隔的何止千里万里。 “为什么这么问?” 赫连鸣谦来军营数次,这还是第一次让她与成王府女眷跟了过来,或许从这孩子口中能窥得军中人的态度。 “前几日我偷听到李大哥杨大哥他们几个闲聊,说王爷府中有个天仙似的美人,是临都来那个高官的女人。 李大哥还说这世道真他妈不公平,咱们在沙场出生入死,也只得个没什么鸟用的封号,你看文官,动动嘴皮子,提提笔杆子,就能在临都吃香的喝辣的,还有这样漂亮的美人跟着,你说咱们这些人,这样的美人见都没见过。” 小安学着大人的语气,说的有模有样,锦月脸色沉了沉,小安立马捂住了嘴巴。 第一百三十四章:云鬟不整惊魂定 “姐姐千万不要说出去,不然李大哥又要揍我了。” 小安口中的李大哥杨大哥都是成王手下得力干将,跟着成王十几年,战功赫赫,是成王收来的江湖草莽,话说的是粗俗,却将武将对文官的憎恨厌恶直截了当的表现出来。 “姐姐答应你。” 锦月如沐春风的笑意,让小安神情一恍,却没看到锦月扯着缰绳的手不断的颤抖。 “姐姐如果不是那个大官的夫人,不如就做我们王爷的王妃吧。” 这样大不敬的话,却让一个孩子脱口而出,看来成王对属下很是纵容,难怪这些人即使在成王被贬的情况下,依然跟随。 “王妃不好吗?” 锦月入府以来,从没见过成王去成王妃哪里,却在她的物华园内安排了数名武功高强的侍女,是保护还是监视,锦月至今也没想清楚。 “王妃呀,也不是不好,可她总冷着一张脸,从来没对王爷笑过,李大哥说王妃是个坏女人,小安不喜欢她。” 由着属下这样议论自己的王妃,看来成王也不是多在意自己的王妃,若说监视,成王妃有什么地方需要监视呢。 锦月怔拧眉思索着,突然耳膜传来一声嘶鸣,锦月下意识的抓紧了缰绳,胯下的战马前蹄高跃,甩头将小安摔出数丈远后,便开始毫无目的的疯跑,锦月拉着缰绳趴在马背上,全身颠的五脏六腑都要碎了。 听到小安异样焦急的呼喊,所有的注意力被吸引过来,看到马背上的锦月,赫连鸣谦蓦然心惊,扯开缰绳想去搭救。 “大人,小姐吩咐,出现任何状况,您都不要插手。” 赫连鸣谦不知道一向如影随形的青鸾竟然不在锦月身边,她究竟在寻思什么,将自己放在如此危险的境遇。 赫连鸣谦握紧了双拳,察觉到成王的目光,脸上的紧张也换成了风轻云淡。 成王微微眯起了眼眸,看似娇滴滴的女子,竟然可以有这样的毅力,与那发狂的战马僵持许久,身边的人未动,成王从鼻孔中冷哼一声,猛力踢了 一下马肚,飞奔过去。 锦月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片漆黑,恍惚间有人杀了战马,将她救下,便失去了意识,昏迷之前她嘴角浮出清浅的笑意,她赌赢,成王只是试探,不是想杀了她。 凉夜无边,这一惊吓过度的昏厥竟然足足睡了四五个时辰,一睁眼就看到叶阑黑沉这一张脸,屋内没有别人。 “胆子见长呀,小时候不是不敢骑马吗?今天在明知下来药的情况下,也敢上去。” 成王军中有听风楼的眼线,虽然不是什么要职,却无意间窥探到了些蛛丝马迹,凭借这些不难猜出成王想做什么。 “我刚九死一生捡回一条命来,你就这样冷言冷语的。” “你还知道自己九死一生,我还以为你当自己是神仙呢?” 锦月知道叶阑在生气,动了动个身上,酸疼的厉害,却不敢发出声响,以免叶阑更气,看到她隐忍的额头冒汗的模样,叶阑便心软了,在心内骂了自己一句没出息,便伸手去扶锦月。 第一百三十五章:尽是死生别离处 “疼就出声,我看过了没伤到筋骨,辛亏我让人将一半的药量替换下来,否则你现在连疼都不知道了。” 叶阑别扭的脾气,锦月是知道的,你越是什么都不辩解,他越是会心软。 “他走了吧?” 原本定的行程便是今日回去,她猜到成王会用些法子把她留下,这惊马的事故,既给了他试探赫连鸣谦心中分量的机会,也给了他将她留下的借口,毕竟他料定赫连鸣谦不会因为她耽搁了行程。 “嗯” 叶阑冷哼一声,本来等着锦月问,却见她垂眸静持,没有再问的意思。 “成王用他那块血色勾玉换了你。” 锦月咬唇不在说话,那勾玉她是听过的,是一块绝世好玉,是成王母妃家传的宝物,先皇曾向他讨要,他都不舍得给,如今倒是换了她,她隐隐有些不安。 “还有件事告诉你,我查到成王的行军部略图在” “物华园” 叶阑还未曾说出,锦月便接了话,叶阑怔了怔,有些不服气,自己费尽心思得来的消息,她竟然早就知晓。 “成王的那批军队你肯定不知在哪里吧。” 锦月抿唇而笑,侧目而亡,轻轻的吐出三个字。 “云雾山” 待锦月说出云雾山,叶阑瞬间泄了气,瞪了锦月一眼。 “你都知道还让我查什么?” 锦月笑着向后靠了靠,扯了扯被角。 “我也是刚想明白,只是推断,需要你给我证实。” 锦月这睡了小半日,到是想明白了许多,叶阑便来了兴趣,把凳子靠近了锦月几分。 “你是怎么猜到的,说来听听。” 若是别人问起,锦月一个字也是不肯说的,但是叶阑问,就不同了。 “我一直在想,为什么物华园的婢女都身怀不错的武功,她们是想保护着什么吧,而云雾山只因为一个传说,我无意间听成静慈庵的小姑子说,云雾山是仙界之地,有幸站在山外,还可以听到天兵天将的呐喊,我也是在军营听到呼声,才联想到一起的。” 外人都传言她聪慧,叶阑却知道她不过比常人更留心,也思虑过多,所以能够算无遗策,可过慧易折,像她这般无时无刻不在忧思的人何以能够长寿,这也是他不想她入宫的主要原因,毕竟那地方让她动起心思来,便不会消停。 “嘭嘭嘭” 几声清脆的敲门声响起,叶阑嗖的一下便消失不见了。 “谁?” 锦月温声问了一句,外面的人也不搭话,直接推门而入。 “璎珞拜见王爷。” 强忍着身上的酸痛,锦月掀开被褥,成王却伸手将她按住。 “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是因为有愧吗,看到她盈弱单薄如同一张白纸,他尽然莫名的心慌,从来不曾有女子这般牵动心弦,即使她清冷疏离。 “这里是王府,王爷何需说打扰二字。” 这样宠辱不惊的气度,淡若秋月的风华,放眼天下,也不见得能再找出一个来,当初只知道苏景有一个视若珍宝的女儿,却不知她竟然如此的出色。 第一百三十六章:西去曾不为人留 “你是否在怨本王没有征求你的意见,便强留了你。” 暮夜沉沉,锦月迎着晃动的烛光,怔怔的神情,犹如一道闪电,划破了漆黑的夜空。 “璎珞是浮萍的命格,留在那里又有什么区别。” 借的是他人之口,说的是他人之事,锦月低下眼帘,心中苦笑,从什么时候起,她这般善于伪装,几乎已经记不得,卸下这层层包裹,还会留下些什么。 “若是你不愿,本王便……” 锦月摇了摇头,身体朝里缩了缩,她也想离开,毕竟欺骗是一件太过劳心劳力的事情,她仅有的那几分良知,会让她饱受煎熬,但她不能。 “既然这样,你就好生歇着吧。” 成王见她沉默不语,一脸的倦意跟黯然,便知自己不该再久留,直到如今,他也不知道为何要执意留下她,不惜送出了块母妃唯一留给他的东西。 黑漆漆的房屋里只剩下了她一个人,就像天际只留了一弯清月,半颗星辰都看不到,忍者身上的酸痛,颤颤巍巍走到窗前,迎窗而立的桌案上还留着一个死局,黑白棋子纵横交错,相攻却又相护,都有来势汹汹直击对方要害,却在最后一步留出一条生路,给了对方反击的机会,她不够心软,心软之人不会拔剑,她也不够无情,无情之人不会在剑插心房之际偏离了一寸。 这盘棋是他们昨夜所下,都说看棋便是看心,这样的局势,是不是也会在日后出现呢。 晋州郊外的客栈,凉风徐徐而进,那只穿一件玄紫单衣的人却没有要关窗的意思,从窗棂上能看到黑突突枝丫后面的一弯清月,也能看到在客栈外那条羊肠小道上的女子,都说皇家暗卫都无心,可人哪能做到真正的无心,十年的伴随,无论是处于忠诚还是私情,都放心不下吧。 为了不让成王起疑,他带走了她身边所有人,将她一个养尊处优无半点武功的女子留在那虎狼之地,他虽不忍,却又莫名的相信她,相信她的聪慧能抵挡住飞来的横祸。 屋内的烛光被闯进的秋风吹的摇摇晃晃,昨夜他问她,今生最大的夙愿是什么,她似乎沉默了许久,久到他觉得她不会回答的时候,她用沉重的语调说,她想有个家,有个温暖的家,没有勾心斗角,没有尔虞我诈,没有威逼利用,亦没有惶惶不安。 她说的这些没有,正是她这些年每天需要承受的,她或许是厌了吧,想寻求一份安稳,或者说,想从他身上得到一份安稳,可他给不起,不但给不起,还要将她往万丈深渊里推。 她是饱读诗书的相府千金,却放下来她所信奉的矜持,明里暗里向他表明心迹,如她这般惊才绝艳举世无双的女子,他不是不心动,却不敢心动,因为她太聪明,聪明的让他忌惮,忌惮她是另有所图,所以那份真心便打了折扣。 他突然想到在奁宝阁,她被风致挟持,他的眼睛死死的锁在风致的手指上,它只要稍有动作,他便开始紧张,那日玉和说若他晚出一步,他便要失态,他向来自负,没想到自己的心意提前被他人看出来了,只是那时还没陷的很深,可如今呢。 第一百三十七章:何事吟余忽惆怅 锦月在成王府的日子看似过的惬意悠闲,私下的暗涛汹涌却一分也不少,女人嫉妒起来的手段也无非是些暗里下毒陷害,明面上奚落打击,成王府中妻妾并不多,相比右相府的,相对棘手的少了些。 锦月在成王府中并没有什么实在的身份,但吃穿用度却比王妃还要好,再加上成王每天都要来上两次,就难免招人记恨了,温香软玉有种名叫一枕黄粱的药,掺在茶水中喝下去,便会至幻,只是这药锦月没有机会用,因为成王从来不会留宿。 物华园里的密室锦月虽然找到了确切的位置,但进入密室却需要一把钥匙,而那钥匙成王一直随身带着,她却没有机会靠近。 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成王突然说要带她去街上走走,说是陪她出去散散心。 说起晋州的街道,她只在进入成王府的第二天出来逛了逛,只是这天街道上叫卖的小贩多了许多,街道上人群也密集了些,倒是与临都的繁华闹市有些相像了。 成王身边没有带一个随从,穿了一身简易的便服,褪去了那一身凌厉的气势,到也不太惹人注意,但锦月的相貌却引来街道上的人频频回头。 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的响起,街道的拐角之处,有一青衫男子在卖纸扇,锦月走过去,随意将一把纸扇摊开,纸扇上无非画了些山水虫鱼,鸟语花香,倒也稀松常见。 “啊” 成王就在身旁,净月突然听到一个孩子的呼喊声,诧异的回头,便看到一个五六岁的孩子撞到了成王,摔倒了地上,成王皱了皱眉,看到锦月想俯身去扶那哇哇哭的孩子,便自己屈身将那孩子扶了起来。 不远处孩子的母亲着急的跑了过来,接过那孩子,唯唯诺诺的连声道歉,怕是看到成王气度不凡,怕自己的孩子冲撞了什么贵人。 “大人说让小姐务必在今夜子时前取到东西。” 趁那母亲道歉之余,那卖纸扇的青年男子突然没头没脑的说了这么一句,锦月惊愕的看了看他,他反而笑嘻嘻的将手下一个画了花好月圆夜的纸扇递给了锦月,成王也安抚好了那对母子,走了过来。 “小姐可喜欢这把?” 锦月怔怔的接在手里,还在揣度刚才他无端说出的话,成王却已经给这把纸扇付了钱,锦月才茫然回了神。 “我……” “喜欢便拿回去吧。” 因为刚才的迟疑,成王便误以为她喜欢了,锦月也不好告诉他,刚才是自己走了神,便拿在了手里。 锦月一直忧心忡忡的样子,成王便知道她无心再逛下去,便带她回了府,走到凌秋阁门前,因为有心事,脚抬起未过门槛,便一下子摔了,成王眼疾手快的扯住了她,一把将她拦在怀中。 她在府中也一月有余了,这还是第一次离的这般近,近的可以闻到丝丝缕缕令人沉迷的体香,成王拦着不放开,还是锦月轻轻推了一下,撤出一小步的距离。 第一百三十八章:空花岂得兼求果 “谢过王爷” 成王高出锦月一头,看着她低眉顺眼的模样,到也没再说些什么,敛了敛眉心。 “进去吧,明日我再来看你。” 锦月点了点头,抬脚踏进了凌秋阁,嘴角却浮出瑟瑟的微笑,袖下握着印了钥匙模子的印泥,微微紧了紧,有时候明知是个圈套,她也需要进去,因为此时他才肯给她机会。 成王妃每日睡的很早,又喜静,所以天色一暗,便不会有人在物华园走动,她进去到容易很多。 密室是在成王妃的正房中,没人守夜,锦月轻而易举便走到暗室门前,她侧眼看了一下床榻上显然已经入眠的成王妃,接着手中的夜明珠,用钥匙打开。 密室很简单,四处都是石板墙壁,有很多敞开的暗格,暗格中放置的东西都被锦缎盖着,暗室正中央是一个红木桌案,桌案上放置着一个偌大的图纸,锦月知道那便是她要找的东西,毕竟它曾经属于听风楼。 锦月没有急着收起来带走,而是在那图纸上细细的看了一遍,方才小心翼翼的折起来,暗室的门在她进来那一刻便关上了,她低垂着眼帘在门口站了许久,最后长长的吸了一口气,才伸手推开了门。 方才黑暗一片的房间已经掌了灯,成王黑沉这一张脸看着她,那密室内有诸多机关,她竟然可以安然进出。 “小姐这出戏演的真是精彩,精彩的我差一点便信了。” 满室都是凶神恶煞看着她的人,锦月反而笑的温婉平静,完全没有被人当场捉赃的畏惧之心。 “王爷将这图纸放的如此明显,是驻定璎珞带不出去吧?” 这是一个局,他为她而设置的局,他也并未是对什么起了疑心,却出于谨慎起见,试一下,没想到却是这样一个结局。 “你究竟是什么人?” 如果她真的是苏璎珞,便不会对这军事部略图起心思,所以她一旦入局,她的身份便难不惹人起疑。 “王爷,若是今日这图纸被带走,你当如何?” 锦月没有正面回答成王的问题,而是轻飘飘的问他这么一句,行军部略图一旦被带走,上面也不能凭此坐实了他谋反的证据,倒是他这些年所筹谋的一切将付诸东流,必须重新开始。 “你什么意思。” 四面围堵的局面,她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子如何还能如此淡然的问他这些,他不信她能安然走出去。 “王爷放弃吧,天命不在,你势必不可成事的。” 早在来晋州之前,锦月就推测过成王的星宿,虽然每个人的运势瞬息变幻莫测,但成王绝没有飞升帝星的命格。 “本王从不信命。” “这么冥顽不灵的人,你跟他费什么话。” 突然一个清朗的声音从房梁传出,众人还来不及去看那人是谁,整个房间弥漫起浓烟,待浓烟散去,能看清之时,对面已经空无一人。 晋州通往临都的一条必经小路的拐角之处,几辆马车同时飞奔而来,后方尘土飞扬,显然已经看不清道路,突然飞驰的马车突然一个急停,本靠着补眠的叶阑一个踉跄摔了下去,好在他轻功好,腾空打了个旋,到没有真正的摔到。 第一百三十九章:爱惜芳心莫轻吐 “你的人怎么驾的车,把我这张俊脸摔坏了,我还怎么去勾搭小姑娘。” 因为这个急停,锦月也差点被甩出去,好在赫连鸣谦就坐她旁边,即使伸手拦住了她。 “怎么回事?” 赫连鸣谦沉着目色看了叶阑一眼,他是江湖中人,不拘小节他可以理解,但在锦月面前怎可以如此口无遮拦,而她却如此平淡,看来他们两人非常熟识。 “回大人,有人拦住了路口。” 赫连鸣谦一把扯开车幔,前方路口成王立在正中间,身后是一支有七八百人的小军队,看来是要在此地将他解决掉了。 “本王给太宰大人准备了送行酒,不如喝一杯再上路吧?” 赫连鸣谦没有答话,人却优雅的从车上下来,又转身将锦月搀扶下来,成王漆黑的眸子一片寒意。 “王爷好意,下官怎敢不领情呢?” 赫连鸣谦脸上挂着如沐春风的笑意,款款而行,优雅从容的神情,仿佛真是来为一个好友的送行。 “拿上来。” 端着托盘的是个十二岁的孩子,偷偷瞄了锦月一眼,迅速垂下头去,托盘上放着一个酒壶,两个空杯子,成王亲自将两个杯子斟满,一手端起一个一起递了过去。 赫连鸣谦挑了挑眉,依然笑的风清云淡的接在手里,反而是锦月接过的时候,明朗的星眸闪了闪。 “啊……” 锦月一声惊呼,手中的杯子连带着酒落在了地上,抬头怯怯的看了一眼,跪在了地上。 “请王爷恕罪。” 成王冷冷的笑了笑,他知道她是故意的。 “起来吧,再拿个杯子来。” 锦月缓缓起了身,出声叫住去取杯子的小安。 “王爷不必了。” 锦月转身伸手将赫连鸣谦手中的杯子拿在手里,迎着赫连鸣谦的眸光莞尔轻笑,她这在晨阳中的一笑,似午夜绽放的昙花,让众人心中猛烈一震。 “璎珞跟大人共饮了这杯酒,王爷不介意吧?” 成王眉心皱了皱,没有说话,璎珞却将杯中的酒含在口中,双手揽住和赫连鸣谦的脖颈,将唇吻了上去。 四周都是在战场上厮杀的将士,何曾见过这样轻佻的场面,无不惊的瞠目结舌,只有成王一人面色铁青的看完这一幕。 “酒本官喝了,王爷可以放行了吗?” 成王沉眉看了看赫连鸣谦,看他嘴角有丝血迹,嘴角扬了扬,侧身让开了去路,四周围着的军队也撤开了一条小道。 赫连鸣谦扶着锦月上了马车,车幔一放开,强忍的一口污血从口中喷出来,一直散漫靠车而坐的叶阑,目光一怔,一把扯过锦月的手腕,切完脉,脸色煞白。 “你疯了。” 马车已经开始飞奔,叶阑这句怒吼却在车内振聋发聩,赫连鸣谦连忙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倒出一粒白色药丸递给锦月。 “这是南宫家特制的解药,虽不能解你的毒,却可以将毒压制一个月。” 刚才她将那毒酒一个人喝了,将他嘴角咬破,他一直怀疑她用心不纯,如今才幡然醒悟,她是真的将他放在心上了。 第一百四十章:茹痛还为社稷谋 “叶阑,出动听风楼的人抵挡一下,大人驾车去码头。” 锦月将赫连鸣谦递过来的药丸吃下去,顾不得叶阑怒瞪的双眸,出声吩咐,叶阑掀开车幔往后一看,成王的人已经近在咫尺了。 “保护好她,若是她出了事,我让你整个太宰府陪葬。” 叶阑向来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这些威胁的话却说得掷地有声,赫连鸣谦还没有看清他的神情,他便跳车下去。 “你怎么样?” 锦月的脸上煞白如纸,额头冒着冷汗,看起来很不好,但在这种情况下,她依然笑容恬淡。 “这个拿着。” 锦月将一个锦袋取出递给赫连鸣谦,赫连鸣谦知道,这便是成王的行军部略图。 “依照成王的秉性,怎么会让你这样轻易的拿到手?” 锦月侧眸看了看锦袋,胸口如一块巨石压着,出气都有些困难。 “所以这是假的。” 赫连鸣谦接住锦袋的手一颤,她明知只假的,却还要用命去换,转眸看着锦月淡若月晕的眸子,突然想到了什么。 “你的意思是?” 锦月垂眸笑了笑,挪动身体,在赫连鸣谦怀中找个舒适点的位置。 “在我们不曾把它带到临都之前,成王是不会下死手的,他要演戏,我们便陪他演。” 锦月本觉得自己泄露天机那句他没有帝王天命,会让他有所收敛,没想到他对帝位已经痴迷到如此程度,若是这样,她便真的不能顾忌他这小半月来的悉心照料了。 “若是假的,我们留着何用?” 颠簸的马车让锦月很是难过,却不得不强打精神,回答赫连鸣谦的话。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咳咳咳……” 赫连鸣谦是聪明之人,锦月一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便明白了锦月的意思,成王让他们带回这假的行军部略图,无非是让他们按此部署防护,他再收渔翁之利,若是他们再在背后摆一道,那胜的便是他们了。 “大人渡口到了。” 那车又是一个急停,锦月的脸色越发的难看,赫连鸣谦抱起锦月下来了车,已经有一艘船靠岸等着,赫连鸣谦低头看了看怀中虚弱的气若游丝的锦月,心中突然觉得分外沉重,这般心思,这般谋略,这般胆识,可惜是个女子,但也庆幸她只是个女子。 晋州临海,船平稳的行驶,锦月上了船便昏迷过去,由青鸾跟青灵一旁侍奉着。 虽然人已经昏迷了,痛苦却丝毫没有减轻,可能是毒药与解药的冲击,锦月不停的出汗,青灵为她换了好几次衣衫都湿透了,原本秀丽清淡的眉心一直痛苦的蹙着,让人看了十分的心疼。 “小姐不会有事吧?” 青灵担忧的问青鸾,青鸾用丝帕将锦月额头的汗拭去,咬了咬唇瓣,没有接青灵的话,小姐从小锦衣玉食妖生惯养,何曾受过这般苦,她真怕小姐挺不过去。 “她怎么样?” 交代好一切事物,赫连鸣谦便赶了回来,方才她醒着虽然虚弱,却好过现在这样昏睡着。 第一百四十一章:逆风吹浪打船声 “不太好。” 青鸾让开了床边的位置,轻声开了口,若是习武之人或许中了毒服药压制不会有什么,可锦月只是一个柔弱的女子,实在难以承受解药压制毒药这股蛮力。 “你一定要醒来。” 赫连鸣谦握着锦月的手,她的手冰凉的没有一丝温度,却出汗出的似水洗一般。 上船时是黎明时分,锦月昏睡了一个白天,才停止了出虚汗,呼吸渐渐平稳,安然的睡了半个时辰,眼帘虽然很沉,却还是努力的睁开了。 她的手还被赫连鸣谦握着,连续几日不眠,或许是累了,赫连鸣谦另一支手托腮睡着了,看着自己被握着的手,锦月嘴角浮起一丝笑意。 “小姐,你醒了。” 青灵出去打了盆水,看到锦月睁着眼睛,惊喜的忘记压低声音,赫连鸣谦便被惊醒了,青鸾其实早就看到锦月醒了,但看到她看到赫连鸣谦后脸上的笑,便没有出声。 “好些了吗?” 赫连鸣谦揉了揉眉心,语气里有些歉意,他竟然这样便睡着了。 “大人是信不过南宫家的药吗?” 还能出言调笑,面色也平和了,看来毒是暂时压制住了,要想解,只能回去让玉和想办法了。 “大人,我们的人发现一艘船一直尾随着,不知是敌是友。” 赫连鸣谦与锦月疑惑的相视一眼,锦月若有所思的垂下头,想不出这时候会有什么人要出手拦截,难不成她之前的推断出了差错。 嘭嘭嘭,突然射来数支带火的弓箭,锦月跟赫连鸣谦同时循声望去。 “慕锦月,你受死吧。” 那支尾随的船只似乎察觉到已经被发现,便开始主动攻击,听到这声音,锦月眉心皱了起来。 “冲你来的,什么人?” 锦月虽然每年都来晋州,但从大多呆在静慈庵足不出户,怎会与人结仇,在此时追杀与她。 “是慕鸿。” 赫连鸣谦缓缓垂眸,知道锦月在晋州的人,除了他跟玉和也就只有右相府的人知晓,锦月害他身败名裂,估计是气不过,来寻仇的。 “我去让人莫伤了他的性命。” 毕竟是慕家的人,也算是锦月的兄长,他手下的人肯定会对攻击者下死手,还是提醒一下的好。 “不用” 锦月抬头直视赫连鸣谦,静谧的眸光依然平静似月晕,说出的话却决然狠戾。 “自作孽不可活,大人不用顾忌他。” 慕鸿用重金寻江湖杀手来杀她,就应该为此付出代价,上一次若不是父亲提前出手用他的名誉跟一顿毒打换了他一条命,怕是他早就不能说话了。 “小姐好像起风了。” 青灵从船舱开着的窗子往外看,带着咸味的海风吹到脸上,赫连鸣谦脸色却猛然一变。 “青鸾,快去让人停止攻击,找最近的地方靠岸。” 锦月不知这海风有什么不妥,但看赫连鸣谦紧张的神色,便对青鸾点了点头,青鸾闪身出去。 “青灵,快帮小姐穿好衣服。” 赫连鸣谦也迅速出了船舱,青灵不敢懈怠,赶快把锦月的衣衫取出来帮锦月穿好。 第一百四十二章:谁道人生无再少 噼里啪啦的雨点敲打着船舱,方才还轻柔舒适的海风突然像疯了一样,刮的船不停的摇晃,人几乎站不稳。 “青鸾护好青灵。” 青鸾跟赫连鸣谦同时回来,赫连鸣谦上前抓住了东倒西歪的锦月,锦月稍稍稳住便出声交代青鸾。 锦月刚经过一场生死搏击,身体根本经不住这样一场狂风暴雨,赫连鸣谦一手拦着她,一手找可以抓的地方稳住身体,船上所有人都在拼命的将船靠岸,但船距离岸边太远,怕只怕还未曾靠过去,船已经被打碎了。 豆大的雨点夹杂着狂躁的海风打在脸上,再加上船的摇晃,铃锦月头晕目眩,一个巨浪打在过来,恰好打在两个人身上,赫连鸣谦只觉得手臂一松,臂弯中的人便不见了,心想不好。 等那巨浪过去,他强稳住身体,锦月早已经不见了踪影,赫连鸣谦想都没想,一头扎进了海中。 咸咸的海风划过鼻息,有些腥腥的味道,光线有些刺眼,难以睁开双目,眼前的景象慢慢清晰起来,简洁的屋舍被打理的井井有条,一张破旧的桌子四周摆着几把有裂纹的椅子,她不是被巨浪打入海中了吗,没有死吗? 如今她的记忆力只有那股巨浪,浇头冲过来,她意识便模糊了,弥留之际觉得自己似乎是沉入了海底,那是谁救了她。 “姑娘,你醒了。” 一张慈爱的面孔突然出现,锦月惊了一下,她竟然没有察觉到这房间里是有人的,这是一个不过五旬的老夫人,脸上的皱纹像干枯的树皮,但她脸上却带着憨厚暖人的笑意,她有多久没有见过这样友善不加伪装的笑容了。 “是您救了我吗?这是哪里?您是?” 锦月想要起身,便发现那套淡紫色锦缎罗裙已经换成了一身蓝色粗布衣衫,有些粗摩,却干爽整洁。 “我哪有那本事,是我家老头子跟儿子出海打渔,在海岸上发现了你们。这里是海家村,你叫我海婶吧。” 锦月迅速捕捉到你们二字,眸光微微闪动这诧异的神色,不确定的问。 “除了我还有其他人吗?” 锦月起身的很吃力,那老妇人连忙过来扶她坐了起来。 “我家老头子发现姑娘跟姑娘的夫君时还以为是遇到了海神跟海神娘娘呢,老婆子活了大半辈子,还没有见过你们这样像画里走出来的人物呢,姑娘真是好福气有这样一个好夫君,昏迷了还死死的将姑娘抱在怀里,直到醒了才松开。” 老人家一脸的慈爱,虽然絮叨话多,却很真诚,没有一丝恶意,听到夫君,锦月更加疑惑。 “海婶,他在哪里?” 在海中只是呛了水,倒也没受伤,也不知在这里睡了多久,锦月急切的想知道,这老妇人口中的她的夫君是谁。 “在厨房呢,他说傍晚姑娘会醒,便去做碗粥给你喝。” 锦月看了看天色,海边的夕阳红彤彤的挂在海天接连的西侧,美的宁静安详。 第一百四十三章:神画开厨怕飞出 海婶所说的厨房不过只有几步之遥,临近秋末,海上的风倒是轻柔的很,完全没有海面上的狂躁。 身上的粗布罗裙是海婶年轻时穿过的,放置了许多年,在成王府的日子大病小灾不断,让本来就不丰满的身体更加消瘦,衣服自然宽松很多。 海婶家的厨房很简易,门也是敞开的,迎着夕阳,可以看到一个修长挺拔的身躯,在灶火间有条不紊的忙活着,那画面极其温馨,便不由的看痴了。 锦月挡住了照在赫连鸣谦身上一束光线,拉长的影子印在了他身上,赫连鸣谦迎光看去,漆黑的眸光微微一怔。 夕阳的红光万丈之下,一张不施粉黛的恬静面孔挂着清淡的笑,一双秋月明眸熠熠生辉,柔顺的丝发松松被一支荆钗半松半绾,一身蓝色粗布罗裙碧空如洗。 他知道她生的美,那句瑶池碧台赠锦月便足以证明,可他没料到的是,这样粗布荆钗之下,她也可以美的让人心神颤动,摄魂夺魄。 锦月被看的有些无所适从,垂眸看了看自己,却并未看出有何不妥之处。 “海婶说,你是我夫君?” 虽然是随口编排的身份,锦月依然觉得这个称呼让她心肺皆暖,赫连鸣谦没有多言,放下手中的东西,他们之间也不过只有四五步的距离,锦月却觉得他脚下仿佛有千金坠体,走的格外沉重。 “虽知千难万难,但我想试试,你可愿意?” 赫连鸣谦将锦月一把紧紧抱在怀中,在跳入海中那一刻,想到可能找不回她,他吓的魂飞魄散,六神无主时,他便知道,那份妄想再也压制不住了。 “日暮风吹,叶落依枝。丹心寸意,愁君未知。君能知,生死无悔。” 有些事情即使答案早就预料到,却依然挡不住内心的欣喜,感受到怀中实实在在的人,无论是一路荆棘,还是一路坎坷,他都认了。 “碧华,青菜不是这么摘的。” 碧华是锦月执意让赫连鸣谦唤的,此时锦月一脸无辜的看着手中被她撕成条条的青菜,她记得盘子中就是这个样子呀。 “那要怎样?” 赫连鸣谦无奈的笑了笑,将锦月手中撕的一片狼藉的小白菜拿了过来。 “没想到无所不能的相府千金,却对厨房之事一窍不通。” 赫连鸣谦的调笑锦月并不在意,她的十指确实不曾沾过阳春之水,不要说做出一桌饭菜,连沏个茶也不曾亲自动过手。 “那太宰大人会不会后悔刚才的承诺?” 身边美艳无双的女子,秋水盈盈相望,以往觉得她的笑如春风拂面,浅淡飘然,如今没了那股如仙的虚幻,倒是真实暖人了许多。 “以后这些琐事由我代劳。” 本事一句玩笑,却不想得到如此回答,锦月从背后靠在赫连鸣谦身上,眸中盈盈喊着泪花。 “怎么了?” 赫连鸣谦并看不见锦月的神情,只是觉得她抱的有些微微颤动。 “都说君子远庖厨,原来你是个伪君子。” 第一百四十四章:世情看假尽成真 赫连鸣谦微微笑了笑,将锦月放在腰肌的手捂住。 “美人的最高境界是美而不自知,若这么算来,碧华也算不得真正意义上的美人了。” 锦月浅淡一笑,抽出手掌,翻身到赫连鸣谦对面,抬头静然而望。 “伪君子与假美人恰好绝配。” 往常那个女子能听得心爱之人说她不美,偏偏这个天下称颂的美人不在乎。 赫连鸣谦在厨房忙活许久也只是煮了些稀粥,一碟青菜,一碗豆腐,在成王府就领教了她挑嘴的本事,向来这些粗茶淡饭她定要难以下咽了。 “这里地处偏僻,没有什么好东西,你将就一下,明日我们到集市上看看。” 赫连鸣谦盛了碗粥递给锦月,锦月接过淡淡一笑,拿着小勺子津津有味的喝起来。 “我在静慈庵也是不见荤腥的,之所以在成王府那般挑剔,不过找个由头出门而已,没想到你却信了。” 她是养尊处优,却也没有到吃不得粗茶淡饭的地步,是自己伪装的太好了吗,连他都信了。 “你呀,不知那场海风我们的人还是否有生还?能多久找到这里?” 他们从船上被浪打进海中,被海家人所救,所有人都失去了讯息,也曾问过打渔回来的海叔跟他们的儿子,除了他们二人,再没见过他人。 “他们若能自保不从船上像我们掉下去,就绝不会有事的。” 锦月捧着碗浅浅而笑,那份驻定,是对听风楼选出人的自信。 “听风楼的人要多久才能找到这里?” 赫连鸣谦带来的人并没有在海中求生的本事,对这里的地势也是一无所知,怕是一时难找到。 “那要看我想不想他们找到了。” 赫连鸣谦一怔后,便明白了锦月的意思,出去以后便又是刀光剑影,这里的安宁瞬息化为乌有。 “那便等我的人找来吧!” 他们不可能长期贪图这里的安逸,那便让这份安逸拖的尽量久一些吧。 村野的小道异常的幽静,偶尔有三三两两的人挑担经过,像他们这般悠闲走着的很少见,路旁的野草枯黄一片,却也质朴可爱。 “这是什么树?” “木槿” “那这个呢?” “刺槐” 锦月像个孩子一般看到什么都想问问,完全没有那份洞悉所有的聪慧,反倒是赫连鸣谦,无论锦月指的是什么不常见的东西,他都能一口说出名字。 “你怎么认识这么多东西?” 锦月问的随便找个孩子,便可以一一道出,倒是她知道的,到了这里便成了无用的计量了。 “你看,那是片橘林,待会我们摘些回去。” 这个季节成熟的也只有橘子了,锦月诧异的望过去,黄彤彤的一片,十分喜人,橘子她是吃过,但树还是第一次见。 “为什么等回来,我们现在就去吧?” 锦月看见那片橘林,双眸便放出光彩,似乎一刻也等不了,赫连鸣谦一把把她扯住。 那橘子是人家种的,要摘必须要给钱的。” 锦月惊住了,她似乎还真没有出钱买过什么。 第一百四十五章:不把双眉斗画长 “我们去哪里去钱,难不成去偷吗?” 赫连鸣谦扬了扬手里的包袱,锦月扯过来看了看,里面放的是她那套锦衣罗裙,便明白了赫连鸣谦要做什么,撇了撇嘴。 “没想到我也有需要变卖衣服的一天。” 赫连鸣谦将那衣服重新包好,他们掉入水中,身上没留下任何值钱的东西,能变卖的也只有这套衣裙了。 “舍不得吗,回到临都我送你百十套如何?” 这样的衣衫莫说百套,就是千套她也未必放在心上,但他送的就另当别论 “我不要百套,你回去帮我亲手做一套吧。” 赫连鸣谦脸色一沉,针线他似乎不会,看到赫连鸣谦窘迫的模样,锦月倒是心情好起来,心中腹诽,谁让什么都会,什么都懂。 海家村的集市虽然没有什么珍贵物件买,却异常的热闹,锦月那套衣服是真丝织就的,单单上面的刺绣便是临都数一数二的绣娘做的,一套衣服下来少说也要百十两银子,到这里却只换了一两的钱。 因为两个人对金钱并无感念,知道吃亏到也满不在乎,依然兴高采烈的在街上闲逛。 海家村位置偏僻且贫瘠,街上走动的女子大多都佩戴荆钗,所以街上小摊还很少见其他材质的配饰,但这里的荆钗明显比其他地方别致精细很多。 赫连鸣谦随手在摊贩上捡起一支尾部雕刻成茶花形状的钗,在锦月黑绸般的发间比了比,那张恬静的脸庞,到比真实的茶花还要纯净美艳,若这钗是上好的白玉所雕,怕才能衬的起她这一头乌发。 “怎么了?” 赫连鸣谦出神的模样,让锦月有些疑惑,赫连鸣谦回神将那荆钗放下,心中却在揣度,回去寻一块上好的白玉,为她雕一支玉钗。 “没事,我们去别的地方逛逛。” 赫连鸣谦扯着锦月离开,锦月却回眸看了看他方才放下的钗,浅然而笑,明白了他方才在想什么。 “呜呜……” 井然有序的集市有一处围堵起来,人群之中有一个哭声传过来,这里民风淳朴良善,大多人脸上都表现出惋惜无奈的表情,锦月想去看看,赫连鸣谦便扯着她进去。 道路中间坐着一个十岁不到的孩子,跟一个一脸无奈挑担的挑夫,挑夫担上的东西滚落一地,那孩子抱着一幅损坏的字画大声啼哭,看样子是两个人撞上了,将那孩子的画撞坏了。 “这孩子也太莽撞了,那画可是赵公子花重金从临都买回相府千金穆小姐的字画,让他出来裱一下,弄成这样,回去还不得被赵公子打死呀。” 听到身旁的人在议论,赫连鸣谦与锦月相视一怔,锦月走上前,附身拍了拍那孩子的头,那孩子看到锦月,双眸一僵,连哭都忘记了,呆愣的看着。 “我能看看吗?” 那孩子惊的一个激灵,才醒悟过来,这个神仙似的姐姐要看这画,便呆呆的递过去。 锦月将画展开,是一副踏雪寻梅图,图中是一个落雪的梅园,梅园中一个紫衣女子,手掌扶着一只盛开的梅枝低头嗅,右下角还有一个印,印中是慕锦月三个字。 第一百四十六章:几人图画入凌烟 这里人不知,她的印只有一个月字,而那个月字是她亲手所写,别人是仿不出的,更可况有人的画她只画过一副,还收在某人府中呢。 “意境不错,只是笔法粗糙了些,怕是你少时提笔,都比这画的笔法精妙吧。” 提笔便比这画的笔法精妙,这话实在夸张,锦月抿唇笑了笑,将画重新合起来。 “不要哭了,姐姐有办法能让这字画完好如初。” 那眉头紧锁,一脸黝黑壮汉的挑夫听到锦月这样说,整张脸都笑开了。 “姑娘真的有办法,那太好了,这孩子突然冲过来,我没看见撞了他的字画,正头疼呢。” 那孩子也擦了擦眼泪从地上站了起来。 “真的吗?,姐姐真能让这画复原?” 锦月揉了揉那孩子的头发,莞尔轻笑,也没多说什么,便扯着那孩子进了一个装裱字画的店面,街上围观的人也陆陆续续散去了。 锦月让那店铺老板取来相似的宣纸跟画笔,那画已经从中间裂开,显然不能沾的完美,也只有照着画一幅了。 “向来只有别人仿你的画,没想到你也有仿别人的一天。” 锦月拿着画笔比照了一下方位,听到赫连鸣谦的话,便转头微笑着将画笔递给了他,赫连鸣谦挑了挑眉。 “你这是要我仿?” 锦月眨了眨明眸,将微微扬起的嘴角上挑了几分。 “一人画一半。” 赫连鸣谦接过笔,看了一眼那画中的人,想起她以前的小癖好。 “你我作画的笔法,笔锋,力道皆不同,你就不怕他的主人看出来。” 锦月沾了墨汁,用手掌将宣纸的褶皱摸平。 “能将这样一幅画视若珍宝的人,你觉得会是懂画的人吗?” 赫连鸣谦哑然而笑,提笔与锦月并肩而立,若论洞察人心的本事,她还真是无人能及。 两人是同时下的笔,赫连鸣谦还在观摩那画中之人时,眼角瞄到锦月行云流水挥动的笔尖,稍稍有些惊异。 那画她不过只看过一眼,笔尖在纸上纷飞,皓腕转动,青砖绿瓦,白雪石阶,绿叶红梅眨眼之间已经跃然纸上,这般惊人超凡的记忆力,只能让人望尘莫及。 锦月顿下最后一笔,赫连鸣谦的人也画的差不多了,却唯独差了五官,他眉心拧了拧,只觉得那画中的女子美而无神,落在这画中有些突兀,几番思量,才提笔将那女子的五官添了上去。 “咦……” 看到那画中的女子,锦月游侠诧异,倒是赫连鸣谦温雅一笑,伸手将她拦在怀中。 “这画中有你便添了些仙气,我到有些舍不得将这画送出了。” 锦月嘟嘴轻推了他一下,附身握笔沾了红色墨汁,将那右下角的印章画了出来,到真与那画中的印上去的一模一样。 “这画晾干后让老板装订好,拿回去时小心一些。” 虽然不懂画,但总觉得这姐姐画的要比原先那副还要好,那孩子还在发愣的间隙,锦月已经扯着赫连鸣谦离开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欲入卢家白玉堂 从集市回来的路上听到郎朗的读书声,锦月好奇去看,一见茅舍之内有十一二个孩子齐声读书,但教堂里却没有看见夫子,但那些孩子依然读的十分认真。 “姑娘跟公子回来了?” 海婶的声音突然传来,锦月转头,便看见海婶提着一个鱼筐,里面还有几条没有卖出的鱼。 “海婶,夫子哪里去了?” 海婶透过窗子朝那茅舍里看了看,叹了口气。 “我们这里穷,出不起高价,所以很难有夫子肯过来,先前倒是有一个书生遇上海风,被我们救下了,为了报恩,便在这里教了半年,但半月前还是离开了,所以这学堂便又没有夫子了。” 屋里的孩子是六岁到十一二岁参差不齐的年纪,手中连书本都不曾有,仰头看着墙面上的夫子留下的板书,一板一眼的诵读着。 “鸣谦,不如你来作这些孩子的夫子吧?” 听到锦月的提议,海婶一脸皱纹都笑成了花,激动的拉住赫连鸣谦的手臂。 “一看公子就是有学问的人,若是公子肯教,那这些孩子就有福了。” 赫连鸣谦无奈的笑了笑,以往只觉的她人清冷疏离,没想到来到这里倒是这般热心肠了。 “我们在这里不会久留,何必给他们虚无的希望。” 锦月方才舒朗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眸子静默的垂着,海婶站在两人之间左右看看,也不知该说什么。 “鸣谦,或许你不知道,有些人就是靠着仅存的奢望,才有苟且偷生的欲望。” 赫连鸣谦将锦月的手握紧,从前只能看到她淡若清风的模样,似乎永远从表面上看不出喜怒哀乐,如今的她会开心,会失落,会感伤,会欣喜,也正是这样的她,让他忍不住想怜惜。 “你说以我的才学,会不会教出一个状元来?” 锦月一怔,破涕而笑,弯弯的眼眸如皓月当空一般璀璨,赫连鸣谦松了一口气。将她拦在怀中,心中默默在想,这样被一个人牵动心弦的感觉,真好。 发凉的海风吹动着衣裙,垂腰的发丝扬起,打在脸颊上,锦月抚了抚发丝别在耳后,刚好看到天际的那轮满月,才猛然回神,他们已经在这里停留小半月了。 握着眉石的手微微一颤,手下的宣纸被风吹的哗啦啦只响,有一页飞走都茫然不知,这梦太美,美的她就以为可以这样一生一世了。 “更深露重,多穿些,别染上风寒?” 赫连鸣谦将一件小褂披在锦月身上,手中抓着方才从锦月手下飞走的宣纸,在锦月身边坐下后,方展开细细的看。 宣纸上是眉石勾勒的图纸,小小的庭院之中琼花水榭,廊腰缦回,檐牙高啄,一草一石都别具匠心,妙不可言。 “这是什么?” 锦月咬着唇角,将眸子静垂着,但丝丝缕缕的笑意却从眼角溢出,一缕红霞从脸颊铺道耳垂,轻不可闻的吐出一个字。 “家” 赫连鸣谦凝眸一颤,随后嘴角带笑,伸手将锦月揽在怀中,这几日他在学堂授课,她便在窗台安静的凝视,课堂间隙,她便带着孩子做游戏,被孩子围绕的她,笑颜如花,明眸善睐的模样,是他无法想象的美好。 第一百四十八章:为谁醉倒为谁醒 奔流不息的海浪一股股的打过来,凄清的夜风下一抹格外醒目的月白身影孑然而立,怔怔的看着远处相依偎的两个人。 “哼,谷主心急如焚的赶过来,他们倒好……” 钟灵瞪了毓秀一眼,毓秀撇了撇嘴,看到南宫霖惨白的脸色,将心中的不满咽下去。 “谷主,要不要通知赫连公子?” 南宫霖澄明的眸子微微眯了眯,缓缓的吐出一口气,心间如鲠在喉,有千言万语要讲,却一个字也说不出。 在得到他们沉海的那一刻,他彷若五雷轰顶,顾不得羸弱的经不起颠簸的身体,日夜兼程的赶过来,他一直祈祷,只要他们活着就好,可如今他们真的平安无事,他却异常的心塞。 “过了今晚吧。” 南宫霖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踱步,钟灵毓秀相视一眼,默默的跟了过去。 晨光微澜,又是一个晴朗的天气,吱呀一声开门的声响,打破了清晨的静谧,十指紧扣的两个人同时看到门外迎风而立的那抹月白身影,惊愣的顿住。 赫连鸣谦的手下意识的松开,锦月缓缓动了动眸子,一言不发,她心中知道,这样平静的日子终是到头了。 “玉和” 南宫霖缓缓转过身来,面上的笑温和平静,只是眼底的乌青显的有些疲惫,但全身清雅如菊的风采丝毫不减,他将视线移到锦月身上,稍稍颔首,打过招呼后方移到赫连鸣谦身上。 “鸣谦,我们谈谈?” 赫连鸣谦点了点头,抬步朝着一个安静无人的地方走去,南宫霖也随后跟过去,锦月依门而立,默然望着远处两个挺拔修长的身影,她听不到他们在聊些什么,她几乎已经不想费力去猜了。 “楼主。” 一个声音突然响在耳畔,锦月微微侧头,便看到倒挂在房梁上的叶阑,她还记得赫连鸣谦问她听风楼的人何时能找到她时,便看到叶阑在暗处偷笑,所以她才如此自信的说随时可以。 “船备好了吗?” 叶阑从房梁上一跃而下,敏捷如飞鸟一般无声无息的落在锦月身边。 “他的人一上岸我就已经着手准备了。” 锦月点了点头,视线悄无声息的落在远处,他们似是谈完了,赫连鸣谦面沉如水的朝这边走,步法分外的沉重。 “成王是否反了?” 叶阑冷笑了一下,随意的朝另一扇门依靠,头微微侧开。 “昨日已经攻下域城跟阜州了?” 半月之内两座都城失守,成王不愧是身经百战之名,若再不制止,等攻下楹城,那临都便危在旦夕了,难怪他脸色阴沉成这样,是自责吧? “皇上还没有恢复镇国将军的兵权吗?” 叶阑挑了挑眉,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但锦月问他还是得说的。 “目前还没有。” 锦月眸光微微一沉,叹了一口气,若傅风致不出手,放眼临都,怎会有人是成王的敌手。 “我先赶往楹城,你回临都等我,路上小心些。” 锦月静默的点头,赫连鸣谦虽然没有傅风致在战场用兵如神叱咤风云的本领,但若他在,楹城便不会轻易攻破。 第一百四十九章:为善得祸吁可悲 “这个给你。” 锦月从袖中取出一个锦囊,赫连鸣谦疑惑的接在手中打开,竟然是遗失的行军部略图,赫连鸣谦满目惊愕的看着锦月,他知道原先那个早就沉入大海了,这一张是她凭着记忆所画,成千上万个记忆点,她竟然只看一遍就可以全然画出。 “等我。” 赫连鸣谦感激的握了握锦月的手,南宫霖在远处背身在马上等着,钟灵牵着一匹枣红大马与南宫霖的马并驾而站,赫连鸣谦利落的纵身一跃上了马,马一声嘶鸣,迈步狂奔而走。 这声嘶鸣将在睡梦中的海婶一家惊醒,披着衣衫出门探看,只看到绝尘而去的几个影子,跟放远视线眺望的锦月。 “你身上带着银子吗?” 锦月身边只有叶阑,叶阑赶紧翻了翻身上,找出一个绣着鸳鸯戏水的钱袋子,朝着锦月递过去。 “别人送的,我不知道有多少,你看够不够?” 钱袋上的刺绣绣的很是精美,一看就是个心灵手巧的女子,只可惜遇上了叶阑,锦月扯开看了看,里面有四五个金元宝跟十几个银锭子,她将银锭子掏了出来,把钱袋还给叶阑。 “这么点钱报恩,你什么时候这般小气了?” 锦月淡淡的看着手掌反光的银子像是在思索着什么,又侧目看了看叶阑。 “少了是报恩,多了便是给他们招灾,何必呢?” 锦月朝着海婶走去,海婶眼中泛着泪花,早知道这两个是贵人,只是没想到分别会如此快。 “海婶,这些钱您拿着替海哥向李家姑娘下聘吧!” 海哥跟李家姑娘私下互相喜欢已久,只是因为出不起这聘金,李家姑娘的父母便迟迟不同意,所以婚事一再的耽搁,锦月早就有心相帮,但因为存了私心,一直没让叶阑出现。 “这怎么可以,姑娘这不可以,这么多的银子……” 海婶惊愕的推脱,这些钱够他们一家两三年的开支了,他们两个人也不过住了些日子哪里值这些钱。 “海婶,你收着吧,算是答谢你们的救命之恩。” 锦月知道他们一件淳朴憨厚,便强塞到海婶手中,海婶有些难为情的接在手中,不知该说什么好。 “还有这个。” 锦月从袖中取出一根打节的红绳递给海婶,站在身后的叶阑却是一惊,那绳结名唤双思,是听风楼至高的信物,双思一出,有求必应。 “日后若有过不去的难关,便把这红绳带到临都,便会有人前来相帮。” 银子都已经收下了,这看似平淡无奇的红绳收下也不打紧吧,海婶憨厚的笑了笑接了过去,锦月俯身行了一礼,这一礼让日后再次见到这像海神娘娘一般女子的海婶,吓的腿脚发软噗通跪地,惊出了一身冷汗,大呼折寿。 平时肃穆威严的朝堂,已经就皇上是否御驾亲征这件事从早晨吵到下午,群臣分成两边,吵的口干舌燥,却半步不肯相让。 墨承乾柔了柔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心中涌出一股烦躁,赫连鸣谦虽然已经赶往楹城,但他的本事在朝堂不在战场,让他前去只是权益之计,并非长久之策。 第一百五十章:不须求我自然真 但放眼朝堂,实在找不出一个能与成王相匹敌的人,可若是他御驾亲征,东临的朝局亦然不是风平浪静之地,朝堂无人坐镇,难免会出现鹬蚌相争的局面,自然会有人想收渔翁之力。 哐当一声,虚掩的朝门被人从外用蛮力推开,,准确的说因该是被踢开,昏黄的夕阳照射进来,一身银色盔甲着身,泛着慑人的寒光,一股清傲之气震的人心头发寒,这人仿似从地狱爬出来一般,即使面容清俊如初绽红梅,依然压制不住那股将万物吞没的恢弘气势。 傅风致无视朝臣异样目光的打量,大步流星款款走到朝臣最前端,没有行君臣之礼,只是傲然抬头与墨承乾淡然相视,方才如集市一般闹哄哄的朝堂,瞬间鸦雀无声,几百人连呼吸都有意的克制住,这股前所未有的压迫感,让人几乎要背过气去。 “若是我能为你平息成王的叛乱,让天朝永绝后患,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傅风致用了一个你我二字称呼自己跟墨承乾,这种灭九族的大不敬,她却说得理所当然,旁若无人。 “你说?” 墨承乾将眸光一凛,压制住内心翻江倒海的情绪,他想到过她,也知道这是最恰当的方式,但代价也很大,所以迟迟不忍心下决定。 “你知道的。” 面对天子震慑人心的眼眸,傅风致无惧的迎上去,丝毫不去躲避,墨承乾垂眸思索了很久很久,久到群臣觉得已经要岔过气时,他才出声。 “你先平乱,此事日后再议。” 这样莫能两可的回答,让傅风致心头一阵刺痛,群臣讶异的上下看看,索然不知他们二人说些什么?但依照他们对这个雷厉风行的镇国将军的了解,怕是要暴怒而走了吧。 “好~” 傅风致突如其来一个好字,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疑是自己听错了,直到墨承乾拿着兵符缓缓从龙椅上走下,亲手递给傅风致,才回神过来,镇国将军既然答应了。 “待你凯旋,朕携百官亲迎。” 傅风致将那兵符接在手里,握的很紧,若不是那兵符是刀枪不入坚硬无比,怕是要生生被她捏碎了,许久之后,她沉沉吐出一口气,蹙着的眉心缓缓舒展,嘴角溢出一抹轻笑,潇洒的一个转身,昂首阔步走到殿门前,抽出腰间的长剑指向天空。 “犯我天朝者,虽远必诛。” “犯我天朝者,虽远必诛 ……犯我天朝者,虽远必诛……犯我天朝者,虽远必诛……” 傅风致一声高呼,数十万的将士回应之声,此起彼伏久久不断震耳发聩响彻天地,那一刻群臣领教了什么叫做大将之风,什么叫做一呼百应,也明白了傅家在天朝的生威,不是当朝天子一道苍白的圣旨可以说消就消的。 为了方便起见,锦月是乘船离开海家村的,一直坐船经过了早已被成王占领的域城跟阜州,在楹城边界上了岸,改坐了马车。 第一百五十一章:孰云察余之善恶 锦月静坐在马车上看书,叶阑寻了个角落睡觉,青鸾在外面驾车,只有青灵无是可做,想要掀开车帘看外面的风景。 “小丫头,若果你不能做到像你家小姐那样铁石心肠,冷血无情,外面的风景最好不看。” 青灵还没有将车帘掀开,叶阑幽幽的说出这么一句,青灵侧头,看到叶阑还闭着双眼,若不是知道这人向来如此,还以为自己幻听了呢。 “为什么?” 叶阑腾地一下坐直了身体,嘴角挂着高深的笑,侧头看看依然旁若无事般看书的锦月,挑了挑眉。 “不信,那你就掀开看看吧。” 青灵疑惑的掀开车帘,瞬间瞠目结舌,一条宽阔的大道上满满的都是难民,他们衣衫褴褛,面带疲惫,举家迁徙,其中不乏不足十岁的孩子,难怪青鸾将车子驾的如此缓慢。 “小心。” 青灵一声高呼就往车门爬,青鸾因为她的惊呼停了马车,青灵迅速的跳了下去,叶阑嘴角挂笑,掀开车帘瞧,锦月也将书收了起来,移目到车外。 原来是个孩子饿晕了过去,躺在马路上,逃难的路人仿似没有看到一般,从他身上踏过去,人们之所以这般漠视,估计这样的事情见的太多,早就麻木了。青灵下车,将他移到路边。 “你身边还能留有这般心思简单的丫头。” 锦月瞪了一副看好戏的叶阑一眼,她每季至少有上百件衣服,上千件首饰,青灵可以有条理的妥善安放,从不会出错,所以青灵是善良,却绝不简单。 “青鸾,你去帮青灵将那孩子抬到马车上。” 听到锦月的话,叶阑打了个寒颤,看怪物似的看着锦月,这处事的风格太不像她了。 轻软帮着青灵将那孩子放在叶阑方才睡觉的地方,青灵赶忙喂那孩子些水,他便清醒了,将青灵递给他的干粮狼吐虎咽的吃起来。 “青鸾,将马车驾的快些。” 青鸾在车外没有应声,但马车却在比刚才十倍的速度飞驰起来,青灵有些不解疑惑的看向锦月。 “小丫头,我们走的再慢些,怕是要被围攻了。” 青灵再次掀开车帘,果不其然,有很多人在后面凶神恶煞的追马车,想是看到了马车上有食物。 “你慢些吃,没人跟你抢的,这里还有。” 那被抱上车的孩子一身脏兮兮的衣服,一张脸沾满黑泥,看不清长什么样子,埋头吃着干粮,连车内人都顾不得看上一眼,自然也听不到他们在谈论什么,直到青灵看他噎的难受,才拍了拍他。 那孩子怯怯的抬起头,憨憨的对着青灵笑了笑,目光移向其他人,等他看到锦月是整个人都傻了,塞到嘴里的饼都忘记嚼了。 “你这张脸呀,真是……” 看到那孩子呆呆的表情,叶阑仰头大笑起来,这样一个长在山野的孩子,自然没机会见过锦月这样杀伤力极大的脸,锦月没有理会叶阑,而是对着那孩子恬静的笑了笑。 第一百五十二章:已诉征求贫到骨 “你爹娘呢?” 经青灵这一问,孩子眼中的光突然熄灭了,从漆黑的眸子中崩出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来,在那张黑漆漆的脸上,流出几道痕迹。 “死了,打仗的时候全死了,整个村子的人都死了,只有我去河里捉鱼,才活了下来。” 锦月摸了摸那满脸泪水孩子的头。 “放心,快结束了。” 这样轻轻一拍,到真的安抚了那孩子悲愤的情绪,睁大眼眸,有些期许的问。 “真的吗?” 锦月点了点头,用斯帕拭去那孩子脸上的泪水,像是对孩子说,也像对自己说。 “会结束的,一定会的。” 走过楹城,锦月便把那救上来的孩子让听风楼的人带走了,毕竟临都是个水深火热的地方,不适合一个刚从战争幸存的孩子久留。 锦月的马车行走在宽阔的官道上,这里到是没有了逃难的难民,一路畅通无阻,但在一路狂奔的行途中,马车突然毫无防备的停下了。 “小姐,有人拦下了马车。” 因为青鸾着急停车,叶阑被撞了脑袋,龇牙咧嘴的模样很是好笑,青鸾从外面一出声,锦月皱了皱眉,也不问是谁,便起身下车。 “我们将军请小姐凉亭一叙。” 眼前是整装待发的千军万马,一个憨实的小将士朝着路边远处的凉亭一指,有一个傲然与天地之间,却有分外孤寂的背影毅然而立。 青鸾本要跟去,锦月缺不许,一人缓缓朝着凉亭而行,心中百转千回,步步沉重,但要面对的,总是躲不过的。 “傅将军唤月来何事?” 锦月的轻唤,并没有让傅风致回头,她目光停在万里河山之外,那条有难民迁徙的小道上,隔的如此之远,他似是还能感觉到,那份由战争所带来的悲哀。 “小姐从晋州而来,一路上景致如何?” 锦月垂下静默的眸子,心中揣度这傅风致问她这话有什么别的用意。 “牵衣顿足拦道哭,哭声直上干云霄。” 傅风致收回视线,这才转过身来,晋州一行,她消瘦许多,但气色还不错,尤其那双秋月明眸,闪烁的不再是静谧一片的疏远,而是有了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灵动跟柔和。 “这张脸真是美。” 傅风致突然伸手扶住锦月一半的脸颊,这动作虽然轻浮,但却让人感觉不到任何唐突之意,倒是远处即将奔赴战场的将士,看到自家神一般存在的将军此举,内心一阵唏嘘不已。 “将军唤月来,就是想夸一夸月这张脸吗?” 傅风致落寞的笑了笑,抽回了手,锦月听到她沉沉叹了口气,心中莫名的慌了一下。 “本将是想跟小姐道个别,还有……” 傅风致将话顿住,锦月蓦然抬眸看着她略显疲惫的脸,她们同样是一出世便背负着不堪重负的责任,面对着一个遥不可及的奢望,好在她得到了回应,而她却没有。 “什么?” 无论她提出的是什么,千难万难,她都为她去做,不仅仅是她欠她的,还因为她值得,毕竟傅风致是极少数让她能高看一眼的人。 第一百五十三章:梅雪争春未肯降 “没什么,天色不早了,慕相跟慕夫人还等着小姐回府呢,小姐早些回去吧?” 她竟然没有说出口,锦月有些意外,心中默然一空,此时她竟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失落。 “那月祝将军早日凯旋。” 锦月无比恭敬的行了一礼,为她的一往情深不知悔,为她芳心一片永不改。 “慕小姐~” 锦月刚迈出一步,便被傅风致唤住,锦月心中一紧,暗暗的在想,她还是要说了吗? “南乔曾说过,骗尽多情是戏文,骗尽天下是忠贞,我一直不肯承认,但又不得不承认,我的的确确是骗尽了天下之人。” 锦月淡笑回了头,等傅风致的后话,她知道,这时傅风致冷不丁的突然提起南乔,无非是在提醒她,当初应下的那个承诺。 “我不想要求小姐违心做些什么,我只想告诉小姐一句,若是日后天意难违,小姐不能如愿,可否能放下芥蒂,也是那时你会发现,他是值得所有女子去爱的。” 她最终还是说了,只是没有强求,给她留了回旋的余地。 “为什么?” 锦月扪心自问,若是赫连鸣谦没有给她任何回应,她能否做到如此大度,她得到的答案是否定的,所以她想问问原因。 “他有佳丽三千,我从未放在心上,他亦是,所以我一直心存侥幸,总觉得他心中的哪个位置,是留给我的,但你的出现,敲醒了他,也敲醒了我,没有人比我更懂他的执着,所以即使你别具聪慧,怕也是逃不掉的。” 锦月抿唇浅笑,皇上打什么注意,她又何尝不知。 “那要看我手中还握有怎样的筹码不是吗?” 与君王对垒还能如此自信,这是傅风致想不到的,她们本该势不两立的,但这样一个心浮九天云端之人,当真配的上立于他的身侧,所以连嫉恨她,都显的那般愚蠢。 “那本将祝你好运。” 锦月淡笑颔首,抬步翩然而去,傅风致望着锦月的背影许久,直到她登上马车。 “楼主,这傅将军真是奇怪?” 锦月刚在马车上坐定,叶阑幽幽的就说出这样一句话,锦月移眸看着叶阑,并没明白他这句话指什么? “去打仗不是求胜吗,他却带口棺材,这不是找自己晦气吗?” 马车已经在行驶了,锦月掀起车帘一角,果然一口黑色菱棺被一辆马车拉着,那上面奇奇怪怪的花纹在阳光下依然阴森森,她脑海中突然闪过傅风致顿在口中的那半句话,难不成她想开口求她的是这个。 那驾车的车夫有一张清俊的面孔,那面孔在锦月眼前一晃而过,锦月扯着车帘的手开始猛烈的颤动,叶阑察觉出异样,伸手握住了她。 “怎么了?” 她怎么忘了,傅风致在的地方他一定会跟随的,可是傅风致是抱着求死的心的,那他该怎么办? “通知我们的人,势必要保南乔平安。” 南乔的是谁叶阑是知道的,难怪她紧张成这样,听风楼的人遍布天下各行各业,连军营也不例外。 第一百五十四章:若教倒数凌烟像 “你放心,我会安排的。” 有些事情,锦月知道自己阻止不了,但她依然做不到,真正的对他置之不理,她一向追求算无遗策,事事精细,但此时她心中默默祈祷,但愿那棺材的花纹她看错了,或者傅风致的心思她猜错了。 边关吃紧,楹城陷落,丝毫不影响临都的的繁华,街道上依然是戏嚷的人群,叫卖的小贩,来往的行人,与一路走来所见迁徙的难民群大相径庭。 马车走的很慢,叶阑依然靠窗睡着,但下一刻便被一个冷冷的声调惊醒。 “慕小姐,我家小姐请您楼上一叙。” 随着这声音的传来,马车悄无声息的停住了,锦月伸手将车帘掀开,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抱剑而立,即是面容不可多见的清丽,却因为无表情的脸,让人不敢多看。 “这美人冷的有点像青鸾。” 锦月轻抬眼帘,看到二楼靠窗而坐的弦阳笑颜如花的看着她,努力扬着手,一双无辜清澈的鹿眸满满的欣喜之情。 “她是朱雀,弦阳的贴身侍女。” 叶阑嘴角浮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心中似是了然了什么。 “可想要跟上去看看吗?” 叶阑把躺着的身体立起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我倒要瞧瞧这天籁弦阳仙人醉究竟是何种出尘绝艳,能与你平分这秋色。” 锦月侧眸淡笑的看了看叶阑,听风楼的美人图中,弦阳是入了册的,他竟没有翻看过,看来也不是什么样的美人,都能引起这个图有浪子之名人的好奇。 芳香四溢向来座无虚席,却因独特的格局,显的异常安静,朱红的楼阁踩上去沙沙作响,朱雀默声引着锦月到了二楼的雅间,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锦月迟疑了片刻,她早就料想到,里面并非只有弦阳一个人。 弦阳左边坐的是一个藏青色便服的中年男子,目光如炬神采奕奕,虽年华不再,却依然可以看到年轻时超凡俊逸的风姿,右侧坐的是一位保养极好的娇美妇人,这般年纪眸中还能有着水盈之态,眉宇间的纯净如弦阳如出一辙,只是五官远不及弦阳来的精致明艳,不用弦阳开口,锦月也能猜出这便是与爹爹树敌多年势不两立的左相跟左相夫人。 而另外一边是一个眉目清秀温雅如竹的王书墨,朝着锦月稍稍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锦月给驸马爷,左相左相夫人请安。” 天朝世家的女儿自小长在闺中,少有露面的机会,左相跟左相夫人对锦月亦是闻名已久,却还是第一次见,两个人在门打开的一刹那便惊住了,这清淡的神韵,这春风拂面的风姿,这姑射神人的样貌让另一个人的脸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啪的一声,左相夫人手中的茶杯应声而碎,起身踉跄走出数步,颤抖的抓住了锦月的手臂。 “玉玲珑是你什么人?” 锦月静然的抬着双眸,手臂被左相夫人抓的巨痛,依然面不改色,嘴角挂的笑意纹丝不乱,对于左相夫人的无头脑的话,也未表现出丝毫的诧异。 第一百五十五章:行人莫问当年事 “锦月不识。” 锦月轻飘飘的一句话,说的不紧不慢,如斯的淡定,倒让左相夫人诧异的愣住,嘴中模糊不清的呢喃着。 “怎么会,这般相像?怎会~~” 左相起身轻柔的揽了揽右相夫人的双肩,右相夫人神情稍缓,茫然间松了手,情绪慢慢的恢复了平静,重重的看了看左相,似乎想看出些什么,却有怕看出些什么。随后对着锦月抱歉的笑了笑,心中暗自的想,人有相似,物有相同,本来就稀松常见。 “错将小姐认成了一个故人,有些失态,小姐莫见怪。” 锦月微笑的垂了垂眼眸,并未答话,这位曾名惊一时的左相夫人与玉玲珑之间的恩怨情仇,她早就熟知于心,所以才从不曾踏入左相府,就是想找机会给她致命一击,今日突然的相见,倒是让她有些心存不甘。 “锦月,你去哪里了,我多次让朱雀传信给你,你都不在。” 左相安抚着左相夫人坐下,弦阳只是诧异的看了看自己的母亲,便笑着扯住了锦月,她再无知,也懂有些事情现在不能问,毕竟锦月算是外人。 “这些时日,月去静慈庵看望祖母了,今日才回。” 听到静慈庵,弦阳惊恐的睁大了双眸,上下拉着锦月看了又看,满脸的担忧。 “那岂不是去了荆州,成王反了,你没事吧?” 锦月摇了摇头,虽然弦阳对她有些许保留,但这些年的情谊做不得假,她心里明白弦阳是真的关心她。 “弦儿,慕小姐车马劳顿定是累了,你放慕小姐先回去休息,改日再叙不迟。” 左相夫人依然有些失神,王书墨看了看叙旧的两个人,一个亲昵热络,一个清淡应对,便开了口。 “哦,我都忘了,锦月你肯定累坏了,那我改日再去找你。” 锦月微微点了点头,附身对着坐上的三个人行了一礼,默默退了出去。 “左相夫人说你跟义母相像,我怎么不觉得,义母可比你漂亮太多了。” 叶阑将眼睛都快贴到锦月脸上了,似乎想把她看仔细,锦月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 “人你见到了,觉得怎么样?” 叶阑拧了拧眉,到真的认真的思索起来了。 “纯净似林间之泉水,明媚如朝阳之韶光,确实传言非虚,虽与你截然相反,却又有异曲同工之妙。这样的人若是不遇风雨,便会安然如斯,但若一生坎坷,也会越来越强,真是有趣。” 锦月莞尔轻笑朝楼下走去,水天下至柔,但到腊九天寒,也会坚韧如刀剑,这便是弦阳,左相与王书墨定是看透了这一点,才如斯的将她护好,希望她一生安然无忧吧,可见有一个权倾朝野的父亲,跟富可敌国王家坐后盾,是多么的幸运。 “娘,玉玲珑是谁?弦儿还没见过你这样失态过呢?” 左相夫人蹙眉没有说话,神情再次恍惚起来,倒是王书墨拍了拍弦阳,先让她坐好,方才缓缓的开了口。 第一百五十六章:醉乡深处少相知 “据传,听风楼创立初期,天资阁收入了当世三个,美艳绝伦才情卓越的美人画像,日后只有女子的相貌才情超过她们,方可被收入其中,并按照她们相貌鼎盛时期的画像排名,千百年来有两人并排在第一位,这两个人分别是妙手医仙南宫雪和紫发妖姬廖清歌,但二十年前却有一个凭空出现的女子夺了这天资阁美人排行的首位,她便是玉玲珑,没人知道她的来历,没有人知道她的身份,只听说见过的人,不分男女老少,定力再好也会魂不守舍一整天,但是她却似一朵昙花的绽放,一年后莫名的消失了踪迹,再也没人见过她。” 弦阳托腮认真的听着,都说她跟锦月有着盛世美颜,无人可以再与之媲美,但似乎跟这个玉玲珑一比,便是云泥之别。 “娘亲,玉玲珑真的有这么美吗?她跟锦月很像吗?” 左相夫人已经平复了恍惚的心神,听弦阳问她,那久藏脑海的面孔显现出来,认真的比量了一下。 “只是有几分神似,若真要相比容貌,她不及玉玲珑十分之一。” 弦阳嘟了嘟嘴,对于娘亲所说的美,她实在想象不到。 “若是能见上一见该多好了。” 看着自己女儿一脸的向往,右相夫人心中却是莫名的沉重,有些事情她以为能忘记,她以为她可以。 为了解乏,免人打扰,锦月是悄无声息的从小门回了府,打算好好洗个热水澡睡上一觉。 “小姐,九姨娘没了。” 青灵正帮锦月宽衣,神色不安站在一旁的青碧,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透过浴桶冒着的热气,锦月心中一紧,揉了揉眉心。 “出了什么事?” 青碧向来做事稳妥,很少出岔子,她既然出言要护着九姨娘,若是天灾,青碧不会跪的如此自责。。 “青碧办事不力,请小姐责罚。” 青碧的头重重磕在地上,青灵听那声音都忍不住全身一颤,想来是很疼,但青碧却顾不上这些。 “你是打算一头撞死在这里吗?起来吧?” 锦月拧眉有些不悦,青碧却没敢站起来,依然跪着回了话。 “小姐,这月初九姨娘诞下一个女婴,夫人跟小少爷便去了。” 听到初九,锦月眸光一闪,猜出个大概来。 “三姨娘当时在?” 青碧顿了一下,显然美想到自己只说一句,小姐就猜到是三姨娘,于是点了点头。 “是,当时夫人正抱着那女娃在九姨娘床边,三姨娘不知怎么,突然发了疯,去九姨娘哪里贺喜,却藏了一把匕首,在她刺向夫人的时候被九姨娘挡住,九姨娘当场就死了,三姨娘被老爷关了起来。” 锦月静默的看着冒热气的浴桶,她被海风打入海中那日是初六,三天的时间足以让消息传过来,看来三姨娘知道慕鸿葬身大海,或许还以为她也死了,所以才敢如此破釜沉舟,连后路都不给自己留,真不知该说她愚蠢,还是聪明。 第一百五十七章:古往今来底事无 “小姐,要不要奴婢……” “不必了。” 这声不必了一出口,不用说青碧跟青灵,连锦月自己都怔了一下,她向来是人犯我一寸,必还她一丈,她明白青碧的意思是暗中使些手段处决了三姨娘这后患,此时的心软,她自己都感到莫名其妙。 “找人看好她,这样的疏忽,不允许再出现。” 青碧向下福了福身,缓缓起身退了下去,她察觉出小姐这次回来有些不同,却说不出哪里不同。 秋日阑珊,下起小雨的时候竟然有些初冬的寒气,暗无天日的柴房中,从门缝里透进来一点光晕,那光晕突然越来越大,一阵夹着雨丝寒风突然铺面而来,让里面发丝凌乱一身狼狈的三姨娘打了个哆嗦。 久不见光,眼前白茫茫的一片,只觉得似乎有两个影子走了进来,吱呀一声,门重新合上,三姨娘揉了揉眼睛,再次睁开,看见一张淡笑却异常清冷的面孔。 “三姨娘,近日过的好不好,这柴房可还住的惯?” 看清眼前人是谁,三姨娘发疯似的爬了起来,恶狠狠的向锦月扑过来,却被青鸾抽出的软剑挡住,指在她心脏的位置,她知道自己再靠近一步,这软剑必将毫不留情的刺过来。 “上天真是不开眼,竟然让你活了下来,可怜我的鸿儿。” 虽然不能靠前。锦月却从三姨娘眼中看出不加掩饰的恨,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了。 “三姨娘还记得月曾经是如何扶你上位的吗?” 三姨娘看到锦月清淡的笑,往事在脑海一闪而过,堵在心口的愤怒一冲而散,取而代之的是惧怕。 “看来三姨娘是忘了二姨娘了,不如月给三姨娘回忆回忆。” “不要说,不要说。” 明明是平缓轻柔的嗓音,三姨娘却像见鬼一般,吓得嘴唇颤抖,双腿发软,想到二夫人的下场,抱着头蹲了下去,她怎么忘了,眼前这个女娃,是多么可怕的一个人物。 “看来三姨娘是想起来了,是像要效仿一下二姨娘吗,月可以满足你?” 三姨娘惊恐的睁大双眼,趴在地上抓住锦月垂下的衣襟。 “小姐,我错了,我知错了。” 锦月依然清浅的笑着,但她的笑却让三姨娘毛骨悚然,她记得当初面对二姨娘的时候,锦月就是挂着这样的笑,然后让她生不如死的活了这些年。 在三姨娘颤抖的松开被她抓皱的衣角时,锦月却屈身将她扶了起来,锦月越是笑的若无其事,三姨娘越是心里发慌。 “姨娘可还想见慕鸿?” 听到慕鸿的名字,三姨娘心中剧烈的颤动,反手抓住了锦月的手臂,又紧张的松开。 “鸿儿,鸿儿他还活着吗?” 锦月静然的笑了笑,轻轻的弹了弹被三姨娘抓皱的衣襟。 “那要看姨娘日后的表现了。” 三姨娘呆若木鸡一般傻瞪着,那样大的海风,鸿儿怎会有生还的可能,但她心中依然存着一份期许,毕竟还没有找到鸿儿的尸首。 第一百五十八章:若使当时身不遇 “鸿儿当真还活在世上?” 明明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三姨娘却能看到眼前那张恬静的面孔上,散着淡淡的光晕,这光比日光明亮,也比月光清冷,带着深入骨髓的寒意。 “月可曾跟姨娘说过谎?” 三姨娘楞了片刻,锦月虽然性情清冷,处事狠辣,确实没有对任何人说过谎,更可况她内心是希望慕鸿活着的,便就信了。 外面的雨依然在下,因为有风,青鸾撑着伞也无济于事,但锦月彷若不知一般,站在碧玉园门前,在风声之中,依稀能听见孩子的啼哭之声。 她想到了那夜九姨娘来求她保住她的孩子,怕是已经预料到早晚会有这么一天,若是依照她以往的性子,怎么肯留三姨娘,但她打算离开,就必须在府中留一双眼睛,设一个屏障,因为她带不走娘亲跟珏儿。 一场寒雨过后,天气变得一场寒冷,窗前的那颗粗大的桃树,只剩下黑突突的枝干,明日便是她服下毒药满月的日子,叶阑让好几位名医查看过,因为服下了潋滟谷压制毒性的药,竟然没有一人查出所中的是什么毒。 “在看什么?” 温润的嗓音如同一场春风细雨入耳,前方战事虽然捷报不断,但并未结束,玉和回来了,那他是不是也回来了。 “玉和。” 察觉锦月和煦夹着暖意的目光错过他看到后面,南宫霖垂了垂眼睫,将心里的失落掩盖起来。 “鸣谦还许些时日,方可回到临都。” 心事被直接戳穿,锦月心中泛起一阵尴尬,好在南宫霖没再说什么,走上前抓起她的手腕号脉,看着南宫霖蹙起的眉心,锦月有些错愕,难不成自己中的毒无力回天了吗。 “解不了吗?” 南宫霖将搭在锦月脉搏的手指抬开,若是从前,他记得以前,她对自己的生死从不看重,如今到这样过度的介意,丝毫不加掩饰,是因为鸣谦吧,所以才如此惜命了,他本就希望如此,但此刻为何却高兴不起来。 “你所中的是千千劫,由三十二种毒性极强的毒混合而成,加入的顺序分量,决定解药的配置,这毒有两种解法,一种是配置解药,一种是剥丝抽茧,我慢慢一种一种帮你解,但我短时间内很难断出你所中这种毒的分量与顺序,所以只能用慢的方式。” 锦月舒出一口起,好在不是不能解,无非是受些苦,她还忍得住。 “好,那就慢慢解。” 锦月回答的倒是坦然,只是南宫霖凝结在脸上的愁云依然不见散去,欲言又止的为难神情。 “玉和,你想说什么?” 柔和的光线铺洒在那张恬静的面孔上,眸低漆黑明亮,却不在清冷疏离,这都是鸣谦带给她的吧。 “我想问你,如果,我是说如果,鸣谦并非是你心中所想的那个人,你是不是还会……” 对于南宫霖知道锦笺通信之事,锦月并不觉得奇怪,自小相伴的情谊,跟家族千丝万缕的牵扯,他们对彼此自当毫无保留。 第一百五十九章:由来人事何尝定 “玉和你看门外这颗桃树,从月记事起,它便在,有人说它是从外面移植过来的,也有人说是在此种下了桃核长成的,但月从来都没有去细究过,谁说的是对的,因为没有意义不是吗?” 他本有千言万语要说,可她一句没有意义,便将这满腹的话堵在胸口,一个字也不能说,算了,算了,只要她好,他还求什么呢。 “我去给你配药。” 那雅致如菊温润似玉的男子默然离开,锦月突然觉得一股酸楚涌在心间,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却又怀着怯懦的心理避之不及,总觉得另一头有万丈深渊等着她,一旦触碰到便是粉身碎骨。 她向来是个看中结果的人,南宫霖的问题真的把她问住了,若是没有这五年的锦笺传送,便不会有那蔷薇花道的一见倾心,也不会有晋州的朝夕相处,更不会有海家村的患难与共。 锦月将枕边的一个精美的木盒取出,用发簪开了上面的小锁,满盒的锦笺上那潇洒如风,俊逸出尘的字迹怎会有第二个人能写出,她不该怀疑的,不该的。 深秋的晨光有些发黄,那轮明日出来的越来越晚,鸡还没有叫,宫门外的百里加急已经抵达,一路高声而呼。 “晋州告捷,晋州告捷……” 送来捷报的小兵气喘吁吁跪在大殿之下,金黄的烫字捷报拿在手里,这捷报每三日都能收到一个,可一个比一个重。 群臣匍匐在朝堂上,看着依然肃穆拧眉的皇帝,他们知道皇上喜怒不形于色,可这一道道捷报可是保住了他的锦绣江山,却依然在帝王脸上看不出一丝一毫的喜悦。 烫字的捷报被打开,果不其然里面还附带了一张字条,字条上龙飞凤舞写着“让我留在你身边可否?” 墨承乾突然觉得眼前的字一阵错乱,那人高洁中带着期盼的目光扑面而来,那晚她站在乾坤殿前背他而立时,也曾问过他这句,是带着恳求的语气。 她自小就目高于顶,从不把任何人放入眼中,即使割肉断骨都不肯服软,如今这夹在捷报中的字条,将她以往的高傲付之一炬,把自己的自尊低入尘埃里恳求他,可是他依然不能答应。 如今晋州已破,那等她捉到成王,便归来了,可是他却没有想到该如何去应对她的恳求,这乌烟瘴气的后宫,怎养的好那朵高洁的寒梅。 墨承乾揉了揉发痛的眉心,啪的一声将捷报合起来,攥在手中起了身,沉着一张脸走了下去,远远听到后方有人喊了一句退朝,跟百官跪拜窸窸窣窣后山呼那句万岁万岁万万岁。 月上中天,天气清寒,阵阵凉风灌窗而入,锦月手臂交叉想要拦住自己的双肩,却突然有一双手臂从背后将她抱着,锦月惊了一下,刚想挣开,便听到一个疲惫不堪的声音。 “别动,让我抱一下,我这三天跑残了七匹快马,还没来得及进宫去复命,便赶来看你。” 第一百六十章:风吹仙袂飘飘举 从晋州抵达临都一般是七天的路程,若是三天,肯定是日夜兼程才可做到,锦月伸手回握住赫连鸣谦的手掌,暗暗地心疼。 “怎么回来的这样急,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成王哪里定局已定,但朝中却明显的不太平,借此战事,本就错综复杂的官场更是乌烟瘴气,虽是急需要平定,但也无需这样不顾性命的赶回来,再不济这里有她,定能压制一二。 “碧华,我想你,很想你~。” 这话似梦魇一般扫过耳畔,听得锦月心头一颤,侧目望去,他已经俯在她肩头闭上了双眸,平稳的呼吸显示着已经睡着了,锦月抿唇笑了笑,将赫连鸣谦扶到床上,盖好锦被。 左手掌还被赫连鸣谦攥着,她一想要抽离出来,便被握的更紧,索性就让他抓着,锦月托腮盯着床榻上已经进入深睡赫连鸣谦,他好看的眉眼疲惫却舒展着,看上去十分的安然,她忍不住甜蜜的笑了笑。 这一场景她想了很久,也盼了很久,如今真的成为现实了,她却还是有些许不安,或许是怕此刻的幸福稍纵即逝,或许是怕,黎明到来,依然是黄粱一梦,想到这里,锦月无奈的笑了笑,曾几何时,她也会这般患得患失起来了。 晨明破晓之时,只有一束温润浅淡的光从窗外照射进来,赫连鸣谦想不起自己有多久没有这样安心的睡过一场了。 睁开眼看到无处不透着雅致跟精美的房间,才茫然想起自己身在何处,手掌传来的温度暖入心扉,那张无暇的睡颜,如初生的孩童一般毫不设防。 她竟然就这样守了他一夜,十指紧扣,趴在床侧,这一夜她并不好过吧。 赫连鸣谦用另一只手拨掉散落在锦月脸颊上的碎发,锦月向来浅眠,经这样微微一碰,便苏醒了。 “你醒了,饿不饿?要不要我让青碧送些吃食过来,或者你先洗个热水澡。” 锦月揉了揉自己睡眼惺忪的眼睛,身体一动,才发觉因为睡姿的关系,全身酸疼。 赫连鸣谦扬了扬嘴角,还握着的手稍稍一用力,便将锦月拉倒自己怀里。 “天还早,再陪我睡会。” 两个人只隔着自己贴身的衣衫,彼此的体温都依稀可以感觉到,锦月不发一言,全身僵硬,以往清淡的脸颊上铺上一层红晕,直到耳后,她能感受到自己快要跳出胸膛的心脏。 赫连鸣谦仅仅是这样揽着她,锦月侧目还可以看到他闭着的眼角,跟上扬的嘴角,狂跳的心方稍稍平静了些,真好,她知道自己不该再奢求什么,单此时她暗暗的想着,若是能这样一生一世,便更好了。 日上三竿之时,锦月依然没有起身,而青鸾也不曾过来敲门,想来是暗中护着她的叶阑私下叮嘱的,若说这世上最懂她的心思的人,怕是只有叶阑了。 锦月轻轻把赫连鸣谦搭载自己腰肌的手臂移开,起了身,不知是不是心情好,觉得窗外的日光格外的明媚。 虽然穿的轻薄,但衣带依然完好齐整,只是发髻已经凌乱了,好在发间只插了一根珠钗,随手一拔,如瀑的发丝散落在脑后。 抓起梳妆台上的檀木梳,从头顶慢慢梳下来,突然一双暖暖的手,握住了锦月的手连带那枚梳子,锦月抬眸,对上一双流光溢彩的星眸,没有了昨夜的疲惫,那温雅如兰之姿款款流露,让人不由得慌了心神。 “宿昔不梳头,丝发被两肩。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不如就这样披着吧?“ “我说你们俩酸不酸?” 锦月还未对赫连鸣谦的话作出反应,突然从房梁上传出一个懒懒打着哈切的声音,赫连鸣谦心中一惊,这房中还有第三个人,依他的武功竟然没有察觉到,看来他的缺小觑了这神出鬼没的叶阑。 “他也就这点偷鸡摸狗的本事,真动起手来远不是你的对手。” 锦月浅淡一笑,看出了赫连鸣谦的眼中的震惊,反手握住了他的手掌,赫连鸣谦没注意,锦月却知道叶阑何时出去,又何时进来的。 “他一直都在?” 叶阑是听风楼的人毋庸置疑,如此一个大男人贴身在锦月身边带着,想到这一层,赫连鸣谦心中有些酸酸的不悦。 “什么不该看的,什么不该听的,什么时候在,什么时候不再,他心中有数。” 锦月脸上依然挂着浅盈盈的笑,即使心中不舒服,赫连鸣谦也不好再说什么,倒是叶阑一个利落的翻身,从房梁上跳了下来。 “那可不一定。” 锦月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这叶阑总是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模样,着实让她有些头疼,为恐叶阑再说些什么惹赫连鸣谦不高兴,锦月附身将赫连鸣谦昨晚褪下的披风递给他。 “皇上还在等你复命,快去吧。” 赫连鸣谦接过披风,对着锦月温柔的笑了笑 ,又侧目转向自己倒水喝的叶阑,叶阑察觉到一束寒气,惊的全身一个哆嗦,一口气没上来,就呛的咳了大半天,等他回神看那罪魁祸首的时候,只剩下锦月一个人,赫连鸣谦早不知去向了。 “月儿,你真的决定好了。” 锦月梳理头发的手顿了一下,怔怔的盯着铜镜中自己的面孔,眼角难以言表的喜悦,是从前不曾在她这张清冷的脸上浮现过的。 “你会怪我吗?” 锦月还记得在晋州时,叶阑曾恶狠狠的警告过她,若她不在了,他要让整个天朝陪葬,现在无疑,她就是在寻死。 “月儿,义父将听风楼交给了你,却也把你托付给了我,我原想你活着就好,现在我希望你活得开心,短暂的幸福比漫长的煎熬要好的多吧?我怎会怪你。” 锦月会心一笑,压在胸前的顽石,因为叶阑的谅解而移开,这世上她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却唯独对叶阑有所亏欠,因为要护着她,叶阑一直活在阴影里,见不得天日,却一句怨言都没有。 秋末的夕阳熹微慵懒,大概是睡了一个好觉,往宫里走了那么一遭,与群臣纠缠了好几个时辰,回来时竟然还可以有个不错的精神。 太宰府后院与书房相对,建了一个四面环水的凉亭,水中栽植着水莲,养着红鱼,虽不到季节,却因为这池清水引通了温泉,倒是有了四季常开的一池碧莲,这凉亭没有直通的拱桥,府中的下人都是靠着一叶扁舟行往。 此时在昏黄的夕阳照耀下,却散出一抹月白,一袭素净的绯衣,慵懒的靠着朱红色的柱子,一手支着头,一手握着书卷,半张无暇的侧颜,被轻柔的晚风携飞了几根发丝遮掩,到衬出些朦胧之美。 赫连鸣谦不自觉的在嘴角溢出些笑意,方才他便想,晨起分离的太过仓促,若此时能见她,抱上一抱,该多好,不曾想她便出现在了眼前了,他真是白活了这二十几年,如今才体会到牵挂一个人,不但不是负担,反而是想象不到的甜蜜。 赫连鸣谦踏水直接跃进凉亭,恰如他方才所想,一把将亭中那人拥在怀中,嗅到她身上那股清新的体香,心间瞬时暖了些许。 “回来了?” 锦月眼帘依然低垂着,淡笑着取了石桌上的书笺,夹在她翻看的那一页,方缓缓合起放在身侧。 “我这样贸然将你抱住,你都不抬头看上一眼是谁,就不怕被那个胆大包天的登徒子占了便宜。” 锦月莞尔轻笑,清浅的眸光,迎着粉莲清荷柔柔的飘落下来,美如墨画。 “怎会?叶阑又不瞎。” 躺在树梢养神的叶阑撇了撇眼角,心中思索着,锦月这句话算不算夸他,若是,怎么听着折麽别扭。 “我倒忘了,我的碧华身边还有一个男人如形随行的保护着。” 赫连鸣谦依然笑得和煦温雅,只是那男人二字咬重的语气,所显示出的不悦,让人忽视不得。 “你~” 锦月饱含秋水的盈盈双眸带着几分笑意,在说出一个你后,顿了片刻,将赫连鸣谦温笑的面孔仔细看了看。 “醋了。” 被两个字直戳了心事,赫连鸣谦干咳了一声,来掩饰掉自己的尴尬,即使知道叶阑跟锦月定然不会有什么,但他依然不是那么舒服,他自己都未发觉,提起叶阑来,总是不经意间有股醋意。 “青鸾保护你不好吗?” 锦月脸上的笑更浓了。贴着赫连鸣谦靠了靠,似是想要取悦他,又握住了赫连鸣谦一只手掌把玩。 “过些日子,我便寻个由头,把他打发走好不好?” 叶阑一个激灵从树梢坐了起来,本来他攀着的树枝就细,经他这一猛起,咔嚓一声断了,叶阑整个人摔了下去,好在他轻功不错,一个翻身又寻了个地方稳住身体,朝着亭中合计着将他排挤走的两个人瞪了一眼。 “我这太宰府中有你多少人,我这一路走过来,竟没有一个人跟我禀告你来了?” 赫连鸣谦这样一问,锦月微微侧了侧头,若有所思的盯着赫连鸣谦温和的脸,随后垂眸笑了笑,只是眸中有些许小心翼翼试探的问。 “你介意吗?” 他们都不是将情绪,随意能在面上浮现的人,赫连鸣谦明显感觉到锦月这笑有些试探的意味,他知她心思细腻敏感,怕是以为自己不高兴他府里有她的人,便回紧紧的握了锦月的手。 “这一府的人日后都知听女主人的,碧华说我是否该介意介意?” 锦月听到女主人这一称呼,白皙的脸颊浮出一片绯红,垂眸不敢再抬眼。 “原来你也会害羞呀,我记得在晋州为我宽衣时,那时你可比我镇定呀。” 锦月轻推了赫连鸣谦一下,将头转了过去,眼角却款款流出笑意,果真还是借着他人的身份大胆一些。 赫连鸣谦看锦月羞红的双颊,心情莫名的愉悦起来,凑过去再次将锦月揽在怀里,他爱极了她身上的馨香,爱极了她温热的体温,更爱极了她只在他面前流露出的小女儿姿态。 深秋的夜暗的有些早,夕阳已经将余晖收尽,苍穹的东北角已经有一弯清浅的月牙露出。 在院子里用过晚膳,清秀的侍女捧了一个锦盒过来,恭敬的递给了赫连鸣谦,便知趣的退了下去。 “来~,试试?” 锦月怔了一下,看赫连鸣谦将锦盒打开,里面是一件女子的衣衫,正红艳丽的颜色,上面手绘着大朵大朵的山茶花,犀利却细腻的笔锋勾勒的恰到好处。 “你做的?” 锦月突然想起在海家村那句戏言,她不过随口一说,没想到他还当真了去,而且还是用的女子出嫁方用的正红。 “快试给我看看?” 赫连鸣谦没有回答,但答案已经很明显了,锦月小心翼翼的将锦盒接过,原本清浅的眸光中透着暖暖的欣喜,此刻,赫连鸣谦方觉得,这段日子日夜不眠为这衣服所花费的心血都是值得的。 赫连鸣谦仰头看着天际的月牙,想起那些在灯下偷偷缝衣的场景,暗自笑了笑,都说他是无所不能的天朝第一人,但这女红着实难为了他,此时若被秋澄知晓,怕是要笑上他一阵子了。 此时吱呀一声,书房的门被推开,赫连鸣谦回头望过去,一抹清丽缥缈的身影翩然而来,好看的眉眼挂着清浅的笑意,艳丽的正红罗裙华贵无比,依然抵不上那人万人之一的月晕来的更有风情。 他知到她生的美,不然也不会有瑶台碧池赠锦月之说,但她美的清淡素雅,便觉得她的天然风韵更衬素色,却不想这艳丽着身又是另一种风华绝代的美。 “好看吗?” 锦月淡笑着在赫连鸣谦身旁转了一圈,让赫连鸣谦一阵恍惚,伸手将锦月抱住,他怕她这一转,便如九天飞仙,升入天宫去了,唯有抱在怀里,他方能觉得真实些,也踏实一些。 “好看,好看极了,我的碧华怎会不好看呢?” 第一百六十一章:洛下诸生惧刺先 赫连鸣谦说话的吐出的热气扫过耳畔,酥酥麻麻的暖,能有这样美好的一天,能得他这样的人如此珍视,能在此种良辰心心相惜,还有什么是她不能舍弃的呢? “碧华,你还想要些什么?” 锦月将手覆在赫连鸣谦环着她的手臂上,轻抿了一下唇角,侧目望向赫连鸣谦,只能看到他清秀温雅的侧脸,仅只这样相望,已经让她心神荡漾,这艳丽的正红代表着什么,两个人都心知肚明,却不敢开口道出,毕竟前方还有层层屏障拦截,以后如何,都不得而知,所以有些事情多说无益,到不如不开口。 “你在我便知足了?” 耀眼的星辰铺满夜空,街上已经空了,唯有两个十指紧扣的两人徐徐慢行。四周一片寂静,时而有一两声虫鸣鸟语,本是一条漫长的路,因为陪在身侧的人不同,便觉得过分的简短。 右相府的后门虚掩着,远处传来几声打更的声音,两人皆是一惊,不知不觉,真是时光飞逝,此时原来已经是三更天了。 “我~该走了?” 赫连鸣谦笑了笑,手却依然握着锦月的手,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只是在许久之后,发出了一声。 “嗯~。” 锦月低头扫了扫依旧被赫连鸣谦紧握的手,浅浅的笑了笑,他不舍得的这份情怀,让她十分的欣喜。 “你不松手,要我怎么走?” 赫连鸣谦也垂下眼帘看了看,仿似恍然大悟一般,将手松了些,锦月一往外抽离,赫连鸣谦突然又抓紧了,往身边一拉,锦月便撞到了他怀里,他借机倒是松了手,却紧紧将锦月抱住。 “好舍不得你走?” 赫连鸣谦孩子一般的耍赖,让锦月既甜蜜又无奈,以前她从来不敢奢望,会有一天,两颗心可以贴的如此的近。 “明日不就又见了吗?” 话虽说的轻巧,但锦月心中亦是舍不得,不然也不会在赫连鸣谦抱住她时,手臂不自觉的也环住了他。 “也对,来日方长,我们还有一生一世,不生生世世的时间去相守。” 锦月的神情猛然一顿,眼眸透着涩涩的微光,明明是一句甜言蜜语,她却听的胆战心惊,停了片刻方声如蚊蝇的喃喃一句。 “对呀,来~日~方~长~,一定会有来日方长的。” 赫连鸣谦温柔的将锦月抚开自己的怀抱,宽大的手掌按在她单薄的肩膀上,窥见她面上那丝忧虑,只以为她在担忧他们面前未解的难题,百鸟出声安抚她。 “回去吧。一切有我。” 锦月带着满腔忧思没再说话,只是稍稍点了点头,月稍已经将右相府后门推开,她便转身缓缓踏了进去。 “鸣谦,能不能答应我,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抛下我。” 赫连鸣谦看着锦月稍微有些颤抖的肩膀,心中也腾盛出一股不安来,明明方才两个人还是浓情蜜意,难舍难分,如今却如生离死别一般,想到这里,他心中暗骂了自己一句,怎么用了这么不吉利的一个词。 “好,我答应你。” 听到预想的答案,锦月带着眸中流下的泪水笑了,如释重负的朝前走了进去,有些事情她或许应该告诉他,但她有太多的顾虑,毕竟他,她真的输不起。 随着朱红木门的关上,两人像是被定住一般,不再有任何动作,同样沉重的心境,同样忧虑的神情,又在片刻后同时抬头轻叹一声。 “没想到赫连鸣谦还能有多情这一面?” 叶阑曲腿坐在高墙上,嬉笑着看着赫连鸣谦痴情望着大门的模样,嘴上咬着一根不知从哪里寻来的狗尾巴草,伪装着也深沉感叹了一把,毕竟这样的机会,在他身上不会太多。 “明天把我们的人,都从太宰府撤出来?” 锦月一句话叶阑便深沉不下去了,在墙头一个踉跄差点翻下去,他觉得锦月跟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开什么玩笑,整个天朝有两个地方最难安插眼线,一个是王家,一个便是他赫连鸣谦的太宰府,你知道当初我费了多少心思,才让我们的人混进去吗?” 锦月斜斜的看了叶阑一眼,身为听风楼的楼主,叶阑所说的她自然知晓,但她决定的事情,向来不会更改。 “但我决定了。” 叶阑看锦月不容反驳的样子,便着急了,从墙头上翻身下来拦住锦月,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毕竟他明白,在锦月心里,他的分量不轻。 “我不同意。” 若是没有记错,这仿似是第一次叶阑如此坚定的否定她的决策,太宰府没有眼线到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只是这些人凭空撤离,有心人顺着这条线追查下去,怕会给听风楼带来未知的隐患,这一层叶阑能想到,她怎会想不到,只是她不想他对她有一丝一毫的芥蒂,毕竟他们如今的心心相许得之不易。 “不撤也可以,那你明天便离开临都吧?” 叶阑一怔,瞬间就软下来了,若是以往,他走就走了,现在正是临都水深火热,他弱不在锦月身边,万一出个什么岔子,他怎么有脸跟义父交代,所以此时他万万不能离开的。 “撤~撤~撤,明天就撤好吧,真是怕了你了。” 叶阑满不情愿的答应了,他怎么忘了,这姑奶奶最擅于抓别人的软肋,一抓一个准,这方面谁都甭想占一丁点便宜,不对,现在有个人已经是个例外了,他从前总是盼着有这样一个意外出现,可如今真的出现了,他却喜忧掺半。 朦胧的月色交织如幻,从铺着花瓣浴桶中冒出的热气从眼睫划过,眼前一片模糊,依然可以看到那叠放好红艳似火的锦衣,锦月忍不住嘴角挂了笑。 “小姐,今日左相府有人来过,说是颜小姐明日请您芳香四溢一聚。” 青鸾隔着纱幔低声禀话,锦月收回了脸上的笑意。轻抿了唇角,弦阳找她也不是什么意外的事情,只是想到颜夫人见她的神情,未免多想了一层,便出口问青鸾。 “来的不是朱雀吧?” 青鸾在纱幔后似是迟疑了一下,显然没有想到锦月会问这样一个问题,过了片刻方轻声回了一个字。 “是~” 锦月抬起手腕,那刺目的火焰印记灼伤了眼眸,此时再看那件如同嫁衣的红衣,多了份沉甸甸的重量压在心间,此时她耳畔响起赫连鸣谦那句来日方长,不仅苦苦笑了笑,她何尝不是这样盼着,想着,但不是太难,根本是没有可能。 晨光明媚,空气微寒,透过稀薄的窗纸,依稀可以看到一个倩影,青鸾轻声扣了几下门,便有个柔软的声线穿出。 “门开着,进来吧。” 青鸾面上有些诧异,似是里面的人有些出乎她的意料,倒是锦月仿似早就知道里面的人是谁,平静如斯的抬脚进去,此时青鸾方想起昨夜小姐问她那句“来人不是朱雀吧?”,有些事情便在心里明朗了。 素净的雅间里,有一曼妙的背影迎窗而立,端庄而高贵,若单看她本人,防似正值妙龄,实在难以想象她已经有颜弦阳那般大的女儿了。 “月给颜夫人请安。” 锦月俯身行了一个标准的晚辈礼,左相夫人依然细细将锦月打量了一番,只是不像第一次见哪般惊慌失措。 “你果真如传言那般别具聪慧,跟我那位故人越发相像了。” 锦月侧目看了青鸾一眼,青鸾会意,躬身退了出去,顺便将门关好。 “颜夫人过奖了,月身陷尔虞我诈久了,不过习惯比常人多想些,那担得起别具聪慧这么高赞扬。” 颜夫人淡淡的笑了笑,右相府是个什么地方,她自然是知晓的,片刻之后挪动脚步坐下来,也示意锦月坐下。 “我那故人可没你这般谦虚,事事都要霸占头筹方肯罢休。” 锦月握着青瓷茶杯,透着那缕茶香,眸光清清淡淡的望向颜夫人,试问该有怎样的铁石心肠,方可这般云淡风轻的谈起旧人,而那旧人还是死在她自己手里。 “不正是因为这份自负,她才天不假年,不到双十年华,便香消玉殒了吗?” 颜夫人眸光瞬时僵硬惊恐的看着锦月,附在桌案上的手掌颤抖不已,她愿意为自己多想了,几句试探下来,果真不是她多想了。 “你果真认识她?你究竟是她什么人?” 锦月莞尔一笑,指尖摩擦着光滑的茶杯边缘,清浅的眸光似天际的月色,表面上柔和,实则寒气逼人,这寒意来自日积月累的恨,她活着一天,她便恨一天。 “颜夫人觉得月该是您这位故人什么人呢?” 颜夫人茫然失神,无力的靠在座椅上,眼前的人与那人这般相像,尤其这淡然如斯的神情,让她从心底畏惧。心中有了些许大胆的揣测。 “当年是我对不起她,若你要报仇就找我,我请你放过弦儿。” 看到颜夫人如此失态,锦月脸上的笑加深了些许,眸光依然不喜不怒,让人猜不透她意欲何为。 “当年颜夫人当面一场姐妹情深,背后一剂穿肠毒药,当真用的是妙不可言,月一直苦于没有机会效仿,提到弦阳,月到觉得是个不错的对象,这欠下的债总是要还的不是吗?颜夫人?” 颜夫人一下子摊到在地,方才那高贵端庄的仪态完全不在,颤抖的抓住了锦月的衣襟,她知道,眼前的人稍微动些手段,便可将她的女子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看在弦儿对你真心一片的份上,求你放过她,你怎么对我我都认了。” 锦月依然平静的笑着,起身站了起来,一把将自己的衣襟从颜夫人手中抽出,颜夫人越是怕的厉害,她的恨方可减缓些许。 “颜夫人似乎跟我二娘很熟,那你一定知道她如今的日子过得如何吧,但不知道你是否知晓,这是月的杰作?” 想到右相府哪位二夫人,颜夫人犹如五雷轰顶,那时眼前的女子也不过是个不到及笄之龄的孩子,方能有如此手段,那今时今日又当如何,这是她不敢想象的。 “你若敢动我女儿,我拼了这条命也要跟你玉石俱焚。” 锦月垂眸抚了抚袖口,嘴角荡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眸光落在颜夫人身上,让她脊背发寒,此时她还冥顽不灵,想要威胁她。 门吱呀一声打开,随后又关上,颜夫人从惊恐中回过神来,芳香四溢的雅间里便只剩下她一个人,往事种种从脑海中一一闪过,她以为这一切都跟流逝的岁月消散在过去,如今方懂得,有些事情永远过不去。 木质的楼梯踩上去发出沙沙的响动,叶阑一个翻身无声的从暗处落在锦月身侧,看怪物一般的看着她。 “就吓她一吓,这可不像你呀?我还以为你要把她生吞活剥了呢?” 叶阑的意思锦月懂,她一生最介怀的便是当年那件事,毕竟若没有当年那场变故,她或许会有不一样的人生,如今终于等到时机成熟了,却只是出言恐吓几句,便不了了之了,确实跟她以往的行事作风大相径庭。 “叶家最信的便是命,他们泉下有知,想必不会怪我,所以算了吧。” 叶阑挑了挑眉,锦月的近日来行事改观,他是看在眼里的,也是为她高兴的,毕竟一个女子经常走极端,最后害的还是自己,比如这颜夫人,只要锦月在一日,她此生都要怀着畏惧了。 “你今日这几句话,这颜夫人日后怕也活不安生了,既然你说算了,那便算了吧。” 锦月回眸朝着那雅间望了一眼,她总觉得这颜夫人不会坐以待毙,却也想不出她能出什么幺蛾子。 “那便是她的事了。” 锦月抬步朝外走,叶阑赶紧跟了过去,看着锦月速度加快的步伐,有些不解,像是赶着去干嘛一样,他不记得锦月今日,还有什么事需要这样着急去办,再说能让她着急的事,掰着手指头就能数得过来,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第一百六十二章:罚一劝百政之经 “你这是着急去那呀?” 锦月看似去平常无二,但叶阑却察觉出,她步伐比只平常加快了些。 锦月仿似没有听到,依然迈步朝外走,叶阑看了一下天色,方恍然大悟,这时辰估摸着某人刚好下朝回来吧,他一生浪荡,实在不能理解这俩人总想腻在一起,也不嫌烦。 临都郊外的枫树林中,一阵秋风仄起,漫天红叶瑟瑟飘落,而在那层林深处,一颗伸展如大伞的枫树下,有一块平坦的大青石,青石上一嫩黄色衣衫的女子趴在上面养神,从上方飘落的枫叶几乎将她全部覆盖,只露出一张恬静安然的脸。 远处沙沙的响动,显然有人走近,但趴在青石板的女子不知真的睡熟了,还是察觉到靠近之人是谁,双目紧闭,似乎并没打算醒来意思。 赫连鸣谦伸手拂去锦月散在脸颊上的碎发,一张白皙无暇的面孔上因着稀疏枫叶的倒影,静谧安然的模样美的让人心神恍惚。 早上出门时管家向他禀告,府中有六人莫名的不见了,或许是昨日那句玩笑让她多想了些,便将潜伏在他府上的人都撤出了,若他真存了不轨的心思,有心追查下啊,对听风楼定是一场无妄之灾,她当真就如此信他,或是宁愿给听风楼招灾,也不愿跟他有丝毫芥蒂。 她越是爱他爱的小心翼翼,唯恐他有一丝的不快,他越觉得对她有亏欠,感情这事真是所有人的软肋,如她这般天上人间难寻之人,放在何处不值得让人捧在手心里疼,偏偏她还是爱的如此患得患失。 “来了怎么不出声?” 赫连鸣谦在锦月身旁坐了许久,都等不到他出声,锦月便睁开了双眸,清浅的眸光与日光交涉,潋滟生色,美不胜收。 “昨夜没睡好吗?怎么在这青石板上睡了?这深秋的天气,着凉了怎什是好?” 锦月扶着石板坐了起来,赫连鸣谦朝里坐了坐,锦月索性就靠住了他,锦月心里明白,他对她是真的关心。 “倒也不是,今早去见了个人,费了些精神,有些乏了?” 锦月话说的随意,赫连鸣谦却有些吃惊于锦月的坦诚,如今的她不在像从前那般,将话说的莫能两可,让人猜不透她半分心思。 “费精神的事情,以后咱不做了?” 赫连鸣谦用手指,帮锦月将方才躺下弄凌乱的发丝理顺,一边漫不经心的说,倒是锦月微微愣怔了片刻,她以为他会问,她本想着,他如果问了,她要不要说,可他竟然没问,锦月思索片刻,方如释重负的吐出一字。 “好~。” 锦月一个好字吐出后,两个人便各有所思的沉默了,唯有簌簌落叶之声在耳边回荡,为了打破方才尴尬的气氛,赫连鸣谦出口问锦月。 “你为何会选碧华来做你的小字?” 许久之后赫连鸣谦出声笑问,在海家村时她让他唤碧华时,他便觉得这两个字唯有她配得起,但他想知道其中是不是有个有趣的缘由。 “其实这碧华二字是我娘亲在我还未出生时定下的名讳,后来因为先帝赐了锦月这个名字,所以我便用了碧华做小字。” 赫连鸣谦深邃眼眸微微一澜,手掌攥着锦月的指尖轻轻的摩擦着,他对叶家知之甚少,听得南宫霖提过一句,那慕夫人也是个饱读诗书的女子,只是遇到了右相那样一个负心之人,日子过的并不舒坦。 “颜夫人真是个蕙质兰心的女子。” 锦月不自然的怔了一下,好在以他们如今的姿势,赫连鸣谦未曾发现锦月的异样。 “我帮你画幅画像可好?” 锦月突然坐起,眸光里带着明媚的笑意,赫连鸣谦却是一脸的诧异,此时她怎么想起作画了。 “我如今可没有千金万珠给你,你确定要画?” 锦月莞尔一笑,将唇凑到赫连鸣谦唇角啄了一下,迅速躲开,笑颜盈盈的欣赏着赫连鸣谦呆住的神情。 “星兰公子这一吻抵的主千金万珠了。” 赫连鸣谦雍雅一笑,锦月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自己是不是惹火了,便抽身朝外挪了挪。 “这那够?” 未等锦月品味出赫连鸣谦这三个字深层的寒意,赫连鸣谦已经覆唇上来给了锦月一个缠绵悱恻的深吻,直到锦月喘不过气了,用她那张秋水明眸求饶,赫连鸣谦方才放了她。 “这里没有纸笔,你如何画?” 赫连鸣谦问她时,锦月将食指弯曲放在齿间咬着,那姿态着实的惹人怜爱,等看到赫连鸣谦不怀好意的笑时,为了防止他再来这么一遭,连忙从青石板上站了起来,从袖中掏出一方素白手绢,又再寻了一个不知何人取火后留下的木炭。 “来,我给你摆个好看的姿势。” 锦月选了个难度极高的姿势让赫连鸣谦摆好,赫连鸣谦觉得锦月是在报复他方才的唐突,但为了不坏她的兴致,便由着她胡闹,毕竟这姿势确实不算难看,反而有种江湖游侠的洒脱风流。 锦月坐在树下一画就是一个多时辰,偶尔抬眼朝着赫连鸣谦看上一眼,纠正一下他因为身体僵了有所变化的姿势,大部分时间还是低头画着,弄的赫连鸣谦苦不堪言。 “你再画不好,我可就坚持不住了。” 锦月抬眼笑了笑,垂眸在手绢上画下最后一笔,小心翼翼的叠好。 “好了。” 赫连鸣谦如释重负的将那高难度的动作放下,锦月也起了身,拍了拍身上的落叶。 “来我看看你画的怎么样?” 看到赫连鸣谦伸手给她要那丝绢,锦月连忙藏在身后,一副不给的模样。 “这幅没画好,改天我寻了上好的宣纸跟紫毫画笔再给你画一幅。” 她素来因为一手妙笔丹青闻名遐迩,说自己没画好,赫连鸣谦自然不信。 “乖,拿来我看看。” 眼看赫连鸣谦要动手抢,锦月紧紧的靠住身后的树,一副怎么都不会给的模样,把赫连鸣谦逗乐了,反而松了口。 “你好生收起来吧,我不看就是了。” 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赫连鸣谦还朝后退了一步,锦月满脸狐疑的将丝帕从身后拿出来,刚想收起来,却见一道光影闪过,手中的丝帕便不见了,而赫连鸣谦却在一旁,脸上挂着得意的笑,那丝绢已经在他手里。还朝着锦月得意的扬了扬。 “你呀,非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早给我看不久行了?” 锦月咬着唇角,心里早就做好随时要跑走的姿态,看到锦月的神态,赫连鸣谦更加确定这画有问题。 果不其然,当他将那丝绢展开,丝绢之上是一片墨色的枫林,纷飞的落叶,伸展的枝干,真可谓栩栩如生,细看,还能看到绿豆大小的落叶上,清晰可见的纹理,若真染了颜色,怕是比眼前这片枫林更加的美轮美奂,可这画唯一的不妥之处,便是没有他。 “好呀,你诓我摆了一个多时辰,却不画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说着就朝锦月所在的方向追,锦月连忙就跑,枫林之中传来咯咯的笑声。 “小姐自小就稳重,没想到还可以像个孩子般开怀,太宰大人真是好本事。” 青鸾在锦月身边细算也十几年了,在孩童本该无忧无虑的年纪,她都是一副淡然若水的的镇静,如今这幅模样,真是让她觉得匪夷所思。 “青鸾你觉得月儿如能一直如此好吗?” 青鸾怔了一下,诧异的看向叶阑,在叶阑的认知了,这虽难,但也有回旋的余地,但在青鸾看来,根本是不可能的,但若是小姐真存了这份心思,她是不是该向那人透漏一二。 “你说你这丫头,真是在她身边待久了,看人的眼神都透着寒气,你在这守着吧,我寻个地方找点乐子去。” 叶阑嗖的一声便消失在枫林之中,青鸾怔怔的看着远处追逐嬉笑的两个人,心中思索着方才叶阑那句话,内心开始挣扎。 此时临都倒是一片祥和,但晋州却正好处在水深火热之中,最后一场战役,在成王被活捉中落下帷幕,傅风致在成王府走了一遭,在临都她的府邸已经算是简朴,但这成王府却更加的不像一个身居高位之人所住的。 绕过前厅,紧闭的朱红色门扉上物华园三个字格外的显眼,她抬头看着楞了一会。 “将军,就是这里了。” 她的人抄了成王府,没找到一件有价值的东西,独独有所庭院,不知住了什么人,四周埋伏了数十位高手,他的人半分都靠近不得,直到她听到物华园三个字,心中有了思量。 她向来眼高于顶,前些年名声在外,时常有大胆的女子前来示爱,愿为她为奴为妾,她都不屑一顾,这些女子之中,唯独一人在她脑海里留了些许印象。 她记得那日跨马从宫中回转,看到在她府门前跪着一抹倩影,一张看起来顺眼的脸上,有双炽热的眼眸,那里面有敬仰,有钦慕,她只是轻撇了一眼,便从马上跳下,进了府门。 那女子的眼神在脑海一闪而过,像极了她看那人的眼神,她突然有些许不忍心,便转头又看了她一眼,说了一句。 “回去吧。” 那女子未曾说一个字,只是摇了摇头,她在心间轻叹一声,便回了府。 随后那女子足足跪了七日,风雨无阻,直到昏厥过去,被家人带回,此时她才得知,这女子是成王的未婚妻,因为她一再寻死恳求,家人那她没有办法,便许她七日的时间,若不能得偿所愿,便不再纠缠。 往事如烟,却清晰的在脑海中过了一遍,让她莫名的揪心,也莫名的心痛,她总是怨恨那人凉薄,可在他人眼中,怕是自己更加的凉薄吧。 “定定住天涯,依依向物华。寒梅最堪恨,常作去年花。” 过了这些年,那倔强的女子,还是没有放下年少时那猝不及防的一场心动吗?傅风致苦苦一笑,她不是也没有放下吗,还有什么资格说他人。 傅风致抬腿走了一步,紧闭的门扉吱呀一声从里面推开了。只有成王妃一人缓缓走出,眸中闪着微光,眼圈有些泛红,她也就刚过双十年华,脸上已经有些沧桑感。 “将军,没想到我们还有再见的一天?” 傅风致背手笑了笑,她也不知这笑是为了什么,或许对她多多少说有些愧疚吧。 “本将也没有想到,这些年你过得可好?” 成王妃重重的吸了一口气,抬脚从物华园里走出,都说曾经的她不知廉耻,但她却没有半丝的悔意。 “素然无味的日子,有什么好与不好可言?” 傅风致心中一片黯然,似乎那人也问过她过的好不好,她怎么回答的,倒也记不清了,但这女子的回答,让她心酸莫名,索然无味,形容的多么恰当,她这几年不也过着这样的日子。 “当年是本将对不住你?” 成王妃愣住了,她定定的看着傅风致,疑是自己听错了,那傲然存于天地之间,从不曾将任何人放在眼里的镇国将军,竟会开口跟她说抱歉,是经历了什么,才让他那份骄傲冥灭掉。 “将军说笑了,本来就我不自量力,一厢情愿而已。” 傅风致看着成王妃静谧带痛的眼眸,神情有些怔松,不自量力,一厢情愿,她又何尝不是不自量力,一厢情愿呢,看着成王妃,傅风致感觉就是在看另一个自己。 “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成王以谋反之名被捉,回到临都定然是要株连的,傅风致这样一问,便是有心给成王妃一条生路。 “将军若不觉得为难,便让我去静慈庵吧?,这尘世也没有什么,值得我再去留念了,一盏孤灯,一本佛经或许也不错。” 成王妃的眸光静如秋水,或许外人以为是她看破了红尘,才想要去那清净之地,只有她自己知晓,她不过是心死了,在傅府门前被家人带走那一刻,便心死了。 “好,明日我送你。” 第一百六十三章:愿月得雨兼旬秋 傅风致背手踏着稍有些沉重的步子离去,凄清的背影防似与这世间隔着一道无人能靠近的鸿沟,往事在成王妃脑海中一一闪过。 初次见他那年,她还是个刚到及笄之龄的闺阁幼女,但他的名讳却如雷贯耳多年,心中早已倾慕不已,在他得胜归朝之日,偷偷跟丫鬟换了男装从府中溜出来,看到鲜花驽马意气风发的他,如天神一般闪耀。 那时,她看痴了,躲在人群之中,等他到跨马来到身边之时,连躲开都忘记了,也不知怎么就惊了他的马,他一个俊逸的翻身,从马上越下,拦腰将她救下,虽然他当时目色冰寒如箭,可是她却就此沉沦了。 她自小便知自己有婚约在身,成王她也是偷偷看过一眼,在军中摸爬滚打多年,虽粗俗些,长相却硬朗刚毅,到也顺眼,但自从那日一见后,一向乖巧听话的她开始哭闹绝食自杀,方法用遍,娘亲爹爹疼惜自己,便许了她七日,若七日她能求的她心中那人要了她,便随了她的意,若不能,便不准再胡闹。 那七日她每天都能看到他在府门进进出出,却再也不曾跟她说过一个字,甚至不曾多看她一眼,倒是那个传言被天子纵容的无法无天的傅家滴小姐,托腮蹲在地上仰头看了她片刻,说了一句。 “漂亮姐姐,你跪多久都没用的,哥哥他是不可能娶你的,早些回去吧。” 当时的她怎可能看不出,她跪在这里定是徒劳,可这是她唯一的希望,如若不跪,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长达一生的念念不忘,如今也仅换得他一句对不住。 秋露白霜,红叶初阳。紧闭了许久朱红木门吱呀一声闷哼被推开,一身素净的衣衫,一张不施粉黛清汤素水的面,一头乌黑柔顺未结髻的发,如这秋日一般触目生寒。 “你不带些什么吗?” 成王妃是空着手出来的,她以手遮住眼帘朝着疑似落霞的晨阳看了又看,静慈庵虽然名声在外,但也是凄苦,听闻里面的师太种了一庵的断肠花,想必也是有满腔的怨吧,否则怎么看得破这滚滚红尘,怎么舍得下这路离人间。 “将军要的东西,都在里面。” 成王妃漫步朝外走,傅风致突觉心头被什么堵的难过,怔愣片刻,使了一个眼神,便有人冲进了物华园,她自己反而默默跟着成王妃出去。 府门前早有人备好了马车,成王妃突然驻足,转身看了一眼身后的府邸,心中感慨万千,曾几何时,多少次想要逃离这里,真要离开了,反而有些许不舍,毕竟这些年,他跟成王虽然没有感情,但成王从不曾苛责过她。 “走吧。” 傅风致昂首跨过门槛,翻身上了马,成王妃嘴角扬起苦笑,这句冷冷的语调,亦如那日在傅府门前,他说的那句,“回去吧”,绝情如他,自己真是鬼迷心窍了吧。 落霞山在晋州之南的边界,一早出发,到达时也到了黄昏,远处传来的钟声悠扬沉静,不愧是佛门圣地,徒步走上一圈,便将心中九转千回的思绪洗涤干净。 火红的落日,万丈霞光笼罩,金碧辉煌的佛像低下,成王妃虔诚的跪着,傅风致是看着那一缕一缕发丝落地的,那一刻,她恨不得抛开一切也来这么一会,但她无比清楚,那人,她放不下,丢不开,也舍不得。 佛堂里的念经声还在耳旁回荡,抬起眼眸,红艳似火的落霞尽头,是一片开到荼蘼的海棠花,临近凋零的花瓣经微风一吹,飘扬落地,有些许凄凉,但无疑是美的。 “施主可是有解不开的心事?” 或许是思虑繁重,她竟然没有发觉已经有人靠近,回身看到一慈爱的耄耋老人,舒心而笑,关切的望着她,傅风致愣了一下,双手合十朝那师太拜了拜。 “师太,都说佛祖慈悲,落了发是否真能在尘世中得到解脱 。” 那师太脸上的笑加深,面上如秋日菊花般的皱纹凸起,看上去却慈睦亲和,这让她想起了多年前辞世的祖母,也是这般纵容着她胡闹。 “贫尼在尘世有个小孙女,几年前她也曾这样问过贫尼,施主可想知道贫尼是如何回答她的?” 傅风致又拜上一拜,态度十分恭敬,她心里明白,着师太是有心想要为她解惑的。 “师太请讲。” 那老师太将手拂过海棠泛黄的枝叶,脸上始终挂着慈爱的笑,似乎回想着些什么,许久之后方回答傅风致。 “三千烦恼丝,解脱之法不过是不执着。” 听完那老师太的话,傅风致默然而怔,片刻之后从她那张清寒的面上露出一抹淡笑。 “执着二字,真是道尽了人世沧桑。” 老师太微微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而是起步离去,似是走了十几步,突然又停住回身过来。 “我那小孙女最喜欢,帮贫尼照料这一院子的海棠,施主来自临都,说不定还认识她。” 傅风致愕然望了过去,临都的名门闺秀都是足不出户的,少有人尽皆知的,这师太如此自信说自己有可能认识,那她这位孙女定将不是平常之人。 “不知师太的孙女是那家小姐?” 那师太依旧笑得慈眉善目,连嘴角凸起的纹路都带着一份暖意,到让傅风致否定了先前的猜测,看来着世上也是有人能将红尘看破的。 “贫尼落发之前的夫家姓慕。” 傅风致惊愣之余那师太已经离开了,因为一向对那人以外的任何事上心,她竟然不知堂堂右相府的老夫人,早已经在这静慈庵落了发,更让他吃惊的是,那流星淡月的女子,也曾如她一般如此渴望解脱。此时此刻,她倒是为那人担忧起来,一个势在必得,一个玉石俱焚,这样难免落得个两败俱伤的局面。 时至中秋月圆,天稍稍有些发暗,已经燃起了璀璨的灯火,西子湖畔是环绕着临都城的中心流动,每到这一天,便有精美的画舫滑行其中,坐在上面可将临都城的夜景看遍。 画舫的悬窗都是敞开的,偶有些以轻纱做帘,加上画舫内灯光昏暗,外人只能窥见里面有几个模糊晃动的影子,难以分辨出是谁,但却又不会影响里面的人看岸上的风景。 流动的湖水携带着一股自然的清香绕过鼻息,画舫窗棂上,一只白皙的手突然将轻纱掀起一角,岸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不时传来嬉笑之声,似是被着笑声所染,她嘴角也勾起了一抹笑意。 转头过来,看到桌案上堆积成山的文案下,那个认真查看,拧眉思索的人,禁不住也皱了皱眉。 “天下举子,苦读十载,挤破脑袋想要位高权重,却不知位高权重之人,在中秋之夜,都不得闲,辜负了折麽好的景,这么好的月。” 赫连鸣谦知道锦月在打趣他,便将视线从文案中移开,本来手头的事让他无法脱身,但又不想错过这中秋与她相伴,便只能在这画舫上办公。 “这景也就算了,只是这月有些可惜。” 赫连鸣谦这一句话,让锦月垂头脸颊通红,赫连鸣谦侧头笑着看她,有时候这人大胆随性,有时候也因他一句调戏的话害羞,真不知道那一面才是她的本性。 “若是觉得乏味,不如下船走走,等我处理的差不多了,便去寻你。” 锦月看了一眼,她桌案上的文案,心中估摸着,若真等他处理,怕是大半夜都要过去了。再说她又不是一个喜欢凑热闹的人,没有他,她逛的也是索然无味。 “鸣谦,你可信我?” 赫连鸣谦不解锦月是什么意思,拧眉看着她,信与不信似乎现在问来都有些不合时宜,而且也意义不大。 “怎么突然问这个?” 锦月莞尔轻笑,移步到他身边,拔下头上的簪子在墨中搅动了几下,又将他手中的文案拿了过来,仅仅看了一眼,便提笔在上面一气呵成写下一行小字,然后递给了赫连鸣谦。 “你~” 赫连鸣谦惊愣片刻,将文案重新捧在手心,锦月方才所写的哪行小字竟然跟他自己的笔迹一模一样,怕是他本人都难看出差别来。 更让他惊愕的是,方才他一直思索不出解决方案的问题,她不过看上一眼,便可有如此巧妙的方法。 “若你觉得这样解决不妥,蘸这瓶药水便可抹去。” 锦月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瓶放在赫连鸣谦面前,赫连鸣谦目瞪口呆的看着锦月,他实在难以相信,这世间会有如此擅于处理朝廷琐事的人,那一直阻隔在两人之间凤凰临世之言,在脑海一闪而过,这让他内心腾盛出一股恐惧。 “愣什么,两个人处理会快一些,这样你就可以陪我赏灯了。” 锦月看出了赫连鸣谦眼中的疑虑跟担忧,却故意忽视,她能在一目十行之余,快捷思考的本领,还是在初期接收听风楼时练就的,,那些时日她可是呗叶阑宝来一捆一捆的案宗搅的头痛,后来她编写了一部专门供下面人参考的书籍,便不用事事都需她决断方可处理了。 锦月一边快速处理桌案上的文案,一边递给赫连鸣谦审阅一遍,如觉得锦月处理的不妥,便用那瓶药水消去重写,本需要大半夜处理好的事情,不过一个时辰便全部弄好,时间富裕出来,两人便寻了个人少的地方下了船。 这在临都的中秋之夜最为热闹的便是鹊桥边的一株姻缘树,树下有一挂摊卖着攀绳福袋跟福纸,这临都的痴男怨女若是有了心上人,便会在树下求一个福袋福纸,写上自己的心事,挂在那姻缘树上,祈求月老可以看到,随了自己的意。 中秋这晚的福袋是撒了荧光粉的,远远望去一树的灯山火海,美丽异常,赫连鸣谦跟锦月走近之时,看到难得出门的少女在树下捧着福袋诚心的叩拜后,方将福袋寻一个满意的地方挂起来。 看着她们在微光下期待喜悦的面容,锦月眸光微微闪了闪,用眼角偷偷看了赫连鸣谦一眼,突然想到曾经在万福寺求的那支花雾签文。 “岁月之下,阡陌之上,一半是影,一半是光。” 她素来万事了然于心,却一直解不出这句签文究竟指的是什么,也曾着祖母看过,祖母总说万事随缘,但解不出着签文,她总是觉得有些不安。 “不如我们也写一个?” 赫连鸣谦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锦月从思绪中回神,微微抿嘴笑了笑,便被赫连鸣谦扯撤了过去。 那卖福袋福纸的是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和善的模样倒真有些像那庙里供奉的月老,看到摊前来买福袋福纸的两个人惊了一下,等到赫连鸣谦掏出碎银子给他,都忘记了去接。 “老人家。” 赫连鸣谦轻声唤了一句,那老人如梦初醒,方低头取了连个福袋递给赫连鸣谦,等到两个人移到姻缘树另一边看不到时,那买福袋的老人揉了揉眼睛,要不是手中的银子,他只真以为方才是幻觉,不然怎么会看到这如天神一般的两个人。 姻缘树下四周是没有灯的,只有福袋散着的萤火光,身边的人都不曾看清他们真实的面容,再加上身边的人都专心于自己所求之事,倒也没有人注意到他们。 “你写了什么?” 锦月看着赫连鸣谦笑了笑,迅速将那福纸塞到福袋中,俏皮的对他眨了眨眼。 “心之所愿,怎可道出,道出就不灵了。” 锦月小心翼翼的将福袋系在姻缘树上,诚心的拜了拜,赫连鸣谦看她虔诚的模样,萦绕在心间那丝忧虑也一冲而散,将自己的福袋系在了她那福袋上,系好后又觉得不满意,便又打了几个死结。 “这是做什么?” 看着那纠缠在一起的两个福袋,锦月笑着问道。 你不觉得这福袋上的红绳便是月老手中的红线吗?系的紧一些,月老想拆都拆不开。” 第一百六十四章:堪笑楚江空渺渺 微光之下,锦月抓紧了赫连鸣谦的手,他掌心的温度,让她心间温暖无比。赫连鸣谦将锦月揽在怀中,找个一个恰好不会被人窥见的角度,给了她一个缠绵悱恻的吻。 鹊桥下有无数的花灯漂浮着,鹊桥上人声鼎沸,桥边有人拿着竹竿打捞,捞起的花灯上便有人写了心上人的名字,那人高声读出数遍,被读那人可去问上一问是何人写了他的名字,若有意结缘,便可到桥另一面去寻,这样便成就一段姻缘。 赫连鸣谦牵着锦月从桥上走过,一轮明月当头,万丈清辉铺洒,仿似从月宫走来,桥头两岸的少男少女都在翘首以待,那打捞河灯的人是否会读到自己的名字。 “这枚河灯真是有意思,没留署名,却只写了一句诗,白景归西山,碧华上迢迢。不知哪位姑娘公子的名字嵌在其中。” 锦月愕然回首朝那熙攘的人群望去,明明在这样昏暗的灯光下,她似是看到一月白人影一晃而过,再凝神仔细看时,已经什么都看不到。 “白景归西山,碧华上迢迢。不是说的是哪位姑娘公子?” 那打捞河灯之人又是一遍重复,锦月的心为之一震,有些发慌的看向赫连鸣谦,他们一直在一起,这河灯自然不会是他放的。或许是她自己多心了,那句诗词也不一定指的是碧华二字,就算是,也不乏有人刚好取了这名,希望是她多想了。 “怎么了?” 锦月愣了愣神,淡淡的笑了笑,并没有说什么,倒是拿打捞河灯之人再次高呼一声。 “白景归西山,碧华上迢迢。有哪位姑娘公子来认领的?” 三声高呼,让赫连鸣谦恍然大悟,锦月为何有了那般神态,温雅一笑,宠溺的捏了捏锦月的鼻子。 “这天朝仰慕瑶池碧台赠锦月的男子不计其数,这位敢公然表达的,也是勇气可嘉,你可有兴趣见上一见?” 锦月但笑不语,缓缓朝前走,心中却莫名的沉重,若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倾慕者,倒也罢了,怕只怕……。 “鸣谦哥哥……” 突然人群之中一声高呼,刷的一声,一道明黄身影闯入眼帘。锦月抬头看去,南宫霖正携着钟灵毓秀跟傅秋澄站在不远处,看那神情,因该是早就看到了他们,却并不意外。 锦月愣了愣神,突觉自己的手掌还被赫连鸣谦攥着,她到不怕什么,只是担心会给赫连鸣谦带来什么困绕,便想抽出来,赫连鸣谦似乎察觉到锦月的心思,低头对她温雅的笑了笑,反而将她的手掌抓的更紧。 “哦~,方才太宰府的下人说鸣谦哥哥去赏灯了,我还疑惑呢,是什么人这么大面子,能把鸣谦哥哥你邀出来,原来是穆小姐,难怪呢。” 赫连鸣谦笑着拿手中的玉扇敲了一下傅秋澄的头,傅秋澄朝他吐了吐舌头,赫连鸣谦用眼角瞥了一下南宫霖,虽然在笑,但脸色却有些苍白,目光盯着他们紧握的双手有些愣怔,此时他有些许不忍心,也有些愧疚。 “你们还有那些地方没逛?” 多年来的默契,南宫霖明白赫连鸣谦的用意,垂眸调整了一下慌乱的心思,让自己的笑尽量不露出什么痕迹。 “我们沿着这条街走了一遭,倒也没逛什么,穆小姐想去哪里?” 锦月缓缓抬眸,灯火阑珊下,那双秋月明眸璀璨无比,她脸上有淡淡的欣喜,跟不溢言表却让人忽视不掉的愉悦。 “月很少出门,去哪里都好。” 傅秋澄跳着四周都看了看,突然指着一个方向,大声的喊了句。 “那边最热闹,我们去那边吧。” 说着就拉起了毓秀朝着那个方向跑,毓秀在路过锦月身侧时,重重的看了锦月一眼,锦月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毓秀不喜欢她,她自己知道,可今日着眼神却多了份憎恨。 傅秋澄选的那条街确实最热闹,里里外外围了数层,好在这群人除了锦月都有不错武功,费了些力气,却也挤进了人群最前面。 只见那人群中央,将花灯铺了一个圆圈,花灯之上有一个异族风情的女子,身着微透的轻纱,随着她在上面起舞,盈盈一握的腰肢,白皙的肌肤忽隐忽现。 她面上也遮着一张轻纱,露出一双碧空如洗一般的蓝眸,媚眼如丝,惑人与无形,她额际坠着一颗泪滴形状的玉石,与那双蓝眸交映成辉,看的让人热血喷张,浮想联翩。 锦月侧眸看了赫连鸣谦一眼,他嘴角挂着一抹温雅的笑,察觉到锦月的目光后,环着锦月的手臂紧了紧。 “好一个人间尤物,不知道那张脸是不是也同样绝艳无双呢?” 南宫霖看着傅秋澄感兴趣的模样,无奈的笑了笑,这丫头越发的口无遮拦了,难怪给毓秀这样投缘,这些时日,她们在临都惹出不少事端,若不是皇上压着,怕是早在刑部大牢蹲着了,那还能来赏灯。 “你呀,那里有一点女孩子的样子?我看日后谁敢娶你。” 傅秋澄撇了撇嘴,满脸的不屑一顾,她向来活得无拘无忌,才不管女孩子应该是什么样子呢,有没有人娶,更不在意了。 “霖哥哥,难道你不好奇,这女子长什么样子?” 南宫霖笑了笑没有说话,倒是毓秀手快,用一个珠子在指尖一弹,那珠子穿过那女子耳际,打掉了固在她发间的轻纱,一张精巧艳丽的面孔呈现出来,人群之中一阵惊呼。 那灯上的舞姬似是受到了惊吓,一个旋转的舞步没有收住,直接从灯下掉了下来,而她摔倒的方向恰好是锦月跟赫连鸣谦所站的地方,赫连鸣谦揽着锦月迅速一躲,那舞姬只擦了一下赫连鸣谦的衣角,倒是南宫霖手疾眼快的扶住了那摔倒的舞姬。 “姑娘没事吧?” 那舞姬仓惶站好,勾魂的眼眸露出怯怯的神情,只是看到救自己的人时,怔了片刻,没有说话,显然听不懂南宫霖说什么,在迷茫的状态下,将面纱重新戴上,回到了那灯上继续跳舞,只是那双眼眸时不时的向着南宫霖瞟。 “长得真是不错,霖哥哥要不我把她买回去送给你。” 南宫霖伸手打了傅秋澄的头一下,轻瞥了一下锦月,只见她躲在赫连鸣谦身侧,笑盈盈的看着他,他心中有些酸酸的,若是秋澄说的是送给鸣谦,她怕是不会这般轻松了吧。 “你呀,就不要打趣玉和了。” 赫连鸣谦一搭话,傅秋澄眸中突然泛起了亮光,有些不怀好意的凑到赫连鸣谦身边,挑了挑眉心。 “鸣谦哥哥,你觉得她美不美?” 赫连鸣谦淡然如斯的将那舞姬又细细打量了一遍,似乎还认真的沉思了一会。 “眉目勾魂,容貌艳丽,确实是个美人。” 说完还低头对着锦月笑了笑,秋澄挑了挑眉,一副兴致勃勃要挑事的模样。 “穆小姐,鸣谦哥哥如此夸耀别人,你不生气呀。” 锦月淡然一笑,也将那舞姬细细打量一遍,认真的点了点头。 “太宰大人的评价很中肯,月有什么好气的。” 傅秋澄向上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她真是遇见了一对怪人,还互相看对了眼,让她想看个热闹都不成。 “穆小姐是自信吧,自信没人比得过你的惊才绝艳,或者说穆小姐从不曾将任何人放在眼里。” 毓秀的话明显带着讽刺的意味,让锦月怔了怔,却没有说话,毕竟她恼羞成怒,还是出言狡辩,都有些不妥。 “那边有买糖人的,毓秀我们去买一个。” 自从碰上锦月,毓秀一直黑着一张脸,再这样下去,局面肯定不好收拾,于是秋澄识趣的将毓秀扯走了。 “毓秀没有恶意,穆小姐不要放在心上?” 南宫霖自然心里清楚,毓秀为什么会句句带刺的讥讽锦月,如今他也是心中五味杂陈,不想解释什么,却有怕坏了赫连鸣谦跟锦月的兴致。 “毓秀性情率真直率,月不会怪她的。” 锦月若有所思的看着秋澄与毓秀离开的方向,她从来不是一个在意他人看法的人,也不是一个追求所有人都喜欢她的人,心中确实不在意,只是存了些疑惑。 秋澄与毓秀跑开后便没有回来,剩下她们四个无声的逛到街道尽头人烟稀少的地方,叶阑正翘着一条二郎腿等在哪里,毕竟是中秋之夜,全家团聚的日子,锦月还要赶回去陪家人吃饭。 “月,告辞了。” 赫连鸣谦扶着锦月上了马车,锦月将他的手握了握,转头对着南宫霖告辞,此番亲疏远近让南宫霖心中一痛,却强忍着对她温和一笑。 两个天人之姿的人目送那素净低调的马车离开,直到看不到一点踪迹,方收回了视线。 “玉和,我……” 赫连鸣谦想要出口解释点什么,毕竟他一直都懂南宫霖对锦月的心思,南宫霖却笑着拍了拍他的肩。 “鸣谦,若你觉得对不住我,便加倍弥补到她身上吧,你知道的,我最大的心愿,便是她能幸福。” 以前赫连鸣谦只知道南宫霖对锦月有情,但他却没有预料到,他对锦月的用情丝毫不亚与自己,甚至可能胜过自己,有了这份认知,他心中的愧疚不减反增。 “可是鸣谦,我不得不提醒你一句,皇上似乎也更倾向于选她。” 赫连鸣谦仰头轻叹一声,南宫霖知道皇上的心思,他有何尝不知呢。 “玉和,今日我突然察觉到,她处理政事的才能远超与我,怕是皇上都不见得能及得上。” 南宫霖原本温和的眼眸惊愣住,诧异的瞪着赫连鸣谦一会,垂下眼眸陷入深思。 “你可是要赌一赌皇上的心思。” 赫连鸣谦郑重的点了点头。 “你我深知,皇上有颗怎样的帝王心,碧华这样的心性与才能,若真入宫为后,一朝大权在握,皇上怎能不忌惮自己手中权威有被夺的可能,所以我想赌上一赌。” 南宫霖思索片刻,也叹了一口气。 “如今也只能试试了,夜深了,我回了。” 南宫霖徐徐漫步而走,原本那般霁月清风的人物,此时看起来分外的孤寂,想到霁月清风一词,赫连鸣谦心弦一紧,似是捕捉到 什么,却又道不出个所以然了,他将手伸到袖口,脸色煞白,原本藏在里面的东西突然不翼而飞。 马车平缓的行驶,突然在无人的路口停稳,那双微闭的秋月眼眸缓缓睁开。 “蓝影参见楼主。” 锦月伸手掀起车帘,方才在花灯上的舞姬换了一件墨色夜行衣,躬身立在车窗外,惑人的蓝眸散着幽暗的光泽,没了诱惑,多了份凝重。 “东西拿到了吗?” 蓝影从怀中将两个交织在一起的福袋,掏出举过头顶递给锦月,锦月拿在了手里,低垂着眼眸怔了片刻,赫连鸣谦将两个福袋偷偷取走,她是看到了的,却没敢声张,便设了这样一个局,让蓝影偷过来。 掏出第一个福袋上面的红纸上仅有一句话。 “攒一生命格,换一夕灼热。” 这字是她写下的,她向来不敢贪心,正是这份不敢贪心,才求着这般小心翼翼,所以万不能让他看到。 打开另一个福袋,熟悉的字迹在眼前凸显,也只有简短的一句。 “慢脸笑盈盈,相看无限情。” 锦月脸上浮现一抹淡笑,让立在她身侧的蓝影满是惊异,这位楼主她虽见的次数不多,但每每见到,都是一副清冷疏离,不容靠近的模样。 那张绝艳的面孔上,似是凝聚了无限的重量,压迫着她自己,也压迫着她身旁的人,如她这样散漫的性子,都不敢在着楼主面前放肆,如今这一笑,是一道从未出现过的景致,但不得不说,比起那副贵不可攀的威严气势,这一抹笑意,似乎更让人着迷。 “将这两个福袋挂在姻缘树最高处,派个人守着,近日你便离开临都吧,小心不要让有心之人盯上。” 第一百六十五章:我有迷魂招不得 锦月将两张福纸重新装了进去,通过车窗递给蓝影,蓝影小心翼翼的接了回去,恭敬的回答了一句。 “是~” 锦月将窗幕垂下,蓝影也消失在了夜幕之中,马车继续缓缓朝着右相府行驶。 秋夜无边,悬窗是敞开的,霸道的劲风吹的窗纸哗啦啦的响动,天际那轮满月落在眼里有了一道模糊的光影,手中的酒壶已经空了大半,南宫霖用手掌蒙拍了几下头,方将眼前的重影消去。 罩了灯笼的蜡烛不停的晃动,仰头将手中剩下的半壶酒猛灌进去,灌的太急,来不及咽下,那酒顺着嘴角淌入脖颈中,风一吹打了个寒颤。 他记得她最喝不得酒,饮上一杯,脸颊上就会泛出小片的绯色,但是真的好看极了,她最讨厌烛火,别人说她不喜烛火散发的气息,可那夜,她却说,她是畏惧,什么时候起,她的喜好他已经记的这般清楚了。 或许真的是醉了,南宫霖猝然身体无力,忙扶住了桌角,他以为对她一直是无欲无求的,能时常看上她一眼,便知足了,可今日看到他们相互依偎,甜蜜的模样,他心如刀绞,苦不堪言。 都说潋滟谷的后人能起死回生,是可救苦救难的天人,但谁又能救救他,此时他无比憎恨自己这不堪一击的身体,这一身治不好的恶疾。 在无数个不眠的夜晚,他多少次望着她那一扇悬窗,痴痴的想过,若是他有一个健朗的身体,是否会跟鸣谦争上一争,他心底的答案是肯定的,哪怕最终她依然选的是鸣谦,但至少会浇灭他心中这份妄想,不必如此苦苦煎熬着。 想到此处,他心中无比苦闷,举起手中的酒壶,却发现里面的酒已经空了,他猛晃了几下,依然倒不出来,眉头一皱,烦躁的甩手丢了出去。 那被甩出去的酒壶,却没有想预料的那样,发出碎裂的声响,南宫霖昏沉着朝他丢酒壶的方向望去。 清浅的月色下,一藕荷色轻纱着身的曼妙身影,盈盈立在黑突突的梧桐树下,斑驳的枝干在那张娇艳的脸颊上透出几道影子,勾魂的眸子闪烁着丝丝魅惑,望着他轻眨了一下,手中拿着他方才丢出去的酒壶,朝他得意的晃了晃。 轻扬水袖,飞出一段白绫缠在窗棂上,随手一扯,身轻如燕,穿窗而过,虽与那人的清淡月晕,安然恬静截然相反,可这有着异族风情,笑颜如花的面容,的确美艳至极,若不是心已经被那人占的满满当当,或许眼前之人能让他心动吧。 “是你。” 蓝影笑的蛊惑人心,抱起了桌下未曾开封的酒坛,用唇掀开封酒的红色幔布,随后噙着那占有酒香的火红幔布妩媚一笑,将手中的酒壶倒满,递给了南宫霖。 “能让玉菊公子记住,蓝影倍感荣幸。” 南宫霖伸手接过,仰头喝了一口,整个人清醒了些,也提起了少许警惕,毕竟他还不能肯定,眼前这人意欲何为,是敌是友。 “原来你听得懂?” 这张异度风情却又美艳的面孔自然不难记,南宫霖没有忘记,她当时摔倒后那副茫然不知的神情,仿似听不懂他们的话,如今开口却将话说的这般流利,她为什么伪装,他还不清楚。 “奴若听不懂,岂不辜负了这般缠绵月好的夜,跟玉菊公子这般绝世风姿的妙人。” 蓝影借势朝着南宫霖靠了过去,南宫霖不动神色的错身躲开,蓝影扑了空,却也不恼,依旧笑颜盈盈,媚眼如丝的望着南宫霖。 “奴又不是洪水猛兽,玉菊公子躲什么?难不成怕奴吃了你。奴可舍不得呢。” 临都的女子大都秉承矜持,连温香软玉的姑娘也知遵循欲拒还迎,像蓝影这样行为大胆的女子,南宫霖还是第一次遇到,虽然他面上依旧淡然,心中却早有一丝慌乱。 “姑娘来此为何?” 蓝影扶裙翩然入座,一手托腮,微抬着那双勾魂的眸子,一手搭在桌上,一指一指的敲下去,又一指一指的抬起来,清脆的声响在这静谧的夜,格外的清晰。 “奴喜欢你,所以便来了,那还有什么为什么。” 直截了当的答案让南宫霖一阵愣怔,方才被酒麻醉的神经一下子清醒了大半。 “姑娘好意,南宫霖心领了,但……” 蓝影将敲打桌子的手停住,身体也坐直了,嬉笑的脸上有了一点认真的色彩。 “但你心中有人,奴猜的不错吧?” 南宫霖敛了敛眉,看着蓝影依旧笑语晏晏的神情,心中却有些落寞,她说喜欢他怕也只是说说吧,否则心中难免有些不适吧,比如他,情如骨髓,只能借酒浇愁。 “你既知道,为何还要来。” 蓝影笑着换了换手,将头从一边歪到另一边,神情轻松自然,似是南宫霖说了一个笑话。 “奴喜欢你,又不求你也喜欢奴,而且你的心上人不在,奴为何不能陪自己的喜欢的人赏赏月,喝喝酒,聊聊天呢?,岂不比你一个人喝闷酒的好。” 南宫霖垂眸也笑了笑,旁人看来,他喜欢的也是无欲无求,但这眼前的女子一比,倒是突显得他心胸狭窄了。 “爱吾所爱,喜吾所喜,仅吾之愿,皆不强求,姑娘真是聪慧。” 南宫霖在蓝影对面坐下,捡起两只杯子,都斟好了酒,将一只递给了蓝影,蓝影侧头有些迷惑。 “什么意思?” 南宫霖但笑不语,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心头苦涩不堪,这世上怕只有那人,才能心领神会他的只字片语,这蓝影话虽然说的流利,说起理解汉家文学,怕是就难为她了。 “算了,跟你咬文嚼字,奴是做不来,但奴可以陪玉菊公子一醉方休,喝个痛快。” 蓝影将南宫霖手中空了的酒杯夺过来,帮他斟酒,倒进去的酒顺着她伸进去的食指将酒杯注满。 躲在暗处的钟灵看到蓝影这一动作,脸色一青,翻身下来想要推门阻止,却被毓秀拦下。 “毓秀,现在不是胡闹的时候,你没看到她在给谷主下药吗?” 毓秀歪着头,调皮的看着钟灵。 “她下的什么药?” 他们自小就对各种药草了如指掌,闻上一闻,看上一看,药分就了然于心,如今被毓秀这样冷不防的一问,钟灵脸颊红到了耳后,结结巴巴的不知该怎么说。 “反正,反正她不安好心,谷主不能喝?” 平常毓秀就以逗钟灵为乐,如今看他涨红了脸的模样,更是觉得有趣。 “谷主怎么就喝不得了?” 知道毓秀在逗他,钟灵又气有恼,媚药二字,他实在说不出口,索性就不说,打算直接冲进去,毓秀看他急了,忙飞身挡住了钟灵。 “钟灵,你觉得谷主辨药的能力比不得你吗?” 钟灵愣住了,不明所以的看着毓秀。 “可是,可是谷主喝了那么多酒,或许是醉了?” 毓秀环胸挑了挑眉,不忘堵住钟灵冲进去的必经通道,她也不知南宫霖是不是醉的辨不出哪蓝影在给他下魅药。 “钟灵你忘了谷主为什么会在这里酗酒了吗?谷主这样霁月清风天人之姿的人物,凭什么要为一个心中无他的女子苦苦守着,我到觉得这个蓝影不错,果断大胆,而且还很漂亮,比之那慕锦月好上百倍,谷主不吃亏。” 南宫霖把他们关在门外,自己独自喝酒的样子,确实让钟灵很不舒服,如今听毓秀这样说,心中也开始动摇了。 “可是谷主并不喜欢这个蓝影。” 毓秀撇了撇嘴,伸手敲了钟灵的头一下,钟灵吃痛捂住被毓秀敲过的地方。 “现在是不喜欢,以后可不见得呦。” 钟灵比较了一下慕锦月跟蓝影,觉得两个人完全背道而驰的性子,谷主既然心仪慕锦月那样的女子,又怎么会喜欢这个蓝影呢。 “如果我们不阻止,明日楼主怪罪下来怎么办?” 毓秀嫌弃的翻了一眼钟灵,真不愿承认这个榆木疙瘩,是跟她从一个娘胎里爬出来的。 “说的跟谷主怪过你似的。” 钟灵被毓秀击的满脸通红,他本就不如毓秀口齿伶俐,懒得跟她斗嘴,但总觉得不妥,依然坚持进去阻止。 “反正我觉得不好?” “哎呀~” 毓秀被钟灵气的直跺脚,用两只手将钟灵钳制住,真恨不得将他扔出临都城。 “钟灵,谷主这么多年来一直因为自己的身体不好,从来不向任何人敞开心扉,连对慕锦月动心,也是对慕锦月只字不提,如今他醉了,忘了这一切,你不觉得对谷主来说,是个难得的机会吗?” 钟灵愕然愣住,他怎么能忘记谷主那些沉郁的日日夜夜,茫然之间松了神,毓秀借机,将他扯走。 几杯酒喝下去,南宫霖更觉昏沉,用手扶额狠拍了拍,再次抬起惺忪的眼眸,坐在他对面的女子有了好几个重影,等他闭眼后再看,那数个重影合为一体,出现了一张清淡如月的面孔。 “碧华~” 模糊的一声呢喃,让蓝影有些许疑惑,但并没有深究,思附着药力也该起作用了,便起身朝着南宫霖走了过去。 南宫霖看着他心中的人向他走来,出尘绝艳的面容上挂着清浅似月的笑,伸开手掌拂过他的脸颊,突如其来的触碰让他身体一阵战栗,一股燥动跟空虚从小腹通便全身,唯觉得与她更贴近些,方可抑制,方可填补。 他反手将她扯入怀中,肌理的触碰,虽然有些许舒坦,但越发觉得不能仅仅满足于此,望着她晶莹泛红的唇,情不自禁覆唇上去,这吻越是深入,越是感觉身上的躁动平复了一股,便有更强烈的另一股取而代之,虽从不曾沾染情事,天性使然,在吻的意乱情迷时,他将怀中人抱起,茫然之间朝着床榻而去。 室内的窗子不知何时被何人关上,桌案上罩着灯笼的烛光不再晃动,稀薄的窗纸还能望见那轮散着清冷光泽的满月,夜沉寂而静谧,直到那轮明月渐渐消失,一缕白光从东边泛出。 此时那白烛已经染尽,借着那仅有的一缕白光,床上的女子用手支头,笑着望向那还在沉睡的男子,或许是喝了太多酒,她用手掌划过那温和俊朗的面孔,都不见有丝毫苏醒。 想起他昨夜那般小心翼翼呵护备至的温柔,女子嘴角扬起笑意,但接下来便又想起他饱含深情的唤了一夜的那个名字,那抹笑便荡然无存了。 如他这般风采出众,举世无双的人,世间怎会有女子不动心,她到对那名叫碧华的女子有些好奇,但她没有机会去探知,那碧华究竟是何人,因为楼主的命令她不得不执行,今日就得离开临都。 蓝影捞起她散在床榻上的衣服,从里面取出一个小瓶,倒出一粒白色药丸,刚放在嘴中,侧头看到还在沉睡的南宫霖,愣了一下,皱着眉吐了出来。 咬着唇角思索了片刻,她有着一张另天下男人魂不守舍的脸,想入非非的体态,意乱情迷的风情,这些年只要她看上的男人,没有一个能逃得过的,但她却从未对谁过动心。 因为自己特别的身份,也因为她这不肯受约束的性情 ,一夜缠绵之后从未有过什么瓜葛,但今日这个人,她发现真的有了那么一点不一样,若是能有一个如他这般的孩子,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其实她并不喜欢对男人用药,那是对她魅力的一种全盘否定,也丧失了享受追求的乐趣,因为楼主怕她的出现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让她离开临都,于是她没有时间去步步勾引,又不想错过品位这样一个天人之姿的人。 蓝影摸索着将衣服一件一件的穿好,此时的南宫霖赤裸的上身露出来,他的皮肤很白,而且是病态的白,但丝毫不影响他,有着满身精壮的肌肉,而且是那中小块的肌肉,还被她昨晚咬出许多青痕。 第一百六十六章:其奈风流端正外 蓝影忍不住笑了笑,伸手点了南宫霖的睡穴,在他身上将有痕迹的地方涂上快速消痕的药膏,又将南宫霖的衣服一件一件穿好,替南宫霖盖好被子后,拖着腮看了一会,在南宫霖唇上蜻蜓点水的吻了一下,方满足的起身,打开昨夜被她关好的窗子,飞身出去。 是的,她不需要南宫霖记住这一晚,短暂的相处,她便清楚,南宫霖对那名叫碧华的女子爱有多深,若他记起来,怕是会愧疚吧。想到这里,蓝影怔来怔,没想到她还能有这番为他人着想的时刻,其实若不是因着这身份,跟漂泊不定的现状,她真愿意跟那名叫碧华的女子争上一争他心里的位置,毕竟论风情,论手段,她还没输过谁。 旭日高升,满室光辉,昏昏沉沉之中,南宫霖醒来,直觉头痛欲裂,他已经记不得自己喝多少酒,扶着床榻起了身,方察觉到自己身在何处。 南宫霖用食指揉了揉眉心,昨夜的记忆只停留在与蓝影对饮,他环顾四周,桌案上凌乱的摆着几个空了的酒坛,连酒杯都一个翻倒在桌角,一个丢弃在地上,这房间里只剩了他一个人,想必蓝影见他醉了,昨夜就离去了吧,他也不想深究,毕竟只是一个过客,即便她确实是个不可多见的有趣之人。 头依然有些昏沉,南宫离闭眸用食指狠狠的揉了揉太阳穴,清淡如月的脸,红润欲滴的唇,缠绵悱恻的吻,在眼前一闪而过,那般模糊,又那般真实,让南宫霖双眸愕然睁开,身体无力的瘫倒在床榻上。 这一切都是他的幻像吧,昨夜他故意选了一家偏僻且不起眼的客栈,她怎可能找到这里呢,此时他心中无比懊恼,他一直以为自己的爱纤尘不染,对锦月爱慕大于欲望,如今却在醉酒的时候,对那纯净如月的女子,起了这般龌龊的臆想,他有些憎恶自己的龌龊。 晨起的临都城门外,起了一层薄薄的雾气,戒严的城门紧闭,有几个士兵连番打着哈切,却不敢有丝毫的懈怠,狠狠的拍了拍自己的脸,方才清醒了些,继续打好精神,环视四周。 远处前来接岗的一对人井然有序的走过来,他们的神情方松驰下来,神采奕奕的站好,心想着终于熬过去啦,高高城墙角下,一婀娜的身影随意的笑了笑,在这个换岗的空荡,似一阵风,利索的越过城墙,有些士兵感觉到了一黑影飞过,揉了揉眼睛,那城墙脚下一个人影都没有,疑是自己困的厉害看错了。 蓝影施展轻功走出一里开外的枫树林旁边,将食指弯曲放在唇边,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躲在树梢还在睡梦中的飞鸟,被惊的一通扑簌簌的乱飞。 片刻之后,风林深处传来富有节奏的马蹄声,一匹毛发锃亮的枣红大马奔驰过来,看到层林尽处等它的人,扬起前蹄,一声嘶鸣,愉悦的奔跑过来,亲昵的蹭着蓝影,像一个要糖吃的孩子。 蓝影叶笑着也用脸蹭了蹭它,那枣红大马更是兴奋的摇起了尾巴,蓝影轻拍了几下,扶了扶马鞍,纵身跳了上去,扯住了缰绳,刚想离开,却在身后传来一声散漫的语调。 “比我预想的晚了半个时辰,不知这临都城哪家纯情少年,这么倒霉,被你招惹了?” 蓝影在马上伸了个懒腰,神经跟身体都松驰下来,方转头看了过去。 深秋的时节,枫树上已经没有了树叶,黑突突细细的枝干上,摇摇晃晃躺着一个身着蓝衫的男子,嘴角噙着一抹洒脱不羁的笑。 “少主,人吓人会吓死人的,蓝影我胆子小,你悠着点?” 叶阑一个俊逸的翻身,从树上无声落下,斜靠住身边那颗大树,他方才所躺的那根枝条,还在树上晃动着。 “早跟说过了,现在月儿接手听风楼,这少主,再喊就差辈份了?” 蓝影耸了耸肩,一脸的不以为然。 “呦,辈份是个什么鬼?老楼主可没教过我。” 叶阑无奈的摇了摇头,蓝影虽是外族人,可自小长在天朝,根本不存在文化差异风俗差异之说,却总还喜欢那不懂说事。 “你呀,牙尖嘴利的,可是一点没改?” 蓝影撇了撇嘴,踢了一下马肚,如飞鸟一般飞到了叶阑身边,跟叶阑同靠住一颗树。 “好久不见,技痒,见到你就忍不住想练练手,免得生疏了,让人欺负了去。” 他们都是老楼主捡回来的孤儿,自小的情谊非常人能比,自然也比常人亲昵些。 “这得有多大本事,才能欺负的了你呀,小时候,最闹腾,最让义父头疼的就是你了。” 蓝影翻着眼帘看了看树梢,谈起从前,恍然发觉,老楼主已经不在了,心中突然涩涩的。 “昨日是中秋。” 蓝影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叶阑心中咯噔一下疼了起来,义父在世的时候,每年的中秋,都把他们召回聚上一聚,而如今那个地方,他们这群孩子,没有一个再敢回去过,免得触景生情。 “义父跟义母现在应该团聚了,我们该为他高兴。” 蓝影侧头用余光看了看叶阑,眸光之间微微煽动着莫名的情绪。 “怎么了?” 叶阑不明所以的回望过去,蓝影反倒收回了视线,径自笑了一笑。 “我们原以为,老楼主只认你当义子,是有心将听风楼传给你的?” 叶阑叶垂目笑了笑,当初义父虽然从他们之中只挑了他当义子,但却从来不曾偏袒过他什么,依然对他们这些从各地捡回来的孩子一视同仁的疼。 “义父不过是为了安抚人心,我早就知道?再说这么大个胆子,我也不愿背,也背不起。” 偌大一个听风楼,不知有多少人惦记着,岂能后继无人,当时锦月的身份不易公众于世,而认他当义子,不过堵住悠悠众口,也隔绝掉有心之人的觊觎。 “老楼主看人最是准,我们这群孩子中,你最是待人宽厚。” 叶阑用手掌搓了搓脸,一扫方才的沉重。 “咱们好不容易见上一见,就别再装深沉了。” 蓝影仰头大笑起来,他们的性子都随老楼主,认真的深沉起来,确实不太容易。 “说到深沉,咱们这位小楼主可是此中佼佼者,还记得咱们第一次见她,她也不过十一二岁吧,那眼神,那气势,还有处事老辣的手段,真让人叹为观止。” 说到锦月,叶阑的神情恍一下,他接触锦月比听风楼所有人都早,为此还调笑的跟义父说,是不是弄错了,这性情,脾性,可半点您老人家的影子都没有。 他记得当时一向没正性的义父,落寞的叹了口气,语重心长的说了一句。 “若是长在蜜罐里,怎会有这样孤苦的性子?” 他守在锦月身边数年,才明白当时义父那句话背后的怜惜跟无奈,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从小耳濡目染的便是大院里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这样环境下,她不过早的成熟,怕是早就被生吞活剥了。 “阿影,月儿她真的很不容易,你不要怪她?” 蓝影深看脸叶阑一眼,她以为自己掩饰的极佳,她以为叶阑看不出她那些小心思,可他们这群孩子,天天跟心计打交道,哪个不是活成了人精,谁也骗不了谁。 “你把心放肚子里吧,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我门清,不然的话,能活到现在?” 叶阑闻言也笑了,显然明白自己的担忧是多余的,义父曾经说过,别看阿影胡闹的厉害,但她却是把分寸拿捏的最好的孩子。 “那倒也是,看来月儿还不足够了解你?” 蓝影傲慢的仰起头,有些不屑。 “说不准,小楼主是怕我勾走她的情郎呢?” 叶阑伸手打了一下蓝影的头。 “你呀!” 蓝影不服气的挑了挑眉。勾人的蓝眸不经意间就透出丝丝的诱惑,并非她要勾引谁,而是天性使然,早已经成了习惯。 “咱们的小楼主也能这般执迷不悟的喜欢一个人,你还别说,这事真是有意思,若不是她着急让我走,我还真想留下来看看戏。可我不得不提醒你,赫连鸣谦可不是善茬,你可看好了,小楼主吃了亏到没什么,可这人咱们听风楼可丢不起。” 他们这群人,连关心跟担忧,都表现的跟别人不同,尤其是蓝影,明明是好心,却也让人感激不起来。 “知道了,我替楼主谢谢你。” 蓝影摆了摆手,一副怕了的样子。 “别,千万别,你还有别的什么吩咐吗?没有的话,我得走了,天黑之前必须赶到楹城,我怎么着也是个女孩子家,你不忍心让我露宿荒野吧。” 叶阑无奈的笑了笑,他敢跟蓝影肆无忌惮的谈起义父,跟锦月却不敢。 “有,一路顺风。” 蓝影重重的拍了拍叶阑的肩,飞身上了马,背对叶阑摇了摇手。 “少主,再会,驾~” 随着那声驾的余音,面前尘土飞扬,而那洒脱的女子绝尘而去,直到看不到一点的影子,叶阑沉目叹了口气,小声说了一句。 “阿影,再会。” 道路上的尘土慢慢落回了原地,方才惊飞的鸟儿, 也从远处飞了回来,四下寂静如初,好像从没有人停留过,一切如白驹过隙,了无痕迹。 晨光温软的普照大地,叶阑穿窗回到揽月阁时,锦月正在用早膳,神出鬼没的惯了,揽月阁里上上下下,都知道叶阑在自家小姐面前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见他进来,便悉心的为他添上一幅碗筷。 “青灵真是贴心,我都有点喜欢你了呢?” 叶阑伸手挑了青灵的下巴,青灵不动声色的移开,不发一言,退后了一步。 “月儿,你这丫头真是不解风情。” 锦月一手端着白瓷小碗,一手拿着小勺,慢慢的搅动着手里冒热气的粥。眼帘都不曾抬起。 “喜欢风情万种的姑娘,出门左拐,不送。” 叶阑知道锦月说的是温香软玉,他从来到临都,就一直不分昼夜的守在锦月身边,很少偷懒出去,他自己觉得够委屈脸,偏偏锦月还不领情,总想把他撇开支走。 “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这揽月阁这么多的美人,你也不好好调教调教,一个个死板的厉害,我可告诉你,以后各个的嫁不出去,都怨在你头上,我看你愁不愁。” 青灵听着叶阑口若悬河的说着,忍不住低头偷笑,她家小姐喜静,所以揽月阁的人都不敢造次,倒是这叶公子,这样聒噪的性子,小姐还从不嫌他烦。 “也对,这确实是个事,你有什么高招说来听听?” 锦月难得有个好心情,能听叶阑胡扯,叶阑自然喜不自胜。 “不如把他们都送到温香软玉,让那里的姑娘调教调教,个把月后各个都风情万种,让人看一眼骨头都酥来。“ 锦月镇定的喝着粥,青灵偷偷看了两个人一眼,心里有些不安,心中猜想着,这温香软玉那是良家女子可以去的,小姐怎么任由他乱说,万一小姐答应来,那她想死的心都有了。 “整个温香软玉姑娘也抵不得上一个蓝影不是吗?你怎么不留下她,过来调教调教我这揽月阁的丫头?“ 叶阑抓着筷子的手一顿,他是悄悄出去的,又悄无声息的回来,即便这样,锦月也能猜出他去了那里,于是赶紧陪笑。 “月儿真是聪明,什么事都瞒不过你?“ 手里的粥晾凉的差不多了,锦月低头喝了一小口。 “既然她委屈,你去送送也好。但下不为例。“ 听风楼的主事在天朝各个都城轮番的换地方,蓝影性子喜欢凑热闹,临都是天朝都城,自然最繁华,她也愿意来惹惹事,只是这些年她招惹了不少武林官场的人,锦月一向不敢留她在临都,每次她来,总找个由头,将她遣离,久而久之,怕是她心中早有怨言,只是碍着身份,没说。 第一百六十七章:花近高楼伤客心 “不委屈,阿影是心甘情愿走的,月儿你多心了。” 锦月抬眸似笑非笑的看着叶阑,叶阑有些不自在,赶紧夹了一块子菜塞嘴里嚼着,因为心虚,所以这菜到口里,一点味道都尝不出。 “真的?” 叶阑诚恳的点了点头,方才塞嘴里的东西还没咽下去,虽然噎住啦,叶顾不得,嘟嘟囔囔的说了句。 “我发誓,真的。” 锦月看他噎的难受,低头拿起一个空碗,盛来碗汤递给叶阑,叶阑赶紧喝了一口,才把堵在嗓子眼,也不知道塞进去的什么东西给咽下去。 “你发誓要都灵验了,你早就被雷劈成灰了,那还能好端端的跟我在这里编瞎话。” 叶阑有张俊俏的脸,再加上这风流的性子,没少处处留情,锦月是知道的,情浓之时,爱发誓,锦月叶是知道的,这世上有多少女子,爱着他,恨着他,怨着他,咒着他,估计他自己也记不全。 “月儿,你待会是去太宰府吗?要不我现在去给你备车?” 叶阑觉得,现在得赶紧转移话题,他的事,锦月知道的太多,再说出些什么来,被这些揽月阁的小丫头听了去,私下添油加醋的传上一传,他还怎么在揽月阁混,青灵那丫头叶就看着稳重妥帖,这不已经偷笑他好几回了。 “你留下来好生用早膳吧,白日里就不去了,我去碧玉园看看珏儿。” 说话间,锦月用丝帕擦了擦手便起了身,叶阑心里是松里一口气,他这夹在两人之间的和事佬,真是难过,看见锦月快走出门了,叶阑边喝粥边漫不经心的答锦月一个字。 “哦~” 低头喝粥的叶阑突然觉得那里有些不对,猛然抬头,锦月已经走到走出门口,青鸾也随了过去。 “什么叫白日里不去了,难不成你打算夜里要去?月儿,这颗不成,你可是未出阁的大家闺秀……。” 叶阑还在苦口婆心的自说自话,锦月只是垂目笑了笑,并没有接叶阑的话,就当叶阑不存在,便径自迈步出了门去。 秋风瑟瑟而起,未曾入冬,已经是寒气逼人,碧玉园黑突突的柳枝伸展出来,结上了一层的寒霜,看上去琼枝玉树,十分的漂亮,锦月猛然想起南宫霖怕冷,便转头对青鸾说。 “你回去记得嘱咐青碧,多在节华阁备些炭火。这时节玉合缺不得。” 青鸾知道锦月一向关心南宫霖,府中上上下下也没人敢怠慢,虽然没什么必要,既然锦月提了,青鸾觉得,自己照做就是了。 “小姐放心,奴婢记下了。” 锦月点了点头,抬脚迈进碧玉园,可能因为天气冷,碧玉园外没人走动,里屋已经挂上了厚厚的帘子,还未进屋,在门外便可听到慕珏郎朗的读书声。 “茶 。香叶,嫩芽。 慕诗客,爱僧家。 碾雕白玉,罗织红纱。 铫煎黄蕊色,碗转曲尘花。 夜后邀陪明月,晨前命对朝霞。 洗尽古今人不倦,将至醉后岂堪夸。” 碧玉园的柳儿向来心细如尘,听到门外细微的脚步声,便将帘子撑起一角察看,锦月示意她不要出声,也将脚步放轻了些,进去之后惊了一下。 她原以为慕珏是在诵读,没想到他竟然是在背,因为小时候的惊吓,心智受限,原本慕珏连一首四句的诗念顺都不易,如今竟能将这么长的诗句,背诵的如此流利,实在让人吃惊。 她心中暗自思附,南宫霖做慕珏的夫子,也有些时日了,虽然经常来看看,因为并不关心慕珏的学业,也不求慕珏能够有学富五车,从没细察过慕珏的功课,倒也没有注意到慕珏的变化,都说潋滟谷的医术,能让人起死复生,对着惊吓之症有治疗之法,叶不足为奇,慕珏如今的长进,想必是南宫霖私下为慕珏医治过吧。 “阿姐~,你来了。” 锦月稍一愣神,慕珏已经从座位上向她跑了过来,锦月连忙附身揽住他。 “珏儿现在好生的厉害,这么长的诗,都可以背下来。” 听到自家阿姐夸自己,慕珏可爱的脸上喜笑颜开,骄傲的仰起头。 “这算什么,先生已经教珏儿背下一整本诗经了呢。” 锦月微微一楞,慕珏说他可以背出一整本诗经,这是她以前想都不曾想过的,看来她方才猜测的不错,因为这样的记忆力比之普通人都好上几倍,不是勤奋就能做到的。 “真的?” 看到锦月脸上的神色不对,慕珏以为自己阿姐不相信自己,他知道自家阿姐最讨厌撒谎的人,他可不能让自己阿姐讨厌了去,便满环希望的转头看向南宫霖。 “阿姐若不信,可以问先生?” 在烧着炭火的室内,南宫霖依旧穿的很厚重,神情有些恍惚,呆呆的不知在想些什么,察觉到锦月在看他,他没像往常一样,用带着温和的笑容迎过来,而是将自己视线故意避开,免得与锦月的视线相撞。 “先生~。” 看南宫霖没有理自己,慕珏就急唤了南宫霖一声,南宫霖像刚从梦中惊醒一般,茫然的朝着慕珏看了过去。 “什么……?” 显然南宫霖并没有听到锦月方才跟慕珏说些什么,因为昨夜之事,扰的他心神不宁到,锦月进来他都不曾发觉,只是因为太过熟悉锦月的视线,接触到了却但错以为是自己的幻觉,但还是下意识的躲开了。 “阿姐,珏儿真的可以背出,不然珏儿现在背给你听?” 连慕珏都发现了南宫霖的异样,觉得让先生给证明,显然指望不上了,便想着自己背给阿姐听,岂不就证明了。 “阿姐信,阿姐怎么会不信珏儿呢?学了这么久,珏儿也累了,先让柳儿姐姐带你出去玩会,阿姐改天再听珏儿背好不好?” 锦月低声好言哄着慕珏,慕珏向来不是个骄纵的孩子,懂事的点了点头,便被柳儿带了出去。 锦月不会读错南宫霖躲她的神情,这么长时间的相处,若说南宫霖对她的情谊,她一点不知,自然是不可能,她心想着,是否昨夜的事情,伤到了他。 “玉和,月能跟你谈谈吗?” 南宫霖怔松的神情立马变的专注起来,她知道锦月向来不愿对与自己无关的事情,多费一丁点心思,她如今看自己心情不好,说要跟自己谈谈,是不是说明,他在她心里也是占有一席之地的。 “你说?” 锦月眼眸敛了敛,静默的在离南宫霖最近的位置坐下,以前的她从不觉得,她有跟谁解释自己所作所为的必要,但因为南宫霖在赫连鸣谦心中有举足轻重的地位,所以她不想因为她,让他们之间产生隔阂,也跟不想赫连鸣谦每每提及南宫霖,眸色总是黯然神伤。 “玉和,鸣谦他很在意你。” 锦月一开口,南宫霖如醍醐灌顶一般,眼前一片眩晕,脸上有些温怒,迷迷糊糊喃喃出一句。 “原来是为他,我还以为……” 南宫霖嘴角露出一抹苦笑,他不明白,事到如今,他为何还在执迷不悟,还在抱有幻想。 “玉和你不要误会,月不想强迫你什么?更不想左右你什么?” 南宫霖的反应是锦月始料未及的,以往的他温和恬淡,即使有什么不满,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表露出来,于是她心慌了,她怕自己弄巧成拙,这是第一次觉得自己话说的不对。 “是鸣谦跟你说了什么吗?” 面对南宫霖的质问,锦月没有回答,她知道现在为鸣谦辩解什么,都有包庇之嫌,等南宫霖静下心来,便会明白,依照鸣谦的性子,那会跟她提这些。 “玉和,月的心思,从没想过要瞒你,也许月哪里有做的不妥的地方,让你会错了意,月想先跟你道个歉。你若怨,若怒,都是应该的。” 锦月心里的人不是他,南宫霖一早就知道,若真要怪,也只能怪自己执迷不悟,而他如今的不自在,完全来自于昨夜混乱的臆想,这话他怎向锦月开得了口。 “锦月,我知道我不该问,但我还是想问你一句,为什么不能是我?是因为我没有陪你一生的寿命吗?我想知道答案。” 锦月愕然愣住,为什么不能是他,这个问题她似乎从未想过,也从没将两人进行比较过,她一直觉得,赫连鸣谦就是她想要的人,她从没有过一丁点的动摇。 “玉和请你相信月,月选他,是身不由己,心不由己,怕是给不了你答案。” 他本不该奢望什么的,他一直以为自己原本也没奢望过什么,但看到他们相依相偎,相视而笑,看彼此那款款柔情蜜意,他才猛然发觉,他发疯似的嫉妒。 “身不由己,心不由己。” 比之一个确切的理由,似乎这身不由己,心不由己更让他觉得难以接受。 “玉和,请你再次信月,若是情之一事,月有能力去左右,你才是月最好的选择,而不是鸣谦。” 锦月这几句话,说的南宫霖心头猛然一震,比之鸣谦,他除了寿命短些,不觉得哪里胜过他,也不 觉得哪里不如他,于是诧异的问出。 “为什么?” 锦月垂眸叹下一口气,南宫家的隐疾她是知晓的,高寿也不过到而立之年,而她的命也不一定能高得过他,从这点看来,这样的相伴何尝不是对谁都好,但这些她却不能说与南宫霖听,因为他知道啦,那人不会不知道。 “玉和,请你原谅,这件事情,月有不得已的苦衷,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但日后月一定向你坦诚所有。” 因为心中长久积攒的不甘,所以今日才会忍不住想问上一句,也好让自己彻底死心,但锦月跟他提起这些,确实南宫霖始料未及的,如今他心中的不甘已经全部转化成不安。 “锦月~” 南宫霖担忧的喊了她一声,让锦月恍然发觉,自己跟南宫霖说了什么,叶阑说她变了,她一直没放在心上,如今她才真正的意识到,自己越来越感情用事了。 “你不用担心,月不会有事的。” 锦月舒缓一笑,南宫霖虽然没经历过尔虞我诈的环境,但他是个心思通透的人,自己方才那句话,若他有心去深究,怕是能联想到一二,若是鸣谦也知晓了,那她所有的筹划,必将付之一炬。 “哦,对了,珏儿的功课有如此飞速的长进,你用心了。” 锦月将桌案上的书籍,跟慕珏抄写的字,随手翻看,南宫霖知道锦月有意绕开话题,也了解再问,也问不出什么。 “这孩子其实很聪明,只是有些操之过急,总是嚷着,日后要如你一样满腹经纶,要如致儿叱咤沙场,要如鸣谦威慑朝堂。” 锦月翻看的手顿了片刻,她从未想过,她的珏儿有如此远大的抱负,可这样远大的抱负,若他不如愿,日后势必一蹶不振,若他如愿,这样的才能,时时刻刻要处在水深火热之中。 “他当真这么说?” 锦月的担忧,让南宫霖猛然醒悟过来,他这样贸然帮慕珏治好顽疾,与锦月想让慕珏轻松过完此生的初衷完全背道而驰,他本想给她个惊喜,如今看来,她并不喜,原来自己一直不知道,锦月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他不过是个孩子,说说而已,或许过几天就忘了,你不用过于担忧。” 锦月将眼帘静默的垂下,把经她翻乱的书本,宣纸摆放好,以此掩饰自己的担忧,免得南宫霖察觉到,会内疚。她已经欠他太多太多了,可这世上怕是没有人比她懂得,这世上最不可低估的便是孩子,她不是在五岁的年龄,便已经开始跟府中的姨娘用心计了吗? “虽然说句谢谢太轻,但玉和,月还是要谢谢你,谢谢你为月做的一切。除了一颗月不能左右的心,月愿意给予你任何补偿。” 南宫霖愣住了,虽然他知道锦月跟他说这些,是为了另一个人,但他依然是感动。 第一百六十八章:说尽心中无限事 “够了,有你这句话,便足够了,鸣谦哪里,我明日便去一趟,确实有些事情需要嘱咐他一下。” 南宫霖肯去太宰府,证明他已经释然了,就算不是,他也不会再跟鸣谦友隔阂,她也就放心啦,锦月缓缓起了身,将手覆在南宫霖手背上握了握,南宫霖的手依然冰寒的没有温度,锦月曾翻看过医术,知道这是体虚所致。 “你气色不太好,今日就无需再为珏儿授课了,早些回去歇着吧,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青碧去做就好。” 南宫霖仅是合了合眼帘,算是答应了,锦月将手移开,直起身子,朝着门外移步,走至门前,突然听到南宫霖开口唤啦她一声。 “锦月~” 锦月驻足回了眸,静然的看着南宫霖,等他的后话,其实她猜出南宫霖想问的是什么,心理再暗自揣度,该如何回答,方能将刚才的失言圆过去,而南宫霖却温和的笑了笑。 “没事,天寒了,你多加件衣服。” 锦月疑惑的眸光闪了闪,没再说什么,只是给了南宫霖一个安心的微笑,便抬步离开了碧玉园。 碧玉园的院子里,慕珏正在跟钟灵练剑,她不懂武功,同样的招式,但看上去,钟灵的力道之间如深谷清风,飘逸焕然,但慕珏一招一式带着一股狠戾跟倔强。 她想到南宫霖方才告诉她,慕珏说的那句话,对于一个六七岁的孩子,听上去很不自量力的狂妄,但古人曾说过,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是不是慕珏从小耳濡目染自己的行事作风,不经意间学到了一二,看来以后做事,要再蔽着他一些,那些背后嚼舌根的人势必要剔除出去了。 月色昏沉,清晖万里,远处缓缓过来一辆素净的马车,行驶到穿云峰脚下便停了,随后从马车上跳下一锦衣蓝衫的男子,稍稍站稳,便伸出手臂,搀出一个裹着雪白披风的女子,那女子四下一看,稍有诧异之色,从那张清淡如月的面孔上显出。 “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 穿云峰,临都城内最高的山峰,登上峰顶,可俯视整个临都,但锦月却不曾见过,毕竟这山峰顶层处,有一段笔直的峭壁,若不是身怀顶级的轻功,实难翻越上去。 “你前些日子不是说,有些怀念海家村的日出吗?这穿云峰顶的日出,也是别具一格,你看过便知道。” 锦月稍稍怔了怔,不要说那段笔直的峭壁,单单这穿云峰几万个台阶,依照她的体力,似乎也爬不上去的,而且她向来懒散惯了,这样费力的事情,她从来不肯去做,为此没少招叶阑嫌弃。 “你确定不是在跟我开玩笑?” 赫连鸣谦温雅一笑,伸开手臂拦住锦月,用弯曲的食指刮了一下锦月的鼻尖,完全不在意一旁的叶阑露出鄙夷的神情。 “我们有一夜的时间,足够了。” 锦月静谧的垂下眼帘,穿云峰虽然难攀,但赫连鸣谦想要上去,一两个时辰足够了,而如今距离日出的,至少还有五个时辰,看来他是迁就她的速度,但他是不是有些高估了她的体力。 “你就不怕我爬不上去,坏了你的兴致?” 他们体力的悬殊实在太明显,锦月心里是坐好了半途而废的打算的,只是怕赫连鸣谦不放过她,就算她坚持着,能看到十天后的日出,怕就不错啦。 “有我在,一定让你看到最美的日出。” 赫连鸣谦的信誓旦旦,恰好验证了锦月方才的担忧,看来这穿云峰,躲是躲不过去了,她势必要爬上一爬了。 锦月惴惴不安的看了一眼高入云端的山峰,深吸了一口气,便率先走过去,开始踏上登峰的台阶,赫连鸣谦转头 对着远处的叶阑挑衅的笑了笑,随后便跟了过去。 叶阑无语的仰望苍天,他一直觉得自己了解锦月胜过锦月自己,以前莫不要说攀爬什么穿云峰,就是多让她出去走走,都不见得能让她动弹,所以昨日赫连鸣谦跟他打赌,说他能劝动锦月爬穿云峰,他当时觉得,即使撞了鬼,锦月也不可能答应,可如今他才懂得,锦月为了这个人,真是一而再再而三的突破自己的底线。 这穿云峰爬是爬了,可锦月这一步三歇的速度,不要说五个时辰,就算给她五天,也不见得能把这穿云峰的台阶走完。 赫连鸣谦倒也不急,锦月走,他就给她讲笑话分散注意力,锦月歇的时候,他就殷勤的帮她捏肩捶腿,再说上几句鼓励的话,完全像哄一个不经事的孩子,直让锦月哭笑不得,便也不好意思敷衍下去,便降低了歇息的频率。 秋末的天气,认真爬起来后,汗水将里衣一遍遍浸湿,一停下来又一遍遍被山间的冷风吹干,她长在深闺,还真没吃过这样体力上的苦,她心理暗暗发誓,再也不会做第二次了。 在一个歇息的空档,赫连鸣谦看着锦月气喘吁吁的模样,心疼不已,用衣袖擦拭掉锦月额上的汗水,若不是南宫霖说,锦月身上有一种毒,只有狠狠发发汗,方能排出体外,他怎么舍得让她吃这份苦。 “还有两个时辰,就有日出了,可我们现在才走了十分之一不到的路程,这日出怕是赶不上了。” 听到锦月说我们这两个字,赫连鸣谦觉得,这是他这一生听到最好听的两个字,能把她跟他紧密的联系在一起,心情自然大好,宠溺的理了理锦月额前沾了汗水的发丝。 “我答应你的事情,岂会食言,这剩下的路,我来背你走。” 锦月愕然看着赫连鸣谦,其实她刚才的意思是,能不能这日出就不要看了,费力这么半天的功夫,累的半死,再美的风景,她也没有精力去瞧上一眼了,可如今赫连鸣谦要背她上去,她感到意外又惊喜。 “背我上去?你~确定?” 赫连鸣谦笑着拦住锦月的肩轻拍几下,锦月向来聪慧过人,不过他还满喜欢欣赏锦月错愕的神情的,即刻在锦月身边俯下身去。 “来……” 看到赫连鸣谦不是在开玩笑,而锦月也是在累的一步都不想走,便忘却了矜持 ,顺势趴在了赫连鸣谦背上,她没想到看似单薄的赫连鸣谦,竟然又一个这样宽阔的背,趴在上面,极其的心安,随着赫连鸣谦起身后,锦月侧头笑问他。 “从晋州回来,叶阑每天盯着厨房变着花样做吃的,还时刻监督我吃饭,比之以前,我可是丰韵了不少,你确定能背我上的去穿云峰。” 赫连鸣谦背着锦月步履轻快的朝上走,听到锦月这样说,还故意作势掂了掂,他们每天都见,他确实没注意到,锦月比以前似乎是有些变化,不过他喜欢她的变化。 “丰韵些好,否则抱着背着,都硌得慌。” 锦月脸颊羞的通红,连拦着赫连鸣谦的手臂都比刚才热了些,她也不是牙尖嘴利,喜欢呈口舌之快的人,但在赫连鸣谦面前,总是不想太落下方,让他嗤笑了去。 “是不是太宰大人背过抱过不少的女子?这么有感悟?知道丰韵一些的背着抱着舒服?” “哈哈哈哈~~” 赫连鸣谦放生大笑了几声,他还是头一次见到锦月这样,理直气壮的无事生非,但不得不说,真是可爱至极。 “碧华,你是醋了吗?” “啊……” 锦月微楞,垂眸细细琢磨了方才自己说的话,确实有点醋意,她一直是一个理性多有感性的人,也一直以为吃醋这样可笑至极的事,是她永远不会做的,但如今做了,却觉得她有缺口的人生,得到了一丝填补,原来不是所有的拈酸吃醋,都会如家里哪些姨娘一样,面目憎恨。 “曾有传言道,整个临都的闺秀,都思慕着太宰大人,难道我不该醋一下吗?” 锦月不带丝毫掩饰的承认,到让赫连鸣谦有些错愕,说到传言,她自己的传言可丝毫不亚于他,前些年她的文章稍流传出来,便引的世家公子,文人骚客,大肆追捧,曾一度有人传唱,月神笔扬,万人空巷。 “整个临都的名门闺秀的青睐,也抵不上一个瑶池碧台赠锦月,引起的万人空巷壮观,碧华觉得呢?” 赫连鸣谦总是能猝不及防的说上一两句情话,锦月本来也不是一个扭捏矜持的人,即便这样,也常常被他的甜言蜜语羞的面红耳赤。 “哦,对了,今年年关,你可还要去晋州?” 以前他们互相闻名已久,却极少接触的机会,但赫连鸣谦对锦月却不是一无所知,从慕老妇人在静安寺出家后,她每年都会过去陪这位祖母在晋州过年。 “今年虽然让祖母佯装身体不适,我借故去了一趟,却也只是陪了祖母两天,年关还未做打算,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说道晋州那一行,还是他暗中设计的,但他也庆幸设了这样一个圈套,否则他们怎会有今天。 “到也没什么,只是想陪你守个岁,你若去晋州也没关系,我随你过去就好。” 临都向来有新婚燕尔,在第一个年关一起守岁的风俗,他不回是正打算娶她吧,锦月心中涌出一股甜来也有一股怕,情不自禁将拦着赫连鸣谦的手臂紧了紧,将头附在赫连鸣谦的脖颈里。 “慕老夫人在你出生之前,便出家了,没想到你们祖孙感情还可以这般好?” 在右相府中,除了慕夫人跟她一母同胞的那个弟弟慕珏外,她向来不与人外人亲近,这一点赫连鸣谦是知晓的,她能跟慕老夫人如此紧密的关系,到让赫连鸣谦有些费解。 “我也就随口一问,若有难言之隐,可以不说,我不会介意的。” 锦月在赫连鸣谦背上默然不语,赫连鸣谦蓦然心惊,不知是不是自己问到了什么不该问的? “倒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五岁那年,二娘因为怕因我的缘故,让娘亲抢走他在我父亲哪里的重视,便趁人不备,将我从阁楼上推了下去,摔断了我一条腿,恰好让刚被父亲接回来小住的祖母看到,出家人自然比平常人慈悲些,便带我回静慈庵养了小半年的伤,所以祖母对我比对其他子孙亲近些。” 赫连鸣谦诧异回眸,锦月面上平静安然,这样一个悲惨的童年,她讲的风轻云淡,但此中艰辛,怕是没人能体会完全。 “慕老夫人难不成是躲清静,才出的家吗?” 慕相也是少年得志,一入仕途,便是平步青云,而老夫人却不愿享儿子的清福,独自出了家,这件事曾也在临都引起了不小的风波。 “祖母当年不顾所有人的反对,没说一句缘由,毅然决然的出了家,至今父亲也难以释然,为了堵住悠悠众口,不落下不孝的名义,开始还遣人接祖母来过个年,再劝阻几句,盼着祖母能回心转意还了俗,过了几年后,这件事被世人慢慢淡忘了,父亲便每年只让我过去,他自己到再也不理会了。” 同朝为官,慕相的为人,赫连鸣谦略知一二,这倒也像他的作风。 “慕老夫人是看破红尘之人,那能轻易就回了心呢?” 锦月缓缓叹了口气,想起祖母,心中有些沉重,红尘若真能如此容易看破,那还来的这么多的痴男怨女,为了一份情,执迷不悟下去,比如她,也比如他。 “其实祖母并非看破了红尘,也不是喜欢清静,而是为了还愿?” 他们一路说话,赫连鸣谦的脚下却从未停过,依然健步如飞的向上攀登,不知不觉中,路已经走出大半,而锦月却没有察觉。 “还愿?” 锦月稍稍颔首,眼眸有些落寞的垂了下来,祖母跟祖父的事情一直不为外人所知,祖母也瞒着她那利欲熏心的父亲至今,这是祖母一生难释怀的痛,任何人都触碰不得半分,但因为要安抚绝望的她,祖母甘愿揭开,这份恩情,她怎能不记挂着。 第一百六十九章:词中有誓两心知 “祖母与祖父都是出自名门,两家又是世交,未出生便指腹为婚,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又兴趣相投,这样才子佳人顺分顺水的结合,当时不知羡煞了多少人。他们婚后也是如胶似漆,浓情蜜意,在临都曾传为了一段佳话,是临都小夫妻争相效仿的对象,真可谓只羡鸳鸯不羡仙。“。 ”只可惜后来祖父正直壮年,突然染上了医治不好的恶疾,从此祖母以泪洗面,日日侍奉在床边,但祖父病的越发的重,一度命在旦夕,于是祖母佛前许愿,只要能让祖父再陪她一年,她愿意皈依佛门,终生侍奉佛祖。” “佛祖答应了?” 锦月点了点头,眼眸瑟瑟的,不像方才讲她自己时拿分从容淡然,沉了沉眼帘继续说。 “是的,佛祖答应了,祖父的病果然一日一日的见轻了,真的好生的又活了一年,但也仅仅只是一年,连一个时辰都不曾多出,祖父辞世后,便有了后来的事情了。” 赫连鸣谦敛了敛眉心,人间有太多悲欢离合,命运也有太多无情之处,有时候听的是故事,警的是人心。 “慕老夫人真是不容易?” 锦月默然无语,她这故事并没有说完全,她隐瞒了,祖母为什么会告诉她,她还隐瞒了,祖母为什么要跟佛祖许这样一个愿,还灵验了,灵验的这般诡异。 祖母说她八岁那年,家里来了一个和尚,说她今生带祸而来,唯有与佛结缘方可化解,命里该她出家,若不出家,定会给家人招灾,当时家里人那肯,便只当那和尚胡说,给了些香油钱打发出去,而日后真的招了祸,而祖母告诉她这一切,是为了平复她,因沉重的命格跟负担,而日积月累的怨气。 “抓紧我,快到了。” 赫连鸣谦一出声,锦月才发觉他们已经只剩下最后一段峭壁了,他背着他步伐如此快的行走,如今却连大气都不喘,可见他的体力跟武功有多么的登峰至极,难怪连叶阑那样的顶级高手,都对他自叹不如。 赫连鸣谦将锦月放下,拦着了锦月的腰际,脚下一用力,便携着锦月腾空飞起,连踏了几次那峭壁借力,一口气越上了穿云峰的顶端。 第一次如鸟儿一般飞跃,锦月脸上浮出毫不掩饰的兴奋感,她第一次觉得,从前不学学着武功,是一大憾事。 “快看。” 还没等方才的震撼中回味过来,锦月顺着赫连鸣谦的指尖看去,光芒万丈的东方,那初生的一轮明日恰好有一点露出再天际云霞中,从金黄的一个边缘,到整个红彤彤的火球,锦月看的目不暇接。 “好美~” 初生的朝阳铺洒在那张恬静的面孔上,无暇精致的面容,美的让人炫目,即使不施粉黛,也丝毫不亚于那东方的朝阳,赫连鸣谦也随着锦月轻声附和了一句。 “对,真的好美~” 锦月察觉到赫连鸣谦的目光,恍觉他在说自己,脸颊浮出小片绯红,轻咬了一下唇角,嗔怪一句。 “我说的是日出。” 赫连鸣谦佯装出一脸无辜的笑容,轻捏了一下锦月的鼻尖。 “我说的也是日出呀,不然碧华以为是什么?是你吗?” 锦月眸光不自然的闪了闪,别过脸去,赫连鸣谦伸开手臂,把锦月圈进臂膀里。 “日出自然是美,但我的碧华比它更美。” 锦月将头靠在赫连鸣谦的胸膛上,依稀能听到他起伏的心跳,眸光迎着万丈霞光,静谧而温软,似一汪春水,潺潺流淌出去,此刻她的心软的一塌糊涂。 “对了,知道我为什么带你来这里吗?” 锦月怔了怔,抬头看向赫连鸣谦,他方才说是因为她前些天那一句怀念海家村的日出,看来不止这么简单,这地方怕是对他有特殊的意义。 “除了看日出,还有什么其他意义?说来听听。” 赫连鸣谦将圈着锦月的手臂紧了紧,脸上扬起了舒心的笑意,他一直不解当年父亲为什么做出了那番决定,此刻跟锦月站到这里,方悟出一二,情到深处,怕就隐忍不了了。 “这里是我父母当年许下终身的地方。” 对于赫连鸣谦的父母,听风楼里自然有详细的记载,但锦月却不曾翻阅过,有些事情,她希望能听赫连鸣谦亲口告诉她,否则知道与不知道都没意义。 “能选这样一个美好的地方,想必他们是一对佳侣吧?” 想起自己的父母,细算来也有好些年不曾见过了,他这儿子,在他们俩面前真是有些多余,也不知道他们海记不记得,他们还有个儿子。 “我娘出自武林世家,曾被誉为江湖第一美人,自诩武功不错,苦于没有施展的地方,于是十三岁便偷偷离家,妄想着不靠家里在武林的地位,独自在江湖闯出一番天地,让她的家人刮目相看,只可惜因为缺少经验,出门不久,因为强出头遭了歹人暗算,中了迷药不说,还被人刺了两剑。” 听风楼虽然也属于江湖门派,却始终隐在暗处搜罗信息,对于江湖二字,锦月所有的认知,也不过是书本上的江湖险恶四字,不过对于那些持剑惩恶扬善的女侠,她从心底是敬仰的,看来赫连鸣谦的母亲,便是这样一位。 “后来是不是你爹英雄救美了?” 虽然锦月没有步入过江湖,但却看过不少这样的故事,英雄救美的场景,虽然在所有流传的故事中屡见不鲜,但不得不说,哪个女子不盼望着,有那么一个人,能在危难之中救下自己。 “那倒不是,这事我爹到没赶上,后来还一再的可惜呢,当时我娘情急之下逃到一户偏僻的人家躲进了草垛里,虽躲过了那群歹人,但失血过多昏迷过去,好在那户人家住着一个好心的孤女,是那孤女发现了我娘,救下了她,还悉心照顾了一个多月。” 江湖真刀真枪的打打杀杀,比之深宅大院里的尔虞我诈,毫不逊色,这是锦月没有想过的,她还以为,哪些侠女,持剑便可在江湖自由自在,随性而为,比如像傅秋澄那样的性子。 “伤好以后,我娘将身上几样贵重的东西留下,便离开了,两年之后一番历练,在江湖也算小有名气,武功跟经验都长进不少。再次途径故地,便想着去看看自己的救命恩人,这一看才知,那破落的茅草屋已经很久没人居住了,四处打听才知道,半年前,那位救下她的孤女,被一个无恶不作的帮派强行带走了,便再也没回来过。” 强抢民女这事情,在临都也不少见,但都是一些纨绔子弟所为,曾经二娘那个儿子,也不是没做过,锦月几乎能猜出,这位孤女的下场。 “我娘本就嫉恶如仇,又涉及到自己的恩人,自然不肯善罢甘休,提着一把剑就打算找上门去,那帮派恶名昭昭,烧杀抢掠,拐卖人口,无恶不作。因为他们人数不少,又个个武功高强,官府有心除,却不敢得罪,她这样贸然去,肯定讨不了便宜,好在路上遇见了我爹。“ ”当时我爹跟她家兄长交情不错,不能眼看她吃亏,我娘那说风就是雨的执拗性子,没人能阻止的了,我爹实在没办法,就只能陪她去了。去后捉了一个小厮才知道,那救过我娘的孤女,早就被折磨死了。我娘一听就气急了,一夜之间,他们两个将那帮派一百多个亡命之徒,全部斩杀干净,也救出了数十个还未被他们卖出的孩子,跟十几个未曾折磨致死的女子。” 锦月心中蓦然一惊,对于残害过她的人,她会私下用阴鸷手段百倍讨回来,但不得不说,这种直截了当,而光明正大的形式,更加大快人心,她心中对赫连鸣谦娘亲的敬仰又增几分。 “然后呢?是不是他们彼此动心了?” 锦月眸中有些期许,或许她以为两个人经过一场除恶扬善,便足以心心相惜了,她看过的书本里,便是这样写的。 “动心倒是没错,只是动心的是我娘,却不是我爹。经过这一事,两人在江湖的侠义之名更是响亮了,我娘也不知哪根筋搭错了,莫名的就看上我爹了,扬言势必要让我爹娶她,但我爹觉得我娘就是一个毛没长齐的黄毛丫头,年少心动,当不得真,便开始四下躲着我娘。我娘自小被家人捧在手心里养着,又占据着江湖第一美女的名号,多少人殷勤的巴结着,那吃过这暗亏。也不知是不是不甘心,从此我爹越时躲,她就越是对我爹穷追不舍。在江湖上闹出不少笑话。” 听到这里,锦月眉目都笑开了,觉得赫连鸣谦的娘亲着实是个有趣的女子,或许在幸福里长大的孩子就该是这样吧,不敢不顾世人的眼光,只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我娘这一追,就是三年,后来我爹被追的没办法,就躲进了潋滟谷,本以为我娘进不去,就打扰不到他了,时间久了,这事也就淡了。没想到我娘也算有办法,找机会结识了南宫叔叔,被南宫叔叔带进了潋滟谷,最后我爹想出了一劳永逸的方法,就对我娘说,如果一个月内,你能追到我,我就答应你,若是不能,以后男婚女嫁互不干涉。” 锦月蹙了蹙眉心,看向赫连鸣谦,心想赫连鸣谦的爹也真够狠心的,这样一个真性情又貌美的女子,他怎么就看不上呢。 “依照你娘的性子,即使追不到,怕也不肯放手吧?” 赫连鸣谦看着锦月笑了笑,换了个姿势抱住她。 “这就无从考证了,因为一个月后,我爹跑到了这穿云峰上,便不跑了,静等着我娘追过来,令我娘预料不到的是。我爹到先跟她情深意切的表白一番,真是措手不及,但也皆大欢喜,两个人回去顺理成章的就成了亲。” 一个令人荡气回肠的故事,有一个完美的结局,自是理所应当,至少锦月是这样认为的。 “他们如今在哪里?你在临都这么久,但我从来不曾听说,他们到过临都。” 虽然对赫连鸣谦的一双父母知之甚少,但锦月却知道他们有一个名震天朝的名号,仙侠眷侣,听这名字,便知道他们必定很恩爱。 “南宫家的隐疾,想必你是知道的,赫连家与南宫家渊源颇深,自然要承担起抚养南宫家后人的责任,我爹娘将我跟南宫霖放养到十三岁,便觉得我们该独立了,便撇下我们俩游离天朝的大好河山去了,如今我要想知道他们的消息,也只能凭借道听途说。” 江湖是锦月从不曾触及的字眼,自然无法体会到他们超乎常人的洒脱与坦荡,不过纵情山水,总比世人追名逐利要快活些,想必赫连鸣谦的父母,正过着神仙眷侣般的日子。 “你怨过他们吗?” 那个孩子不奢望着父慈母爱,锦月虽然仰慕他父母快意江湖的胆识跟气魄,但对赫连鸣谦来说多多少少有些不公平。 “以前也怨过,不过后来明白了,这世上没有谁有资格绑着谁的一生,要真因为我束缚了他们,他们活的不痛快,我也倍感压力,何必呢。” 锦月恍了恍心神,别有深意的看着赫连鸣谦,他们对她如此坦然相告自己身世,而她却做不到毫无保留,心中有些内疚。 “鸣谦,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对你不够坦诚,你会不会怪我?” 红彤彤的朝阳铺洒在身上,看上去明媚,落在眼里却一点也不刺目,就像怀中的女子,远远望去,清冷疏离,可真要走近她的心,才会发现,对于她在意的人,她永远小心翼翼呵护着,生怕有一点过失。 “往事若不堪回首,不说也罢,我相信你不说,总有不说的道理,我想给你的是体谅。” 锦月第一次发现,赫连鸣谦竟然活得如此明白,倒是自己,瞻前顾后,谨慎拘谨,所以才如此举步维艰,不堪负重。 第一百七十章:海鸥何事更相疑 晨起时分,空中下过了一场大雾,出门时,视线不出一丈,下朝的时候,天便放晴了,碧空如洗的蓝天,让人莫名心情好出许多,赫连鸣谦想到哪句,守得云开见月明,暗自笑了笑,觉得他与碧华不正是如此吗。 每个府邸,书房一向是最私人最隐秘的地方,除了主人以外,几乎不会让外人靠近,但事事都有例外,比如太宰府的书房,除了赫连鸣谦外,便还有一个人可以进去自如。而太宰府的人叶习以为常,连禀告都不曾。 赫连鸣谦下朝回来,向来是直奔书房,即是不处理公务,也要去看看,这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成了潜移默化的习惯。 还未走进,远远便看到悬窗上有一剪影,形态如深谷雏菊,清幽之气隔着千山万水,也能嗅到一二,看到那剪影,赫连鸣谦有些意外,有些欣喜,稍稍顿了一下脚步,嘴角微微扬起,加快了进去的脚步。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外面的阳光照射进来,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那淡雅如菊的面容,纤尘不染的白衣,他手中握着一卷书,在房间里闲散走动着,诵读着,旁若无人之境,防似天地之间只有他一人烟视媚行,若是不识之人,定会以为遇到了天降的仙人。 峥嵘四君子,无疑都有一幅令世人望尘莫及的好皮囊,傅风致容貌胜在英姿飒爽,王书墨的容貌胜在风度翩翩,赫连鸣谦的容貌胜在器宇轩昂,但独独只有南宫霖,有股飘然纯净之气,被贯于谪仙之名,即是深藏于鲜为人知的潋滟谷中,依旧被世人所追捧。 “玉和,你来了。” 说起来南宫霖已经许久没有来过他的太宰府,在楹城那几日,虽日日都见面,但也只是跟他谈论军中朝内的要事,而他跟锦月的事,他一直想开口解释几句,但每次他刚开口提及,南宫霖便三言两语绕过。而回到临都后,他便能不见他就不见他,有事便只让住在他府中的毓秀,传个只字片语给他。 说起来若是不了解南宫霖的人,会错以为南宫霖或许是不在乎,或许是赌一时之气,而赫连鸣谦不同,他们自小的情谊,赫连鸣谦怎能不懂,南宫霖从来都只为他人着想,事事求周全,能让他作出如此违背性情的事,连番躲避问题,说明他真的在意到了无法压制的程度, 也正因为南宫霖的避而不谈,赫连鸣谦才意识到,南宫霖的心结有多深,而他对锦月的情意,怕是已经超过了他们之间的总角之好。 赫连鸣谦其实在去晋州之前,就意识到自己对锦月动了心,但他迟迟不敢面对,最大的困绕不是因为怕皇上,也不是怕叶家那句凤凰临世的预言,而是无法面对南宫霖,所以那段时日,他寝食难安,思绪难平,觉得时时刻刻都能疯掉,直到他跟锦月历经一场生死与共,才让他狠下决心,去搏一场看似不可能的事。 如今南宫霖的出现,或许说明了,他曾经的心结打开了少许,起码他已经接受了赫连鸣谦跟锦月在一起的事实,不再肆意躲避。 “今日天气好,便来看看你。” 南宫霖说着将手里的书卷放置到桌案上,挪了挪身子,紧了紧身上厚重的衣衫,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 “你怕冷,多走动走动也好。” 曾经从不分彼此的两个人,如今生疏的需要去寒暄,是他们都没想过的,却实实在在的发生了,因为一个女子,他们之间陷入了此消彼长的困境。 “你也过来坐吧,把门带好,有风。” 知道南宫霖怕冷,赫连鸣谦赶紧把门关严,又给南宫霖斟了一杯热茶,递过去,南宫霖温和的笑了笑,也没再客气,接在手里握着,赫连鸣谦方在他旁边坐下,两人便都开始沉默。 “昨日,锦月来找过我,为你……” 许久之后还是南宫霖率先开了口,赫连鸣谦被南宫霖的话惊住,而南宫霖看着他,笑的有些苦涩。 “你没想到吧,我也没想到,她为你真的改变了很多。一再降低自己处事的底线,甚至看不得你有一丝的不快,我真是羡慕的很,叶也嫉妒的很。” 自己在意的人是什么样的性子,两个人都再清楚不过,那样一个清冷的只有自己的人,如今却心心念念的为着一个人好,说起锦月的改观,南宫霖觉得是件好事,但这件好事因为与自己无关,他总觉得有个巨大的缺口,无法填补。 “那玉和你呢,愿意放下了吗?” 南宫霖能主动跟他提及锦月,赫连鸣谦觉得他应该问一问,否则两人之间的隔阂永远存在,他不想拿天下何处无芳草,来规劝南宫霖,因为自己做不到的事,怎能强求他人,而且这世间怎会有人比的上那个月韵之姿的女子,即便是有,怕依照南宫霖对锦月的情意,也看不到的。 “说实话,若能放得下,我也不必等到现在了,但与这份放不下比,我更希望她能幸福,你能幸福。反正我时日无多,但鸣谦我还是恳求你能允许我,在这短暂的弥留之际,能将她珍藏在心里。” 赫连鸣谦皱紧了眉头,他感激南宫霖的坦诚,也心疼他的痴心一片。 “没想到是因为我,让你的感情之路这样凄苦,玉合,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有心的。” 因为就没有父母的陪伴,他们自小将对方视为亲人,一直觉得什么都可以让,什么都可以给,却都忽略了不能让,不能给的感情。 “本就是我一厢情愿,哪怕没有你,我也不忍心让她陪我空耗此生,成为第二个我母亲。” 南宫霖的父亲在他三岁时病逝,而他的母亲无法承受相思之苦,也在几日后殉了情,对于几日之内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父母双亡,这件事从来都是南宫霖心中的大忌,这是赫连鸣谦唯一不敢提起的痛处,而如今他却自己揭了伤疤,还揭露的如此血淋淋的。 “玉和~” 安慰人,赫连鸣谦从来没有试过,小时候他们只要有什么不痛快的事,就从酒窖里搬出几坛好酒,醉上一场,第二天一切都烟消云散了,而如今长大了,再也不是一场酒可以解决的了。 “你不用安慰我,早就习惯了,我来是想告诉你,既然决定了,就早些去做吧,拖得久了,与你与她都不是好事。” 锦月昨日的话,让南宫霖越想越觉得有不妥的地方,为这份关系,他们都不可能坐以待毙,鸣谦做什么他知道,但锦月要做什么他便无从知晓了,而人最大的恐惧,往往就是来自于未知,所以这让他很不安。 “你是发现了什么吗?” 这几日锦月偶尔的失神,偶尔的落寞,也早让赫连鸣谦起了疑心,总觉得她在筹划些什么,但因为锦月不说,他问也没用。 “到也没有发现什么,只是锦月那性子,跟那个深不可测的叶家,我总觉得她隐瞒着什么,我希望是我想多了,但万一不是呢?” 赫连鸣谦讲手臂搭载桌案上,双手搭在一起,一声一声敲着桌案,在砰砰砰的声响中,陷入了深思。 “虽然她什么都没说过,但我知道,她一直怕我跟她的关系会害我损失什么,所以我便瞒着她自己将要牺牲什么,怕她不肯,玉合,你说会不会她也存了同样的心思?” 南宫霖深吸了一口气,仔细回想了一下锦月给他说过的每一个字,他连鸣谦失去一个朋友都舍不得,其它的更不用说了。 “不是没有可能,可我想不到,她能拿什么跟皇上换取自由?” 南宫霖话音未曾落下,两人相视一眼,似乎都想从对方哪里得到答案,看了片刻,依然好无头绪。 “鸣谦,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你记不记得咱们小时候,翻看过天朝历代皇帝的手札,依稀记得有几代帝王提到过接见听风楼楼主的事情,时间上似乎差的也就是二三十年,但从历代帝王的描述上看,似乎听风楼楼主都很年轻,你当时还说过,听风楼楼主怎么换的这么勤,是年纪大点脑子就不好使了,管不了听风楼了吗?” 赫连鸣谦点了点头,他们从小就知道听风楼这一神秘组织的存在,也一直想找到些蛛丝马迹,而且什么方式都试过,但不太理想,得到的也就是些零零碎碎的信息,连都连不起来,没什么可用价值,也就没怎么花心思,这也使得听风楼在他们心理更加的神秘。 “听风楼的楼主都很年轻。” 赫连鸣谦灿如星辰的眸子忽明忽暗,低声重复了南宫霖这句话,突然惊愕的抬起了头,担忧的看着南宫霖。 “你说会不会……” 赫连鸣谦只是将话说了一半,从小的默契,南宫霖懂了他的意思,也知道他不说下去,是因为怕触到自己他的痛点,让他不开心。 “若真依你所说,锦月有可能是听风楼的楼主,通过我先前为锦月诊的脉相上看,叶家不会有如我南宫家这种导致短命的隐疾。” 赫连鸣谦注视在南宫霖脸上的视线,缓缓下移到地面上,眉心皱在一起,对听风楼,此时他比任何时候都想知道的更多一些。 “皇上要立她为后,无非是为了天朝的未来,挂念天朝的存亡,她手里有什么可与天朝的存亡相持重,而且还不能被我们知晓……“ “鸣谦你说什么?“ 南宫霖突然的发问,强行打断了赫连鸣谦的沉思,跟自言自语,赫连鸣谦立马回想自己方才说了什么,也期盼着南宫霖捕捉到了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我说,而且不能被我们知道。“ 南宫霖敛眸摇了摇头,边沉思,边发问。 “我说的是,上一句。“ 赫连鸣谦眸光变得狭长深远,努力对自己的话,逐字逐句的回忆着,并琢磨着。 “上一句是,她手里有什么可与天朝的存亡相持重。“ 赫连鸣谦话说完,南宫霖没有立刻接话,本是斜靠的姿势,突然立直了起来,郑重的看着赫连鸣谦。 “依你对皇上的了解,会有吗?“ 赫连鸣谦眼眸微微一闭,缓缓摇了摇头,他们都知道,对于天朝如今的皇上来讲,在这世上没有什么比江山更重,那是他自小最大的宏愿,不然他也不会内疚着,利用了致儿跟他们俩这么多年。 “除非她手中有比自己,更加对天朝有力的筹码?可会是什么呢?听风楼,或是……“ 南宫霖从口中吐出长长一口气,将手中握凉的茶放下,起身踱步到赫连鸣谦跟前,附身凑到赫连鸣谦耳边蝇声说了一句。 赫连鸣谦眼眸愕然瞪大,不可思议的转头看着南宫霖,厉声拒绝。 “不行,这太危险了?“ 南宫霖不在意的笑了笑,伸手轻拍了几下赫连鸣谦的肩膀,似是相安抚他躁动的情绪。 “你放心,就算我武功不济,被她的人捉住,即便看在你的情面上,她也要不了我的命。“ 赫连鸣谦还是坚决的摇了摇头,对于南宫霖他已经心存了愧疚,怎能让他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一旦有什么不测,他怎对得起南宫家跟赫连家的列祖列宗。 “我不是怕她会将你怎么样,我怕的是,这事等不及传不到她耳中,你就没命了,你知道吗?“ 南宫霖站直了身体,扶了扶自己垂下的衣袖,脸上的淡然与赫连鸣谦饿凝重成了极强的反差,他怎会不知道,赫连鸣谦有多少绝世高手折进了听风楼,现在是死是活都无从知晓。 “我答应你,形势不对,就收手,我南宫家的轻功,足以让我保下这条命。“ 南宫霖说起南宫家的轻功,也就是外间传言的隐身术,赫连鸣谦方放下些心来,但还是觉得南宫霖的方式并非万无一失。他现在有些后悔,前些天为了顾及锦月的情绪跟信任,没有对安插在他府中哪些听风楼的人,追查下去。 第一百七十一章:愈变愈奇人莫测 “若真要去,不如换我去吧?“ 锦月的事情,赫连鸣谦已经觉得对不起南宫霖了,如今还要让他去涉险,他实在下不了这样的狠心,若是南宫霖真有个好歹,他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也无法再去面对碧华。 “鸣谦,虽然我不想承认,除了你,没人能不让她疑心,不着痕迹的引开她,但又不得不说,这是事实,所以这事我比你更合适。“ 赫连鸣谦将额头,抵住交叠支起的手上,用拇指狠狠的揉了揉额心,心中纠结万份,没再感说话,但南宫霖知道,赫连鸣谦被他说服了,他这算是默许了。 “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下午吧,免得日长梦多。若是今晚你没收到我的任何消息,明日务必进宫跟皇上摊派。“ 赫连鸣谦依旧没有说话,南宫霖知道他为难,也不打算让他回答,便移步朝外走,赫连鸣谦听着南宫霖的脚步声,一声一声抽打着他心如刀绞,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如此的没用,如此的无能。 “鸣谦~“ 南宫霖走到门口,突然驻足回头唤了他一声,赫连鸣谦疑惑的抬头看向南宫霖,只见南宫霖脸上的笑意温和静谧,暖如春风拂面。 “鸣谦,我们永远是兄弟是亲人,这点不会因为任何因素,任何情况,而有所改变。“ 南宫霖说完,两个人都笑了,此时两人深深体会出,有什么能抵得过二十多年相伴的情意,南宫家与赫连家相交千百年,从没有过那一代,有过什么隔阂,他们自然不能成为意外,心结如何,情又如何,衍生了,也不能把原有的冲散掉。 雾散后,天格外的好,从穿云峰下来,赫连鸣谦赶去上朝,而锦月直接回到揽月阁后,连早膳都没用,就一直睡下了,这一觉就睡到了下午时分。 因为吩咐了青鸾用几层厚窗帘遮住窗子,好让她睡的安生些,锦月翻身的时候,眼帘察觉到了有光线,疑惑之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眼前是赫连鸣谦,那一张放大的俊脸惊了她一下,锦月连忙揉了揉双眼,才确定眼前之人不是自己的幻象,淡笑着握住了赫连鸣谦的手。 “是下朝了吗,你一夜没睡,大早上有敢去上朝,这会子怎么不早些回去休息,还巴巴的跑了过来。” 锦月用手臂支撑着身体想要起来,赫连鸣谦赶快去扶住她,并细心的将枕头立起来,让锦月靠着。 “你呀,睡迷糊了吧,现在都已经是申时了,再不醒,难不成你要睡到明日早晨不成。” 锦月眼眸懵然瞪大,连忙看看窗外,窗帘应该是赫连鸣谦过来时,扯开了,日头已经偏西了,果然大半天都被她睡过去了,她却还以为自己刚刚躺下不久,最近怎么越来越嗜睡了。 “我竟不知,自己睡了这么久,你几时来的?” 锦月伸了伸腰,昨日爬山累着了,此时还有些酸疼,赫连鸣谦将锦月退下的外衣取来拿给她,锦月顺手接过来穿好,伸腿下床时眉心皱了一下,小腿酸疼的厉害,此时赫连鸣谦殷勤的将鞋拿了过来,附身下去,亲自帮锦月穿好。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怎么突然对我这般入微的体贴,说,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的事?” 锦月似笑非笑的抬眸盯着赫连鸣谦,赫连鸣谦怔了一下,伸出食指刮了锦月的鼻尖,赫连鸣谦做得久了,她反而对着亲昵的动作习以为常了。 “看来我平常对你还不够好,否则你怎会疑心我,我回去反思反思。” 锦月静然一笑,起身站了起来,走到梳妆台前,对着铜镜,捋了捋睡下时压乱的发丝,一双睡眼惺忪的眸子,不太有精神,不知是没睡够,还是体内余毒未清。 “青鸾,进来吧。” 锦月余音未落,吱呀一声门响,青鸾端着一盆撒了花瓣的水进来,看到赫连鸣谦,也丝毫没有惊讶之色,无声的绕过赫连鸣谦放在锦月面前。 “小姐,要准备用膳吗?” 青鸾不提还好,一提锦月才发觉,自己一天没吃东西了,确实有些饿了,刚想开口,赫连鸣谦到是替她答了话。 “不用了,一会我带你家小姐出去用?” 明知锦月一定会答应,但青鸾用询问的眼神看向锦月,锦月莞尔一笑,对着青鸾点了点头,青鸾无声的退下了。 “那我要是去芳香四溢,吃下你一年的俸禄,你可不要心疼哟?” 锦月对着铜镜理了理鬓角的一缕秀发,捡了一支珠钗看着愣了一下,这珠钗原先是一对的,如今只剩下一个,她记得另外一支是被成王拿了去,一直没有还给她,算算时日,傅风致应该在回来的路上了,有些事情,她也该着手准备了。 “这一次就不给你这机会了,今天我想带你去见闪电。” 锦月向来记忆力极佳,不过去过太宰府两次,他府上的下人,名字都可以叫出大半了,可这闪电她怎么从来没听说过,还能让赫连鸣谦,如此郑重的带她去见上一见。 “他是?不会是你的红颜知己吧?” 赫连鸣谦走近,拿过锦月手中的珠钗,帮她插了进去,又捧着锦月的脸,左右察看,自己是不是插好了。 “倒不是什么红颜知己,但它的确对我很重要,待会你见了就知道了。” 锦月抿了抿嘴唇,算是答应,他说闪电很重要,见他很重要的人,她是穿的隆重些的好,还是素雅点的好。 “月儿,带上我吧。” 嗖的一声,叶阑不知从那个角落里,像一阵风似的飘过来,锦月起身,用青鸾放置好的水,洗了一下脸,用帕子擦干,眼帘低垂着。 “交代你的事情,都做好了?” 叶阑笑嘻嘻的绕到锦月面前,佯装出一幅可怜兮兮的模样,但锦月见惯了这幅德行,别过眼去,只当没有看见。 “哪些琐事,什么时候做不是做,你放心出不了错的,我保证回来一定办理的妥妥当当,不再让你操一点心。” 赫连鸣谦并不清楚锦月跟叶阑在谈论什么,他们不逼着他,已经很难得了,所以此刻他只当充耳不闻,却不防备锦月突然侧头问他。 “叶阑可以去吗?” 这是锦月第一次征求赫连鸣谦的意见,她能带人去什么地方吗,不禁赫连鸣谦呆住了,叶阑也诧异的瞪着锦月。 “月儿,你还是月儿吗?不会鬼上身了吧,还是发烧了。” 叶阑伸手放在锦月额头上,看看她是不是发烧烧坏脑子了,锦月伸手打掉叶阑的手,警示的瞪了他一眼,明知赫连鸣谦介意他的存在,还时不时的故意作出一些亲昵的动作,即是叶阑没有恶意,锦月也不想让赫连鸣谦心理不舒服。 “再多嘴,你就给我留在揽月阁吧,以后哪里也不准跟去。” 叶阑赶紧作出一个闭嘴的动作,难得乖乖的不再说话了,锦月之所以问问,是觉得,虽然叶阑隐藏起来,不易被人发觉,但这闪电若是武林高手,又不喜欢陌生人,无意间讨了嫌,总归不好,所以她得征求一下,赫连鸣谦的意见。 “他想去,就去吧,无妨的。” 赫连鸣谦像是猜到了锦月的心思,便温声回答锦月,心中却想着南宫霖说的那句话,锦月真的在意他到,不想惹他有一丝的不快。被心上人如此重视,明明是值得高兴的,不知为何他心理隐隐有些不安,他不想她如此患得患失的担忧着。 锦月本想喊青鸾备车,还没等出声,赫连鸣谦却不由分说拦着锦月,施展轻功飞了出去,叶阑挑了挑眉,喝了一杯茶,才不紧不慢的跟了出去,毕竟他一直引以为傲的就是,自己的轻功比赫连鸣谦好些。 方才热闹的揽月阁,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突然空了,暗处以一个蒙面的黑影从房梁上跳出,如一片没有重量的花瓣,无声的落在地上。 窗台上悬挂着的玉环,因为经过两个人的碰触,晃晃悠悠的荡着,那黑衣人看着那玉环,眸子里突显出落寞的神采,但也只是片刻,便在房间里四下查看起来。 锦月的闺房里摆放里不少稀世珍品,随便拿出一件便是价值连城,但那黑衣人却一点也不感兴趣,朱红色书柜上放置着各种各样的书籍,他一本一本的翻阅着,里面有密密麻麻的批注,随便那一笔,都足以令人拍手称快,但他却无心去欣赏,只是走马观花的浏览一遍,确定都不是自己要找的信息。 翻完书架上的书籍,那黑衣人又一一展开了桌案上的摆放的字画,等看到有一幅,单只写了赫连鸣谦四个字的那一副,看画卷上有些泛黄的字迹,似乎写上去有些日子了,他手掌猝不及防的握了一下,不经意间将画卷的左上角握皱了。 闺房所有,有字迹的地方,他都仔细的翻阅了一遍,却依然没有找到有用的信息,甜豆有些发暗了,他看上去有些失落,手掌懊恼的朝着红木书架砸了一下。 嘣的一声响动,让那黑衣人一惊,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又握拳轻敲了一敲,确定这书架后方是空心的,他心中一喜,开始转动屋内所有能转动的物件,倒腾了大半个时辰,也没找到开启暗室的机关所在。 也是机缘巧合,此时一阵风吹过,吹断了窗外那株桃树的一个枯枝,那枯枝飘落下时,恰好穿过了窗台的上悬挂的玉环,那红木书架便缓缓无声的移开了,随后露出一个通向下方的楼梯口。 那黑衣人没功夫探究,这机关是如何启动的,便小心翼翼的踏上了那楼梯,随着他一脚踏上去,身后的红木书架又缓缓无声的合好如初,而他眼前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看不到脚下的楼梯有多少,自然叶也看不到四周有什么,只能摸索着缓缓向下走,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依稀觉得下到了最低端,因为他的脚,似乎触到了地面。 在地面上小心翼翼的向前走了几步,眼前突然有了微蓝色的光晕,借着那微光,看到眼前有一座巧夺天工的石门,那发着蓝光的是一块看似是玉石材质,却不知为何会发光的东西,做成的锁眼。 黑衣人谨慎的覆手上去,想看看怎样开启,却不想那石门轰隆隆的自动移开了,露出一条石铸的隧道,隧道三面的墙壁上,嵌进去无数的夜明珠,将那隧道照的灯火通明。 平铺的石板很平整,那黑衣人没有急着走过去,而是取出一枚珠子,投向了那石板,啪啪的几声打在石板上,跳动了几下,却没有引起任何动静,黑衣人停了片刻,谨慎试探的将脚踏上石板。 嗖的一声,四处万箭齐发而来,那黑衣人如同一道极光,眨眼之间从暗道退出到门外,暗道的石板上落满了阴森森的箭,箭头散着冰寒的冷光,一看就是抹了剧毒。 这机关设置的十分的精巧,从外面看不出一丁点痕迹,方才事发突然,他都没看清这些毒箭,是从什么地方发射出来的,这里面不知道还有多少类似,或者比着更危险的机关。 在那黑衣人暗自思附之时,从里面突然发出一束强光,照得眼睛睁不开,他仓皇的闭上眼,若是不闭上,怕是着双眼就要不得了,但那强光稍纵即逝,睁眼再看,方才落在地上的箭,一支也看不见了。 暗道的地板看似是用一整块大理石砌成,没有一丁点纹路跟摩擦的痕迹,似乎少有人走,建成也不会太久远,但如此巧夺天工的工程,是如何不动声色的做到的,幕府人为什么没人发觉。 他来不及思考太多,当务之急是如何才能进去,现在他十分驻定,里面肯定有他想要的东西,就算没有,说不定也可以从中寻些蛛丝马迹,回去揣摩揣摩,或许有些疑惑便有了方向,也不用对一起事情,只能单纯的猜测。 第一百七十二章:紫府群仙名籍秘 这隧道一眼看不到尽头,也不知能有多远,底层石板藏着要命的机关,剩下三面的石板,也被打磨的很光滑,根本没有攀爬的可能性,看来只有解开这机关的玄妙,才能进去。 是机关,总会有破解之法,黑衣人开始来回踱步,细细研究那条隧道,走到一处,他猛然停下,不敢乱动,因为在那个恰好的角度,刚好可以看到嵌入墙壁的夜明珠,散发出的一束一束光,打的地下,照的那一整块石板铮亮,但巧合的是,每一丈都有一块容下一个脚掌大的阴影,他似乎想起了什么。 开始在心底记下所有阴影盲区的准确位置,最后试探着将脚面踏上那最边缘的盲区,整个人的神经蹦紧,做好时刻躲开的准备,但他脚面踏上之后,四周没有任何动静,他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了。 虽然探索出,这隧道的精妙之处,但那黑衣人依然走的小心谨慎,唯恐有什么突如其来的变故,一条十几丈远的隧道,他走了足足小半个时辰。 踏出隧道最后一步,沉沉的松了一口气,觉得着实有些不容易,抬头看去,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踏入了一个偌大的暗室,数以万计的小格子,密密麻麻嵌在墙壁里,有规律的摆放着,在暗室正中间,放置着一套石铸的桌椅,椅子上放置着厚厚的垫子,中间塌陷下去,看来时常有人坐上一坐,而那桌案上却有一石盒,看上去似乎可以打开的样子。 黑衣人手掌稍稍靠近,还没来得及掀开,那石盒却自动展开了,底部缓缓上移,里面是一卷账本大小的案卷,被底部推出,呈现在眼前,黑衣人上前取出后翻看几页,里面记录着一个个日期,跟他耳熟能详的名字,每一个名字都能牵扯出一大段历史,后方还坠着一串数字号码,不知是什么意思。 书本第一页第一条却有些不同,只是写了两个零壹,便没什么别的信息了没有如其它的一样坠上年月。 黑衣人抬头,突然看到有一面的墙壁上,嵌着明晃晃的数字,他走过去,试探着将零壹那两个数字按下去,四周却没有任何反应,窥见下方两颗红绿宝石,他思索了一下,便将手放置到哪绿色宝石上。 轰隆一声,嵌满暗格的那面墙,有一底层的暗格慢慢抽出,黑衣人走了过去,里面同样放置着一本厚厚的卷宗,他仓惶的翻开第一页,上面仅仅写着八个大字,那字迹龙飞凤舞,洒脱至极。 “悉天知命,命丧黄泉。” 黑衣人小声念出,再翻看几页,便是一个个姓叶的名字,跟两个日期,日期间隔二十年到四十年不等,黑衣人又快翻到最后一页,眸光错愕的怔住,啪嗒一声,卷宗落在地上,他仓惶捡起,又察看了数遍,才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黑衣人把卷宗揣到怀中,他心里计算揣度着,在这里也有些时辰了,为防止出什么变故,早些出去才好。 等他抬头一看,心便慌了,进来的那条隧道竟然不见了,四周的墙壁衔接的一点痕迹都没有,他已经辨别不出那隧道的具体方位了,而且这么密室所有墙壁的移动,都没发出一点声响,不知是如何做到的。 这里不是密封的陵墓,自该有进有出,黑衣人将手覆在那红色宝石上,隆一声,只是将方才抽出的那一暗格收了回去,他在墙壁上摸索很久,也未曾找到其他可以开启的机关。 随后他回到是桌前,将那目录的册子放回原处,又将石盒的盖子盖上,噔的一声,他觉得自己脚下的那块石板,突然迅速下沉,在他来不及反应时,已经落出暗室,但似乎没有尽头一般,无穷无尽的往下落,直落的他头晕目远,张皇失措。 他一着急,飞身跳出踏着的那块石板,原来黑手不见五指的四周,突然明朗起来,他不知为何到了一条走廊,还没看清这是什么地方,便听都一个粗狂的声音,震的耳膜发痛。 “什么人?” 他一回头,才发现自己,已经被同样身穿黑衣的数十个人围住,从这些人来去无声中,便知道这些人的武功极高。 “杀~” 又是那个冷中带着狠戾的声音,不由分说的下达了命令,其他人仿佛没有生命的木偶一般,还没等他话音落下,四周围堵的黑衣人拔剑便冲过来,他在外面一只少有敌手,却不想仅仅几招的交接,他的外衣被刺的七零八落,身体中剑三处,那藏在怀中的案宗也不知甩到何处,若在过两招,估计他的命就不在了,为今之计只有逃了。 此中紧急情况下,他慌不择路,下意识的往不见光的地方逃窜,光一般的速度飞出包围,匆忙之中摸到一个楼梯,便迅速施展轻功拼命往上飞,他一直自负武功不错,这还是第一次被人追的这般狼狈。 随后也不知头碰到了什么,咣当一声,身体重重一摔,摔倒有亮光的地方,睁眼一看,他竟然莫名的回到了锦月的闺阁里,不知是不是这里是禁地,那群围截他的人,没有追过来,想来方才撞开了书架,此时书架正慢慢的合拢。 虽然东西没有带出,但他似乎也了解了一些片段的信息,需要回去好好梳理,身上的伤也需要处理一下,好在外面天已经暗了,只要不遇到暗室的那群人,依照他的轻功,出去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锦月迷迷糊糊,被赫连鸣谦从揽月阁带出,早就有备好的马车,停留在右相府墙外,赫连鸣谦是从车窗带锦月飞入的,叶阑赶过来,才发现赫连鸣谦没带驾车的马夫,这不是明显的让他驾车吗,此时他才明白,赫连鸣谦显然是早就把他算计了。 “你这去哪我都不知道,怎么驾车?” 叶阑环胸站定,没好气的说了一句,赫连鸣谦将车帘掀起一个角,对着叶阑温雅一笑,幽幽的说了一句。 “马认得。” 看着赫连鸣谦那张得逞的脸,叶阑又气又恨,却又拿他没办法,谁让他是月儿心尖上的人,他不能找他麻烦,也只能自认倒霉。翻身跳上马车,狠狠抽了一鞭子马匹,也不知道他抽到了什么地方,驾车的马跳起一声嘶鸣,就开始狂奔。 “啊……” 马车跑的猝不及防,锦月没有防备叶阑用这么一招发泄心中的不满,整个身体飞起朝着车壁砸去,好在赫连鸣谦眼疾手快,伸手将她拦抓住,小心的护在怀里。 “月儿你没事吧?” 叶阑听到锦月的惊呼,赶紧拉住缰绳,好在马儿听话,便停下了,刚才光想着报复一下赫连鸣谦,忘了锦月还在里面。 马车一停下,叶阑赶紧松开了手里的缰绳,掀开了车帘,此时两个人正抱在一起,即使见惯了风花雪月的叶阑,不知脑子哪根筋搭错了,突然觉得那画面委实有些尴尬。 “我没事。” 锦月侧头淡定的回答了叶阑,两双眼眸静谧的如一潭湖水,似乎并不觉得此番举止,有何不妥之处,叶阑赶紧赔笑这说了句。 “那就好,那就好。” 说完便将车帘放下了,伸手狠狠的拍了拍自己的额头,觉得有些好笑,遇见赫连鸣谦,月儿犯神经也就算了,他怎么也跟着鬼使神差起来了,更何况他们俩都没在意,他又不好意思什么呢? 叶阑耍了耍小性子,便安心架起车来,毕竟伤来赫连鸣谦不算什么,伤了锦月就不好了,马车开始平稳的向前行驶。赫连鸣谦依然揽着锦月,防止叶阑再来这么一回。 “放心,这种伎俩叶阑不屑做第二次。” 赫连鸣谦挑了挑眉,松了手臂,拿出一个垫子,放置在锦月身后,他知道锦月跟叶阑熟悉,但这熟悉程度显然超出了他的预估。 “你的意思是,我是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锦月闻言便笑了,也不开口辩解,赫连鸣谦到也不在意了,将放置在车上的特制的小桌子支起,又从身后取出一个精美的食盒,一层层的打开,变戏法似的一盘菜一盘菜的端出来,让锦月看的目瞪口呆。 “这些你什么时候备下的?” 赫连鸣谦将一双银筷朝着锦月递过去,锦月接在手里怔怔的等着赫连鸣谦回答她。 “出门的时候,都是我亲手做的,你尝尝?” 在海家村,锦月经常能吃到赫连鸣谦烧的饭菜,不得不说,他的厨艺真心的不错,清粥小菜都能做的别具风味,怕是与那芳香四溢的厨子相比,也不见得逊色,她还真有些怀念这味道了。 “你这煮饭的手艺是从哪里学的?” 锦月一直没有想通这一点,他原以为赫连鸣谦跟她一般,从小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应该不通这些生存的琐事才对,偏偏他不仅懂,还做的这样出类拔萃。 “我娘向来馋嘴的厉害,为了一口美食,能远渡千里日夜兼程去寻,这可苦了我爹,经常陪她奔走在外,有时候很长时间,一个好觉都睡不成,于是我爹为了留她消停片刻,便练就了一手好厨艺,等我懂事的时候,便把这重任强交到我手里,久而久之,我这厨艺也就练出来了,不过我娘走后,我到一直没动过手,直到在海家村遇了难,才想起,我这手艺。” 锦月垂眸笑了笑,夹了一口菜放在嘴里,不知那食盒有何精妙之处,放置这么久,这菜的温度还是恰好,味道更是好的没话说。 “你的手艺越发的好了,当这天朝的太宰,我都替你屈才,不如那天在这临都开个酒楼,就开在芳香四溢对面,我想一定能与芳香四溢一决高下,那样岂不热闹。” 太宰与厨子之间的地位,原本就是云泥之别,但锦月偏偏颠倒着说,赫连鸣谦将盘子朝着锦月都推了推,好都能让她夹到。 “若我真开一间酒楼,有你这样美若天仙的老板娘招揽客人,只怕芳香四溢便没有生意了,那还用比,不知那时王家是不是会打上门来。” 一句老板娘,让锦月羞赧的将眸子垂下,她怎么忘记了,赫连鸣谦在朝野以毒舌闻名,谁也甭想在嘴上跟他讨得便宜去,这不,她调侃他,便被他反调侃了去。 “怎么不说话了?” 赫连鸣谦的明知故问也就罢了,还故意将脸凑过去,盯着锦月面上浮出的红晕,就是不放过她,锦月用手臂轻推了赫连鸣谦一下。 “你不要离我这么近,让我好好吃个饭吗?” “哈哈哈~” 赫连鸣谦扬声笑了几声,若他没记错,这似乎是锦月第一次跟她撒娇,难为她这样一向沉稳高傲,也肯屈尊恳求他,为了这难得的第一次,赫连鸣谦果真的离开了一些。 “你要不要也吃一些?” 赫连鸣谦做的菜不光是将味道做的极佳,连摆盘都很用心,当真做到了色香味俱全,不知不觉,锦月已经快吃下一半了,此时才想起来,赫连鸣谦是不是没用过膳。 “哦,出门的急,我好像只带了一副碗筷。” 他这样一个事事做的谨慎之人,怎可能忘了,肯定是故意的,但此时锦月也不好揭穿,吃人嘴短,古人诚不欺我也。 “那,给你……” 锦月将手里的筷子递过去,赫连鸣谦没有接,只是举起了自己手给锦月看,还露出一幅委屈的面容。 “切菜的时候划伤了,只怕是拿不了筷子了,不如你喂我?” 锦月看了看那针眼大的伤口,跟赫连鸣谦可怜兮兮的模样,显然像是一个要糖吃的孩子,这表情她倒是经常在叶阑脸上看到,不过早就免疫了,从来不当回事,如今赫连鸣谦做来,她却莫名的心软了。 “那我夹给你好不好?” 赫连鸣谦突然感兴趣的直起身来,若有所思的盯着锦月看了会,只看的锦月心理发慌,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随后笑嘻嘻的靠近锦月。 第一百七十三章:嫁与春风不用媒 “你要嫁给我,那当然是好,我喜不自胜。” 赫连鸣谦的故意转音曲解,让锦月脸上刚消下去的红晕,再次浮起,一直红到耳根后面,烧的锦月无所适从。以往的淡定从容尽数不见。她现在总算是明白,什么叫做一物降一物了。 “好了,不逗你了,你安心吃吧,我来之前就用过了,这些都是专门为你备下的,你多吃些,不要浪费我足足忙活了小半个时辰,现在我府上的下人,还暗地里笑我呢。” 从前都是她让别人措手不及,连叶阑那样聒噪的人,都在她这里讨不了便宜,往往被自己气的跳脚,却无可奈何,如今她却被赫连鸣谦吃得死死的,而且还心甘情愿,锦月想她真是没救了,彻底的没救了。 “呢~,张口。” 锦月夹了一片莲藕递到赫连鸣谦嘴边,本来只是想逗逗她,没想到她却当真了,但送到嘴边的东西,哪有不吃的道理,赫连鸣谦张口,便咬下了那藕片。 “干嘛用这么奇怪的眼神看着我?” 锦月半抬着头,嘴角带着份笑,但这份笑里,却显现出有些失神,防似发现了什么似的,欲言又止的模样,赫连鸣谦一问她,那份失神,便不见了。 “我怎么觉得,你今天有些反常?我想问问你,是不是我多心了?总觉得你今天跟平常不一样?” 从今天锦月醒来睁眼起,这种感觉就萦绕在心间,对事她一向都会试探揣摩,但对赫连鸣谦,她不想,因为她想尝试着信任他,所以便从直接问开始。 “你觉得我这样不好吗?那你喜欢我怎样,我都随你。” 锦月默然怔住了,锦笺传信的时候,赫连鸣谦在她心里是霁月清风般的人物,有时觉得远在天涯,有时又觉得近在咫尺,相见后发现他是深不可测,心思难猜,让她想接近又不敢接近,而如今他却又是厚颜风趣,情话张口闭口,说的理所当然。但每一种她都爱,却没想过好与不好。 “其实你怎样都好,你随我,我也随你,只要你不烦我。” 锦月朝着赫连鸣谦靠了过去,赫连鸣谦抱住她,心中松了一口气,换之是内疚,终是她没起疑心,但她这样信任他,而他却还跟玉和设计了她,是不是不该。 也许她并没有什么危险的想法跟不为人知的计划,只是神秘清冷惯了,让他们有了错觉,若真是这样,玉合贸然去打探,会不会让锦月不舒服。 赫连鸣谦驾车的马选的极好,叶阑引以为傲的车技便无用武之地,索性便丢下了缰绳,任由它们跑,时间久了,叶阑百无聊赖的打起了瞌睡。 迷迷糊糊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赫连鸣谦掀起车帘,拍了拍叶阑,叶阑才发觉马车已经停了惊愕的环顾四种,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你还养马?这些好马不会是你收受贿赂得来的吧?若真是这样你是不是该送我一匹,堵一下我的嘴。” 叶阑睁眼看到的是一个偌大的校场,围栏里有几十匹马正悠闲的吃着草,个个都是难得的珍品,也不知赫连鸣谦从哪里弄来的,不过据他所知,赫连鸣谦应该不是个敛财的人。 “你可以挑一匹,我送你就是了。” 叶阑飞身一跃,从马车上下来,睡的有些不妥,便松了松筋骨,随后不怀好意的笑着看向赫连鸣谦。 “你这可算不算讨好我吗?如果是,那是为了月儿呢?还是为了怕我揭露,我们天朝的太宰大人是个大贪官。” 赫连鸣谦也是温雅一笑,随之跳下马车,伸手将锦月搀扶下来,锦月笑着下了车,却也不阻止叶阑为难赫连鸣谦,不过她想,叶阑也没那本事为难他。 “你可以这样理解,但我真没这意思。” 叶阑翻了个白眼,偌大的听风楼什么没有,即使这里全是千里良驹,他叶阑也看不在眼里,不过为了做好忠实的护卫,他来到临都一直守在锦月身边,他还真好长时间没骑马了,骑匹马跑跑,松松筋骨也不错。 “送我就不必了,省的我家月儿,觉得我欺负你,回头又找我不痛快,那我可吃不消,不过借我跑跑还是可以的。” 说着叶阑就进了校场,左选右挑的,最后选了一匹肥硕的枣红大马,翻身上去,拉着缰绳就狂奔走了。 “不是说要见对你很重要的人吗?这里不会是他的地方吧?叶阑这样贸然骑走那匹马,真的没关系吗?” 叶阑动作太快,锦月都来不及出声,他人已经没影了,锦月也知道,叶阑自由惯了,这么长的世间待在他身边,连沾花惹草都少了,也确实太拘着他了,但他因为担心自己,不肯离开。 “碧华,我有说过是带你见什么人吗?” 锦月微微愣了愣,疑惑的看向赫连鸣谦,他确实只是提及要带她见闪电,看来是她自己会错意了若是闪电非人,难不成是匹马,可若真是匹马,怎么用这么兴师动众的过来。 “那闪电是?” 赫连鸣谦没有直接回答锦月的问题,却神秘的笑了笑,更让锦月猜不透了,赫连鸣谦随后抓住锦月的手,扯着锦月便往里走。 “来……” 校场只有两三个仆人在来回走动,照顾着这些马,对赫连鸣谦的到来,只是屈伸行了礼,便各忙各的去了,对于马,锦月是一窍不通的,但看刚才叶阑兴奋的表情,也不难知道,这里的马匹肯定不寻常。 赫连鸣谦牵着锦月绕过前方的校场,来到校场的后端,空旷的的草坪上,只见一匹雪白的骏马,低头吃着草,那白马比之外方的要高大一些,雪白的皮毛铮亮,不见一丝的杂色,看上去颇精神。 待那马匹看到赫连鸣谦之后,四蹄翻腾,长鬃飞扬,壮美的姿势宛若历尽艰辛穿洋过海的信鸽,宛如暴风雨中勃然奋飞的海燕。仰天长啸,那动人肺腑的马嘶响彻苍穹,奔驰而来。 来到赫连鸣谦身侧,依然难掩兴奋,用头蹭着赫连鸣谦,此时倒像一直粘主人的乖巧猫咪,没了方才的气势。 “它便是闪电了,它可是宝马中的宝马,世间绝不会有第二个。” 锦月惊愕的愣住了,想到赫连鸣谦跟她提及闪电是,她还考虑应该穿什么样的衣服,便觉得自己可笑,幸亏当时没有问出口,否则便要闹出笑话了。 “你为什么说它很重要?” 赫连鸣谦伸手帮闪电顺了顺毛,顺便将锦月扯过来,离得近一些,但锦月似乎有些怕,躲在了赫连鸣谦身后,偷瞄着那匹白马。 “八岁那年,我跟玉和偷偷跑出潋滟谷去玩,在一荒山迷了路,巧的是遇见了闪电,要不是它驮我们离开,我跟玉和怕是要饿死在那荒山了,从那以后,就一直养着它至今。” 这匹马的确看着喜人,锦月伸手也摸了摸它的头,没预料到闪电伸出舌头舔了一下锦月的手,锦月惊愕的把手收回去,连忙后退了几步,若不是赫连鸣谦扯着她,她已经后退不了了,非的离它几丈远不可。 “别怕,这家伙就喜欢亲近美人。上一次我带它出门,它呀,硬生生追着一个美人跑了十几里,害的人家误以为遇到了强盗,正打算进城报官呢,你说气不气。” 叶阑也是痴迷骏马的人,以前没少在她耳边絮叨,什么养的马匹好,但这喜欢美人的马,她还第一次听说,还真是稀奇的很,这样的马,难怪赫连鸣谦说,不会有第二匹了。 “有这样的知趣的马,岂不会给你带来很多艳遇?你到挑拣几个有趣的说来听听?” 锦月知道赫连鸣谦在来临都之前,在江湖也是早有声明,武林的女子都张扬大胆,赫连鸣谦这番姿容,倾心的女子怎会能少,肯定会有穷追不舍的,锦月现在到有兴趣,去翻翻听风楼关于他的案宗,看他闯荡江湖那些年,有过多少风流韵事。 “如你这样的美人,才能算得上艳遇,其他的只能是麻烦?还是不听的好,万一你吃醋,跟我闹小情绪,我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其实锦月说的不错,在赫连鸣谦只身在江湖中时,的的确确得了不少女子的青睐,更何况江湖儿女向来不拘小节,不像这临都的大家闺秀,即使倾心,也守着礼节,不会乱来。 “你好像还不会骑马,来我教你。” 锦月皱了皱眉,脚不自觉的后退一步,当时在晋州成王府里,那是她第一次上马,给她留下了不小的阴影,现在要不是看闪电温顺,赫连鸣谦又说它重要,打死她也不敢靠近的。 “没事的,闪电不舍得伤你的,不是还有我在吗?” 锦月轻咬着下嘴角,依然不敢靠前,赫连鸣谦索性懒腰抱起锦月,脚下一用力,两个人都坐到了马背上。 “不要紧张,我会一直在的。摔了你我可不舍得。” 赫连鸣谦这句话,极大的平复了锦月的恐惧,但她依然有些怕,手掌紧紧的攥着赫连鸣谦的衣襟,不敢松手。 “驾~” 赫连鸣谦话音未落,闪电犹如一阵狂风,飞奔而起,脚下犹如腾云,十几丈的护栏,它也轻松越过,骑在它身上,像是在飞一般,四周的风景迅速后移,目不暇接,原来书中那句,少时狂走西复东,银鞍骏马驰如风,并非夸大。 在宽阔的野外骑马肆意狂奔,突然觉得心情都开阔许多,前尘烦忧往事都会抛之脑后,这种感觉,是锦月从来不曾体会过的,心里畅快务必,倒是忘记了害怕。 也不知是跑出多远,原来的校场已经看不到了,前面是一平静的湖泊,四周空无一人,赫连鸣谦轻收了一下缰绳,闪电缓缓便停下了,闪电停稳后,赫连鸣谦就拦住锦月,从马上飞下来,平稳的落在地上。 闪电优哉游哉的跑到湖边去喝水,赫连鸣谦扯着锦月朝另一个方向走去,此时夕阳西沉,万丈红霞落在平静的湖面上,映出一小节远处的青山,几只水鸟盘旋在湖心,偶尔向湖面捉一口,荡起一层一层的涟漪,美好而静谧。 锦月自小长在临都,因为极少踏出右相府门,即便出去,也是去芳香四溢这样寻常的巷陌跟世家府邸,她从来不知临都还有这样一个美好的地方。 “这里真好,难怪会有那么多名雅之士,愿意退出朝堂,放弃追名逐利,纵情在这山水之间。” 赫连鸣谦璀璨的眸光不自然的闪了闪,他以前便是过着这样的日子,与世隔绝,轻松自在,但从来没有觉得有多好,直到步入仕途,开始搅弄风云,日日与权势周旋,他早就觉得不厌其烦,只是还不到能脱身的时候。 “你喜欢这样的日子对吗?” 锦月微微敛了敛眸光,身为相府千金,又背负着听风楼跟叶家的使命,这样的日子于她来说,何其的遥不可及,她怎敢奢望,可是锦月反过头去想,若是他愿意呢,他若是想过这样的日子,她该怎么成全他,放手吗,如今怎么让她舍得。 “那你呢?” 他本可不被权势束缚,可为了她,他便脱不了身了,这些赫连鸣谦不想让锦月知道,明知她有向往,但这样的日子他是给不了她的,刚才那句话他不该问的。 “花花世界,何其的多姿多彩,我怕是放不下了?” 锦月心中松了一口气,还好他没说喜欢,否则她不知该不该放手,因为他说过,这世上没有谁应该束缚谁的一生,这句话一直萦绕在她心里,唯恐她成为牵绊最着他的人。 她无比的清楚,若是两个人目标不一致,追求的不一致,即是短时间被情捆绑在一起,早晚会有一天,累了,倦了,那剩下的就是消磨最初的情意,但者情意早晚会被消磨干净,到那时,两个人只剩下憎恶,就像父亲跟娘亲,同一个屋檐下,离不得,近不的。 第一百七十四章:赠君一法决狐疑 “月儿~,月儿~” 夕阳的余晖受尽,不知不觉天已经开始发暗,远处传来疾步的马蹄声,叶阑正神色慌张的策马往这边赶,锦月心中一紧,若不是出了大事,依照叶阑散漫的性子,是绝不会露出如此凝重的神情,但能出什么事? “出了什么事?” 马匹还没跑停下,叶阑便飞身下了马,直接飞身到锦月身边,附声在锦月耳边说了几句什么,听风楼有特备的传音之术,凭你武功再高,耳力再强,也听不见一个字,赫连鸣谦只是看到锦月脸色变得很不好。 “家里出了些事,我回去处理一下。” 锦月敛了敛心神,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那样慌张,免得赫连鸣谦担心,但心中早就七上八下了,因为她手里很重要的筹码,正频临着灭绝的危险,她怎能不急。 “好,你们骑闪电回去吧,还能快一些,若需要我帮忙,你尽管开口。” 锦月点了点头,没在说一句其它的话,因为她已经没有心思去跟赫连鸣谦说些什么,恨不得现在就插上翅膀飞回去,于是转身便跟叶阑骑上闪电飞奔回去,把叶阑骑回来的那匹马留给了赫连鸣谦。 两人匆匆远去的背影只剩下零星一点,赫连鸣谦大概可以猜测出,叶阑告诉锦月出的事,肯定跟南宫霖有关。刚才他心里是矛盾的,他既怕锦月回去的早了阻碍南宫霖刺探的计划,又担心锦月回去的晚了,南宫霖会有性命之忧,也怕聪慧如她,难免会猜出是自己跟南宫霖合谋算计了她,一气之下跟自己决裂。 苍穹的孤月缓缓升起,稀疏的点缀着几颗星辰,夜风吹拂着锦月散落下来的几缕发丝,扬起落下,扬起落下。背对着的是一身比夜还要黑暗的人影,虔诚的跪在地上,将一本卷宗举过头顶,满脸的惭愧。 跪在地上的黑衣人,早已经把发生的变故讲述清楚,不敢漏掉任何一个细节,此时他不敢抬头看他的主子,这个年岁不大,却沉稳睿智,让人畏惧的女子,他正等着她给他宣判,因为此时,他的性命早已经由不得自己做主了。 淄从这年少的楼主十二岁接手听风楼,听风楼中不少人心存不服,欺她年幼,又是个闺阁之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姑娘,但这为楼主算无遗策的心智,跟雷厉风行的手段,不出一个月,听风楼中的人都甘心臣服了。 这些年对于犯错之人,她从不曾有一丝一毫的心慈手软,今日他怕是无生还的可能了,但叶确实是他咎由自取,惹出如此大的祸端,听风楼自创立以来,从不曾遭遇过此中挑衅。 “沈幕请楼主责罚失职之罪!” 沈幕的声音如一口悠扬的洪钟,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在密不透风的密室里,有震耳发聩之效,往常闯入之人,只听声音都能吓的半死,会错以为是这声音是来自地狱的呼唤。 锦月依然不动声色的在窗前立着,神色凝重,眉心蹙起,不发一言,很难让人猜出,她在想些什么,沈目微抬了眼帘,瞟了一眼锦月脸上的神色,立刻收回了视线,他不明白,如此美艳的一张脸,怎会让人望而生畏。 “沈幕,听风楼的案宗密室,你沈家守了几代?你又守了多少年?” 锦月突然的发问,让沈幕猝不及防,连忙叩下身去,手臂依然托着那卷案宗,这些事,他日日计算着,早就刻在血脉里了,自然可以不假思索的道出。 “回楼主,沈家传到我这里,已经是第七代,今日起,我已经守了十七年零三个月外加五天。” 听风楼关键地位上的人,不是每代楼主亲自培养的,便是世代传下来的,若不是绝对中心可靠之人,是绝对不可能靠近听风楼关键的秘密,而且绝大多数为听风楼收集情报的人,都不知道自己是听风楼的人,在为听风楼做事,沈幕不明白,锦月为何突然问起这个。 “记得到很清楚,不知你是否记得,上次闯入听风楼案暗室,而且可以活着逃出去的,是什么时候?” 沈幕将身体趴的更低,心中惭愧万分,几十个顶级的高手守在一条暗道,竟然能让闯入者生逃,身为首领,他绝对要付主要责任。 “从未有过先例,沈幕愿一死赎罪。” 说话间,沈幕将身体直起,将手里的卷宗慎重的放置在地上,拔出腰间的宝剑,欲想自刎,叶阑眼疾手快,腾的一声,抓住了他的手臂,以往闲散的眼眸露出凌厉的杀气。 “你疯了,不看这是什么地方?” 经过叶阑出声这一提醒,沈幕才意识到,在楼主面前自刎,这不是赎罪,而是公然抵抗楼主的权威,对楼主的决策的对抗,他真是糊涂了。 “沈幕会给楼主一个满意的答复的。” 沈幕提起手中的剑,又附身叩了一个响头,算是一个告别,起身就打算离开。叶阑知道,他这是要去寻个隐秘的地方,然后去了结自己的性命,听风楼的人自小遵从的便是忠心跟诚信,绝不会食言,尤其是对听风楼的楼主。 “去审理司领你该有的惩罚,伤养好后,尽快回来。” 沈幕提剑顿住,诧异的看了一眼锦月,却只能看见一个曼妙的背影,他朝叶阑看了一眼,才确认自己方才绝非幻听,他知道这是锦月故意对他网开一面,但犯错总归是要受罚的,否则难以服众。 “沈幕遵命!谢楼主不杀之恩。” 说完噗通一声,单膝跪地,一首扶着宝剑抵住地面,锦月没有在出声,叶阑到对他试了个眼色,沈幕会意,起身无声的离开。 审理司是听风楼专门用来惩罚犯错之人的地方,里面的刑罚虽重,但也都是皮肉之苦,动不了筋骨,更伤不了性命。但算起来已经有些年头没人进去过了,审理司一直形同虚设,因为自锦月当上了听风楼的楼主后,犯错的人根本没机会去到哪里,便背处决了,没想到如今这审理司又开了张。 “月儿~” 叶阑从地上将沈幕放置的卷宗捡起,拿给锦月,锦月转身接在手里,垂着眼帘怔怔的看着,却没有打开,伸开手指,轻轻从案宗上端抚摸到下端。 “放眼这天下,有什么人的轻功能高于你。” 叶阑知道锦月为什么这样问,他的轻功已经算得上登峰至极,沈幕他们几个人的围截,他也试过,在他们没有使出全力的情况下,他都未能逃脱,那闯入之人定然要在轻功上,高出自己许多,但这谈何容易。 “如果据咱们收录的信息看,便只可能有一种可能性了。” 锦月清眸微微睁大了些,似乎联想到了什么,心中讶异而难过,做了一个让叶阑不要说下去的手势,握着卷宗的手,不知情的情况下紧了紧。 “你猜到了是吗?” 锦月咬着唇角将身体,重新转过去望着窗外,嘴角浮出一丝苦笑,握着卷宗的手颤动不已,她从来没有这般觉得无所适从过,刚刚鲜活了没几天的心,一下子被再次打入万丈深渊。 “难怪,他今天会如此反常,原来真的不是我多心了,我终是信错了他吗?” 叶阑将手放置在锦月肩膀上,一直以来,锦月虽然心系在一个人身上,但因为种种缘由,不敢彻底敞开心扉,今天不过稍加尝试,便得出这样一个结果,怎么能叫她不心寒。 “你也无需多想,或许他们没有恶意,只是……。” “哼~” 锦月的手掌覆在了窗棂上,狠狠的抓紧了横在窗台的旋木,眸光闪闪,一股酸楚堵在心间,有种说不出的难过,她恍惚觉得,下一刻她便要步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其实我不是怪他,而是觉得好难,好难呀。” 这么多年来,她寂苦的守着一颗心,谨慎的算计着所有人,如今稍稍松弛了一下,便引来灭顶之灾的变故,她觉得未来没有了尽头,也没有了盼头,更加没有了希望。 “月儿,会好的,一切都会过去的,我现在去安排密室的转移,你信我,不会有事的。” 听风楼存放案宗的密室,是整个听风楼依存的根基所在,容不得有一点隐患,每次只要有外人发现闯进,无论他是不是被当场处决,密室都要有一次迁移,免得有漏网之鱼泄露了风声。 “这件事,先不用忙着去做,你先派人把右相府里外堵截了,禁止消息外漏,最好……。” 锦月将话说到次,顿了一下,茫然间送了抓着旋木的手,旋木上的木刺扎进了手心了,奇怪的是,她完全感觉不到疼痛。 “最好,太宰府外也派人守着,若有人靠近右相府,像往常一样,当场触觉掉。” 其实阻绝消息走漏最直接的方法,便是斩断祸根,若是根源不在了,外面什么人过来滋扰,都不会引起什么大事,但那人,锦月是不想也不忍心动的,所以叶阑一直也没提,打算秘密处决,省的锦月为难。 “你不怕万一……” 锦月将视线放远,怔怔的望着黑幕中的明月,那清冷的寒光,似是能将人心冻结,她一直努力的挣扎着,希望可以留存给自己一丝温度,如今她从心底烦透了做那轮孤月。 “明日我打算进宫一趟,一切该有个尽头了,不然我怕自己会疯掉。” 锦月轻声一语,让叶阑住了口,难怪锦月说迁徙密室不急,也是,那件筹划已久的事情一旦开始,确实没有迁移的必要了。 “我这就派人去做,帮你拖过这个晚上,但月儿,虽然不该说,但我还是想你再考虑一下。” 他不是答应了顺从锦月所有决定吗,这么如今却犹豫起来,叶阑如今心神不宁,他特想有一个人,能明确的告诉他,他如今的决定是对的,可唯一能给自己这分心安的人,已经不在了,希望有朝一日,地下相见,义父不会怪他。 “记得留份解药给我。我这便去趟节华阁。” 叶阑不情愿的从怀中掏出一个白玉小瓶,放置在书桌上,如一阵风从窗子里飞出,消失在夜幕之中。 锦月垂着眸子,将手里的案宗甩在桌案上,从袖中抽出丝帕,胡乱的擦了擦掌心的血迹,桌案上摆放的那几幅画卷,明显是被人翻看过的,尤其是其中一幅,边缘似乎背大力的抓过,褶皱的厉害。 锦月伸手将褶皱的一幅抽出,弹开绑着的红绳,哗啦一声,画卷展开,清晰的赫连鸣谦四个字,映入眼帘。 若是刚才只是猜测,如今她已经十分的笃定,那闯入暗室的人是谁,他依然没有彻底的放下心中的结,却还肯联手算计她,他是不是心中也是苦的。 节华阁外的一院子菊花如约绽放,映着走廊上悬挂的灯笼,透过火红的糊纸投下的烛光,本嫩黄的颜色泛出了胭脂红,墙角处的几朵白日里没晒到阳光,有些花瓣上还残留着没蒸发的露珠,像是谁痛哭过一番的模样。 院子里空无一人,里屋是有灯亮着,门却被关严实了,说起来这还是锦月第一次在夜里出现在节华阁,对于南宫霖,她存着很复杂的情感,不单单因为他在赫连鸣谦心中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沈幕说,闯进暗室的人中了他们数剑,走廊里本就没什么光亮,不确定是否伤到要害,但他们的剑上都是淬了毒的,这毒可比成王在晋州给她服下的药性强的多,除了听风楼的解药外,根本不可能解的了,怕是南潋滟谷那能压制百毒的药,都不见的能起什么效果。 窗棂上印着一个来回走动的影子,话夹杂着一些响动,锦月猜测,除了这毒以外,南宫霖的伤势恐怕也不轻,他向来身子弱,是什么让他不顾性命,也要闯一闯听风楼的暗室,难道鸣谦没有告诉南宫霖,这些年来他为此折掉了多少人,却一无所获吗? 第一百七十五章:频探秋香开未开 吱呀一声,门突然背从里面推开,一股热气铺面而至,锦月回神过来,看见了愣在门口的钟灵,正慌张的藏着什么东西在身后,锦月只当没有看到,对着钟灵笑了笑。 “慕,慕小姐,您,您怎么来了?” 锦月怎么不知道钟灵故意提高了声调,是在提醒室内的人。果不其然,里面窸窸窣窣传来慌张穿衣服的的声响,锦月一直默不出声的立在门外,直到南宫霖从里屋唤来她一句。 “锦月,怎么这么晚过来了,是有什么事吗?” 若是平常,怕是他早就迎在门前了,但这一次,南宫霖却没有请她进去,只是问她有事吗,这是以前的他从来都不会问的,就像她从来不会去探究赫连鸣谦寻她的原因,因为喜欢一个人,见到便是一件幸事了。 一时之间锦月不知该怎样回答,说她是来兴师问罪的,显示自己并没这个打算,说她已经知晓了,他去窥探过她最不为人知的秘密,如今她还不能揭开这层伪装,因为她不想跟他们决裂,她始终是放不下,那份得之不易的期待。 “月并没什么事,四下逛逛,看你灯还亮着,便过来看看,你若是歇下了,月便回去了。” 锦月抬步正打算走,突然察觉到掩在衣袖下,握在手中的解药,才恍然想起,里面的人,正承受着难以言表的折麽,她心软了,原来她也是会心软的,以前的她从来不会的。 “我还没有歇下,你进来就好。” 里面的人似是犹豫了片刻,随后又语气很急的提高了声调,似是唯恐锦月已经离开了,但实际上,锦月一步还没有迈出去,这般谨小慎微的举动,真的不像他那样纯粹的人能做出的,原来不知不觉中,他们都变了许多。 屋里的温度一如既往的很高,炉中的炭火滋滋啵啵的燃烧着,火焰跳动的很高,但光线有些昏暗,南宫霖坐在背光的地方,隐藏在光影之中,怕是为了遮掩他面无血色虚弱的模样,但他似乎忽略啦一件事,为数不多的人只需一点光亮,就可以将视线之内的所有东西,看的一清二楚。 锦月静谧的眸子沉沉的盯着南宫霖,察觉到他匆忙穿上的衣衫上的袋子,有两条系错了位置,最上面的一条还是散开着,露出小片的胸肌,她就这样波澜不惊的注视着。 “坐的离火炉远一些,免得出了汗,再吹风,容易着凉,这季节风寒不容易好。” 南宫霖语气里有些心虚,实像一个说谎被揭穿的孩子,其实用不着她有七窍玲珑之心,也可以察觉到南宫霖的异样。南宫霖跟赫连鸣谦最大的不同,便是一个太善于伪装,一个却如一张白纸,一眼便可看得通透。 “今天鸣谦带月去见了闪电?” 锦月寻了一个离南宫霖远一些的地方坐下,眼角窥见到南宫霖神情的微变,唇角下拉,表示他此刻是哀伤的。 为了什么,是他们的相处,让他有难以言表的难过吗,那为什么不再恨了,为什么要佯装大度的原谅了他们,她从来不憎恨恶人,却极其厌恶表里不一的人。 “它应该很喜欢你吧?” 看来闪电喜欢相貌出众的美人,南宫霖是知道的,是呀,他们是如此亲密无间的关系,即是造化弄人被迫成为了情敌,还是可以连起手来对付她这个外人,这样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又岂能不知情。 “月这一生只曾在意过一人的喜欢,如今还不确定,值不值得,会不会这唯一的在意,还让人不屑一顾的践踏。” 南宫霖本用一只手臂按在床榻边缘,听锦月这一语,突觉手臂用不上力道,他整个身子一个踉跄,若不是及时回神过来,便硬生生从床榻上摔下来,本来就没系好的衣襟,敞开的更厉害。 “怎么会突然说起这个?” 南宫霖不确定的问了问,锦月静谧的眸子,在昏暗的灯光下低垂着,长长的睫毛在眼睑处,投下一小片的阴影,正是那片阴影,让她的神情看来起有些恍惚不清,他记得,她只有在对人设防的时候,才会这样。 “月原本就是多疑的性子,更何况人心难测却又多变,保不齐,那一天月就被人算计了进去,玉合你说呢?” 锦月的眸子抬起的很是缓慢,南宫霖几乎能看到她眼睫的颤动,他浑然躲开锦月的视线,眼睛触的自己敞开的胸襟,跟露出指甲长短的剑伤,慌忙的掩好衣襟。 “你这般聪慧,又这般坚韧,不会的。” 南宫霖察觉到自己方才的动作有些过于刻意,便心虚的瞄了锦月一眼,恰好看到她嘴角浮出落寞的冷笑,那笑不如往常习惯性的清淡,而是一种哀莫大于心死的悲哀,此时他才察觉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 “哈~,聪慧,坚韧,真是一个好理由,一个视月为刀枪不入,百毒不侵,可以试探着去伤害的好理由。” 南宫霖的身体又是一颤,她如此聪慧过人,是不是已经猜出今天闯进她那暗室的人是他,她是来兴师问罪的,还是斩草除根的,她肯定对他失望透了吧。 “锦月,其实我……” 锦月猝然起了身,让南宫霖到嘴边的话,突然说不出了,他该亲口告诉她,自己跟那个唯一入她眼的人,一起合谋刺探了她的听风楼,他不怕她怪罪,也不怕她为了大局着想杀了他,但他怕她对这个世界绝望,如从前一样,活的索然无味,生死不惧。 “你怕冷,即使屋里烧着炭火,也该多穿一些,伤上加病就不好了。” 锦月拎起了被丢弃在座椅的一件雪白狐裘,漫步到南宫霖身边,又轻柔的为他披好。整个过程,南宫霖都是呆楞的,按说方才锦月的位置,是看不到他露出的剑伤,但此刻他不确定了。 “什么伤……” 锦月一个伤字,让南宫霖整个人骇目惊心,锦月却无视他脸上惊魂未定的神情,将狐裘上面垂下的带子,细细的系好,方抬头看他,漂亮的眼睫突然定住不动。 “哦~,月口误了,应该说病上加病就不好了。” 她一向都是谨言慎行,字字出口都稍带斟酌,哪存在什么口误之说,锦月清淡的语气,似一把利剑,扎的南宫霖悲痛欲绝,与其让她如此针锋相对的试探,他真恨不得将一切摆在明面上,可他又不能,真的不能。 “我记下了,以后不会了。” 南宫霖仅是掩了掩披在身上的狐裘,游离的目光陪着怯怯的小心,因为整个人的心力,都在锦月身上,连感知都忘却了,穿成这样,竟然丝毫未察觉出冷。 “古人有句话,不知玉合可知道?” 在南宫霖的印象里,锦月大多都是这副清淡的神情,就像那雾里的花,水中的月,近的是感官,远的是实距,明知是黄粱一梦,依旧人不如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什么?” 明知她接下来的话,是有暗中警告的意思,明知道听了以后,会让不曾愈合的心,再添心口子,但南宫霖却还是想顺了锦月的意,他太想知道,她能对他狠戾到何种境地,或者又纵容到什么样的地步。 “古人言,再一再二,不可再三,月一直不敢苟同,因为在月这里,一都不愿让它存在,哪还有二可言,但如今月想破个例,想看看会不会有二的存在。” 南宫霖皱了皱眉,她的意思是不计较这个一了吗?此时南宫霖突然不应该的计较起来,她这番想要息事宁人,是为了他,还是为了鸣谦。 “若真有了二,会怎样?” 锦月若有所思的盯着南宫霖,南宫霖这个问题,显然是锦月没有料到的,完全超出了锦月以往对他温和的印象,她以为自己足够了解他,而如今看来,此事是她过于自负了。 “也许会再次姑息,放虎归山;也许会赶尽杀绝,永绝后患。人心难测,哪怕是对自己,不能把握的因素依旧很多,谁又能说得清呢?” 为了鸣谦她能放过他,他有想到,但锦月的答案依然让他有些意外,锦月没有借此出口乘胜追击,而是对他如此坦白的承认,她其实没有答案。 “你放心,你的意思,我懂了。” 他的确懂了,懂她的为难,懂她的不忍,甚至懂她说的那句人心难测,意欲何指。可他宁愿什么都不懂,不懂便不会因为顾及到她的感受,因为左右为难比之肆意而为太过折磨人心。 “能懂真好,但那你是否也能答应月,让这个所谓的一,到此为止,烂在心底。” 锦月的意思在明显不过,是在恳求他能够将所看到的,所知道的一字都不能透漏给第二个人,这也就是所谓的二,迄今为止,他也就唯有锦笺之事,没有跟鸣谦提过,毕竟鸣谦也从未过问过,而对赫连鸣谦有所欺骗,对南宫霖来说是件相当有难度的事。 “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口中所谓的一,都是事实?” 锦月的眸光迅速一凛,此事南宫霖却一改方才的胆怯,无谓的迎上去,因为他太在乎上面内容的真实性,也害怕它的真实性,若果不听锦月亲口告诉他答案,他无法心安。 “不瞒你说,这一是什么,月也不曾知道,月只能告诉你,目前位置,它还仅只是个估测,但若传扬出去,闹得满城风雨,便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 那本册子是叶家根基所在,也是叶家先人对下任传人命运的预估探测,只要不为人知,便有更改的可能行,但这可能性微乎其微,难如登天,从没有哪一个叶家人,敢去试图动摇。 “为什么你会不知道?” 锦月低头浅笑,她若是知晓那册子上自己命运的归属,还要费尽心思去违抗,岂不就是逆天而行,她既存了这份心,自然要做得彻底,否则便真是徒劳了,她不傻,所以做不来。 “人间尚且有知法犯法罪加一等之说,何况与天为敌呢?” 南宫霖怔住了,眸光里的色彩瞬间熄灭,他突然发觉,自己差一点,就闯下悔恨终生的弥天大祸,他差一点就推他心心念念的人入那无边地狱,但他同时庆幸着,还好差一点。 “你放心,那个一会烂掉腐蚀掉,绝不会有二衍生出来。” 如此一个温和良善的人,被她这样一个道心惟危的人步步紧逼到如此境地,锦月突然觉得自己此时定是面目可憎吧,肯定是的,她不正是无意间,又利用了一次他疼惜自己那份情意。 “过几日,月打算要去苍灵避避寒,玉合能一起去吗?我身上的毒还要劳你多费费心。” 南宫霖曾经明确的告诉过锦月,她身上的毒没个两三年,是清除不了的,所以这期间,他们不可以离的太远,太久。 “怎么突然想起来去苍灵了。” 苍灵位属临都东南边界的一个小镇,因为四季如春的温度,又享有锁春这一别名,哪里户户有花,道道有荫,可谓无路不水,无水不莲,堪称人间仙境,说起来距离潋滟谷不远,钟灵毓秀经常会出去到哪里游玩,只是他没去过。 “临都虽好,可同样的风景总有看厌的一天,苍灵是水乡之都,小桥流水,杨柳斜阳,不同于临都的繁华,趁着现在一切都还有回旋的余地,也趁着还有那份闲心,去看看不是刚好吗?” 若说南宫霖这一生最悔的,便是这次自以为是打着为锦月好的刺探,因为他再次在锦月身上,感受到了那份对人情的冷淡,跟对未来的失望。 但也正因为有这件事,让南宫霖懂得,有些不必要的心思,有些无谓的关怀,有可能给另一个人带来的,不是欣喜的存在感,而是繁重的负担。 “好,那就去看看你说的小桥流水,杨柳斜阳,不知你打算何时动身?你打算在哪里停留多久?” 第一百七十六:林断山明竹隐墙 锦月的目光看似无意,实则有意的落在自己的袖口,漫不经心的弹了弹上面的褶皱,将手里的白瓷瓶换到另一个手里,温润的瓶身,握的久了,便有了她的温度。 “那便三天后吧,这三天你最好就不要出门了,好好准备一下要带的东西,我们可能要去很长的时间。” 锦月不让她出门,他知道是为了防鸣谦,但南宫霖不知道锦月为何说,要去很长时间,苍灵那地方,即是好,也没有长久停留的必要,更何款锦月并不是一个贪享安乐的人,他亦不是。 “去很长的时间,是多久?” 他们的相识不算长,自然也不能说短,南宫霖无比的清楚,锦月从来不会在这些闲散的事情上浪费心思,她此番去苍灵,怕也不仅仅是游玩这么简单,但此事他不敢多问。 “还没定,但也说不准很快就回来,多做些准备也不碍的。” 锦月将手里的白瓷瓶递了过去,南宫霖疑惑的接过来,打开上面尘封的塞子,闻了一闻,里面药的成分跟作用,他心里大致有了答案。 “谢谢。” 听风楼的解药,他可能是第一个拿到手的,而且还是他这样一个对百草了如指掌的人,解药若是外传出去,听风楼那层令人生畏的保障,怕就荡然无存了,她冒这样的险,证明她真的想救他,因为深知这一点,南宫霖那句谢谢说的极其的诚恳。 “在这世上,你怕是月唯一能称上朋友的人,所以,不用跟月客气。” 朋友这个温暖的词,在南宫霖听来很扎心,好在她又加上一个唯一,让他心里稍微好受一些。 “我也向你承诺,我这个朋友再也不会负你了。” 锦月莞尔一笑,握了握南宫霖的手掌,依旧是触指的冰凉,但他的目光却这般的暖,或许这便是他最为可贵之处,他待人宽厚,苦着自己是本性,并非表里不一。 “你早些歇下吧,月该回了。” 南宫霖笑着垂了垂眼帘,目送锦月出了门,钟灵担忧的立在门外,或许出来的急,衣服穿的有些单薄,寒风阵阵,吹的他嘴唇发紫,也不肯离开去多加一件衣服,怕是为了防她。 但钟灵又防她什么呢,她不会武功,又能拿武功登封至极高的南宫霖怎么样呢,说来不光是钟灵,这世上防她的人太多,她防着的人也太多,真累。 那轮清月已经上升到了正空,神秘的光晕四处散开,如梦似幻,所有人都说无论是性情,还是容貌,她都像极了那轮孤月,漂亮的是外形,清冷的是神韵,或许正因如此,她才长了一颗冰冷无情的心。 她原以为赫连鸣谦的出现,可以解救自己走出这片疾苦之地,他曾经的一句谅解,让她整颗心都化为一池柔情蜜意的春水,可他又在她心存希望之时,背后来了这么一刀,这一刀差点将她推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这听风楼真的就如此碍着他的眼,几年明里暗里频繁的派人探查,她能原谅,他介意听风楼对他的探知,她便撤去眼线,甚至听风楼所有的资料,只要他开口,她便能拱手奉上。 但他依然不肯就此罢手,为了彻底了解听风楼的一切,为了彻底扫除这个隐患,不惜让南宫霖以身犯险,他真的就不怕,惹怒了她,她不再顾念往日的情分,杀来南宫霖吗,呵,或许他没有怕过,就是吃定了自己对他对南宫霖的那份心,才敢这样肆无忌惮的挑衅。 想到此处,锦月以手扶额,指头滑到发间,狠狠的抓来一下指缝里的发丝,不是说人在低谷的时候,便要走上坡路来吗,怎么她的低谷,就那么难以触到,无穷无尽的跌落,她真怕自己有一天会受不住。 “小姐~” 锦月从未像现在这般失态过,青鸾忍不住担忧的唤了锦月一声,锦月将指尖移动到太阳穴,大力的戳了戳,清寒的冷风灌入脖颈,不由的打了个寒颤,这感觉有点像握住南宫霖那双手一样,但她却依然要去喔。 “回去吧。” 锦月瞬间恢复了清冷的神色,默然的朝着揽月阁的方向走去,青鸾不知道锦月跟南宫霖说了什么,她只记得小姐下午跟太宰大人出门时,还是欣喜愉快的模样,怎么才过了这么会,就变得入如原来一般,应该说比原来更加的清冷。 揽月阁里的灯光亮来一夜,锦月只是在桌案前那样静坐着,一言不发,一动不动,面前展开了那副写有赫连鸣谦的画卷,她的指尖一直放在哪个谦字上,呆呆的模样,看不出在想什么。 黎明时分,揽月阁关闭的轩窗,噔的响了一声,一阵冷风吹进来,让锦月耳畔垂下的两缕发丝飞扬起来,而她整个人依旧纹丝不动,眼帘都不曾闪动一下,活像个木头人。 “怎么啦?没劝住他,我去帮你杀了他。” 锦月的手从桌案上拿来,抬眸静静的看了一眼叶阑,伸手将桌案上的夜明珠用丝绢遮盖住,光线暗下来,她那双眸子更加的迷离。 “昨夜怎么样?” 叶阑舒展啦一下筋骨,寻了锦月常躺的美人榻,慵懒的靠住,眼底有些乌青,看上去也有些疲惫,但他奔波惯了,精神还不错。 “哎~,一夜都没消停,也不知那来的精力,活像要冲个鱼死网破。” 南宫霖对赫连鸣谦何其重要,锦月不是不知道,即是南宫霖答应了她,不会将自己所看到的吐露出半个字,锦月依旧让叶阑处理了,赫连鸣谦派来的人,为的便是让他自己意识到,她容忍的底线在那里。 “你继续派人盯着,我不想有一个字传到他耳朵里,特别是南宫霖的生死。” 叶阑诧异的坐直了身体,锦月的狠戾她不是没见过,比这做的更绝的事情也不是没有过,但对赫连鸣谦,却是破天荒的第一次。 “你不会是认真的吧?” 锦月垂着眼帘,一点一点将手下的画轴卷起,一圈一圈,不紧不慢的将细绳绕好,还打上一个漂亮的结,指尖轻柔的抚过画卷。 “痛定思痛,这痛不惨烈一些,怎么能起到思的效果。” 这打蛇打七寸的方式,的确是锦月以往一直以来的行为作风,叶阑是认同的,但这法子用在赫连鸣谦身上,怕是跟用在她自己的身上差不多,她让赫连鸣谦痛一分,怕是她自己反要痛两分吧。 “我们昨晚可是又让他折了不少的人,你真不怕他跟你翻脸?” 啪的一声,锦月将收好的画卷投到了放置画卷的桶子里,东方已经有些许白光露出,此时穿云峰上,应该已经可以看到日出了吧,不知那样美好的日出,她还能不能看第二次。 “怕,但我不能因为怕,让他以为我没有底线,若真是这样,我便不再是我了。一个没有自我的人,早晚还是会有一天,要被他厌弃的,我娘亲当年若是硬气一些,也不至于有这右相府一院子呜呜泱泱的侍妾了。” 叶阑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他即庆幸锦月没有在感情里彻底迷失,又担心锦月这样玉石俱焚的执拗,会无形之中伤的自己遍体鳞伤。 “对了,你记得将暗室守卫剑上的毒,换成黄泉。” 听风楼中有两种毒,一种叫彼岸,一种叫黄泉,南宫霖身上中的便是彼岸,相对于彼岸来说,黄泉致命在一夕之间,连吞下解药的时间都不会有,便真的送你去了黄泉。 “这毒听风楼可从来没用过,你就不怕有个万一。” 锦月轻咬着自己的下嘴唇,叶阑知道,她每一次作着小动作,就说明她心里也是不安的。 “或许正因为太害怕万一,所以才会有这么多万一出来,你知道的,听风楼有任何的闪失,我输的不止是自己的未来,既然可能要悔,便最小程度的去减少。” 彼岸是一种很折麽人的毒,若是没有解药,它会如万蚁蚀骨一般,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这种这么要足足受够七八个时辰,才能解脱去阎王殿报道。 “你说的万一,难不成南宫霖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配出了解药。” 锦月想起了她进去时,南宫霖虽然虚弱,但并没有忍痛的模样,解药怕是没有配出来,但能在哪般痛苦的情况下,找到压制之法,已经很是不易了。 “你我都低估了南宫家的医术,虽然解药他没有配出,但也只是时间的问题,他可是闻上一闻,便能辩别出其中的成分几何,若我记得没错,那里面至少有一百多种药材吧。” 无论何时何地,锦月永远会比任何人将局势看的清楚,所以叶阑也不在有疑问。 “今日还要进宫吗?” 自从南康公主出嫁以后,锦月便再也没有进过宫,若是从前也就算了,现在正是跟那边硬碰硬的关头上,在那情绪不定的皇上跟前,稍有差池,可是会没命的,再说,叶阑还没想好,该不该支持锦月这样做,她这一去,开弓可就没有回头箭了。 “去还是要去的,你放心,我有分寸。” 叶阑满心的担忧,到锦月那里确是若无其事的模样,叶阑想,能在我面前控制自己的情绪,证明还没有气的失去心智,或许没事。 “去就去吧,若跟他真的不可能了,余下来的轻松大好时光,我便陪你去游山玩水也不错。” 锦月谜一样的神情,淡笑着看像叶阑,叶阑所说的,她不是没有想过,她原本求的便是自由,虽然赫连鸣谦的出现,有所改动,但初衷却依然坚守着。 “你不怕,我耽误你风花雪月,沾花惹草。” 叶阑双手交叉,抵住了下巴,慎重的点了点头。 “也对,带你这样的人在身边,确实挺扎眼,那些可爱的美人,岂不是都被你比的无地自容,那还肯接近我,要不我委屈委屈,娶了你。” 锦月在手边抓了笔架上的几只笔,朝着叶阑丢了过去,叶阑一伸手,一个一个接在了手里。 “看你,这笔多贵你不知道呀,真是败家,我收回方才的话,我呀,还真是养不起你。” 锦月知道叶阑是逗她来宽她的心,虽然面上的神情她可以伪装,但一个人的心情,会不自觉的凝结在身边,皇宫那地方,岂是容她耍性子的。 “你去歇一歇吧,我想他今天应该会消停些,明日就不一定了。” 叶阑向来是找个树枝都能睡下的人,锦月便走到屏风后去换衣服,准备进宫去,叶阑以手支头,躺在美人踏上,难得的神情落寞下来,唇角微微扬起讥笑,锦月再聪明,怕是也没有想过,有些人的真话,是存在于嬉笑之间的,比如他,比如蓝影,比如义父。 东方的日头缓缓西移,宫中是不准外面的轿子车马踏入的,所以她唯有步行进去,早已经过来下朝的时辰,她方才走在有枯萎的篱笆遮挡的小道上,已经看到大臣陆陆续续的散去。 宫人早也就去禀报过,但皇上即没有说见她,也没有说不见,所以她便只能在乾坤殿外后者,一个时辰一个时辰的后等着,枯草之中几只麻雀蹦跳着,不时的用嘴巴翻找着些什么。 或许真是等的太过无聊,锦月不知不觉看的有些失神,她觉得自己如今的处境,就想一只微乎极微的麻雀,只知道自己要找什么,却不知哪个方向能找出来,所以一通的乱翻。 娘亲说,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无论你有多优秀,在那人面前,总是能卑微到尘埃里,她不信,一直都不信,直到遇到赫连鸣谦,她才明白,娘亲的话是对的。因为意识到了这一点,她便不甘心了,不甘心步娘亲的后尘,所以便如失去方向的麻雀,凭借自己能凭借的所有,为自己寻一个屏障。 “慕小姐,请随老奴去见皇上吧。” 皇上身边的李总管从外方走了过来,锦月便猜测,皇上并不在乾坤殿。 第一百七十七章:此际岂知非薄命 在这宫里,最不能得罪的便是这李公公,锦月没有巴结他的意思,但该有的礼数也得做周全了,于是锦月便向下微微附了附身,给李总管行了一个宫礼。 “那就劳烦公公带路了。” 李总管只是笑了笑,没再说话,便伸手作了请的姿态,锦月起身,朝着李公公手摆的方向走。 宫廷里的琼花水榭,长廊楼阁依然庄严肃穆,行至其中,心声敬畏,行至凌云宫门,里面的紫藤没有打理过的痕迹,看上去已经是一片狼藉,早已看不出原先那副繁华热闹的景象。 “慕小姐,皇上还在等着,耽误不得,咱不能让皇上等着不是。” 她只是稍稍停了脚步,皇上贴身总管便出声催促,仅仅匆匆的看了凌云宫一眼,便抬步离开,以后这凌云宫怕是再也来不得了,而这里的主人,怕是再也来不得了。 李总管前方引路,看这去向并很是偏僻,似乎是她从未到过的宫殿,锦月也没有敢多问,只是不远不近的跟着。 行至到一片竹林外侧时,李总管突然停住脚步,恭敬的退到一侧,放眼望去,层层竹林绿意盎然,还有暖风拂过面颊,差点就错让她以为,此时正值春季,不知这竹林深处是通往何处。 “再往里老奴不便引路了,穆小姐沿着这条羊肠小道,穿过这层竹林,皇上就在惊华宫,小姐直接进去就好。” 听到惊华宫三个字,锦月心中蓦然一惊,朝着小道尽头望了望,却什么都看不见,自从五百年前天朝统一了南越,北冥,西蜀,东临后,这惊华宫一直便是禁地,除了稍许特选的宫人外,也只有历代皇上皇后可以踏入其中。 虽然已经是秋末冬初,但这惊华宫外的竹林,却能依旧保持着青翠盎然的景象,走在其中,还会有春风拂面之感,脚下的鹅软石光洁如玉,却透着清冷,似是许久不曾沾过人气。 穿过不合时宜的竹林,映入眼帘的便是依虚掩的朱红宫门,宫门上方是一块椭圆菱花牌匾,上面用烫金的楷书镶上惊华宫三个大字,大气却不失雅致,庄严却不失柔和,看上去像是一个女子的手笔,有些念头了,难得的保存完好,千年的风吹雨淋,都未损耗它半分。 门后静谧一片,听不见任何响动,以至于推门的声音听上去格外的突兀,有些让人蓦然心惊,但门后的景象更让人瞠目结舌。 珠玉堆积的假山,玉石铺就的小路,争相绽放的繁花,翩翩起舞的蜂蝶,简直就是一座人间仙境,将奢华与典雅结合的恰到好处,难怪这里被传的神乎其神,能在秋末有这番景象的地方,怕是在临都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不止那素有锁春之誉的苍灵能不能有它万分之一的风韵。 绕过前厅,后院有几棵玉雕的桂树,树下铺就了一层白色粉末,微风仄起,飘扬起来,颇有几分大雪纷飞的景象,院落中央是一个碧玉圆台,圆台中有几株打着青色莲花苞的荷花,荷叶下数条红鱼游来游去。 “慕小姐,喜欢这里吗?” 锦月正看那早在百年前就惨遭灭绝的青色莲花出神,突然一个威严的声音冲耳飘过,让她惊了一下,侧目便看到墨承乾正立在敞开的后殿门口,威严的气势,加上那一身玄黄龙袍,让人心生敬畏。 “月参见皇上。” 锦月垂着头,跪在地上,只能听到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让她莫名有些紧张,他似乎是知晓自己的来意一般,不是都说她叶家能洞悉天意吗,她此时觉得,这天子,能窥见人心。 墨承乾不发一言,附身亲自将锦月扶起来,锦月起身后不动声色的后退一步,将她与墨承乾之间的距离撤出一步来,她总觉的不该离他如此之今,折损了他那份天子威严。 “多什么,朕又不能吃了你,跟朕进来。” 她拒人之外的小动作墨承乾到没有介意,用近乎平静却依然威严不容违逆的语调撇出这么一句话后,径自朝惊华宫后殿走。 锦月迟疑了一下,也跟了过去,装饰不俗的住所她见过数不胜数,她所在的揽月阁便是少有的别具一格,但与这惊华宫一比,何止是天壤之别。 屋内所有陈设大都是通透的白玉,随便挑出一件,都是价值连城的宝物,绯色的纱帐飘飘扬扬,让那叠放整齐的床铺引人遐想,似乎就是有一个绝色的美人斜躺在那上面,媚眼如丝,勾魂摄魄,想到此处,锦月心尖猛烈一颤,对这怪异的感觉疑惑不已。 进入寝殿墨承乾并未驻足,伸手拨开纱帐,锦月强压住内心的不安,随着跟了进去,却见墨承乾在那床榻边缘挂着的两幅画前停下。 “穆小姐精通画技,帮朕看看,这两幅画画的如何?” 锦月缓抬双眸,左侧的画中是一个立在枫林之前紫发紫眸的女童,一张完美的无可挑剔的五官,散发着逼人的灵气,一双紫眸亮如星辰,魅惑入骨,画这幅画之人笔锋苍劲有力却又极尽的温柔,单凭一幅画便可看得出用情至深。 而右边是一个立在雪山之巅的白衣女子,墨玉般的眸子高洁如云,空灵似水,一张旷古绝今的脸,一身缥缈如仙的气韵,像极了一株开在天际瑶池的碧莲,这幅画下笔急却顺,笔锋转接之处毫无痕迹,可见画者画技出神入化的高。 “宫中之物,自然都是罕见的,月不敢妄加评断。” 墨承乾侧眸看了看锦月,她永远是这样淡淡的表情,话说出来滴水不漏,让人明显的能感觉到那份无法逾越的疏离与淡漠,若是别人,他定然心底生厌,偏偏是她,让他有里那么点兴趣,想要接近,看看这清冷的面容下,存着怎样一颗玲珑剔透的心。 “朕心烦的时候,都会来惊华宫看看这两幅画,父皇在世的时候,朕是偷偷的来,却不敢进来,就跟致儿趴在那墙头。” 说着墨承乾伸手指了指,惊华宫内殿那敞开的轩窗,锦月顺着看了过去,恰好映入眼脸的是高高的宫墙,跟外面的茂密的竹林。 “当时朕就跟致儿说,总有一天,朕要堂而皇之,正大光明的进来看,如今朕做到了。” 锦月缓抬了双眸,又仔细看了看悬挂在墙壁上的两幅画,谁曾想过,除了精美之外,它还承载了一代帝王的宏图远志,跟野心。 “是不是奇怪,朕为什么对着两幅画,持有如此执着的态度。” 沙沙的风吹竹叶之声,是此时唯一有的动静,锦月向来谨言少语,尤其在皇家人面前,但墨承乾问,他总不好不答。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吧。” 锦月答的很隐晦,但墨承乾依旧听出她话里的意思,是暗指他痴迷着至高无上的权利,他似乎很欣赏她这,宁愿拐弯抹角的说实话,也不肯像别人那样假意的曲意逢迎。 “你说的不错,朕自小就觉得,朕天生就是来做帝王的,这天下本就该臣服与朕的脚下。” 锦月微愣的看了墨承乾一眼,她是听风楼的主人,自然知晓确实有人,天生的帝王命,但每个有帝王命的人,势必要成就一番事业,流芳千古,成为后人称颂的一代明君,她不确定墨承乾是不是,但似乎他自己有这野心。 “这天下不是已经臣服与皇上了吗?” 锦月的目光静谧的铺洒在身上,墨承乾心中默然踊跃出一份激情,就想他孩提时觊觎皇位一样,但对于眼前的女子,她不像帝位一样,让他觉得势在必得,他不明白,一个女子而已,再难,能难的过那至尊之位不成。 “都说穆小姐别具聪慧,你可知道朕为什么要在这里见你?” 锦月沉了沉眼帘,看似平静的面孔下,暗藏的情绪早已波涛汹涌,乱做一团,这惊华宫,不要说她一个相府小姐,就算是宫内位高的皇贵妃,也是不准进入的,进入的只有皇上跟皇后,想到皇后一词,锦月木然心惊。 “月不敢妄自揣测帝王之心,请皇上明示。”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请求入宫,他便在这样一个特殊的地方见她,这世上最难揣度的便是这多变的帝王之心,即便她猜的出,也不敢说,毕竟从古至今,没有那一个帝王喜欢让别人把自己看的通透。 “你既然不肯说,那朕就替你说,朕希望你可以成为它的新主人。” 锦月心头剧烈起伏,整个人呆在哪里,许久之后才抚平了心绪,他没想过墨承乾会比她先开口,若他只是暗示,她还可以假装听不懂,可他如此直接的说,让她如何回绝,方能不惹怒他呢。 “若是月能有更大的筹码,来换取皇上收回方才的话,不知皇上有没有兴趣听上一听,再做决断?” 锦月的反应似乎早在墨承乾额意料之中,缓缓移动了漆黑深邃的眸子,停在锦月那张静默的面孔上,若是换做其他女子早就欣喜若狂了吧,偏偏她这般避之不及。 “哦,说来听听。” 锦月缓缓吐出一口气,将右手的袖子慢慢卷起,在关节之处有一火焰似的印记,举起坦露在墨承乾眼前,墨承乾微微露出一丝错愕。 “你,原来你是……” 锦月将袖子重新放下,眼帘低垂,纤长的眼睫蒙上一抹痛惜的光泽,这是叶家后人都有标记,没有人能仿照的出来,所以她的出生,注定是背负着使命的,由不得她去选择。 “对,我是叶家后人,仅存的叶家后人。” 墨承乾松怔的摇了摇头,依然难以置信,被世人传成神的叶家后人,竟然一直在自己眼皮底下,这太不可思议了。她出生就被抱入宫中,是右相的女儿,这做不了假,可那印记更做不了假。 “怎么可能,你出生在慕家,当日就抱进了宫,怎么可能做的了假。” 锦月嘴角浮起一抹苦笑,日月同辉,凤凰临世,涅槃而生,天下清明,这预言是听风楼楼主测出的,自然容不得一丝作假,可偏偏造化弄人,应验到了叶家后人身上。 “右相夫人是叶家养女,世人皆知,日月同辉那日,是右相夫人临产的日子,也做不得假,但好巧不巧的是,也是同一天,在幕府探亲的叶天泽的夫人玉玲珑,也在那天诞下一个女婴,但不幸血崩而亡,而右相夫人却诞下一个一出声就没了呼吸的男婴。“ ”叶天泽问讯痛不欲生,撇下那刚出生的女婴,将玉玲珑带走,回府的右相听闻此事,便让人偷偷丢弃了那气绝的男婴,将玉玲珑诞下的女婴带进了宫,应验了凤凰临世的预言,也将此事隐瞒了,因为生产昏迷的右相夫人。” “三年以后,叶天泽寻了过来,才知晓,因为此事,右相府已经将知情的一干人等全部秘密处决,他虽然憎恨右相功利之心,冒认了自己的女儿,却不忍心让自己的姐姐,知晓她自己的孩子早已经身亡。便私下教导自己的女儿,直到他因为泄露天机折掉寿命,而她的女儿也幸不辱命,接下了听风楼跟叶家人所承担的使命。” 锦月说的平淡如水,似乎是在向墨承乾,说一个与她毫无干系的故事,墨承乾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锦月仰头与他对视,即使离的这般近,即使都有洞察人心的本领,却依然猜不出对方在想些什么。 “你想拿什么跟朕交换?” 不愧是胸怀天下的帝王,只在眼神交汇的一瞬间,便把这个足以另天地,为之变色的消息消化掉,可以如此平稳的询问自己真实的意图。 “叶家后人需遵循祖训,每一代都要应承天家提出的一个要求,无条件遵循,月也不例外,所以月想让皇上做个选择,是要月入宫与皇上里应外合稳定朝纲,亦或是让月送出整个听风楼所拥有的讯息,加上月为天家窥探一次天命。” 第一百七十八章:日魂东畔月华西 叶家的神秘之处,便是窥探天命的本领,从来不会存在半点差错,日月同辉,凤凰临世,涅槃而生,天下清明,便是叶家祖上推测出的,如今她肯附加上整个听风楼,足以证明她有多么不想留在他身边,这对天下来说是是幸,但对他确是不幸。 “窥探天命后,你当如何?” 墨承乾沉声一问,锦月清淡的眼眸突然一怔,叶家世代因为窥探天命而折,而天家却从来没有关心过问过,他们将如何。 “这世上从来不会有,不付出代价便可获得的东西,我想皇上应该比我了解吧,叶家所谓的窥探天命,无非是用自己的寿命做祭品去换而已。” 锦月清淡的目光移到窗外,越过高墙,停留在青翠的竹林之间,就像这冬季常青的竹林,是需要无数的炭火,远处烘烤着,方呈现了此番美景。竹林是清翠喜人,而谁有想过那炭火的悲哀。 “我知道天家一向忌惮叶家能够扭转乾坤的本领,只要皇上选择后者,从我之后,家人便再也不会留存了,没有叶家的支撑,听风楼便如一盘散沙,不足为惧,而皇上便可稳坐龙椅,做到真正的高枕无忧了。” 墨承乾沉声许久不见回答,直到锦月回眸看他,向来风云不变的帝王竟然蹙着眉头,定定的望着她,他明白,她的意思是她不会再有后人,听风楼从此在他掌握之中,但他也不明白,这普天之下所有女子觊觎的后位,何以让她如此避之不及。 “你这样倾尽一切能换取多少的时光?” 晋州的事情,锦月早知不会瞒过天子,更何况她是故意让他知晓一切的,知晓她心有所属,而且是在他心中很有分量的一个人,也是帮他默默守着帝位,他存了亏欠的人。 “少则三载,多则五年。” 墨承乾怔怔的笑了笑,环视了一下四周,目色停在床榻右侧的屏风之后,他已经看到那影子不安的晃动了,他有些得逞的快意,更多的是沉寂的悲哀。 “若你真是叶家预言,天降的凤凰,岂不是违天而行?” 锦月淡笑这摇了摇头,她若真是确定自己有着凤命,那她此番前来不就是自取其辱吗,叶家信天命不错,但绝非只是信而已,有时候更拥有左右天命的能力。 “其实天理循环,并非是一成不变的,只要月肯交付自己的寿命,凤凰之预言,自然会转接到另一个合适的人身上,毕竟一个将死之人,承载不起天下运势。” 四目暇接之处,眼前的女子眼底依然静谧,能够将生死看的如此淡,又如此通透的人,她是第一个,怕也是唯一的一个。 “朕知道你所说的转接是谁,但你没有听说,朕曾经答应王书墨的事吗?” 当时就有人告诉锦月,王书墨用一半的家财,不仅换的天朝嫡驸马之位,还换的皇上暗许不让弦阳入宫之说,起初她也是信了的,但不信的是,这样一个有个雄心壮志的皇帝,怎肯为那一半的家财,放弃有着凤命的皇后,置天朝的安慰与不顾。 “皇上是真的答应了吗?” 锦月眸子里带着怀疑的笑意,明明什么都看破了,还偏偏伪装着不知去问,这件事鸣谦他们这样心思缜密之人,都没有产生怀疑,而眼前这个女子,却一语道破其中玄机。 “哈哈哈,难怪世间传闻你别具聪慧,果然有一颗七窍玲珑之心,你就不怕戳穿了朕,朕会震怒。” 锦月虽然不敢公然的得罪天子,却也没想着讨他喜欢,毕竟她没有攀龙附凤的心思,她能理解王书墨为什么默许了那样的传言流出,因为这样,弦阳才更有机会躲过凤命之说。 “说实话,月怕的太多了,怕的举步维艰,怕的不堪负重,也正是因为怕的多了,相比而言,这一件便不那么重要了。” 墨承乾点目光变的有些温怒,她是第一个敢说,怕他是一件不重要的事,这是对他权威的公然挑衅,也正是挑衅的举动,证实了她方才的话,她是真的不怕。 “有没有人说过,你不太会说话?” 锦月笑了,笑的浅淡静谧,不像带着月色,反而如落晖的朝阳,引起人心底的舒畅,这样的笑,若能封存在着死气沉沉的皇宫,是不是会有意思的多。 “大智若愚,大愚若智,总不能所有好处,都让一人占全了,月是不太会讨喜的说话。其实皇上想要个会说话的,不是很容易的事吗?,何苦为难月呢?” 是很容易,这宫中上至皇子妃嫔,下到宫女太监,那个不是口绽莲花的讨他欢喜,可他却从没有真正的欢喜过,反而是眼前这个不讨喜的,能引起他心中一分欢悦,人真是奇怪。 “既然你来是给朕选择的,那朕现在想把这个选择权交给你……” 锦月淡淡的扫视了墨承乾一眼,希望从他脸上能看出什么,问题是她提出的,让她选,自然不会有第二种答案,可他真的就这样容易的答允了,锦月总觉得这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我……” “你先不用急着回答,就像你说的,天理循环,瞬息万变,等你真的想明白了,再回答朕也不迟。” 锦月垂目皱了皱眉,显然还没有想明白墨承乾,这么做的真正意图,天理循环,瞬息万变,他在筹划着什么,让着风向随着他变,让这人心顺了他的意,他倒不如一口拒绝,反而会让她安心些,再想其它办法,迫使他答应,可如今怎么才好。 “那月先告退了。” 锦月俯下身去行礼,今天有太多第一次,墨承乾在锦月身上看到太多的不同,比如现在,一向都是他屏退别人,从没有人敢跟他告辞。 “玉和在你府中还好吗?” 锦月依然俯着身,眸光微微抬了抬,她心中想着,是不是赫连鸣谦跟皇上提及了昨夜的事情,他竟然不亲自来问她,反而用天子的权威,迫使她回答,她在他心里果真是个外人。 “玉菊公子是家弟的先生,月跟他并无交涉,皇上若想知道,可问问我父亲。” 锦月三言两语,把所有的责任全部推到右相身上,而把自己摘干净,只要她有意隐瞒,看来从她口中是问不出什么来了。 “既然这样,朕便抽空问问右相,你先回去吧。” 锦月俯身行礼后,墨承乾目送若有所思的锦月离开了惊华宫后,才侧目到哪屏风之后。 “出来吧。” 几声分外沉重的脚步声从屏风之后传来,赫连鸣谦是习武之人,怕是也只有这番情景之下,才让他放下所有,走出这般沉重的步子。 “现在,你还决定用你的一生自由,来跟朕换她吗?” 赫连家的后人从来不曾入仕为官,赫连鸣谦之所以违背祖训,为的便是幼年时输掉一个赌注,承诺给墨承乾效力七年。 他以为牺牲掉自己的一生的自由便可以承担所有,却不曾想她所承受的远比他想象的要多,他希望她活着,即使日后与她天各一方,形同陌路,他依然希望她可以活着。 “为什么一定要是她?” 接二连三的打击,再加上南宫霖的生死未明,早让赫连鸣谦失去了分寸,他知道锦月隐瞒了他很多,但却没想到,这隐藏背后的心酸。 “朕也想问你,为什么要是她,朕一早就向你们挑明了,并蒂明姝身边有凤影,可你们呢,一个个还是都陷进去了,朕不追究,已经是法外开恩了。” 眼前是有着成为千古一帝雄心壮志的皇帝,他有什么资格奢求天子顾念总角之好,再说,如今的天子早已经不是那个,事事都顾及他们的大哥哥了。 “王书墨那件事,为什么要骗我们?” 墨承乾眉头皱的很厉害,今天是怎么了,一个个都敢公然的违抗他,还都这般理直气壮的谴责他,他们千般不愿,万般委屈,难道他就事事顺心了不成。 “鸣谦,朕或许比你们自己更了解,你们会对什么样的女子动心。” 都说他精于算计,可他那些小伎俩,怎能及得上眼前这位帝王的万分之一,他再对人设防,也信着玉合跟这位帝王,而这位帝王却从来没有信过任何人。 “臣告退。” 赫连鸣谦给墨承乾行了一个标准的君臣礼,私下相处,这是赫连鸣谦第一次跟他行这样大的礼,他要的不就是这份至高无上的权威吗,为什么赫连鸣谦行这样的君臣礼,他会感到心酸。 赫连鸣谦不待墨承乾答话,大步流星的转身离开,跨过高高的门槛时,衣摆带着一份决绝打在了那门框上,墨承乾觉得心口被人撕裂了一道口子,那道口子扰的他苦不堪言。 他记得小时候赫连叔叔,经常会带着赫连鸣谦跟南宫霖到宫里来,在这宫里,容貌上出类拔萃的人数不胜数,可这两人的出现,竟然会让整个后宫的美人黯然失色。 他们年龄相仿,宫中皇子也就只有他一个,加上在宫中出入自由的傅风致,四个人很快就玩到一块去了。那时的傅风致很是活泼,年龄最小,鬼点子却最多,经常带着他们四处闯祸。 他一直知道傅风致对他的心思,赫连鸣谦跟南宫霖也清楚。他故意向傅风致透漏自己想成为千古一帝的决心,果不其然,那个傅家混世小魔王真诚的给他说。 “太子哥哥,致儿帮你。” 他至今忘不了傅风致看他的眼神,那样清澈,那样赤诚。或许那时她不知道帮他将付出怎样的后果,但她做到了,却从来没有想过退缩。没有怨过,没有恨过,那样一个孤傲如梅的人,在他面前,永远是仰望的姿态。 当年他便知道赫连鸣谦跟南宫霖,他日绝非池中之物,赫连叔叔最是重情重诺之人,赫连叔叔教导出来的孩子,自然也是,于是他便和傅风致一起设计了他们,得到了他们帮他稳定乾坤的承诺。 是的,他一直算计着所有人,抛开一切情感,只为登上那至尊的位置,他以为唯有站在那令所有人敬仰的高度,他才能拥有一切。可如今赫连鸣谦因为那个女子跟他表现出来的疏离,却让他如此心痛,如此的难过,难道他真的错了吗。 不,不会的,那是他一直以来的目标,是他长久的向往,是他存活下来的意义,牺牲这些私人的情感又算得了什么,他不该动摇的。 临都的天籁小馆依旧是座无虚席,优美的昆腔在大厅里绕梁回荡,粉墨登场的戏子,用那柔美的身段耍着好看的花枪,不时会有人高声叫好,一掷千金的打赏。 “怎么了,脸色这般不好,可是病了?” 锦月喝一口手边的清茶,瞥了一眼神色紧张的,坐立不安的弦阳,从坐到这里起,她总是时不时的四处探看,小厮来上个茶点,她都会如惊弓之鸟。 “没,没有,这戏唱的真是好。” 弦阳将视线赶快移到那戏台上,还故作镇定的拍手鼓掌,锦月径自笑了笑,。将手中的茶杯放下,她自小玩乐的时间少之又少,对戏可以说一窍不通,好与不好,她没资格评断。 “你倒是说说,这戏那里唱的好?” 闲暇听听戏,便是世家闺秀仅有的娱乐方式,锦月记得,赫连鸣谦倒是挺喜欢听戏的,锦月的确想去了解一些,这同样的故事,同样的腔调,却会有人一遍一遍的听,究竟它的妙处在那里。 “台下唱的是昆腔,它最大的特点便是抒情性强,格律严格,文词古奥典雅,而这天籁小馆的戏子,动作细腻,歌唱与舞蹈的身段结合的巧妙而和谐。你看那个青衣,声调缠绵婉转,柔曼悠远,声音的控制,节奏速度的徐疾以及咬字,都恰如其分的好。” 锦月淡笑着听弦阳眉飞色舞的描述着,她认真的去听,可她说的精妙之处,她却丝毫品味不出个所以然来。 第一百七十九章:暖戏烟芜锦翼齐 弦阳的兴致勃勃的讲述,对戏曲唱词音调的高谈阔论,让锦月突然明白了,为何每次弦阳找她应付先生的功课时,会露出那副艳羡的神情,这是意识到自己不足,而产生的懊恼。 “你是否经常来着天籁小馆听戏吗?” 弦阳错愕的盯着锦月,她方才因为注意力,停留在别的事情上,所以锦月问她时,就顺嘴告诉了她。如今想想,真是有些奇怪,她记得锦月从前时不喜欢这些的。 “倒也不是常来,反到是你,怎么想起来约我到这里了?还突然对戏剧感了兴趣?莫非有什么隐情不是?快说给我听听?” 锦月将眸光移到戏台上,那戏台上的青衣手持明亮的花枪,熟练的绕着那书生走着台步,举手投足,尽是风情。华丽的混腔入耳,入深谷里的黄莺,赢的满堂喝彩,高声叫好。 “人总是要变的不是吗?只是没想过,你对戏曲如此精通,有空多跟月讲讲,不求想你这样精通,起码可以品出个好坏来。” 锦月总不能告诉弦阳,他是因为赫连鸣谦喜欢,才想起来了解一下,因为她明白只有兴趣相投,才能有话可说,才能心意相通,相互之间的关系才能保持长久,不知是不是右相的始乱终弃,她总对她跟赫连鸣谦这段情没太大的信心。 “音律本就有相通之处,我也仅仅是懂得赏罢了,若是让我唱出几句来,却是不能的。你若是喜欢,我以后可以约你常来,只怕你就不肯了。” 锦月淡淡的笑了,戏曲在天朝虽受世家追捧,但戏子却被列入下九流的行当,甚至比青楼的姑娘还要低贱一等,她虽从不以身份论人高低,但在这个等级森严的的临都成内,保持如弦阳这般,只凭技艺便可产生仰慕,却很是少见。 “以后有机会吧,过几天月需要离开临都一段时间,回来再受你教诲。” 锦月回到临都不足两个月,却又要离开,以前她便总是忙着,极少能有时间把她约出来,弦阳不懂,同为相府小姐,自己怎么就这般清闲,而且其它府门的小姐,没有一个愿意跟她亲近的,锦月不在,她连能聊聊天的人都寻不到。 “你这是又要去那里?总觉得你每天都有很多事情要忙,而我闲的都要长草了,你不在临都,我都觉得这临都都显的不那么热闹了。” 弦阳以手托腮,瞪着那双无辜的鹿眼,水汪汪的望着锦月,十足的一个受了气的小媳妇,若是那个男人看了,估摸着骨头都要酥了去,她即是要这天上的星星,故意也有一群人趋之若鹜的去摘,也不知这惹人怜爱的神情,她是如何练就的。 “天寒了,月近来身体不太好,有些受不住临都的寒气,便想去苍灵避避寒而已,那有什么事可忙。” 听到苍灵两个字,弦阳突然兴奋的坐直了身体,两眼神采奕奕的盯着锦月,到让锦月看的一头的雾水,不知这刚才还垂头丧气的丫头,突然在兴奋些什么。 “原来你要去沧州呀,我也刚好要去呢,真是太好了,这样我就不怕在哪里一个人都不认识,否则岂不要憋坏了。” 锦月不常出门,弦阳更是,怕是她如今还未曾离开过临都,怎么会突然这么凑巧,也要去苍灵。按说这事她也就跟南宫霖提过,叶阑如今还不知情呢,更不会有其他人知晓,看来因该不是冲着她去的。 “你去沧州,左相跟夫人怎么舍的你离开了?以往你晚回去半个刻钟,可是就有人来崔的。” 弦阳撇了撇嘴,双手交叠放在桌子上,又把下巴抵住手面,突然露出一种在她脸上,从来没出现过的落寞。似乎有什么事情困扰着她一般,锦月倒是好奇,这丫头向来没什么烦心事的。 “我告诉你,你可不许笑我?” 自她们相熟起,弦阳少有事情会瞒着她,避着她,整个人都是透明的,也正是因为这样,少于人接触交好的她,也忍不住想要跟这样一个可人接近。 “你说就是,我何时笑话过你?” 此时一个丫头上来,放置了一盘茶点,弦阳又是一惊,这幅神情,难得的引起了锦月的好奇心,这好像是躲人的架势,什么人这般有本事,能让她这番惧怕。 “放心,青鸾跟朱雀都在外面守着,不会放什么人进来的。” 弦阳依旧事趴着,只是交叠在上方的拇指翘出,咬在了齿间,惴惴不安又为难的样子,看着让人有些心疼。 “我爹爹有位同窗好友,前些日子来府里拜访,带了他的公子过来,恰巧那天我病着,你也知道,我一病就失了心智,正换着花样哭闹着我娘亲,那副模样恰好被他们看到,也不知那人怎么回事,便莫名奇妙的喜欢了我。” 锦月的眉心跳了一下,嘴角弯了起来,其实弦阳病着的样子,她还真是见过,像一个不懂事的孩子,迷迷糊糊的哭闹着,需要人不停的哄着劝着,但那泪汪汪的神情,像一只撒娇的小猫,真是萌的人都酥了,相必那公子也是这般觉得吧。 “然后呢?” 锦月颇有兴致的用手拖住了腮,静等弦阳的下文,弦阳可怜兮兮的抬了眸子,看到锦月嘴角的笑,嘴巴翘起,有些不高兴。 “自那日后,他便让他父亲跟我爹爹提了亲,我爹爹当场就回绝了,诓他说我早就有了婚约,可他依旧不死心,不分昼夜在我能看到的地方守着,谁劝都不听,还扬言要一辈子当我的护卫,我嫁人也要跟着。我现在只要看见他就心慌,你帮我想想,怎么才能让他死了心,不要再来缠着我。” 锦月听弦阳说完,脸上的笑更是深了,这一个避之不及,一个穷追不舍,比台上的戏还要精彩,弦阳看见锦月依旧在笑,却生气了,噘着嘴,用手指指着锦月。 “你说好不笑的。” 锦月努力收住了脸上的笑,她们自出生起,便在临都享有盛名,后来依照过人的容貌,跟出众的才情,更是有不少的倾慕着。但像弦阳遇到的这位,这般死心塌地,死心眼的纠缠的,到还是头一个。 “好,我不笑便是了,所以你才要去苍灵避一避?” 弦阳换成了双手捧脸,那是爹爹挚友的儿子,她不好让朱雀用武力强行赶走他,再说他也没有靠近过,总不能报官抓起来吧,这样爹爹脸上也不好看。闹不好传扬出去,在临都这个民风保守的地方,还不知道闹出什么幺蛾子呢。 “锦月,你向来聪明,快帮我想想,怎么能避开他,偷偷的离开去苍灵呢?” 弦阳说那公子总在不远处跟着她,此时因该离的也不远吧,说不准待会出去就能碰见,她还真想看看,这般执着痴情的人,长成什么样子。 “月帮你避开他一时倒也不难,但你总不能为了避开他,一辈子不回临都吧?我劝你还是亲自跟他说清楚的好。” 弦阳迅速将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若是能跟那根木头讲清楚,她早就去了,那还用等到现在,被他扰的坐立不安,疑神疑鬼的。 “我试过了,没用的。” 锦月倒不觉得,这世上哪有说不通的人,只不过方式不对而已,或者做的不够绝。心伤透了,什么还能放不下。显然弦阳对他无意,情之一字,哪能勉强的来,不过这样的事情,她不好插手。 “算了,我帮你也不是不可以,我后天就要动身了,到时候,我自然安排不惊扰他的情况下,让你离开临都,但离开以后的事情,我可就不管了。” 弦阳迅速的点了点头,心中一块大石头总算事落了地,她突然觉得台下那出来的花旦,都顺眼很多,唱的似乎也比方才好了一些。 “锦月,你到苍灵打算住在那里?” 去苍灵这一事,是临时决定的,听风楼的人遍布整个天朝,她已经着手让人去安排了,现在弦阳问她,她倒是真说不出来,究竟是什么地方。 “到哪里先住客栈就好,等到物色到合适的,再做打算也不迟。” 弦阳歪了歪头,笑眯眯的抓住了锦月的手,锦月看她那神情,估摸着又是在合计着什么让她为难的事情,按说自己并不是心软的人,怎么到她着处处肯妥协了呢,难怪叶阑说,这丫头天生就是来克她的。 “爹爹安排我住在一个远房的表姑家里,我还从来没见过他们呢,不如锦月你跟我一起去吧,也省的我一个人无聊。” 锦月皱了皱眉,有些为难,她去苍灵并非只是去游玩,确实有其它的打算。这丫头向来好奇心中,被他瞧见了什么,肯定要追根究底的问,那时不知到想出多少谎言诓骗她。 “我一个外人贸然跟过去,岂不是太叨扰了?“ 弦阳瞪着一双眼睛盯着锦月,手却抓的更紧了,似乎怕锦月一收回去,便不答应她了一般,她最怕无聊了,看有个相熟的人陪她,这机会肯定不能错过。 “不会的,爹爹说我这表姑嫁的是苍灵的一个富商,她家可大了呢,而且她早就盼着跟我家多走动了,我爹爹写信给她时,她还说要亲自派人来接我呢,所以他们肯定不会怕叨扰的。“ 在这天朝,除了根基深后的王家,其它商家的地位不是很高,攀附住一个高官,自然很多事情都会好办许多,她明白弦阳这位远房表姑时存了巴结的心的。 “人家是不怕你叨扰,可跟月没关系?“ 看锦月不想跟自己住在一起,弦阳从椅子上起了身,攥着锦月的手就撒娇,一副你不答应,我就烦死你的架势,让锦月无奈的很。 “好锦月,我在苍灵人生地不熟的,你若不陪着我,我岂不是无聊死了,若是你不跟我去表姑家,那我就跟着你,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甭想丢下我。“ 锦月侧目笑了,弦阳撒娇的功底,可是修炼到登封之际的地步了,她若是不答应,这丫头能天天赖着她。真到了苍灵,也得三天两头的跑过去,若是有人追查起她的住处,怕就不妙了。 “好了,怕了你了,月答应你就是了,但你得跟月保证,月去那里做什么,你都不准过问。“ 弦阳双手抓住锦月的手臂,赶紧的点头,唯恐锦月反悔了,反正在她的脑子里,先答应再说,其它的要到了苍灵另说,反正又没签字画押的,管他呢。 “嗯嗯嗯,我保证一个字都不问。“ 本来还觉得去了苍灵那个陌生的地方,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会无聊死,现在有个相熟的人一起,弦阳倒是对这迫不得已去的苍灵,有了些许期待。 “还不赶快坐下,你抓的月手臂都麻了。“ 弦阳赶紧松了手,还在自己抓过的地方抚了抚,陪了个笑,重新坐回了座椅上,捏起一个盘子里的糕点,塞到了口中,含糊不清的对锦月说到。 “锦月,我怎么觉得,你最近气色好了很多,是不是遇到什么开心的事情,讲给我听听呗?“ 锦月的手,不自觉的扶上自己的脸颊,弦阳是在说她胖了一些吧,也不枉叶阑天天换着花样让厨房准备膳食。以前她心思太重,也有太多杂事扰心,总无心好好去用膳。,如今她也觉得丰韵些,似乎更好一些,看起来整个人都没以前冷了。 “哪来的什么开心的事情,不过是前些日子大病了一场,更是瘦的厉害,你没看我好久没敢出来见人吗。最近大补一些,不过这样也好,下次再病着了,便不会瘦的吓人了。“ 锦月看弦阳吃的香甜,也顺手捏了一块盘中的糕点,咬了一小口,觉得太过油腻,便放下了,用斯帕擦了擦手,看来她这胃口还是没培养出来,不像弦阳,总可以吃个不停,却依然有着曼妙的身姿体态,不知令多少人羡慕着。 第一百八十章:猜意鸳雏竟未休 听到锦月的话,弦阳有些不乐意了,将吃了一般的糕点放下,有模有样郑重其事的训斥起近月来。 “哪有人这样咒自己的,不过我觉得你如今更温和,也更好看了呢?“ 在这临都,夸耀她们相貌的人数不胜数,什么样的好话不是听的耳朵都生茧子了,早已习以为常。但她们彼此之间,却从来没对相互的长相做出过任何评价,这还是第一次听弦阳夸她好看。 “你呀,嘴巴是摸了蜜出来的吧。“ 锦月笑着将一块糕点塞进了弦阳嘴里,弦阳想要说话,都说不出了,一双无辜的鹿眼水汪汪的盯着锦月,即嗔即怪的样子,看的人心都化了。 天籁小馆的隔间做的极好,里面的人能将外面的戏台看清楚,但别处的人,却依稀只能看到里面的影子,分辨不出是什么人,到为一些不便见人的戏痴,提供了方便。 直到傍晚时分,那场叫好声起伏不断的玉簪记落了帷幕,冲破世俗,打破常规,潘必正与陈妙常喜结连理,一个稀松常见的大圆满结局。 “都说人生如戏,可人生哪有戏中圆满。” 天籁小馆每场戏,每个角都能赢的满堂彩,但是下了台,卸了妆,便要归入低人一等的现实,应付着自己的悲欢离合,喜怒哀乐,怕是他们宁愿活在着演绎别人的戏中,有些隐忍不能表达的情感,才能借着说出来,这就是哥哥愿意留在这里的原因吗? “怎么好好的感叹起这个来了?锦月你觉得这场戏如何?” 这出玉簪记演绎的过程中,弦阳将每个人的唱词,声线,走位,身段,都为锦月一一做了详细的讲解,锦月看向那些下台的伶人,满脸的疲惫跟默然。 “应该是好吧,否则怎会有这么多人叫好,月现在还真做不得想你那样精准的评价。” 弦阳依然保持着双手合十抵住下巴的动作,那眼睛不瞪都很大,真真的像极了两轮出升的朝阳,永远散发着神采奕奕的关泽,此时借着隔间离的灯光,更是亮的出奇。 “这出戏好是好,但比不得南乔那出牡丹亭,不管是扮相,还是唱腔,都称的上绝好,但不知为何,已经一两个月未曾登台了,真是可惜。” 锦月只直到南乔在这天籁小馆登台唱戏,却不知他有这样的名气,算起来,傅风致也该回来了,怎么如今一点动静也没有,她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天不早了,你也该回了,否则左相就该派人来给我要人了,拐的相府小姐着罪过可就大了。” 弦阳明媚一笑,起身用手指挑起了锦月的下巴,佯装出一副浪荡子的模样,还故意压低了声线。 “能被瑶池碧台赠锦月拐走,不知多少人梦寐以求的艳福呢,是吧?” 锦月无奈伸手打掉弦阳的手,起了身,此时满堂的宾客,陆陆续续散的差不多了,听风楼的小厮已经开始收拾打扫了,青鸾朱雀都守在外面,两个丫头都是沉默的性子,站了一下午,硬是没说一个字。 此时外面夕阳落尽,微微的有些昏暗,两府的轿子都停在天籁小馆的侧前方,看到两个人走出来,立刻有眼力介的抬了过来。 “呀~” 弦阳惊呼一声,本来扯着锦月的手臂,猝不及防的一颤,锦月顺着弦阳的目光看去,十丈远的槐树下,抱剑环胸站着一个蓝衫少年,一张俊秀的脸上还有些未退的稚气,古铜色的皮肤散发着健康的光泽,应该是长久的风吹日晒所致,看上去应该不过加冠之年。 “就是他吧?” 弦阳向着锦月身边躲了躲,迅速的点了点头,那少年似乎也察觉到了这边的注视,迎过视线过来,看到两个人愣了一下,面上露出些诧异之色,随后眼前一晃,便不知了去处。 “看上去不像世家公子,到像一个江湖侠士,你呀,怎么招惹了这样一个人?” 弦阳委屈的撇撇嘴,看那人不见了,便从锦月身后出来,这那是她想不想就行的,退一万步说,她也很后悔。 “我若早知道有这一摊子事,那天再病着,也得爬出府去避上一避,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不是。” 看弦阳一副追悔莫及的样子,锦月淡淡的笑了笑,看弦阳对他避之不及的态度,便知道又是一场襄王有梦,神女无心的戏码,看来那少年注定是一场空期待了。 “反正他又不会真要怎么样,你且忍上两日,到了苍灵,再慢慢想对策好不好?” 弦阳点了点头,事到如此,也只好这样,她就盼着,她偷偷离开临都后,这人寻不着她,便慢慢的死了心才好,免得她在这上面费心思,再这样下去,她没准就成一个怨妇了。 锦月看着弦阳上了轿子远处,想到府中的事,觉得眉心一阵的发痛,用手掌揉了揉,弦阳的事,她能帮她躲开,那她的事,谁又能帮她躲躲。 “小姐,回府吗?” 锦月从皇宫出来,直接到了这天籁小馆,为的就是暂时不去理会那件烦心事,她没去问叶阑,除掉了赫连鸣谦多少人,在今早看叶阑的反应,也知道不会少,不知这一天可曾消停了。 “回府吧。” 该面对的始终是要面对的,青鸾帮锦月掀开轿帘,锦月上了轿子,她现在还不知,下一步,赫连鸣谦打算用什么样的招式对付她,想想真是可笑,昨日还亲密无间,浓情蜜意,甚至笑谈婚嫁的两个人,转眼便站到了相对的立场。 夜里的风是刺骨的寒,漫天的星辰如盖,点缀在乌黑的苍穹之中,偶尔有几片未曾落下的枯叶,在枝头泠泠作响,终究还是抵不过寒风的力道,飘落下来,仅留下黑突突的枝干。 墨承乾握着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奏折,上面秘密麻麻写满了晋州的琐事,应该是致儿的军师所写,而其中依旧夹着一个字迹不同的条子,依旧是那句。 “让我留在你身边可否?” 傅家军大败成王早已经尘埃落定,但傅风致却一点收兵归来的意思都没有,十万傅家军驻扎在晋州,引的满朝文武的猜忌,纷纷上奏折,指责傅家军有反逆心。 没人比他更清楚,就算整个天下背弃了他,傅风致就算与天下为敌,也不可能对他有贰心,她不回来是在等自己的答案,更是在跟自己赌一口气,看谁先妥协掉。 “棒~棒~棒~” 远处传来清脆打更的声响,又是三更天了,每天都有一堆的琐事,等着他去做决策。起初他还乐在其中,觉得这是权威的呈现方式,久而久之便麻木了,朝中势力分出多股,他没日没夜的盘算着,怎样才能让这多股势力,相互压制,相互平衡。 “皇上,今夜是要翻看哪位娘娘的牌子。” 李总管呈上一个托盘,一个个做工精美的朱红檀木牌子,规规矩矩板正的摆放在托盘里,一个一个是他根本记不住的封号,背后对映的是一个个他没印象的样貌。或许美的各有千秋,但因为她们背后的势力,他无暇去欣赏,只存着应付的心思。 此时一张清淡的面孔在墨承乾脑海中一闪,让他烦躁的心神突然沉静了下来,他忍不住透过薄薄的纱窗,看到了天际那弯弯的月牙,朦胧的就像她那个人,永远让你看不清,猜不准,却像上瘾一样,拼命的想要靠近。 “啪嗒~” 一声清脆的声响,一个朱红的牌子被拿起撂下,与其它的牌子相对而放,墨承乾其实并不清楚,自己随手之间翻了什么人的牌子。他向来不关心,一个女人而已,谁来陪不是一样,他早就倦了,提不起什么兴致了。 李总管依旧是拖着托盘的姿势,听到声响,知道皇上已经翻过了牌子,他跟在皇上身边多年,知道此时不说话便是最合皇上的心,于是躬身退下去准备。 墨承乾走到窗前,啪的一声,将关严的乾坤殿轩窗推开,那朦胧的月牙便清晰了,却依然还是哪般的遥不可及。伸开手掌,那看似柔和的光线穿过手掌,清寒的能将人心刺穿。此时他忍不住去想想,她若温情似水,将是何种模样。 他方才翻牌子时还想,那个女子陪他都一样的索然无味,但此时此刻,他却觉得,有一个是不一样的,但这个不一样的,正费尽心思,倾尽所有,想要避开他。他突然起了一种心思,逃离他,他偏不许,偏不让她如愿。 同一时刻,望着那弯月牙的人,突然打了一个寒颤,心中莫名的有了一种不安,手掌不自觉的捂住了胸口,阵阵的痛,让她觉得莫名其妙。 “怎么了?” 锦月怔怔的看了看自己的手掌,跟抚摸过的胸口,茫然不知的神情在她脸上显现,随后转眸看向叶阑笑了笑。 “没事,可能是风吹的,有些冷吧?” 叶阑皱了皱眉,伸手就把开着的窗子关严实,顺便把烧着的火炉挑了挑,火焰噗的一声跳了出来,像是一只困了许久的猛兽,终于重的了自由,那摇摇晃晃的火苗泛这一层紫光,有些飘渺朦胧的感觉,似乎有些像惊华宫那副画像上的一双紫眸。 “别老是在窗边吹风,也不看什么季节了,你若干染上风寒,你信不信,我把整个临都的黄莲买来,给你配药,让你吃个个把月的,看你长不长记性。” 这话若是外人听了,会以为叶阑在开玩笑,但锦月却知到,只要吃不死她,这事叶阑绝对是能做得出的。从小时候起,只要她敢生病,叶阑总想法设法要给她些苦头吃,为的就是让她长记性。 “我哪敢不信,前年生的那场病,明明早就好了,你还不是又让我吃了小半月的黄连。” 锦月移开了窗子,看着叶阑玩世不恭的脸上露出错愕的神色,怕是她不提,他还以为自己做的多么天衣无缝,却不知锦月明知的情况下,依旧随了他的意。 “你既然知道,怎么还肯吃?自虐呢?” 黄莲是叶阑那个脑子,能想出唯一一个整治锦月的方式,也并不是他不够聪明,只因为锦月在她心里是个太特殊的存在,几乎占全了他能感受到的所有情感,其他的方式他舍不得。 “因为我知道,在这世上没有人会比你待我更好,吃几天黄莲而已,算得了什么。” 剩下的后半句,锦月没有说,那就是,在这世上,叶阑更是唯一一个她全全信任,丝毫不设防的人,这一点不是赫连鸣谦可以相比拟的。 此生她在意的人不多,但无论哥哥,娘亲,珏儿,都需要她花尽心思去保全,而赫连鸣谦需要她费劲心思的讨好,唯有叶阑,是无怨无悔的呵护着她。 “别,少跟我来煽情这一套,我还是更习惯你对我呼来喝去,吹胡子瞪眼。” 锦月没好气的白了叶阑一眼,这人就是这样,正经永远在他身上保持不过一眨眼的功夫,说她吹胡子瞪眼,她哪来的胡子。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跟我说,不然怎么突然转性了?开始跟我说客到话?” 很多事情,早在两人之间心照不宣,这样摆在明面上说,却是破天荒的第一次,让两个人都有些别扭。所有人都说她让人看不透,若真要找出一个能将她的心思猜出一二的人,便只有叶阑了。 “确实是有些事情要跟你说。” 本懒散瘫在椅子上的叶阑,突然正色的坐直了身体,那认真郑重的样子,是很难在他身上出现的,随后他还神情严肃的问锦月。 “皇上可曾答应了?” 叶阑问起她今日与皇上的谈话,锦月心中那份隐隐不安,越发扰的她心神不宁,皇上的反应跟决定,全然在她预料之外,这种感觉她很不喜欢。 “怎么他拒绝了,这不太可能吧?他们墨家可是对听风楼觊觎不是一天两天了,几代君主没能做到的事情,他能不动心?” 第一百八十一章:冷面情深因不知 ? 叶阑看锦月神色有些不对,便有了此番猜测,但叶家的听风楼,整个天朝最详细的讯息网,这是多大的一个诱惑,而且完全不会动到天朝未来的运势,这样看似百利无一害的馅饼,那将权利视为一切的皇帝会不动心,还真出乎他的预料。 ? “都不是,他说天理循环,瞬息万变,让我日后想清楚了,再给他答案。” ? 叶阑松散的目光微微眯起,这是他思索是惯有的小动作,但锦月接手听风楼后,他的确很少动脑子,想些什么,但此时不同,这皇帝是个太难琢磨,太难对付的角色。 ? “月儿,你有没有觉得,他是打算鱼个熊掌兼得。” ? 锦月缓缓坐到床榻边缘,眼眸若有所思的望着叶阑身边跳动的火苗,依照他们对如今这个皇帝的了解,是绝不可能肯放弃听风楼这一大块肥肉的,但他对于曾经叶家那句预言,又早已深信不疑,若得了听风楼,又应承凤凰临世的预言,的确更有诱惑力。 ? “你说的也不无可能,但我只是想不出,他会用什么样的方式逼我就范,又用何种方式将鱼和熊掌同时吞下去?” ? 叶阑不屑的笑了笑,随后又瘫在了椅子上,那皇帝即便是有惊天之才,他们也不是无能之辈,他确实不信,锦月这里不松口,听风楼能归入他手中。 ? “同时吞下,他也得有这个胃口,几千年来想吞下听风楼的人可不少,但也没见谁成功不是,我们就等着见招拆招吧,如今想太多都没用。” ? 不同于叶阑的轻松自信,除了对赫连鸣谦的情外,还没有什么事情,能让她处在如此被动的位置。而她因为存了改天命的心思,从来没有探测过天命,怎会有听风楼历代楼主,那股将听风楼守的固若金汤的能力。 ? “暗室的转移,你着手去办吧,免得露出些蛛丝马迹来,出了什么不必要的意外。” ? 叶阑点了点头,本来觉得锦月进宫一趟,这暗室的东西是要交出去的,既然现在是这样的局面,暗室是该转移的好,否则他们有什么筹码,来解除叶家千百年的厄运? ? “好,我随后就着手去安排,免得日常梦多,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呢。” ? 叶阑起身伸了个懒腰,转移暗室虽然有先人留下的机关,但这套流程走下来,少说也得个把月,他可有的忙了,这两人可真能没事找事,好好的跟听风楼做对。 ? “对了,我后天打算动身去趟苍灵,可能要停留一段时间,临都这边,你就留下盯着。” ? 叶阑这懒腰伸到一半,被锦月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差点闪了过去,惊异的看着锦月,还狠狠的掏了掏耳朵。 ? “苍灵,你不会是去……” ? 锦月垂了垂眸子,算是回答了叶阑,将叶阑仅存的那份幻想,啪嗒在地上摔个粉碎。如今他是真弄不明白,锦月这脑子里是怎么权衡轻重的,她那股聪明劲,只要摊上赫连鸣谦,便不知丢到哪里去了。 ? “我当真还以为,你这次是长了出息,跟赫连鸣谦赌下这口气呢,原来你是存了这样心思。” ? 赌气,她从来都不会跟任何人去赌气,只有被宠儿才有资格,显然她并不是,她所有的举动,都存了别样的筹谋,不知这样的她,被赫连鸣谦完全知晓了,会不会心存畏惧跟防备,他似乎也从未对她放下戒心。 ? “这是他最大的心愿,除了我意外,没人能有机会做到,我不想他日后都背负着这份缺憾。” ? 以前叶阑总想有那么一个人出现,能被锦月心心的念着,能让她活的快活些,怎么这个人出现了,她背负起的东西,更多了呢。 ? “你再想想?一千年多年了,哪有那么容易,损失惨重咱就不说了,这不还误了你自己的事,何必呢?再说,赫连鸣谦自己也不见得抱了多大希望。” ? 锦月淡淡的笑了笑,没有再说话,叶阑便知道他劝不住,也是,从小到大,只要她做的决定,什么时候被人劝住过,这倔强的脾气这真让人头疼。 ? “算了,算了,你小心些,做不到,赶快抽身,千万别勉强?” ? 锦月默然的点了点头,他想起了赫连鸣谦说的那句体谅,若是他的体谅能及得上叶阑的万分之一,她也不会如此劳心劳力的,还尽不讨好了。 ? “李叔如今可到了临都?” ? 蓝影离开临都后,临都这一块便转由李斯接手,临都的主事抵达,虽然都知听风楼楼主身在临都,却从来不会前来拜见的。除了避免交涉上引人起疑的麻烦外,更重要的是,那些主事都有些畏惧锦月手段的狠辣跟面上的清冷。 ? “几日前就到了,怎么想问起李叔来了?” ? 锦月依旧坐在床边,手中抓着一条纯白的斯帕,帕子上依旧单只绣着一个精美如星的月字,上好的冰丝,触在之间柔滑温软。 ? “珏儿需要一个好先生,这整个天朝,不会有比李叔更好的了,不是吗?” ? 有慕琛的前车之鉴,又因为慕珏幼时心智受损,锦月一直不想让慕珏过于出类拔萃,是想着护他一世周全的。如今突然对慕珏的学业重视起来,这完全违背了她的初衷。 ? “以前你不是一直希望慕珏活的轻松自在,不想他步慕琛跟你的后尘,怎么突然改变想法了?” ? 锦月将手中的丝绢绕着小指缠绕,清浅的眸光在床头放置的夜明珠下,忽明忽暗,扑朔迷离,她这副神色,是长久处在尔虞我诈的环境里,为了隐藏自己的情绪练就的,早就刻在骨血里,改都改不掉了。 ? “我确实希望珏儿能有一个不同于我跟哥哥的人生,可他是个独立的人,不应该按照任何人的预想活着,所以只要是他想走的路,我都愿意尽我所能去帮他,毕竟他强大起来,我才更安心些。” ? 慕珏不是一个愿意依附着谁生存的孩子,叶阑也见他私下努力的样子,先前因为心智受损,想要进步,却不得其法,所以总是用胡闹惹怒教授他的先生,以至于给他授课的先生一换再换。 ? “你打算让李叔来右相府给慕珏授课?” ? 李斯是天朝声望最高,学识最渊博的先生,曾做过两代帝师,先帝曾想拜他为相,都被他一口回绝了。而朝中的高官也有不少是他的得意门生,他来临都若不是提早放出风声,喜欢清净闭门谢客,此时他那取名听雨轩的茅屋,怕是门槛都要被踏破了。 ? “李叔德高望重,单独来给慕珏授课,太过招摇了,这而且李叔喜欢外面自由自在的日子,我怎能让这右相符拘了他。” ? 平常听风楼的哪位主事来到临都,都前往临都闹市开的一家店面定居,只有这李斯。喜欢住在自己的那三件茅草屋中,为的就是那份闲云野鹤的自在。 ? “这我就不明白了,那你打算怎么让李叔给慕珏授课?” ? 锦月将那斯帕完全缠绕在了小指上,抓着尾端的手指一松,那素白的斯帕一圈一圈从指上脱落下来,就像一只刚刚挣脱了束缚的蝴蝶,展开了双翼。 ? “与其让李叔在众目睽睽之下过来,倒不如让珏儿过去拜师的好,你觉得呢?” ? 看锦月不紧不慢的神情,叶阑就知道,她早就筹划好了一个即不会阻碍李斯的自由,又会让慕珏拜在他门下的双全之法,他也懒得再去问是什么了,毕竟他只关心与锦月有关的事情。 ? “你想好了就行,前段时间跟李叔喝茶时,李叔还说,他清闲了好些年了,远游是走不动了,正打算收几个聪明伶俐的好苗子,精心培养培养,看十几年后能不能胜过如今的峥嵘四君子呢?” ? 锦月垂眸笑了笑,这世上多少年才出了峥嵘四君子这样得天独厚的风云人物,不仅让当代青年俊秀所妒忌着,连一代尊师都对他们叹为观止,怕是日后想超越他们的大有人在。 ? “你派人给李叔传个话,明日我去见见他。” ? 叶阑点了点头,没说什么,这世上能让锦月亲力亲为的本就没几个人,慕珏那小子,也不知那辈子修来的福分,得了这么一个愿意为他做任何事的阿姐。 ? “对了,晋州那边可有什么消息,傅风致早就该回来了不是吗?” ? 锦月朝着床榻上叠放的两枕头靠了靠,也只有跟叶阑说话时,她能如此的放松,不必察言观色,不必暗自揣度他人的言下之意,更不必防备着那人将她看穿了去。 ? “晋州城破说来也快有一个月了,那成王被傅风致收押在了成王府的一所小院子里,倒也没亏待为难他,按照王爷该有的样子,好吃好喝的供应着。他带去的十万大军却驻扎在了晋州,一直未曾退出,根本没有回来复命的打算,如今这满朝文武都在给皇上递奏折,弹劾傅风致要造反呢,估计这件事够皇上头疼的了。” ? 锦月讪讪的笑了笑,那群乌合之众,有事的时候,一个也排不上用场,无事的时候,煽风点火倒是勤快的很,也为难了墨承乾这么多年左右压制着,没出什么乱子。 ? “傅风致会反,真是天大的笑话,我看即使他们全部反了,傅风致也会永远站在墨家身后的。” ? 不说傅家百年的忠烈,从未出过一个反逆之臣,单单傅风致对皇上那份飞蛾扑火义无反顾的情意,她也绝对存不下一丝一毫的反叛之心。 ? “谁说不是呢,不过这样也好,让那皇帝多费些心思在这上面,对我们也不是什么坏事,必要的时候,也让我们的人,让这场热闹战线拉的更持久些。” ? 如果墨承乾没有应付下这些事的心智,他这皇位早就不保了,何谈什么千古帝业,叶阑说的不错,朝中越是动荡,皇上越是没有余力去算计她,算计听风楼,但锦月也担心,这天朝根基越是显得不稳,墨承乾会更加在意那凤凰临世的语言。 ? “哥哥呢?他还好吧?” ? 虽然听风楼有许多高手暗中守着,不可能让南乔出事,但若他自己想出事,谁都拦不住,她那天看到的花纹,又私下翻阅了一下听风楼的资料,确认自己没有看错,便更是担忧了。她一直祈祷着傅风致不要做的那样绝,给她自己,也给南乔留活路,或许她有机会能让她承下那凤命。 ? “你放心,如今他没受伤,没饿着,没渴着,没病着,但其它的我就无能为力了。” ? 叶阑所说的其它便是心情了吧,守在心上人身边,日日夜夜看她为另一个人伤神,心情岂能好,她曾说过璎珞命易救,心难活,便是如此,这就是因果报应吗,哥哥负了她,反过来自己也落的如此下场。 ? “算了,随他去吧,今晚你需亲自在右相府外守着,若是我料得不错,他今夜该来了。” ? 锦月又将身体坐直了,嘴角有一抹苦笑,有时她会怨着南乔对傅风致的痴,而她自己其实也好不到那里去,还不是一碰上那人,便分寸尽失,心中的底线,一降再降。 ? “赫连鸣谦,他若来可就不好办了,据我们如今收集到的资料看,他从来没用全力跟谁动过武,但即便是这样,我们的人依旧没有把握拦住他,最好的结果也得弄个两败俱伤,我们没必要跟他,因为这些小事拼到这个程度吧。” ? 赫连鸣谦武功不错,锦月是知道的,但却没有想到会好到这样的地步,她还本想着让叶阑过去,莫要真的伤了他,看来目前是没什么提醒的必要了,她倒是该担心一下她的人,会不会全部丧命在他的剑下,到那是时,他们可真就无力回天,彻底翻脸了。 ? “若是他真的来了,要硬闯的话,你就……。” 第一百八十二章:几家帏幌梦魂惊 锦月说到此刻,突然顿住,神情凝重的起了身,漫步到叶阑身边,不到万不得已,她真的不想在赫连鸣谦身上用策略。不知他们会不会有坦诚布公毫无保留的一天,会不会有互相信任不存疑的一天,若有,她愿意用一切去换。 锦月附身在叶阑耳侧轻声耳语几句,叶阑听完诧异的盯着锦月,他不是太有把握,锦月着几句轻飘飘的话,真的能阻挡住赫连鸣谦闯进去,毕竟南宫霖对赫连鸣谦来说不仅仅是个朋友哪般简单。 “若是,他依然要闯呢?” 人心难测,更何况那是心智毫不输她的天朝太宰,她如今的决定无疑是在赌,赌自己在他心重的分量,有了这个分量,或许让她再牺牲什么,也就不会有任何的犹豫了。 “若是他依然要闯,我们自然不用跟他拼个两败俱伤,放他进去,让他带走南宫霖。” 锦月留下南宫霖,想要做什么,叶阑是知道的,为什么要瞒着赫连鸣谦,他也明白。若是让赫连鸣谦这样带走南宫霖,锦月也就没必要去苍灵冒险了,从这方面看,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但依照锦月执拗的性子,便不是什么好事了。 “若是他真的带走了南宫霖,你有什么打算?” 这既然是一场未定的赌局,怎么会没有输的的可能性,她既然赌得起,不管结局如何,她都应该输得起,因为这是她自找的,怨不得任何人。 “若真如此的话,那便是我与他没这缘分,既然无缘就该早些的恩断义绝,日后天涯陌路,再无瓜葛。” 锦月向来是可以说到做到的,这样决绝不留情面的话,是她跟自己的心,做的一场生死较量,若是赫连鸣谦这次真敢伤了她的心,怕是她以后就没心了,一个没心的人,活着跟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夜深了,你早些歇下吧,剩下的事交给我。” 叶阑习惯了从窗子飞进飞出,但这次顾及到这屋子里刚升起的温度,难得的一次开门出去,一路上有碰上了几个揽月阁的小丫头,诧异的盯着他,一向脸皮厚的他,突然被盯的有些不好意思,他觉得他似乎太久没有去见那些小美人了。 夜无声的静下来,白日喧嚣繁华的街道早就空无一人,唯有打更人还出来报个时辰,叶阑百无聊赖的斜斜躺在右相府的高墙上,几根黑突突的树杈垂下来,他用手有一搭没一搭的拨弄着,心里矛盾着,赫连鸣谦会不会来。 眼看着四更天都快过了,不要说赫连鸣谦,连一只麻雀都没飞来过,叶阑心想着,是不是锦月料错了,赫连鸣谦根本没打算过来。他也真够可以的,大晚上吹着冷风,对一个大男人守株待兔的,若是赫连鸣谦是个美人,他到不介意多吹几晚。 嗖嗖嗖,一阵衣襟打风的声响突然响起,几道黑影刷刷的的从眼前飘过去,将刚刚赶来的赫连鸣谦团团围住,叶阑无力的瞪了一下天,心想着,真是不能瞎念道,好的不灵坏的灵,赫连鸣谦要不要这么听话,锦月说你会来,你还真来,都不能让他另眼相看一回。 “呦,太宰大人来了,怎么不走正门呀,这翻墙可不符合您的风度跟身份吧。再说这时辰前来拜访右相府,也不合适不是,要不您先回去,明等右相下朝回来,您再过来也不迟,到时候我找两排的美人夹道欢迎。若您真等不及,就赶在右相上朝前过来,有什么事上朝的路上你们俩慢慢聊。” 叶阑的话一说起来,不把人说死,也得被他烦死,这一点赫连鸣谦早就领教过,也唯有锦月可以治的住他这毛病,其他人一个字也插不进去,还有围在他身边的这些人,耳力极佳,他刚刚靠近,便围堵过来,玉和就是跟他们交的手吧,不知道玉和能不能逃得出他们的围截。 “叶阑,你不用跟我绕弯子,我来做什么,你不会不清楚。” 叶阑在墙头叹了口气,换了个更舒服点的姿势跟位置,朝着下面的赫连鸣谦看了一眼。他确实有副好皮囊,在这星河灿烂,月色朦胧的夜里,依旧风姿卓越,出尘绝世,原先他还不服什么峥嵘四君子,不久两鼻子两眼睛的人嘛,有传言哪般邪乎,这一一见过了,才明白真是各有千秋的好。 “我当然清楚,若不清楚,我们这些人大晚上,在这喝西北风,我们又没这变态的癖好?不过赫连鸣谦,你想清楚了吗?” 赫连鸣谦愕然一怔,他知道自己闯进去意味着什么,他也知道这脚一旦踏入右相府,是会知道玉和是否安好,但他跟锦月,便真的无可挽回了,原先那些美好都将只能成为回忆。 “叶阑,我只想知道玉和是生是死,只要你告诉我一个字,我立刻就走。” 叶阑皱了皱眉,由躺着变成了坐着,连神情都有些凝重,让赫连鸣谦心中一紧,他真怕从叶阑口中听到那个死字,他当初怎么就糊里糊涂的答应了玉和呢,也不想想听风楼是他想探就能探的。 “你有没有想好,南宫霖生将如何,死又如何?若没想好,最好还是不要问,该让你知道的时候,你肯定会知道的。” 赫连鸣谦握着剑的手突然一抖,他一心只想要的答案,却没敢想,得到这答案后该怎样,玉和若是安好无恙,自然再好不过,可这份试探必然会让他和锦月心生间隙,这样的间隙不知需要多少岁月,才可弥补回来,若是玉和已经不在,日后他该如何面对锦月。 “没想清楚吧,那就想清楚再来。若是南宫霖活着,我们当时没要了他的命,现在更加不会,若是他已经死了,我们可都没有南宫家起死复生的医术,人死不能复生不是,所以说你今日知道还是明日知道,都改变不了什么的。” 叶阑语重心长的劝解完,赫连鸣谦便沉默了,四下只有风吹衣襟的声响可以听到,所有人都在等赫连鸣谦的答案,是兵刃相见,还是各走两端,天堂还是地狱都在他一句话,都在他一念之间。 “叶阑,我知道你是好意,但我今天必须知道玉和是生是死。” 赫连鸣谦挥起了手中的长剑,叶阑摇着头从墙上翻跃来下,他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明明一个聪明人,怎么就也开始变得死脑筋起来了呢,这一个两个的,也不知道都怎么了。 “你说让我说你什么好,月儿不让你进去,自然有月儿的道理,你就不能信他一次,她对你的心思,别人不清楚,你还能不清楚,你就这么信不过他。” 他也想信她来着,可玉和的命,他赌不起那份本就不扎实的信任,若因为他心存侥幸,让玉和有个好歹,他还有何颜面去见赫连跟南宫家的列祖列宗,怎么跟远游的父母交代。 “我不想为难你,你有你该尽的职责,能不能进去,就看我的本事吧。” 赫连鸣谦全身滕生出一股杀气,围截他的数十个黑衣人,也哗啦一声,全身戒备的将手中的剑指向赫连鸣谦。 “听风楼最精准的便是情报,你这么有来头,听风楼自然免不了对你多加关注,我们有自知之明,你若真要想闯进去,我们这些人是拦不住你的。可赫连鸣谦,你有没有想过,若你这脚今晚真踏进了右相府,月儿跟你便只能形同陌路了。” 赫连鸣谦握着剑的手突然开始颤抖起来,那句形同陌路像一记重雷,劈的他神智恍惚,连看眼前的人都有些重影,他想过锦月会生气,但没想过她会做的如此决绝。 “这是她的意思吗?” 赫连鸣谦身上的气势减缓了,可围在他身边的那群黑衣人依旧是剑拔弩张的样子,叶阑走过去,拍了拍一个的肩膀,那人冷冰冰的脸上没有丝毫动容,只是侧身让开了道。 “先把剑都收起来,楼主说了,不让咱们跟太宰大人动手,伤了他不要紧,伤了你们,楼主会心疼的。” 所有的黑衣人愕然相视,冷冰冰的脸上一阵的抽搐,心想着着叶阑也真够能瞎掰的,楼主是什么样的人,他们又不是不知道,现在他们的头还遍体鳞伤的躺在那,起不了身呢。 不过听风楼向来赏罚分明,若楼主真饶过他们的头,他们反而会对这个小楼主心存不服,一个心慈手软的人,是没有本事守得住听风楼的,身为听风楼的一份子,守住这千年基业,是他们与生俱来的责任。所以他们在乎的不是谁做听风楼的楼主,而是谁能将这个楼主做好。 “你看,你总是纠结这些无聊的问题,这话我既然说了,不管是不是月儿的意思,她肯定会这么做的。” 叶阑穿进黑衣人的围截圈,走到赫连鸣谦面前,一把将他手中的剑夺了下来,又帮他插入剑鞘中,整个过程赫连鸣谦都是呆楞的,因为他明白,叶阑说的每一个字,都是不争的事事。 “那她打算什么时候让我知道?活着是打算瞒我一辈子?” 虽然赫连鸣谦因为顾及到锦月,已经放弃了闯进去,但听他的语气,似乎更倾向于,南宫霖已经不在了。此时叶阑真替锦月感到委屈,那样一个心心念念的为你好的人,你不感激也就算了,还怨着她,她心里的苦,你哪能体会的到。 “这恕我就无可奉告了,早些回去吧,这时辰了,你不走,月儿估计也睡不安稳,我得去给她回个话。” 其实从这墙外,是可以看到揽月阁的,此时确实有亮光在,赫连鸣谦眉心一直蹙着,始终没有舒展,人像被抽走了魂一般,黯然离开了。 叶阑从没有看过赫连鸣谦这样悲凉落寞的背影,从相识起,这两个人就互相折麽着,真不知这缘分是命运的恩赐,还是上天给的劫,若是劫,他希望两个人都能渡过去。 “你们继续守着,若是他再回来,也不必阻拦了,放他进去,禀报我一声就好。” “是” 几个黑衣人同时发出一个是字,嗖的一声,隐藏在黑夜里,就像他们本就是这黑夜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四下恢复了原有的安静,叶阑回头看了一眼,揽月阁那有着亮光的地方,沉沉的叹了口气,飞身过去。 踏进揽月阁的时候,看到窗棂上印出的那抹剪影,仅仅只是一个影子,却可以散发着清冷紧绷的气息,叶阑知道,锦月在等他回句话,否则她这一夜就会这么站着。 吱呀一声推门声,在这静谧的夜里格外的清晰,锦月猝然转身,清亮的眸子里透漏着期许,跟恐惧,手掌按着窗台边缘,像是等待宣判她死刑一般,这世上恐怕也只有赫连鸣谦,能让她如此的紧张。 “放心吧,他回去了。” 锦月按着窗台的手,猝然一颤,紧绷着的神经松开了,疲惫不堪的眸子缓缓闭了起来,嘴角微微杨了杨,那复杂的神情,叶阑竟分辨不出她是在笑,还是那哭。 “嗯。” 锦月仅仅吃力的嗯了一声,支撑着身体的手臂,还在颤抖着,似乎这有惊无险所带来的恐惧,还存在她心间未曾散去,叶阑走过去扶住了锦月的肩,锦月睁开眼对着他勉强笑了笑。叶阑虽然平常话很密,但在锦月面前,他永远懂得,什么时候该开口,什么时候该沉默。 “我去通知李叔,离天亮还有几个时辰,你且睡会。相信我,一切都会过去的。” 锦月点了点头,叶阑收回了自己的手,有些担心的看了一眼锦月,锦月给了她一个安抚的微笑,叶阑犹豫了一下,便疾步出去了。 锦月透着窗纱,盯着那滑落在天际另一端的月牙,一切都会好的,叶阑总是这样安抚着她,一步一步朝前走,虽然一次一次的失望收场,但她还是拼命让自己去相信,因为这是她活下去的勇气跟希望。 第一百八十三章:若问闲情都几许 远离尘嚣的乡间小道,铺着一层静谧的晨辉,偶尔会有几个樵夫高歌而行,黝黑憨实的面孔上,洋溢着知足长乐的幸福感,看到奔驰过去的豪华马车,淳朴的眼神里有那么一刻是羡慕的,但下一刻依旧唱起了嘹亮的山歌。 “月儿你看,这些樵夫穷困潦倒,每日为着柴米油盐四处奔走,依然有可能食不果腹,衣不遮体,却也不是其乐融融,活的有滋有味。如今已经是这样了,你不如看开些。” 锦月将车帘掀起一角,清浅的眸光看向渐行渐远的樵夫,一夜无眠的她,看上去有些憔悴,目前的境况已经是她料想到最好的了,她确实该知足了。起码在赫连鸣谦心中,自己还有些分量,在他们的关系中,也不仅仅是自己一厢情愿。 “你也累了一夜,今日何必亲自来送我?” 叶阑将马车驾的四平八稳,他本来就奔波惯了,不管是日夜颠倒,一两日不进食不睡觉是常有的事,不像锦月,稍稍一打乱作息,就面露倦色,她可是倾国倾城的美人,哪能总这么心力交瘁的。 “我这不是惦记着李叔藏在冰湖心低的,那几坛梅香醉吗?我平常去讨要了好多次,他都舍不得给我闻一闻,今日你去了,说不定他老人家就舍给我点尝尝呢。” 梅香醉是曾经南越王朝皇室才能享用的酒,有酒皇之美誉,掀开酒盖,便有着裹着腊梅酒香飘至十里,饮上一口,额间会浮现一朵绽放的雪梅,可谓抓住了嗜酒之人的命脉。 南越灭亡后,酿制的酒方便收藏在听风楼,听闻酿制的复杂程度堪比沙里淘金的难度,前些年她还没有接手听风楼,这酒方就被李斯讨要回去,苦心研究了二三十年,才得那一两坛,自然舍不得拿出。 “这酒你可以去讨,可千万别打着我的名号。李叔年纪大了,那经得起你这般剜肉喝血的。” 李斯爱酒成痴,早已是天朝众人皆知之事,很多想拜在他门下的名门世子,都费尽心机,网罗天下美酒,投其所好。叶阑若是扬言她要那酒,李斯不情愿,怕也是要给些的,那岂不就是剜了李斯的心头肉吗。 “你沾不得酒,李叔早有耳闻,你别看他老了,可一点也不糊涂,即便是我说了,就他那鬼机灵的劲,能信我才怪。” 叶阑馋李斯那几坛梅香醉,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只要能跟李斯凑到一个地方,肯定三天两头的去烦烦他,李斯越是不给,他便惦记的很,馋的慌,只是李斯藏的太好,他偷都偷不到。 “李叔学识渊博,可谓通古博今,受天下学子仰慕着,这些你一分都学不到,反而是这嗜酒的癖好,到学了个通透。” 他们这群孩子,起初被叶天泽带进听风楼时,便是先交与李斯教导诗书礼仪的,可这一群疯惯了的野孩子,可不比那些恪守规矩求学的世家子弟,在李斯哪里也就只学得了认字而已。 “你不也是满腹经纶人人称颂的大才女吗,我在你身边耳濡目染这么多年,也没见的沾染上点什么书香气,更何况李叔当年就教我们半年而已。” 锦月无奈的笑了笑,能得李斯授课半年,是天下学子梦寐以求的事情,到他们这几个人眼中,却存不下半点敬畏,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到了。” 马车缓缓停了下来,叶阑跳下马车,将车帘掀开,李斯跟一个清俊的少年已经等在门外,那少年看到锦月,惊愕的愣在那里,面颊上付出羞赧尴尬之色。 锦月不动声色的看了他一眼,由叶阑搀扶着从马车上下来,李斯带着满脸和善的笑意,跟几分得体的恭敬,移步过来。 “慕小姐车马劳顿,辛苦了。” 虽是穷乡僻野人烟稀少之处,也不敢保证四下没有旁人,李斯性子谨慎,没有直呼锦月楼主,反而唤的是慕小姐,若真被什么人瞧见听见,也只会当她仰慕李斯的学识,过来拜访而已,日后有人提起,也无大碍。 “这里果然是个清幽别致的之处,难怪李先生喜欢。” 三间简约的茅屋耸立在冰湖心正中间,由一座吊桥供人进出,湖中栽植着大片的水莲,因为已经到了冬初,湖心中只留有大如车盖的枯荷,放眼望去,倒也别有一番韵味,不用说便是为了那句留得残荷听雨声。 与这茅屋相对的是一座高立的青山,因是清晨,山顶之处还存有云雾缭绕之景色,茅屋四周围起了一圈的篱笆,篱笆内是一片枯萎了的菊花,不正是迎合了那句,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隐士心态。 “小姐若是喜欢,倒可以常来走走,到了春雨如酥,碧叶连天之时,那才叫一个诗情画意,别具风味。” 李斯绝非徒有隐士的虚名,他所到之处,入眼之景,无不是侵染在诗词之中,也难怪封侯拜相,都入不得他的眼,他这份不睦权势的高傲,到是让锦月心底存有几分敬仰。 “隐重在心,月及不上先生,是没这份闲情逸致,更是没这个福分。” 李斯摸着胡须笑了笑,眼前人看上去像个不谙世事的女娃,但她清淡的秋月明眸中,却满是聪慧,这样的才貌双绝的女子,千百年也难出第二个,若是他年轻个二十年,保不准也会迷上她。 “小姐到里面坐坐,喝口我这里的清茶。” 一直立在李斯身后的少年默不作声,将头垂的极低,唯恐锦月注意到他,但这里本就只有他们四人,锦月对人向来是过目不忘,方才还未曾从车上下来,便认出了他,只是看他躲得厉害,便随了他的意,不去过问。 “早就听叶阑夸李先生这里的茶好,月自然是要尝尝的。” 通往茅屋的吊桥走上去摇摇晃晃,叶阑搀扶着,锦月方可以走得安稳,停在后方的李斯看了看自己身边的少年,察觉到了他的异样,但顾虑到有锦月在,现在却不好问什么,更不能训斥什么。 “你去让小音沏茶过来,四周守着,别让人靠近。” 听到李斯的吩咐,那少年如同大赦,好在不用他再跟随着了,否则那貌美的女子认出了自己,他以后怕是出不了门了,再也见不到她了。 “是父亲,我这便去。” 李斯看着那少年叹了口气,快步朝着锦月叶阑所在的地方走过去,李斯引着锦月进了朝门的那间茅屋,屋内的摆放简约而不简单,整齐的书本叠放,几幅画卷的陈列,再有就是常用的笔墨纸砚,看上去是经常有人收拾,看来这茅屋里还有一个勤快的女子照料着。 “父亲。” 一个温雅的声线突然轻声一唤,锦月跟叶阑同时回头,一个眉目清秀的女子,端着茶点立在门外,那女子容貌到不见的多美,顶多称的上有几分清秀,但举手投足之间透着股浓浓的书卷气,就像流淌在山涧的一泉清水,让人看着极其的舒服。 “小音,几日不见,你是越发的漂亮了。” 叶阑一开口,那女子双颊似是铺上了一层红霞,也不搭话,立在门外,踌躇不安的垂着头,连抬眼,都不敢。战战兢兢的模样,像是山里的一只受惊的白兔,叶阑能这样熟略的唤她,看上去应该是早就相熟了,想来也是,叶阑先前就说,经常来这叨扰李斯讨要梅香醉。 “慕小姐,这是小女,闺名诗音,性子有些胆怯,小姐莫见怪,小音过来给慕小姐见礼。” 李诗音依旧垂着双目,缓缓踏过门槛,将手中端着的茶点轻轻放置在桌案上,这才稍稍抬了眸子,视线触及到锦月,愕然呆住了,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世上会有比那画卷上还要美上百倍的容貌。 “诗音给慕小姐请安。” 不愧是书香门第出来的女子,迅速的收起了眸中的诧异之色,落落大方的行了礼,锦月附身将她搀扶起来,在她起身的过程中,锦月察觉到,她偷瞄了一眼叶阑。 “腹有诗书气自华,也只有李叔可以教导出这般气质出众女儿。” 李诗音听到锦月夸她,面颊比之刚才更是红的通透,她自小不喜见人,常年与诗书为伴,不懂人情世故,不通与人交涉,除了父亲跟哥哥外,见的最多的便是这尝尝跟父亲讨酒的叶阑了。 “小姐过奖了,小音,下去吧。” 李诗音又缓缓行了一礼,轻声退了出去,顺便将门关好,在关门之前,好奇的看了一眼李斯,她不明白,对临都的达官贵人都不屑一顾的父亲,为何会对这样一个年纪与自己相仿的女子,这般恭敬有加。 “李斯给楼主见礼。” 听到李诗音走远,四下无外人,李斯双手抱拳,躬身给锦月行礼,锦月迅速走上前扶起了他,其实她多次提点,四下无人时,李斯不用拜他,只是他依旧对锦月行礼。 “李叔是长辈,以后莫要再给月行礼了。” 虽然锦月接手听风楼多年,但却也只跟李斯没见过几次面,叶天泽在位时便对李斯态度恭敬,她岂敢以楼主自居高他一等,这礼他既然固执的要行,那这句客到的话,她还是要讲的。 “上下有别,这礼还是不能免的,楼主请坐。” 读书之人,最看中礼节二字,锦月也不再说什么,便在一竹椅上坐下,叶阑到也不见外,早就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下,李斯提起桌案上李诗音放置的茶具,给锦月到了茶,锦月起身双手接过。 “李叔,这茶我还是自己倒吧,我跟你可没有上下有别之分,说起来你还算得上我的先生呢。” 叶阑嬉笑的将李斯手中的茶壶抢了过去,帮自己倒了一杯,顺便也帮李斯倒了一杯,可能是经常过来,对这里再熟悉不过,对李斯的性子也摸了个大概,敢跟他胡乱调侃几句。 “,什么叫算你先生,我本来就是你先生,你小子到我这里讨的茶还少呀,怎么这回又是冲着我那几坛梅香醉来的,我可告诉你,你想都不用想?” 锦月细细的看了看手中的茶杯,是用青竹削成的,茶香伴着竹香绕在鼻息之间,不用喝,便已经觉得极好了,这李斯果然对所有事,都存着一份闲淡的情趣,会会好友,谈谈人生,何其乐哉。 “您说您老人家怎么就这么小气呢,给我尝一点又不会让您少块肉不是。” 李斯蔑视的白了叶阑一眼,倒也不是他舍不得让叶阑尝一口。对于一个爱酒之人,只是那酒尝上一口,还不天天惦记着。他就这么两坛,梅香醉的酒糟实在太费神,他已经经不起第二次,所以这梅香醉便显得更加珍贵。 “君子不夺人所好,你呀,就不要为难李叔了。” 锦月小口喝了一口手里的清茶,一股清香流窜在唇齿之间,令人瞬间神清气爽,全身畅快。想那芳香四溢里的茶已经是上等的了,但这跟李叔这里的一比,多了点世俗的铜臭味,少了份自然的清韵。 “我又不想做什么君子,若是能强取豪夺,我还跟他废什么话。” 叶阑小声嘟囔了一句,锦月跟李斯都没有理他,他自己便觉得无趣了,本来叶没报什么希望,便也不存在失望了,细长的指头握着那竹杯转动着,玩弄起杯子来。 “不知楼主特意前来,有何吩咐?” 锦月将手里的茶杯放到了桌案上,眉目低垂着,眼眸挂笑,李斯心里清楚,锦月特意赶过来,不会是陪他喝喝茶那么简单,肯定是有要紧的事情吩咐,而且还不方便让人传话。 “月也不跟李叔绕圈子,便直说了,月家中有一幼弟,有求学之志,月苦于寻不到良师,便来想求李叔帮个忙。” 幕府中虽然子嗣众多,但能让这小楼主称为幼弟,又为他亲自来找自己的,便只有一个了,锦月一说,李斯便心里有数,她口中的幼弟,指的是谁。 第一百八十四章:晓看天色暮看云 听风楼等级分明,从这女娃接手后更是,她手段狠辣,处世果断精准,从不出一点纰漏,如今对属下说一个求字,让李斯感到诧异。 “楼主客气了,求一字李斯实不敢当,只要楼主吩咐一声,李斯自当义不容辞。” 李斯对锦月的恭敬与客气,都是因着她是听风楼的楼主,叶家的后人,即使不情愿,也不会说个不字。但听风楼向来不会拘着手下的人从事什么,也正因为这样,听风楼的人遍布各行各业。 “听叶阑说,李叔有在临都办学的想法,在这茅屋一里开外,有一所院落,我已经将它转在李叔名下了,李叔可以在这临都公开甄选品学兼优的孩子,到时我会派人将幼弟送来,希望李叔不要嫌弃他的天资,破格收了他。” 李斯愣了一下,他本来觉得锦月是让他去慕府单独给慕珏授课,其实他心里也不太情愿,毕竟右相的为人,他还是很反感的。而锦月允他在外办学,这倒是随了他的心意。 “李斯谨遵楼主吩咐。” 李斯语气明显的转变,锦月自然察觉出来,不动声色的笑了笑,接手听风楼后,她手段确实过于无情,但也没逼迫谁做过不愿做的事情,到不知这些人为何个个都对她心存忌惮。 “月想嘱托李叔一件事?” 叶阑依旧转动着手里的茶杯,他竟然不知道锦月何时,将那闲置已久的房舍归到了李斯名下,想来这打算她一早就有了,去苍灵的事,也是早就做了打算,这次南宫霖闯入听风楼暗室,刚好给了她个行使的契机。 “楼主尽管讲就是了?” 锦月缓缓起了身,深色变得有些凝重,让李斯看了一眼叶阑,叶阑朝他摇了摇头,便是自己不知道锦月要嘱托的是什么。他是天天在锦月身边,但不代表什么都知道呀。 “珏儿小时候受过惊吓,虽然看似无恙,但比起普通的孩子要敏感一些,日后李叔教导起来,不管他是聪慧过人,还是天资愚钝,希望李叔都能将消息封锁,不要将此事传扬出去,。夸耀也好,讥讽也罢,我不希望在临都听到任何有关他的闲言碎语。” 虽然这些年锦月将慕珏的事情封锁的很好,但李斯是听风楼的人,又跟很多临都的学士有密切往来,多多少少还是知道慕珏并非有如当年的慕琛,跟锦月这般过人的天资。 “楼主请放心,此事我一定会留心。” 锦月静然而笑,此时日头已经完全升起,透过茅屋的窗纱,铺洒到脸上,除去了初冬原有的寒气,透过那窗子,锦月还看到站在院落的那个少年,简单而倔强,为了心中所爱,可以甘心远远守望。 “外面那个公子是李叔什么人?” 李斯朝着锦月的视线望去,看到了庭院里的少年,眉头突然皱了起来,想到他方才躲避的模样,心想难不成不经意间,他冲撞了楼主。李斯想到了锦月以往的行事作风,心中有些不安,他怕锦月追究起来,他护的不住这个莽撞的儿子。 “那是犬子,名叫李澈,楼主认识他?” 叶阑也朝窗外看了一眼,他此时才想起来,李澈自小在江湖闯荡,自然不像李诗音那样性子胆怯,以往见了他,非得讨教几招,今天怎么好像有些不对劲。 “远远见过一面,到谈不上认识。” 锦月想起了弦阳说起他时那副懊恼的模样,那日看见他,还以为是个江湖侠士,没想到是李斯的儿子,那他也应该是听风楼的人,只是不知道自己便是听风楼的楼主,锦月到有些好奇,若是他知晓了,将会是怎样一副模样。 “我夫人去的早,留给我一双儿女,我对他疏于管教,经常跟一些江湖草莽为武,性子野了些,若是冲撞了楼主,还望楼主看在我的薄面上,能留他一条性命。” 李斯总觉得锦月那句远远见过一面,是存在别有隐情。她是相门小姐,不会是随随便便就能见到的,他想着,肯定是李澈做了什么,才引起了她的注意。 “李叔多虑了,贵公子跟月还并无交涉。” 虽然李斯跟锦月并无太多交际,但也知道她不会给任何人留情面的性子,既然她说李澈没有开罪过她,那便真就是没有了,或许真是他想多了。 “那就好,那就好。” 锦月别有深意的看了李斯一眼,整个听风楼的人,除了叶阑以外,全部对她毕恭毕敬,都是仰仗着她身为楼主的身份。若是有朝一日,她真将听风楼拱手让出,这些人反手来对付她,也不无可能。 “月该回了,就不再多打搅李叔了。” “李斯恭送楼主。” 听到锦月说要走,啪嗒一声,叶阑将手中转了半天的杯子撂倒在桌案上,随后起身打着哈切伸了伸腰,总算是能回去补个觉了。 “李叔,改天我再来跟你讨酒喝,你可藏好了,说不准那天我就全给你偷走了。” 叶阑嬉皮笑脸的去给锦月开门,锦月习惯了叶阑这没正形的性子,也只是放任的笑了笑。而李斯则狠狠的瞪了叶阑一眼,他曾经带出的那批群孩子,没一个省心的,个个都惦记着向他讨要点什么。 听到开门声,那守在院子里的少年惊了一下,垂头静立在一旁,锦月用余光扫了他一眼,若是这地下有个缝,恐怕他恨不得要钻进去躲着了,不是都说她跟弦阳容貌部分伯仲吗,怎么这李澈见她跟见鬼似的。 “叶大哥~” 李诗音突然从茅屋里出来,看到院子其他人,似乎有些犹豫,神色拘谨而慌张,最后还纠结了片刻,直朝着叶阑走了过去,锦月侧眼看了一眼叶阑,他倒还是吊儿郎当的样子,完全没看到人家姑娘的为难。 “你看,我差点忘记了,上次答应要送你市面上最流行的发簪来者。来看看这一支喜不喜欢。” 叶阑拿出一个紫玉发簪递给李诗音,锦月看了一眼,若她记得不错,这发簪方才还插在她发间吧,上等的玉都有它特有的纹路跟色泽,她不会看错。叶阑这是借花献佛呢,怕是人家姑娘一叫住他,他才想起有这么会子事,就顺手拔下她的充数了。 “叶大哥,这玉簪一看就很名贵,诗音不能收。” 李斯不睦名利权势,家中虽不算贫穷,但也给李诗音用不起这么名贵的东西,但没用过,不代表她看不出好坏来,收人这么贵重的东西,她当然心里不安。 “怎么就不能收了,我家小音值得拥有任何好东西。你若喜欢,这破簪子算得了什么。改天我再送你十个八个的。” 锦月的眼角抽了抽,破簪子,上等的天然紫玉本就够稀有了,更可况这是出自名家之手打造的,到他口中成了一个破簪子,还送个十个八个的,我看你这海口夸下了,以后怎么给人家姑娘兑现,她回去是不是该嘱咐一些清灵,防着点叶阑,改改他这随口许人的毛病。 “叶大哥,太贵重了,诗音真的不能收。” 叶阑看出李诗音是喜欢的,但她性子就是这样,被李斯教导的太恪守常规,便伸手帮她插入发间,还扶着她的头,左右看了看。 “你看,这簪子多配你,李澈是不是?” 一只把自己当隐形人的李澈突然听到叶阑提起他,他那神情恨不得吃了叶阑,叶阑到有些莫名奇妙,便听他恶狠狠的回了一句。 “小音,他既然给了,你收着就是了,反正他到咱们家蹭了不少饭,刚好抵给你了。” 锦月左右看了一眼,李澈触到锦月的目光,又立马底下了头,锦月只觉得好笑,这兄妹的性情真是大相径庭,一个柔顺娴静,一个鲁莽冲动,真不知李斯这样的文人雅士是如何教导自己的孩子的。 “叶大哥,这是我绣的粗东西,你若不嫌弃也收着吧。” 李诗音将一个荷包递给叶阑,叶阑接在手中看了看,也没多想,也怕李诗音将那簪子再还给他,便揣进怀里,还伸手拍了拍李诗音的头。 “好我收下了,我还得给某人当车夫呢,小丫头,改天再来看你啊。” 李诗音侧目看到锦月,锦月对着她善意的笑了笑,她的神情却有些恍惚跟失落。父亲跟哥哥早就提醒过她,叶大哥有很多的红颜知己,难不成这个像月亮一样美的女子也是其中之一吗,若是叶大哥的红颜知己都是这样的女子,那她还有什么机会。 “李先生,月先回了。” 锦月看出了李诗音的想法,可她不好解释什么,这李诗音本就性子腼腆害羞,她说什么都免不了让李诗音觉得更加的难堪,便率先跟李斯告辞,剩下的也只有叶阑去处理方妥当。 “慕小姐慢走。” 叶阑搀扶着锦月走过那晃晃悠悠的吊桥,李诗音从来没见叶阑对谁这般细心过,心中更是失落,她也更加认定,叶阑跟这个慕小姐关系斐然。 “父亲,这慕小姐是何人?” 李诗音没什么心机,所有的心事都写在脸上,连李澈哪般神经大条的人,都能看出她对叶阑的心思,更不要说李斯了。 “小音,你应该听过瑶台碧池赠锦月吧,她就是了。” 李澈话一出口,李斯立马看了他一眼,他猜测的果真不错,这小子果然是早就见过楼主,但他一向放任自己的儿女自由长成,所以他在犹豫,要不要提醒李澈,这女子远没有看上去这么简单。 “原来是并蒂明姝中的瑶池碧台赠锦月,难怪会有这般让天下女子黯然失色的绝代芳华,难怪得叶大哥这般另眼相待。” 知道了锦月的身份,李诗音更加的失落,她想着若是这样的举世无双的女子,才可收住他的心,那岂不是无论自己如何努力,也达不到他的要求。 叶阑驾着马车不紧不慢的走着,还心情不错的挥舞着手中的长鞭,吹起了小口哨,锦月靠在车内看书,本来心中就不平静,加上叶阑的口哨声,扰的她实在看不下去了,索性便将手里的书卷放下。 “叶大公子,什么时候,你也送我十个八个的紫玉簪子怎么样?” 叶阑挥舞的正高兴,锦月一出声,他才想起刚才那一出,他这不是随口说说,哄那小丫头高兴吗,那边还没当真,这边到当回事了。 “你又不缺这个,上次清灵那丫头帮你收拾东西,我可看见了光这簪子,你就有两箱子呢。你说要是全戴你头上,还不得压死你,我这不帮你减轻负担吗。” 清灵每日给她佩戴的都是不同的首饰,但她有两箱子的发簪这事,锦月还真是不怎么清楚。能拿了别人的东西,还可以这般理直气壮的,也就只有叶阑了。 “发簪的事情,我先不跟你计较,你可知道人家姑娘为何要送你荷包,你可又知道,那荷包上的图案代表了什么。” 叶阑一愣,忙从怀中掏出来李诗音送他的荷包,正面绣的是碧空朝阳,背面绣的是落日白云,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遭,也看不出什么名堂,他想着是不是锦月生气簪子那事,故意诓骗他呢,但又决定锦月不太可能在意那个簪子。 “不就是个荷包吗,能有什么名堂?你可别欺负我读书少。” 锦月无奈的笑了笑,叶阑虽然风流成性,但接触的都是直率直言的女子,像李诗音这样隐晦的方式,他岂能看不透的。若她不帮李诗音解释一句,岂不是枉费了她花费的这些心思。 “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叶阑拿着荷包手抖了抖,他一直把李诗音当成妹妹宠着,时常送些从别处顺来的稀奇物件给她解解闷,但从没想过,她对他存了这样的心思,但怎么可能呢? “不,不会吧。小音那样一个满腹诗华的才女,会喜欢我这么个浪荡子,你可不知道惦记她的名门俊秀有多少。” 第一百八十五章:庞眉斗竖恶精神 李诗音的情谊,锦月自然是不会看错,而且看样子李斯跟李澈也是心知肚明的,蒙在鼓里的怕也只有叶阑了。 但这事也怪不得叶阑不知道,李斯虽然没有官职在身,但他在天下文人心中的位置,是不可撼动的,所以向李诗音求亲的大好青年不计奇数,叶阑觉得李诗音看不上他不学无术也是有可能的,但情之一字,本就起的无缘无故,不是可以随心把握的。 “你还知道你是个浪荡子呀,我原来还好奇呢,怎么会有那么多姑娘喜欢你,今日到有些明白了。” 叶阑身上时常会有女子赠送的物件,他本身就不在意,到处乱丢,可锦月却察觉到,那是一个个痴情女子的一片情谊,隐晦也好,直言也罢,偏偏寄托错在叶阑身上,只能空期待一场。 “那还不是因为本公子,风流倜傥,一表人才,人见人爱。” 身为一个局外人,看到叶阑对李诗音的关怀备至,小心顾及着她的小情绪,在加上时而霸道,时而柔情的态度,若不是对他多情的性子有所了解,怕是没有女子能抵挡的住。 “我看呀,是你脸皮厚才对。” 叶阑不以为然的挑了挑眉,他若有所思的看了看手里的荷包,李诗音那小姑娘跟他那些小美人不同,她可是个单纯守规矩的小姑娘,应该找个对她一心一意的好夫君,显然这个好夫君不会是他,看来得找个机会跟她说清楚的好。 朝堂之上,群臣又是连番上禀,控告傅风致有谋反之心,让皇上下旨派兵镇压,皇上震怒,将上奏的奏折从龙案上甩到了几个大臣的脸上,愤慨甩袖离开,早朝不欢而散。 右相回到府里,仍然心有余悸,亏的自己没随波逐流,和他们一起跟着上奏折弹劾傅风致,若是被皇上记恨了,那他的仕途也算是到头了。这傅家真是根基深厚,恩宠斐然,傅风致都做到这份上了,皇上一点疑心都不起,反而为了傅风致不惜跟文武百官翻脸。 “相爷~” 门外小厮一声轻唤,吓了右相一跳,甩手将手里的杯子摔在地上,沉着一张铁青的脸,皱了皱眉,不耐烦的问了一句。 “混帐东西,什么事,大惊小怪的。” 那小厮也是一脸茫然,自己方才声音并不高,但相爷明显是受到了惊吓,但主子说他错了,不管是不是他错了,都得承认错误,于是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棒棒棒的猛磕响头。 “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那小厮诚惶诚恐的跪在了地上磕着头,此时三夫人刚好过来,看见怒气冲冲的右相,跟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磕头的小厮,抬步进了大厅,柔声的问右相。 “相爷,出了什么事情,怎么一回来就发这么大的脾气?” 右相扶额揉了揉眉心,伸手扯了扯还来不及换下的朝服,将最上方的两颗扣子解开,他知道方才是自己反应过激,怨不得那小厮,但他一个堂堂天朝一品大员,总不能跟个下人承认错误吧。 “说,什么事?” 那小斯惊魂未定,此时右相突然问起他,才想起来自己进来是禀报什么事的,赶紧从地上爬起来,唯唯诺诺的回答右相。 “回~,回相爷,太宰大人求见,已经在来大厅的路上了。” 赫连鸣谦入仕五载,朝中势力分为多股,他却那边都不停靠。但依旧不影响他平步青云,步步高升到百官之首。把握权势风向,进退有度,极其得皇上的信任,右相早有心巴结,却苦于找不到门路,如今他不请自来,刚好可以探探他的口风。 “还不快去请,算了,本相亲自去接。” 右相一脚将那小厮踢开,身上的朝服方才因为急躁,扯开了两个扣子,如今又慌里慌张的系上,三夫人看他着急,便也上前去帮忙,好尽快帮他整理好。 “相爷不用接了,本官已经进来了。” 三夫人刚帮右相将衣服整理好,赫连鸣谦清朗的声音,便从通向正门的那条道路上传过来,镇的右相连忙将三夫人推开,迎目过去。 只见他昂首阔步而来,俊逸出尘的容貌,温文尔雅的气度,难怪世人都赞他是一株雅致的兰花,一颗流光溢彩的明星,叶家那星兰二字,真是给的再贴切不过,当年自己也是这天朝的风云人物,但于此时的赫连鸣谦相比,差距还是很明显的,右相有些庆幸,还好他们不是同龄。 “太宰大人光临寒舍,真是另寒舍蓬荜生辉呀。” 右相连忙迎了上去,赫连鸣谦温笑的四处看了一眼,青砖绿瓦,亭台楼阁,极尽奢华,又不失别致风趣,这临都的庭院,放眼望去,也只有皇宫比得上了,这寒舍二字,还真亏的右相厚着脸皮说出来。 “相爷客气了,不请自来,还希望相爷不要介意。” 赫连鸣谦算是右相的直属上司,同朝为官多年,私下几乎没有任何交涉,也不光是右相,赫连鸣谦几乎跟任何在朝为官者,私下都没交涉。 “太宰大人那里话,快快里面请,快去备茶。” 右相给三夫人使了个眼色,三夫人会意,立马躬身退下去备茶,赫连鸣谦依旧保持这一贯的温笑,径直坐到了正座上,右相在他右方的正座坐下。 “不知太宰大人到我府上有何贵干?” 三夫人已经端茶过来,细致的轻放在赫连明前座前的桌案上,赫连鸣谦对她稍稍颔首,算是谢过,三夫人又将另一杯端给了右相,右相摆了摆手,三夫人退到一侧。 “南宫霖在相爷府上给公子授课,我有些时日未曾见他,今日闲来无事,便过来瞧瞧他,不知相爷可曾方便。” 赫连鸣谦跟南宫霖的关系,在临都人尽皆知,但他们见面都是南宫霖去他太宰府,这还是第一次赫连鸣谦过来右相府找他,右相虽然觉得诧异,但也没有多想,便转头问三夫人。 “南宫先生现在可在我右相府中?” 三夫人看右相问起她,她此刻才想起锦月排青碧嘱咐她的话,她果然没有看错,这右相府的嫡小姐,果然事事都料的精准,她以前还妄想跟她做对,真是找死。三夫人先行了一礼,才开口回话。 “回相爷跟太宰大人,南宫先生三日前便离开了右相府,相爷也知道,小姐先前生的那场大病,一直没大好,都是南宫先生给调养着。我听下人说,最近似乎是缺了一种很重要的药引子,南宫先生回潋滟谷取了,怎么南宫先生临走前没告诉太宰大人吗?” 三夫人说的有理有据,有因有果,像是早就背熟了一般,看来她也是碧华的人,真是安排的滴水不漏,不给他一点探知的可能,她的聪慧越来越让他忌惮了。 “本官这到是没听他说过,按说他离开没理由不支会本官一声的。” 右相听出,赫连鸣谦是不信三夫人这些托词,他既然有巴结攀附之心,怎好让人家不高兴,拂了人家的面子,没准这是个讨好他的契机。 “月儿现在在府里吗?派人把她叫过来。” 赫连鸣谦既然不信,右相便想着让锦月亲自来解释解释,他依稀记得,这赫连鸣谦先前来他府中,特意要求见过锦月一次,应该交情不错。他不能巴结不成,因为这件事,让赫连鸣谦对他产生误解,跟赫连鸣谦树敌,可不是什么好事。 “小姐自然在府中,只是这些日子身子不爽,不便出揽月阁。” 右相皱了皱眉,瞪了三夫人一眼,这三夫人一直最是伶俐,怎么今日犯起糊涂了,他都说的这么明显了,还看不出他的用意,还用月儿身体不适,来推脱此事。 “身体不适,总不见得走不了路吧,去派人把她叫来。” 三夫人面上有些为难,她知道若是此时她处理不妥当,锦月那丫头那还肯让她依附,满怀疑思的附身说了句。 “是,妾身这就去。” “罢了,小姐身体不适,出来吹了风,病情严重了总是不好。这事本官可承担不起,不知府上让南宫霖授课的小少爷,能否让我见上一见?” 三夫人是知道锦月现在还未曾回府的,赫连鸣谦这句说辞,到时真好合了她的心意,也不用再苦思用什么谎圆过去这事了,见见慕珏应该没什么妨碍,毕竟那孩子还是有分寸的。 “太宰大人这是那里话,你若相见自然可以见的,还不快去把珏儿带过来。” “是。” 三夫人心中松了一口气,行礼回答了一个是字,便匆匆出了门,她打算先把这事跟青碧支会一声,再奔碧玉园去找慕珏,以防坏了什么事。 “本相有一事,想请教太宰大人,不知太宰大人可否指点本相一二。” 今天在朝堂闹的沸沸扬扬,赫连鸣谦注意到,唯有他跟左右相未曾说话,他是向着傅风致的,自然不会跟其他人起事。而左右相都是狡猾的老狐狸,估计是在观察风向,还没找准站在那边才有更大的获益。 “相爷但说无妨,本官定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赫连鸣谦端起茶杯喝了一小口,璀璨如星的一双眸子,透过茶杯沿瞄着右相局促不定的神情。他知道右相在探他的口风,心中思索着,该怎么引导这老狐狸不一起跟那群人给皇上添负担。 “太宰大人觉得,傅将军为何今日还不曾回朝复命?” 赫连鸣谦从容一笑,缓缓将手里的茶杯放下,右相在仕途算了二十年有余,审风度势可谓老奸巨猾,这问题也是问的滴水不漏,让人抓不住一丁点把柄。 “奉召不回,可是灭门之罪,既然皇上不认为这是罪,右相还不明白吗?” 听赫连鸣谦一言,右相恍然大悟,在朝中无论如何上书弹劾,皇上仍旧纹丝不动的信任傅风致,他一直苦思不得其解。而赫连鸣谦一语道破天机,这番心智,难怪可以用五年的时间,升至太宰之位。 “太宰大人的意思是,傅将军留在晋州是皇上私下授意的。” 赫连鸣谦只是淡淡一笑,未曾搭右相的话,这妄自揣测圣听,可不是什么好事。虽然不便明说,但赫连明前的眸光轻飘飘的扫了一眼右相,意思再明显不过,实在跟右相确认,他方才的话是对的。 “这就合情合理了,难怪皇上一点叶不担心,但本相不明白皇上为何让傅将军留在晋州呢?” 赫连鸣谦本就是随口编造个理由搪塞右相,他第二个问题再问出,赫连鸣谦便不想在做回答了。右相可不是什么理由都能蒙骗过去的人,这说不好,他先前的说辞便被他看出破绽了。 “伴君如伴虎,右相不觉得不知道反比知道的好?” 皇上宁愿顶着满朝文武的愤怒误解,也不肯透漏半点风声,便足以说明,他将傅风致留在晋州的原由不足外人道,谁若知道些什么,皇上肯定不会再留他了。 “太宰大人提醒的是,本相方才的话,还请太宰大人不要透漏出去。” 赫连鸣谦跟皇上的关系,比满朝文武任何一个人都亲密,这是所有人都公认的事实,若他在皇上面前多言一句,引起皇上对自己的不满,那后果不堪设想,被说这相位,连性命也保不住。 “相爷方才本就什么也没说不是吗?” 赫连鸣谦脸上安抚的笑,让右相稍稍方下了心,与赫连鸣谦相视一笑,算是感激他的好意,但心中却没有完全对赫连鸣谦放下戒心。 “如今朝中势力交纵复杂,不知太宰大人有何高见?我们今天那说那了,绝不会有半个字传扬出去。” 右相这是明显的在问赫连鸣谦,更看好朝中那一股势力,他在官场多年,虽然没有依附一股势力,却也在其中周旋着,但那边都不讨好,处处受挤压,实在过的憋屈透了,他现在急需一颗大树去依附着,方能跳出这尴尬的处境。 第一百八十六章:著骨黏心万事休 赫连鸣谦保持着和煦的笑容,一双深不可测的眸子似笑非笑的顶着右相,只叫右相心里发虚。 “这本官就不知道了,但有一点,相爷要清楚,在这朝堂之上,这势力再强,谁还能强的过皇上吗,靠住最大的一棵树,这风往那吹,还有那么重要吗?” 右相一直以为赫连鸣谦背后没有依靠,可如今听他话里话外的意思,实在提醒他,他背后的靠山可是天朝屹立不倒的一颗大树,难怪只有他可以平步青云,仕途一路畅通无阻。 “太宰大人所言极是,本相受教了。” 朝中这多股势力,说到底最大的依仗便是,后宫位份高的那些嫔妃跟她们所诞下的皇子,他们争的不就是权势跟那母仪天下之位,跟东宫的太子之位,但谋反取而代之的却没一人敢做。 而如今他们嘲嚣着傅风致谋反,也不过是看中了傅家的军权,想扳倒傅风致后,从中坐收渔翁之利,好给厚重的皇子做依仗,也加大自己的势力,说起这皇后的位置,右相嘴角露出一抹算计得逞的奸笑。 他有十三个女儿,但这十三个女儿里,无论相貌,还是才情,最为出色的便是月儿,好在当初他当机立断做了那个决定。只是月儿这突发的病,是个很大的问题,希望那能起死回生的南宫霖,可以帮她去除病根,等到日后他的女儿占居后宫,日后诞下皇太子,他便就是朝堂上最大的一股势力,那还用费尽心机去依仗谁。 “相爷~,夫人带小少爷过来了。” 想到自己前景一片大好,右相心情也由阴转晴起来,难得变得和颜悦色起来,看向他一向没放在心上的小儿子,也带上了些父亲的慈爱,微笑的看了过去。 “珏儿给父亲请安。” “相爷。” 右相夫人扯着慕珏进了大厅,一起给右相行了礼,三夫人紧随其后也走了进来,右相看向自己那人到中年,依旧风姿不减的夫人。 想起了她年轻时也是风华绝代,他们曾经的确是两情相悦的结合。他许诺的一生一世一双人,不但没有兑现,还冷落了她不少时日,心中突然觉得对她有些亏欠,连带着说出话的语气也软了些。 “夫人,珏儿,来给太宰大人见礼。” 右相夫人抬头看了赫连鸣谦一眼,对这位年纪轻轻便做到百官之首的星兰公子,她早有耳闻,却从没机会见过。本以为玉菊公子那超凡出尘的气度容貌已经是无人能敌,但看见这星兰公子,才知道造物者之奇妙无穷,两人可谓各有千秋,不分伯仲,就像自己的月牙儿跟左相的那位千金。 “夫人公子无需多礼。” 右相夫人刚要附身行礼,赫连鸣谦突然从上座上起了身,他心里明白这右相夫人跟右相不同,是锦月放在心上的亲人长辈,他岂能心安理得的让她给自己行礼。 “我有几句话想问问公子,不知夫人能否行个方不方便。” 赫连鸣谦对右相夫人态度的恭敬让右相都有些诧异,他把自己的姿态方在晚辈的位置,连本官的称谓都改成连我。右相没有想明白其中原由。 “太宰大人无需客气,您问便是,珏儿若是知晓,定然不会有所隐瞒的。” 赫连鸣谦蹲了下来,与慕珏处在相平的,慕珏瞪着一双漆黑铮亮的眸子好奇的看着赫连鸣谦,他从阿姐跟南宫先生口中,多次听到他们提及这位太宰大人的名字,但却还是第一次见到。 “你是慕珏?今年多大了?” 赫连鸣谦温和的笑着,伸手摸了摸慕珏的头,慕珏撅了撅嘴,似乎不在喜欢赫连鸣谦哄孩子的语气跟他说话,伸手打开了赫连鸣谦的手,倔强傲慢的扬起头。 “我都已经六岁了。阿姐说我已经长大了,可以保护她了。” 在慕珏的认知里,她阿姐说的话,便是真理,便都是对的,所以他觉得自己不应该让别人当小孩子对待,刚才赫连鸣谦的动作,让他极其的反感,那觉得那是对她阿姐所说话的质疑。 “六岁,是算个小大人了,那我问你个问题,你可要如实回答,不能蒙骗我。” 被别人认同自己长大了,慕珏立马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对赫连鸣谦的印象也有所改观,毕竟眼前这人,跟自己阿姐还有他敬畏的南宫先生,都还关系不错。 “你问吧,珏儿答应过阿姐,不想说可以不说,但绝不可以撒谎,阿姐最讨厌撒谎的人。” 慕珏一口一个阿姐,赫连鸣谦知道锦月一向疼爱这个弟弟,对于他做人的品质上,也教导的极其用心,她也是一个不爱说谎的人,不想回答便沉默,对于南宫霖这件事,其实她随便扯个谎,他也是肯信的。 “那我问你,先生最后一次给你授课是什么时候?” 慕珏瞪着眼睛思索了一会,他还以为这个太宰大人要问他什么重要的事情呢,原来是问先生,慕珏听先生说过,他跟这位太宰大人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那告诉他应该没事。 “三天前,当时先生还总是跑神,我唤他好几声都没听见。” 慕珏没有说后来自己阿姐过来找他的事情,他觉得这应该不算说谎,毕竟这位太宰大人没有问起阿姐。 “随后你就没见过先生吗?” 慕珏瞬速的点了点头,漆黑的眸子里满是疑惑,不知这位太宰大人,为何问起先生,他既然跟先生熟悉,怎么不直接去问先生呢。 “阿姐说,先生有事需要离开些日子,还说要再给珏儿再找一个先生。” 想起阿姐的话,慕珏突然委屈的想哭,南宫霖是他遇见的最好的先生了,他不想先生走,他不想让那些只知道骂他愚笨打他板子的呆板老头当他的先生。 “再找一个先生?” 赫连鸣谦微愣的看着慕珏,被他这话戳的心口发痛,若是锦月只是气气,若是南宫霖还好好活着,怎么会用得着给慕珏重新请先生。 “太宰大人。” 右相唤了赫连鸣谦一声,赫连鸣谦茫然回神,松开了慕珏,缓缓站了起来,脸上却凝重的很。 “太宰大人可曾问清楚了。” 赫连鸣谦淡笑着,理了理自己身上的褶皱,以此来梳理一下自己糟乱的情绪,毕竟他不想右相起疑心,给锦月带来麻烦。 “或许他走的急,没来得及告诉本官一声,叨扰相爷了,本官告辞了。” 赫连鸣谦的反常让右相有些起疑,这位太宰大人面对风云突变的朝堂,都能保持一贯的从容,为何今日到他府中频频失态。 “本相送送太宰大人吧。” 赫连鸣谦文雅一笑,对右相作了阻止的动作,他心中存着别的思量,自然不便让右相送他。 “相爷就不必送了。你这右相府虽大,本官还不至于迷了路吧。” 右相本也就是客气客气,赫连鸣谦说不让他送,他也自然是乐意的,便拱手作揖到。 “太宰大人慢走,有空多来我府上走动走动,我右相府的大门随时为太宰大人敞开着。” 赫连鸣谦也作揖还了礼,如来时一样,昂首阔步而走,只是步伐之间比来时沉重了些。 赫连鸣谦出了右相府的正厅,并没有直接朝着大门走,而是绕到左边一条迂回的小道上,那条小道也是通向右相府正门的,只是唯一的不同是,它有一个方位,恰好能瞧见揽月阁,这一点还是玉和告诉他的。 初冬的季节,前些日子还绽放的菊花,已经变成一片枯枝烂叶,走到预计的那个点上,赫连鸣谦停下了脚步,双眸紧紧的闭上,他心中酸楚难耐,像有成千上万的力道在撕扯。 猛然睁开双眸,与之相对的恰好是那扇他进出过数次的轩窗,那轩窗是敞开着的,几根斑驳的桃树枝遮挡下,惊见了一双清寒如月的眸子。 她就那样平静的站在窗前,清浅的眸色像一池未染尘世喧嚣的泉水,潺潺而刘,触及到她到视线,刺骨的寒气袭来,让他心颤不易。 那一刻,赫连鸣谦有些恍惚,他不知道自己是否,看到的仅仅是个幻象。若是幻象,她的一举一动都如此真实清晰,如此明朗。如若不是幻象,她怎会用这样陌生,这样冷漠的眼神望着她。 或许是说,现在这扎心的现状本就是真实,而先前那些日子,她对他饱含深情,温柔依恋的模样才真真是幻象,他们并非有过相依相偎的时候。 他太想弄清楚这一切的一切,他受够了无情无尽的猜想与假设,他要跟她当面问清楚,她究竟想要如何。哪怕就此决裂,哪怕无从修补,哪怕悔恨终生,起码现在他是解脱的,他是痛快的。 想到此,赫连鸣谦腾空跃身飞起,速度之快的,让本在府中忙碌打扫的下人,只觉空中一阵蓝影掠过眼前,让他们错以为仅是一只飞鸟闯入,或者是他们的一个幻觉。 腾身越过揽月阁高起的红墙,等他的是一柄寒光四射的长剑,揽月阁的院子里,除了一番凋零的枯景,便只有叶阑一人,似是算好了他会过来一般。呵,他怎么能忘了,世人都赞她别具聪慧,玉和说她算无遗策,她能将事事都算的精准,他的所作所为,怕是都在她的掌握之中,或许他的心也不在其外,终是他自己一厢情愿。 “赫连鸣谦,你不能过去。” 赫连鸣谦靠近一步,叶阑用那一柄长剑挡在他面前,他抬头看,锦月依旧保持着那副清冷的面容,不动声色,从容不迫的望着他,似乎是望着一个跟她毫不相关的人。 “碧华~” 赫连鸣谦皱着眉头,痛心疾首的唤了锦月一声,沙哑的声线表明他抑制不住的愤怒跟痛心,锦月将视线缓缓下移到赫连鸣谦的脸上,那一刻赫连鸣谦觉得自己所唤的人,根本不是她,以往的种种,都是他的一枕黄粱。 “叶阑,送客。” 锦月平静的伸手关上了窗子,赫连鸣谦看不到她颤抖的双手,也看不到她在窗子关闭后那一刻的泪如雨下,也看不到她瘫倒在地的狼狈的模样,更是看不到她千穿百孔的一颗心。 “赫连鸣谦,别怪她,她有不得已的苦衷,你再等一等。” 叶阑收下长剑,这句话他本不该说的,方才回府时,听到晴碧的禀告,锦月痛心疾首的神情,仿佛在对这个世界失望着,他实在心疼锦月的一番苦心,反而被赫连鸣谦如此仇视责怪。 “叶阑,你不知道我有多想替她承担,但她为什么就不肯给我机会,我就这般不值得她信任吗。” 叶阑朝上看了一眼,他明白,锦月若是把一个人放在了心上,无论何种情况下,哪怕牺牲掉她自己所有的一切,她也会把对那个人的伤害降至到最低,对赫连鸣谦更是如此。 “你若不闻不问,便是帮了她最大的忙了。” 赫连鸣谦突然扬声大笑起来,他的笑声凄凉绝望,像来自无边地狱嘶声裂肺的痛苦的呻吟,叶阑这话像一把刀,将他的无能跟懦弱剥开,让他无力直视。 “好,好,好一个不闻不问。” 赫连鸣谦愤慨决然的离开了,叶阑无奈的叹了口气,提着剑上了揽月阁的阁楼,他推开门的时候,锦月蹲在地上,双手抱膝,头埋进去,全身不住的在颤抖,叶阑走过去,抱住她。 “月儿,没事了,没事了。” 锦月将头抬起来,眼圈通红微肿,她第一次怀疑,自己这个决定是不是错了,她知道她陪不了他一生一世,便想着为他多留下一些,为何他就不能谅解,不肯信她绝不会做伤害他的事,而总是想法设法的去试探,不惜借助右相套珏儿的话。 “你选个轻功好的人盯着他,我要知道,他还想要做什么?” 叶阑搂着锦月的手拍了拍,她现在像一个惊弓之鸟,心力交瘁,再也经不起赫连鸣谦折腾什么了。 第一百八十七章:酒入愁肠愁更愁 叶阑抱着锦月瑟瑟颤抖的身子,此时她还在为赫连鸣谦着想着,完全不知自己现在的状态有多差。 “好,我这就去做,月儿,你知道的,赫连鸣谦若是什么都不做,他便不是赫连鸣谦了,那他也不值得你爱了。” 锦月吃力的笑着点了点头,她现在没有心力再去周旋什么,她需要好好歇歇,好好的歇一歇。叶阑看她疲惫不堪的样子,索性直接把她从地上抱到床榻上,掩好了被子,才出了门去。 或许真的是累了,锦月在叶阑走后足足睡了三四个时辰,醒来时,天色已经发暗了,看时辰估摸着已经到傍晚了,叶阑已经回来了,正在房间的美人榻上躺着,听到锦月翻身,便坐了起来。 “醒了,饿不饿,我让青鸾给你煮了粥,先吃一点好不好?” 叶阑翻身从榻上下来,伸开双臂舒展了舒展身体,锦月默不作声的起了身,穿好了鞋子,抬头看了叶阑一眼,意识到自己该给叶阑个反应。 “嗯~” 门吱呀一声开了,青鸾端进来几叠小菜跟一碗稀粥进来,放置到了桌案上,青鸾一向耳力好,不进门也能知道锦月是否醒了,也知道什么时候进来最合适。 “青鸾美人,我不也没用膳呢,给我也盛一碗来,谢了啊。” 青鸾一个眼角都没给叶阑,转身就出去了,但叶阑知道,青鸾一会肯定会端碗粥给他,这丫头远没有表面上这样冷面冷心的,真是什么人带出什么丫头,好的不学,非跟锦月学这个。 “干吗寸步不离的守着我,难到你还怕我会自杀不成?” 锦月移步到饭桌上,用斯帕擦了擦手,端起桌案上青鸾放置的稀粥,用小勺搅动着,他知道,叶阑是怕她出事,连口饭都不吃的守着她。 “胡说什么呢,你没看你刚才的脸色有多吓人,估计地狱里的鬼都能比你好看点,。你说这事传出去,你还怎么做这天朝的第一美人呀。” 叶阑知道锦月的恢复能力极强,能给他开口说笑,表明方才那事,她已经消化掉了,就算没有,也不至于让她崩溃掉了。 “什么第一美人,你封的?谁允许了?” 锦月瞥了叶阑一眼,此时青鸾已经又端了一碗粥放了过来,叶阑接在手里,嬉笑的抓了一下青鸾的手,青鸾冷冷的收了回来,侧身站到了锦月身后,那样子,就像被猫抓了一样,让叶阑很有挫败感。 “并列第一,也勉强算的上第一吗,总也不能算第二不是。” 青鸾性子冷,平常叶阑还老是逗她,想看看这张没有表情的脸上,什么时候能出现第二种神色,不过至今为止,他还没看到,所以他还需要努力。 “青鸾,下次叶大公子再不老实,你就直接用剑,不用看我的面子,打伤也好,打残也好,都不怪你。” 叶阑端着粥的手一抖,不敢相信的看了锦月一眼,青鸾这丫头可是死脑筋,锦月这么吩咐,她肯定就敢这么做的。果不其然,青鸾面无表情的回连一句。 “是,小姐,青鸾记下了。” 看到叶阑神色的变换,锦月抿唇笑了笑,手里的粥叶晾凉到可以入口的温度,便用小勺喝了一口,若是这两个人打起来,也挺有意思的,她到有兴趣知道,谁的武功更好些。 “月儿,你这就不够意思了吧,你看我跟在你身边这么多年,没功劳,也有那么点苦劳吧。你算算,我都多久没出去胡混了,不过吃了青鸾一点豆腐,你就让她用剑,你家青鸾的剑可是没张眼睛的,万一伤到我,你还得出钱给我治不是吗~” 叶阑啰嗦的毛病又被引起来了,锦月觉得,如果她不出声,叶阑能说几天几夜,还不带重复,不带打磕巴的,也不知这坏毛病是怎么养成的。 “没事,叶大公子放心,只要你还有一口气,多少医药费我都出得起。若是你没了这口气,我便给你打副好棺材,檀木的,红木的,纯银的,还是纯金的,随你挑够意思吧。” 叶阑打了个哆嗦,用眼瞟了一眼青鸾,他怎么觉得她腰上别着的那柄软剑,此刻好像更瘆人了,分明就是冲着自己带的吧,你说好好一个姑娘家,天天剑不离身,也不怕伤着自己。 “青鸾美人,你家小姐说笑的,你可千万别当真啊。” 青鸾屹立不动的站着,像完全没听到叶阑的话一般,锦月看叶阑在青鸾那里碰了钉子,笑着吹了吹勺里的热粥,放在了嘴里。 “你还笑,我可告诉你,那天你这丫头伤了我,我就天天赖在你这揽月阁里,白吃白喝,让你养我一辈子。” 青鸾噗嗤一声笑了,叶阑吃惊的看向青鸾,反而让青鸾红了脸,这连续在青鸾脸上看到了两种不同的表情,真是百年难遇的奇事,叶阑觉得他今天有必要查查黄历,说不定是个好日子。 “青鸾美人,你该多笑笑,你看笑起来多好看,这样才好嫁出去不是?” 青鸾的脸更红了,锦月拿着筷子伸手敲了叶阑一下,锦月没有武功,叶阑自然能轻而易举的躲过,但他就任由锦月敲在他头上。 “他现在怎么样?” 锦月面色平静的喝着粥,却吧叶阑问的一阵的紧张,这才稍稍好了这么一会,他这一开口,估计锦月便平静不了了。但锦月那性子,他又不能撒谎。 “在一个小酒馆,喝的烂醉如泥,你放心,等他喝倒了,我们的人会送他回太宰府的。” 锦月抿了一下嘴唇,继续若无其事的喝着粥,叶阑小心翼翼的偷窥锦月的反应,唯恐她再像方才那样发作了,能隐忍着,证明还不到那程度。 “青鸾,去备顶轿子候着。” 这时候锦月越是平静,叶阑心中越是发虚,他到希望她可以哭一哭,闹一闹,起码这些情绪有个发泄口,否则又要憋出一场大病了。 “是,小姐。” 青鸾对锦月行礼后,便匆匆的出门了,她似乎一直都是这样,像个木偶,线牵在锦月手中,让她做什么就去做什么,从不会有一点犹豫,也从不问为什么。 “月儿,天黑了,你打算去那里呀?” 其实叶阑倒是希望自己也能像青鸾那样,一味的服从命令,便不用常常纠结着,烦恼着,可对别人还行,对锦月,他实在做不到。 “我过去看看他。” 赫连鸣谦几次想要见她,都被她拦截在门外,这次竟然主动去找赫连鸣谦,她肯定不会是去摊牌的,因为叶阑了解,锦月决定的事情,撞的头破血流,也会坚持的。 “就只是看看?没其他的什么吗?” 锦月抬头笑了笑,碗里的粥已经被她喝下大半,剩下的一半,估计她自己也喝不下去了,却没有放下,只是一手握着,一手搅动着。 “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叶阑没好气的瞪了锦月一眼,你是不怕,正因为你不怕,我这不才替你怕着吗,也不知道我这是什么命,为自己的事情,都没这么费神费力过,天天为你提心吊胆的,看样子某人还一点都不领情。 天渐渐的暗下来,一个不起眼的小酒馆里,门外长着几颗粗壮的洋槐,寒风阵阵,吹的枝丫乱颤。门前挂的帆布扑棱棱的响动着。 几个店小二偷偷掀开帘子看了一眼,整个酒馆就角落里有一个人,四周摊散着十几个空了的酒坛子,那一看就不同寻常的人,喝的醉醺醺的。 “怎么样了,还喝着呢?” 掌柜的拍了一下那偷看的店小二的肩膀,店小二一手拨着帘子,一边回头冲着掌柜的点了点头。 “咱着店里的酒,快被他喝光了,还没倒下,这客官酒量也太好了些吧,简直千杯不醉。” 中午的时候,店里突然来了一个气度不凡,一看就非富即贵的人,甩出一大锭银子,说要包下他们酒馆所有的酒,本来他们这酒馆就没什么人来,几乎快要关门了,有人出钱他们自然乐意,便搬出了所有的酒,也不再接其他客人了。 “我这酒馆开了四十多年,还从来没有这样气质品貌出众的人来过,也没有见过这么能喝酒的。” 这奇怪的客人来了以后,也不要什么下酒菜,就猛灌自己酒,喝酒跟喝水似的,这么烈的酒,到他口中,完全不起作用。 “掌柜的,咱是不是得劝劝,你看他的穿着相貌跟气度,一看就是贵人,说不定还是个官呢,若是喝死在咱们这,怕是咱们都吃不了兜着走了。” 那机灵的店小二一提醒,所有人都开始慌神了,挣不到钱不要紧,他们可不能平白无故的因为这贵人,丢了性命呀。 “你说的我能不知道,但你看那客官,你敢去劝?” 店小二掀开帘子又看了一眼,手一哆嗦,松了帘子,这样的贵人,他那敢劝呀,再说,他劝也不管用呀,说不定惹恼了他,反而先送了性命。 正在众人犯愁的时候,店门前突然停了一顶青色小轿子,一个冷冰冰的丫头,从轿子里搀扶出一个娇俏的小姐出来,等那小姐走进了酒馆,在暗处偷看的众人,惊的目瞪口呆。 一张出尘绝艳的面孔,惊现在这简陋的酒馆里,明明天早就暗下来了,可她身上仿佛有着璀璨的光芒,令四周都显得明亮异常,尤其是那一双澄净似水的眸子,似清晨的朝阳光辉一般,亮眼却不刺眼。 “掌柜的,不会是我眼花了吧。” 那店小二赶紧用手擦了擦眼睛,他这腾出手来,那帘子垂了下来,屋外那如朝阳一般,倾国倾城的美人便看不到了,让其他人一记重拳敲在他头上,店小二吃痛,却不敢言语,再次伸手掀开了那粗布帘子。 “我的老天爷,今天是什么日子,我这小店里,一天来了两个神仙般的人物。” 这群人看的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唯恐这一眨眼,眼前这两个神仙会突然飞走了,所以他们觉得多看一眼都是赚的。 “还真是,你看这姑娘,比李员外家那副画里的美人,还要好看千倍百倍,可不就是神仙吗!” 小酒馆的内间里在小声的议论着,外面的美人瞪着疑惑的眼神走了进来,等看清那小酒馆角落里的人,更是惊奇的厉害,连忙加快了脚步走到他面前。 “鸣谦,真的是你呀?我还以为看错了呢,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呀?” 听到有人唤他的名字,赫连鸣谦迷迷糊糊的抬起了头,但眼前的人有太多的重影,他依旧看不清楚,便闭着眼睛猛然晃了晃头,再次睁开眼睛,才看清了眼前是谁。 “是你呀,坐,要不要陪我喝一杯。哦,她不能喝酒,一口就能醉,你应该可以吧?” 赫连鸣谦胡乱的在桌子上摸了一支杯子,抱着手里的酒坛到满后,推到弦阳面前,弦阳疑惑的坐下了。 “她,她是谁呀?喝一杯就醉,怎么还有人跟锦月一样的酒量差?” 赫连鸣谦没有回答弦阳的话,本身他也没听清弦阳说什么,只是依稀听到了锦月二字,眉头皱了皱,抱起酒坛子,就猛灌,弦阳吓住了,连忙起身去夺。 “你都喝了这么多酒了,怎么还喝呀,依你这喝法,非喝死在这不可?不许再喝了。” 赫连鸣谦揉了揉眉心,摇摇晃晃的起身,想伸手去夺弦阳手里的酒,弦阳赶紧错身躲开,赫连鸣谦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不许,她都不管我了,你凭什么不许,快给我。” 赫连鸣谦给弦阳的印象,一直是谦和有礼,进退有度,如今这样厉声厉色呵斥别人的模样,她还真没见过。 “你不是教过我那句,莫道有酒终需醉,酒入愁肠愁更愁,怎么如今天酗起酒了,你是怎么当人家先生的。” 赫连鸣谦冷笑了一声,一把夺过弦阳怀里的酒,仰头就往自己口中倒,随后用袖子胡乱的擦了擦自己的嘴角。 第一百八十八章:醉乡深处少相知 赫连鸣谦斜眼瞥了一眼,端起一本正经的架势,想要教训他的弦阳,此时他在想,若是锦月看到他这般荒唐的酗酒,仅多会皱皱眉头吧!她总是一副表面恬静,实则对什么都不在意的模样。 “是吗,我还教过你这个呢,那我今日便再教你一句,‘不惜千金买宝刀,貂裘换酒也堪豪。’哈,哈哈哈哈。” 赫连鸣谦扬声大笑着,噗通一声摔在了凳子上,手里的酒坛也应声的碎了一地,他整个人趴在了桌子上,狠狠的戳了戳太阳穴,趁着还有些清醒,又顺手拎起了一坛未开封的酒,用牙齿掀开了尘封在上面的幔布。 “‘不惜千金买宝刀,貂裘换酒也堪豪。’,那喝酒是好还是不好呢?古人怎么这么矛盾?” 弦阳还在纠结赫连鸣谦跟他说的相互矛盾的道理,赫连鸣谦醉醺醺的看了一眼弦阳,一个泉中水,只需一眼便可看的通透,一个是雾里花,费尽心智也窥不得半分,他是嫌弃这人生不够艰难,还是岁月不够无情。天下女子千千万,而他偏偏选了最有难度的去爱。 “矛盾,是矛盾,人不就是喜欢自找矛盾,自寻烦恼吗?” 此时的赫连鸣谦已经抱不起酒坛子了,便随手又抓了个杯子,在酒坛里舀着喝,他此时似乎喝不到嘴里了,灌进去的酒顺着嘴角流进衣襟里,弦阳皱了皱眉头,再次从他手里夺回了酒杯,她记得以前赫连鸣谦最爱干净了。 “你醉了,我送你回去。” 赫连鸣谦已经站不起来去从弦阳手里抢了,便胡乱的在桌子上摸索,弦阳快速把桌子上的酒杯都伸手打到了桌子下。 “回去,回哪里去,她都不要我了,我能回哪去。” 赫连鸣谦抱着酒坛子,神情哀伤的趴在桌子上,弦阳侧头奇怪的看着他,似乎不认识了一般。 “当然回太宰府了?不然你想回哪里去?” 赫连鸣谦涣散的眼眸已经看不清弦阳,他猛烈的甩了甩头,眼前竟然出现了那样清淡的面孔,柔情似水的望着他。 “别丢下我一个人好不好?” 赫连鸣谦突然伸手在空中乱摸,摸了半天什么都没摸到,于是便趴在了桌子上,像个丢玩具的孩子一样,抱着酒坛子痛哭起来。 “乖,没人不要你。” 弦阳看他实在可怜,便把赫连鸣谦抱住,像自己生病后,娘亲哄自己一样,拍着赫连鸣谦的头,温声细语的哄着他,弦阳虽然好奇是什么人,能把赫连鸣谦这样一个稳重深沉的人伤成这样,但看赫连鸣谦现在的模样,也问不出什么。 酒馆门上的粗布帘子被风吹的忽扇忽扇,里面的一个哭一个哄场景,也被外面那顶青色小轿里,那双清冷的眸子看的清清楚楚。 “回去吧。” 锦月垂下了掀这轿帘的手,面色阴沉的厉害,叶阑赶紧摆摆手,让轿夫抬起轿子离开。但他还是忍不住又看了一眼。这好巧不巧的,一进来就看见这一幕。若是那哭泣的男人不是赫连鸣谦,他还真有兴趣看看戏。 轿夫健步如飞的往前走,走到一座断桥上,河中飘着一艘亮灯画舫,还有悦耳的琵琶声跟歌声传过来,只听她唱的是。 “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不见去年人,泪湿青衫袖。不见去年人,泪湿青衫袖。” 锦月记得这个地方,中元节那天,他们十指紧扣,在这拱桥上徐徐慢行,那日他温热的眼眸,她如今记忆犹新,而且还听到了有人高声呼喊着。 “白景归西山,碧华上迢迢。” 也是在这里,赫连鸣谦紧紧抓着她的手,那时她虽觉得前路漫漫,举步维艰,但被他抓着,无形之中,她就充满了力量,可如今她突然发觉,那股支撑着她的力道不在了。 “停轿~” 轿子平稳的停了下来,斜压着,方便锦月从里面出来,那琵琶声依旧在河道里荡漾,锦月朝桥上走,在最高处停下,扶着桥墩,目光迷离而静谧的看向那渐渐飘远的画舫。 “月儿,赫连鸣谦醉了,而且醉的很厉害。” 叶阑跟她并肩而站,夜里的风,凉的刺骨,尤其在这风口站着,叶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但看锦月,却若无其事的站着,似乎感觉不到这夜风的寒,怕是她饿心更寒吧。 “嗯~。” 锦月脸上一如既往的平静,她的平静到与平常无二,但又似乎平静的有些不对劲,平常的女子看到这一幕,即使不让前质问,也会在私下哭闹一场吧。看到如此正常却反常的锦月,叶阑也不知到,锦月她是不是在意刚才所看到的。 “或许赫连鸣谦把弦阳当成了是你,不然怎么会在一个女子怀里哭成哪个样子?” 叶阑盯着锦月,在她那张看似平静的面孔上,总觉得一股沉郁围绕在上面,让他的心说不清道不明的堵得慌。他小心翼翼的补充着,试探着,唯恐自己那句话不对,惹得锦月心里更加不舒服。 “嗯~” 锦月连续说只回答了两个嗯字,向来能说会道的叶阑,此时也不知该怎么劝上一劝,他能感觉到锦月心情不好,却没抓住锦月心情不好的点在哪里。他没想到自己会犯傻来一回,妄想着去窥探,这世上最难猜测到的一颗心。 “月儿,你别只是嗯呀,你倒是跟我说说,你怎么想的?别让我跟个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撞?” 很多时候,叶阑都希望锦月,能像其他正常的女孩子一样,遇到不开心的事情,能耍耍小性子,哭一哭闹一闹,可她偏偏什么都堆积在心里,总让人觉得没什么是她在乎的,而事实上,她可能比任何人都在意。 “你要真的在意,真的生气,我就把赫连鸣谦抓来,任你打一顿也好,骂一顿也好?反正他已经醉成那个样子了,我也不怕打不过他。” 第一百八十九章:落月低轩窥烛尽 锦月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那远去的画舫,隐隐约约的琵琶声还能听到一些,就像一个人在呜咽的哭泣着。锦月突然想到了璎珞,那个死在南乔剑下的女子,走的千般委屈,万般痛心。 “叶阑,你应该知道的吧,像我这样看似像是立在云端,实则早已踏入地狱的人,能得一个两情相悦,实属不易。而且他就像这一池的水,我看得到,却抓不住,这样脆弱的感情,那经得起不断折腾。” 叶阑愣了一下,诧异的看着锦月,虽然这种说法戳的人心疼,但他不得不承认,锦月说的事实。她本身天资过人,心比海深,对人对事,都存着过多的猜疑跟审视,所以能允许一个人走近她的心,确实很困难。 “你的意思是?” 叶阑多多少少还是了解锦月的,她突然提起这个,肯定有她特殊的用意,跟思量。从那小酒馆走到这里,她一直没说一句话,怕就是在思量这件事,如今跟他提及,也是想探探自己的口风。 “这世间本就苦多于甜,这情本就伤多余乐,我和他更是,所以我们那经得住这么多的隐瞒跟猜忌。” 因着特殊的身份,因为特殊的性情,也因为过多的阻扰,很多事情,不是锦月不愿意开口,而是开不了口。就像这一次,赫连鸣谦心痛委屈,她又何尝不是,可挑起来的是她,她连诉苦的资格都没有。 “所以你打算跟他跟赫连鸣谦坦诚相待?” 锦月不为人知的身世,还有那苍灵未知的变故,再加上听风楼跟凤凰临世的预言,这一件件一桩桩,真要说出来,对锦月来说是个巨大的压力,对赫连鸣谦来说可能更加是个天大的打击。 “我想等从苍灵回来,全告诉他。也许他说的对,我的隐瞒或许是自以为是的为他好,而带给他的 却是更重的伤害。” 锦月无法忘记,方才赫连鸣谦痛彻心扉的哭泣,他那样稳重隐忍的一个人,因为她这些天的冷漠和忽视,竟然会痛诉说,她不要他了。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她怎么忍心,怎么舍得放手。 “也好,既然他想要跟你一起承担,那希望他可以成受的住这份重量。” 锦月突然笑了,紧绷的神经也松弛了下来,将整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手扶着的桥墩上,吹过来的凉风,都觉得没了那股撕裂皮肤的寒气了。 “哥,谢谢你,无论我做什么决定,错也好,对也罢,你都愿意支持我,相信我。” 锦月很少叫叶阑哥,但他确实比南乔更像一个哥哥,自小便无微不至的呵护着她,也从不奢望从她身上获取什么,这种感情凌驾与所有情感之上,锦月一直心存感激,但她不擅长回应这份感激,叶阑似乎更加不擅长接受她的感激。 “咳~,这不是看你可怜吗?你知道的,对美人,我一向心软,更何况你还是美人中的美人。” 锦月笑着看向那飘远的,只剩零星一点的画舫,那沉沉的琵琶声已经完全听不见了。叶阑总是能有办法,在她沉郁的心中播进去点快乐,让她在绝望中,因为他的陪伴跟谅解,而看到希望的曙光。 夜渐渐的深了,寂静的街道上,那打更的梆梆声,越过高墙,飘进还未入睡的人耳中,让寂寥的夜,也显的没那么让人体会到孤独,但这声音却也不会吵醒已经安睡的人,打更人将分寸拿捏的恰到好处。 三更天了,风已经停了下来,空中突然飘洒下来细小的雪花,却来不及飘落到地上,便融化了。精致的轩窗紧闭着,透出昏黄的烛光,锦月在门外站了许久,却没有进去。 “这太宰府已经没了咱们的人,你再这样站下去,待会巡夜的人来了,你怎么解释?到时候我可不跟你在这丢人。” 叶阑压着一根树枝,晃晃悠悠的躺着,目光漫不经心的瞥了一眼锦月,这大冷天的,就她那小身板,本就弱不惊风,再站下去,非得生场病不可。 “拿来。” 锦月突然伸出手来,看的叶阑一头雾水,叶阑心中腹诽,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你就说两个字,还打算让我心领神会呀,我咋不知道我这么善解人意。 “姑奶奶,你起码的告诉我你要的是什么,我再斟酌能不能给不给,是不是这样才合情合理呢?” 锦月仰着头看了一眼正在树上,怡然自得荡秋千的叶阑,他还真是能坐着就不站着,能躺着就不坐着,将懒这词发挥的淋漓尽致。 “真不明白?” 锦月这怪声怪气的一问,叶阑一个激灵从树枝上由躺着换成来坐着,他似乎有些明白锦月要什么,但他真心不太舍得给。 “这酒是他自己要喝的,他还能不知道醒来难受,本来就没剩几粒,留给我好不好?” 叶阑是个嗜酒的人,所以他专门配制来一种,醉酒之后服下,第二天醒来不会头疼欲裂的药,只是这药需要太多不常见的药材,配制过程漫长而繁琐,所以他才不愿给。 “真不给?” 锦月似笑非笑的看着叶阑,让叶阑打了个哆嗦,这绝对是吓的,他记得上次锦月这样对他笑的时候。他同时被三个小情人追杀,不眠不休跑了大半个月才消停。 “你要,哪能不给呀,我这不是想帮你出出气,让赫连鸣谦吃些苦头吗?” 叶阑忙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纵身一跃,从树上无声的落在地上,陪笑的递给锦月。锦月伸手去拿,由于叶阑舍不得抓的太紧,锦月根本拿不到手,便瞪来叶阑一眼,叶阑立马松来手。 “月儿,你给他吃一粒就好,剩下的记得还我。” 叶阑可怜兮兮的看着锦月,尤其是看到锦月手里的瓷瓶,一想到给赫连鸣谦吃,他感觉到心都在滴血,锦月将瓷瓶的瓶塞取出一看,里面只有三粒,难怪叶阑这般舍不得给。 “吃一粒起作用吗?” 第一百九十章:情欲自适而不可 叶阑赶紧卖力的点头,锦月这样问他,那就有回旋的余地,毕竟醉酒醒来的滋味实在不怎么好受,下一批也不是一时半会能配制的。 “管用,肯定管用,是药三分毒,吃多了总不好不是,我这是为他好。” 锦月信叶阑没胆子骗她,她也见过叶阑配制这药,一个多月寸步不离的盯着,还浪费掉几百种珍贵药材,若不是她要,打死他也不肯拿出来的。 “你好生守着,别让人进来了。” 赫连鸣谦虽然没有让人守夜的习惯,但他今夜醉的如此厉害,保不准他府中的下人会过来看看,她这深夜出现在太宰府,总归是不合适。 “放心,我保证一个苍蝇都飞不进去。” 下雪的天,不用他挡,也没那个苍蝇敢出来,锦月抿唇笑了笑,没搭叶阑的话,便推门进去。 屋内只点了一根蜡烛远远的放着,昏暗的光线下,那简约的床榻上侧身躺着一个人,被子已经滑落在腰下,露出很深的腰窝。俊秀如兰的一张脸上,眉心微微蹙的厉害,似乎像被恶梦魇住一样,有惊恐,有难过。 锦月放轻了脚步,坐到了床边,手掌附在赫连鸣谦的额头上,似乎想用自己手心的温度,抚平赫连鸣谦,额际的忧愁跟心间的烦躁。锦月稍微一碰触,赫连鸣谦惊的身体颤了一下,躺平了身体。 锦月的手就悬在半空中,怔怔的盯着赫连鸣谦,她怎么忘了,他是如此机警谨慎的人,全身每一处都对人设防,即使醉的不省人事,也会下意识的去躲闪别人的碰触。 正当锦月意识到自己的手还没收回来,而打算收回来时,赫连鸣谦突然伸手。抓住了她悬在半空的手。锦月惊以为他醒了,转头看过去,却发现赫连鸣谦依然安睡着,平稳而富有节奏的呼吸,证明他并未伪装。 锦月的手被赫连鸣谦抓的很紧,锦月稍稍想抽离,他便握的更紧了,像是在抓着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抓的那般专注而用力。 “碧~华~,碧~华~。” 赫连鸣谦吃力的梦呓着她的名字,似乎是感觉到抓住的这只手是她的。他是她用尽心机追来的,赫连鸣谦即使心中有她,也远远及不上她爱他深。可此时看他呼唤着自己痴情的模样,她不确定了。 这本不是一件坏事,可以说是她一直想求得的,但此时她心里像是压着一座大山般沉重。她突然开始怕了,她怕自己随时可能结束的生命,承载不起他这份深情。她更怕她的突然离开,会让这个天子骄子一蹶不振,再难如从前那般英才天纵,让人望尘莫及。 “鸣谦,告诉我,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锦月用另一手抚了抚,赫连鸣谦散落在脸上的碎发,赫连鸣谦依然会有躲闪的意识,但不再有错开的动作。 以前她是把他放在心上,是在用手段迫使他对自己动心,但是从什么时候,自己爱惨了他,爱到只要为他好,宁愿去委屈自己。甚至有时候,会后悔招惹了他,却满足不了他想要的。 锦月从怀中取出从叶阑那里讨要来的瓷瓶,却为难怎么让他服下,赫连鸣谦的唇角有一块不太明显的疤痕,似乎是她在锦州那次咬的,锦月忍不住嘴角扬了扬,他当时那般镇定,感觉不到痛吗? 锦月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小瓷瓶,倒进一颗在自己嘴里咬碎,叶阑还真是对他自己够好。以前给她的配药,那个不是苦的要命,而给他自己配制的,却酸酸甜甜入口清凉。 锦月附身,将唇凑到赫连鸣谦饱满的唇瓣上,他依旧下意识的颤了一下,随后不知是发觉了这吻的熟悉,还是叶阑配制的药味道太好,不但不躲,反而迎上来。痴迷的回吻她。 原先赫连鸣谦还只是吸取她口中的药,慢慢的便成了单纯的吻,锦月在他富有技巧的吻中,渐渐迷失了自控力,直到快断了气,才惊慌的想要躲开。也是此时她才发现,赫连鸣谦不知什么时候松了她的手,双臂紧紧的圈箍住她,令她动弹不得。 意识到自己的双手得到了自由,锦月便用双手抵住赫连鸣谦的胸膛,想要将赫连鸣谦推开,此时赫连鸣谦只穿了一件单衣,她这一推,便触到了赫连鸣谦胸前小块小块结实的胸肌。 这样富有弹性的胸膛,不知看上去如何,意识到自己在想些什么,锦月的脸不自觉的红到了耳后。世人都说她清冷淡漠。久而久之,她自己也觉得她对人没有情欲,但此时却发觉,只是没有遇到那个人而已。 吻的意乱情迷时,赫连鸣谦似乎已经不满足于只要这个吻,手臂稍一用力,便直接把半躺在他身上,半挂在床上的锦月,整个的抱上了床榻,禁锢在自己的怀中。 他开始摸索着一件一件解开锦月的上衣,锦月刚开始紧张的看着他,慢慢的在他的温柔的吻中平静下来。算了,这样也好,既然决定用一切去换取自由,没打算入宫,何来守身如玉的必要了。 锦月的上衣被解的直剩下一件肚兜,赫连鸣谦的手贴在锦月光滑的后背上,肌肤之亲的触碰,让他整个人颤栗起来,突然停止了动作,仓慌的推开了锦月。而自己在床榻的另一角紧抱着双膝,缩卷成一团,口中喃喃不清的说着什么。 锦月愣了片刻,附耳仔细去听赫连鸣谦究竟在说些什么,神情那样的痛苦而难过,听清后,整个人僵住了,他口中嘟囔的是。 “碧华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能,我不能。” 锦月苦苦一笑,用手臂支撑这身体坐了起来,若有所思的盯着赫连鸣谦看了一会,她伸手去触碰赫连鸣谦,却发现他的颤栗更厉害,神情也更加的痛苦,于是她便远远撤开了些距离,呆呆的一件一件将衣服穿好回去,轻声下了床榻,将被子给赫连鸣谦掩好。 第一百九十一章:泪滴春衫酒易醒 她其实懂赫连鸣谦梦呓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若是她真是叶家预言里那天临的凤凰,需要承载了母仪天下的命运,待天下安定后,一个不洁的皇后,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所在没确定她真正的归属之前,他怎会先要了她的身子,哪怕是一个梦,也是不许的。 锦月原本清淡的眸子,蒙上一层水雾,她沉沉的叹出一口气,屋里并没有点着火炉,但赫连鸣谦额头上竟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顺着耳与发间流淌下来,锦月想拿丝帕帮他擦一擦,指尖刚刚一碰触到赫连鸣谦的脖颈,赫连鸣谦像触碰到什么危险的东西一样,身体狠狠的朝里缩了缩。 锦月看了赫连鸣谦许久,不敢再有其他的动作,过个约莫一盏茶的功夫,赫连鸣谦的面容已经慢慢开始舒展,身体也由缩卷变成侧卧,但他露在外面的手掌却握成拳,手背的青筋都冒了出来,锦月拿沾水的帕子帮他擦了擦脸,却不敢再跟他有任何肌肤上的碰触。 以前叶阑总说她活的过于拘谨,将自己禁锢在世俗的牢笼里,所以这些年叶阑总是给她讲各种他自己的风流韵事,甚至拿过一些男女床第之间的插图给她看,为的就是怕锦月也变成,那些长期锁在闺阁之中刻板无趣的女子。 即使没沾染过情事,但锦月向来学习能力极强,通过叶阑给她讲述的你追我赶的故事,虽然叶阑绝对有夸大的嫌疑,但从此中故事里,倒也吸取了些精华,撩人的手段倒是学会不少,只是苦于没有实战的机会,但在晋州时,她稍稍在赫连鸣谦身上试了试,便收到意想不到的成效。 赫连鸣谦慢慢睡的安祥起来,紧握的手掌也松散开了,可能是方才攥的太紧,露出指腹一点的指甲也嵌进皮肉里,血迹顺着拇指流在了床塌铺就的毯子上,看上去很瘆人。 赫连鸣谦睡着期间喊几次要喝水,锦月便给他倒了水扶他起来喝下,随后还在香炉中点燃了些,从揽月阁带出来的安神香,丝丝缕缕的白烟遮着眼帘,让那双秋月明眸染上几缕朦胧之感。 锦月静静的守了赫连鸣谦一夜,直到天空破晓,东方照进一束光亮进来,她方面沉入水的从赫连鸣谦房间里走出来,听到开门声,叶阑也从树梢上跳了下来,来回在锦月连上瞅了瞅,又往屋里瞅了瞅,可惜锦月已经关紧了门,他看不到里面。 “怎么脸色这么难看,不会是……” 叶阑嬉皮笑脸的凑到锦月面前,无论是眼神还是神情,都意有所指。经历了昨夜之事,叶阑这句话断的很难让人不多想些什么,锦月的眼珠不自然的在眸里流转,轻咬了一下唇角。 “你想说什么?” 锦月仅用余光扫了叶阑一眼,看似是像以往一样淡漠,而她心里却有那么点慌乱,平常叶阑跟她讲再露骨的事情,她都能保持一贯的从容,可如今他不过一个嬉笑的停顿,便让她心慌起来。看来耳濡目染是一回事,亲身体验再被人道破是另外一回事。 “我是说,你不会投怀送抱还被拒绝了吧?所以脸色才这么难堪?” 叶阑的话让锦月给了他一记警示的眼神,让叶阑忍不住哆嗦了一下。他只是开个玩笑而已,这从前一向喜怒不行于色的人,有这么大反应,难不成他猜对了?若他真的无意中猜对了,那他对赫连鸣谦可就崇拜的五体投地了,这样一个美人送上门去,他都可以把持住。 “回去后,把刚送来的资料整理完,还有暗室迁移,我要尽早看到成效。” 叶阑又哆嗦了哆嗦,伸手打了打自己的嘴,明知道这姑奶奶腹黑,小气,不肯吃亏,最是惹不得,他怎么就不长点急性,这不,她已经在给自己下套了,而且这个套不套死他,也能扒层皮下来。 “楼主,那资料什么时候不能整理,先不急行吗?” 叶阑知到暗室转移是迫在眉睫的事情,是推辞不了的,但听风楼的案宗,倒可以放个个把月的,等锦月从苍灵回来,忘记了这档子事,兴许心情好的时候,还可以帮上一帮他,锦月整理起来的速度,可是十个他也比不了,那他不就少受点罪不是。 “你说呢?” 锦月看着叶阑清淡的笑了笑,叶阑总觉得这笑有些瘆人,似乎他要敢说的不字,便有更让他头疼的事情发生。 锦月看叶阑没有说话,便径自朝外走,他斩钉截铁的反问叶阑哪句你说呢,让叶阑打好的小算盘毁于一旦,叶阑哭丧着脸,快步跟上去。 “楼主,咱再商量商量呗?你看我最近也挺辛苦的,都瘦了两圈了。” 叶阑可怜兮兮的捏着自己的脸,凑到锦月面前,无耻且努力的证明自己瘦了,因为一想到要在那堆案宗里埋上个把月,便怎么都不肯死心,毕竟他是一看到字在他面前晃,就打瞌睡,别提催眠效果有多好。 “是吗,过来我看看。” 叶阑赶紧凑了上去,锦月认真的看着叶阑那张,明显是胖了的脸,锦月强忍住没笑,还伸手上前有模有样的朝着叶阑的脸捏了捏,左右认真的瞅了瞅,正当叶阑觉得有希望时,锦月幽幽的突出一句。 “你偷偷的长了这么多肉,是吃了我多少好东西,回去我得提醒一下青碧,别让叶大公子胖脱相了,否则怎么去外面勾搭小姑娘,你那些小美人给我要人的时候,总不能把个肉球还回去吧?” 叶阑不相信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他到了右相府以后,每天就是吃吃喝喝睡睡,确实比不得以前风餐露宿奔波的时候消瘦,但也没锦月说的这么夸张吧,竟然说他成了个肉球。 “不同意,就不同意,没必要这么损我吧。” 锦月自顾自的朝前走,余光扫到叶阑真在自我怀疑且别扭着,却又死鸭子嘴硬,就是不承认的模样,抿唇笑了笑,她知道叶阑最在意他那张脸,所以才出口提醒他,谁让他先让她不舒服的。 虽然安插在太宰府的人都撤了回去,但听风楼的人曾经在太宰府留下一条僻静的小道,这小道蕴含着五行八卦的阵仗,一路走过来不但不会碰到人,而且在外面也不会被人看到。 走到小路的尽头,便是一座荒草丛生的假山,假山后方杂草堆积处,遮盖的便有一方落了锁可供一人进出的小门,锦月刚走近,守在外面的人,机警的将那小门推开,弯腰恭敬的叫了一声。 “楼主~” 锦月踏出那小门,那给她开门的人依旧弯着腰,像是有话要说。锦月驻足,侧眸看了他一眼,整个听风楼的人,除了叶阑,只要没事,绝不会跟她多说半个字。 “可是出了什么事?” 叶阑也从那小门里跟了过来,随后便有人迅速从那小门进去,清扫他们走过的痕迹,清理过后,便将那小门落上一把锈迹斑斑的锁链,从外看依旧像是许久没打开过的样子。 “回楼主,太宰府上方一直盘旋着一只海东青,我们的人捉了很久,也不曾捉住,只能阻碍着它飞进去,属下想问问楼主,要不要射杀了它。” 锦月抬起头,果然看到那只盘旋的海东青,她将手臂轻轻抬起,那谨慎敏捷的海东青便飞落在了她手臂上,其他人无不默默的惊讶着。 他们跟这只海东青周旋了大半夜,怎么都活捉不住,在没有得到请示的情况下,又不敢贸然射杀,没想到楼主稍稍一抬手臂,它便乖巧的飞落下来,他门心中一直疑惑着,他们的楼主跟这位太宰大人是敌还是友。 “海东青是很难驯服的,他们还真是有本事。” 锦月伸手抚了抚海东青柔顺的毛发,她知道南宫霖跟赫连鸣谦一直靠它通信,当年若不是它受伤落在她的揽月阁,她便不会收到那封锦笺,更没有后来之事了。 “去吧。” 锦月轻轻抬了手臂,那海东青便展开双翅飞进了太宰府,叶阑靠着墙壁,眉心挑了挑,他不明白,锦月费尽心思隐瞒南宫霖的生死,如今怎么动了恻隐之心。 “你不看看上面写了什么?你就不怕……?” 南宫霖还活着这件事,锦月早晚会让赫连鸣谦知到,但叶阑没想到是用这种形式,让南宫霖自己去揭露。而且她就那么放心,南宫霖不说些别的,她并没打算让赫连鸣谦知道的什么。 “若我真动了那锦笺,你觉得他有可能不会发现吗?” 赫连鸣谦有多深的城府,又怎样的谨慎,他们心知肚明,真要较量起来,即使别具聪慧的她也不见得真能胜的过。 锦月淡淡的一句反问,让叶阑想到她说的那句,她和赫连鸣谦再也经不起任何猜疑了。此时叶阑才真正的意识到,锦月已经不在是以前哪个,为达到目无所顾忌的锦月了,这对她自己或许不算坏事,但对听风楼跟以后要做的事,就不见的了。 “随你吧,我得赶紧回去补个觉,这一天天的,累死了。” 叶阑张开双臂伸了个懒腰,或许有些事不该去多想,古人都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兵跟水都没见着,他瞎操什么心,还不如养足了精神,去多整理几个案宗的好,反正看样子锦月是不会帮他了。 晨光透过纱窗照进室内,赫连鸣谦伸开手掌去遮挡,突然发现拇指根部已经有指甲扎进去的痕迹,伤口已经结过痂了,倒是不流血了,他狠狠用手掌拍了拍头,所有的记忆里只停留在弦阳碰见了他,至于自己是如何回来的,却一点印象都没有,他还是第一次喝酒喝到断片。 赫连鸣谦朦松的从床榻上坐起来,他的酒量很好,但醉酒的次数也不少,原本会有头炸般的疼痛,此时却完全感觉不到,他察觉到在这房间里有一股别致的香气,很熟悉,一时却想不起在哪里闻到过。 咯噔咯噔咯噔,窗棂处突然传来异样的响动,赫连鸣谦顺着传来的声音望过去,那只他和南宫霖从小养大的海东青,十分的灵巧聪明,不等赫连鸣谦起身,它已经靠尖嘴撬开了窗棂,扑棱棱的向着赫连鸣谦飞过去,赫连鸣谦看到它,心中一喜,伸开手臂将它接住。 海东青的脚上缠这与爪子同色细薄的绸缎,解下之后,那只海东青便展翅飞到了赫连鸣谦的肩膀上,用尖嘴捉弄梳理这自己的羽毛,似乎在等主人的夸奖。 那锦笺上的字迹如林间的一汪清泉,透着一股幽深跟平和,像他也像他。因为从小跟南宫霖临摹的是同样的字帖,所以他们的字迹不要说外人,有时就连他们自己,都分辨不出来,是出自何人之手。 看到锦笺上,“安好,勿念”,四个字,多日来积压在心底的郁结,一下子被冲散不少,南宫霖能安好的活着,便是他最大的安慰,他终于不用惴惴不安的为他担忧了。 但赫连鸣谦不解,锦月为何不惜跟他决裂,也要隐瞒南宫霖还活着这件事。是想给他一个警告,让他明白她的听风楼,任何人都碰不得。还是跟他耍耍小性子,试探一下她在自己心中的分量几何?但这好像都不是她能做出的。 想到锦月,赫连鸣谦突然意识到,方才嗅到的那股若有若无的香气,不就是在锦月的揽月阁里闻到过吗,他记得当时还问起过。锦月告诉他说,她一向睡眠不太好,这香是叶阑特意配制的,有助于安神的,能让睡梦中的人睡的更沉。 叶阑虽然医术远不及南宫霖,对于治疗一些罕见的疑难杂症,虽然欠些火候,但是对各种药材以及香料医理,却十分的精通。再加上听风楼那庞大的资料库,跟他对这些事有浓厚的兴趣,又肯下重功夫跟时间,所以他配制的东西,经常会有让人意想不到的奇效。 第一百九十二章:招得全生罪孽愆 赫连鸣谦赶紧下了床榻,连鞋子都没来得及穿,便跑到了香炉前,掀开了香炉盖子,令他失望的是,里面空空如也。他失神的将盖子重新盖上去,难不成是他的过度思念,产生了幻觉不成。赫连鸣谦嘴角浮出苦笑,她那样一个清冷坚韧,做事极其讲究原则的一个人,又是在这样一个特殊的关头,岂会冒险来看他。 赫连鸣谦茫然失措的在身旁的椅子上坐下,闭眼用中指极其用力的揉了揉眉心的穴位,好以此让自己可以平静下来。他明白自心底而言,太奢望她是来过的。这样他就会忘记,锦月用双冷漠的眸子盯着他的样子,或许他们一朝可回到当初,终是他太心急了些。 哐当一声从里面拉开房门后,明媚的晨光照了进来,平滑的青石板上,已经留下一层薄薄细密掺冰的雪粒,看上去完全没有踩踏过的迹象,这副景象,也将赫连鸣谦心中仅存的那丝幻想破灭。其实若他再细心一些,或者再多疑一些,附身下去查看一下,便不难发现。那青石板上所谓的冰粒,不过是人清扫脚印过后,撒上去的海盐。 “大人~” 太宰府中的管家赶过来,屈伸恭敬的唤了赫连鸣谦一声,昨晚赫连鸣谦醉的太过厉害,虽然他早就吩咐过,不准人为他守夜,但昨晚管家还是派了一个丫头,常过来看一看,却没想到一大早,看见哪丫头睡在自己的房间里,一问她,她却什么都不记得了,所以管家才匆匆忙忙过来看看。 “你来了,刚好,快去给我备一匹快马。” 管家本是来跟赫连鸣谦禀告昨晚哪奇怪的事情的,没想到,他还没开口,便给他下了这么一个急切的命令,管家本来也是担心赫连鸣谦的安危,但看他完全没事,便觉得或许是那丫头偷懒,没说实话,这点小事还是不麻烦太宰大人了。 “是,小的这就去。” 管家匆匆忙忙的离开了,赫连鸣谦看着雪后的天色碧空如洗一般,知道南宫霖无事,他便想着一定要锦月哪里一趟,任她打一顿也好,骂一顿也好,他实在受不了如今两人的冷战,若是非要有人低头才行,为了她,他先低头又何妨。 临都向来不是一个平静的地方,倒是原先搅的整个天朝轰动混乱的晋州,自从傅风致攻破后,便是一片的安祥。只是这份看似风平浪静的背后,所遮掩的是即将爆发的隐患,还是真正的平静,便不得而知了。 原先的成王府,一个看似萧索的庭院,却有数层的重兵日夜轮班把守,粗制的木门时常是关闭着,偶尔有人进出,也是送些吃食过去。匆匆而来,匆匆而去,对着庭院里的一切避之不及。如今这庭院明明是有人居住的,却比没人住的空宅显的更加冷清。 自那日送成王妃去往静慈庵后,傅风致再也未曾来过,晋州的一切都有她的军师全全打理,只有军师每三日给她过目,向临都呈上的奏折中,她会私下塞进去一张纸条外,其他的一概不去过问。就连那呈上京的奏折上写了些什么,她一个字也未曾知晓。 “将军~” 守在门外的两个士兵看到傅风致,有些许诧异,他们似乎从没想过,这个神一样存在的将军,回突然到这里来,他门更加不明白,为何将军会对一个反王如此礼待有加,但他们向来对傅家如神一样的敬仰着,对于镇国将军的所有决策。从不敢有半句微词。 “嗯~” 傅风致只是轻声嗯来一声,抬头看向那斑驳的木匾上凌秋阁三个字,她记得军师曾经跟她请示过,是成王自己选的这住所,她当时并没放在心上,便随口答应了,如今一看,这庭院除了冷清外,还真看不出有什么名堂。 “把门给本将打开。” 傅风致的声音并不大,可她向来在她的兵将心中,有着不可撼动的地位,那是一种根深蒂固的敬畏,即便她温声好语的,一句话,也能将他们镇的双腿发软。 “是,是将军。” 两个士兵仓惶的将那木门推开,入眼便是一排排没了枝叶的橙树,枝头除了黑突突的树枝外,再无其他,傅风致到看不出,这所庭院有什么特别之处,能让成王看在眼里,连他的正殿都不住,非要屈尊降贵委身到,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地方。 地上本有的枯叶,被打扫的很干净,除了一颗颗粗大的橙树外,能看到的便是脚下的黄土,院子里很安静,安静的有些迥异,就像是来到了十八层地狱一般,有种让人毛骨悚栗的气息围绕着。 凌秋阁的正门也是关着的,显示着住在这里的人,并没有一丝一毫要出去的意思,傅风致突然觉得,这四周把守的层层士兵,显得格外的多此一举,不过她也能明白军师为何这么做,毕竟这成王是个不容小嘘的人物,若他逃了,这罪责没人能承担的起。 其实他跟成王差不了多少岁,小时候又多在皇宫里走动,虽不见的有多亲近,但也算是熟识的。当时他的王妃在自己门外跪的那几日,可谓闹的满城风雨,令成王格外的难堪,所有人都肯定的猜想,出了这档子丢人的事,这成王肯定要退了这门先帝赐下的亲。 那时整个临度都在传,成王妃未进门便给成王戴了一顶绿帽子,其实他完全可以毁掉这段婚事,摆脱这份闲言碎语的议论。可出人意料的是,他依旧履行了婚约,将王妃正大光明风风光光的迎进门中,甚至在人前人后,都表现的对自己的王妃呵护备至,爱护有加。 那时他以为成王是真心实意的喜欢着成王妃的,那件闹的满城风雨的丑事,也终会在他一心一意的爱里,消之殆尽,而成王妃也会慢慢放下那场少不更事的爱慕。直到成王策划的那一场无疾而终的谋反,成王妃的家人或许是觉得愧对成王,便在此时搬出了祖传的免死金牌,赦免了成王的死罪,仅只流放在了晋州,也是那时才让她意识到,成王为何不在意那场旧事。 这世上很多事情,都经不起细细推敲,因为推敲出来的结果,会让你对这个世界充满了绝望跟无奈,就像她跟皇上,谁都看出,自始至终都是一场利用,她不傻,更不是看不透,而是真的放不下,丢不开。纵使某个时刻会有那么一丝不甘心,也抵挡不住他一个不经意的皱眉。 没人能分得清,谁对谁错,谁欠了谁,谁又负了谁,她真的好怀念小时候,可谓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或许老天都看不惯了吧,便给了她这样一条举步维艰的坎坷情路,她不过求那人身边的一个位置,心中的一个角落,而那人偏偏就吝啬着,不肯给。 他越是不给,她便越是渴望,这纠缠着,渴望着,不知不觉过了将近十几年,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是走火入魔了,或许是前生欠了他太多,没准是欠了他好几世,如今怎么还,都还不清。 或许这个庭院太过冷清,连推门声都显惊心动魄,久不见光的房间里有些潮湿的气味,明明是大白天,屋里却暗的出奇,灰暗的光线里中有一个寥萧的影子,满头的乌发凌乱的披着,缩卷在凌乱的床榻上,手中却抱着一本书籍,神情呆滞,像是在看,又或许不是。 傅风致有些奇怪见到成王如此的面容,成王与历年皇宫里养尊处优的皇子不同,是先皇唯一留下的一个幼弟,自幼放养在军中,所有人都看出先皇有意让他自生自灭,连皇子必去的上书房没有让成王上过,如今也就随着军师,识得字而已,他这个王爷,是真真实实靠着点点军功积累而来的。 “王爷在看什么?” 傅风致轻缓的开了口,成王的身体微微抖动里一下,混沌的神情,将眸子缓缓移过来,傅风致没想到看似颓废的成王,眸子依旧是铮亮漆黑,给人莫名的压迫感。这种感觉傅风致自己再清楚不过,因为只有出入过修罗场的人,才会带有这样一种地狱般的气息。 “怎么,来看看本王这手下败将,是否还活着?” 成王将手里的书放置在床榻上,傅风致能看出成王似乎对那本书籍,很是爱惜,放下的小心翼翼,连书角都怕压到,还用手扶了扶。于是她便昂首过去,捡在手中,看到精美封面上有《一梦华胥》四个字,随手翻开了几页,每一页都密密麻麻注满了小字。 那书本里的小字写的相当的漂亮,就如苍穹之中颗颗精致的繁星,每一个字都可以单独摘下来,印在模版上,供后人临摹瞻仰。这字她是认得的,而且普天之下,不会有第二个人能写出来。 “王爷,怎么想起来看书了?” 傅风致问的无意,成王的眉心却腾盛出几分温怒,没读过什么书,不通文墨,连世家子弟从小习得的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他无缘去学,在贵胄云集的临都,那些人当面恭敬的称他一句王爷,私底下却时常嘲笑他不过是个粗鲁的莽夫。 “怎么?本王就看不得书吗?” 傅风致微微扬了扬嘴角,她一向不会看人脸色说话,而且依她今时今日的地位,她也不需要看谁的脸色,成王怒的原由她懂,但并不在意,也无心去顾忌,她能留他活到今日,也不过是那人没说要成王的命。 “看得,当然看得,书本来就是供人看的,就像这阶下囚,本来该就是容人践踏的。” 傅风致将手里的书本随手一撂,砸在里成王曲卷的双膝上,成王眉心由于愤怒抽动着。他从小在军中摸爬滚打,靠着一股蛮力跟不服。一点一点摸索着,靠实打实的经验,才能领兵带将,战无不克。但这英才天纵的傅家少年,不费吹灰之力,便将他碾压的抬不起头来,他恨先皇跟小皇帝父子,也恨傅家天生的将帅之才,跟坚定不移的忠心。 “若你是来奚落本王的,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请回吧,不送。” 傅风致不动声色的笑了笑,轩窗的桌案上摆着一副棋盘,棋盘上的黑白棋子纵横交错,暗藏杀机,看样子这盘棋并未下完,而且断的很仓促,但并不影响观看每一步棋的精妙。 傅风致立在高处,细细观摩棋局走向,这是旗鼓相当的棋局,两方出手都狠戾果断,但每到可以扼杀对方的关键一步,却都棋风突转,给了对方起死回生的机会,或许只有那两个爱恨交加的人,方可下出如此让人拍案叫绝的一盘棋,她真想看看这盘棋下到最后,究竟谁胜谁负。 “奚落你,王爷太高看自己了。” 傅风致漫不经心的回了成王一句,成王看他看着那盘棋局,时而皱眉,时而舒笑,他早就意识到,这棋盘的棋子不简单,所以便让人留着,一直一个子没动过,但他不懂棋,看不出什么门道来。 “都说棋路看人性,你可曾看出这下棋的两个人何种性情?” 傅风致用余光扫了成王一眼,成王看似随口一问,但成王眸低期盼的神色,却透漏着对这答案的期许。或许他早就揣摩多日,想找人问上一问,却碍着身份,张不开着口,那样一个身为女子都愿与她亲近亲近,何况这天下的男人。在那人心中被她比了过去,确实是理所当然的事,但傅风致极其厌烦这份理所当然。 “一个城府极深,一个别具聪慧,出手果断迅速,收尾却留有余地,怕是心心相惜吧。” 一个心心相惜,让成王坐直的身体颓然倒下,烁烁的眸光开始涣散,答案早就存在他心底,只是他一直不敢承认,如今被傅风致一语道破,却依然觉得心口撕裂的疼。 “你与她相识吧?能认得她的字,能识的她的棋?” 第一百九十三章:一种清孤不等闲 虽然成王的问句里,只用了一个她字,但是傅风致却知道,成王问的是锦月而不是赫连鸣谦,不光是因为他跟赫连鸣谦的关系,本就是天下尽知,而是成王在提及她时,眸子不自觉的流动着款款柔情。 “临都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在世家子弟中,兜兜转转,也不过就是个巴掌大的地方。见倒是见过几面,你说是相识,那便就算是相识吧!” 成王早就意识到,那清淡似月的女子,不会是落入风尘的璎珞,因为她待人虽谦卑,但那清淡的眸光太过高洁,让人望尘莫及。她身上不存在悲悯,而是有一股沉重的压迫感,每接近一分,便上瘾一分。 “能告诉本王,她是谁吗?” 这样的才,这样貌,又是这样的性情,在这世上出现一个,便已经是不易了,方才从傅风致翻看那本《一梦华胥》时,看到他那嘴角肆意嘲讽的笑,成王便断定,他肯定是知道的,也肯定认识那个女子。 “原来王爷还不知道她是谁,那便他日抵达临都后,亲口问上一问吧,总会有机会的。” 成王皱了皱眉,傅风致攻下临都算来也有个把月了,但他却没有返回临都复命的迹象,成王不知道是否是那小皇帝私下授意的、但却知道,一旦去往临都,便是他命绝之时,他不想那个女子看到自己身为阶下之囚,如此狼狈不堪的样子。 “你打算什么时候带本王去临都受死?打了这场胜仗,不知那小皇帝还能赏赐你些什么,加官封爵吗?” 傅风致微微扯动里一下嘴角,拍了拍手上因为抚摸棋盘上落尘的棋子,沾染的灰尘,什么时候回去,怎会是她能决定的,要看那人的意思,加官加爵,她看不上,也不需要。 “等等吧,该回去的,总是要回去的,王爷回去是不是受死,要看皇上的意思。” 门开了这么片刻,屋内似乎比方才亮了许多,傅风致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背手缓缓向外走去,成王从傅风致略显伤痛的脸上,看到了不该在这个英才天纵的少年身上,看到的绝望跟迷茫。 在这世上走上一遭,总会遇到一些不由言说的苦痛,他有,而这个看似不该有的少年身上也有,其实他早该想到的,年少时那般灵动活泼的一个混世魔王,转瞬之间变成一个比寒冬腊梅还要冷漠无情的修罗,其中必有不足为外人道的原由。 战神世家的镇国将军傅风致占据晋州的消息,早已经在天朝传的沸沸扬扬,而皇上处理此事的态度更是莫能两可,也更让这件事显的扑所迷离,都在猜测是不是皇上私下授予了傅将军什么特殊的任务。但所有人都想不到,传言中要谋反的傅将军,并没有在晋州城里居住。 晋州城外一片足足有百亩的荒地,被一神秘人出高价买走,在那片荒废近百年的地面正中间,建造了几间雅致精巧的竹屋,四周围上了一圈蔷薇花木攀爬的篱笆,日日都有一个比女子还要娟秀几分的少年,在那片荒地上栽植梅花树。 他这一种就是数月,现在已经有一小片梅花林平地而起,看上去他并没有停止的意思,似乎打算将这百亩荒地都栽满了梅花树,才肯罢休。 天已经是入冬的时节了,一大早就有人送来了数十棵梅花树苗,因为南乔坚持自己亲手做这件事,这长达一个多月,没人帮他种植过一棵,他期盼着寒冬大雪纷飞的时节,能看到这百亩梅花林同时绽放的奇观,他更想看到她能露出一丝笑容,只为这梅林,只为他的一片心。 刚刚将一棵树苗栽植好,南乔用衣袖擦了擦额头上细密的汗珠,身后富有节奏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不经意间扬了扬嘴角,喜欢一个人,就可以喜欢到,连她走路的节奏都记得一清二楚。待南乔转身过去看,但这一看整个人呆住了。 一身素净不染纤尘的白衣,一头黑亮柔顺垂到腰际的乌发,仅用一支玉簪松松挽着,英气逼人之中透出些慵懒的味道。一股虽然冷冽却存有一丝,女子温婉的神色淌在眉宇之间。他知道她是女子,却从来不曾见过她穿女装,也没想过,会如此惊心动魄的美。 “本将穿女装如何?” 傅风致轻收垂到脚踝的衣袖,心想着,这女装比起男装来过于繁琐拖沓,不知那些女子喜欢的是什么。傅风致的眸光瞥向南乔惊愕的神情,除了早知她是女儿身的那几个人外,她从来没想过,更是不屑跟谁去透漏此事。但南乔不同,他把她当成一个男人去爱,爱的痴迷,爱到昏沉。 “很美~,真的很美~” 南乔微笑着由衷的赞叹着,他的惊愕之后,便依旧是如常的语气跟她说话,傅风致一直以为南乔爱的是男人,所以才出口跟他挑明,也让他对自己死了这份心。 “是吗?若是比起并蒂明姝呢?” 傅风致语气清淡,冬日的寒风撩起她一缕青丝,傅家的女子过人的从不是五官,而是眉宇之间那份带着英气的神韵,这神韵高贵不可方物,可令天气万物黯然失色,甘愿与之做陪衬。 “日月寒梅,自是各有千秋,无从比较的?将军是巾帼英雄,也无须自降身份,跟闺阁里的小女儿去比。” 傅风致也知道自己的容貌虽然生的算是不错,穿起男装来倒是可以立在顶峰,不然也不可能跟赫连鸣谦,南宫霖以及那个王书墨这类风云人物,并称为峥嵘四君子。但作为一个女子而言,虽然不差,但远不及颜弦阳跟慕锦月那样绝世无双的美貌。 “你真的这么想?” 南乔诧异的盯着傅风致,总觉傅风致今日的反常似乎带着某种目的,这些时日的朝夕相处,他能感觉到傅风致对他已经不像从前那般漠不关心。没人知道他多少次在心中窃喜着,盼望着有那一天可以真正的走近她的心,给她盼望已久的一个家。 “将军是否有什么话要跟南乔说?南乔说过,只要将军问,南乔绝不会有半句隐瞒。” 南乔是聪明人,傅风致一早就知道,他时常会把所有围绕在他身边的人看个通透。只要他想,便可在任何环境下活的顺风顺水。可他却又愚笨,明明知道自己心中有人,还偏偏要跟在自己身边,吃力而不讨好。 “南乔,本将似乎从来没有问过你的过去?原来本将是不在乎,但如今本将改变想法了?你可愿说给本将听?” 怎样的环境可以造就这样一个八面玲珑的人,傅风致以前不在意便也没问过,但这一不问便是足足三四年的光景,尤其是那个跟她同样对这个世界淡漠的女子,肯屈伸为南乔跪下求她后,她心中对南乔的身份有了很多猜想,但似乎都得不到有利的验证。 “南乔说过,对将军从不会有任何的隐瞒,将军是想知道了吗?” 刚到傅风致身边的时候,南乔就想过,只要傅风致问起,他便不会隐瞒自己的身份跟过去,但他没有想到,傅风致会对身边的人漠视到这样的程度。从来对他的所有不闻不问,每次到天籁小馆找他,都是听他唱唱戏,或是她自己养养神睡睡觉。 “本将今日无事,你可以讲来听听。” 傅风致寻了一块放置在梅林里的石头,侧身坐了上去,南乔沉了沉眼帘像是在思索一般,往事一股脑的回忆起来,秀丽的眉心有片刻的沉寂,这沉寂让傅风致脑海中浮现了另一张脸,她似乎也有过这样的神情。 “将军想从那里听起?” 傅风致漫不经心的弹了弹衣袖,她一直觉得南乔是一个有着丰富故事的人,他有满腹经纶的才华,有娟秀过人的容貌,更有出尘不凡的气度,这样一个人甘愿去做一个人人鄙夷下九流的戏子,还甘愿顶着娈童的身份屈尊降贵的留在她身边,甚至日日夜夜劳累着去为她种植这百亩梅林。 “那就先从身份讲起吧?你跟慕锦月是什么关系,她那样一个心比天高的人,却将你看的这般重?” 南乔的身份,傅风致先前便有诸多的推测,她甚至想过南乔是锦月爱慕的人,但后来发现锦月对赫连鸣谦的心思,便打消了这个荒唐的念头。既然南乔说只要自己问,他便直言不讳,那她就无需去绕弯子探查了。 “不知将军是否还记得,曾经在临都城内,还没有峥嵘四君子之说时,有一个人,曾被誉为百年难遇的天才少年。” 傅风致松弛的神经突然被拉紧,她怎会不知道哪个七岁便做出锦绣篇章让太傅赞不绝口,而十二岁战败了武林第一高手,十三岁还拿下天朝文武双状元,哪个一度被传为天才的慕家大少爷慕琛,傅风致仔细看了看南乔,还是有些难以置信,慕琛她早就见过,是一个俊朗不凡的难起,完全不是南乔现在这幅面容。 “怎么会?你怎会是他?” 当年传闻傅家那位天才少年丧命火海,令多少人唏嘘感怀天妒英才,那样一个一直站在令人敬仰位置的人,竟然会屈尊在她身边不明不白的守了那么久,他是从什么时候喜欢了她,难怪他知晓自己时女子,并没有惊异太久。慕锦月知道,怕是他也早就知晓了,她还傻傻的想着,南乔知晓她女子的身份会离开她。 “原来是这样,难怪慕锦月待你能如此不同。” 南乔只是一句话,便将傅风致一直不解的事情解开,慕锦月那样一个人,除了这个一母同胞的哥哥,还有谁能让她动用这么大的心思。 “当年我的确差点葬身火海,只是我的书童舍命救下了我,而我毁掉了原有的一张脸,或许上天怜悯我对将军的一片痴心,逃出慕府时,恰巧撞上了你。” 遇见南乔那天,傅风致依稀有些印象,血迹斑斑的他躺在杂草丛生的道路旁,一张脸烧的看不出原有的模样,但那双盯着她的眸子,却轻灵的如山涧的一涓细流,看的人极其舒服,或许就是这眼神无形之中打动了她,便让人将他带了回去,不仅为他治好了伤,还请了名医,为他休整了容貌。 她当时还问他,想要休整成什么模样,那是南乔脸上裹着层层纱布,依旧神情款款的看着自己,温声问她。 “将军喜欢什么样子,便将我修整成什么样吧!” 那时她突然起了小时候逗人的心思,眸光随意的瞥了一眼,从墙上揭下一副美人图过来,随手扔给了那为南乔修整容貌的名医, “那就按照这幅图修正吧。” 或许南乔本身气质容貌好,经过那名医修整后,虽然只跟那副画像了三分,但他的模样却比那画里,更是美,甚至胜过了大多数的女子。又因为他那一副好嗓子,离开傅家后,去了天籁小馆,短短三个月,便成了临都城最好的戏子。 “从傅府离开后,为什么不回慕家?或者我该问,当初经受了火灾,为什么要逃离慕家?” 那时南乔已经有了官职在身,而且有右相为他搭桥铺路,加上他自己的才华跟天才少年的名气,在官场混出些名堂,不会是什么难事,他似乎不该有理由离开的。 “因为南乔心里藏了一个人,一个作为慕府公子,作为天朝官僚,绝对不可能得到的人,为了那一丝丝的希望,所以南乔离开了,来到她身边。” 南乔说的坦然真挚,让傅风致心中一震,在天朝爱慕她的无论男子还是女子都数不胜数,但像南乔这样玉石俱焚,肯牺牲尊严跟大好前程的,却只有他一个。 “不觉得不值吗?” 南乔牺牲了所有,如今也没换的什么,他应该是后悔的吧,就像自己对那人,每次面对他用沉默去拒绝自己,她都后悔,但后悔过后,却依然是死不悔改。 第一百九十四章:惊残好梦无寻处 南乔唇角失落的抽动了一下,柔和的光线从他背后照射下来,将他那张隽秀的脸,衬托的更加柔和好看,南乔恬淡的看着傅风致,他暗暗在想,傅风致终是不明白,自己对她执念已经到何种地步。这样也好,起码他没给她带来困扰。 “南乔从未想过值不值得,南乔虽然奢望着,自己的痴心能得到回应,但绝不想给将军带来任何困扰,毕竟喜欢将军,就没经的将军的同意,哪有什么资格去论值不值的。” 世人都说她傅风致是战场的修罗,世间的暖不化的千年寒冰,有着一颗无情冷漠的铁石心肠,或许只要跟她心中曾经的太子哥哥无关,她的确是这样,倒也算不得冤枉。但如今得知有这样一个人,痴迷着,全心全意的爱着自己,她的心有一股别样的情思涌出。 “本将幼时听太傅教过一句话,‘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没想到太傅一语成戳,让本将耗尽前半生去印证这句话。所以南乔,本将的心,很难容下除他以外的人。” 傅风致小时候是在皇家子弟才能出入的上书房,跟如今的皇帝一起由皇家太傅授课的,这是古往今来天朝所有皇帝对傅家特有的恩宠,不知曾被多少人嫉妒羡慕着,但这份恩宠带给她的似乎并不是人们想象中的尊荣,相反却是一个痛苦的开端。 “人生便是这样,起起落落,总难一帆风顺。将军不用提醒南乔,因为南乔的心语将军一样。” 傅风致抬起眼帘看着南乔,她印象里的南乔无论处在怎样的境遇里,总是可以持有一颗宠辱不惊的平常心,从这一点看,他跟慕锦月到真是像一对一母同胞的兄妹。 “一样,你说一样,那你可猜得出,本将为什么一直都不回临都吗?” 现在整个天朝都在猜,她不回临都临都的原因,朝堂之上闹成了什么样子,墨承乾又承受着怎样的压力跟质疑,赫连鸣谦早就传信一五一十的跟他诉说清楚了,只是没等到那人的答案,也没等到自己的答案,她不像妥协,继续钻进那个死循环里。 “将军怕是想试一试,有没有忘记一个人的可能,或许是有没有能过上另一种人生的可能?” 傅风致愕然盯着南乔,她以为她存的这份奢望,没人能看透没人能看懂,其中包括墨承乾,怕是他还以为自己要跟他赌气,仅仅是在等他妥协,可南乔竟然可以将她的心思看的如此通透。 “原来你真的懂?没想到最了解本将的人是你?真是可笑至极。” 傅风致涩涩的笑着,若是墨承乾对她能有南乔万分之一的用心,她又何尝会落得这般凄苦的田地,这么多年,与他亲不得,远不得,死死固执的吊着,她如今真的累了,再也经不起他折腾了。 “因为同样是求儿而不得,所以南乔自然不难懂。” 初次意识到自己动情时,他还是慕家的天才少年,那时南乔以为自己喜欢了一个男人,从小受世俗伦理的熏陶与束缚,他的理智跟教养,都不允许自己作出如此荒唐的事,所以那时他便试过让自己忘记,让自己摆脱,可是他此时不能告诉傅风致,他失败了。 “南乔,既然你说你喜欢本将,那本将今日想给你,也同样给本将一个机会,本将在这梅林跟你共度一年的时光,若你能将本将的心降住,本将就嫁给你,从此再也不过问朝事,更不过问他的事。” 南乔瞪大双眸,身体不由的一震,这惊喜来的太过突然,他虽日日妄想着,却从没敢想过傅风致有一天真的肯答应他,于是他上前紧紧抓住傅风致的手,傅风致下意识的想要挣脱,但想到自己方才所言,便任由南乔抓着。 “好,我会努力的,哪怕得不到你的心,也绝不会让你为这个决定而后悔。” 傅风致的神情有些复杂,这世上敬她畏她的人不计其数,从来没有一个人敢这样抓着她的手,他不适应,也觉得有些别扭。 “本将~” 南乔伸出另一只手捂住了傅风致的唇,对她温暖的笑了笑,他打心眼里不喜欢傅风致这个称呼,以为那是一种强大的距离感,让他跟她永远处在一高一低的位置,这样他还如何降住她的心。 “风致,你说过给我机会,那这一年都听我的好不好?” 这是南乔第一次直呼傅风致的名字,傅风致看着南乔欣喜的模样,楞了一下,显然还不习惯他这样唤她,在这天朝除了亲近的一些人会唤她致儿,还从来没有人唤过她风致。 “嗯~” 嘴唇还被南乔捂着,傅风致点了点头,只发出一个音节,南乔却很满意,却没有将手从她唇上移开,只是暖暖的笑了笑。 “那好,从今天起,你要先学会在我面前不要在自称本将,要学会用我字称呼自己。” 傅风致的嘴巴还被南乔捂着,看他那神情似乎自己不答应,他就不放开似的,此时傅风致突然觉得,南乔性子里其实有男子的刚硬跟傲气,只是她以前一直忽视着,没上心去了解他。 “嗯~” 傅风致再次点了点头,南乔笑着将手移开,拉着傅风致的手便朝外走去,傅风致被他拉的一头雾水,不知道他这是要将自己带到哪里去。 “我们去那里?” 听到傅风致说我们,南乔心里像是灌了蜜一般的甜,他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开端。不管未来如何,起码这一年她会敞开心扉,尝试并努力的去接受自己,他定会将她捧在手心里疼。无论一年后她接不接受自己,南乔只求日后她回想起这一年,会是一段美好的回忆。 “带你去吃饭。” 傅风致愕然怔了一下,任由傅风致扯着她走出梅林,冬日的阳光很温和,洒在那一对璧人身上,往常女子英气多于温婉,男子秀致多于硬朗,但此时却明显的不同了。 错乱的马蹄声踏破了临都清晨原有的静谧,此时街上仅有两三个买早点的小摊贩在收拾桌椅,一阵劲风呼啸而来,等他们抬头去看时,只能看到一抹青衫飞过,而那人,是怎样的面容却一点也没窥见。 赫连鸣谦策马直奔右相府,眼看靠近了右相府大门,他依旧没让马停下,而是自己飞身从马上跳下,他极速一个踉跄的飞落在地。那马耶极速停下,马蹄自将脚下的青石板,划出一道白痕。 此时右相刚好要出门上朝,看到赫连鸣谦火急火燎的赶来,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脸色不由的一白,紧张兮兮的走上前去,问了赫连鸣谦一句。 “太宰大人,这一大早的出了什么事?” 太宰府于右相府有不近的距离,即使如赫连鸣谦这样有着深厚内功的人,这一路策马过来,气息也有些不稳了,但他来不及等自己把气喘匀了,因为他现在迫切的想要见到锦月。 其实最快的方法便是直接翻墙去揽月阁,他以往就是这样进去的,但此时他明白,自己若是翻墙过去,锦月身边的那些人,定然是不肯放他入揽月阁的,所以他只能通过右相。 “相爷,请问小姐可在府中?” 赫连鸣谦的表情沉重而焦急,让右相心中更是惧怕,他的孩子中锦月一向最懂分寸,所以他一直对锦月寄予厚望。虽然右相也知道他这女儿不简单,不然着府中上上下下不会对她如此敬重。但这些年来锦月从没惹过任何麻烦,他也便听之任之,难不成这次无意间闯下什么祸事,或者得罪了什么人。 “月儿一大早便去动身去苍灵了,估摸着现在也就刚出城,太宰大人,月儿究竟出了什么事?” 右相一直打着让锦月入宫为他巩固权势的小算盘,本来不想告诉赫连鸣谦的,但他不知锦月做了什么,让赫连鸣谦一大早来兴师问罪,若真是什么滔天大祸,他也不能有包庇的嫌疑,被锦月连累了。 “相爷不用紧张,玉和来信说,将一重要的物件交与了小姐保管,让我来取而已。” 听到锦月已经离开了府中,赫连鸣谦微微皱了皱眉,他就是抓准了右相明则保身的奸诈性子,才做出刚才那副表情,迫使他说实话,但他没想多这么早,锦月会急不可耐的出了门,而且还是去那么远的地方。 “哦,原来是这样,这月儿也真是的,怎么走之前也没交代一句,让太宰大人白跑了这么一趟,本相心里实在过意不去,等月儿回来,一定让她亲自到府中致歉。” 右相心中长长的舒了口气,好在不是锦月招惹了什么棘手的事情,否则他这些年的心血可就付诸东流了,毕竟再找一个像锦月这样才貌双绝的女子,是压根不可能的事。 “相爷可知小姐走的是那条路?” 去往苍灵的道路大大小小细算起来,也有十几条,若不确定是那一条,他这追过去,都没个方向,虽然依照锦月的性子,是不可能让右相知道的,但他还是想问一问,万一右相知道呢。 “这本相就不知道了,什么要紧的物件,不能等月儿回来吗?太宰大人现在追过去,怕是来不及了吧?” 因为锦月先前的那场病没好全,又因为南宫霖是慕珏授课的先生,在府中锦月跟那位潋滟股的玉菊公子走得近,右相是知道的,也没有怀疑赫连鸣谦这番说辞,毕竟南宫霖将什么寄存在锦月那里也不是不可能的。 “那相爷可知道,小姐何时能回来?” 连番两个问题右相都答不上来,他自己也觉得没面子,对于府里的的众多儿女,他一直没怎么上过心,昨日也就锦月派人跟他知会了一声,说近日身体不太好,临都正值天寒,南宫霖嘱咐她最好去苍灵避避寒。当时他也没多想,而且他一心盼着锦月身上的病能除根,便一口答应了。 “月儿说去避寒,怎么着也得到年底吧,这孩子向来注意大,也说不定个把月就回来了。” 赫连鸣谦皱了皱眉,他早对右相的性子了如指掌,便知道从他这里也得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便不打算再问下去了,便双手交叠,向右相行了一个同僚礼。 “那本官就先等等,相爷告辞了。” 赫连鸣谦翻身一跃飞上马背,扬鞭奔驰而去,扬起了一路的尘灰,右相若有所思的望着赫连鸣谦消失的方向,这急匆匆的来,那东西应该是急用,怎么这会到是又不着急了,他这葫芦里买的什么药。 “相爷,咱们走不走?” 为右相上朝备好的轿子就停留在右相府门前,右相看了一下天色,再不走恐怕上朝就来不及了,他可没有赫连鸣谦可以无故旷朝,却不会被皇上怪罪的特权,右相顾不得再去揣测赫连鸣谦的反常。 “快走~” 想到此处,右相连忙推开随从,三步并两步的匆匆上了轿子,因为耽误了些时辰,抬轿的轿夫也加快了脚步往前赶,毕竟耽误了右相上朝,他们保不准脑袋药搬家了,性命攸关的事情,自然不敢怠慢。 右相府通往太宰府的路上,一间不起眼的茶楼中,有一扇菱花轩窗半开了一条缝隙,赫连鸣谦策马从那里经过时,那条缝隙里露出一双皓月般清秀的眸子,赫连鸣谦似乎感觉到了那抹视线的存在,猝不及防的勒住了缰绳,朝着那条缝隙望了过去。 大冬天开着窗子似乎有些反常,而且他刚刚明明感觉到了窥视,此时再看过去,刚才那抹在暗处的视线却不见了,是他的错觉,还是真有人在那里监视他。 赫连鸣谦一个俊逸的翻身,从马上下来,直接飞身上了那茶馆的二楼,反手扯开了窗子,跳了进去,那半开窗子的雅间完全没有人停留的痕迹,看上去平常无二,赫连鸣谦还伸手摸了摸摆在桌子上的茶壶,也是凉的。 有免费月票的亲们,帮小韵投一下,感激不尽。 第一百九十五章:分飞容易当时错 赫连鸣谦疑惑的四下查看了一下,确定这房间里除了他确实没有外人后,蹙了蹙眉心,他今天是怎么了,不过是宿醉了一场,便开始疑神疑鬼的。 赫连鸣谦失措的坐下,手掌放在了茶楼雅间里放置的桌子上,盯着方才摸过的茶壶愣了愣,他并不觉得那茶壶有什么不对,凭着感觉就把手伸了过去,还没触摸到茶壶。 吱呀一声,门突然被从外面朝里推开,店小二手里拿着抹布哈切连天的走了进来,睡眼惺忪的样子,显然这茶楼还没开门做生意,他只是进来打扫的。 簌簌风吹衣襟的声音,惊的那店小二打到半截的哈切止住,长大嘴巴直看到光一样迅速的影子从眼前掠过,他忙揉了揉眼睛,跑到窗前看了看,却仅仅看到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有一匹枣红雄壮的大马,一个人影都看不见,便疑惑的将窗子关上,顺便还嘟囔了一句。 “王二那小子怎么又偷懒,窗户都没关,看我不向掌柜的告他一状。” 此时赫连鸣谦正攀爬在窗棂下的墙壁上,那店小二自言自语的一句话,他自然也是听到了,松手猛拍了一下墙,随后用脚踏了几下墙壁,重新翻越到马上,看来真是他多心了。 “驾~” 温软的晨光将那远去之人影子拉的很长,方才被关了的窗子,再次从里面推开,并肩出现了两个人,一同朝赫连鸣谦远去的方向看着,只是一个神情凝重,一个嘴角挂着讪笑。 “没想到他这么谨慎,若不是我的轻功快过他,怕就被他发现了,你说到时候,你怎么跟他解释,这不寻常的偶遇。” 锦月将手按在窗台上,沉沉吐出一口气,她明知道见他无疑是冒险,但她却还是忍不住想在临走前看上他一眼,因为她怕这会是最后一次相见。 “他若不是如此谨慎,岂会有今时今日的地位?” 天朝太宰位于百官之首,他的对手哪个不是像右相这样,活成人精的人,若想在他们其中获益,没有过人的本事跟城府,早就被吃的骨头都不剩了,又岂会如此安稳的在这个位置上,安然无事的坐着。 “也是,你看上的人,岂能没有过人之处,但你是怎么猜到,他会去右相府找你?” 在去太宰府之前,锦月早就将所有事情安排妥当,从太宰府出来后,便直接大张旗鼓的从揽月阁出了门,却没直接出城去苍灵,而是让其它几行人与他们人数马车相同的人,率先出了城,朝着不同的去苍灵的路先走了,而他们却还停留在临都。 “答案你不是已经说了吗?” 几句话的间隙,赫连鸣谦已经走远了,锦月便移开了窗前,寻了一张椅子坐下,还伸手拎起茶壶,倒出一杯水,那水明显的冒着热气,若不是店小二进来恰好阻止了赫连鸣谦掀起这茶壶,他便会发现,这看似平常的茶壶,是暗藏玄机的。 “我说了什么?” 叶阑也拉了张椅子在锦月旁边坐下,他逐字逐句的回忆了一下自己方才说的话,却并没有找出答案。 “猜的。” 锦月将茶杯握在手心里,透过茶水冒出的热气,似笑非笑的看着一脸茫然的叶阑,正在琢磨这她方才说的那两个字。 “呵,知道你是属神仙的,一猜一个准行了吧?” 叶阑伸手将锦月手中的茶杯夺了过去,胡乱的吹了吹,便喝了一小口,这茶虽然比不上李叔那里的香雅,但也不算差。 “玉和此时已经出城了吧?” 锦月又从桌案上捡起一只空茶杯给自己倒了杯热茶,叶阑也将手中的茶仰头喝尽,将空了的茶杯递到锦月面前,锦月也不介意他的无礼跟猖狂,顺便又给叶阑倒了一杯。 “嗯,已经坐着颜家的马车出城了,你还真是大胆,敢让他走官道。” 通往苍灵的道路虽多,但只那官道却是最宽,也最快最好走的一条路,她想到了赫连鸣谦有拦截她的可能,但赫连鸣谦肯定猜不出,她要敢去走那条官道。 “灯下黑的道理,你不懂吗?有空多读些书,对你有好处。” 叶阑向上翻了个白眼,他若是个读书的料,早就去考状元了。他虽然没有赫连鸣谦跟这锦月这样的手段,也是有些小聪明的,斗斗那些小鱼小蟹还过的去,然后找几个小美人养在府中,顺便利用职务之便,替听风楼收收情报,有这样悠闲的小日子过,谁会愿意风餐露宿的奔波。 “读书这事就先不提了,我给阿影传过信了,到了苍灵她会以你侍女的身份待在你身边。” 锦月若有所思的移动了眸子,她到是没有意识到,蓝影恰好从临都去了苍灵,这样也好,不用特意把她召回到苍灵去。 “怎么了?” 锦月眸子里闪烁着的思绪,明显的在质疑叶阑这个决策,但他自己却还没想到这有什么不好,他因为忙于搬迁暗室,不能陪锦月去往苍灵,蓝影武功不亚于他,有蓝影守在锦月身边,叶阑放心不少。 “侍女,呵~,你那只眼睛看着蓝影像侍女了。” 锦月一提,叶阑猝然讪笑了一下,想起蓝影那个爱招惹长相俊俏男子的性子,跟时刻都像搔首弄姿勾引人的风韵,确实怎么看也不会像个侍女。 “那就让她隐在暗处保护你,反正我们这群人鲜少活在阳光下。” 叶阑说的自嘲而随意,但他的眸低稍纵即逝的那一抹哀伤跟无奈,却被锦月捕捉到眼里,锦月温和的笑了笑。 “招摇就招摇吧,好在不是临都,她也惹不出什么,我们听风楼收拾不了的残局。” 蓝影在叶阑心中有举足轻重的分量,锦月是知道的,即使让蓝影随在身边会有诸多的麻烦,但锦月依然不想看到叶阑会因为这件事而心里有什么不快。 “其实阿影做事还是有分寸的,你也不用过于担心。” 叶阑知道锦月答应过让蓝影显现在人前,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的关系,叶阑总觉得自己有必要出口解释一下,不然这两个人真有了分歧,左右为难的还是他。 “我知道,你不用过于担心,我让你取来的东西取来了吗?” 锦月一提醒,叶阑忙从怀里掏出一锦缎包裹,小心翼翼且十分慎重的朝着锦月递了过去,那神情,像是捧着易碎的无价之宝。 “这是做什么,没那么容易碰坏。” 锦月笑着一把抓了过去,叶阑手中猛然一空,他驾着手臂随着锦月夺过去的方向,顺送了一段距离,似乎是怕锦月抓不紧,半途中掉了下去。 “这东西起码有上万年了吧?你轻点,别弄坏了。” 锦月无奈的笑了笑,随手将最外层的锦缎揭开,露出一张发黄的兽皮,兽皮上有密密麻麻的图符,叶阑凑上前看,伸手轻轻的摸了摸,触觉真心的不错。 “这就是上古时期的麒麟皮,上万年不腐不蚀,真是好东西,但这上面的鬼画符是什么意思?你研究了这些年,可研究出什么门道来?” 这张麒麟兽皮原是保存在,千年前那个天朝皇宫里,当时因为浅夏凤栖女帝的突然故去,让天朝四分五裂,而这张兽皮却落入了叶家人手中,从此便尘封在了听风楼中,近千年几代楼主潜心研究,都不曾解出,这兽皮上怪异的符号是什么意思。 “你想知道?” 锦月似笑非笑的抬眸看着叶阑,叶阑捣蒜似的点了点头,这可是玄妙无穷的天书呀,能知道里面记载了什么,那可就是所有人求知不得的事情。 “不过你真参透了这上面是什么?我记得你说过,跟浮生花和苍灵有关的。” 叶阑有些许怀疑,这麒麟兽皮上的文字灭绝了有上万年了,即使听风楼这么庞大的资料库,对这些文字的解析也寥寥无几,虽然锦月的确是百年难遇的聪慧,又潜心研究多年,但叶阑还是不确定,锦月真解出了这上面记载的内容。 “这上面记录了一个有趣的故事?” 叶阑好奇的扬了扬眉,凑过去又摸了摸那麒麟兽皮,他总觉得这上古神兽摸上一摸,就能延年益寿,或者能招来福气。 “我最喜欢听故事,尤其是古老神秘的故事,最好是有关神仙的故事,你快说来听听。” 叶阑两眼放光的盯着锦月,还狗腿的帮锦月倒了杯茶,防止锦月这故事太长,讲久了会渴。 “没想到歪打正着,到是被你猜对了些,这上面记录的,确实是有关神仙的故事。” 锦月手捧着书卷,逐字逐句的看着,其实这麒麟兽皮上不过百十个字,但她却花费了将近十年的功夫去参透里面的玄机。 “快讲,快讲呀。” 叶阑已经急不可耐的想知道,这麒麟兽皮上,究竟写了怎样一个故事,他觉得这故事肯定不寻常,要不然怎么会记录在这么宝贝的东西身上。 “你呀,这着急性子不收收,早晚会吃亏。” 叶阑将自己的椅子朝着锦月挪了挪,倒向一个乖巧的下孩子一样。 “这以后再说,快告诉我,这麒麟兽皮上讲的是什么,你不是说过上面的东西跟苍灵有关吗?” 说到苍灵,锦月心中一震,突然觉得手中这张上古遗留下的麒麟兽皮,有千金之重。 “怎么了?” 叶阑看锦月神色不对,诧异的瞪着锦月,刚才还好好的,他方才好像也没说什么呀。 “这上面记载的是天朝开国皇帝的故事,估计这麒麟兽皮上的字,也是他留下的。” 叶阑正了正神色,他知道锦月所说的天朝不是现在墨家所统领天朝,而是哪个未曾分裂,统治天才上万年的天朝,话说哪个天朝本身就是一个神话,若不是那浅夏凤息女帝不明不白的死了,没准现在还是哪个天朝帝国。 “难不成,这天朝的开国皇帝是神仙,没准是,不然天朝怎么可能统治天下几千年。” 锦月点了点头,将视线移至到手上摊开的麒麟兽皮上,上面字数不多,她若一一念出,叶阑有不会懂是什么意思,所以她需要用叶阑能听懂的话去翻译。 “上古时期,掌管三界气韵轮回的祥和天女突然沉睡不醒,引的天下戾气腾生,妖魔横行,人间瞬时化成地狱,战火连天,民不聊生,天界遵毅,濯炎,凤鸣三位上神不忍众生受苦,便自行剔除神籍,下到凡尘,解救苍生于水火之中。” “三位上神到了人间后,花费了长达三十年的时间,斩杀了所有为非作歹的鬼族余孽,又平复了天下四溢的戾气,世间的凡人便祈求他们能建立王朝,统领天下,免去他们再经受的战乱之苦。” 听到这里叶阑扬了扬眉,嘴边浮起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他有预感,接来来会是一个有意思的转折。 “三位上神,这帝王可只有一人能做,他们该如何抉择,是抢还是让?” 锦月也笑了笑,侧眸若有所思的看了叶阑一眼,叶阑审时度势的本领向来过人百倍,什么都能让他料出个七七八八来。 “这三位上神只有凤鸣为上古女神,本就无心那帝位,而遵毅跟濯炎是上古男神,三十年的并肩而战,遵毅跟濯炎都对凤鸣动了情,也对这得之不易的天下,动力贪念。” 叶阑撇了撇嘴,这权势果然是有着超乎想象的诱惑里,连天界的上神都难以抵得过,更不要说这人世间的凡夫俗子。 “美人天下只有有一个,却有两个人想要,这倒是真是有趣许多,他们是如何抉择的?难不成两个天神之间,又来了一场生灵涂炭的争夺。” 锦月若有所思的摇了摇头,她在想,当年若不是凤鸣的大仁大义,用自己跟江山供二人抉择,若这二人都只注重江山,或都只注重情,或许叶阑所说的将变成为了现实,那曾经屹立千万年的天朝帝国,所创造出的神话也将不负存在了。 第一百九十六章:神纵欲福难为功 锦月沉了沉眼帘,指尖滑过张麒麟兽皮,她对凤鸣女神当时的痛心跟无奈感同身受,凤鸣女神的确是一个心中有大爱的女子,若非如此,谁又肯将自己当作一物件,供人择选呢,更可况她曾是人人仰慕的上古天神。 “那时遵毅跟濯炎谁都不肯让步,于是凤鸣女神便对他们说,自己不愿为天下之后,所以他们哪个肯放弃唾手可得的天下,她便自愿追随谁去。” 叶阑扬了扬眉,听的兴致更浓了,他心中想着,能让两个上古天神钟情至此,又能跟江山堪比重,那该是怎样一个风华绝代的女子。 “最后谁选了江山,谁选了美人?” 锦月轻抿了一下唇角,纤长的眉睫微微颤动着,从叶阑对此事的态度中,锦月能够感受到,男女最大的不同便是,男人注重结果,而女人在意却是过程,这也是他一直不愿跟赫连鸣谦坦白的主要原因。 “若一人选江山,一人选美人,便是最好的结局,但不巧的是,两个人同时选了美人,三个人本就敏感的关系,再次陷入僵局。” 叶阑讪笑着,朝后靠了靠,也将二郎腿翘了起来,悠闲的晃荡着。 “呵,没想到二位上神都还是情种呢?后来又如何了?” 锦月将手里的麒麟兽皮叠好,重新放入了那锦缎中,包裹起来,捧在手里,小小一张兽皮,即便是上古神兽,承载着天神一生的命格走向,只怕也不堪负重吧。 “凤鸣女神见二人争执不下,一气之下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但走之前她留下一句话,谁先寻到她,谁便是她的夫君,而剩下的那个人,便可坐拥这大好的天下。” 叶阑眉目笑开,他果然料的不错,这凤鸣女神果然是慧黠无双,能用这样一个有趣的方式,换被动为主动,让人间避开了一场不必要的互相残杀,真可谓是女中豪杰,估计她会选择一个自己喜欢的先遇到吧。 “最后是谁找到了凤鸣女神?或者换句话说凤鸣女神找到了谁?” 锦月垂眸笑了笑,起身站了起来,将手中包裹好的麒麟兽皮放在了桌子上,眸光之间闪烁这异样的光彩。 “这上面并未提及,只是说两人都去追寻多年无果,最后濯炎放弃了寻找,建立了天朝帝国,而遵毅跟凤鸣从此不知所踪。” 叶阑怔了一下,将翘的二郎腿放下,这结局在情理之中,却又在预料之外,好好的两个这么扎眼的人,怎么会凭空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呢。 “那你认为最后遵毅寻到凤鸣女神了吗?这凤鸣女神不会回天界了吧,不然为何这两人寻访多年,都找不到她。” 这天下说大很大,但说小也很小,更可况那两人并非凡夫俗子,又拥有那般高的权势跟本领,而凤鸣女神又是风姿绝代引人注目之人,说在人间寻不着她,有些说不过去。 “遵毅寻到还没寻到凤鸣上神,我不敢断定,但凤鸣肯定没有回天界。” 叶阑仰头狐疑的盯着锦月,既然身为上古天神,凡尘的事情也有了个终结,回到九重天界不是合情合理的吗,叶阑不明白锦月为何如此笃定,那凤鸣女神未曾回到天界。 “为什么?” 锦月微微扬了扬嘴角,室内烧着炭火,方才关闭的窗纸上已经结上一层细密的水雾,外面的景象完全看不到了。 “天条森严,神籍已除,那还有回去的可能?” 叶阑赞同的点了点头,若是原先的天朝真是濯炎上神所建,当时就立下条条严谨的条文制度,定是依照那九重天规所立的,他记得曾见翻阅过当时的宫规条文,其中有一条就是,驱逐宫外之人,不论原由,一概不准召回。 “但这跟苍灵和浮生花有什么关系?” 叶阑从头听到尾,他最关心的就是这麒麟兽皮上记载的东西跟苍灵跟浮生花的关系,还有就是锦月此次去苍灵寻找浮生花,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三位上神下届之时,西王母从沉睡的祥和天女头上拔下两根发丝,化生浮生之花,祥和天女本就是天气灵气日月精华的凝聚,她的发丝幻化的这两朵浮生花,莫说让人服下,就是常年靠近,也有静心养神之效,据说一片叶子,便可另白骨生肌,枯木开花。 这两朵浮生花被带下天界,一朵在濯炎手中用来震慑朝纲,一朵被遵毅赠与凤鸣女神坐定情信物,后被凤鸣女神带走销声匿迹。“ ”根据这麒麟兽皮上的记载,在凤鸣女神消失的前一晚,遵毅上神曾问过她,若一日他们之间有了决断,她想寄居到何处,那时凤鸣女神便回了他八个字,东江河畔,若水之乡。” “东江河畔,若水之乡。” 叶阑将这八个字轻声重复了一下,虽然这八个字未曾提及到苍灵二字,但天下之间唯有苍灵当得起这八个字。 “我看那麒麟兽皮上最多不过百十个符号,被你讲出这么一大堆来,你不会哄骗我的吧?” 锦月轻声笑了笑,若只是解出那百十个天文所指代的字,又何需浪费叶家千百年的功夫依旧参不透其中玄机。 “你可知道什么是璇玑图?” 叶阑恍然坐直了身体,他虽然不像锦月通古博今,饱读诗书,但也被迫在她身边吃了不少墨水,更何况那璇玑图还跟锦月有关。 “你说的是五年前你用八百四十一个字,通过不同的方式角度顺序,可以读出七千九百五十八首诗的哪个璇玑图?” 锦月闻言笑了笑,那首璇玑图虽只有八百四十一个字,连一篇文章的字数都不到,却花费了她将近一个月的功夫写出,纵横各二十九字,纵、横、斜、交互、正、反读或退一字、迭一字读均可成诗,诗有三、四、五、六、七言不等,统计可组成七千九百五十八首诗。 “世人都说我那璇玑图奇妙无穷,却不知这麒麟兽皮上不足百字,却可道尽天机,如今我解出的怕是不足它的万分之一。” 叶阑赶紧捧住被锦月丢在桌案上的麒麟手里,满目的震憾跟敬重,原来他也就觉得这东西难得可贵,世间罕有,如今知道它暗藏着乾坤变换,九重天机,真恨不得供奉起来,每日早中晚的叩拜。 “你说若是一个人能全部解出着麒麟兽皮的玄机,那当怎样?” 叶家人耗尽几生的智慧,也没能将那麒麟兽皮参透出多少,若非天人降世,叶阑所说的情况,根本是不可能出现的。 “我一直怀疑这里面暗含天道轮回,乾坤运势,若能全然解出,何愁天下不得。” 锦月所说的得手于天下,并非现在墨家坐拥的天下,而是一个朗朗乾坤,事事了然于心顺分顺水的天下。 “对了,我想知道,这麒麟兽皮中是否记载了,那凤鸣上神是何种风华,能让两位上神宁愿弃天下,也要追随于她。” 锦月莞尔轻笑,千古以来,出现惊世的美人数不胜数,有人流芳百世,有人祸国殃民,所以这江山跟美人,从来都被男子秉为,展现英雄本色的最高境界。 “尽善尽美,姑射神人,天上地下,难媲左右。” 叶阑在椅子上本就摇摇晃晃的坐着,锦月这一语倒出,他差点从椅子上栽下去,这世间的女子再美,顶多被夸赞一句,美若天仙什么的,听锦月这意思,这凤鸣上神应该算得上是天仙中的佼佼者,叶阑实在想象不出,那该是何种的美貌。 “妈呀!那该是有多美呀!这么说来,若是她还在世,怕是义母在听风楼美人榜的首位,要让于她了。你说我要是早出生几年该多好,说不定还有机会见上一见呢?” 锦月看着叶阑浮想联翩的神情,无奈的笑了笑,这那是早出生几年,那是早出生万年才可以,再说即使他生在那个年代,像上神那样的身份,岂是说见就可以见的。 “你说,我生母她会不会……” 锦月的神色突然凝重起来,没由头的低声喃喃了这么一句,哐当一声,这回叶阑直接从椅子上栽了下去,重重的摔在地上。 “你怀疑义母她是……” 叶阑顾不得自己摔成四瓣的屁股,用手揉了揉也不敢再坐了,这些年能让听风楼探查不到的讯息,屈指可数,她义母来自何处便算得一个。 “我也就是瞎猜而已,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叶阑虽然平常没个正形,但是锦月还是看出,方才自己提及的事情显然吓到了他,若真细细都跟他说明白,怕是怎么着他都要跟过去的,有些冒险的事情,他宁死也会阻止的,这样的话,必然给她增添很多麻烦。 “月儿,你此次去往苍灵,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关于锦月去苍灵寻找,那存在于传说中的浮生花一事,叶阑一直没多想什么,寻不着也就回来了,但想想锦月费尽心机瞒着赫连鸣谦,叶阑突然觉得这件事没这么简单。 “你觉得能有什么危险?放眼整个苍灵,还有什么人能伤到我不成?” 苍灵虽然只是一个小都城,却是千年前的听风楼起源之地,也是他们眼线最多的地方,若说谁能伤到锦月,还真是不太可能。 “那便好,那便好。” 锦月敛了敛思虑过后的眸光,让自己尽量看起来平和一些,叶阑也就不疑有他了,怀着些许的怀疑,算是被锦月暂时的说服了。 “锦月……,锦月……” 外面此起彼伏的呼喊,在整个空荡的茶楼里回荡,还未曾等到锦月去回应,哐当一声,关好的房门,被强行推开。 “慕小姐恕罪,小的实在拦不住颜小姐。” 店小二惊慌的跪倒在地,这茶楼本就小,楼下是听书喝茶的地方,只有这一间隔断着,这颜小姐是楼主的贵客,他又不敢真动手去拦,而且身边还跟着一个武功相当好,还冰这一张脸的女子,他没办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闯进来。 “没你的事了,下去吧。” 叶阑将桌上那宝贝边塞进怀里,边抬头跟跪在地上的店小二知会了一声,那店小二如蒙大赦,仓惶爬起后,便匆忙离开了。 “你在屋里干什么呢,他怎么吓成这样?” 弦阳疑惑的踏门进去,她不过是来找锦月而已,怎么把那店小二吓得,像是闯了什么了不得的祸事。 “能做什么,这不出个远门,叶阑不能跟去,便在这多嘱咐月两句,你这火急火燎的,房子都被你震塌了。” 弦阳瞪着那双鹿眼看了看叶阑,她也是近些时日,才知道锦月身边有叶阑这号人,但看上去他们关系非常好,像是认识好多年似的。 “哦,锦月我们什么时候走呀?” 弦阳一大早是上了颜家出城的马车的,出了城门以后,她掀开车帘子,便看到了尾随着她的李澈,正吓得六神无主时,在一岔路口突然出现了一辆,与她所坐的马车一摸一样的,朝着去苍灵的路赶过去,而她中途换上了另外的马车,却从一条小道折回了临都城。 “一切都准备妥当了吗?” 锦月转头问叶阑,叶阑用手抚了抚胸口,他总觉得这么神圣的东西放在身上,有点烧的慌。 “颜小姐随时可以动身?” 锦月点了点头,温笑着看向弦阳,弦阳面上还留有对苍灵的向往,跟摆脱李澈的欣喜,一副天真浪漫的小女儿姿态。 “那便动身吧,路上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随着你的人就好,月交代过了,他们不敢苛待你。” “啊……” 弦阳震惊的看着锦月,她明显的听出,锦月的意思是让她自己一个人去苍灵,难不成她改变注意不去了。 “你不跟我一起去呀?” 弦阳那双眸子都快沁出泪来了,叶阑眉心挑了挑,这颜家小姐撒娇装委屈的功夫真是了得,她认第二,绝没人敢认第一,倒是锦月,纵使对她这幅可怜模样,应付自如。 第一百九十七章:苍灵古道音尘绝 锦月依旧保持着温和的笑,伸手拍了拍弦阳的手,用温柔的语调对她说。 “我们一起上路,难免过于招摇,让李澈发现了你的行踪,这一切岂不是白做了,你放心,在抵达苍灵之前,月会跟你一起进城的。” 锦月提起李澈,弦阳条件反射的打了个颤,看来这些天,李澈真给她带来不少的困扰,只可惜那心无城府的少年,还不知道,单纯的以为这是为所爱之人好。 “那好,我自己先走,但在抵达苍灵之前,锦月你一定要来找我。” 弦阳紧紧的抓着锦月的衣袖,唯恐锦月会丢下她。锦月笑着点了点头,颇为无奈,但看到弦阳委屈的模样,锦月倒觉得自己是要把她卖了似的。 “月什么时候骗过你不成?临都到苍灵也不过七八天的路程,很快的。” 弦阳嘟着嘴点了点头,纵使不情愿自己一个人孤零零但上路,但也不想因小失大,再让李澈盯上,那她肯定要后悔死了。 “别在这耗费时间了,那就动身吧,不然天黑之前赶不到城外的客栈了。你没出过门,夜里赶不得路,总不能宿在马车里吧,在遇见什么强盗山贼什么的,可要捉你去做压寨夫人的。” 锦月安抚的拍了拍弦阳,硬吧自己的衣袖从弦阳手里这出来,好好的一件衣服,被她扯的皱巴巴的弦阳缺嘟嘟嘴巴,白了锦月一眼。 “你就知道吓我,天色却是不早了,那我就先走了,你千万别忘了答应我的事情。” 锦月垂目点了点头,弦阳便转身朝外走,朱雀一直在门外像个隐形人一样后着,很多时候你根本感觉不到她的存在,她似乎比青鸾还要沉默寡言,更像是一个影子,看不出有什么大用处,却离不开。 “这大小姐还真是跟你完全不同的性子,她真的是心无半点城府?” 叶阑用的不是决断句而是疑问句,锦月仅只笑了笑,拉开椅子坐了上去,浪费了半天口舌她也渴了,便将茶杯里晾凉的茶放在唇边抿了一口。 “有一种聪明便是除了自己暗存的小心思,什么都肯揭露给人知道,让别人觉得她就是心无城府的白纸一张,久而久之便不会让人起什么防备之心,某些时候找准路时机,可能会反咬你一口,让你毫无招架之力。” 叶阑讪笑了一下,他方才收起麒麟兽皮的时候,颜弦阳是看到了的,若颜弦阳真像表面上那般心直口快,有什么说什么,怎会不问上一问,能懂得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的人,这聪明成都绝对到了登封至极的水平了,绝非常人能比。他还觉得锦月真的相信,颜弦阳就是如看上去那般简单,原来她什么都知道。 “你对她如此纵容退让,你真不怕她什么时候,会咬你一口?农夫和蛇的故事,你不会没听过吧?” 锦月眸光微微闪了闪,她想到了自己的生母,曾经视颜夫人为好姐妹,却不想自己就是枉死在她着好姐妹手中,可能到死都没明白,其中原由,从小她便明白对所有人设防,信也只能信三分尤其是女人。 “怕又怎样,该来的总归是要来的。这事情怎会是你想避开,就可以避开的?” 叶阑冷笑了一下,锦月既然这样说,便在心里做好了防备,不然也不会不跟那颜小姐一同去苍灵,她虽说是怕李澈发现,那绝对是借口。若她有心隐瞒,千万个李澈也难知道颜弦阳的行踪。 “你对她留些心是对的,希望这颜小姐不要对你动什么外心思,否则听风楼会让她后悔的。” 锦月以手撑头,眸光流转嗤笑的望着叶阑,叶阑看女人的性情比她还要准,只是他对女人也最容易心软,尤其是漂亮的女人,以前可是吃过不少亏,但却没看他改过。 “弦阳可是美人中的美人,你下得去手?我记得前几年,你被一个美人追杀,人家捅了你一剑,你都舍不得伤人家一根头发的。” 怜香惜玉可是叶阑一直秉承的真理,整个揽月阁的丫头,那个不是被他哄的心花怒放,对他服服帖帖,有时候他说句话,可能比她这个主子都管用,保不准哪一天,整个揽月阁的人都被他拐了去。 “要说这相貌,她还真跟你分不出上下来,难怪世人把你们俩总放在一块,但一码归一码,你怎么着也挂着是我主子的名头不是,你一句话,再下不去手,也得照做不是。我怜香惜玉不错,但我不是叶忠心吗?” 锦月将手从头上移开,垂下眼帘笑了笑,随后翩然的起了身,叶阑的油嘴滑舌她可比不了,闲暇无聊时,锦月才跟他胡扯一番,但现在显然不是时候。 “一会把你怀里的东西,给我放到马车上,然后赶快有多远走多远,让我耳根子清净清净。” 叶阑不舍的摸了摸胸口,要早知道这东西是上神留下的古物,还藏着天机,他早就日夜不分的带在身上路,没准还能沾沾仙气呢。 “这就要走呀?” 锦月起身后整理了整理衣服,抚平了身上的褶皱,只是袖口的地方被弦阳扯的地方依旧皱巴巴的,看来一会得先去换一件衣服。 “怎么说我也算是相府小姐吧,总不好露宿荒野不是?我也怕有个山贼头头,抓我去做压寨夫人的。” 叶阑想起方才锦月嘱咐颜弦阳的话,扬眉笑了笑,放眼整个天朝,除非那歌山贼头头不要命了,敢让她去当压寨夫人,有一千条命,都不够死的。不过现在锦月有心情跟他开玩笑,那便没什么事,锦月走的轻松些,他也就放心些。 “我送送你出城吧?然后回去好好睡一觉,就开始动手我的大工程。” 锦月背对叶阑扬了扬手,慢条斯理的朝外走,这些天叶阑跟她鞍前马后的一阵忙活,好几天都没休息,再说有他在,难免会引人注意。 “不必了,你去忙你的吧,这不是有青鸾跟着吗,没事的。” 说着,锦月已经踏出路门外,叶阑深吸一口气,又缓缓的吐出来,从胸口取出那麒麟兽皮,眉心一挑,直接从窗外翻出去,来去无声的将胸口的宝贝放在了马车上,又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了。 临都通往苍灵的官道上,陆陆续续有过往的马车经过,昨夜刚下过了一场小雪冰粒,早上本有放晴的迹象,没想到昨夜的小雪只是一个前兆,到了中午突然有黑压压的乌云压下来,便开始飘起了大片大片的雪花。 因为下起了大雪,赶路的人都加快了赶路的脚步,顾不上看四周的其他人影,但在那条宽广的关道上,有一个人却格外的突兀,一身玄紫华服着身,骑在一匹雪白的大马上,一张俊逸如仙的脸面沉入水,呆呆的望着来往的行人。在这酷寒的大冬天,他身上也就穿了一件单衣,十分的怪异,像是在等着什么人。 闪电对人的气息有敏锐的识别能力,尤其是相貌较好的女子,赫连鸣谦骑着闪电每条路都追出十几里,但看闪电的感觉,似乎并没有在任何一条道路上嗅到熟悉的气味,赫连鸣谦突然想到在晋州路上锦月给她使的障眼法,便猜测锦月或许还没有离开临都。 通往苍灵的道路虽多,但都必须走一段官道,于是赫连鸣谦便骑着闪电在这里等锦月,他从早等到午后,雪越下越大,却依旧看不到锦月的身影,他也曾怀疑自己料错了锦月的心思,但他不知道除了在这里等,还有什么法子能尽快见到她。 官道的行人越来越是稀少,道路上人行过的痕迹,很快也被刚下过的大雪所掩盖,寒风凛凛的吹卷过来,出门的急,他穿的并不厚,他依稀可以感觉全身已经冻的发硬,但他依旧不舍得离开,防似等不到锦月,他便任由自己冻死在这里,或者这样,她会因为内疚,而时常记起自己。 想到锦月看自己那清冷淡漠的眼神,赫连鸣谦的唇角漠然抽动路一下,他突然有些怀疑,是不是即使自己真的冻死在这荒郊野地,她即便是知晓了,也不过微微蹙一下眉,全当他这个人,从来没有出现过。 赫连鸣谦突然觉得胸口阵阵的疼,不是她说,她求的是他一颗心吗,不是她说,她奢望的是自己一份情吗,为何如今他全给了她,反而会让她弃之如敝履,他不愿相信自己只是锦月一个猎物,捕捉到手,便没了兴趣。 “嘶---” 闪电突然扬起了前蹄兴奋的嘶鸣一声,扬蹄拔腿就跑,沉浸在思绪里的赫连鸣谦赶紧拉紧了缰绳,前方出现了一辆藏青色宽大的马车,从闪电的反应来看,赫连鸣谦知道,锦月肯定在那马车里。 “小姐~” 青鸾在车外轻声唤了锦月一声,锦月潜心研究着那卷麒麟兽皮,时不时的用手指划着各种轨迹去读,听到青鸾唤她,用拇指和食指一起按了按眉心,伸手掀开了车帘子。 “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青鸾没有说话,仅只将目光移向官道的侧前方,锦月测了测身子,探头往外瞧,这一眼她便惊的目瞪口呆,全身僵硬。 大雪纷飞,寒风凛凛的时节,她裹着毛毡,拥着火炉,依旧冻的瑟瑟发抖,而远处那玄紫单衣的人,此时全身覆盖上厚厚一层大雪,纹丝不动,又骑在一匹雪白的骏马上,若不仔细看,还以为是堆积出来的一个雪人。 即使隔着如此之远,锦月依旧能感受到赫连鸣谦眸中伤痛的情绪,锦月惊的全身开始颤抖,坐都坐不住,用来很大的力气,方从车中爬了出来,青鸾连忙搀扶住她,有些差异锦月反常的反应。 “把车里最厚的那件狐裘递给我?” 锦月凝眉推开青鸾,扶着车壁方可站稳,青鸾赶紧从车窗把锦月围在身上的狐裘拉了出来,朝着锦月递了过去。 锦月闭眼用力的去平定自己的情绪,极力的去压制心中凌迟般的疼痛,最后狠狠吸入一口凉气,睁开双眸,将青鸾手中的狐裘搭载自己臂弯里,缓缓迈着并不稳的步子朝赫连鸣谦走去,她觉得赫连鸣谦一定食疯了,才会做出这样的傻事,但她必须得保持清醒,否则两个疯子会把这个世界给毁了的。 看到锦月走了过来,赫连鸣谦明显惊了一下,翻身从闪电身上跳了下来,他以为她会漠视他的存在,他以为她依旧不肯让自己接近,他以为她根本不在乎他的死活,好在她并没有。 没有赫连鸣谦的牵制,闪电杨蹄欢快的朝着锦月跑去,锦月淡笑着伸手摸了摸闪电的头,而闪电闭眼用头蹭了蹭锦月的手,并伸开舌头舔了一下。 闪电跟别的马匹不同,极通人性,锦月对它的恐惧已经完全消除,伸手拍了拍缠着她的闪电,敛了敛不安的神色,绕过闪电朝着赫连鸣谦走去。 “天寒地冻的,穿的这般单薄,傻站在这里做什么,不怕冻坏了吗?” 锦月伸手细致的掸去赫连鸣谦身上的雪,将臂弯里的狐裘披在赫连鸣谦身上,整个过程赫连鸣谦完全没有一点反应,一双灿若星辰的眸子静谧的盯着锦月,当锦月为他系着狐裘的带子是,他突然伸手捧住了锦月的脸,专注的看着,像是要把锦月吸进眼眸里。 锦月惊愕的看着赫连鸣谦,他眼底通红,眸子里满是细密的血丝,看起来十分的疲惫跟痛惜,像是有一座将要喷发的火山埋在里面,四目相对,谁都没说一个字,随后赫连鸣谦突然将唇覆在了锦月唇上。 赫连鸣谦原先温软的唇,如今冰寒刺骨,凉的锦月全身打颤,却没有推开他,赫连鸣谦吻的十分的用力,灵巧的舌尖在锦月口中搅动纠缠,锦月从他的吻中感受到无情无尽的绝望跟痛苦,这股巨大的力量似乎要将两个人同时吞没掉。 亲们,从下章开始发糖喽,人人有份。 第一百九十八章:珠玑旋见陪陵寝 赫连鸣谦这个吻,一直没有停下的意思,好几次都让锦月感觉到窒息,好在他懂得锦月忍耐的极限,会在适当的时候放她吸口气,锦月能够感受到,这不是一个简单意义上的吻,没有丝毫的情欲,有的只是赫连鸣谦无形之中发泄着他的愤怒,也是在变相的惩罚她先前的无情跟冷漠。 一次一次的频临窒息,让锦月的视线都开始变的模糊,全身使不上力气,几乎将整个身体的重量承载在赫连鸣谦,那捧着她脸的双臂膀上。突然赫连鸣谦放开了她的唇,双手从她脸上移开,变成钳制住她的身体,将头埋进了她的脖颈中,用沉重嘶哑的声音呢喃着。 “碧华,你是不是打算就此抛弃我了,是不是打算再也不要我了,是不是打算永远不肯再理我了。” 赫连鸣谦连续三个问题,像一把把钢刀,刀刀扎进了锦月的心窝中,搅的她悲痛万分,却无从解释这问题她真的回答不了,也不能回答。 “若是真的,你今天就杀我吧,没有你,我没办法存活在这世上了。” 锦月木然一怔,赫连鸣谦把她拥的很紧,她几乎半分都动弹不得,她能感觉到赫连鸣谦抱着她全身发抖个不停,她还感觉到,赫连鸣谦埋在她脖窝的眼睛,流出了热泪,顺着她的脖子流进了身体,烧的她全身发疼。 “鸣谦,我~” 锦月一句话未曾说完,突然发觉赫连鸣谦身体失去了重心,一下子压倒在她身上,赫连鸣谦突然的晕倒,让锦月毫无防备,硬生生两个人一起倒在了雪地了。 锦月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赫连鸣谦已经没了意识,整个人一动不动的躺在雪地里,锦月伸手摸了一下赫连鸣谦的额头,竟然烧的滚烫,一张脸没了血色,像是死了一样,瞬间锦月变的六神无主,茫然的大声紧急的呼喊了两声。 “青鸾,青鸾。” 听风楼的人都异常的懂规矩,在锦月漫步过来的时候,全部背过了身去,锦月这急声一唤,青鸾回头,看到两个人皆瘫倒在雪地中,锦月努力的想扶起赫连鸣谦,只因为力量有限,完全扶不起来,便抱着赫连鸣谦失声的痛哭着。 锦月吓的惨白失措的样子,是青鸾从没在向来从容镇定的她身上见到的,青鸾来不及多想,快步飞身过去帮锦月将赫连鸣谦抬进了马车。 “青鸾,你派人先去前面的城镇,请个大夫到客栈等着。” 锦月边用沾了雪水的帕子擦拭着赫连鸣谦滚烫的额头,边轻声吩咐了一声外面的青鸾,青鸾虽然没有说话,但锦月听到了她马蹄加快的声音,便知道她已经去做了。 赫连鸣谦平躺在宽敞的马车里,锦月将马车了所有毯子,毛毡都盖在他身上,又在他怀里塞了一个手炉,不知赫连鸣谦是在外面呆着多久,捂了这么长时间,依旧是全身冰凉,她此时怕急了,她好怕他就此一睡不醒。 锦月不停的揉搓着赫连鸣谦的手,刚才她真的是怕了,她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这般怕过,若是她再晚一些到这里,或者真的一早就已经经过了这里,他是不是非得将自己冻死在这漫天雪地里不可,那自己如今所做的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他说他没有她不能活,那她又何尝不是呢。 “鸣谦,是我不好,对不起,对不起。” 锦月双手握着赫连鸣谦宽大的手掌,抵住在唇边,大颗大颗的泪滴从那双秋水明眸中流下来,打在赫连鸣谦的指尖上,渗透进他的机理之中。 大约过来半柱香的时间,赫连鸣谦的身体慢慢的回暖了,只是人还发烧昏迷着,锦月便陪他一起在车里,面对面的躺着,温软的指腹缓缓滑过赫连鸣谦的眼睛,鼻子,嘴巴,不自觉的嘴角扬了扬。他真的长的如此的好看,难怪可以让整个临都的姑娘魂牵梦引的思慕着,而她也真是幸运,可以得他的青睐。 随后锦月抬起赫连鸣谦的手臂,将自己的手指一根一根,穿插到赫连鸣谦的指缝之中,十指紧扣的握住赫连鸣谦的手,秋水盈盈的眸子温柔的看着赫连鸣谦俊逸的那张面孔。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费了这么大的力气,才求来于你两情相悦,怎会舍得不要你呢?除非……” 说到这个除非,锦月将眸子缓缓沉了沉,似乎是费力的思索流片刻,她对这个除非怀着很深的忌惮敢恐惧,一直以来想想都心有余悸,但这个除非并不是不存在的。 “除非你有一天你发现,我并非只是外面传的那样,满腹经纶,才貌双绝,别具聪慧。等你看到,我原先罄竹难书的恶迹,是否会厌恶我原是一个心狠手辣,狡诈恶毒之人,转头去爱上别人。鸣谦,你会吗?” 锦月侧手让小指那一面轻柔的,拂过赫连鸣谦的脸颊,他正安静的睡着,精雕的轮廓,俊美的五官,映着外面的雪光越发的好看,越发的让人怜爱。此时锦月觉得自己先前给赫连鸣谦的种种这么,真是罪大恶极,她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 这些天她面对他佯装冷漠,扮演的真是好生的辛苦,经过这么多年的千锤百炼,她以为自己完全可以应付得来。熬过了这段时日,等她将苍灵那边的事情处理完,如是她还有命在,可以用千百种方式求他原谅,哪怕学当年的成王妃,在他那太宰门前跪上一柜,直到他会心软。 可如今的情况却是,他不允许,而她也完全没有自己想想的隐忍跟坚定。古人说的真是好,不知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两个缘分如此浅薄的人,非要跟天作对。 马车是在临近黄昏的时候才到达了一个小镇,好在赫连鸣谦身体底子好,被冻到昏厥,也仅是染了风寒,并无大碍,锦月悬着的一颗心,也稍稍平定下来。青鸾随着大夫去开药方煎药,锦月一直守在赫连鸣谦床边,一只手被他抓着,锦月费了些力气,却掰不开,索性便由他抓着。 锦月想起了他从晋州日夜兼程赶回临都,深夜到揽月阁见她那一晚,也是这样抓着她的手才肯安睡,锦月心中庆幸着,自己可以给他带来一份安全感,却又担忧这份安全感不能长久的给予。 “小姐,药煎好了。” 青鸾走路向来无声,锦月方才又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被青鸾这一声,惊的眼睫轻颤了几下,转头看去,青鸾端着一碗冒热气的药,就立在她一步之遥之处,她方才怎么出神这么厉害,脸青鸾开门的声响都没听到。 “嗯~” 锦月伸开手,青鸾便向前迈了一步,将手中端着的药放在了锦月手中,青鸾极其的细心,这药的温度恰好可以服用。 “下去吧。” 锦月一手端着药碗,一只手还被赫连鸣谦握着,从进门那一刻起,青鸾始终低垂这眼帘,完全不看屋内的两个人,若不是非得她送这药,估计她是不愿意进来的。 “是~” 低缓轻柔的关门声,提示锦月,青鸾已经出去了,锦月想着,好在是青鸾跟在身边,若是别人,看到她未出阁前跟一个男子如此亲近,怕是要被骂的体无完肤了吧。 锦月将手里的药碗凑到唇边喝了一口,自小被叶阑用黄莲恶作剧的整,再苦的药她都有些免疫了,但赫连鸣谦身体一直很好,估计吃药的次数屈指可数,不知受不受得住这份苦。 锦月附身下去,一口一口将要渡到赫连鸣谦口中,可能因为这药确实是苦,赫连鸣谦的眉心皱的很紧,本能的躲避,却似乎又贪恋着她的唇,锦月能感觉到他每次的纠结,忍不住抿唇笑了笑。 将药喂下去后,锦月便和衣陪着赫连鸣谦一起躺在床榻上,直到后半夜赫连鸣谦的烧完全退下去,她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迷迷糊糊的也睡下了,只是睡的很惊醒,外面一声风吹,她都能醒上一回。 天稍稍有些亮光照进来,锦月迷糊的揉了揉眼睛,发觉赫连鸣谦抓着自己的手已经松了许多,便小心翼翼的将自己的手,从赫连鸣谦手里抽出来,下了床榻穿好鞋子,轻声出了门。 青鸾已经在门外后着了,看到锦月出来,便马上将手里的披风给她裹上,外面的风雪都已经停了,白茫茫的一片,还没有人去踩踏过,洁白无瑕,看上去十分的喜人。 “小姐,有件事需要跟您禀报一下?” 锦月边伸手系披风上的带子,边望着外看银装素裹的雪景,听到青鸾的话,却没有收回视线,低声回了青鸾一句。 “说吧,什么事?” 青鸾话少,是在揽月阁出了名的,除了叶阑喜欢逗逗她,能让她说出一两个字来,别人休想从她嘴里听到一句废话,她禀报的事情,肯定是重要的。 “太宰大人的马一直跟着咱们,本想着喂它些草料,但咱们的人接近不了它,所以请示一下小姐,该怎么办?” 本来青鸾觉得一匹马无关紧要的,没必要跟小姐说,但因为那匹马的主人是赫连鸣谦,似乎在小姐心中,太宰大人的事情,无关大小,小姐都很重视,所以她觉得自己有必要跟小姐说一声。 “嗯~,备些草料送过来。” 锦月系好披风的带子,便移步离开去寻闪电,青鸾舒了一口气,那匹白马可谓世间良品,珍贵的很,但揽月阁中比它珍贵的东西也不少,但小姐从来都没上心过,随口就送人了,看来她猜测但不错,只有太宰大人有关的东西,小姐才会花心思。 天际的边缘已经有了一层的光晕,想来今日该是一个大晴天。晴天固然是好,但这刚刚降临世间的白雪,便要重新回归到它本该回归的地方,就像着世间所有的是是非非,有人欢喜,便会有人忧愁。 锦月没有看到,小镇不远处最高的阁楼中,正有一双眼睛专注的盯着她的一举一动,那眼神如同像是,一个爬在草丛中注视着猎物的雄狮,突然发觉到他的猎物,不仅仅是他一个人在盯着,于是全身过分的警惕着,随时准备先人一步扑过去。 “李安,你从临都派个人,给太宰大人下道口谕,就说让他尽快到进宫走一趟,朕有要事跟他相商。” 李安抬头看着墨承乾铁青不快的脸,他知道这帝王向来性子阴晴不定,若真有什么急事,那用得着从临都派人传话,但他便没敢多说一个字,只是躬身轻声回答。 “奴才这就去办。” 从窗台望去,那人只是零星一点,绯色的外衣像是开在这漫天雪景之中的一朵山茶花,昨日早朝赫连鸣谦未去,下朝后他问了右相几句,便猜出了赫连鸣谦缺失朝堂的原由。他是上天之子,位尊九五,为何在那个小女子心中,处处的不如赫连鸣谦。 墨承乾的手掌啪的一声打在了窗棂上,那段横木生生被他拍成粉末,稍有一阵清风,便吹散在空中,飘落在雪地上。 “慕~锦~月~,慕~锦~月~,慕~锦~月~。” 墨承乾一字一顿的将锦月的名字,用他低沉而压抑的声调,裹着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连续念了三声,每念上一遍,他的眉心就皱一上一层,每年一遍,他的心也堵一层。 从小他一直坚信自己是天生的帝王命,叶家那句凤凰临世的预言,他一直十分的重视,选出最好的皇家暗息作为凤影,从小监看着她的秉性才能,仔细斟酌那个才是他命定的皇后,他一直以为,这并蒂明姝早就是他盘中之餐,只要他想,随时可以信手拈来。 她们一直以为他从未见过她们,就连进出宫庭,都选跟他碰不着的时辰,殊不知在暗处,他早就私下观测过她们多次,这些年来她们的一举一动都不曾逃过他的眼睛。 第一百九十九章:曾陪鸳鹭听流莺 日月同辉,满城并蒂那日,虽有两个女婴降世,却只有一人拥有凤命,所有知晓此事的人,都以为他会从两人之中择出一个母仪天下,殊不知他存的心思却是将两人同时纳进后宫。 因为不到最后一刻,谁都说不好准这日月那个才是天临的凤凰,既然都有可能,他又怎会放任她们转嫁他人,给自的江山埋下如此一个巨大的隐患。君威不可逆,所以他才非要当着慕锦月的面,杀了洛惊鸿,了结了他父皇不忍心做的事情。 墨承乾本觉得自己的心,被这万里江山锁的牢牢的,囚的固若金汤,在这世上,绝不会有什么人能走进他的心。但那日西子湖畔一见,那清冷如月的女子,不知不觉已经能够牵引的住他的情绪,他明明感觉到了危险,也尝试着去阻止,最后却发现,阻止的后果便是更加的在意,既然被他在意了,那就只能留在他身边。 墨承乾将视线从远处那抹绯色移开,用手腕狠狠的砸了砸额头,他是这天下的帝王,是这千千万万子民的帝王,既然给出去的心收不回,那他就将那人牢牢困在身边,他的心绝不可以离开他太远,所以慕锦月,颜弦阳,你们只能成为朕的女人。 锦月从客栈出来,并未走出太远的距离,看见人就避开的闪电,主动的跑了过来,它踏过的地方留下梅花似的脚印,若是涂上艳丽的红色,因该会更加的好看。 “外面冷不冷?” 锦月笑着揉了揉闪电额前的那一簇马鬃,闪电倒是显的异常的安静,闭上眼睛任由锦月抚摸,一副享受的样子。 “小姐,草料取来了。” 青鸾抱来一个马槽放在了地上,里面放着满满的草料,锦月宠溺的拍了拍闪电,也不知闪电有多久没吃东西了,饿坏了这么个宝贝,别说赫连鸣谦,她也心疼。 “跑了一天,饿了吧,快吃吧。” 闪电低头看了看那马槽,却纹丝不动的仰着头,显得十分的傲慢,锦月愣了一下,是这草料不合它的胃口,还是需要特殊的人喂才肯吃,锦月伸手抓了一把草料凑到了闪电嘴边。 “你主人病了,没办法喂你,你乖一点,自己吃好不好?” 闪电扭头开始舔舐锦月手中的草料,三两下就舔舐干净了,却依然不肯去吃那马槽中的草料,锦月无奈的笑了笑,便又伸手抓草料给它吃。 “你呀,跟你主人一样不让人省心。” 锦月用另一只手戳了一下闪电,闪电愉悦的继续吃锦月手中的草料,像是被锦月抓过的会更香甜一样,锦月低下头去看闪电,赫连鸣谦说闪电喜欢美人,她就想不通,这马的审美还能跟人一样不成。 “我怎么不让你省心了?” 听到赫连鸣谦的声音,锦月一惊,心脏都差点从喉咙里跳出来,这背后说人坏话还真是要命。锦月拍了拍胸口转头望去,看到赫连鸣谦依旧只穿了一件单衣,立在门口温柔的看着她,嘴唇上还有大病初愈留下惨白的病态。 “天寒地冻的,你出来做什么,还不快进去。” 锦月此时顾不得闪电,快步走了过去,边走边解下身上的披风,迅速的给赫连鸣谦裹上,赫连鸣谦伸开手臂,将锦月整个身体抱在披风之中。 “我以为你丢下我走了,吓死我了。” 赫连鸣谦说的极其的委屈,方才他醒来看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客栈里,身边一个人也没有,介于锦月先前对他的冷漠,他确实这样以为的,锦月只是将它安置在这里在,自己离开了,所以他才慌张的穿了一件单衣跑出来。 一出门便看到一身绯色的她立在白茫茫的雪地里,恬静的面容在雪光下洁白无暇,更衬的五官精致淡雅。看她低声哄着闪电,他有些吃醋了,好像锦月都没有对他这般温声细语的哄过,那闪电明显是在欺负她,她却看不出来。 “不会的,你先回去躺这好不好?” 锦月用哄小孩子的语气闻声跟赫连鸣谦说着,伸手推着赫连鸣谦,想从赫连鸣谦怀里出来,但赫连鸣谦不但没有松开,反而抱的更紧,锦月完全都动不了,便懊恼的看着他。 “不好,除非你跟我一起回去。” 看到赫连鸣谦无理取闹的样子,锦月真是又好气又好笑,明明一个沉稳理智的人,怎么这会小孩子都不如,她家珏儿都比他要讲道理。 “你家闪电非要人伸手喂才肯吃东西,你回去等我一会,我喂完它就过去看你。” 赫连鸣谦扬唇笑了笑,顺手将锦月一个公主抱,抱了起来,锦月惊了一下,她从来没被人这样抱着过,一颗心怦怦直跳,赫连鸣谦嘴角浮出得逞的笑,转头看着闪电说了一句。 “矫情什么,自己吃……。” 锦月一脸的黑线飘过,她怎么觉得某人比闪电要矫情多了,什么人养出什么马吧,就算闪电矫情,也是跟你学的。 “嘶……” 闪电嘶鸣一声表示抗议,马眼本来就大,这回让人觉得它瞪的更大了,明显对自己的主人此举表示强烈的不满,锦月觉得若是闪电会说话,肯定要破口大骂了。 “别理它,它舍不得饿死自己。” 闪电嘶鸣一声表示抗议没起效果,赫连鸣谦温声对被他抱在怀里的锦月说了一句后,直接抱着锦月进了屋,锦月转头看了一眼闪电,明明是一匹马,却做可以做出懊恼无奈的神情,但好在已经低头去吃马槽里的草料了,看来真是一物降一物。 “青鸾,端些稀粥过来。” 对于锦月跟赫连鸣谦此番不合礼数的举动,青鸾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像是把自己的感官全部封锁了,直到锦月被赫连鸣谦抱进屋之前,吩咐她一句,青鸾简短的回答了一个是字,迅速飞身离开。 “还烧不烧,你还有那里不舒服,要不要再让大夫看一下,要不要青鸾给你煮一碗姜水驱驱寒,别留下什么病根才好。” 因为方才又吹了风,锦月担忧的将手覆在赫连鸣谦额头上,并出口问个不停,赫连鸣谦低头看了她一眼,心中无比的欣喜,锦月不是一个话多的人,此时关怀的话如此密,怎不让他欢喜。 面对锦月一口气问出的三个问题,赫连鸣谦没有回答,而是直接将额头抵在锦月的额头上。 “这样试的才准。” 锦月伸开手将赫连鸣谦贴在她脸上的额头推开,没好气的瞪了赫连鸣谦一眼,她这么认真的问他,他反而如此戏虐,不过现在看他还能耍赖,应该是真什么没事了。 “还不放我下来,你打算抱多久。” 赫连鸣谦得意的扬了扬眉,温柔的盯着还在他怀里的人,若是可以,他恨不得将他每天揣在怀里,时时刻刻带在身上。 “一生一世,不……” 话一出口,紧随着赫连鸣谦就又接出一个不字,似乎对这说法极其的不满意,郑重其事的打算重新说。 “生生世世,永生永世。” 赫连鸣谦若是嘴甜起来,真有可能将人腻歪死,这情话真是随口就来,都不带打磕巴,跟叶阑那个爱沾花惹草的比,毫不逊色,看来她回去还真需要翻看翻看,赫连鸣谦这些年招惹过多少女子,才练就了这样的油嘴滑舌厚脸皮。 “好了,知道你人美嘴甜,快点放我下来,你不累,我还累呢!” 被抱着好是好,但被抱的久了,确实还挺难受的,看来以前看的那些英雄美人故事本子,都是胡编乱造的,她以后要盯着慕珏,不能被那些误人子弟的杂书给骗了。 “抱着累呀,那咱们去床上好不好?” 赫连鸣谦的语气说的极其暧昧,尤其是他故意将床上两个字加重了语调,很难不让人不往歪了的地方想,尤其是想到昨晚给他换衣服时,看到他近乎完美的身体,精壮缺不过分笨拙的肌肉,瞬间让锦月的脸直接红到耳根后面。 “哈哈哈~” 赫连鸣谦扬声笑了笑,不由分说的将锦月朝床边抱,锦月紧张的看着赫连鸣谦,心想他不会说真的吧,好在赫连鸣谦走到床边,便把她放在床沿上坐好,伸手碰住了锦月的脸,将眸子专注的盯着她,盯的锦月一阵的紧张。 “你方才在紧张什么?” 赫连鸣谦坐到锦月身边,用手将锦月拦在怀里,他靠的很近,说话的热气都灌进了锦月的脖颈里,丝丝麻麻的,引得锦月敏感的颤了一下,伸手将赫连鸣谦推开些距离。这人总是这样,扰的她心乱如麻,无所适从,平常怼的叶阑哑口无言,到赫连鸣谦这里,脑子都不够用了。 “我哪有紧张?你胡说什么?” 锦月的手捂在赫连鸣谦胸口的位置,他穿的太过单薄,富有弹性的肌肉跟温热的体温同时传到手掌上,让锦月猛然想起赫连鸣谦醉酒的那一晚,慌张的将手抽回。 “碧华,昨晚我的衣服是不是你换的?” 赫连鸣谦一早醒来,就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不是昨天的了,他这么问完全是想逗逗锦月,没想到锦月回答他的话,让他大为惊喜。 “是又怎样?谁让你不让别人碰的。” 锦月说的理直气壮,但心里却是忐忑的,用余光轻瞄了一眼赫连鸣谦,窥见他正嘴角浮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赶紧将自己的视线收回,她又不是故意想给他换衣服的,实在是别人一碰他就条件反射的躲,她是看他可怜,才亲自动手的。 “那我可不可以认为,我已经是你的人了,你可要负责哟。” 锦月本坐直的身体猛烈的颤了一下,无论是叶阑给她讲的故事,还是她自己看的书,这话都应该是女子对男子说的,怎么到赫连鸣谦这里,反而求她负责,她就帮他换个衣服而已,也没做什么不是。 “梆~梆~梆~,小姐,稀粥取来了。” 听到青鸾的扣门声,锦月再次往远离赫连鸣谦的地方撤开了些距离,完全忽视掉某人怀着期待跟赖上她的表情,什么叫她的人,她小时候还给小猫小狗洗过澡呢,难不成都赖上她。 “拿进来吧。” 青鸾开门进来,直接把端着的粥放在了桌案上,用白瓷碗盛到七分满,给锦月递了过去,锦月便伸手接了过来,手捧着碗璧,试出温度有些烫,边吹了吹,用小勺搅动着。 “先下去吧。” 虽然早已对二人不合礼仪的举动见怪不怪了,但青鸾进来,赫连鸣谦还是收敛了很多,锦月躲了躲他,他也强忍着没有凑过去,他发现有时候锦月挺容易害羞的。 “是~” 青鸾听到锦月让她出去,直接的回答了一个是字,不带犹豫的迅速出了门,还将门关紧,锦月知道,她就守在门外。 “我若是没记错,青鸾说的最多的一句话,便是这个是字吧。” 锦月淡淡一笑,用小勺子将粥搅动着吹着,冒出的水雾遮住眼帘,飘渺而朦胧。 “她刚到我身边的时候,连这个是字都懒的回答我,当时我还以为她不会说话呢,不过前些天她倒是,说了另一个有意思的字,让我大开眼界。” 屋内如今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赫连鸣谦便没有什么顾虑的,忙向着锦月凑过去,锦月赶紧把手里的粥挪了挪方向,以免被赫连鸣谦碰到。 “哦,她说了个什么字,让你都起了兴致。” 想到青鸾说去那个字时,脸上从未出现过的厌烦跟无奈,恨不得把叶阑用剑劈成肉酱,锦月忍不住笑了笑。 “倒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只是前天,叶阑缠着青鸾,非让青鸾笑一个给他看看,青鸾那肯,最后被缠的没办法,于是青鸾拔出了腰间的软剑指着叶阑说了一句,滚~。” ----------------------- 亲们,看文的同时,如果有什么好的建议,或者想看那个角色的更多情节,可以给我留言呦,我适当在不影响主线的情况下做调整,满足你们。 第二百章:赖有遗经堪作伴 赫连鸣谦挑了挑眉,他有些脑补不过来,青鸾那冷冰冰的性子,说那句滚的时候是何种的神情,定然是有趣的。 “哈~,怕是也只有叶阑敢去招惹青鸾吧。” 锦月用手抹了一下白瓷碗,估摸着温度差不多了,便凑给赫连鸣谦,赫连鸣谦看了一眼锦月手里的粥,眼角向下委屈一拉,像个要糖吃的孩子般,看他的神情,不用他说话,锦月便能知道,他要出什么幺蛾子。 “我刚退了烧,没力气,你喂我好不好?” 赫连鸣谦说着便装虚弱的靠在床上,若是她记得没错,方才他好像还挺有力气的抱她许久呢,这回端碗粥便没力气了,鬼才信呢。 “怎么,这会不嫌弃自己矫情了?” 方才他一本正经的谴责闪电矫情,让人家自己吃东西,这才多大会功夫,轮到自己身上就忘了。 “它那是无理取闹,我吗!就是情有可原,你看我真的冻了好久。” 锦月白了赫连鸣谦一眼,什么到他这里,都有能说通的歪理,但赫连鸣谦确实好久没吃东西了,身体呐受得住,锦月不忍心跟他计较这些,便用小勺挖了粥递到赫连鸣谦嘴边。 “那也是你自找的,呢~” 赫连鸣谦得意的笑了笑,张口把小勺里的粥吃下,锦月便一口一口的去喂他,知道的是他病了撒娇,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真的虚弱到这种程度了呢,这表演的功夫,都能登台演戏了。 “若知道病一场,就可以让你对我这么好,我早就把自己打残了,送到你的揽月阁了,那还用苦哈哈的三分两次吃闭门羹。” 锦月用帕子给赫连鸣谦擦了擦嘴角,将手里已经空的白瓷碗,放在了床边的小几上,虽然赫连鸣谦像是在说笑,但锦月知道,这事他不是做不出来。真弱于那么一天,她心软不心软到是次要的,万一他下手没个轻重,真把自己弄成残废,可就坏了。 “太宰大人饱读诗书,难道没听过久那句,久病床前无孝子,你若真把自己打残了,我便把你丢在大街上,让你自生自灭。” 赫连鸣谦收起了脸上的嬉笑,表情变得凝重起来,伸手抓住锦月的手,放在唇边吻了一下,锦月诧异的看过去,心想这人不会开不起这个玩笑吧。 “碧华,若是日后我再有什么做的不对,惹你生气了,你就骂我一顿,或者打我一顿,若是还不解气,就用剑捅我几刀,怎么着都行,但千万不要跟我制气,不理我好不好?你不知道这些天我真的活的生不如死。” 两人好不容易才有如今其乐融融的关系,这话赫连鸣谦本不想说的,但他们两个本就是心思深沉的人,越是有矛盾,越是不会将自己饿想法说出口。日后怕是这样的误会定不会少。若是不说明白,保不齐下次就没那么幸运,恰好在他没冻死之前遇到她心软了,原谅了他。 “不会了,再也不会了。相信我。” 锦月向着赫连鸣谦的胸膛靠了过去,伸手环住赫连鸣谦的腰身,这次她看到赫连鸣谦的固执跟执着,哪还敢再有第二次,想想他差点冻死在那官道上,她就怕的不行。 “鸣谦,答应我,以后再也不要不顾性命做傻事了,我们只有活着才能有机会在一起,你若不在了,我也就活不下去了。” 赫连鸣谦伸手摸了摸锦月柔顺的发丝,他明白,这次这个举动的确吧锦月吓住了,所以他醒来后,她便再也不跟他计较先前的事,还小心翼翼的迁就着他。虽是因祸得福,但看到锦月这样,他心里多多少少存着愧疚。 “不要离开临都,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锦月离开临都,这一来一回加上停留的世间,少算也得个把月,想到这么久不能相见,赫连鸣谦就舍不得,他现在是一刻也不想跟她分开。 “苍灵我是必需要去一趟的,你等我,不会太久的。” 原本赫连鸣谦觉得锦月是为了躲他,才去苍灵的,如今他们和好了,锦月却依然要去,看来是有别的什么事,只是锦月身份复杂,关于听风楼的,他便不能开口问,以免让锦月觉得他有窥探之意。 “麻烦吗?需不需要我帮你什么?” 苍灵是听风楼起源之地,赫连鸣谦是知道的,能让锦月亲自过去才能处理的事情,肯定不是什么简单的事,他好歹也有太宰的身份在,有些事情或许他可以帮的上忙。 “有件事情还真需要你帮上一帮,交给别人我不放心。” 锦月从赫连鸣谦怀里起身出来,恬静的笑看着他,赫连鸣谦晃了晃神,眸子里闪出欣喜的光泽,能帮上她,做什么都好。 “什么事,你说,我若能办到,绝不会推辞。” 看着赫连鸣谦郑重其事的承诺她,锦月将脸上的笑加深了些许,伸手扶住赫连鸣谦俊美的轮廓,眸光温情似水。潋滟生旖。 “帮我好好照顾自己,乖乖等我回来,不许沾花惹草,不许再收其他女子送给你的信。” 听到锦月的话,赫连鸣谦有些失望的垂下了眼帘,他还真以为锦月会让他插手它的事情,没想到又是空欢喜一场。 “不要不开心了好不好?听说附近有片好看的梅林,现在正是开花的时候,下午我带你去看看好不好,然后你就乖乖的回去等我回来。” 锦月双手捧着赫连鸣谦的脸,将自己的笑成一朵花似的,看着赫连鸣谦,温声细语的跟他撒娇,叶阑说过,怎样的男人都受不住女人撒娇这一手段,她想试试,对赫连鸣谦管不管用。 “好,什么都听你的。” 看在某人第一次这么讨好迁就他,不惜连撒娇这种伎俩都用上了,赫连鸣谦用食指轻挂了一下锦月的鼻尖,便答应了锦月。 太阳渐渐高升起来,屋外的积雪开始有融化迹象,特别是屋顶上的,坐在屋里滴滴答答能听到,顺着屋檐滴下来的水滴敲打在地面上,稀薄的窗纸依稀可以看到外面的远山跟大道,只是因为这场突如奇至大雪,一眼望去,看不到一辆马车的过往。 赫连鸣谦大病初愈,吃不得什么油腻的东西,所以厨房作出来的,都是一些清淡的小菜,呈上来时,赫连鸣谦皱了皱眉,非说要吃些荤食补一补,锦月想来想去,唯有鱼好一些,不会太油腻影响赫连鸣谦恢复,便又让厨房做了一道清蒸鱼。 鱼端上来后,锦月便放到了自己的面前,专门挑鱼腹上的肉用筷子剥下来,放在自己盘子里,将刺全部仔细的挑出后,再递给赫连鸣谦。 “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贤惠了?” 锦月边挑着刺,边抬眸瞄了赫连鸣谦一眼,淡若清风的笑了笑,贤惠用到她身上似乎过于牵强,不过给人挑鱼刺这事,她以前想都不敢想,自己会做。 “这不是某人说,自己的手没力气吗?若是某人被这鱼刺卡死了,我岂不是要担上谋杀当朝太宰之名谋杀朝廷一品大员,可是灭九族的罪呦,我可承担不起。“ 赫连鸣谦被锦月一本正经胡说的模样,逗笑的合不拢嘴,伸手捏了捏锦月的脸颊,锦月反手将他的手掌打掉,在赫连鸣谦摸过的地方占上了米粒,她想赫连鸣谦肯定是故意的。 “好好你的吃饭,再动手我就罚你,将这鱼刺全吃下去。” 赫连鸣谦喜欢锦月跟他耍小性子,出口指责他,或者管教着他,每次听到她说不许,他反而心里会有丝丝的甜溢出来,不知这算不算自虐,以前他爹娘就是这样相处的,他还心理鄙视过他父亲,如今轮到自己身上,才明白这其中的乐趣何在。 “如果你舍得,我吃一吃鱼刺又何妨?” 赫连鸣谦说着,就把锦月放鱼刺的那个小碟子端了起来,锦月一惊,赶紧伸手夺了过去,把那挑好刺的鱼肉塞给他,顺便蹬了赫连鸣谦一眼。 “你这人,怎么听风就是雨,都不知道权衡权衡利弊吗?难不成我让你去死,你还真去呀。” 赫连鸣谦抓着锦月的手,轻轻吻了一下,满口的油渍逗沾染到了锦月的手指上,锦月佯装嫌弃的用斯帕擦了一擦。 “这辈子我只听你的话,所以你以后开口的时候要思量一下,否则保不准那天我真就去做了,我有个三长两短到没什么,怕只怕你自己会后悔。” 锦月不安的轻咬了一下唇角,赫连鸣谦凑上去吻住了她,锦月忙用手将他推开,这好好吃个饭,都能不停的被他吃豆腐,这人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亏的这里美人,否则她这张脸往哪搁。 “我今天正式通知你,以后你身上每一处,都归属于我名下的私有财产,暂时由你保管着,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损伤,所以以后不准咬唇角,咬坏了我会找你赔的。” 锦月被赫连鸣谦说的一愣一愣的,而他自己反而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哪有这样的道理,糊里糊涂的,她便成了他的了,锦月撇了撇嘴。 “凭什么?” 赫连鸣谦边吃着锦月递给他的鱼肉,边用余光扫了锦月一眼,慢条斯理的将塞进口中的鱼肉咽下去后,才开始答锦月的问题。 “你娘亲没教过你,看光了别人的身子是需要负责的,反正我这辈子是赖定你了,你跑都跑不掉。” 锦月心虚的环顾了一下四周,好在这里只有他门两个人,她怎么没发现,赫连鸣谦还有这无理争三分无赖潜质,简直是叶阑那厮的升级加强版。 “你这脸还要不要了?我也就帮你换了衣服,说的跟我真怎么着了你一样,再说就算我把你怎么着了,也是我吃亏好不好,我都没让你负责呢。” 赫连鸣谦郑重的点了一下头,似乎觉得锦月说的很有道理,但他接下来的话,却着实的让锦月低估了,赫连鸣谦胡搅蛮缠跟脸皮厚的程度。 “你说的也有道理,这样吧,为了公平起见,我的身体以后也归你管,你说让我脱我就脱,你说让我穿我就穿。” 锦月懵了,她现在有些怀疑人生了,她觉得自己的三观正在被某人刷新着,她怀疑是不是自己方才没有表达清楚,她要不要在努力解释一下,她不是这个意思。但赫连鸣谦却没给她机会,突然凑到她耳边低沉的说了一句。 “如果你想把我怎么样,我求之不得,不知你什么时候有兴趣,我随传随到。” 锦月一个激灵的躲开,她现在明白叶阑经常被她堵的哑口无言,是什么样的心情了,看来谁脸皮薄谁吃亏,赫连鸣谦这脸皮已经到了登封之极的级别了,她这辈子快马加鞭的也甭想赶上了。 “死皮赖脸。” 锦月蝇声嘟囔了一句,但赫连鸣谦却听的真真的,端正的坐直了身体,用筷子加了菜放到了锦月面前空了的盘子里。 “多谢慕小姐的夸奖,来多吃点东西,看你最近瘦的,抱着都开始硌的慌了。” 锦月默默的低头吃饭,她觉得自己不能再说话了,否则还不知道这人再说出什么让人脸红心跳的话来,她就不信了,她惹不起,难不成还躲不起了。 距离锦月锁住的客栈不远处,有一大片梅园,这片梅园的主人是一方有名的隐士,名叫岳凌寒,极其喜爱梅花,已经到了痴迷的程度,曾不惜花费重金,收集各种珍贵的梅花树,一直有人传言说,他这梅林里可谓收尽了天下各个品种的梅花,而且每个品种只种一颗。 这梅院是不对外开放的,而且他的主人性情孤僻怪异,少与人交好友善,来来回回这梅园里只有他跟一个侍从进出居住,而且这隐士年过而立之年,虽有花不尽的积蓄,但还没成过亲,似乎也不打算成亲,中日与呐满园子梅花作伴,于是有人便传言说,他这梅园里锁着一位貌美的梅花仙子,所以才不让人进去瞧。 第二百零一章:千点寒梅晓角中 这梅院是不对外开放的,而且传言他的主人性情孤僻怪异,少与人交好友善,来来回回这梅园里只有他跟一个仆人进出。 据说这岳凌寒现在已过了而立之年,虽有花不尽的家财万贯,又有一张不错的面相,但却始终没成过亲。于是有人便传言说,他这梅园里锁着一位貌美的梅花仙子,所以才不肯让人进去瞧。 这梅园的主人虽然不与人来往,又妄自尊大,目中无人,却对李斯还存有几分交情在,李斯算是少在的进过哪梅园的,所以锦月便让李斯写了一封书信,给这梅园的主人岳凌寒,因此锦月跟赫连鸣谦才有机会去看一看,这传言藏着梅花仙子的梅园。 梅园的墙壁很高,墙壁顶上扎着一层的刀刃,看上去十分的瘆人,而墙壁上还留有一些细小的孔,不知事做什么用的,梅园只有一方朱红小木门,小门顶端有一方梅花形状的牌匾,牌匾上写着风解意三个字。 “逆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 锦月抬头看向那牌匾上的字,缓缓读出一拿句诗词。这梅花牌匾的的字,起笔飘逸洒脱,字里行间蕴含着一股清风之气,还暗藏一份傲然天地的霸道跟专横,论神论形都称的上是绝好的字了。 “见字如人,这隐士果然不负盛名,难怪李先生那样的人,都对他敬仰了几分,想来应该是个有趣的妙人。” 赫连鸣谦握着锦月的手,暖暖看着锦月眸光转了转,也朝那梅花牌匾上看了一看,嘴角浮出一抹俊逸如风的雅笑,锦月的字为天下之首,她能夸出口的,自然不会差了去。 “这字好是好,但跟你的比,还差的远。” 锦月抬眸莞尔轻笑,虽然高兴赫连鸣谦这样讲,但她自己却清楚,她的字好在形态,而这梅花牌匾上的字却美在神韵,形态可以经过不断磨练出来,而这神韵却是可遇不可求的,全凭写字之人的天赋跟慧根,呦多少人穷尽一生,也悟不出其中的的玄妙。 “咱们进去看看,这风解意中,是否真藏着一个梅花仙子。” 锦月说完对赫连鸣谦俏丽一笑,松开了被赫连鸣谦攥着的手,上前走了几步,握起木门上的门环轻叩了三声,依稀听到里面有一个轻缓的脚步正在靠近,向来事里面的人已经听到了。 吱呀一声,木门从里面打开,出现了一个天蓝色锦衣的清秀少年,随之携带而来的事一股,沁人心脾的梅花馨香迎面扑来,那少年看到锦月眸子定在了眼睛里,直直的盯着锦月,连打招呼都忘记了。 他自小便在着院子里长大,因为寒性情清冷,不喜与人交往,他极少见人,见的最多的便是屋内一些名人所绘的美人图,眼光不知不觉被养刁了,外界的女子也见过不在少数,只因与图画中相差的实在甚远,免不了觉得粗俗不堪,难以入目。 “你好美呀~” 少年惊异的感叹一声,眼前这个女子,一双秋月明眸闪亮异常,弯弯的柳叶眉不染自黑,俏丽的鼻尖挺直如青翠的远山,樱桃小口一点点,还有那比雪还无暇的皮肤跟全身清和的神韵,简直比画里的美人还要美上千百倍,她难不成就是月里的仙子下凡而来了。 “岳先生在吗?” 锦月看他也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大约跟自己同龄,面目清秀,眸光澄明,眼角之处有米粒大的梅花胎记,正看着她呆呆的发愣,便温笑着出口问他,但那少年依旧没有任何反应,赫连鸣谦皱了皱眉,走上前去。 “你家先生没教过你,这样盯着人看,是不礼貌的。” 赫连鸣谦沉着一张脸,不悦的看了那少年一眼,伸开臂膀将锦月揽来臂弯里,被赫连鸣谦一看,那少年像是嗅到危险的气息,忙反应了过来,对于赫连鸣谦的指责,丝毫不惧怕,反而回瞪过去,如此的临危不惧,倒让锦月对他有了些许好感。 “寒只教过我,爱美之心,人家有之。再说我又不是看你,你凭什么指责我?” 锦月看那少年傲慢的仰着头,丝毫不肯示弱。锦月知道赫连鸣谦看似在她面前无赖没正行,虽世人传言说他温和儒雅,笑似春风,但久居百官之首,对存敌意的人却有着一股重大的威慑力,但这长相姣好的少年真是好定力。 “甭理他,你家先生可在?” 这少年字里行间只唤岳凌寒一个寒字,可见他们关系亲密不同寻常,都说这梅园里是岳凌寒跟一个侍从居住,这少年从穿着到气质,再到秉性,可完全没有一点侍从的影子,看来又是外方误传了什么。 “寒一大早就出门了,可能要一会才能回来,您应该就是慕小姐吧?寒出门前特意交代过了,您可以在这院子里随意逛,他若回来便请小姐喝杯茶。” 那少年看锦月温声问她,明朗一笑,煞是可爱,随后让开了门,锦月跟赫连鸣谦相视一眼,这隐士都是如此怪异的脾气,非要等他回来才请客人喝茶,连李斯那样的名人雅士,也不会这般不通礼数。 “那便多谢。” 锦月对他静然一笑,那少年又是一怔,只是由于她身边的人气场太大,为了不给自己惹麻烦,他不得不将视线移开到别处去,心想着等寒回来,他非要盯着这天仙似的美人看个够,气死这个妄自尊大的男人。 锦月跟赫连鸣谦并肩走了过去,那少年在赫连鸣谦身后俏皮的做了个鬼脸,随后谨慎的将木门重新锁好,方才跟了过来。 进来梅园后,入眼便是错落有致的排排梅花树,真如传言那般,株株绽放,棵棵不同,只是临近的颜色却相差不多,放眼望去有了一个平缓舒服的过渡,冬日的寒风到这里轻柔了不少,裹着梅花馨香,扑面而来,让人疑是这梅园锁的是一股春风。 “这高墙上建的如此高,却又穿了小孔,还在顶端插上刀刃是用来防贼的吗?难不成还有人来偷梅花不成?” 少年方才的小动作,锦月是瞥见了的,觉得他十分有趣,但锦月看那少年忙不急待的将门锁好,似乎唯恐什么人窥见这院子里的梅花一样。 “不是的,那刀刃是用来反雪光的,寒说有了那光,会衬的梅花朦胧梦幻些,而那高墙跟小孔是用来过滤寒风的,寒说清风梅香可是绝配哟。” 那清俊的少年说的一脸的得意,似乎只要是岳凌寒说的,便就是真理,他的神情干净明朗,谈笑间毫无心计,一看就是被护在手心里疼爱下长大的,没想到外界传言所谓的侍从,是这样一个精致美好的少年。 “那这梅园有多少颗梅树?” 锦月先前就听闻这梅园的岳凌寒,早些年四处寻求梅花树,不惜散尽万贯家财,但这些年却没了什么动静,她先前听叶阑提过一句,着岳凌寒有些年头没出过着风解衣的门了。 “足足有千颗呢,都是寒亲手种的,跟照顾孩子似得,比对我都好。” 少年轻声一答,面上浮出一丝嗔怪跟醋意,锦月莞尔轻笑,世人都说这梅痴不寻梅了,定是钱财花尽了,而如今那少年说是千颗,锦月便猜出了其中寓意。 “千点寒梅晓角中,一番春信画楼东。” 锦月将目光向东瞟去,透过层层叠叠的梅花枝干,果然看到东方一座雅致雕梁画栋的楼阁显现出来,红砖绿瓦,亭台楼阁,在这灼灼绽放得梅花林中,可谓相得益彰,彼此呼应。 “难怪寒会许慕小姐进这梅园,小姐说的不错,这句诗是寒最喜欢的一句了,这千颗梅树也正是此意,待会他若回来,肯定欣喜能有小姐这样的红颜知己。” 少年自小便长在这梅园里,除了岳凌寒以外,进过这梅园的人屈指可数,今早岳凌寒收到一封信后,扬声大笑了几声,便说有贵客将至,安排他留此迎接,还没等少年问是谁,岳凌寒便匆匆出了门,他在这门前足足等了一上午,才听到有人叩门。 “红颜知己,你家先生怕是高攀不起。” 赫连鸣谦冷冷的回了一句,那少年明显的不乐意了,心想着这位月神一般的女子,一语便可猜中寒栽植梅花的寓意,难怪一向不喜与人交涉的他,一反常态,让这慕小姐进来随意游玩,可她身边的男子长相虽然俊美异常,但对人也太不友善了。 “月能不能问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锦月怕赫连鸣谦真惹恼了那少年,赶快插话打诨过去,但她真越发的觉得这岳凌寒有趣了,这梅园入眼的每一处,都迎合一句写梅花的诗句,连这好看的少年眼角都有一朵梅花,她猜测着,这少年的名字怕也跟梅花脱不了关系。 “小姐当然可以问。” 少年说着,还给了赫连鸣谦一个挑衅的眼神,赫连鸣琴别过眼去,只当是看不到,那少年脸上浮出些得意得神色,然后移目又笑嘻嘻的看着锦月说。 “我叫梅清,你可以叫我梅梅,清清,或者小梅梅,小清清,随你喜欢。对了你叫什么?小姐小姐叫的多生疏。” 这见面也就不足一刻钟,生疏本是正常的,但梅清一看就是特别自来熟哪一类人,估计是岳凌寒将他在这里锁的实在是寂寞透了,看到锦月就恨不得立马熟络起来。 “锦月。” 锦月缓缓吐出两个字,赫连鸣谦有些诧异的看了锦月一眼,她的名字是由皇家所赐,平常人家起名子无不避讳着这两个字,所以整个天朝用锦月为名的,是找不出第二个的,她这样对梅清直言不讳,就不怕平添麻烦。 “那我叫你月月好不好。” 梅清听到这名字也没多想,再说他想也没用,毕竟他脑子里从来没进过锦月这两个字,只见他乐呵呵的凑到锦月面前,赫连鸣谦眼疾手快,将锦月往自己怀里扯了扯,梅清撇了撇嘴,一双挑花眼委屈的瞅着赫连鸣谦。 “月月,你长的这么好看,怎么找了一个这么小心眼的夫君,要不你休了他,嫁给我好不好。” 梅清说到夫君,锦月愣了一下,天朝民风保守,尤其是靠近临都的地域更甚,他们此番如此亲密,而她确实到了适婚的年纪,难免不让人误会。 “我倒是没意见,不知你家寒有没有?” 赫连鸣谦依旧是沉着一张脸,冷冷的语调,让梅清脸部一僵,呵呵尴尬的笑了两声,他觉得,依照岳凌寒那性子,非得抱他连捆带绑的扔在阁楼里不可,他向来怕黑,这事得斟酌斟酌,事这美人好,还是光明好。 “月月,你先逛园子,我还有事,我还有事。” 梅清话音未落,脚底抹油似的跑了,锦月用袖掩唇笑了笑,赫连鸣谦的毒舌,整个天朝都找不到对手,那是梅清这个被岳凌寒所在梅园里的小白兔能应付的,一句话便这天不怕地不怕傲娇的性子压制住了。 “你呀,吓他做什么。” 赫连鸣谦扬了扬眉,握着锦月的手,用指尖磨措着锦月的手背,方才简单的几句话,便让锦月对着少年的身份有所揣测,却没有直言戳破。而赫连鸣谦直截了当的道出,也不知那少年事想到了什么,吓成这个样子,想必是那岳凌寒平常是对他软硬兼施的。 “都有人公然抢我的娘子了,难不成你还让我吹锣打鼓的欢送不成?” 锦月的目光不自然的瞥下去,一声娘子叫起来不过随口一句话,但成为事实,却有着一条漫漫长路要走,此时她发觉,才能够别人口中听到,跟葱赫连鸣谦口中听到,完全是两种概念,她心突然沉重下来,唯恐赫连鸣谦心心念念想要的,自己最终还是给不起,两人又是一场空欢喜。 “不说这个了,咱们好好看看这园子里的梅花,那岳凌寒可是个怪性子,可不一定有下次了。” 第二百零二章:似水云雪落满头 锦月愀然的抽出了被赫连鸣谦攥着的手,独自缓缓朝梅花林深处漫步而去,赫连鸣谦窥见她神色中有一丝讪讪的沉郁,便知到锦月应该是想到了他们之间的层层阻碍,从前此事他们向来是避而不提,今日怎么就说顺了口。 “碧华~” 听见赫连鸣谦突然唤了她一声,锦月伫足,翩然回身望去,飘落的绯色花瓣遮住了片刻眼帘,一抹玄紫迎面穿花向她飞来,还没等锦月反应过来,只觉腰际一紧,身体腾空飞了起来。 清风吹佛而过,沾染在枝头的白雪跟梅花簌簌而落,赫连鸣谦携着锦月从中穿身过,犹如比翼的飞鸟。锦月心中方起的沉郁一扫而散,惊奇而欣喜的望着四周排排梅林,在艳丽的梅花之中绽放笑颜,如同看到一朵山茶花缓缓的绽放,美的不可方物,一时之间,赫连鸣谦看痴了,忘记了施展轻功。 锦月突觉身体向下坠去,她来不急提醒赫连鸣谦,两个人便同时摔了下去,好在赫连鸣谦在落地之前,极速的一个翻身,把自己翻到了下面,做了锦月的人肉垫。两个人一同跌落在一颗墨梅树的雪地中,因为碰到了那株墨梅,一树的墨色梅花纷纷而落,将两人差点掩盖住,仰头望去,头顶上只剩下黑突突的枝干。 锦月用手撑地,刚想要爬起来,却被赫连鸣谦反手一拉,猛然身体失去了重心,重新跌落在赫连鸣谦身上,锦月抬眸,看到赫连鸣谦满身沾染的墨梅花瓣,连同那张俊逸的脸上也粘贴了几片,嘴角浮着一股慵懒而雅致的笑。 锦月忍不住扬了扬嘴角,趴在赫连鸣谦身上,伸手把赫连鸣谦脸上的花瓣抚去。又伸手一片一片将赫连鸣谦发上的花瓣摘下。 “冬日游,似水云雪落满头。莫是谁家少年不知愁。纵无心,跌入云泥,相看笑不休!” 锦月本是半撑着身体,赫连鸣谦手臂一紧,锦月将整个身体的重量负在了赫连鸣谦身上,或许是赫连鸣谦有意,有或者只是个巧合,好巧不巧锦月的嘴唇便覆了赫连鸣谦的唇上去,锦月面颊一红,想要移开,赫连鸣谦那肯放过她,宽大的手掌按住了锦月的后脑勺,让锦月移不开。 赫连鸣谦灵巧的舌头伸进锦月的口中,吸吮着锦月口中的甘甜,缠绕着锦月的小舌,或许是赫连鸣谦吻技太好,让锦月感觉到,有种腾空飘在半空之中,云里雾里迷迷糊糊被他牵引着,似乎真个身体都对他有着莫名的渴望跟留恋。 赫连鸣谦并非是第一次吻她,但锦月依然会心跳加速的厉害,也正因为这不正常的心跳,让她忘记了满身的负累,忘记了举步维艰的现状,仅只去体会赫连鸣谦带给她满满的爱,也让她体会到,她一直存在心底的那个人,是真真实实的存在了。 “相信我,即使前路漫漫,只要我们心在一起,便是有可能的。” 赫连鸣谦将锦月吻的心智迷失时,突然放开了锦月的唇,伸手将锦月抱紧在身上,温声细语的跟锦月说,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继续了,这已经是他忍耐的极限了,若是这吻再持久些,他要么把持不住要了她,依照锦月向来对他迁就的性子,怕是不会拒绝。要么是他在这寒冬扎进冰湖中降降火,前一种是他决不允许发生的,后一种再病一场,难免会误了锦月的事。 “鸣谦,我此生只信你,所以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放弃我,生生死死我都不在乎。” 锦月将头贴在赫连鸣爱你的胸膛上,手紧紧的抓着赫连鸣谦的手,两人相视一笑,柔若无骨的手掌触到暖暖的温度,心里莫名涌出一份甜,也有了一种莫名的心安。 “岳凌寒还真是肯下功夫,这梅院的梅花,真是棵棵是珍品。” 两人同时抬起双眸,清风拂来,偶有花瓣飞落来下,落英缤纷着实可爱唯美,锦月伸开手接了一片。都说女人如花,无百日之艳,可若是真正的惜花之人便可品味出,着世间的花,即使衰败也有它衰败的凄美。 “我看这千颗梅树的绽放,也及不上他心中的那朵吧。” 锦月垂眸莞尔,知道赫连鸣谦指的是梅清,那样一个性子跳脱的人,能被岳凌寒锁在这梅园里,养成了一个不谙世事活泼傲娇的性子,自然是有人故意宠出来的。 “哎呀,我的水墨梅花~” 远处传来一声惊呼,锦月跟赫连鸣谦同时朝那声音望去,看到一个一身嫩青色锦衣的男子,清俊的眉眼散发着几分傲慢跟不羁,抱着一个瓷坛子急步朝这里跑来,锦月跟赫连鸣谦赶紧从地上起来。 “十年了,今日才开花,我还没看上一眼呢,你们怎么就落了。” 那男子走近后,趴在地上捧了一把飘落下来的墨色梅花瓣,一脸惋惜的痛不欲生的表情。他才出去这么一会,这耗费了十年的水墨梅花刚开的一树景致,便这么莫名其妙的没了,这相当于挖了他的心头肉呀,他怎能不痛心。 “岳先生~” 锦月看他蹲在地上实在哭的实在伤心,这祸本来就是他们创下的,自然心存了内疚,便柔声叫了他一下,岳凌寒抬头瞪着,毁掉他水墨梅花的罪魁祸首。 “是你毁掉了我的水墨梅花?” 岳凌寒怒目迎视,虽然是问,语气却笃定是他们做的,眸中像是可以喷出火一般,赫连鸣谦伸手把锦月拉了回来,自己向前一步,将锦月护在身后。 “你别吓到她,不就是一株水墨梅花,我赔给你就是。” 锦月怔了一下,她在乎的人虽不多,但个个都需她前前后后虚与委蛇,费尽心机去护他们周全,而如今赫连鸣谦这下意识的举动,让她品尝到被呵护的感觉。她之所以爱惨了赫连鸣谦,或许就是因为他可以忽视掉她原本的强大,只把她当成一个柔弱的女子去爱。 “你赔给我,你可知道这一株水墨梅花,可是要耗费了我十年的精力,每日修剪灌溉,花期只有三日不到,而这场大雪,我也是盼了许久,被你这一撞,不禁上面的雪花没了,连这一树的墨梅都全部凋落,赔给我,说的轻巧,你那什么赔我。” 水墨梅花可谓梅花中极品中的极品,整个天下怕是不超十株,而这梅花极其的脆弱娇贵,花期也不过三两天,稍稍一碰,便会飘落。锦月曾看过李斯酿制梅馨醉的方子,其中一味难得的东西,便是这水墨梅花上的积雪。 “我既然说赔你,便自然不会食言,至于拿什么赔你,便不是你该担心的了。” 赫连鸣谦轻蔑的瞥了岳凌寒一眼,他自然知道水墨梅花难得,可在潋滟谷中却栽植着几颗,而且潋滟谷气候特殊,那水墨梅花在哪里四季常开,不像外面的这些,十年才能见一次。 “你~” 岳凌寒只当赫连鸣谦是满口胡言,气的他满脸通红,刚欲发作,远处梅清郎朗一声呼喊,将三人剑拨弩张的气氛压制住了。 “寒,你回来了,都杵在这干嘛呢?” 梅清脚步轻快的步行过来,一脸茫然的看着三个人凝重的表情,他是错过了什么吗?早知道这里有好戏看,他一早就来蹲点了。 “呀!这梅花怎么回事?” 梅清突然觉得脚下过分的柔软,着院子每一处踏上去如何,他心理明镜似得,感觉到了不同,低头一看,一地的花瓣,而枝头却只剩下枯枝。 本来梅清的到来,让岳凌寒心中的怒火削减了不少,梅清这不提还好,一提他的火腾地一下就又起来了。 “还不是他们俩,我足足等了十年,今日才有机会取得水墨梅花上的积雪,离开这么会,梅花都落了,雪也没了,你一直馋的那梅馨醉又得等上十年了。” 锦月有些愧疚的抿了抿唇,刚想开口说话,却窥见梅清嬉皮笑脸的,扯了扯岳凌寒的衣角,岳凌寒转脸去看梅清,虽然脸色不好,但眸子里却温柔无比。 “谁说要等十年了,今早你出去的空档,我已经把这水墨梅花里上的雪采走了,没来得及告诉你。” 岳凌寒瞬间两眼放光的看着梅清,欣喜若狂的捧着梅清的脸亲了一口,看的锦月跟赫连鸣谦同时怔住了,这来人这样明目张胆的在他们面前亲热,有点刷新她们对三观的认知。 “真的,小宝贝,我爱死你了。” 听到这肉麻的称呼,锦月只觉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说好的这岳凌寒性格怪异孤僻癖,怪倒是够怪,但孤僻她是没看着,着传言真实够误导人的,真是没一点可信度。 “咳咳~” 赫连鸣谦用拳抵唇咳嗽了一声,那两个方才忘乎所以的两个人才恍然察觉,这梅林中并非只有他们两个人,这也不能怪他们,常年累月的,这梅林确实没人来过,两人我行我素的惯了,廉耻二字怎么写估计都忘了。 “哎呀,寒你快看看,月月是不是比你那画卷中的美人好看多了,你不是跟我说世间的女子都长的丑陋不堪,所以画师才通过绘画美人聊以慰藉吗,你怎么没告诉我,还是有女子长得像月月这样好看的。” 梅清像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似的扯着岳凌寒去看锦月,赫连鸣谦却将锦月当了个掩饰,起的梅清只跺脚,却无计可施。 刚才只顾的伤心他的水墨梅花,倒霉注意这女子竟然长了这样一幅好面容,眸光清淡靓丽,神情自若的立于灼灼绽放的梅花之中,全身笼罩着一抹月华光晕,一颦一笑,一嗔一怒,都美得不似人间凡物。 他躲了这些年,为的就是不让梅清看到,世上还有美人这一物种,没想到这一见就是个美人中的美人,这不是公然打自己的脸吗?那李老头也不说清楚,早知道打死他也不会让他们进门的。 “咳~” 岳凌寒干咳了一声,面上难掩的尴尬之色,此时锦月跟赫连鸣谦大致明白了,这梅清怕是被这岳凌寒坑苦了,这孩子明显已经的三观不正,认知扭曲,对这个世界有着极其错误的了解。 “我不是教过你吗,这世上的人千姿百态,变化万千,偶尔也有特殊吗?以前不是带你去见过外界的女子吗?他们十有八九是那样粗俗丑陋的,她仅多是个意外。” 锦月跟赫连鸣谦看岳凌寒,表情严肃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模样,心中真是有些佩服他的厚脸皮,但看梅清皱眉思索了片刻,还深以为然的神情,二人也只能心里同情同情他,免得出口插穿,会引起岳凌寒勃然大怒,本来事不关己,他们也懒得去管。 “既然世上只有一个美的,那我就要这个美的吧,月月你考虑好修掉你家相公,跟我了吗?” 梅清说着就往锦月身上扑去,赫连鸣谦还没发作,倒是岳凌寒手疾眼快的一把将梅清拉了回来,梅清被他调教的没什么见识,他可看得出来,赫连鸣谦不好惹,这女子能说动李斯求他,更是不简单。 “既然人家已经有相公了,你怎好去抢,我不是也教过你吗,抢人的东西是罪大恶极的恶人,你难不成想做恶人?” 梅清赶紧拨浪鼓似的摇摇头,他翻过不少书本子,对故事里的恶人深恶痛绝,发誓绝不会做那样的人,于是梅清依依不舍的看了看锦月,瞪着一双泛水的桃花眼,可怜兮兮的问。 “月月是吗?” 锦月怔了一下,虽然不忍心欺骗梅清,但看到岳凌寒祈求加警示的神情,也只能点了点头,梅清瞬间垂头丧气起来。 “那你还认识跟你一样美的美人吗?” 岳凌寒又是一个警示的眼神,锦月眼角抽了抽,天下尽知,弦阳的相貌与她不分伯仲,她若回答没有,着实为难她,算了,反正亏欠了岳凌寒一株水墨梅花,违心就违心吧。 第二百零三章:林间携客更烹茶 锦月在赫连鸣谦身后浅浅一笑,梨涡尽显,霎时如万丈清晖傍身,映着灼灼千株梅花,看的梅清神情微恍,只听她低声开了口。 “月认为美在神,不再形,月的答案,怕是与你而言做不得数。” 锦月的意思很明显,她论人评人不看相貌,跟梅清所谓的美人定义是不同的,所以她的答案对梅清来说毫无疑义,所以便不回答了梅清的问题。锦月这句话说完,赫连鸣谦赞赏的对她笑了笑,赫连鸣谦突然发觉,论强词夺理,锦月十分有天赋。 “寒,月月什么意思?” 梅清显然没懂,锦月这烧脑的几句话是什么意思,便转头问带着一脸的疑惑看向岳凌寒,锦月为梅清的傻气捏了一把汗,这孩子问谁不好偏偏问岳凌寒,他能说实话才怪。 “她的意思是,外面没有长得好看的了,你死了这份心吧。” 果不其然,岳凌寒严肃的一张脸,曲解锦月的意思后,一本正经的误导梅清。若不是方才先前那句话是她自己说的,只看岳凌寒的神情,听他的话,怕是自己都要信了他,看来着岳凌寒欺骗梅清早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了。 “好了好了,我从冰洞里取来了茶,煮给你喝好不好?” 岳凌寒转身就去抱,他方才蹲在梅花下哭时,放在地上的坛子,梅清依然耷拉着一张脸,瞥一眼锦月是不舍,瞥一眼赫连鸣谦是嫉妒,瞥了一眼岳凌寒,他圆满了,梅清觉的岳凌寒长的还算是顺眼。 “走啦~” 岳凌寒一手抱着酒坛子,一手将梅清拉走,走了两步后突然停下,好在没忘,这梅园里并非只有他们两个人。 “看在李老头第一次写信苦苦哀求我的份上,你们来也来吧,我这的茶,可比李老头哪里的好上千百倍,你们有口福了。” 李斯那里的茶,锦月是喝过的,如今回忆起来,还觉得齿间留有余香,这岳凌寒竟然说他的茶比李斯哪里好上千百倍,处于他方才诓骗梅清时前车之鉴,锦月觉得他这话的确信不得。 “那月多谢岳先生了。” 锦月一开口,岳凌寒突然驻足回头,若有所思的看着锦月片刻,他一心都在梅清身上,到没注意她的自称,方才好像梅清也她的是月月,这整个天朝姓慕的不少,名字里有月的也不少,但这两个字连在一起的,只有一个人。 “寒你是不是也觉得月月很好看?” 梅清看岳凌寒神情怪异的盯着锦月,再加上岳凌寒天天给他灌输,天下女子都粗俗丑陋这一思想,他极想得到岳凌寒的认同,他还是有一定准确的审美的。 “你姓慕,名字里有个月字,难不成你就是慕锦月。” 锦月本来也没打算对他们隐瞒自己的身份,笑着沉了沉双目,岳凌寒看她证实了自己的猜测,脸上的神情比之方才凝重了几分。 “月月很有来头?” 梅清的一脸单纯跟岳凌寒的凝重形成了极其强烈的反差,锦月感觉到岳凌寒的视线似乎移过她身上,晦暗不明的落在了赫连鸣谦身上,一时让锦月有些费解。 “原来是你,怪不得,慕小姐赏脸来喝杯茶吧。” 岳凌寒说话的语气比之方才善意了些,但态度依旧蛮横,不由分说的扯着梅清离开,梅清的神情倒是有趣的很,挤眉弄眼的招呼锦月过去。 “你跟他不会是旧识吧?” 锦月低声问了赫连鸣谦一句,赫连鸣谦看着渐渐远去的两个人,不动神色的勾了勾唇角,其实他也有些怀疑,只是目前还不确定,毕竟他认识的哪个人跟这个人除了相貌外,再没了相似之处。 “若他真是岳凌寒,这便是我跟他第一次见面,走咱们去尝尝他那茶究竟有多好。” 赫连鸣谦揽着神色上有些狐疑的锦月,随着岳凌寒跟梅清离开的方向跟了过去,最后在楼阁前看到了他们,正坐在阁楼前摆着的几张竹椅跟竹桌前,梅清一脸期许的看着岳凌寒。 彼时岳凌寒正掀开了他方才抱着的坛子,一股别致的清香飘了过来,竟然将四周的的梅花馨香压制了干干净净,嗅到后,让人全身透过一股舒畅。 “月月,快过来坐。” 梅清看到锦月跟赫连鸣谦,赶紧拍了拍自己旁边的小竹凳,热络的招呼着锦月,赫连鸣谦扯着锦月走过去,坐在了梅清拍过的竹凳上,而安置锦月坐在了自己旁边,生生的隔开了梅清跟锦月。 “哼~,小气鬼。” 梅清撇了撇嘴,搬着自己的小凳子,移开到岳凌寒那一边,刚好跟锦月坐成了对面,用手捧着头,手臂关节处撑在了竹桌上,笑嘻嘻的盯着锦月,满面的思春,让人不屑直视。 “好清香别致的气息。” 岳凌寒伸手从坛子里抓出一个冰块来,冰块里冻着一片嫩绿的茶叶,那股清香便是那冰块散发出来的。 “那是自然,寒花费里好大的功夫才将这茶叶保存好的,待会你就可以知道,可好喝了呢?” 梅清卖力的给锦月献宝,而岳凌寒依旧时沉着脸,一块一块的将茶叶取出来,放在桌上的碟子里后,在他旁边煮着一壶开水,岳凌寒捡起一个冰块,放在掌心中捏碎后,那股清香更是浓烈了,随后她将那片茶叶放在了烧开的茶壶中。 “月月,你会下棋吗?” 岳凌寒煮茶的方式很特别,即使博览群书,也不曾看过这样的方式,锦月看的兴致正浓,突然听梅清冷不防的问了她一句,眼帘微微抬了抬后,轻声答了一句。 “以前闲暇时,经常下着打发时间,怎么突然问起了这个?” 梅清突然兴奋的站了起来,回身跑进了后方的阁楼中,不多时抱出棋盘跟棋子,在旁边的一个小几上摆放好。 “寒煮那茶极废时间,没大半个时辰是喝不到的,等着也是无聊,不如月月你陪我下盘棋吧?” 锦月诧异的看了岳凌寒一眼,他此时正调着炉子里烧的火,锦月从未听说过,泡个茶需要大半个时辰,但她没有多问,便移到了梅清摆棋子的小几上,赫连鸣谦也跟了过去。 “月月,你下棋厉不厉害?” 锦月清淡一笑,她跟很多人都下过棋,目前到是还没有谁赢过她,到是在晋州时,赫连鸣谦跟她下平过一次,第二次还没下完,便离开了晋州。 “还好。” 梅清一手拿一盒棋子,左右看着纠结了一下,或许因为锦月谦虚的说了声还好,他便觉得锦月棋艺不佳,最后将黑子推给锦月,将白子放在自己面前。 “我跟寒下了这么多年棋,从没赢过他,气的很,你放心我会让这你的,绝不会让你输的太难看。” 专心煮茶的岳凌寒听到梅清带气的话,突然抽空往这边喵了一眼,冷冷笑了一声。 “你的琴棋书画都是我教的,还妄想着赢过我。不过我提醒你,你最好还是持黑子的好,这位慕小姐的棋,怕是我都难赢过她,一会输的太难看,别耍脾气乱砸东西。” 锦月只是垂眸笑了笑,并没有答岳凌寒的话,倒是是梅清纠结的看着面前的棋,觉得换过来,不太好意思,但他已经输了好多年了,真的太想赢一场,哪怕是赢一点点。 “月喜欢白色,能不能跟你换一下?” 锦月一出声,正在拧巴的梅清,立马嬉笑的将手中的白棋递给她,把放到锦月面前的黑子拿了回来,完全没发现自己打的小算盘呗锦月看出来。 “那我落子了。” 梅清眉开眼笑的,将手中的黑子落在了右下角,锦月随手夹了一枚白子在指尖,不带犹豫,不带思索的,放在了天元的位置,梅清不可思议的抬眸瞪着锦月。 “哪有人一落子就占天元的,月月你不会下棋吧?” 陪在锦月身边的赫连鸣谦,向那棋盘上看了一眼,想到第一次跟锦月下棋时,她也是先落子在天元的位置,当时自己也问过跟梅清一样的问题,当时锦月回答的是。 “一个习惯而已,该你落子了。” 对就是这样轻飘飘没有重量的一句话后,她便开始子子落得奇妙无穷,他这些年跟不少人下过棋,但从没有人像锦月这般,让他用尽心智,也丝毫占不了上风。 锦月的棋看似下的毫无章法可寻,总让人觉得她完全不懂棋局。就跟她人一样,表面上人畜无害,似乎没有一点杀伤力,但下到最后,若仔细去琢磨,便觉得步步都暗藏玄机,仿佛别人落在第一个字,棋局走向便被她看的通透,你走的每一步,都是在跳入她织就的大网里。 “呀~,你这一步棋下的真是妙。” 赫连鸣谦的思绪在梅清的讶异赞叹中回过神来,棋盘上已经落下黑白相隔,纵横交错的数十枚棋子,或许是锦月有意的相让,如今也就占了半个棋目的上风。 “花花架子而已,你若现在下到它左三的位置,这局便破了。” 梅清忙在棋盘上扫视了一下锦月所提的位置,观望了整个棋盘棋子走向,兴奋的将手中的子落在了那个位置。 “还真是,我要提走你这条长龙了的尾巴了,你要输了。” 锦月轻笑的摇了摇头,将一字落在梅清没想到的一个地方,将刚刚被梅清堵死的地方,用一子掰了回来,梅清继续瞅着棋盘开始凝眉纠结,下一步开始怎么走。 与其说锦月在跟梅清下棋,她一来一去的提点着梅清,反倒成了锦月是自己跟自己下棋,赫连鸣谦跟岳凌寒早就看出来端倪,却笑而不语,随他们两个胡闹。倒是梅清心思简单到,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完全被锦月偶尔一句提点,控制的死死的。 这一盘棋下到半个多时辰后,以梅清胜出半个棋目结束,梅清兴奋的差点跳到房梁上去,这时岳凌寒的茶也完工了,锦月注意到,岳凌寒这泡茶的工序,足足走了七十二道,真是磨人的很,亏他一点也不嫌烦。 “来,喝茶吧。” 岳凌寒虽然面上还是严肃着,但语调之中已经足够的温和了,想来是锦月那棋让的,不但让梅清高兴了,也无意间讨好了岳凌寒。 “月月,快尝尝,肯定与你平常喝的不同。” 赢了棋的梅清,面上依旧挂着压制不住的得意,只是看到锦月的时候,有些许歉疚,似乎是怕锦月输了棋,会不高兴,讨好似的招呼锦月去喝茶。 锦月用有些复杂的目光打量了一下梅清,梅清或许是她见过心思最透明的人了,怕是他如今的心智,连幕珏都能耍耍他,而岳凌寒是颇有些城府的人,他何故将这个少年宠成这幅不谙世事模样。 “岳先生这样费心思,肯定有特别之处。” 岳凌寒用来乘茶的茶具也很特别,看不出是用什么材质炼制的,全身通透如玉阙不是玉,泛着温润的清光,尤其是倒入茶水后,那茶杯四周竟然像是泉水在流动着,杯心调着一朵含苞待放的木兰花。 “慕小姐尝一尝再夸不迟?” 岳凌寒将倒了七分满的第一杯茶,先是递给了梅清,第二杯才给了锦月,随后是赫连鸣谦,最后才给自己。 锦月将茶杯握在手心中,翡翠一般通透的茶水,映着那朵木兰花苞,也映着她那双秋水明眸,令她诧异的是,手里的那朵木兰花竟然满满的绽开了,连花蕊都看得清清楚楚,随着水波荡来荡去,神奇的很。 “真是妙哉。” 那股别致的香气绕着鼻息,锦月此时也没弄明白是什么,听到赫连鸣谦抿了一口夸赞,她也将唇凑到杯沿上嘬了一口。 一股清凉之气直冲上灵台,整个人似是裹在了百花绽放的馥香之中,飘入九天云层翱翔,身上的毛孔一个个的舒展起来,如同侵进了一汪泉水里,说不出的舒畅跟美妙,想想方才岳凌寒那复杂繁琐的七十二道工序,真是值了。 第二百零四章:画人画虎难画骨 “岳先生真是别具匠心,先生这茶却是胜过了李先生哪里的。” 岳凌寒闻言哈哈大笑,锦月握着那茶杯真是爱不释手,她没想到一时兴起来到这地方,到还真有意想不到的惊喜,难怪李斯千叮咛万嘱咐,她务必来这梅园逛一逛。 “那李老头爱的是酒,自然不肯在茶上下功夫,比过他有什么好难的。” 锦月将手里的茶小口小口的喝了下去,突然觉得方才清明的眸光前,开始变的有些模糊,赶紧用手柔了柔眉心,赫连鸣谦发现她的异样,伸手扶住了锦月,关切的问。 “怎么了?” 锦月狠狠戳了戳自己的太阳穴,头沉的厉害,有些眩晕,连赫连鸣谦的话也有些听不太清了,赫连鸣谦警示的看向岳凌寒。 “你看我做什么,我还不至于给你们下毒吧,你自己不是也喝了吗?” 茶水是从一处倒出来的,其它人喝了都没事,唯有锦月像是醉酒了一般,双颊还是泛红,目色开始迷离涣散,全身轻飘飘的。 “你这茶里不是放了酒吧?” 岳凌寒一脸的茫然,摇了摇头,他如今也是i想不明白,这茶究竟有何不对,能让这女子这么大反应。 “没有呀,哪有在茶里放酒的,我又不像李老头,爱酒如命的。” 锦月沾不得酒,赫连鸣谦是知道的,但此时锦月的状态却是跟醉酒了一样,赫连鸣谦也没有从茶水里喝出一丝一毫的酒气,难不成有什么相克的东西导致的,还是锦月的体质异与常人。 “哎呀,我想起来了。” 岳凌寒突然用手背拍了一下额头,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赫连鸣谦一手扶着锦月,诧异的朝岳凌寒望去,他如今六神无主,只能寄希望与岳凌寒身上。 “我烧制这茶杯的时候,为了调色,倒是淋上几滴桂花酿,但她不至于这就醉了吧。这酒力真是浅的让人叹为观止呀。” 锦月再次揉了揉眉心,晃了晃头,眩晕的感觉似乎正在慢慢的散去,伸手轻轻拍了拍赫连鸣谦,眸光已经可以寻到焦距。 “我没事,或许是凉风击的,不干先生的事。” 锦月面上的红晕已经散去了少许,人也可以支撑着坐直了,她向来是沾酒就醉,怕是岳凌寒淋在茶杯上的桂花酿浓度很高,又活着她连酒香都闻不得。 “月月,原来你这般喝不的酒呀,我还想着将寒藏在酒窖里的,那几坛女儿红搬出来给你尝尝呢。” 锦月努力的抬了抬眼帘,有些许疲惫,但她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一些。 “月却是饮不得酒,但你们可以喝,我喝水就好。” 锦月刚想再拿起那好看的茶杯,想到了这茶杯是淋过酒的,便讪讪的放回了远处,她向来沉稳,怎么醉了一些,便频频失态。 “我去给你取一个别的杯子,你等着。” 锦月还没出声,梅清便殷勤的跑开了,赫连鸣谦看锦月面上的红潮虽然退去了,但目光还是有些涣散,便低低的问了一句。 “没事吧,要不要我们先回去?” 锦月摇了摇头,方才确实眩晕的厉害,不过如今好了许多,若是现在回去,免不了就要睡去了,天气放晴了一天,她明日就能离开了,这一别唯恐就是永生了,她岂能在这短暂的时间浪费光阴。 “没事,我们再留一会,不碍的。” 梅清一手抓着一只平常的杯子,一手抱了一坛子酒,还端了一个点心,晃悠悠的跑了过来,一股脑的放在了桌子上。 “寒,今天我要一醉方休,你不准拦着我。” 梅清边将手里的杯子递给锦月,边兴冲冲的给岳凌寒宣告,岳凌寒仅用余光瞥了梅清一眼,那神情明显的加着蔑视跟嘲讽,但也温柔宠溺。 “你今天能喝到第十杯不倒下,我就算你有本事。” 梅清虽然不像锦月沾酒就醉,但酒量也是浅的可以,此时面对岳凌寒的奚落,他涨红了脸,一屁股坐在了竹椅上,撇了撇嘴。 “哼,不要小瞧人,我今天就喝到第十一杯给你看。” 梅清明显的小孩子性子,岳凌寒有些得意的扬了扬眉,拎起茶壶在梅清刚放置的杯子上,给锦月又斟了一杯茶,对于梅清的赌气视而不见。 “没了那相称的茶杯,这茶会逊色不少,慕小姐将就着用吧。” 锦月沉声道了谢,双手将那杯子拿起,看不到流动潺潺的波动,看不到缓缓绽开的木兰,也没了那碧绿茶杯颜色的衬托,却是逊色不少,但好在那股清香还在,嗅到鼻息力,能散散她的眩晕。 “是月没福气,先生客气了。” 锦月小口饮了一点,茶水入口馨香流传齿间,但却似乎少了些什么,看来那杯子却是另有玄机,岳凌寒果然是好心思。 “听闻瑶台碧池赠锦月,绘的一手好丹青,不知岳谋是否有幸一见。” 在整个天朝,锦月的字远比画要闻名的多,岳凌寒不提字,倒是提起了画,看来他对丹青有着更高的兴致。 “雕虫小技而已,岳先生谬赞了,若先生有兴致,月画上一画,倒也无妨,怕只怕月画技不佳,会让先生失望。” 岳凌寒笑的含蓄,梅清却像听到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一般,新奇的瞅着锦月,而赫连鸣谦转头意味不明的看了锦月一眼,他从前求副画,她百般推辞,说要自己千金万珠来换,怎么到别人哪里,她倒是答应的痛快。 “月月会画画呀,那你能不能帮我绘副画像,我期盼了许久,寒也画过,不过画的很难看。我这就去给你拿画具。” 未等锦月搭话,梅清已经不见了人影,看来平常岳凌寒对他就是有求必应吧,所以他没养成听别人回答的习惯,理所当然的认为,所有人都该应下他的请求,被人宠成这样,不知几世才能修来这样的福气。 “她~” 赫连鸣谦本想跟岳凌寒解释,锦月从不画人,但赫连鸣谦还没开口,锦月便扯了扯赫连鸣谦的衣袖,对他摇了摇头。 “怎么,慕小姐有为难之处?” 岳凌寒对丹青却是独有所终,更想有一幅梅清的画像,只可惜他不擅长作画,又不想带梅清出门寻人去画,若不是李斯信中提及,他一位能绘得一手好丹青的小友,想到他这梅院里一观,他怎么可能放陌生人进来。 “为难倒是没有,只是许久没有动过笔了,他是怕月手生了,提点月一句,先生莫要见怪。” 李斯的眼光品味有多好,岳凌寒心知肚明,能让李斯赞上一句好的,那定然是极好。更可况天下都在传,这右相府的嫡小姐,画技超群,无人可与之媲美,再生疏,怕是也胜人百倍。 “慕小姐尽管放手去画,左右不过损失一张宣纸而已,岳某虽比不得王家的财富,这张宣纸还是赔的起的。” 对于岳凌寒的傲慢跟说辞,赫连鸣谦有些反感的蹙了蹙了眉,压低了声线,侧头给锦月说话。 “你不是不绘人吗?今怎么破例了。” 锦月垂眸低低一笑,眸光依旧有些沉醉的涣散,赫连鸣谦恍然揣测,莫不是她醉了,才答应的,随后听锦月也压低了声线,往赫连鸣谦身上靠了靠。 “今日心情好。” 锦月说完敛着眸光将贴着赫连鸣谦的身体移开了少许,她从前是不画人,因为画人画虎难画骨,世人无不心存杂念,心怀欲望,她不屑让他们入画,倒是这风景神韵天成,不用揣摩,而今日看见梅清,便觉得他与这天然的景致相比无它。 “月月,我取来了。” 梅清端来一托盘的紫毫笔,宣纸跟各色的画料墨汁,岳凌寒帮他将桌子收了收,梅清一股脑的倾倒在竹桌上,锦月捡起几只紫毫,对着夕阳的余晖观摩了观摩,岳凌寒这里的东西,果然都是上品。 “月月,我给你摆个什么姿势好。” 梅清开始兴奋的琢磨着,怎样的姿势入画的好,岳凌寒收来的画卷大都是美人,她们的动作他自然学不得,但总要找个文雅的姿态才好入那画中吧。 “你立在那颗梅树下站一站,我看一下。” 锦月起身拎起空白的宣纸在手里,解下手腕上的一条红绳,用笔尖穿出小洞后,将那红绳穿过小洞,系好后用手弯下一条梅花细枝,将那宣纸挂了上去,那红绳上的珠子本是磁铁,她便用那珠子两颗一对,坠在宣纸的低端。 “慕小姐作画的方式到特别很?” 平常人画画,也就是在桌案上铺平,持笔而画,通过力道去渲染,而锦月却把宣纸立起来,没有支撑的情况下,如何调整手中力度,渲染出层次来,看来那李老头是老糊涂了,这世人的传言也信不得。 “月月,这里可以吗?” 岳凌寒话里话外的意思,锦月是听出来了,沉了沉眼帘没应他,朝着梅清所站立的地方看了过去,只见他无所适从的站着,手都不知道放在哪里。 “你放松些,不用紧张。” 锦月不提还好,一提让梅清放松,他全身更是别扭僵硬,锦月无奈的摇了摇头,走过去绕着梅清。从上倒下把梅清仔仔细细看了一遍,便转身回去,拎起了数枝紫毫笔,夹在指缝中,沾了不同颜色的墨汁。 在众人云里雾里看着锦月时,她沉了一口气,将眸子缓缓闭了闭,眼帘内一幕幕呈现,方才观摩的细节走马观花过了一遍,徒然睁开了双眸,散着月华清韵,光芒万丈,灼灼炫目,一时让人屏住心神,目不转睛的望着她。 只见她握着数枝紫毫,同时不同方向的在那宣纸之中肆意挥洒,衣袂犹如乘风,皓腕灵巧无骨的,在哪宣纸旁翻转游走,神情淡然专注,偶尔翩然翻身弯腰去沾取墨汁,轻点晕染行云流水一般通畅熟练,看的人热血沸腾,满目惊艳,无论画好不好,这番动作,已经是让人叹为观止,赏心悦目了。 赫连鸣谦怔怔的看着锦月,或许沾了些醉意,锦月绘画的动作,徒添了些妖娆妩媚,比之那次在云裳的凌云宫中,临水画莲的动作更加放得开,也更加蛊惑人心,以前总以为自己探知了她些许秘密,如今突然发现,自己所知的仅为冰山一角。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一株腊梅枝干,一具清韵之姿跃然纸上,锦月突然将手中的紫毫笔松出指缝,噼里啪啦掉在石板上,伸手又抓了一只粗出许多的紫毫笔,沾上红色墨汁,悬在画好的梅花枝干出,另一只手拇指跟食指饶成一个圈。 此时她淡笑回眸望了一眼,那一眼极清极魅,惑的人心微颤,心花怒放,只见她翻转手腕,朝着沾了红色墨汁的紫毫迅速的弹了数下,黑突突的枝干上朵朵梅花,映着她那张出尘绝艳的面孔缓缓绽开。 最后锦月将手中的紫毫猛然一甩,那紫毫落下之时,恰好触到画像上那人眼稍之处,弹了一下,向下落了去,经这样看似无意的,更像是失误的碰触,画中之人眼梢留下一朵绽放的红梅,整个画成的过程,锦月没有在看梅清一眼。 嘭的一声,哪杆紫毫笔触到地面,锦月的身子一软,也有坠下去的趋势,赫连鸣谦飞身过去,将锦月接在怀中,看她额头上已经浮出细密的汗珠,嘴角还挂着一抹蛊惑人心的笑,要不是身边还有他人,怕是赫连鸣谦就要覆唇上去,一亲芳泽了。 “好,好,好。” 岳凌寒看那画已成,兴奋的拍手称赞,梅清幡然回神过来,即使不看那画,就方才锦月绘画的动作,已经可以称得上惊为天人,书本上说的那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真不是胡言的。 “画好了,我看看。” 梅清连忙跑了过去,看看锦月将他画成什么样子,他是一直背着画的,只能看到赫连鸣谦跟岳凌寒多变的神情,跟锦月曼妙多姿的动作,却看不到锦月画了什么。 第二百零五章:初与君识犹故人 赫连鸣谦扶着锦月,见她面上浮出疲惫,娇喘嘘嘘,发丝染水湿漉漉的垂下。很是心疼,便压低声线关切的问。 “碧华,你还好吧?可有那里不舒服?” 锦月眼梢含笑的摇了摇头,伸开手在赫连鸣谦脸上拂过,浅浅闪烁的眸光挂着丝丝的娇媚,若不是亲眼看到,赫连鸣谦想象不到,锦月还能有这样勾魂的一面。 “好看吗?” 虽是答非所问,但锦月向来都懂轻重缓急,如今能问出这样的问题,便足以说明,她现在没什么事,于是赫连鸣谦低头凑近锦月耳畔,用低低的声线缓缓吐出, “只知你是苍穹的清月,却不想内藏无双勾魂之技,如今这满园子的梅花魂,怕是都被你魅惑了去。” 听完赫连鸣谦的话,锦月脸上的笑更是浓烈惑人,覆在赫连鸣谦面颊上的手,缓缓滑落下来,一双秋水明眸媚眼如丝的瞅着赫连鸣谦,让赫连鸣谦颇是无奈,若是现在锦月是清醒的,怕是不会是这番面容了。 “奴家可是惑到了太宰大人的心。” 从赫连鸣谦脸颊上的手,突然拍在了赫连鸣谦胸口的位置,虽隔着厚重的冬衣,但赫连鸣谦依旧能察觉到一股酥麻,呼吸变得急促不稳定,立即伸手将那不安分的柔荑握住。 “吾心早已是卿囊中之物了,卿不知道吗?” 锦月迷离的眸光潋滟成幻,靠着赫连鸣谦的胸口咯咯低笑,唯有此刻,她的心是暖的,暖似灌入了一股十里春风。在此处看到了岳凌寒为梅清圈住的这一方天地,她突然觉得,有些事情,或许有可能。 虽然岳凌寒一直是面对锦月作画的,但始终是离的很远,微微看到画中一株伸展的梅枝,跟一抹肃然缥缈嫩绿青衫,恰是梅清今日所穿的。 岳凌寒此时看梅清兴致勃勃的跑去看,他也便随着凑了过去,虽然方才哪女子作画的姿态的确诱人,但究竟画出了什么,还是就近看了方能做出评断,若是她仅仅是作秀,那也就当看了一场舞。 “这,这~!” 梅清在哪画前一立,整个人呆愣住了,断断续续嘴里惊异的嘟囔着,岳凌寒看梅清神色实在是怪,左右不过一幅画卷,他的楼阁里藏的皆是珍品,梅清常展开观摩,也没见过他如此的反应,于是岳凌寒怀着几分猜忌,凝神往那画中看,这一看,他的神情也不对了。 只见那素白的画卷上,展出一支素雅的红梅,初看只觉画的逼真,而仔细去看时,发现枝干微颤,似是不经清风之力到在摇曳颤动,几片嫩芽隐在花托低端,忽绽忽收,似是看到生长的迹象一般。 还有那灼灼艳丽的数朵梅花,从花苞到缓缓绽放,观摩每一朵,都可窥见花开的整个过程,尤其是画面上铺就的那层薄雾,也有浓淡之间的变幻,让那株梅花时而清晰,时而朦胧,真是妙不可言。 再看那画卷上的人,映着那千变万化的梅花,在流动的夕阳辉光中,流光淡笑,一双勾人的桃花眼,左看微微蹙眉娇嗔,右看款款扬眉得意,更赞的是他眼梢那点睛之笔的一朵红梅,为那画中本清韵高洁之人,徒添一股撩动人心的魅惑,看的人心中酥麻难耐。 “都说慕小姐画技无双,原来此画技,非单指彼画伎,真是让岳某大开眼界呀,此中绝妙之画,王家那万珠真是出的低了。” 从古至今,有多少画技高超只人,追逐神韵有之,追究逼真也有之,但能靠一支手画出动态的,怕也只有这名动天下的瑶台碧池赠锦月了,若是这样的一幅画,他也是肯出万珠去买的。 “月月,你画的这是我吗,你画的太好看了些吧。” 梅清本来伸手想要抹上一抹,但伸出一半,又怕墨迹未干,毁掉这般奇妙无穷的一幅画,便讪讪的收回了手,眼睛却直直的盯着,唯恐一眼看不到,这画就会长出翅膀飞掉一般。 “胡说,你比这画中好看多了。” 岳凌寒虽然面上总是一本正经的严肃,但若说起情话来却是得心应手的很,张口就来都不带去想的,此时不就把梅清哄的眉开眼笑,一脸的甜蜜都溢出来了。 此时锦月侧眼看了一眼赫连鸣谦,她突然觉得赫连鸣谦肯定跟着岳凌寒是相识的,因为他们说情话的神情真是相似。 “为了慕小姐的妙笔丹青,为了这一院盛开的红梅,为了你我四人今日的缘分,我们饮了杯酒如何?” 岳凌寒拉着梅清回到竹桌前,抱起了梅清拿过来的酒坛,倒出三杯酒,第一杯还是先给了梅清,第二杯给了赫连鸣谦,最后一杯到给了自己,锦月饮不得酒,便端起了那杯茶。 “毁了先生的水墨梅花,喝了先生的的好茶,月增幅画也是应该的,先生无需客气。” 锦月依旧是靠在赫连鸣谦怀里,本来有些沉醉,又因方才费了些体力,她却是没太大精神去站好,只能半依半靠着赫连鸣谦。 “江湖中人,不爱计较得失,我们饮下这杯茶酒,便一笔购销了吧,慕小姐不要觉得吃亏才好。” 四只杯子在空中一碰,发出清脆的悦耳之音,所有人都没注意到,赫连鸣谦在岳凌寒说出那句江湖中人时,眼梢微微扯了扯,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觉得岳凌寒像是在暗示他似得。 四人喝下碰过杯的茶就后,便纷纷落了坐,随后又对了对诗,聊了聊人生感悟,世事无常,推杯换盏豪饮了几杯。期间梅清饮到第八九杯时,有些不胜酒力,一时没注意,倒酒的时候溅出一滴酒到了锦月茶杯中。 在赫连鸣谦跟岳凌寒聊的正酣时,锦月迷迷糊糊喝下那杯茶本想提精神,却觉得头更是重了,梅清醉醺醺的喝下了第十杯酒后,一个倒在了赫连鸣谦怀里,一个趴在了竹桌上。 “碧华~” 赫连鸣谦将手放在锦月面颊上,轻声唤了几句,锦月隐约之间似时应了他一声,朝着赫连鸣谦怀里缩了缩,又沉沉的睡去了,此时岳凌寒也从桌上扶起了梅清,起身将梅清拦腰抱了起来。 “开轩窗的那一间,是梅梅跟我闹别扭时住的,今早刚将那床榻换了一套新的被褥,你可以放慕小姐去睡一睡。” 岳凌寒抱着梅清就往阁楼里走,赫连鸣谦抬头看了一眼那敞开的轩窗,将缩倦在她怀里的锦月抱了抱,掖路掖锦月身上的狐裘。 “时候也不早了,我还是抱她回去吧,怕她认床睡不惯。” 走到门前的岳凌寒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身凝重的看了赫连鸣谦一眼,目光灼灼,犹如压着一座高山般沉重,惊的赫连鸣谦心中一颤,更加确定,眼前的人他是识得的。 “赫连鸣谦,七载未见,你就不想知道,我这些年经历了什么?留下吧,相识一场,有些话我也只能跟你说说了,不然这怕就是我们最后一次相见了。” 说完,岳凌寒抱着梅清就闪进了阁楼,赫连鸣谦定定的看着岳凌寒分外沉重的背影,若不是岳凌寒主动承认,即使有诸多猜测,赫连鸣谦也无法说服自己,曾经那个义薄云天,潇洒不羁的人,怎么会变成了如今这样,除了那张脸外,跟从前再无一点相似之处。 赫连鸣谦沉声叹了一口气,将锦月抱起,飞身直接从窗子里钻了进去,室内挂着几串风铃,桌子上还堆积着一些小孩子玩的竹蜻蜓,拨浪鼓,木偶什么的玩具,彩色的床幔,艳丽的锦缎被褥,若不是岳凌寒提起这是梅清的房间,他还误以为岳凌寒在这座阁楼里,藏着一个未成年的孩子。 但想想梅清那个性子,便也不觉得这房间里的摆设有什么怪异的了,锦月很轻,赫连鸣谦一只手臂便可以将她禁锢在怀中,腾出的一只手将背后的窗子关好,才抱着锦月往床榻上走。 一手掀开被子的一角,随后才轻放锦月在床榻上,而锦月的双臂还环着赫连鸣谦的脖颈,宽大的水袖顺着白玉雕琢一般的手臂滑落下来,温软的肌肤紧贴着赫连鸣谦的脖颈,赫连鸣谦就那样躬身半放不放的僵持了许久。 其实方才梅清倒酒时溅出的那一滴,他其实是窥见到了的,明知她沾酒就醉,更可况那是酒精浓度很高的女儿红,他那时脑子一片空白,知道该提醒她一句,却到最后她饮下去,也没有开口,或许心里惦念的,便是这么一刻。 “碧华,我们有未来吗?” 赫连鸣谦用指间顺了顺,锦月耳际垂下的那一缕发丝,红艳欲滴的唇抿了抿,似是吞下了口水,眼睫颤动了一下,有睁开的痕迹,却没有睁开。 “鸣~谦~” 锦月喃喃的唤了赫连鸣谦一声,手臂似是攀的有些累,便松开了落下,打在了赫连鸣谦还抱着她的手臂上,赫连鸣谦勾了勾唇角,完全将锦月放在了床榻上,自己也躺在了她身侧,不知为何,每次听锦月唤听鸣谦,他心中都会莫名的生出愉快感。 锦月似乎察觉到地方是陌生的,不安的翻了身,摸到了躺在她身侧的赫连鸣谦,便挪了挪,靠了过去,手臂环住了赫连鸣谦的腰,击的赫连鸣谦全身一个颤栗,想躲,却又躲不开。 转头看过去,却发现锦月睁开了双眸,那眸子像侵入一层薄雾,朦胧而迷离,脸颊簇红的厉害,想是那酒闹的牧师赫连鸣谦便伸手将她身上的狐裘解下来,从被褥中抽出,搭在锦月身上。 “怎么醒了?” 锦月又挪着身子贴的赫连鸣谦更紧了,不知什么时候扯开了赫连鸣谦的衣襟,不安分的手已经插入了赫连鸣谦的胸膛里,像是贪恋里面的温度,整个人都想钻进去,扰的赫连鸣谦入百爪挠心,很不好受,但看锦月如此,便知道她是醉的糊涂了。 “你再闹,我可就忍不住了?” 锦月也不知是不是听懂了,还真不往赫连鸣谦身上钻了,但钻进去的部分,也没有抽离出来,赫连鸣谦捞了捞被子,将她裹的很严实。 “闭眼睡上一会吧?等你醒了,我便带你回去?” 锦月的眸子半睁半闭的望着赫连鸣谦,看上去很辛苦,所以赫连鸣谦伸手捂在锦月眼睛上,移开时却见她依旧半睁着,倔强而委屈,他知道,她怕他离开。 “鸣谦,你不知道我有多想跟你在一起,从五年前蔷薇花道那一见,便就想着,这一想就是五年,我知道自己着魔了,可却不知道怎么给自己治一治,你帮我治一治好不好。” 锦月突然带着哭腔提起那蔷薇花道的初见,让赫连鸣谦的心像背鞭子抽过了一般,生生的疼着,却也丝丝的甜着,她求他帮她治一治,若是自己真有这本事,当初也不会万念俱灰了。 那日他初次高中,满朝文武都跑到他的府中来贺,看着那一张张附炎趋势的虚假面孔,他着实的心烦,却不能发作,只能违心的客道着,一天的应酬下来,让他心烦意乱,尤其是想到这样的日子还很漫长,就更加的烦躁。 于是那天他骑了一匹快马,无意间发现了临都城外那僻静的凉亭,也发现了那条鲜为人知的蔷薇花道,一路走去,吹了吹清风,闻了闻花香,心中的烦闷也消散了不少。 隐约之间听到一个冷冷的声调唤了一声小姐,他回眸望去,那蔷薇花道的尽头,有一烟罗轻纱的曼妙身姿,犹如九天飘落的仙女,遥遥而立,目光盈盈。 只见她缓缓回身后,出现了一张清明如月,绝世无双的面孔,一潭幽静的湖水,不及她万分之一的神韵,一道艳丽的蔷薇,及不上她那惊鸿一瞥来的明媚照人,璀璨夺目的落日余晖,及不过她嘴角那一抹浅笑来的惑人,世间万千芳华并立而来,都比不过她那双秋水明眸来的生动。 第二百零六章:空捻花枝空倚门 天下的美人他见过的数不胜数,清纯的,魅惑的,娇嗔的,豪爽的,英姿的,可眼前的女子微微一抹浅笑,便让天下颜色都入不了目了,他知道那一刻自己确实是红鸾情动了。 但不等他上前去问上一句,跟她说上一个字,她似是遇上了什么紧急的事情,只回了他一个抱歉的眼神,便随着那唤过她的清冷女子,匆匆离开了,那天他恍然失措的在那蔷薇花道上丢了一颗心。 即便知道自己如今担负国运,即便知道自己不适在此时谈什么风月,道什么情深,但他还是让人去查了,那蔷薇花道似仙如月的女子身份几何?那一刻他怕是真的走火入魔了,他真的管不了许多了,他想着娶她过府,拼尽一生护她一个周全。 但巡查出的结果却给了他重重一击,将他原先的疯狂扼杀了个干净,他怎么也想不到那个令他心动的女子,便是临都传的神乎其神的并蒂明姝,便是凤影所随之人,便是叶家预言的凤凰。那日后他喝的酩酊大醉,三日未上早朝,闹的朝堂对他这个新升的状元,议论纷纷颇有微词。 但也是那三日让他从那一枕黄粱中清醒过来,决定锁心锁爱,还了幼时承下的诺言,从此隐身江湖,再不相见。而对于那颗明月,他能躲便躲,躲不过去也礼数周全的应对着,不把自己那份心思透漏出一丝一毫。 “碧华,任由你别具聪慧,也未曾料到,当时着魔的并非,只是你一个吧?” 有些话也就敢在对方听不到,或者自己无意识的时候说出来,赫连鸣谦低头看着锦月模糊的双眸,讪讪的说道,但锦月像是听得懂,又像是没听懂,泪滴一颗一颗顺着眼角流了下去,趴在赫连鸣谦的胸口,也打湿在赫连鸣谦露出的肌肤上。 “若是我们可以卸下身上的负累,也能有如这样一方天地藏身,该多好呀。鸣谦,你不知道,我烦透了做这相府的小姐,烦透了做那听风楼的楼主,更是烦透了这身惊世才华,烦透了这张出众的面孔,但我又怕着,若真没有这些东西,我又拿什么让你这样英才天纵的人物喜欢呢。” 锦月趴在赫连鸣谦胸口嘤嘤的小声啜泣,这些话不知藏在她心中多久了,如今满腹的委屈讲出,听的赫连鸣谦着实的心酸,曾几何时,他也这样的想过,可命运使然,谁都做不得选择。 “鸣谦,你知道吗,叶家人信命,千百年前也参透了,因果轮回不过是一场一场债的偿还,我本想着,这一世让你欠下我许多,没准能换来下一世的双宿双飞。可我终还是高估了自己,没管住自己,因为我等不及那未知的下一世了,你不要怪我,千万不要怪我。” 锦月比刚开哭的更是用力,赫连鸣谦百感交集的用衣袖帮她去擦,可那双从来没见她哭过的眸子,像是决堤的河水,擦都擦不过来,这样的委屈被她强行隐忍着,难怪她一病就是那般要生要死的吓人,玉和曾说过,心坚者向来体弱,因为人的痛苦总要有个发泄的渠道。 锦月在赫连鸣谦怀中哭了许久,哭的肝肠寸断,哭的心力交瘁,最后终于撑不住睡了过去,此时赫连鸣谦,才将锦月从自己怀里温柔的移开,将被子给她盖严实了,才起身从床榻上下来。 稀薄的窗纸上印着外面,婆沙斑驳的梅花枝干,在过滤后的清风中摇曳着,赫连鸣谦推开了那窗子,明月当空,稀星寥寥,裹着满院子的梅花馨香里,有一寥寒青影独自坐在竹椅上自斟自饮,眼帘低垂,看不出喜怒哀乐。 赫连鸣谦想起七年前,有一人也是喜欢守着他的窗子,那时他还不是岳凌寒,满身的桀骜不逊,满目的桃花雪月,满肠的风流韵事,举起手中的杯盏,淡淡问上他一句。 “美人,下来喝一杯?” 时过境迁,他身上那股桀骜,不知被什么抹杀干净,一向喜欢自由漂泊的他,一向不受牵绊的他,到学起了他一向鄙夷不屑的双生哥哥,守着一个赢弱纯净的少年,困在这小小的一方天地之中,蒸茶饮酒,品诗赏画,虽然不失是一种好的人生,却独独觉得不适合哪个印象里的他。 “缠绵完了,就下来,你这样开着窗子,就不怕冻到你心尖上的人,若是病了,你岂不是要心疼死。” 岳凌寒没有抬头,拎起酒壶,往对面的杯子中倒了一杯酒,他还没有斟满,就听到风吹衣襟的声响,还有那轩窗关闭的声响同时飞入耳畔,彼时赫连鸣谦已经在他面前落了坐,就如当初那般,变的怕是只有两颗不似从前的心。 “没想到,最后你的心会被这样一个孩子拴住,你倒是讲上一讲,这孩子有何特别之处。” 赫连鸣谦抓起手下的酒杯,放在鼻息见嗅了嗅,看见岳凌寒嘴角浮出一抹笑,那笑像他手中的酒,有着浓浓的苦涩,岳凌寒爱男子美色,他自然是知道,梅清是长的不错,但跟岳凌寒从前招惹的那些桃花债比,却不是最好的。 他们相识在七年前的江湖,那时都已经名声大噪,提及起来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不过不同的是,他的名是因为无人能抵的剑术跟这样少有人抵的风姿面容,而岳凌寒,哦~,那时他还叫岳誉寒,岳誉寒的出名除了他那一身好武功外,还有这好男风的花名,遍地留情的风流债。 当时他既然被江湖人,送了个江湖第一公子的雅称,自然会引起岳誉寒的注意,起初岳誉寒找上他的时候,还真让他头疼了一阵,无论是住客栈或者那里作个客,总能有各种的巧合遇见,岳誉寒也是极其有耐心,这一跟就是数月,即便他对他没什么好态度。 对于此种情事,好在岳誉寒秉承的原则是,必须有个你情我愿。他说若非这样,那鱼水之欢便少了些许乐趣,到也就没什么意思了。至今赫连鸣谦还能想起,当时岳誉寒说此话时高傲得意的神情,真让人有些佩服。 即便当时岳誉寒对他百般殷勤纠缠,倒还真没做出什么来,也就嘴上沾沾光,说上那么一两句。算起来,他这损人的好口才,也是从他哪里练就的,有岳誉寒经常在他身边晃荡,到也给他挡了不少人的叨扰,为了这份清净,对于岳誉寒的跟随,赫连鸣谦也就默许了,时而无聊时,两个人也在一起饮饮酒,谈谈人生抱负,久而久之到成了朋友。 后来他们逛到一个不知名的小镇,因为岳誉寒惦记上了一个清秀的少年,尾随而去后,距今差不多也有七载了,这七载倒是再也没遇到过,而他也退出江湖,踏入仕途。对于岳誉寒的事情便再也没听过,若不是今日在这梅林中遇到,他还以为岳誉寒不知在哪里祸害良家少年呢。 “我也没想到你这样追寻洒脱自由的人,也会步入仕途,做了这天朝的太宰,难不成是因为那个美人。不过你还别说,这美人还真是与众不同,亏的被你骗了去。若是我喜欢的是女人,怕也要被她收了魂去。你可曾吃到了嘴里?” 赫连鸣谦握着酒杯,垂下眼帘,嘴角微微笑着,岳誉寒偶然抬眸窥了赫连鸣谦一眼,心里有些了然了。 “看你的神情是没有?以后出门千万被说认识我,丢不起这人?” 赫连鸣谦仰头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啪嗒一声丢在桌子上,岳誉寒拎起酒壶又给他斟满,七年前他们有无数个夜晚,他喝酒他斟酒,曾经岳誉寒还想着,将赫连鸣谦灌醉了,或许也就从了他,但赫连鸣谦酒量实在是太好,屡试都未曾如愿,便也就放弃了。 “不是~” 赫连鸣谦微微吐出两个字,到让岳誉寒来了兴致,于是抬起头直视了赫连鸣谦,他虽然不是太了解赫连鸣谦,但好歹也跟了些日子,这点难不成是他看错了。 “吃到嘴里了?滋味如何?消的魂都没了吧?不然现在还宠成这个样子?” 赫连鸣谦愣了一下,看岳誉寒嘴角的涎笑,便知道他是误会了他的意思,也正是此时,赫连鸣谦才从岳誉寒身上看到了些许往昔的影子。 “我的意思是,我做这天朝太宰不是因为她?你这满脑子装的还是以前,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还以为真倾倒干净了。” 岳誉寒冷冷的笑了笑,他当年缠了赫连鸣谦那么久,人是没得到,到是对他的秉性了解了一二,那是他还是个青涩稚气的少年,却总是故作老成。没事就频频对他说教,让他烦不胜烦,若不是因为赫连鸣谦那张脸太好看,他早就出手打死他了。 “最烦的就是你们这些,把大仁大义,礼义廉耻放在嘴边教训人的伪君子,当初要不是梅梅年纪太小,我何苦会等到今天。” 赫连鸣谦也苦笑了一下,目光停留在酒杯的倒影里,他从来没注意到,自己的眸色什么时候染上一股无奈的苍凉,是当初入仕,还是遇见了她。 “我跟她之间,比你想象的要复杂,不是三言两语能给你说清楚的。” 岳誉寒叹了口气,将身子坐直,赫连鸣谦跟七年前已经完全不一样了,不光是相貌越加的丰神俊朗,性情也变的阴沉诡鸷,所以刚看见他,岳誉寒一时还真没认出来。 “你的事,我懒得知道,你自己好好在心里憋着,省的说出来让我烦。” 岳誉寒喝下一口酒,清了清嗓子,又给自己倒上一杯,在竹桌上放置着,似乎没打算拿起来接着喝,他就等着赫连鸣谦问起他,这样他才有兴致说一说。 “说吧,想告诉我些什么?” 赫连鸣谦漫不经心的扶了扶衣袖,岳誉寒这样的人本就藏不住什么事,但他却将那单纯的少年瞒的死死的,还瞒了这些年,而他整个人也性情大变,看来是经历了一些什么事。 “被这些往事憋了这些年,总想找人说一说,却苦于没有机会,现在终于有机会了,却突然发现不知道从那里开口比较好,我现在是信了你那句,人生苦多呀。” 能让岳誉寒这种人说出这样的话,确实不容易,赫连鸣谦还记得,他当时说人生苦多时,岳凌寒还连嘲带讽的说他像个深闺怨妇,那时还真把他气得不轻。 “不急,长夜漫漫,你有的是时间。” 赫连鸣谦拿起酒杯浅饮一口,岳誉寒依旧殷勤的再次给赫连鸣谦斟满,突然涎笑的凑了过去,将声调降下几个调调。 “我这几年一直存着一条贼心,想跟淡雅绝代的江湖第一公子有个一夕巫山,你说长夜漫漫,此月此景,此花此酒,真是好的不能再好了,要不今天你就应下了我。” 赫连鸣谦微微一蹙,啪嗒一声将杯子放下,曾经的岳誉寒就没少拿这事说道,好些年没听,他还真有些不适应他突然说起了。 “你若没兴致说,我便去睡了,此月此景,此花此酒,也更适合睡觉。” 赫连鸣谦起身欲走,岳誉寒将脸上的涎笑收了收,身子也撤了回去,拎起酒壶仰头,直接灌了自己一通酒,赫连鸣谦知道,他这是打算说了。 “这世上除了俊俏的男人之外,还有一样东西让我痴迷着,你应该知道吧?” 赫连鸣谦点了点头,曾经岳誉寒追着他四处闯荡的时候,有事没事就跟他探讨各种武功绝学,若不是痴迷,他也不会将自身的武功修炼到如此地步。 “可是哪家的奇门绝学,倒霉催的被你给盯上了?” 岳誉寒讪讪一笑,虽然两人七载没见,当初自己单方面纠缠赫连鸣谦,看来也不是一点作用没有。这不时隔多年,他还能记得住自己喜欢什么。 “你说的没错,当初我听闻丰州梅家有一本武学秘籍,习之有疗伤之效。” 第二百零七章:锦瑟年华谁与度 岳誉寒对武学的痴迷,可不像对他看上人,起码还求个你情我愿。这武学秘籍既然激起了他的兴趣,那便会无所不用其极的去讨要,完全不会顾及什么江湖道义,为此他惹了不少寻仇的,当初还连累他好几日睡不到安生觉,夜夜刀枪棍棒的响声不断。 “丰州梅家,一夜惨遭灭门之祸,怕是出自你之手吧?” 赫连鸣谦这用的是询问的语气,虽然岳誉寒不算什么正人君子,也曾做过不少让他不耻的事情。但为了一本武学秘笈,他偷抢夺骗都有可能,但灭人家满门,到还不至于。 “的确是我所为,但不是为了那本秘籍,而是…………” 说道此处,岳誉寒的神色十分的沉重,赫连鸣谦突然想起,那单纯的少年也是姓梅,不会那少年就是丰州梅家之人吧,看来岳誉寒跟那梅清还真是不简单,这里面还真是隐藏着些他猜不出的爱恨情仇。 “既然说道了这里,那我便从我听说了这本武学秘籍,赶到丰州讲起吧。” 岳誉寒面沉入水的,陷入了沉思之中,前尘往事不回忆道也没觉得有什么,若一旦撕开一道口子,还真是让人百感交集五味杂陈。 他记得五年前那日风和日丽,杨柳刚刚抽出嫩芽,他悠闲的在丰州城内闲逛着,一个身穿儒衫的十二三岁的少年,从他身边走过,他忍不住回头多看了几眼。那少年长的十分的俊俏,而且眼稍处有朵惑人的梅花,徒增了几分娇媚,他这些年俊俏的少年见过不少,还不至于对这样一个毛孩子下手,匆匆一面,也没多想什么。 他到丰州三四日,几番打探之下,才发现,当初那个引他一时注意的少年,便是这丰州梅家的小少爷,名叫梅清。只是他这个少爷有些名不副实,因为是一个粗使丫头生的,在梅家的地位很不受待见,比府上的下人强不了多少。 当时岳誉寒觉得,从这个小少年身上下手,或许是个不错的方式,于是就对着少年进行了一番调查。这少年虽然在梅家身份尴尬,备受冷落,却性子良善,为人谦和,小小年纪也算是饱读诗书,此时他正预备温书,打算考取秀才的间隙,还兼顾着给一个小学堂的孩子免费授课。 岳誉寒虽然经常在江湖上流窜,但他也是出生在书香世家,他自小也在诗书里泡着长大的,虽然及不上那个在文学上颇有造诣的双生哥哥,但总比梅清那个十二三岁的毛孩子强上一些,只是他不屑去考什么功名。若真去考,只要不遇上像赫连鸣谦那样的对手,中个状元也是有可能的。 于是他经常也出入在梅清授课的小教堂里,跟孩子玩一玩,偶尔会替梅清教教课,好留出更多的时间,让梅清温书,因为梅清最大的志愿,便是能够在试举高中,步入仕途,带着他那在梅家苦命的母亲离开。 一来二去两个人就相熟了,岳誉寒又把自己伪装成一副,跟梅清志同道合的假象,也跟梅清坦言了自己是喜欢男子的,起初梅清很抗拒跟岳誉寒呆在一起,还为此消失了个三五天,后来发现岳誉寒没想把他怎么样,也就把心中的担忧打消了。 因为先前觉得自己误会了岳誉寒,梅清那单纯的孩子便越发的觉得,自己亏欠了岳誉寒似的,便完全放下了对岳誉寒的防备,真心实意的对岳誉寒好起来。 岳誉寒又是个花名在外的人,收获梅清的心还不是一件难事,左来右去,梅清对岳誉寒动了情,但他自己却不知道,岳誉寒即使看出来,也没有戳破。 有段时间岳誉寒突然就从丰州消失了,没给梅清一点预兆,没留下只字片语,那几天梅清待在小学堂里心神不宁的等着,盼着,连书都温不下去了,总提心吊胆的怕岳誉寒出个什么事。 梅清其实没有住在梅家,而是住在小学堂附近的,一所简单的小院里,据说是她母亲娘家留下的,当初岳誉寒也以自己没有落脚的地方为由住了进去。 在岳誉寒莫名消失的第十五天后的夜里,下起了一场瓢泼大雨,梅清正在房间里看书,突然听到外面有动静,随后是急切的叩门声,他便撑起伞打开门去看。 借着屋里照射出来的昏暗灯光,看到院子泥潭里躺着一个人,他凑近一看,惊呆了。看到岳誉寒满身是血,捂着胸口一动不动的躺在大雨之中,他费了好大的力气,方将岳誉寒拖到屋里,拉开他的衣襟,看到岳誉寒握着的地方,有一个发紫的手印,起他地方还中了数剑。 岳誉寒不断的向外吐血,中毒加重伤让他看起来淹淹一息,他醒来后跟梅清说,这几日有人找他寻仇,他怕连累到梅清,就躲到外面去了,没想到一不留神受了暗算,身上的剑伤到无大碍,也就看着吓人些,但这一掌下去,怕是活不长了,所以临死之前想来看一眼梅清,以解相思之苦。 看到岳誉寒情深义重的模样,梅清造就哭成了泪人,他把岳誉寒安顿好之后,便匆匆出了门,后半夜的时候才匆忙回来,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递给岳誉寒,说是自家能够疗伤的秘籍,是他偷出来的,让岳誉寒看看可有什么解救之法。 一直盼着的东西到手了,岳誉寒这场自导自演的戏也该收场了,他若无其事的从床上坐了起来,完全没了方才虚弱的样子,将散开的衣襟掩好,也把梅清拿来的秘籍揣在怀里。 梅清整个人看傻了,此时他才知道自己受了骗,噗通一声瘫倒在地上,他不敢相信,岳誉寒接近他,对他千般温柔,万般的好,仅是为了那本秘籍,而他自始至终像傻子一样,被他戏耍着。 看到梅清受伤的表情,岳誉寒心里也不太好受,他知道本来梅清在家里就不受待见,又偷了家里的秘籍,回去不死也得扒层皮,于是就想让梅清跟他走。但梅清受此重创,已经对岳誉寒心灰意冷了,那里肯随他走,最后岳誉寒没办法,就把梅清打昏后扛走了。 梅清醒来后,就被岳誉寒安置在一所隐秘的院子里,每天都有人监视着他,他不会武功,自然逃不出去,也离不开。而岳誉寒身上的伤其实是真的,便也天天在密室里练功,七八天后等他伤好后出来,梅清因为绝食已经淹淹一息了。 看着昔日里开朗单纯的孩子,被他折麽成这个样子,岳誉寒愧疚的不行,但事情做都做了,也没后悔药给他吃,他也只有连哄带骗的让梅清吃东西,实在不行就硬给梅清灌下去几口参汤,不至于让他死了。 这样的日子在半个月后有了逆转,梅清听看守他的人私下偷偷的议论,说他父亲将他母亲吊了城楼上,逼迫他回去收尸。从那天开始他不再绝食,好好吃饭,对岳誉寒的态度也缓和了不少,岳誉寒只以为他是想通了,心里也在高兴,连安排在梅清身边看守的人都撤去了。 不巧的是那几日刚好岳誉寒有些事情要处理,便跟梅清打了个招呼出门了,他在外面事情还没处理好的,倒接到管家的飞鸽传书,说梅清不见了,当时岳誉寒心中就有不好的预感,找了一匹快马,日夜兼程赶了三天三夜的路去到丰州。 刚进城,便听到街道上有人议论纷纷,说梅家那小少爷偷了家里的宝贝,不但害死了自己的亲娘,还被抓了回去,恐怕性命不保,还说着梅老爷也真是心狠,虎毒还不食子的,对自己的儿子怎么就下这么狠的手。 当时岳誉寒就吓的六神无主,顾不得满身的疲惫,跨马就直接冲进了梅家,最后他在梅家地牢里看到被折麽的不成人形的梅清,那时梅清全身的筋骨都被打断了,全身上下血肉模糊,没有一块好地方,看的岳誉寒百爪挠心。 他抱起梅清时,梅清已经没了意识,却下意识的朝外躲,像一个被人遗弃的小猫,瑟瑟发抖,嘴里嘟囔着,痛苦倔强的喊着。 “爹,你杀了我娘,即便打死我,我也不会告诉你寒去那了,秘籍在哪里。“ ”寒快跑,我不要你死,不要你死。” 这断断续续的话,让岳誉寒当时就彻底的疯掉了,那一刻他就恨不得把梅家人千刀万剐了,等他把梅清抱出地牢时,梅家人已经把他围截的水泄不通,也刚好给了他发泄心中愤怒的机会,那一日,他真的杀红了眼。 听岳誉寒讲到这里,赫连鸣谦抬眸看了岳誉寒一眼,提起梅清当时在地牢里的模样,岳誉寒至今某种还能喷出熊熊烈火,身体也禁不住的抖动着,想来梅清当时的情况确实很糟糕,而他在那场自己建造的牢笼里,不但囚下了梅清的心,也囚下了自己的心。 “所以,那天你便血洗了丰州梅家。” 五年前那件事发生的时候,是赫连鸣谦刚刚抽身出江湖,开始步入仕途,对江湖上的事情已经不再过问了。即便对此知之不多,但也听人粗粗描述了一下,因为梅家在江湖名声并不好,此时还有不少武林之人拍手称快,但赫连鸣谦没想到,此事会跟岳誉寒有关。 “是~,这件事的确是我做的,只是当初我清扫的干净,没留下什么证据。这些年我也做了不少亏心事,但唯独对这一件没后悔过。” 夜风微寒,吹的梅枝乱颤,无论是江湖还是官场,都是一场你死我生的修罗场,明到暗抢谁都躲不过,也不敢放言自己没做过。所以没人有资格站在道德的至高点,去妄断别人的是非对错。 “后来呢,梅清如何失忆了,你又如何成了岳凌寒。” 岳誉寒已经将一壶酒喝完,便拎起酒坛子,又往酒壶里倒了一壶,将赫连鸣谦面前的酒杯斟满,赫连鸣谦知道,依照岳誉寒的本事,让人查不出是他灭的梅家满门不是难事,但他问的这些就不好说了。 “那日我从梅家带走梅梅后,便带他访便天下名医,费了好些工夫,终是治好了他身上的伤,又寻人配置了一味药,让梅梅失去记忆。“ ”我以前似乎跟你提起过,我有个双生的哥哥,身体不太好,喜欢梅花,擅长经商。我带梅梅回来后。才得知他病逝了,却没让人通知我,倒是给我留了这一院的梅花,也留下一笔不菲的财富,我索性就用了他的名字,陪着梅梅隐居在了这里,这些年到也过了些安生日子。” 赫连鸣谦敛眉向后躺了躺,跟岳誉寒相比,他确实过于瞻前顾后了,活成岳誉寒这个姿态,倒也不失是一种乐趣,可惜他不能放手不管,碧华也不能真的去失个忆,因为他们都看不得,天下大乱。 “你就不怕,那天梅清忆起了前尘往事,跟你翻脸?” 岳誉寒依旧冷笑了几声,看向赫连鸣谦的眼神有些孤傲跟蔑视,举起了手里的杯子,赫连鸣谦跟他碰了一下,两人同时饮下去。 “生能尽欢,死而无憾,若是他那天清醒过来,我便再给他灌一剂药,若是药不管事了,他若想为他的家人报仇,我便亲手递给他一把剑,能死在他手里,何尝不是一种圆满,你说呢?” 赫连鸣谦的眸光晦暗不明的望着岳誉寒,心中涌出复杂的情绪,低声重复了岳誉寒说的那句话。 “生能尽欢,死而无憾~。“ ”这话确实也只有你说得出,做得到,但我不行。” 岳誉寒扬了扬眉,虽然他不知道赫连鸣谦背负了些什么,但当年他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便已经整天心事重重,做事畏手畏脚,着实让他看不惯,但赫连鸣谦身上也有难能可贵的地方,那就是是是非非辨的极清。 “你有你的路要走,只要日后你不会后悔,也便算不得什么了。我这里随时备好酒等你,只要我还能在。” 第二百零八章:望只相随无别离 赫连鸣谦寒星似的眼眸瞅着,岳誉寒微微阖了阖,抬起两个手臂将自己松散的衣襟掂正,悠悠的说了一句。 “酸~” 岳誉寒闻声仰头哈哈大笑,从脚下拎起一个酒坛子,向着赫连鸣谦丢了过去,赫连鸣谦扬手接住,随后岳誉寒再拎起一个放在掌心里,将封口的红色幔布掀掉。 “好久没人陪我痛痛快快喝一场了,如此良辰美景,又有美色当前,岂可辜负,不醉不归怎么样?” 赫连鸣谦清雅一笑,对于赫连鸣谦的笑,岳誉寒并不陌生,乍看上个去跟之前也没什么区别,但若看深了,总觉得那笑里藏着高深莫测的算计,让他很不舒服,也很不喜欢,他说他变了,其实他自己变的更多。 “今儿也喝不少了,改日吧。” 赫连鸣谦将手里的那坛酒缓缓放在了桌子上,起身弹了弹衣袖上的褶皱,眉梢似乎染着一抹轻愁,岳誉寒双眸拱起,讽笑的在赫连鸣谦面上扫了一眼,也将手里的酒坛放下。 “有心事?” 虽然岳誉寒不喜欢听人倒苦水,但这些年来,他招惹过不少的人,梅清是唯一让他丢不开手的一个,而赫连鸣谦,确实唯一他没得到手的一个,看在这唯一的份上,他到不介意给赫连鸣谦个特待,委屈自己听上一耳朵。 “倒也没什么,只是明日跟她有个别离,现在有些伤感。” 虽然不能将心中的苦闷全数告诉岳誉寒,但他如今的心情倒是可以讲上一讲,否则岳誉寒难得一次问问他,若是敢不答些什么,照着他那暴躁脾气,当场就敢跟他翻脸,以前动手也就动手了,如今还有两个尚在梦中,惊醒了有些许不忍心。 “在官场混了这些年,到学会扭捏了,得得得,赶快去陪陪你那心肝吧,我也该去看看梅梅,别又踢了被子。” 说完岳誉寒一溜烟似的窜进了阁楼中,赫连鸣谦仰头看了看锦月所在哪一间房的悬窗,低低的叹了一口气,抬步向着梅林深处走去,锦月怕酒,看来日后他得少饮一些,否则就需要经常出来散酒气了。 翌日晨光铺洒进来时,便知又是一个晴朗的天气,锦月在床榻上翻了一个身,手臂突然碰到了除棉被以外的物件,她惊愕的睁开双眸,面前是一张放大的俊脸,正满含深情的望着她。 锦月肃然的面容缓缓舒展开,静然的笑了笑后,抬手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眸子,眼前的哪张脸便更清晰了。 “慕小姐好定力,大早上看到与人同榻都不做出些,寻常女子该有的反应吗?” 锦月淡笑着坐起身,从容的拢了拢散乱的长发,眸光微微闪动了一下,此时赫连鸣谦半躺半靠着,半张脸迎着晨光,半张脸隐在疏影之中,慵懒清雅,绝代芳华。 “太宰大人阅女无数,倒是讲一讲,平常女子遇到如此情景,该有何种反应?是大叫抓贼呢?还是一巴掌打上去呢?” 赫连鸣谦眉心轻挑,做认真冥思状,锦月也不着急,边理顺自己的长发,边等着赫连鸣谦如何答她。 “这我还真不清楚,那天我到别的姑娘榻前躺上一躺,再给你答案可好,怕只怕什么样的反应都有,你倒时候又不好挑拣了。” 锦月迷之一笑,伸开食指挑起赫连鸣谦的下巴,凑过去左右仔细瞅了瞅,最后又将脸上的笑加深了少许,凑到赫连鸣谦的耳畔,低低的说了一声。 “太宰大人这般清雅绝代,依我看来,莫说是女子晨醒看到会心猿意马,即使男子也要心花怒放了吧。” 哐当一声门响,寒风灌入,击的锦月跟赫连鸣谦同时打了个寒颤,同时转头朝门看去,只见梅清一脸尴尬的站在门前,满脸的通红,正在纠结着该不该进去。 “都提醒你要敲门了,看,是不是正好撞到人家小两口在调情了?” 岳誉寒戏虐的声调在梅清身后响起,锦月转头看了看自己跟赫连鸣谦如今的姿势,一个半躺,一个半贴,确实有些让人联想到些什么。 “我来就是是问问,你们想用些什么早膳?” 已经到这份上了,锦月敛了敛心声,强装从容的从赫连鸣谦身上起来,看着梅清尽量笑的自然一些,她就是有这个毛病,越是人前,越喜欢装镇定。 “不再打扰了,早膳就不用了,这时辰我们也该回去了。” 锦月抬眸看了依旧站在门口的两个人,心中却在想着,这会人是丢大发了,这两个人真不懂还是假不懂,都不知道先出去避一避,让她先缓一缓吗? “月月……” 梅清刚叫了一声,便被岳誉寒扯了一下,锦月还以为他是要把梅清拉出去,没想到他自己倒是正儿八经的走了进来,锦月脸色白了一下,将身子朝外挪了挪,尽量跟赫连鸣谦保持点距离,虽然于事无补,但做做样子还是要做的。 “李老头信中说,让我把这一物件增与慕小姐,虽然是我家祖传之物,但留在我着也没啥用,穆小姐需要,就拿去吧。” 岳誉寒走到床榻前先是似笑非笑的,瞅了赫连鸣谦一眼,随后才从袖口扯出一坠着红绳的印石,朝着锦月递了过去,锦月轻咬了一下唇角,伸手接了过去。 “多谢先生了。” 岳誉寒又盯着赫连鸣谦讳莫如深的笑了笑,只笑的锦月后背发凉,他这笑怎么有点。丈夫将妻子捉奸在床的感觉,威慑嘲讽一股脑的砸过来,还真让她有些受不住,还莫名的心虚了一把。 “梅梅,咱们出去用早膳。” 岳誉寒大步流星的朝外走,走到门口还顺便抓住了梅清,然后将一脸雾水的梅清连拖带拉的扯走了,哐当一声,还懂事的把门带上了。 “你们以前……” 赫连鸣谦潇洒的从榻上坐了起来,用食指戳了锦月额头一下,刚才岳誉寒就是故意来误导锦月的,没想到她还真信了。 “胡想什么呢,他这点小伎俩,今日怎么唬住你了?” 赫连鸣谦这一提醒,锦月醒悟过来,她向来不好骗的,怎么今日就被岳凌寒那两个眼神给唬住了,锦月看着委屈的撇了撇嘴。 “谁让你这么招人来着,女子惦记着也就算了,既然还有男人也惦记着,防不胜防的。” 赫连鸣谦伸手刮了一下锦月的鼻尖,若说招人,眼前这个可丝毫不比他省心,真要去对比对比,怕是还得胜过他去。 “他把祖传的宝贝都送你了,你到评评理,咱们俩倒是谁更招人些?” 这方印石七年前岳誉寒就掏出来给赫连鸣谦看过,据说在他岳家传了有些年头了,也没人捣鼓出是干什么使的,岳誉寒说只是看上面刻着的花纹挺特别,就当玉佩带在身上。当时还说,他若从了他,便将这物件送了他。 “这石头确实有些特别,我回去好好研究研究。” 锦月只是夸了一句,便将那印石收进袖中,下了榻去穿鞋子,赫连鸣谦见锦月没想再解释什么,便也识趣的没去追问,他想着不过一块岳誉寒没放在心上的石头,也没什么要紧的。但日后他却为这时的想法悔了许久。 赫连鸣谦跟锦月从岳誉寒的梅园里回到客栈,就看到一个小厮模样的人焦急的在客栈外后者,看到赫连鸣谦后,喜不自胜的三步并作两步赶了过来,这小厮锦月有些许印象,是赫连鸣谦府上的人。 “大人,您可回来了,小子在这后了您一夜了。” 小厮仓惶的跪在地上,面色很焦急,赫连鸣谦出门府中人是知道的,但他去了什么地方却没人知道,如今这小厮能找到这里,肯定是有蹊跷。 “府中出了什么事?你怎么知晓本官在这里?” 那小厮抬头看了锦月一眼,面上有些为难,锦月会意,便打算抬步离开,赫连鸣谦却拉住了她。 “没事,说吧。” 小厮也很机敏,见赫连鸣谦这样说,便立马跟赫连鸣谦殷勤的禀告。 “回大人,昨夜皇上派宫中的公公传了一个口谕,说让大人即刻进宫,有要事相商,大人的行踪,也是宫中那传话的公公说的,所以小的才来这里寻大人。但小的到这后,他们只说大人出去了,却死活不告诉小的,大人去了哪里,于是小的没办法,只能这里后着大人了。” 赫连鸣谦的手抓着锦月还没松,锦月可以感受到,在那小厮禀告说是宫里人告诉他,赫连鸣谦身在何处是,赫连鸣谦微不可查的颤了一下,拧了拧眉。 “知道了,我这就回去。” 那小厮忙从地上爬起来,去牵马,心中却在担忧着,这大人都耽误了一夜的功夫,皇上怪罪下来怎么办,看大人一副不惊不急的模样,他就上火,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呸~呸~呸~,说谁是太监来着……。 “回去吧,路上小心一些。” 赫连鸣谦叹了一口气,伸开双臂将锦月紧紧抱在怀里,内心充满了不舍。 “本还想陪你吃个早膳的,送你走了我再回去,看来是不能了。” 锦月也回抱了赫连鸣谦一下,唇角虽然浮着笑,但眸光却有些惨淡的色彩流露出来。 “来日方长,不急在这一时。” 赫连鸣谦用手掌从锦月的头顶,抚到锦月的发梢,一直做好着分离的准备,但真到这一刻到来的时候,却发现,先前的准备都于事无补。 “对,来日方长,那边事情了了,就赶快回来,你若回来晚了,我怕自己会相思成疾,你不还得费心给我治不是?” 锦月缓缓笑出声来,也从赫连鸣谦怀里退了出来,帮他整了整披在外面的斗篷,眸光透着柔柔的温顺。 “回去记得按时吃饭,不要经常熬夜,不要再酗酒了,长走的那条街道绕一下走,那些姑娘送上门的情诗书信,记得都原封不动的退回去,不可以在翻看,跟不能回人家,你知道的,我在你府中有不少眼线,被我知晓了你违反来那一条,看我会不会跟你没完。” 锦月敦敦教诲着,她越说的尽兴,赫连鸣谦脸上的笑越发的得意,让锦月都在怀疑,她这些话,难不成是在夸他不成。 “你到是说说,怎么个跟我没完法?” 赫连鸣谦下朝走的那条道路,经常会有女子佯装偶遇,撞上一撞,丢个手绢,塞封书信什么的,每天不重样的花样,也是不重复的面孔,有些大胆的遇不到的,还亲自送上门去,这在临都早就人尽皆知了。 “这自然不能告诉你,你这么聪明,有了防备怎么是好?” 赫连鸣谦笑着扶住了锦月的肩,她平常很少训人,但真训起人来,还真是有模有样的,不过他还真喜欢她这霸道的模样。 “费事让别人帮你看着我做什么,我帮你看着可好,我每天把自己的行踪都罗列好让青青送给你,保证比你派来监看我的人要详细好不好?” 青青就是赫连鸣谦养的那只海东青,想想她们似乎很久没靠那只海东青传过信了,锦月还真有些怀念那些盼着海东青飞入园中的日子。 “好,我记下了,快走吧。” 赫连鸣谦的小厮已经牵马朝这边过来了,却被锦月的人挡在了看不到他们的地方,赫连鸣谦曲指吹了一下口哨,闪电便飞奔过来,赫连鸣谦翻身上了马,那小厮也被放了过来。 “回去吧,别吹风了。” 赫连鸣谦拉着缰绳回头跟锦月温柔的说道,锦月垂眸点了点头,却没有动,赫连鸣谦便跨马而走了。 看着扬起的尘埃还未曾落下,人影已经看不清晰了,锦月从袖中拉出岳凌寒交与她的那方印石,看了一看,静谧的眸子闪过一抹哀伤。 她在梅园对岳凌寒有求必应,悉心讨好,为的就是让他甘心交出这一方印石,锦月暗暗的在想,若是赫连鸣谦知晓了她心存这样的目的,会不会觉得她心计满满,居心叵测。 第二百零九章:飒飒西风满院栽 铺着大理石的苍茫古道,至今足有百年的历史,上面有经人常年踩踏留下坑洼不平的小坑,街道两旁摆满各色各样的小摊,走在中间听到此起彼伏的吆喝声,异常的热闹。 这条街道每天尽是如此,来来回回也就那些人,彼此之间打个照面几乎都能换出名字,寒暄上几句。所有人都习以为常,今日却有些不同,街道上出现了两个扎眼的人,引得连这条街上有几只蚂蚁爬过,都心知肚明的人,纷纷偷偷的窥看着。 只见那男子一身青衫着身,长的极其俊秀,举止文雅清和,神色谦柔淡然,若忽视他挺拔的身高,猛一看去到有些像是哪家娇俏的小姐偷偷扮的,而那女子长的也颇是漂亮,只是有一双凌厉的丹凤眸,眉宇之间散着逼人的英气,面容肃穆严肃,大步流星,傲首阔步的行走在街上,有些许威慑感。 “风致~” 那清俊的男子轻轻唤了一声,缓缓的声调与他人一般纤柔,灌入耳中犹如三月如酥的春雨,听的人极其的舒坦。那快步而走的女子听到,微微一顿,停下脚步,转身不解的看了那男子一眼,此时他们相差三四步的距离,那男子快跑了几步追上了她,两人并肩的画面也算是赏心悦目。 “我们是出来逛街的,你走的如此快,如何能看到这晋州的风土人情,如何品味到人生百态的乐趣。” 听到南乔的话,傅风致微微蹙了蹙眉,向着四周看了一眼,众人赶紧收回连实现,假装忙着自己手里的活计,随后傅风致就任由南乔抓着,到是真的放慢了脚步。 “这路也该修葺修葺了,回去就吩咐军师着手去办。” 看着地面青石上随处可见的小坑跟裂痕,傅风致想到了临都那光滑平坦的道路,对比之间心里有了计较,突然说出这么一句。 “成王将钱财都用在了军事上,确实不曾为百姓做过什么事,这路修一修也好,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看看想要什么,我买给你?” 傅风致满目都是不解,却看到南乔兴致盎然的四处瞧着,也在斟酌着,傅风致会对什么感兴趣。 “为什么要你买给本将……” 听到傅风致说话,尤其是傅风致的自称,南乔一双轻灵的双目含笑望着傅风致,也不好话,看的傅风致十分的别扭,硬生生的将吐出口的称呼,吞下去,重新去说。 “为什么要你买给我,我又不是买不起?” 傅风致改了称呼,让南乔十分的满意,脸上的笑也从警示变成了舒缓,他此时还握着傅风致的手,他记得起初她被他握着时,总是有些僵硬,如今握的多了,也慢慢的习惯了,却不知她熟悉他的存在,还需要多少时间。 “自己买的,跟送的是不同的,你满满体会。就明白了。” 幼年时墨承乾也送过她不少东西,但到后来,他当上皇帝后,送便不叫送了,每每都被传旨的公公说成赐,傅风致很不喜欢这个字眼,从此无论谁给的东西,都一概不收,久而久之,便不懂收人赠送的东西,是什么感觉了。 “来,尝尝这个。” 一个买糖葫芦的小贩扛着一个糖葫芦靶子经过,南乔随手拔下一支递给傅风致,傅风致怔愣来片刻,犹豫来一下接在手里,那卖糖葫芦的小贩识趣的在一旁后着,也不急着给南乔要钱,只是看南乔的眼神有些怪。 “小哥,你的糖葫芦多少钱一支?” 看到傅风致接下,南乔缓笑着转了头,温声问那小贩,或许是那小贩没见过风采如此不同的人,被问的有些懵,浑浑噩噩的回了一句。 “三文钱一支。” 傅风致从怀中掏出三文钱递过去,那小贩将那一把糖葫芦靶子移了移,用下巴固定住,双手接住南乔递过去的钱,南乔拉着傅风致走开了三步远,他才回过神来,心里暗暗的想,这男子怎么比怡红楼的花魁烟翠姑娘还好看。 “尝尝,好不好吃?” 傅风致看南乔哄她的样子,心里觉得有些好笑,想必南乔是觉得她没吃过这民间的小吃,其实她小时候经常诱骗着墨承乾偷偷溜出宫去,这些东西,一早她便吃过了,那时候几乎连饭都不想了。但这些话,她不想告诉南乔,便在南乔期许的目光里,咬下一颗糖葫芦下来。 “很好吃。” 傅风致面无表情的嚼几下后咽下去,回答的很敷衍,南乔虽然听出来了,却没有揭穿,也就随着宠溺的笑了笑,傅风致看到南乔脸上的笑,又是一怔,她记得小时候,墨承乾也曾看着她这样笑过。 “我到忘了,你不喜甜食的,那便不要吃了。” 或许是从来不屑伪装,或许是南乔太过会看他人脸色,总之她这些年唯一一次肯做的敷衍,也被揭穿了,傅风致垂眸讽笑了一下自己,淡淡的说道。 “倒也不是不喜欢甜食,只是这些年常行军在外,有些许不习惯。” 南乔没再说什么,将傅风致手里的那根糖葫芦抽了出来,拦住了街上一个奔跑的孩子,递给了那孩子,那孩子欢喜的拿过去,稚声稚气的道了声谢,跑开了。 “我懂。” 南乔起身回了傅风致两个字,但这两个字却比千言万语来的宽慰,人这一生能遇到一个肯懂你的人,何其的难能可贵,曾经墨承乾跟她说的最多的莫过于,致儿,你不懂,如今想想真可笑,她痴迷了他这么多年,还真没懂过他,除了那孤寒的天子之位,还有什么能得他的重视。 “你身上的衣服太素了,咱们裁些鲜艳点的可好?” 熙熙攘攘的街道上,有一间开着门的绸缎铺,估计是少有人去,老板在柜台前打着瞌睡,有几个伙计,正忙着整理新来的布料,傅风致往自己身上看了一眼,素白的一身,连一个花纹都窥不见,的确是素,便点了点头,说了声。 “好~” 听到傅风致说好,南乔便牵着傅风致,在人们窃窃私语的瞩目中走了进去,还有一些年岁不大的孩子,趴在了绸缎铺门前,好奇的往里看,傅风致有些被看的不自在,但南乔却若无其事的轻喊了一声。 “掌柜的,你这店里可有好的料子,拿几匹来看看。” 那老板睁开了困顿的双眼,上下打量了一下南乔,死气沉沉的双目立马有来色彩,精神起来,他一看南乔根傅风致穿着风姿皆是不俗,便知来了贵客,急忙呈着一张客气的笑脸从柜台绕了出来。 “有~有~有~,公子真是来对了,我这铺子里刚来的几匹料子,公子看看满意不?” 老板引着南乔跟傅风致朝店里间走,恰是要绕过店门的,老板走到店铺门前看到趴着看热闹的孩子,不耐烦的摆了摆手。 “去去去,一边玩去。” 年长一些的孩子朝着老板做了个鬼脸,嬉笑打闹着一哄而散。傅风致的目光在那群跑走的孩子中多停留了一下,曾几何时,她这般年岁,也是如此调皮,让父帅跟娘亲颇为头疼,如今到好了,他们再也不用为她费心了。 “公子,你看看,这可是苍灵的云织锦,摸上去就像美人的皮肤一样,柔软的很呀。” 绸缎老板摆摆手,让整理的伙计统统退了出去,谄笑着拉过一匹月光白为底。绣着艳丽牡丹的锦缎给南乔看,南乔伸手摸了一摸,眸光向下瞥了瞥。 “苍灵的锦缎云织锦色泽要再暗上一个度,腊月寒天触指生温,图案素雅简约。” 店铺老板惊了一下,讪讪的将手中的绸缎收了回去,但毕竟是生意人,这点处事的应变能力还是有的。 “公子真是好眼力,恕我眼拙,恕我眼拙,你也知道,这晋州城能买得起云织锦的实在是少,即使我弄来真的,也卖不出去不是。” 听到南乔跟老板的对话,傅风致拧了拧眉,绸缎她并不懂,看不出什么名堂,但云织锦她也是听人提起过,在临都不算什么名贵的东西,没想到在这晋州却少有人买的起。 “我是来买东西的,不是来为难你的,你把铺子里最好的绸缎给我拿几匹过来,色彩鲜艳点的。” 南乔一如既往的温和,但店铺老板却知道,这看似柔弱的公子,不仅有来头,还不好糊弄,傅风致此时看了那老板一眼,那店铺老板猛然一个哆嗦。 “公子,等一下,我这就给公子去拿。” 店铺老板匆匆出了门,用袖子擦了擦额头,那貌美的女子真是好生的厉害,那眼神像是能把人刺穿一养,这大冬天的,竟然生生吓了他一身的冷汗。 “没想到灵空公子对布料也颇有研究。” 傅风致伸手摸了一下,那店铺老板丢下的缎子,她仅能从触觉上感受出,比她平常穿的粗糙了些,硬了些,至于南乔说的色泽,纹理,她是看不出来。 “哪有什么研究,不过在相府时,听月牙儿说起过几句而已。” 傅风致拂过绸缎的手微不可查的顿了一下,那个清淡细致的女子,像一根芒刺,扎的自己痛不欲生,但却恨不起来,因为她何尝不是身不由己。 “相府千金,果然比我们这些游走在生死边缘的粗人,过的奢华精致。” 傅风致飘飘的神色,波澜不惊的落在南乔身上,南乔愣了一下,他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每每提到锦月,傅风致有意无意的想要去做个对比。 “月牙儿生在簪缨门第的深宅内院,绫罗绸缎,珍馐美味这些自是不会短缺,但她在其中经受的明枪暗箭,缧绁之忧,丝毫不会比你在战场的少。” 傅风致的手从锦缎上移开,傅家世代都是一夫一妻,从未曾有过妻妾争宠吃醋之说,她一直想着,不过是一群没见识的女子胡搅蛮缠而已,能惹出什么事来。 “不介意的话,捡几件说来听听?” 她府中如今倒是有一府的妻妾,她们之间明争暗斗,偶尔秋澄也会捡几件有趣的说与她听,听着听着,也就是有些仗着自己娘家身份高些,欺辱那些身份低的,打个巴掌,罚个跪罢了。但南乔竟然用这些争风吃醋,来跟她在战场上的出生入死相比较,傅风致心中很介意。 “月牙儿她~” 南乔说到此处顿住,眼底透着一份落寞跟悲哀,傅风致看着他的神色,心中存着些诧异。 “你有没有想过,喝口水都要防着别人下毒,出门防着暗杀,与人独处防着加害,自己一个人还要防着栽赃,父亲漠视,娘亲软弱,兄弟姐妹之间只有攀比,你若默默无闻,便要遭受欺凌,你若出类拔萃,便遭人嫉恨的日子,而我跟月牙儿从小便是如此过来的。” 傅风致松散的眸光突然一滞,她似乎有些明白,为什么南乔跟慕锦月对右相府里的人这般冷漠,像是哪怕有天右相落台抄家,他们也不在乎。 “我没想过。” 南乔依旧是温和一笑,这笑是他从小练就的,看似人畜无害,但他对府中兄弟姐妹缺没少使用手段去打压。 “月牙儿有五次中毒差点被丢了性命,还被二娘从楼阁上推下过一次,还有一次差点被歹人夺去童贞,而她经历这些的时候,还不足十岁,还有我遭遇的那一场大火,也不是偶然。” 若说南乔前面那段话给傅风致带来的是惊,拿后面这一个个具体事例,带来的就是惧了,他从没想过,有人的家,是这样一个水深火热的地方。 “难怪,你们待人淡漠到如此的程度。” 南乔表面温和良善,但傅风致曾与他一同窥见过,在天籁小馆中一个戏子被一个富家公子强行带走,那小戏子哭的很是厉害,出声苦苦哀求南乔帮他。其实当时南乔跟自己说上一句,或许自己就会出手了,但南乔最终只是默默的回了房,全当没看见过,那时她便知,南乔的心比她要来的冷。 第二百一十章:不解铅池道不生 听到傅风致提起淡泊这两字,南乔知道她其实想说的应该是凉薄才对。或许是怕这两字伤到他,才特意换的,其实她大可不必如此,生长在那样一个复杂的家庭里,还有什么是说不得,听不得的。但傅风致此时肯顾及到他的感受,这一点还是值得宽慰些的。 “风致,若是那天你听到了有关月牙儿什么闲言碎语,事实也罢,捏造也罢,希望你可以想想我今日所说的这些话,给她一些宽容跟谅解,其实她活的比你想象的要累的多,苦的多。” 虽然傅风致在临都向来孤傲,但关于慕锦月的闲言碎语,无论好坏到真是听过不少,南乔如此郑重其事的跟她说这些,怕她曾经听到的仅仅是冰山一角,如今她到真实好奇,那个清淡如月的女子,究竟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你指的是?” 傅风致漫不经心的问了南乔,南乔落寞的苦笑了片刻,对于锦月的所作所为,他不见得全部知道,但仅仅他知道的,已经震撼人心了,为世人所不容了。 “这些陈年旧事,我希望永远尘封下去不为人所知,我只能告诉你,月牙儿曾说过,她已经是步入十八层炼狱的人了。” 天朝人信奉道家的因果轮回,只有罪大恶极之人才会受十八层炼狱之苦,傅风致心中惊颤,这些年死于她手中的亡魂数不胜数,但她都不曾有这样的认知,看来慕锦月远比她想象的要复杂的多。 “看来这位相府小姐手中真是握着不少的人命。” 南乔的神色突然变得极其苍凉,从这方 面去看,傅风致觉得自己无意间像是言中了什么。 “这世上没人想做恶人,尤其是月牙儿更加的不想,风致,我知道你们不可能为友,但你们千万不要为敌。” 傅风致的眸光稍稍一敛,看着南乔,对于曾经的往事,只要她不去问,他几乎不会说,有时候即使她问了,他也是简寥的一语带过,而今日却一反常态,突然跟她说起了这么多,他如此善于揣摩人心,定是看出了她对慕锦月的敌意。 “我本不就是什么心慈良善之人,死于我手中的亡魂定然比她手里人命百倍还多,如此说起来,我有什么资格看低了她。” 南乔眼帘落寞的向下一垂,沉沉的说道。 “那不一样。” 傅风致心中一颤,她不算敏感,但依旧可以察觉到南乔这一句那不一样,所掺和的复杂情绪,压的人有些透不过气,她突然有些了然到,南乔说这些话的真正用意,便出声补充道。 “你放心,对她,于情于理,我只会袖手旁观。” 南乔怕的就是傅风致跟锦月为敌,这样的情况是他最不愿看到的。傅风致跟锦月完全是不同世界的人。让她们心心相惜自是不可能。如今傅风致一句袖手旁观,算是给南桥吃了一颗定心丸。 “公子,拿来了,您过过眼。” 店铺老板携着几个小厮,抱着一些艳丽的布匹进来,南乔跟傅风致同时将脸上的表情收了收,南乔换上了一抹谦和的淡笑,傅风致则冰着一张脸,扫了众人一眼,只让所有人打了个哆嗦,除了店铺老板之外,匆匆都出去了,像是屋子里有鬼一般。 “公子,您看这些如何,这已经是小店能拿出最好的料子了,不是老小儿说大话,就是您翻便这晋州城,也找不出比这更好的料子了。” 南乔扯出一匹嫩绿黄花的料子瞧了瞧,随见不得多珍贵,但也算过得去,至少摸上去很舒适,他此时抬眼看了一下傅风致,扯过去在傅风致身上比了比。 “颜色明艳些,果真衬的你精神一些。” 店铺老板一直只敢跟南乔说话,此时看南乔在傅风致身上比,他才偷偷看了傅风致一眼,这进门以来只觉得这女子一双眼睛含剑一般刺人,如今端详她的容貌,却发现真是万里挑一的标志,难怪即使她一脸冰霜,这公子还是笑脸相迎。 “公子说的是,尊夫人穿上这艳丽点的料子,那肯定比天仙还漂亮。” 南乔那料子在傅风致身上比对时,傅风致到没觉得什么,反正她这个身份,早就被人侍奉惯了。突然听老板一句尊夫人,让她拂过料子的手顿了一下,一双眸子转头望去,像一柄寒剑刺过来,吓的那店铺老板腿都软了,却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 “这些料子每个花色都裁一块,找一家好的裁缝,按照这个尺寸都给我做一套,款式你们定,但要舒适简约为主,切忌裙?过于拖沓。” 南乔像是没听到那老板的话,也像没有看到傅风致僵硬的表情,从袖中逃出一一张宣纸,给老板递过去,老板诚恐的接在手里,打开看。 “这图案真是别致的很呀,公子果然不是一般人。” 南乔递过去的宣纸上,除了丈量好的尺寸外,还有一个手捧梅花花蕊的图案,看起来极其的娴雅唯美,让人眼前一亮。 “那上面的图案在每一件衣服的领口上,都绣一个,就按照我画好的大小。” 听那老板夸赞,傅风致也移目过去瞟了一眼,她从未见过有人可以将手捧花蕊,画的如此超凡脱俗,看着那双手,您能感受到如视珍宝的呵护。 “这图案有什么寓意?” 南乔垂眸静然的笑了笑,没有忙着回答傅风致,先从怀里逃出一袋银子,给老板递了过去。 “这些钱你先拿着,就算定金,做的我满意,便给你剩下的一半。” 那老板接过,在手里掂了掂,估摸着做这几套衣服已经绰绰有余了,而且这还只是一部分,他自然欢喜的很。 “小老儿一定让公子满意。” 老板笑的满面红光的走了,出门似乎是在吩咐伙计,去找绣娘跟裁缝,此时南乔才转身会傅风致的话。 “那双手是我,那花蕊是梅花的心。” 傅风致是天朝的镇国将军,也是峥嵘四君子中的剑梅公子,人人都说她冷面无情,傲慢如梅,却从来没有谁想过,她的一颗心并非天生如此,也是需要被人呵护着。 “傅风致受死吧。” 门外突然有人高呵一声,南乔跟傅风致同时回眸,十几个黑衣人不知从哪里一同冲进了小店里,吓的店内的老板跟伙计抱头蹲在角落里,身体瑟瑟发抖,唯恐一个不小心丢了性命。 一众黑衣人冲进去后,看到屋内的傅风致跟南乔愣住了,他们明明得到可靠的消息,傅风致在这里,怎么进来后怎么没看到他人。 “头,那个男的我见过,经常跟着傅风致,想来是他重要的人,还有那个女的,眉眼跟傅风致也有些神似,据说傅风致有个妹妹,皇上都宝贝的不行,保不齐就是她了,不如把他们都抓回去,说不定能跟傅风致换回王爷呢。” 那黑衣人的头目还在观察傅风致时,傅风致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在战场上他不是没见过那个镇国将军,但那时他一身银色盔甲遮住了大半张脸,但那双含着冷剑的眸子,他却记得清楚,似乎跟这女子相差无几。 “好,那便拿下他们。” 傅风致拧了拧眉,几句对话,大概了然这些便是逃脱了的,成王手下的人。她如今一身女装,平常又不喜与人接触,与人见面,也没什么人敢仔细端详她的容貌。莫说他们,就是她手下的副将跟她打个照面,都不会认得,她本不是赶尽杀绝的人,但既然撞上了,也没必要手下留情。 “有我在,你不用出手。” 南乔看傅风致有上前的趋势,便淡笑的拉住了她,走到她身前,南乔虽然清瘦,但身量很高,到把傅风致挡严实了。 傅风致从小调皮的很,长大后经历父帅那件变故,整个人变的狠戾冷漠,到极少有人会想到,这般细心将她护在羽翼之下,此时她看向南乔的目光,全然没了方才的冷冽。 “我说傅风致怎么常带着一个文弱书生在身边,原来是自己的妹夫,这样的筹码跟他换王爷,我就不信他不换,兄弟们,上~” 几十个黑衣人一起围截过来,既然有人想护着她,傅风致便闪身躲到一旁去,她从前只是听闻,慕家大少爷少年便战败了武林第一高手。来到她身边以后,为了隐藏身份,他连内功都不曾用过,傅风致到真有兴趣看看,能战败武林第一高手的慕琛,到底有多俊的功夫。 黑衣人持剑直刺向南乔,南乔嘴角微微扬起一抹淡若清风的笑意,面目从容的更不像是身处危险之中,闲庭信步一般悠闲的飞身起来,脚尖挑起了桌案上放置的锦缎,一个回旋的飞转,那几匹锦缎唰唰唰的飞了出去。 傅风致看了一眼,觉得南乔极其会挑拣,他方才踢出的布匹,没有一匹是挑出给她做衣服的。 傅风致只觉得一道光影之中有一青衫晃动,噼里啪啦的声响,那群黑衣人还未曾靠近,手中握着的刀剑齐声落在地上,随后他们惊愕的互相看了一眼,赤手空拳的朝着南乔扑了过去。 几个俊俏的飞踢,几个灵动的回旋,一个行云流水的剑花,不过转瞬之间发生了,若不是傅风致有一个好眼力,普通人根本看不出他出招,仅能看到方才凶神恶煞的黑衣人叫苦连天的摔倒一地,起都起不来。 “属下来迟了一步,公子受惊了。” 门外突然响起一声严谨恭敬的声调,逆着冬日里的光晕,缓缓走来一个青年男子,面色严肃,肤色白皙,似是很久不见阳光一般,而他身后还有四五个人,街道的人有一阵的恍惚,这些人是从哪里跳出来的。 “不碍的,反正我也没什么事?” 那青年男子身体恭敬的屈着身子,神态却傲慢,一双晦暗不明的眸子里有着些沉抑不得志的情绪,南乔嘴角浮着一如既往的淡笑,只当是看不出。 “这些人,公子打算如何处置?” 听风楼的实力,怎么可能有来迟这么一说,若不是他们有意,这些人无论如何也是进不了南乔跟傅风致的视线的,只是沈幕因为在临都密室放走了南宫霖,被贬到晋州去保护文弱公子,心里很是不服气。 “沈大哥,在晋州呆的可还惯?” 南乔径直的踏过摔了一地的黑衣人,神情自若的朝着沈幕走了过去,沈幕屈的身子惊了一下,以前他心里多多少少有些鄙夷南乔,他的认知里,男子就该器宇轩昂,铮铮傲骨,哪像南乔自身看似文弱不说,还围着一个女子百般求全,但方才南乔那几招击败这群黑人,到让他有些刮目相看。 “回公子,一切都好。” 沈家为听风楼效力世隔几代,都是守着听风楼最为机密的案宗密室,守在哪里,就象征着具有听风楼最高信任,一旦犯错被剔除出去,再进可比登天还难,沈幕心中一直憋屈着。 “是吗,沈大哥这样的才能,守着南乔的确是委屈,不如我给月牙儿写封家书,替沈大哥另谋高就吧?” 沈幕的不服气也就存在心里,方才确实是他有心为难一下这个文弱公子,如今他几句话,才明白,这公子不好惹。 “恳请公子手下留情,属下知到错了,此后绝不会再犯。” 南乔看得出,此时沈幕的态度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恭敬,锦月暗中在他身边留了人,他一直都是知晓的。他一向不在意他人如何看待自己,但如今沈幕太过明目张胆的逾越,他怕自己纵容下去,会让锦月的命令在听风楼失去应有的权威。 “沈大哥既然不想离开晋州,这些人如此惦记自己的主子,那就将他们统统送到原来的成王府,跟成王诉诉离别之思吧。” 沈幕看南乔不再追究自己的过失,心中松了一口气,他自己真是糊涂,这南乔公子跟楼主如此关系,岂是他可以糊弄的。 “是~” 第二百一十一章:比翼连枝当日愿 沈幕招了招手,垂立在外面的几个人踏门进来,将屋里横七竖八躺着的一群刺客,连拖带拉的清理出去,也不过转眼的工夫,店铺里恢复如初,此时傅风致才从里间缓缓走出,别有深意的看了南乔一眼。 “倒还没见过你威慑他人,果然好手段。” 南乔做慕琛的时候,在官场上,即使身负着天才少年的美誉,也为人低调谦逊,每每听人提起,都是赞不绝口,同是天朝举足轻重的人物,朝中不少人将他们做过对比,结果不言而喻。 傅风致从来不曾想过,这样的一个他,也会软硬兼施的去威慑他人,到真让她刮目相看,但不得不承认,此法对付方才那个人,极其有效,说不定这位灵空公子威慑人,还懂得因人而异。 “知人知面不知心,怕就是像我这样吧。” 南乔从小就善于伪装,这是他处事之风,虽然颇有受益,但在他心里却不觉得这是什么好伎俩,此时说起这话来,到有些无奈跟鄙夷自己。 “不好意思,吓到你们了,这店里的损失,麻烦老板清点一下,我自当如数赔偿。” 南乔轻软的声调极其富有安抚力,缩卷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店铺老板跟一众伙计,紧张的扭头环顾了一下店里,才知晓危险解除,匆匆慌慌的站了起来。 “公子客气了,这点损失不碍事的,用不着公子赔偿。不知公子府上哪里,衣服做好后,我亲自给公子送到府上。” 南乔浅淡的笑了笑,心想果然是会做生意,这店铺看似凌乱,其实没损坏什么要紧的东西。这老板如此卖他人情,估摸着是想留住他这一方客源,这其中的赚头,可比损坏的这些布匹要多得多。 “不必了,过些时日,我会亲自来取的。” 南乔回头拉起傅风致出了店门,那老板用衣袖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松下一口气,心中揣摩着,这晋州什么时候来来此等权贵人物,怎么没听人说起过。 方才模糊之间,听到了什么成王府什么的,难不成刚才那个文弱公子,是传说中的那个镇国将军不成,还真是人不可貌相呀,幸亏他方才机灵,没让这祖宗赔偿,看来这衣服定要做的用心些,说不定他这小店就靠住了一颗大树,那日后他的前景可谓一片大好。 冬日午后的光晕有些泛寒,屋脊上残留的小片积雪,也开始慢慢融化了,滴滴答答敲打在墙角的青石板上,留下了细密的小坑,赫连鸣谦站在乾坤殿门前,一双寒星的眸子不动声色的瞅着,猛然想起水滴石穿这句被人说烂的谚语,此时觉得颇有些道理。 因为皇上一句有要事相商,他急匆匆自锦月那边赶了回来,他入宫的时辰过下朝的时辰不久,估摸着皇上已经回了乾坤殿,便直接到了乾坤殿外侯着,御前的侍奉的公公进进出出多次,想来早已经禀告过了,但皇上却迟迟没有召见他,看来是有意要耗他一耗,算是小惩大戒。 以前也不是没有过意见不合,处事偏差的时候,但像这样晾他在乾坤殿门前罚站却不曾有过,赫连鸣谦想起了皇上曾在惊华宫对锦月说的那番话,心中有了些许计较,皇上对江山的执念有多深,那他对并蒂明姝进宫一事的执念便有多深,这一层让他十分的头疼。 锦月那天告诉他,他们之间的阻碍远远不是只有一个皇上的私欲,而是这整个天下想要一个朗朗乾坤的人心,也是,若只是皇上的一己私欲,依照二人的才智,即便墨承乾有怎样深的城府,他们合力,也不见得能输。可这稳固朝纲,安定太平之事,跟他们个人的得失相比,的确显得宏伟壮大,他们负罪不起,也承担不起这千古谩骂。 “赫连大人,皇上召您进去呢。” 赫连鸣谦抬头看了看天,日头已经偏斜向了西方,他在这里站了怕是有三四个时辰了,估摸着皇上觉得晾他晾的差不多了,是进去开诚布公的时候了,他现在思忖着,皇上怎么开口对他恩威并施。 “多谢公公。” 赫连鸣谦轻声道了谢,抬步想要进去,却听见那方才给他传话的李总管压低了声调,谨慎小心的嘱咐了他一句。 “皇上近日心情不大好,太宰大人待会回话的时候记得谨慎些,万不可惹怒了皇上。” 李总管在宫中虽然地位很高,行事作风却极其低调,在这世上怕是没人比他更了解得那阴晴不定的帝王的喜好,能经他提醒一字半句,往往比你挖空心思去猜去查,要有效的多,但此时的情景,怕是作用不大,但赫连鸣谦依旧还是小声致谢,大步跨入了乾坤殿。 “啪~” 赫连鸣谦一条腿刚迈进去,一个茶杯在他落脚的地方被摔个粉碎,冒着热气的茶水顺着他的脚边流动出去,泡开的茶叶也有几片沾染在他的朝靴上,何其的巧。 “皇上息怒,皇上息怒,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屋里一个小太监瑟瑟发抖的瘫跪在地上,砰砰的将头磕在地板上,额头渗出骇人的乌青跟血丝,墨承乾的眸光瞥了赫连鸣谦一眼,瞪着一双凌厉的眸子。那小太监不敢抬头,却觉芒刺在背,凌迟一般痛苦。 “朕的东西,是你可以乱碰的吗?李安,将这个不长眼的东西,给我拖出去处理掉。” 那小太监吓的脸色惨白,惊愕的继续磕头求饶,李安使了一个颜色,便有侍卫进来将那小太监强行拉了出去。 赫连鸣谦拧了拧了眉,他知道墨承乾这一幕,是演给他看的,既然皇上已经演了,他纵使不情愿,也得附和着去看,去听,去问。因为有句古话叫做,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这是所有帝王,对臣子最低的要求。 “什么事让皇上生这么大的气?” 赫连鸣谦将另一只,还在乾坤殿门外的腿踏了进去,墨承乾依旧威严的瞥了他一眼,烦躁的将面前翻开的奏折扫到一边,右手支这头揉了揉眉心,目光寒寒泛冷光。 “没什么,不过是那不长眼的东西,移开了朕批阅奏折常用的那杆御笔,你这两日干什么去了?” 赫连鸣谦目光扫过御前的桌案,御前批阅奏折的御笔每日都会替换,并无常用这一说法,这唱戏果真做的漏洞百出,分明就是在给他一个一个的警示,帝王的威严他触碰的得。 “皇上何需明知故问呢?” 赫连鸣谦一语道出,墨承乾的厉目横扫过来,透着森森的寒光,赫连鸣谦突然觉得,他下一句是不是就该,让李安将他也同那无辜的小太监一样,处理掉,他会被怎样处理掉,一刀给个痛快,还是千刀万剐才能解皇上心头之恨。 “朕知不知道,那是朕的事,你只需要回答朕的问题就是了?” 墨承乾语气稍稍缓和了一些,赫连鸣谦心中苦笑,看来自己在他心里还不到没有利用价值的时候,如今还不能撕破脸,他跟傅风致一样,十分怀念年少时的墨承乾,那时他不是这冷酷无情的九五至尊,只是一个温暖的大哥哥。 “臣去送了一个人。” 啪的一声,墨承乾一掌打在龙案上,刚经过那小太监的事情,侍奉在乾坤殿的人都还惊魂未定,如今墨承乾这一掌拍下去,整个乾坤殿的宫女太监跪倒一地,诚惶诚恐的样子。 “都给朕滚出去。” 立在乾坤殿门前的李安使了一个眼色,乾坤殿里的宫女太监陆陆续续的推出,有几个胆子小的,是被其他人搀扶着才出了门的,等所人人都出去后,墨承乾面沉入水的从龙案前绕出来。 “鸣谦,你真要为了她,不惜与朕为敌吗?与天下为敌?你忘记了你赫连家世世代代要遵循的族讯了吗?” 赫连鸣谦跟墨承乾身量上相差无几,都是身过八尺,但墨承乾身在皇室,久居上位,养就的便是压慑天下臣服的气势,此时与赫连鸣谦对视,颇有些居高临下之感。好像从前傅风致最讨厌的便是与皇上保持这样的姿态,如今他算是尝到其中的滋味了,的确不好受。 “对此,臣无话可说。” 赫连鸣谦抬起铮亮的星眸,无畏的对上那双深不可测的帝王目,依照他口灿莲花之力,跟墨承乾绕上一绕,虽不见得能唬住他,但也能把此事暂时的压制主。但对于这个他从小就存了几分敬仰的太子哥哥,他始终还是张不开这个口。 “看来你真的是情根深种了?赫连家真是出情痴呀?” 对于赫连鸣谦的坦然,墨承乾闭了一下眸子,将心中的怒火一压再压,赫连鸣谦有多大的能力,墨承乾心中再清楚不过,无论是为了这千古帝业,还是那清淡如月的女子,此刻都不适合跟赫连鸣谦彻底的闹翻。 “不满皇上。是~” 赫连鸣谦这句话,让墨承乾更加的烦躁,若早知那女子有如此大的诱惑力,当初那一步险棋就不该走,即使他不愿意承认,也必须得承认,如今的局面是他的自负一手促成的。 “那朕问你,你动情的是表面上你所看到的那个才艳双绝的慕锦月,还是那个不为人知的慕锦月。” 赫连鸣谦神色稍怔,他心里知道,锦月远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对于她先前的种种,他不是没去盘查过,但因为听风楼但有意阻扰,他知道的甚少,墨承乾如此说,便是他知晓了锦月不为人知的事情。 “臣请皇上明示。” 墨承乾暗暗一笑,他等的就是赫连鸣谦这句话,他曾经留下这一手,就是防止如今这一变故的发生,只是当初针对的是南宫霖,而不是赫连鸣谦,虽然跟预想有些出入,但不妨碍大局。 “这些,你可以拿去看看。” 墨承乾从龙袍的袖子中抽出厚厚一叠的信封,赫连鸣谦惊诧的抬头,满怀疑思的接了过去,随手翻了翻,每一封都塞个鼓鼓囊囊,只是信封上却没有一个字,看不出是谁给谁的。 “这是?” 墨承乾隐忍的眸光微微闪着莫名高深的情绪,让赫连鸣谦看的有些毛骨悚然,他已经察觉到这里面会是什么,却需要墨承乾给他一个验证,毕竟若是他料想不错,这东西他不该看。 “这是凤影这些年传过来的,朕捡来些紧要的,你可以看看。” 赫连鸣谦握着信件的手微微颤来片刻,历来凤影所传的信件都是机密,只有历代皇帝可看,里面记述的不会有一丝半点的纰漏虚假,因为凤影没有个人情感偏向。 墨承乾如今不惜破掉帝王先例,如此破釜沉舟的给他看这些,看来这里面的内容,有足够的分量,将他对碧华存有的情意连根拔除掉。 “再看之前,臣能不能斗胆请教皇上一个问题?” 赫连鸣谦没急着打开看里面的信件,到让墨承乾有些许意外。这世人对一心所求之人,那个不是盼着想要系数了解透彻,将对方看的清楚明白,为了这份明白,他们两个人不止一次的闹过隔阂,如今他给了赫连鸣谦机会,而赫连鸣谦却临阵在他这里寻求答案。 “说来朕听听?” 这个关键的时刻,既然赫连鸣谦不急着看,那他就更是要稳住阵脚,若是逼迫的太急,反而对他极其不利。 “并蒂之择,皇上是不是一早心中就有答案?” 墨承乾嘴角冷冷的扬了扬,关于凤影传来的这些东西,他字字斟酌过许久,他对并蒂的态度一向是莫能两可,有时候他自己也觉得心中没什么偏向,可有些时候,他还是可以察觉到自己更偏向些什么。 “是~” 一个斩钉截铁的是字,让赫连鸣谦为之一震,即使墨承乾没说出口他的选择是谁,但赫连鸣谦傍若是了然了答案,儿这个答案也是他最惧怕的,因为皇上想要的,谁又能阻隔的住。 第二百一十二章:世间安得双全法 赫连鸣谦的目光让墨承乾觉得格外的刺眼,便转头背过身去,只听的赫连鸣谦压低了声线,沉沉的说道。 “皇上有雄才伟略,有治国之才,稳固江山指日可待,为何偏偏要信一句预言,寄希望与一个女子身上?” 赫连鸣谦的手不自觉的握紧了手中那一打的信件,原本他只觉得不过是一个料理后宫的皇后,即使与朝堂多有牵扯,费些心思也不是不能稳固的。 可如今墨承乾连凤影的机密信件都肯给他看,让他突然发觉,墨承乾对那凤凰临世的预言,信的远比他预料的要深的多,若皇上真是如此的执着,那情义他又该如何取舍。这取舍不光是难,而且都会让他抱憾终生。 “别人说出这些话也就罢了,没想到你也不理解,鸣谦你好好想想,古往今来,叶家那句预言没有成真。” 他们自小就翻阅着历代帝王的手札,经墨承乾这样一提,赫连鸣谦痛心的将双眸闭上了片刻,心乱如麻,因为他一一想过,叶家的预言至今没有一句不应验的,即使这样,他心中仍然存有一丝侥幸,以前没有,不代表现在也没有。 “皇上将它收回去吧。” 赫连鸣谦将手中的信件双手举过头顶,呈给了墨承乾,墨承乾眸子里有些许诧异,他如今嗨没猜透,赫连鸣谦此举的含义在何意,所以他也没立即伸手去接,只是用那 双晦暗不明的眸子盯着赫连鸣谦的脸,想从中读出什么。 “为什么不看,是不敢?还是不忍?” 赫连鸣谦沉沉的笑了笑,他的确对手中这份千金重的东西存着好奇,尤其是里面记载了他一直想知道了解的东西,一些锦月对他隐瞒至今的东西。可他也知道,若是看了,不管他的心动不动摇,若是哪天碧华知晓此事,依照她心重的性子,肯定会心生隔阂。 “她不说,总有她不说的道理,我又何苦辜负她一片苦心。” 墨承乾的眉心猝然皱起,他费力这么半天的口舌,不惜毁掉祖宗秉承的祖训,拿凤影的信件给赫连鸣谦看,却只换赫连鸣谦一句不肯辜负慕锦月一片苦心,慕锦月再赫连鸣谦心中的重量,让墨承乾有了巨大的危机感。 “怎么说,你是要不顾这天朝的存亡,不顾天下万民的安慰,定要与她在一起?” 赫连鸣谦将手中的信件安好的放置在龙案上,双手交叠行了一个标准的君臣之礼,算起来他入朝为官也有些年头了,但私下里对墨承乾行君臣礼的次数却屈指可数。 “赫连家祖训也好,幼年的承诺也罢,赫连鸣谦定不敢辜负天朝,但赫连鸣谦也不愿违背自己的心,请皇上给我些时间,让我折中出双全之法?,若是寻不到……” 墨承乾历历寒目刷一下扫过赫连鸣谦欲言又止的脸庞,赫连鸣谦的性子,他多多少少有些了解,再他们这一辈中,他算是年岁最长的,以此再他们心中多少存了几分镜中,而赫连鸣谦看似善于左右逢源,实则最为重情。 “寻不到,你将如何?” 赫连鸣谦将星目微微抬起,视线却防似穿过了墨承乾,不知落在何处,神情有些飘,飘的墨承乾心中突然发了怵,莫名的有些心慌。 “到时,我定然会让皇上满意的。” 墨承乾沉沉叹了一口气,他一早就料到赫连鸣谦不会轻易妥协,今日种种不过是给他提个醒,至于他说的双全之法,他尽管去寻,等撞了南墙,撞的头破血流,自然就不得不死心了。 “此事先到这里,你近日动身去趟晋州。” 傅风致驻守晋州不肯回朝之事,每日都会在朝堂闹腾片刻,墨承乾烦不胜烦,而那边却催不得,应不得,如今让赫连鸣谦去探探口风,是最好的抉择。 “皇上有什么话让我带给致儿吗?或者下道圣旨口谕,致儿不会为抗皇命的。” 整个天朝都知道,镇国将军从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但皇上说的话,他却条条遵循,不出丝毫的纰漏,很多人都说,这便是傅家几百年功高震主,却不曾受鸟尽弓藏之灾的真实原因,而实际上,傅风致如此,却只是不会忤逆她心总的太子哥哥。 “哎……” 墨承乾揉着眉心叹息了一声,赫连鸣谦明知自己这一去无实际意义,也知自己这一问也是白问,但想到傅风致那一片痴心,或许因为自己也招惹了情事,明白了此种的无奈与执着,便想替她问上一句,至于傅风致如何做,便由不得任何人了。 “不用了,朕累了,你先回去吧。” 墨承乾绕回到了龙案中,漠然的坐下,将眸子沉沉闭了起来,他突然觉得这一桩桩,一件件烦心的事情一起压过来,让他有些许喘不过气来,累,真是累呀,但也是这种累,让他觉得充实,让他觉得自己离拿朗朗乾坤近了一步。 “臣告退了。” 赫连鸣谦低声说道,墨承乾依旧是闭着双目,抬手摆了摆,赫连鸣谦便躬身退了出去,乾坤殿的一众宫人都诚惶诚恐的立在院子里候着,见赫连鸣谦走出来,李安急忙迎上前去。 “太宰大人出来了,皇上还好吧?” 方才墨承乾那龙案上的一拍,确实让李安惊到了,他少年时便侍奉在墨承乾身边,虽然墨承乾性情阴晴不定,但极少如近日这样,发了如此大的脾气。他心中料想着,怕是赫连鸣谦这天朝太宰是坐到头了,他方才拿般讨好的举动,看来是白做了,没想到赫连鸣谦安然的走了出来。 “你们先让皇上静一静,皇上不唤你们,最好先不要进去。” 即使赫连鸣谦不说,李安也知道如今让皇上静静最好,但李安依旧感激的给赫连鸣谦行了礼,因为赫连鸣谦表面上是给他提醒,往深一层去想,便是对他方才的示好给予回应。 “多谢太宰大人提醒,奴才记下了,太宰大人走好。” 赫连鸣谦笑了笑,踏步朝外走,既然李安方才给了他示好,明知此话是多言,他也理应回过去,在这宫中得一友,总比树一敌好的多。 沉夜慢慢降临,下过一场大雪后的苍穹漆黑干净,连天际的几颗星辰都亮了少许,还有那悬着的一弯月牙,望着竟然有些眩目,右相难得清闲下来,在自家的院子里漫步,也没有个目的地,只能走到哪里算那里。 夜有些深了,府中只有少许的下人走动,看到右相都有些诚恐跟吃惊,尤其是看到右相阴沉着脸,心事忡忡的模样,觉得还是不要招惹的好。有的特意避开,而避不过去的,就只能行礼,右相只是点头,或者嗯一声,便走开了。右相府中的下人,如同逃过了天劫一般,想着回去给那个菩萨烧柱香。 右相府的一亭一阁,都是少年时他一笔一划绘出的,那时没有任何杂念,只想着给那个她,一个别致而温暖的家,如今看起来着亭亭阁阁,廊廊道道熟悉却又无比的陌生,是因为时过境迁,还是物是人非,右相不甚明白。 不知不觉右相步行到了拦月阁,不知为何那空中的明月总像是悬在这里似的,连这里的月光都比别处的亮堂些,难不成他这无意之中得来的女儿,真如传言所说的,是那九天之上的月仙不成,若是这样,为何还有有左相拿老匹夫的女子在,毕竟承接凤命的只有一人。 说到九天之仙,右相脑海中浮现另一张面孔,他如今也算是阅尽天下美色,享尽齐人之福,对年轻貌美的肉体虽然痴迷,却并不留恋。即便他有一位贤妻,有美妾无数,却不曾真正的对谁死心塌地从一而终过。 但那个女子当时真可谓让他一再惊为天人,每每看到,心魂总是许久得不到平静,她那张脸,美则美矣,却让人生不出任何想要占有的欲望,因为那个女子,美的过于神圣了些。 都说如今的并蒂明姝如何如何的美,但跟当初那个女子相比,却依旧相差甚远,如今细想起来,锦月也就那一双美目,跟清淡的神情与她有几分相像,只可惜天妒红颜,让她正值妙龄,便香消玉殒了,或许她才是九天之仙,这红尘浊世本就不该她存留太久。 “相~,相爷。” 从拦月阁出来的青灵,看到忧思忡忡的右相,着实吓了一跳,她入右相府少说也有十载了,除了小姐病危那两次,从不曾见过右相来拦月阁中,如今小姐不再,右相突然过来,真让她意想不到。 “你忙你的吧,本相闲来无事,四处转转。” 右相说完便独自朝着其他地方踱步而走,青灵满怀疑思的看着右相脚步沉重的样子,把踏出拦月阁的一只脚收了回来,她觉得此事有些蹊跷,她需要告知青碧一声,别因为自己的疏忽,给小姐惹出什么乱子才好。 被方才青灵那一扰,右相随便找来一个方向溜达,走着走着就看到一所栽植着排排柳树的院子,此时是冬天,粗大的柳树只剩下黑黑的柳条低低的垂着,寒风吹过,来回荡着。 这些柳树从弱水湖畔移植过来少说爷有二十多年来吧,二十几年呢?右相努力回想却没想起来,哪怕自己当时真的是一片真心,哪怕当时如何的情深意重,信誓旦旦许给她一生一世一双人,如今连个日子都记不得了,难道他真如外界所传,生来薄情寡义不成。 这些虽已经记不清楚了,不过右相还记得初见那一日,就是在那若水湖畔那座拱桥之上,如今闭上双眸,当时情景历历在目,防似就发生在昨天一般。 那时他风华正茂年少风流,正跟几个谈得来的好友,坐着画舫在湖中游览,偶然朝那拱桥上一瞥,窥见一个烟罗青纱锦衣的女子,独自立在桥上,浅笑嫣然,眸含秋水,墨发请飞,映着碧水蓝天白云,真是美的不可方物,他一时便看痴了。 右相年少时也是自娱风流,没少进一些勾栏寻欢的风月场所,怎样的女子没见过,但桥上的那个女子却独有一身慧黠灵动的气韵,举手投足不同于养在深闺的大家闺秀的拘束,更不似足不出户的小家碧玉扭捏,自成一派的娴雅灵动。 察觉到桥下有人看她,她大方的迎目过来,脸上的那一抹轻笑加深了少许,本用食指跟拇指夹着的丝绢,突然松开了手,像一只纷飞的蝴蝶,直接飘到了他面前,他伸手抓住,那丝绢上绣了一枝俊秀的柳条,右下角还有一个好看的怡。 那时他看了看手中的丝绢,又看了看那桥上的妙人,觉得此情此情若不做些什么,到真是辜负这一番奇遇,于是直接飞身从画舫到了桥上,对那女子轻施一礼道。 “请问小姐芳名?” 当时她笑颜如花,咯咯朗笑,从他指间将那丝绢抽了出来,却转头向着桥后方看去,让当时的右相懵了,直到听她嬉笑的说道。 “音音,你输了?记得把那块蓝田玉给我送过来。” 看到桥下另一个绯衣貌美的女子,右相才恍然觉得自己被戏耍了,而那桥下的女子他识的,是临都有名的才女王妙音,也就是如今左相的夫人。 这位王小姐自小便在临都因相貌才情闻名遐迩,经常喜欢聚集名人雅士开诗坛会,他也曾经慕名去过她府上,但觉得她过于傲慢自负,常常在对诗时,将人对的哑口无言,极其的丢面子,便不再去了。 怕是这位王小姐没遇到过像他这样,递帖子都不肯去的人,觉得自己践踏了她的高傲,便寻了一个女子来此戏弄他。 他生在临都的鼎盛之家,何曾受过此番的捉弄跟戏耍,那时他心高气傲的下定决心,定要给方才戏弄过他的女子一些教训,这个教训唯有让她对自己动情,然后弃之,方可以解心头之恨。 第二百一十三章:无言谁会凭栏意 自那之后,他派人百般打探这女子的来历跟喜好,来历到是知之甚少,只探的她的芳名叫叶清怡,她有一弟弟,风流倜傥,桀骜不驯,还跟王妙音关系斐然,当时他虽然不算位高权重,但也是有官职在身的,却打探不出这三个人的来历,心中更是生疑不少,追求那女子的兴致也高了。 虽然对这叶清怡知之不多,但叶清怡的喜好还是探知来少许,于是他连番制造巧遇,可谓用尽了追求女子的手段,最终她是对自己动了心,而他也沉溺其中不能自拔,索性弄巧成拙,他们就成了亲。 他这夫人娶到家里,他才发现真是无意中获得珍宝,当时他身任刑部侍郎之职,总有复杂的案件找上门,每当他为此烦忧时,他夫人寥寥几句话的点播,便可让他抓住案子的关键,屡破了奇案无数,官职自然一升再升。 但官场就是这样一个乌烟瘴气的地方,仅靠能力没有关系就会遇到瓶颈,当时宋太师有一小女儿对他颇有情意,扬言非他不嫁,在家里寻死觅活的,闹的家里人没办法,在朝中不少同僚都那此事打趣他,说他长了一张祸害女子的风流脸,他不以为然一笑了之。 宋太师当时沉下一张脸,在一个下朝后的早上,私下将他叫到一旁,说若是他能娶了宋太师的小女,宋太师便送他在仕途更上一层。宋太师看出他犹豫了,便再次给他诱惑说,知道他家里已有贤妻,他家小女嫁过去可做委身做妾,只要他别太冷落了就好。 宋太师的大女儿是当朝皇后,虽然皇上对皇后不算恩宠,但却敬重,而且宫中只有一位皇子,还是皇后所出,不出意外,日后但皇上太后都是跟宋家渊源颇深,这个高枝攀附好了,那他的前途可谓无量,说不动心,是假的。 那时他与夫人成亲不过两载,琛儿刚刚出生不久,他回府后碾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眠,心中一直在揣摩着宋太师的话,他规劝自己,若是不答应,怕是他的仕途到此为止不说,还可能引来杀身之祸,虽有重重忧虑,但他心中早有了取舍妥协,却不知该如何跟夫人开口。 或许女人天生就有预感,那夜,她哄睡了琛儿,躺在他身侧,神情肃穆,眸含微光,几次欲言又止后,突然开口问了他一句。 “我们成亲多久了?” 当时他心思不再此处,还在心中思忖着措辞,如何说才可以让夫人欣然接受,当时便随口敷衍的说了一句。 “有两年了罢?” 当时他夫人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翻身过去背对了他,他察觉到了夫人的反常跟落寞,因为心中有其他事情,便没有出声去安慰,但过了片刻,他听到夫人叹了口气,缓缓说道。 “两年了,是该厌了?” 当时他有些心虚的皱了皱眉,转头去看她,却只看到一个背影,跟颤动的眼睫,她的话似乎意有所指,当时他便想起自己跟朋友喝酒时说过一句,他对一个女子的兴趣,不超两年。 “怡儿你说什么?” 当时她许久没有搭他的话,让当时的他怀疑钢材是不是幻听了,或者她此时睡着了,不曾听到他问她的话,正当他躺下决定明日再说时,突然听到夫人又叹息了一声。 “你不用为难,也不用顾及我,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那时她扯住云被将自己包裹起来,身体瑟瑟发抖着,他不发言的将她抱在怀里,心中百感交集。想说即使娶了别人,他对她依旧如初;他想跟她说,对她他从来没有厌倦过;他想跟她说很多很多,最后却一个字也没有开口,只是抱着她,两个人皆是不再说一个字,却也都是一夜不眠。 一个月后,宋家那位小姐宋詞进了门,虽然位份是妾,却在府中飞扬跋扈,趾高气扬,频繁的找清怡的麻烦,每次只要他去清怡房里一次,她都要在府中大闹一场,为了不给清怡招惹麻烦,他便不敢去了。只是有时候实在忍不住,便立在碧玉园外侧,透过窗棂,看看她走动的身影,想来那时他也算情痴吧。 但这依旧没有让宋家那个祖宗消停,当时他便想着,既然你愿意斗,那我便给你这个机会,于是他开始频繁的,娶进府各色各样年轻貌美的女子,好让宋家那姑奶奶转移注意力,给清怡些安生日子过,或许起初他真是这样想的,但后来品尝到此中乐趣,便荒唐的一发不可收拾,以至于有了右相府这一院子的美妾。 后来宋家莫名其妙的出了事情,被满门抄斩,连当今的太后都被打入了冷宫,上吊身亡,好在他提前听到风声,找了个由头,在宋家出事之前将这惹不起的二夫人休出了门,连带她生的那个儿子也断绝了关系,才躲过了一劫。 “相爷,您来了,我去告诉夫人?” 碧玉园的柳儿窥见门外有一人影,便出来探看,发现了右相,不等右相搭话,便兴冲冲的进了门去,右相无奈的摇了摇头,她如此娴静的性子,怎么园子里的丫头却毛躁,右相不等夫人出来迎接,便抬腿踏了进去,因为他知道,他夫人不会像其它那些女人,欢天喜地的迎他。 他似乎有些年头没有进过这碧玉园了,起先是因为怕给她招惹麻烦,后来是心中有愧,不敢来,再后来怕是自己都忘却了,该来看一看,这个陪他走过风风雨雨,助他仕途平顺的女子。 进门的那颗柳树有一道碗口大的伤疤,他记得似乎是清怡怀上慕珏的时候,他那二夫人找人要砍掉这碧玉园的柳树,这些年来,那是他第一次见清怡动怒,甩手给了他那二夫人一巴掌,他那二夫人捧着一张夸张的脸,找他苦恼不止,他一连去了她那里足有一个月,才平复了此事。 其实依她的心智,怎会斗不过那个没有头脑的女人,只是她心气高,不屑与那个女人计较,也因为他还仰仗了宋家,她不想让自己太过为难,这些年她的确受了不少的委屈,细想起来,还真是亏欠了她不少。 右相进门时看到叶清怡立在桌案前放下了手中的笔,见他走了进来,从容的笑了笑,若非时过境迁经历许多,右相恍然觉得,此时有些像他们新婚不久的画面,她画画,他题字,才子佳人,羡煞旁人。 “在做什么?” 右相缓缓走向前去,柳儿识趣的退了出去,满脸都是得意的笑,恨不得跳到房梁上,大喊一声相爷来了碧玉园。柳儿出去后,房间里便只剩下了右相跟右相夫人两个人。 “珏儿去了李斯先生哪里求学,我便清闲了下来,漫漫长夜,总得寻点事情打发时间不是。” 桌案前摆着一张宣纸,宣纸上有墨迹未干的几行小字,那小字写的极其漂亮,这世人都夸瑶台碧池赠锦月的字迹如何如何的好,却不知锦月哪一手的好字是她教会的,就像这世人不知,曾经被誉为天才少年的灵空公子那满腹经纶的才学,也是她教的,若不是困在这一方庭院里,或者她是一个男儿人,怕是朝中必有她一方天地。 “云髻坠,凤钗垂。髻坠钗垂无力,枕函欹。翡翠屏深月落,漏依依。说尽人间天上,两心知。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右相缓缓念出那桌案上的字,心中颇为感慨,这些年他因为心中有愧,总是不敢来看她,因为他心中怕着,她会怨恨他。他总觉得不见,就可以欺瞒自己所做的一切皆是有情可原,如今看来她心中还如初一般的干净,不存一丝一毫的怨恨。 “这些年苦来你了?” 右相回握了右相夫人的手,右相夫人淡淡的笑了笑,将手从右相手中抽出,将桌案上的宣纸收了起来,右相突然觉得,这样清淡的她,真的是对他情深意重吗,为何从不曾见过她吃醋,是不是因为不在乎。 “我再苦也抵不上你追逐名利苦吧?” 对于自己官场的事,她这还是第一次出言去说,但她说一句,比别人指责上千万句还让他痛心,他一直以为,她不言语,便是理解自己的所作所为,这份理解给力无限的动力,如今右相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理解错了。 “琛儿的事,你还怪我吧?” 右相夫人将手中的宣纸叠好后,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静谧的目光落在前方,右相看不出她看的是什么地方,难神情空洞的有些让人抓不住。 “相爷,琛儿的事情,我可以当作是一场意外,也是他的命。你追名逐利做什么,我都不在乎,也都随你,但你能不能放过月牙儿,别把她当筹码,压在那暗无天日的皇城里?” 右相好不容易被挑起的愧疚之心,在右相夫人几句话中冲散的了无痕迹,他突然觉得,或许右相夫人心理,他一直没什么重量,所以这些年,她不争风不吃醋,随他如何折腾,都守着自己的本心,或许她从来不曾把他当回事。 “妇人之见,母仪天下有何不好?你看当初的宋府?” 说到宋府,右相夫人拧眉看了过去,看的右相有些许心虚,此时怎么突然扯到宋家了,于是将话截止在口中片刻,方接着说道。 “月儿有母仪天下的风姿,全是你教导有方,等她入宫为后时,我会感激你的,夜深了,早些休息吧。” 右相朝外走,右相夫人缓闭双眸,两行清泪从眸中流出来,右相沉毅的余光窥到,心中暗暗生出一度酸涩,却也只是一晃,便迈出门去,看着满空的星辰,暗暗叹息了一把,他有一院子的贤妻美妾,此刻却不知该落脚到何处,才能填补空缺下来的一颗心。 “夫人,相爷怎么走了?” 柳儿端来几碟茶点过来时,右相已经走出了碧玉园,柳儿只窥见他一抹飘散的衣襟,心中讪讪的进来屋,满是不高兴。 因着小姐,府中上上下下没有人敢对碧玉园做些什么,但相爷长达五六年不曾来过,府中上上下下早就在背地里冷嘲热讽着,说夫人不得相爷的心,等小姐出阁了,这右相府的女主早晚是要换的。 柳儿今日撞见右相过来,心想着右相若是留下过夜,那明日她定当趾高气昂的让府中人知道,看她们还敢不敢说夫人不得相爷的心,却不曾想她端个茶点的功夫,相爷便走了,怎不让她心中气恼。 “该走的,总归是留不住的,早一些,晚一些,又有什么区别,随他去吧。” 右相夫人依旧是柳儿见惯了的平静面容,只是她伸手捧掉了蜡烛上的灯罩,将手中刚写的那一副字,凑近到烛光前,燃着了,丢进了火盆了。 “夫人,这字您写了许久,怎么烧了?” 柳儿将手中端着的茶点放下,满脸不解的看着右相夫人,从她进府也有些年头了,总看不出夫人对什么上过心。右相来,她可以恬淡的做个贤妻,不见得有多欢喜,右相不来,她便看书,赏花,也不见有什么悲悯。 “该看过的人,看过了,留着也没什么用?” 右相夫人的眸光被火盆里燃着的宣纸照的盈盈发亮,柳儿突然觉得,夫人好像知晓相爷会来似的,突然吩咐她摆上宣纸写字,但怎么可能的,相爷是一时兴起闲逛到这里的。 稀薄的窗纸上投下一根柳枝,没有了郁郁葱葱的枝叶,看上去颇为凄凉,待那火盆里的宣纸烧完,柳儿听到右相夫人轻轻叹息了一声,坐在桌案前呆呆的望着外面,她便不敢再多说什么,轻声的退了出去。 寂寥的夜晚除了能听到蜡烛滋滋波波的燃烧声,便是风吹窗棂的敲打声,右相夫人突然想到多年前,叶天泽绕在她耳边的那句叮嘱。 第二百一十四章:倚风疑共路人言 天泽自幼眼光独到,异于常人,审人断事出不的丝毫差错,当时知她对慕瞭有倾心之向时,天泽便出言提醒过她一句。 “阿姐,慕瞭不是可托终身之人,你再想一想。” 她虽只是叶家的一个养女,不曾有叶家悉天命的天赋异禀,但也曾习得一些推命之法,初识之初,她曾用自己十年的寿命为媒介替慕瞭推算过,早知他利欲熏心,做事不择手段,命中还带有劫。 可那又怎样,既然长在叶家那样一个地方,便知晓谁的一生也不能是真正顺风顺水的,她叶清怡既然动了情,便愿意跟他一起挨过天理轮回应有的劫难,不去在乎得失,不去理会世俗。 他想要仕途平顺,那她就帮他搭桥铺路指导渡引,他想要攀附高枝,那她便退步成全,送他平步青云,若他日后遭劫受难,坐牢她去送饭,命绝她每年在忌日给他上一炷香,这便是她叶清怡爱一个人的方式。 这些年来,她从来不感觉到委屈,也没有觉得自己有多伟大。唯独月牙儿七岁那年,被二夫人从阁楼上推下来,那般小的年纪,腿摔断了骨,竟然一声都不曾哭出来,反而从容的笑着。但私下无人时,月牙儿收起了脸上的笑,低低的问了她一句。 “娘亲,在你心里,是不是我跟哥哥加起来的分量,都比不上父亲的前程来的重要?” 那时她慌了神,月牙儿跟普通的孩子不同,所有人都看不透的事情,包括慕暸他自己,而月牙儿小小年纪,却看得通透,一语道出了她心中所想。但月牙儿一直都懂事乖巧,即使看懂了,也不曾抱怨过什么,那一次可能真的憎恨她这个娘亲的无能了吧。 琛儿也算是少见的出类拔萃的孩子,在这天朝自小被当做神童一般看待,但月牙儿比之琛儿更加的聪慧,再加上月牙儿与玉玲珑有些防似得眉眼跟神韵,那时她心里隐约知道,月牙儿可能不是她的孩子,因为只有叶家的血脉,才能如此天赋异禀。 知道是一回事,承认便是另外一会事了,慕瞭心里打的什么注意,月牙儿又是怎么想的,她自始至终心如明镜,却从来不曾插手。今日慕瞭兴之所至来看看她,那她便也兴之所至去探测探测,自己在慕瞭心中,说话还有没有点分量。慕瞭这些年对他们的亏欠,能不能让他动些恻隐之心,但结果真的很让人绝望。 夜沉沉的流逝,右相夫人眸子中的苍凉,无声无息的融化在夜幕里,她茫然发觉,自己似乎是错了,但却找不到那错的根源在何处,是慕瞭不断膨胀的欲望,还是她多年纵容的沉淀,或许是命格的捉弄,她真的已经辨别不清了。 大雪过后,一连晴朗了几日,碧空如洗,几朵软绵绵的白云漂浮着。藏青色的马车一路向南,越是靠近苍灵,空气越是温和湿润,行途中的众人,也退下了繁重的冬衣,换了一身轻便的单衫。 遮盖严实的车帘,突然被一双白皙的手掌掀开了一角,入目便是郁郁葱葱的灌木,巍峨挺拔的青山,潺潺流动的绿水。空气中还夹着一股嫩草的清香,嗅之通身舒畅,与临都银装素裹的景象大相径庭,正式应了哪句四季如春的人间仙境。 “锦月~,锦月~” 映着青翠的湖光山色,杏花盛开之处,一抹绯色轻纱着身的女子,兴奋的连续挥动着手臂,一张明艳过朝阳之辉的面孔熠熠生辉,似乎这一城的风景,也抵不过她颦笑之韵来的让人赏心悦目。 “这里~” 行驶的马车缓缓在那女子身旁停下,那女子端着一张笑吟吟的脸,在一个冷面的女子搀扶下,迅速的跳上了马车,看到车内坐着的人,眼眸不觉的笑意更是浓厚了。 “站在这么显眼的地方,你也不怕被人瞧了去?这四面环山的,说不定藏着那个山贼,把你捉去当押寨夫人呢?” 看到一抹倩影进了马车,锦月挪了挪位置,将身边放置的东西推到了一边,留出一大半的空位给弦阳,好让她闹腾的开。 “你休要唬我,我站了许久,这僻静的小道半个人影子都没看到,就算有山贼有怎样,朱雀一个人就能灭了他们。” 因为马车没有弦阳身量高,弦阳只得躬身过去,再空出来的半个车厢里坐好,弦阳坐定后,马车便开始平稳的继续向前走。 “你怎么就确定这条路少有人经过呢。” 弦阳扬起那张明艳的侧颜,嘴角不服气的翘了翘,她虽然美出过门,故事本子缺看过不少,有些人尽皆知的常识,她还是懂一些的。 “我方才看过了,这条小道只有脚印,却没有马车压过的痕迹,定是樵夫经常走的,这十三不沾的时辰,自然就没有人了。” 锦月垂眸笑了笑,这条小道跟官道毗邻而存,不但窄小的只能由一条马车经过,而且到达苍灵城门还绕远了些,若非为了避人,确实没有人肯走这里。其实这里本不是一条供马车进城的道路,弦阳说的不错,的确是樵夫常年行走踩踏出来的。 “这几日过的可好,有没有受什么委屈?” 弦阳方才站在杏花树下,簌簌飞花飘落的景象确实美,但也在头上沾染了几片花瓣,锦月伸手帮她摘了下来,弦阳笑眯眯的朝锦月靠了靠,明明两个人出生连时辰都不差,但锦月总觉得弦阳就是一个需要照看的孩子。 “不好,一定都不好.” 锦月不过随口敷衍的一问,她手下的人向来做事稳妥,她是了解的,既然她特意吩咐了,肯定不会怠慢了弦阳。但弦阳此时满腹委屈的模样,到让锦月有些好奇,她手下的人是如何苛待了这大小姐的。 “怎么个不好法,说给月听听?” 弦阳撇了撇嘴,那双无辜的鹿眸泛着盈盈的泪光,到真像是受了很大的委屈一般,锦月将弦阳头上的花瓣摘完,便眯着眼靠着车壁听弦阳说话。 “你知道的,朱雀不爱说话,但没想到你那些护送我的人,也个个的惜字如金,我不问,便一个字也不肯跟我讲。若不是我把他们问烦了,还回答我一两个字,我还以为你找了一群哑巴呢,若是再有个三五天,估摸着我都不会说话了。” 弦阳口齿伶俐的跟锦月抱怨着,到真让锦月有些哭笑不得,她这样聒噪的性子,若成了哑巴,也是个闹人的哑巴吧,吱吱哇哇也能将屋顶掀翻了不可。 “这倒是月想的不够周全,委屈了你?” 弦阳俏皮的眨了眨眼,身子又朝着锦月靠了靠,每次锦月看到弦阳这般对她笑,便会察觉到,这丫头又有事劳烦她了。而弦阳似乎很擅长抓人的软肋,她求的事情,八九不离十的让人不忍心拒绝。 “锦月,那你得补偿我。” 弦阳贴的很近,让给锦月有些不适应,但她也知晓弦阳的性子,你越是去躲,她反而抱着捉弄的心,越是靠近,便只能由着她了靠近。 “这个够不够?” 锦月从身后取出一个油纸包,一股糖炒栗子的清香突然充斥在了马车中,弦阳两眼放光的抓了过去,摸上去还有些烫手,她便更是欣喜了。 “你什么时候买的?” 弦阳兴奋的将油纸包打开,捏出一个栗子,因为烫手,又赶紧松了手,捏住了自己的耳朵,样子到有些呆萌可爱,像个不经事的孩子一般。 “怎么这么毛躁,烫到了没,我让人剥了皮再拿给你吃吧?” 方才马车行到一个集市上,听到外面有人吆喝,锦月便想起了弦阳最爱吃的便是这个,待会见了面,少不了听她一阵抱怨,便让人买了一些哄哄她,又怕凉了不好吃,还那几个放了炭火的小炉子围着,到没料到温度太高,烫了弦阳。 “那怎么可以,这栗子只有自己剥的壳,吃起来才更香甜,你不懂。” 弦阳顾不得被烫的手,赶紧抱着那一包糖炒栗子躲开,那唯恐怕人抢的护食的架势,到把锦月逗笑了,不过她的躲开,到让锦月有些开心。 “你呀!那你小心一些,莫要划伤手了,这栗子吃多了容易积食,也容易上火,你少吃一些,尽多吃三分之一,知道了吗。” 弦阳捣蒜似的点了点头,用丝绢包着一颗糖栗子剥了壳,放在嘴里,那张娇艳的脸上浮出了的满足感。锦月有一刻的慌神,她似乎从来没有因为吃到什么,有这样的表情过,弦阳一直比她过的舒心,从前她以为是所处的环境不同,如今细想,似乎弦阳更容易满足些。 她们虽然看似都有一副纤瘦的身量,但不同之处在于,她自己因为思虑过重,少有时间安下心来吃个饭,久而久之便也丰满不起来,而弦阳极其的贪嘴,却有一个怎吃都不会胖的体质,实实的让人有些羡慕。 “锦月,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憋在我心中好久了,不知道跟谁说一说,你向来口风紧,我便告诉你吧。” 弦阳专心在剥糖栗子吃,锦月闲下来,便随手捡了手边的一本书翻看,突然听不到了剥壳生,便将双目从书本上移开,看向弦阳。 “什么事情能让你憋了好几日不讲,看来定重要的,那你便说来听听吧?外不外传,我可不干保证,说不准那天说了梦话去呢?” 锦月对别人的事情很好有好奇心,但弦阳一直藏不住话,若是锦月敢不听,估计又得听她絮叨半日,而且她自己也会睡不下坐不安的,想来这几天她真是过得不算好。 “锦月,你跟鸣谦熟不熟?” 锦月捧着书的手微微顿了一下,清浅的眸光稍稍一滞,心中涌出一股别样的情绪,其实弦阳不往下说,她心里已经估摸出,弦阳要跟她说什么了。 “还好,有一些……” 锦月垂眸思忖着该如何措辞才显的准确,既不会让弦阳对于她跟赫连鸣谦如今的关系多想,又不会在他们的关系揭露于世时,给弦阳会留下扯谎的嫌疑。想她也算熟读古今绝学,如今却在一个措辞上犯难,真真的有些可笑,不知鸣谦她答这话时,会说出怎样一个让她惊讶的词来。 “来苍灵的头一晚,我撞见了鸣谦。” 正当锦月犯难措辞时,弦阳急切的把话接了过去,锦月的眸光闪了闪。她知道弦阳对她从不隐瞒,唯独对此事却只字未提,她一直心中存疑,是弦阳对此事有了什么看法,还是有意的躲避开。 “太宰大人既然曾是你的西席先生,又跟左相为同僚,你见他有何奇怪的?” 其实锦月十分不想弦阳再说下去,因为聊的越多,她便越会犯难,于是锦月每说一字,都紧紧的盯着弦阳,眼睛都不曾眨过,看的弦阳怔了一下,有些许不解的神色浮出。 “不是在我家里,是在临都城郊的一个小酒馆。你也知道的,鸣谦那人,虽然年岁尚轻,但很多时候比我家爹爹都看着老城稳重,平常除了温笑,我都不曾看过他有第二种神情,可当时他喝的酩酊大醉,还哭的痛不欲生,口口声声说这一个她字,你说什么样的女子,这般厉害,能让他伤情成这样。” 锦月的指尖无意识的摩擦着手中的书卷,太阳穴突突直跳,轻咬了一下唇角,来平复心绪。马车里还夹杂着弦阳手剥栗子的声响,还有弦阳纯净眼眸下的审视,都让她看起来,有那么些不自在。这一刻防似从前经历的种种练就的沉稳,化成了一缕青烟,让她一下子回到了幼年,那个无助的时刻。 “情之一字,动则生欲,欲则衍隙,隙则遭伤,太宰大人也是食五谷杂粮的凡人,岂能躲得过?你既然看到了,便只当作美看到吧,毕竟戳穿了此时,与你与他,都徒添一份不自在,何必多此一举呢?” ———————————— 一转眼又快十二点了,亲们,看文的同时,给个评论,激励一下小韵继续写下去。 第二百一十五章:只缘尘事隔天机 锦月垂着眼帘,听到弦阳重重的吸入一口气,侧头瞪着审视的眸子,看了锦月一会,一双无辜的鹿眼泛着奇异的亮光,锦月尽量保持着平静,她稍微的情绪,都可引的弦阳多想。 “不过像鸣谦那样被整个天朝女子思慕的人,或许只有像锦月你这样惊才绝艳的女子,方可惹他动的了情吧。” 锦月惊愕的抬眸朝着弦阳望过去,看她依旧笑盈盈的神情,一如既往的天真浪漫,此话中一个好像,双关的含义,就看她心中是否有鬼,朝那方面去想了,不过她回答什么,似乎都有些绕不过去。 “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 弦阳疑惑的声调,让锦月眸光微敛,迅速平定了心神,她跟赫连鸣谦如何,弦阳或许能察觉到什么,但也只是些猜测,得不到有用的认证,于是在面上换了一副温笑的面容,出言打趣弦阳。 “这整个天朝的女子,可否包括弦阳你?” 她们以前也时常拿这些话来打趣彼此,开始还会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久而久之,便省去了那层羞赧。毕竟在天朝,除了姑子外,还没有那个女子不思嫁的,既然人之常情,还有什么好躲避的。她这样问弦阳,也可以窥探一下弦阳对赫连鸣谦存了什么心思,她坚信,弦阳会回答,而且不会说谎。 “锦月,说出来不怕你笑话,鸣谦这人好的实在是挑不出岔子来,爹爹还曾有意撮合过呢,但我觉得他过于圆融了些,心思也深了些,每每跟他待在一处,我都觉得压抑不自在,所以这份心思,我还真没存过。再说了,鸣谦他太多人惦记了,一个闹不好,我便把自己推到风头浪尖上了,保不齐更被人记恨了。” 锦月垂目笑了笑,她突然想起坊间的传言,说有御使家的千金,因为钦慕赫连鸣谦容貌跟才学,曾以侍女的身份潜入太宰府中,一年之内,寥寥数面,几句交谈,竟然让她自行惭愧,觉得自己实在配不起,赫连鸣谦这样的风华绝代举世无双之人,便流着泪自行离开了,出门剃发当了姑子。 “那你日后想接一个什么样的夫君呢?” 弦阳用手托住了脸颊,到真的一本正经的在想了起来,不喜欢太扎眼的,依她的姿色跟才情,难不成喜欢平淡无奇的,锦月到是对弦阳的答案,颇是好奇着。 “我喜欢的人要皎洁持身,卓然风骨,不入仕途,不染红尘。你知道吗,我自小便听过子期伯牙的故事,便想着,此生也寻得一个知音,懂我所想,知我所思,相处起来轻松自在,交谈起来无隔顺畅。两个人呆在一起,即使不说一言,不讲一字,也觉得甜蜜。” 锦月怔怔的看着弦阳的一脸憧憬,根据弦阳所讲,脑海之中突然有一人一闪而过,却赶紧打消了着念头,那人跟弦阳太过不相配,怎会想到了他呢。 “知己向来是可遇不可求,不过月相信,你会如愿的。” 弦阳所讲的,跟赫连鸣谦没有半分关系,锦月突然觉得莫名的安心起来,从小她跟弦阳就没有争过什么,都是外人喜欢拿来比较,谁高谁低,也都不曾真正的放心上,若是钟情一人,那这种局面怕是就难存了,她如今也只有弦阳一个朋友,若因此事反目成仇,心中还是颇为难过的。 “那锦月你呢?你会喜欢鸣谦那样的人吗?” 弦阳问的锦月心头猛挑,手中的书卷啪嗒一声,从手中落了下去,她仓惶捡起,正不知该如何回答时,马车突然缓缓停下,只听的青鸾在外面轻声禀告了一声。 “小姐,苍灵到了?” 锦月将车幔掀起一角,清淡的眸光扫了一眼,前方正在例行盘查,高高的城墙上,刻着苍灵两个大字,不入临都大气,却也温婉别致,倒也符合这苍灵水都之名,锦月淡笑着将手吧车幔放开。 “你从府中带来的人跟东西应该已经在城内了,柳家也收到了消息,待会找个巷口,你便随他们先去吧。” 弦阳惊了一下,连方才在手上捧成宝贝的栗子也顾不得丢下了,沾了油的手相也不想的,扯住了锦月的衣袖,眸中透着无尽的委屈。 “你不是说跟我一起去吗?难不成你不反悔了?” 有时弦阳精明的厉害,有时又单纯的像个孩子,动不动就摆出一副受欺负的神态,让锦月颇为无奈,每每都尽管依着她,总怕是弦阳真的哭给她看。 “你这也算是借住在亲戚家,他们想必早有了准备,我冒失的跟了去,岂不让柳家人乱了手脚,总归是不好。” 弦阳依旧抓着锦月的衣襟没有撒手,嘴巴翘的很高,这些天都没人陪她说说话,这好不容易找个能说话的,不到一个时辰就分开了,她当然不肯啦。 “我一早就给他们去过书信了,说要带个朋友的,不会唐突的。” 锦月无奈的将自己的衣襟从弦阳手中抽出,果不其然,又被抓皱了,而且还多了小片的油渍,这些年这丫头真是毁掉她不少件衣服。 “你是贵客,还不知柳府迎你用了怎样的阵仗,你知道的,月一向对这些避之不及,我今日先入住在问渠客栈,你明日偷偷过来接我可好?” 弦阳虽然满脸的不高兴,但也知道锦月看似对她纵容,但有关锦月习性的事情,绝不会有半分妥协,她若是在强求下去,怕弄巧成拙,锦月连柳府的大门都不肯进了。 “那好吧,我明日一早就去,你起床早一些。” 锦月郑重的点了点头,她向来醒的早,倒是弦阳赖床的毛病一直没什么改善,明日晌午她能到客栈,已经算是勤快了。 锦月安抚好弦阳,便寻了一个僻静的巷子,让弦阳移到她来时颜家备好的马车上,也许是性子释然,弦阳身边的丫头,除去朱雀外,个个灵动活泼,几日不见弦阳,拉着好一番嬉笑,这情景到有些像叶阑在拦月阁的样子。 锦月没有下车,掉转了马车,直接驶出了巷子,去往问渠客栈的路上,突然传来吵嚷的声音,锦月蹙了蹙眉,苍灵虽然繁华,一路走来倒也人行声响不断,但却没有这么大的动静,便伸手将车幔微微掀起一点,仅仅漏出一双眼睛瞧了瞧。 窥见前方浩浩荡荡足有百人围截在一个巷口,穿的规规整整,时而交头接耳的议论,时而伸长了脖子朝外看,似乎在等着什么人似的,锦月视线上移,果不其然看到烫金牌匾之上一个柳字,便心中了然了,她倒是忽略了,去问渠客栈是恰好要经过柳家门前的,不过好在没跟弦阳益气过来,应付这种场面,她却是不愿意。 锦月刚想将车幔放下,突察觉到一抹异样的视线朝她望过去,她也移动了眸子回望过去,看到一袭墨色锦衫的青年男子正朝着她这边看。那人看上去二十四五岁的年纪,一双眸子漆黑深邃,全身透着一股圆融之气,眉目到清秀儒雅。看到他锦月只觉得有份熟悉感,却一时想不起在何处见过。 锦月若有所思的将手中的车幔放下,依照她方才掀起的程度,加上那人所站的角度,应该只能看到她一双眼睛而已,为什么那人的神情,仿似认得她一般,这苍灵她是第一次来,那人跟柳家人站在一起,应该是柳家人无疑,但她跟柳家并无半点交情。 说道柳家,锦月忽然想起两年多前科举中发生的一件趣事,上一届科举左右丞相,同时担任了考官,锦月能明白皇上此种用意,左右相不和,是天朝心照不宣的事实,让他二位同时不分主次担任主考官,毕竟使出全身解数,来监督对方是否有偏私舞弊的行为,这样以来,反倒让这次科举如郎朗晴日,出不的差错。 戏剧性的一幕在钦点状元时拉开了帷幕,天朝的制度中,会选出三十名考生入榜单,随后再由每位考官推举出一位状元人选供皇上抉择,这三十名进士,谁推举的人入仕,日后便归为谁名下的门生,巧合的是左右相同时推举了一位,。皇上不用为状元的人选为难了,反正状元人选已经定下了,但这状元归在谁门下,让左右相吵的不可开交,谁都不肯想让。 皇上最后也犯难了,便把这烫手山芋随口抛给了那状元公,让他自己去选择谁做他的恩师。说起来这状元公还跟左相有些沾亲带故,当所有人都觉得为了他的仕途着想,肯定会选左相方妥当些,升迁的机会也多一些,不想这状元公做出了让人意想不到的抉择,他选了与左相是死对头的右相,锦月至今还记得右相回府时得意的神情。 说起这个状元公,当时到还做出了一件让人议论说,不识好歹的事情,当时传言这状元公长相颇为俊美,听闻当时户部尚书的千金,窥见了他高中状元时跨马行街的风姿,便让自己父亲牵线,想要嫁给他,户部尚书官居正二品,能做了他的女婿,那可是所有人求之不得的事情,不曾想这状元公不识趣的回绝了,以至于他虽身为状元,就因为得罪了这位尚书大人,留不的在京述职。 因为右相多次提及过,锦月对着状元公有些许印象,他是右相门生中升职最快的一个,不到三年的时间,他从七品县官直升了三级,他的升迁虽比不得赫连鸣谦惊人的速度,但在天朝能升的如此快的,也算屈指可数的佼佼者。如今他好像就是做的就是这苍灵知府,并且正好也是姓柳,难不成方才那人,便是他了不成。 锦月心中狐疑的想着,虽然这柳知府逢年过节多往右相府走动,家中是经商的,颇有些丰厚的家底,于是每次到访都会带着大量珍贵礼品,似乎每每都还单独给她送一份。因为她名声在外,右相的门生这样做的不单他一个,也不足为奇,便没放在心上过。而他送过去的东西,基本都尘封在揽月阁的仓库里,由青灵看管,她至今也不知道,这柳知府给她送了些什么。 即使常常听右相提及这位得意门生,锦月心想着能让右相如此喜爱的人,就绝不是什么清流之派,所以锦月从来不曾见过他,可方才那人但凭一双眼睛就像识她似的,确实让她有些疑惑不解。 “小姐,到了。” 锦月在马车中还没思忖出个所以然来,便听得青鸾在外禀告了一声,才扯会了自己的思绪,披上了一件宽大的披风,紧紧把自己遮掩住让人看不清相貌,方才下了马车。 问渠客栈是苍灵最豪华的一家客栈,而且距离柳府也很近,以便与让弦阳就近的能来接她,万一她离得远一些,明日在闹出个大阵仗来,这整个苍灵怕是都知道了。 因为一早就让人着手安排过,真个客栈已经被她包下了,一路走来除了掌柜的在前厅柜台外,便看不到什么人了,锦月径直被青鸾引这,朝楼上走。 “南宫公子到了几日了?” 南宫霖比锦月提前出发了半日,而且他走的是近道,不想锦月小路官道替换着走,早到是必然的,在上楼的间隙,锦月无意间问了青鸾一句。 “回小姐,南宫公子到了两日了,就安排在与小姐相邻的房间,小姐要先去见他吗?” 锦月将目光上抬,朱红的楼梯一节一节的盘旋上移,有了那封信件,赫连鸣谦自然是知道南宫霖现在无事,或许是以为她不知,他们相见和好了,赫连鸣谦也没再提一个字。 “先不急,晚些再说吧,家里可有传来什么消息吗?” 这苍灵跟潋滟谷相隔不远,锦月不知道南宫霖是否来次逛过,她如今连夜赶来好几天路,就是为了追上弦阳的脚步,如今真是有些累了,见南宫霖的事情,只能往后推一推再说。 第二百一十六章:若有人知春去处 锦月察觉到青鸾好像思索了一会,神情有些发怔,其实青鸾并非没有情绪的木偶,只是青鸾像是经过特殊的训练一样,对所有事情做出的反应与常人不同,相处久了,还是可以读出一二的。 “青碧传来来消息说,前些天相爷在拦月阁门前站了一站,刚好被青灵撞见了,但相爷也没进去,径直离开了,所以青碧让我问小姐一句,需不需要查一查?” 锦月上楼的脚步微微一顿,便接着朝上走,秀丽的嘴角浮出一抹讽笑来。他这挂名的父亲,也就在她病危那两次,做了做样子,去过拦月阁,这冷不防的走了去,还真是让人惊奇。 “告诉青碧,随他去吧,珏儿在私塾,安危不用担心,但碧玉园让青碧盯紧一些。” 青碧点头机械的说了一个是字,因为恰好行至到了客房门前,青碧便快走了一步,将客房门打开,侧身竖立在一旁,等锦月踏进以后,方随着进去。 客房被打扫的一尘不染,布置摆设有着苍灵特有的简约韵味,桌案上的水晶花瓶中还插进去几朵含苞未放的荷花,跟几株嫩小的荷叶相衬,床榻没有床幔,却坠着一层珠链隔挡着,窗前挂着一个竹子制作的风铃。 锦月走过去,将关闭的窗子敞开,一股轻柔的风迎面扑来,才发现这问渠客栈是坐落在水上的。入眼的青山蒙雾,绿水清波荡漾,荷花荷叶相映成辉,拱桥耸立,嫩柳轻扬,锦月想起书中描绘苍灵用的那八个字,苍灵古调,无水不莲,到真实贴切的很。 “楼主满意否?” 房梁之上幽幽传来一声懒散的声调,像是没睡醒的样子,还能听到几声哈切连天的声音。锦月静然抬眸,只见一女子荡着一条腿在空中,一条腿放在所攀坐的房梁上,一双妩媚的眸子,一个婀娜多姿的身段。 “叶阑说你最喜欢呆在苍灵,果真是个好地方。” 蓝影纵身向下一跳,像是没有重量的羽毛,无声的飘落在地上,眸子里含着一股魅惑的笑,对着锦月行了一个恭敬的礼,缓缓道。 “蓝影参见楼主。” 外面温软的清风吹起了蓝影的几率发丝,她这一拜颇有些模样。虽然以前相见多次,话说不的几句,时间也不超一刻钟,但锦月依旧知道,蓝影跟叶阑都是叶天泽一手调教出来的,懒散松弛的很。 “以往你装装也就算了,这次你在我身边一时半会还真走不开。这幅柔顺恭敬的模样,你若是装的下去,月到是不介意。” 锦月寻了一把椅子坐下,青鸾上前帮锦月倒了一杯热茶,随手便给锦月递了过去,蓝影行着礼,垂着头思忖了片刻,其实她也难受,这不是每次见面都这么装一装表示尊敬吗。 “一时半刻还行,你若天天让我这么对着楼主,楼主不疯,我觉得我就先疯了。” 蓝影本觉得她这楼主是一个严谨肃穆的人,这也不能怪她,实在是楼主每次召见他们,都是阴沉着一张脸,威严是威严,但太有距离感了些,实在让她放松不起来,不过私下见面时,却是好出许多。 “坐吧,在月面前不用太拘礼,这楼主有外人在的时候,也别再叫了。” 蓝影将身子立了起来,一双眉眼直勾勾的盯着锦月,随性的在锦月面前瘫坐下,此时青鸾突然多看了蓝影一眼,蓝影没有注意,因为她心中想着,不让叫楼主,那她叫甚?随着叶阑叫月儿,还是随着青鸾叫小姐。 “请楼主示下,蓝影以后改怎么称呼楼主?” 蓝影捡起了一个琉璃茶杯,对着窗外照射进来的阳光,百无聊赖的看着,虽然她问了锦月问题很恭敬,但那神情跟语气,似乎并不关心锦月的答案。青鸾心中暗暗在想着,这女子什么来头,在小姐面前比叶阑还没规矩。 “随你吧!” 锦月握着琉璃茶杯在鼻息之间嗅了嗅,清新的荷香流窜出来,她微微皱了皱眉,将手里的茶杯放下。 “把这茶换了,沏一壶新的过来,切记莫要放荷叶。” 青鸾点了一下头,端走了放置带桌案上的茶具,收拾的空隙又看了看蓝影,那冰寒的眼神让蓝影哆嗦了哆嗦,还没想透自己哪里得罪了青鸾,倒是锦月出了声,替她解了围,否则蓝影觉得自己再被青鸾看一会,就成冰棍了。 “她手里的杯子,不用收了,你先下去吧?” 青鸾依旧只是颔首点了点头,悄无声息的端着茶具出了门,顺便将还将门带好,蓝影目光是随着青鸾移到门外,诧异的回眸看了锦月一眼,松手将手里拿着把玩的茶杯撂到桌子上。 “楼主,你带着一块寒冰走来走去,不怕冷吗?” 说完,蓝影还双手环着手臂,装样子又哆嗦了一下,苍灵的温度四季如春,可这青鸾在的地方,那就是腊月寒冬天呀。 “不是有你这团火烤着吗?” 蓝影呵呵笑了一下,她觉得她这团火碰上青鸾那块千年寒冰,肯定被灭的火渣都不剩,一想到日后有那段时间朝夕相对,她心都是寒的,如果能进去看看,肯定在飘雪,而且还刮着寒风那种。 “我想好了,随着青鸾喊你小姐吧,我怕我喊出个什么大不敬的称呼,你家那冰块冻死我。” 锦月淡淡的笑了笑,在苍灵的这段时间,蓝影是要随在她身边的,蓝影的身份跟性情,还真是一件头疼的事,不过她也不想开口让蓝影去改,一个改不好,怕是还不如现在呢。 “对了,你着手先把苍灵有关的传说整理一份,然后在离柳家不远处,赁下一所僻静点的院子,在楼中寻几个乖巧伶俐的仆人进去侍奉。” 蓝影挑了挑眉心,笑的花枝乱颤的看着锦月,有些讨好,也有些怪异,直让锦月身上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 “楼主,你觉得我怎么样?” 锦月一口气在胸腔梗住,她若是记得不错,方才是不是说的是乖巧伶俐,这四个字跟蓝影八竿子也打不着吧。 “怎么,你想去给玉菊公子当侍女?是他照顾你,还是你照顾他?” 蓝影喜欢美色这一小癖好,锦月一早就知道,南宫霖比她早进苍灵,又住在这问渠客栈,南宫霖那般谪仙一样的风姿,蓝影肯放过这样的人间极品,那才叫怪呢。 “楼主,看你说的,我蓝影照顾起人来,能让他欲仙欲死你信不信?” 锦月静然的点了点头,到让蓝影愣住了,虽然她在临都没待过几天,但临都的女子她是知道的,尤其是世家深闺的小姐,个个都端着一份让她毛骨悚然的矜持,听人讲个男人二字,都能羞的满脸通红,像是真的不守妇道了一样。 “楼主,你跟我想象的还真是不一样?” 蓝影将身子往锦月身边凑了凑,一双妩媚的眸子直直的盯着锦月那张淡定的脸,被这样审视的观察着,锦月也只是微微扯了扯嘴角,回答了一句。 “你倒是跟我想象的一样?” 蓝影瞬间来了兴趣,她虽然不太在乎别人是如何看她的,但楼主怎么说也是她顶头上司,对她的印象怕是都从叶阑哪里听来的,叶阑肯定不会说她什么好话,但她也得知道说道了什么程度不是,下次见了面,也好顶回去,吃亏不是她蓝影的风格。 “楼主倒是说说,叶阑是怎么在你面前夸我的?” 一缕轻风拂过,讲锦月额前的碎发吹乱,她伸手拨了拨,看的蓝影慌了慌神,只埋怨老天爷不公平,怎么不给她这样一张祸害人的脸。锦月顿了片刻,才回答了蓝影的话。 “他倒是真夸了一句,也损了你一句,你想先听哪一个?” 蓝影的眼眸瞪大了一些,心中暗暗的想着,叶阑损她,倒是稀平常的事情,见面都没收敛过,夸她,怕也不是什么好话。 “他是不是说我,貌美如花,卓越多姿,柳腰艳影,美艳绝伦。” 锦月莞尔轻笑,蓝影这自恋的神情,到真跟叶阑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他可没你有文化?知道这么些成语。” 蓝影还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道,她自己也觉得最近有文化了许多,看来以后的多去勾栏院听听小曲,长长词汇量,争取做一个骂人不带脏字的文化人。 “楼主你太有眼光了,这都能看得出来,那楼主告诉我,那个没文化的是怎么形容我的?我也好有文化的给楼主形容形容他。” 蓝影索性直接跳到了椅子上蹲下,这世上能陪她数落数落叶阑不是的人,怕也只有眼前这个人了,她自然开心的很。 “他说你是游走在善恶两端的人?” 蓝影翻了个白眼,这话确实像是叶阑说出来的,而且说的她也承认,有那么些道理,但蓝影嘴上却不甘心的嘟囔了一句。 “说的我跟个怪物似的?” 锦月侧头看着蓝影笑了笑,叶阑的确是这样告诉她的,而且还举了具体的时间,说蓝影这人,说狠还真狠,灭人满门都不带眨眼的,善也真是善,途遇山谷中一只受伤的山猫,她留下悉心照顾了大半月,直到那山猫完全好了,才安的离开。 “对了楼主,你让我收集有关苍灵的传说干什么使的?啥时候对这些仙呀鬼呀的感兴趣了?” 蓝影捡起小几上放置的一个桃子,用袖子蹭了蹭,咔嚓一声咬了一口,或许是桃子不够甜,她嫌弃的拧了拧眉,秉着不浪费的原则,又咬了一口。 “闲暇无事,翻来看看,或许是亏心事做多了,想看看自己下地狱后,受怎样的惩罚。” 锦月默默的起了身,踱步到窗前,望着一湖的碧色的湖水,一对对鸳鸯耳鬓厮磨的游动着,荡起层层的波纹,心也沉了下来,她说这话其实有一半是心里话。 “楼主明日就要去柳府了吧,柳府可不简单,楼主留些心的好?” 知道锦月没完全告诉她实话,蓝影也不在意。咔嚓一声,又将手里的桃子咬了一口,觉得实在是不合口,忍无可忍的丢到了果盘里,脚尖一用力,直接坐到了小几上,捡里面的葡萄吃起来。 “你说的是苍灵知府柳棨吧?” 虽然那桃子有些发涩,但葡萄好像很合蓝影的胃口,也不是她贪嘴,实在是为了楼主的到来,她鞍前马后的一阵忙活,到现在为止,已经有一整天没顾上吃饭了。 “这个柳知府可算是个人物,没入仕之前,柳家只是苍灵一个小商旅,这柳棨呢不过是柳家老爷从勾栏里买的一个小妾所出,说好听点算是柳家的一个少爷,说不好听点,过的比下人还不如呢,但入仕之后,柳家摇身一变,成了这苍灵的首富不说,三年不到的时间,他也从七品知县连升了三级,啧啧啧,这速度是套上千里马跑的吧。” 苍灵在天朝是最为富庶的地域,当时因为柳棨得罪了临都的高官,右相那样圆滑的人肯定不会为了一个门生,去给同僚添堵,但也不想放过柳棨这样一个好苗子,便让他到了这又丰厚油水可捞的苍灵,他这连升三级,怕是她那父亲没少出力气。 “柳棨的生母,怕不单只是勾栏一个平淡无奇的风尘女子吧?” 既然说柳棨以前在柳府过的连个下人都不如,那他那一身好才学,怕是由他哪位母亲教的,就如当初的她跟哥哥,被二娘打压的,连西席先生都请不得,所学所知,都是由母亲传授的,锦月不禁在想,若他跟哥哥不是如此出挑,她们如今再慕府又是过着怎样的日子。 “楼主真是聪明,她母亲原来就是这苍灵一个官家的千金,但那她家似乎因为一场贪污案,被抄家了,她便被买入了勾栏。你还别说,那句落水的凤凰不如鸡,真是有道理。听闻这柳棨没当官之前,他那生母天天被后院那些女人欺负,轻则骂重则打,都成了家常惯饭了。” 第二百一十七章:一花一叶一浮生 因为是背对着,蓝影看不到锦月面上的表情,只是觉得她纤瘦的双肩微微的颤了一下,显得颇为的伤感,她心想着,楼主这样的人,还能为这点事,像那些没脑子的信男善女一般,听个惨点的故事就起了怜悯之心,不至于吧。 “深宅后院,唯有得势方可安存,真是到哪里都不会变。哼~,这个世道,真让人觉得可悲,又可笑。” 蓝影的眉心跳了跳,她现在算是了然了,想必幕府也是这样一个水深火热的地方。她曾经也依稀听叶阑说起过,幕府曾经出过一个很强势的如夫人,没少给楼主她们娘几个苦头吃,原来是借事悲己,有些门道。 “谁让这个世道就这样,男人在幕前斗,女人在幕后斗,都不容易呀,只要你看的开,踏的出,置身事外活的自在潇洒多好。” 流动的湖水清澈见底,可以窥见下方浮动的水草,到这是应那一句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 “这湖叫什么名字?这湖中的水是从何处流过来的?” 蓝影好不容易决定深沉一把,觉得自己方才那句话,绝对可以写到课本里,供哪些书呆子瞻仰一下,还没等她回味过味来,锦月猝不及防的这一问,让她有些蒙。 “哦,它叫弱水湖,这湖中的水是从漓江流过来的,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锦月话跳的太快,蓝影也便不过脑子的如是回答了。只见锦月沉默许久之后,喃喃出一句。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漓江。” 蓝影又听的一头雾水,她如今真有些佩服叶阑,平常是怎么跟楼主交流的,她这点智商,理解楼主这些不着边际的话,真是困难。 “楼主,我先去给你搜集这苍灵的传说,你慢慢琢磨这弱水湖跟漓江啊。” 蓝影看锦月依旧望着窗外拧眉思索,径自从这客房里走了出去,步行到了廊下,朝着与锦月所在相邻的客房看了看,依稀看到一抹儒秀的身姿在屋内来回的踱步,她的心沉了沉,南宫霖这房间可是她亲自打听了跳的喜好布置的,也不知道他满意否。 蓝影本想推门去打声招呼,手抬到了一半,脑中突然浮现了中元节那一晚,南宫霖痴痴唤的那声碧华时的面容,心头猛烈一颤,便把手默然的收了回来,暗暗的讽笑了一下自己,无声的飞身离开了。 夕阳的余晖缓缓落下,蓝影离开后,锦月在房中洗了个澡,用了些稀粥,便沉沉的睡了去,醒来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因为苍灵的风夹着水汽,且轻软柔和细腻,吹进来让人极其的舒服,窗子便一直是敞开的,锦月一睁眼便看到万丈霞辉入室而来,让这本素雅的客房,显得金碧辉煌起来,倒也颇有些情趣。 “小姐醒了,要不要用晚膳?” 锦月刚刚从床榻上坐起来,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青碧端着一盆撒了几片花瓣的清水进来,锦月将床上的珠帘拨开,双腿从榻上移下来,青鸾连忙放下手中的温水香帕,蹲下身帮锦月穿鞋。 “先不忙,南宫公子在做什么?” 锦月从床上起身踱步到铜镜旁,伸手顺了顺自己满头的乌发,映着霞光染上一抹橘红,青鸾已经将沾了水的帕子递了过去,锦月接在手中,擦了擦脸跟手。 “回小姐,南宫公子一直在客房中,未曾出过门。” 锦月本坐下去抓梳子,听到青鸾的回答,手覆再梳子上顿住,眸光浅淡的扫过铜镜,神情凝重了些。 “他这几日都不曾出过门吗?” 锦月从镜子中看到青鸾微微点了点头,青鸾点过头后,便从锦月手下将梳子取出,开始帮锦月梳理头发,而锦月却一直若有所思的垂着眼帘,直到青鸾将发髻帮梳理好,询问她插那支珠钗时,她才回过神,随手捡了一个。 “谷主,要不我去问一问,穆小姐什么时候能到?” 从离开临都起,钟灵就发现南宫霖总是一副忧心忡忡坐立不安的模样,还常常的盯着某处出神许久,而到达苍灵之后的这两天,魂不守舍的情况更是厉害了,因为毓秀不在,他只能心里瞎琢磨着,是不是谷主担心着穆小姐的安危。 “你不是早就问过了吗?你不用担心我,若是觉得乏味,便出去逛逛,这苍灵你以前不是跟毓秀常来吗?” 盯着窗子出神的南宫霖听到钟玲说话,便拂去面上的忧思,换上一副淡笑的面容,钟玲这孩子本就不如毓秀活泛,跟他在这客房里闷了几日,真怕他更加的沉闷了。 “要不钟灵陪谷主出去逛逛吧,这苍灵有很多好玩的地方,跟美味的小吃呢!而且今晚刚好在青吟巷哪里有个庙会,可热闹了。” 钟灵说的兴致勃勃,南宫霖只是宠溺的赔笑,因为心中压着一件事,却提不起什么兴趣来。 “嘭~嘭~嘭~” 南宫霖刚想跟钟灵说,让钟灵自己去逛逛,突然便听道有人在外方敲门,看这时辰,应该是询问他晚饭想吃些什么吧,这里的人的确按照他的习惯,将他照顾的无微不至,想必是锦月一早就做了安排。 “进来吧!” 房门被推开后,出现的不是常来的那个店小二,而是一张冷冰冰的面孔,但钟灵看到那张脸,却觉得格外的亲切。在这问渠客栈内,这里的人照顾的周到是周到,但这里的人个个严谨的厉害,他每次问起有关穆小姐的事情,没有一个人肯跟他说一个字。 青鸾推开门,便侧身到了一旁,随后一袭烟罗嫩黄轻纱飘然而入,映着那万丈霞光,再有她自身携带的那一抹月晕,恰似九天上仙驾临,看的钟灵愣了一愣,转头看了看自家谷主,他突然发现自家谷主多日来暗淡的眸色,此时有了熠熠之辉。 “锦月~” 南宫霖从座椅上起了身,面上一如既往的温和淡笑,眉梢之间挂着微微的欣喜,到更加衬的他出尘俊逸,锦月忍不住在想,若是蓝影见了南宫霖此番卓越之姿,会不会直接的扑过去啃一口,好在她走了,否则她这张脸皮都不够蓝影丢的。 “路上遇到了风雪,耽误了些时辰,让玉和你久等了。” 锦月缓笑着从外漫步过来,紧随其后的是几个俊俏的丫鬟,一人一个托盘,托盘里放置着些精美的饭菜,一个挨着一个有序的放下后,便轻声离开,青鸾顺便将门关上。 “无妨,你何时到的?” 待到上菜的侍女一一退出,南宫霖才朝着锦月迎过去,锦月在桌前坐下,南宫霖也便在她旁边坐了下去,并没有客到的去相互谦让。 “中午刚到,便在客房睡到了这个时辰,一个人用膳着实有些乏味,便来寻你一起。” 青鸾从门口踱步过来,立在锦月身后,钟灵也顺着到了南宫霖身后,平常他都是跟谷主一起用膳的,但因着有穆小姐在,他觉得自己不便如以前了,便学着青鸾到了南宫霖身后。 “青鸾,坐下吧。” 站在锦月身后的青鸾微微一楞,诧异的看了锦月一眼,没说一个字,便从锦月身后移出,拉出椅子,在锦月下方的位置坐下。 “钟灵怎么不坐,是这些菜不和胃口吗?想吃什么,我吩咐他们去做?” 在钟灵印象里,整个慕家都是阶级分明,注重规矩的人,刚开始他跟谷主同桌吃饭时,慕府的下人虽然没说什么,但看他的眼神却是有着怪异,还有私下问他,是不是谷主的弟弟。 “你这孩子,今怎么局促起来了,坐呀!” 锦月出声让青鸾坐下的时候,南宫霖才察觉到钟灵闪到了他身后,心里大致明白了,钟灵在想什么,在潋滟谷他虽然是一谷之主,跟谷中人相处,却没有上下贵贱之分。 “哦~” 钟灵慢悠悠的从南宫霖身后移出来坐下,以前都是店小二拟个菜单过来让他们选的,谷主一向都是让他去挑,今日倒是没有问,但桌子上的饭菜,确都是他从前常点过的,想来这穆小姐人并不像毓秀说的那般清冷无情。 “这几日过的可好?” 青鸾盛了一碗莲子羹递给了锦月,锦月接过来,用小勺子搅动放凉,他们认识的时间也不短了,但在一起用膳却是第一次。 “你的人,很周到。” 锦月抿了一下唇角,南宫霖这话回答的多少有些敷衍,怕是即便她的人服侍的不周到,依照他和顺的性子,也挑不出错跟她说。 “那便甚好,不过还要委屈玉和在这里住上一两日,等他们赁下合适的宅子,你看着满意后,才能搬过去。” 其实听风楼完全可以事先就安排好的,但锦月觉得毕竟是供给南宫霖住的,他喜欢才好,便想着让他过来后自己去选,却不想他这两日一直不肯出这客房门,此时便耽搁了。 “这里依山傍水,怎么能算委屈呢?” 在临都南宫霖被锦月的人牢牢的守着,防止赫连鸣谦探听到什么,来到苍灵后,便不再限制他的自由了,但南宫霖到了苍灵还跟在临都一样,不出房门半步,锦月难免在想,他是不是心中有气。 “玉和是在气月在临都,限制了你的自由吗?” 钟灵正在闷头吃饭,忽听得锦月这一语,猛然觉得屋里的气氛瞬间凝结住,钟灵侧头看了看南宫霖,见他目光滞沉,若有所思的盯着锦月。 “你来苍灵要做什么?” 锦月眉眼低垂,嘴角挂着一抹浅笑,像是丝毫不在意此时南宫霖灼灼的目光,盛了一勺莲子粥放在唇边吹了吹,慢悠悠的吃了下去,钟灵左右看了看,他觉得穆小姐的吃相真是文雅,不自觉的放慢了进食的速度。 “寻一件东西,一件由你帮忙,才能找到的东西。” 吃下那一勺莲子粥,锦月慢条斯理用丝绢拭了拭嘴角,她知道,这个问题南宫霖早晚会问,从始至终,她想瞒的只有赫连鸣谦一人。所以在出临都时,做的种种障眼法,还不惜拉上弦阳,就是为了隐瞒南宫霖的行踪,为的就是让赫连鸣谦觉得,她到苍灵仅是为了解决听风楼的事情。 “什么东西?” 南宫霖拧了拧眉,他既然知道了锦月是听风楼真正的楼主,那便知道,这天下间,能让听风楼寻不到的东西,定然不寻常。 “浮生花。” 轻缓的三个字,让南宫霖双眸猛然瞪大,吃惊的看着锦月,却见她依旧是一副平淡如水的面容,丝毫不觉得自己说出的东西,有多惊人。 “可浮生花……” “你是否想说,浮生花百年前就不存在了?” 锦月出声截断了南宫霖的话,南宫霖亦是惊异的望着锦月,浮生花的消失,在潋滟谷中,又先人的手札为证,而且世间仅有一朵。 “你既然知道,为何还要寻一个不复存在的东西?” 锦月依旧平淡的微笑,她这笑多少有点讽刺自己的意思,仅凭一个不知是真是假的传说,她便搭上所有去寻,若她还存在一丝的理智,挣脱了现在的躯壳,一定把自己骂的狗血淋头。 “玉和你熟读艺术,定然知晓浮生花神奇医效,但叶家藏有一个世间寻不得的孤本,上面有一句话说,浮生花出乾坤定。” 南宫霖双眉紧合,面露狐疑,他确实不知浮生花有左右乾坤之效,若是真如锦月所言,那找出这浮生花,岂不是便可有足够的筹码,让锦月脱身了。 “可是浮生花已经不存在了,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浮生花如何消失的,潋滟谷中先人手札记录的十分详细,若这世间有第二朵,那便是存在双乾坤,也不可能有天朝独掌天下这一局面了。 “月寻到一些蛛丝马迹,在这苍灵城内,可能有浮生花的存在,虽然希望渺茫,但月还是想试一试,找一找。” 锦月将目光缓缓扫过南宫霖,南宫霖依旧神情凝重,双眉紧锁。 ------------- 关于浮生花的起因消失在小韵另一本《紫发妖姬》中有详细记载,在次就不详细复述了,感兴趣的亲们,可以去看一看。 第二百一十八章:猕猴啼处客悲秋 锦月所说这些,在临都时一字都没透漏过,如今说起,怕因为不是他此时问起,而是到了该他知道的时候了。 “你需要我帮你做什么?” 锦月的手一直捏着手里的瓷勺,目光从南宫霖面上移开,如南宫霖这样纯真干净的人,她真的不愿去用心计设计他,但有些事情,却又非他不可,这坏人她注定是要做的。 “在这世上,怕是没有人比玉和你,更加了解浮生花的习性了,所以月需要玉和你帮月勘查勘查,在这苍灵,什么地方最适合浮生花生存。” 听到锦月如此说,南宫霖悬着的心,突然有些安定下来,在来苍灵的路上,他总觉得锦月来苍灵的目的不简单,或许还留有潜在的危险,如今锦月告诉他是寻浮生花,这本就在世上绝迹的东西,寻不着也就寻不着了,倒也没什么要紧的。 “好,我帮你在苍灵好好寻一寻。” 锦月淡笑的点了点头,抓起了桌子上的公筷,帮南宫霖夹了一块莲藕放在南宫霖面前的小碟子里,南宫霖心中一震,锦月如此讨好他,他突然觉有些莫名的担忧。 “此事你慢慢来,不用着急,先用些饭吧,待会陪月去逛逛那青吟巷的庙会可好?” 本把自己当木桩的钟灵突然两眼放光的抬起头,往年他曾跟毓秀去过那青吟巷的庙会,着实的热闹非凡,有好多珍奇的玩意在售买,路边还有杂耍跟戏台,他早就想再去了,但谷主却兴致缺缺,他总不好把谷主一个人丢在这,自己去玩吧。 “谷主” 钟灵平常总之装作小大人的模样,但毕竟处在一个好奇的年纪,此时他顾不得伪装,伸手扯了扯南宫霖的衣袖,唯恐自家谷主一口回绝了慕小姐。 “好,我们一起去看看。” 南宫霖宠溺的揉了揉钟灵的头,钟灵向来乖巧懂事,那次被毓秀诱骗出谷,恰好遇上了青吟巷的庙会,买了好些东西回去,一连好几天都喋喋不休的跟他讲,那青吟巷的庙会有多热闹多有趣。 苍灵是一个历史悠久的古都,在天朝都城之中最为富庶,天下未分四国时,是天朝的都城,分裂成四国后,被西蜀占去,依旧是帝都所在,西蜀曾在天朝分为四国中势力最为庞大雄厚,有隐士杜撰的野史说,当时的西蜀在四国之中最有可能统一天下,但因为当时西蜀的皇帝迷上了一个女人,让这份先机被当时的东临抢了去。 野史记载虽认不得真,但苍灵的的确确是一个十分有趣的地方,亭台楼阁,街道桥梁,皆不失典雅风韵,又不缺简约朴实。尤其是这清吟巷,十里画廊,雕梁绘栋绵延而去,廊畔河水幽碧,绿柳长堤,看得人甚是欢喜。 因正逢一年一次的庙会,街上人来人往十分的热闹,两旁是罗列密集却整齐的摊贩,一眼望去,所贩卖的物件应有尽有,齐全的让人叹为观止,有些拐角宽敞的地方,还有各种杂耍表演,百步之内还会有搭起的戏台,咿咿呀呀的压住了人声鼎沸。 锦月跟南宫霖一行人走在这街道上十分的显眼,虽然夜色昏暗,几盏路灯让他人看不清相貌,但他们举止的风采仪态皆是不俗,还是引得路人频频回头望望,交头接耳的议论着,却不敢靠近。 “小姐,那几个人似乎不见了,要不要让人捉了他们问一问?” 钟灵兴奋的四处瞅望,恨得不得将这条街装进眼睛里带走,一路走来买了不少的小物件,鼓鼓囊囊的塞在一个布袋中。 “不用多事,随他们去吧。” 自从锦月出了问渠客栈的门,便有几个小厮打扮的人尾随其后,鬼鬼祟祟的跟着,青鸾一早就发现了,锦月没让她声张,只当没看到,如今这跟踪的人突然不跟了,锦月估摸着,他们的主子应该是要出现了。 “青鸾去把那个飞龙在天的糖人买过来。” 青鸾突然一怔,侧头一看,在她左手便的确有个一买糖人的小贩,摊位上有一个飞龙在天的糖人,便径直走过去,指着那糖人,冷冷的问了那小贩一声多少钱,那小贩被青鸾冰寒的眼神吓的说话都不利索了。 青鸾皱了皱眉,从怀中掏出一个银锭子丢给了那小贩,拔出那糖人便转身离开了,那小贩两眼放光的捡起那银钉子,放在嘴里咬了咬,发现是真的,一双眼睛都直了。 “我记得你,不喜欢甜食的?” 青鸾将那糖人拿过来递给锦月,锦月接过来后,南宫霖低声问了她一句,锦月盯着那糖人笑了笑。 “你就当月,人傻钱多吧。” 锦月这一语说的南宫霖一怔,锦月将那糖人随手便递给了钟灵,钟灵犹豫了一下,腾出一只手接了过去,他方才确实多看了一眼那糖人,却觉得那是小孩子玩的,便不好意思买,没想到这穆小姐却买给了他。 “多谢慕小姐。” 锦月垂了垂眸子,算是回应了钟灵,她自小就善于察言观色,他人的喜好总能一目了然,曾经哥哥说过,她想讨好谁,没有讨好不到的,就看她肯不肯做。 “咦!谷主快看~” 钟灵一手举着糖人,一手指着远方,满眼透着惊喜,锦月跟南宫霖同时顺着他所指的方向去看,只见有一搭起的高台上有人牵着一只猴子在表演穿火圈。 “好聪明的猴子呀。” 钟灵扯着南宫霖就朝那方向跑,锦月跟青鸾也就随着过去了,街上有些拥挤,青鸾用手臂挡着行人,全身警惕着,可能感觉到了青鸾身上的寒气,四周的人都有意识的躲开了些。 高台旁边围了一圈的人,钟灵扯着南宫霖努力的朝里挤,锦月本不想去凑热闹,打算在外面等着,但她所站的地方,正是人来来往往的密集口,锦月寻思着这时候,走散了总归不好,便由青鸾护着也挤了过去,她突然觉得有些好笑,上一次在人群中挤好像还是临都的中元节,那时是鸣谦护着她的。 “大伯,你这小猴子怎么这么乖巧?怎么训练的?” 那台上的小猴子从火圈里穿过去后,两只前爪合拢着,向台下的人频频作揖,然后拎着一只铁碗围圈的要赏钱,赏钱的人伸手摸摸他,它也是喜滋滋的呲呲牙,一副享受的模样,的确很讨喜。 等那小猴子走到钟灵面前是,钟灵伸手就想摸摸那小猴子,那小猴子却躲了躲,将碗伸给了钟灵,钟灵从怀里掏出几个钱放进去,那小猴子机灵的把头凑过来让钟灵摸,而自始至终那训猴的中年男子乐呵呵的随在后面看着。 “我这小猴子可是孙大圣的子孙,当然不同凡响了。” 那中年男子摸着自己腮下的一缕胡子,骄傲的给钟灵说,四周人一阵的唏嘘不已,钟灵搔了搔头头,有些失落,他想着,潋滟谷也有不少小猴子,他本觉得有什么特别的训练技巧,学了去,好用在哪些小猴子上,没想到人家这个是基因好。 “那大伯,你这小猴子卖吗?” 那中年男子不耐烦的看了钟灵一眼,扯着小猴子就往前走到其他人面前讨要赏钱去了,钟灵撇了撇嘴,看着那小猴子十分的怜爱,此时那小猴子突然转头看了钟灵一眼,那眼中竟然有盈盈的泪水,却被那中年男子狠狠拍了一下头,赶紧转了过去,继续跟台下的人讨钱。 “谷主,那小猴子怎么好像哭了。” 刚才那小猴子回头看钟灵时,锦月也看到了,泪光闪闪的双目,夹着这极其复杂的情绪,透着悲悯跟无尽绝望,让人看了心中莫名的酸涩跟心疼,心里大致有些明白了。 “你是不是看错了?” 南宫霖怪异的看了看那活蹦乱跳的小猴子,明明是欢快的样子,怎么会哭呢。 “不会的,谷主,我觉得那小猴子有些奇怪,咱们把它买下来吧?” 钟灵一想到那小猴子方才看他的眼神,心理就不舒服,而想买它的心也就越重,南宫霖一向对钟灵便是能宠尽宠,但此时却为难起来,因为他看得出那老板一点卖的意思都没有。 “老板不卖,咱们总不好勉强吧,潋滟谷中也多是些聪明的小猴子,回去后我帮你调教几个好不好?” 钟灵跟毓秀不同,性子本就沉闷些,极少跟南宫霖提什么要求,南宫霖实在不忍心拒绝他,但前人所难之事,他也是做不出的。 “你真的想要那小猴子吗?” 锦月声音虽然温和,但脸色却分外的沉重,钟灵借着微光看向锦月,心底有些发寒,本想回绝了,但脑子里又一遍的浮现了那小猴子的眼神,便坚定的点了点头,他知道这位慕小姐远比他想想的要神通广大。 “月可以帮你得到他,但你做好心理准备,他跟你想象的可能不一样。” 虽然不理解慕小姐这话是什么意思,但钟灵还是坚定的点了点头,他觉得只要救下那小猴子,把那小猴子放生了,他也是可以接受的。 “青鸾” 锦月转头换了一声,青鸾连忙附耳过去,锦月不知低声跟青鸾说了些什么,青鸾面无表情的看了台上的中年男子,跟那讨要钱财的小猴子,回眸过来向南宫霖抱拳行了礼。 “南宫公子请帮我照看好小姐,我去去便回。” 青鸾知道,虽然四周有人暗中保护小姐,但比不得近身保护妥帖些,南宫霖跟钟灵的武功都是出类拔萃的,护住小姐,因该不会有什么困难,南宫霖怔了怔,因为这还是青鸾头一次跟他主动说话,虽然语气冰冷僵硬了些,但总归是在诚信的恳求。 “你放心,我定会护锦月周全的。” 青鸾垂了一下眸子,转身便消失在人群之中,台上的锣又响起来,锦月漠然的降头转回,同时将视线移到了南宫霖的脸上。 “我们先出去吧,一会这边就该乱了。” 青鸾的离开,南宫霖隐约便猜到有什么事情发生,锦月不会武功,这里若真出了什么乱子,即使有他护着,也难免有个意外,便点了点头,跟钟灵一起护着锦月出了人群,待到了僻静的地方,南宫霖才低声问了一句。 “方才那小猴子,是不是有什么不妥?” 锦月的嘴角微微扬了扬,笑的有些涩涩的,她的心一直比玄铁好要硬,再残忍的事情都引不出她的怜悯之心,可幼年那一无法祢补的伤害,至今仍然噩梦连连。 “那不是小猴子,那是一个孩子。” 锦月轻缓的话让南宫霖跟钟灵同时心头一紧,诧异惊恐的看着锦月,又回头朝着那依旧热闹的街角看去,满脸鞋着不可能。 “你说什么?怎么可能,若是个孩子,那身架也……” “身架异于常人的小对吧?” 锦月缓抬着眸子,镇定从容的截断了南宫霖的话,南宫霖微微点了点头,他是从医的,从来没见过人的骨形能单薄成这样的地步,除非…… “那时因为常年的营养不良,玉和你向来心善,不知道这世上有人为了钱财,可以捉取四五岁的小孩子,把它们跟一群猴子关进一个铁笼子中,每日去学习哪些猴子的一举一动,若是当天学的好了,才能换来一个发馊的馒。几月下来饿的越来越瘦,等体型差不多,学的也差不多时,便被拉出来,用鞭子抽的皮开肉绽,生生扒下猴子的皮,缝在满身是血的孩子身上,从此那孩子便成了一只给他们赚钱的小猴子,也就是你方才看到的,而这些被制造成小猴子的孩子,最多活不过三年。” 锦月用平静的语调讲述着,这让人闻风丧胆的故事,若不仔细去听她所说的内容,还以为她只是在跟他聊着苍灵的风景。 “你怎会知道的如此清楚?” 这些人的做法确实残忍至极,让人听后汗毛直立,但锦月讲的如此细致,像是亲眼看到过一样,让南宫霖有些胆战心寒。 ------------ 七夕节赶上这样一个章节,真是对不起亲们。 忽略这些不开心的事情,小韵跟并蒂择凤所有人设祝福大家七夕快乐,有情人皆成眷侣。 第二百一十九章:假令风歇时下来 面对南宫霖的问题,锦月转头寞然的笑了笑,后方人声鼎沸,有人一道烟火在南宫霖身后的天空绽放,让那本就超凡如仙的人,衬托的更加的清逸出尘,他们本就是生活在不同世界的人,命运捉弄下的相遇难不成就是用来对比的。 “四岁那年,娘亲一个转身的功夫,月给二娘的人抓了去,便是被卖到了这样一伙人手中,若当时我生父晚去一天,月应该就是你方才看到那小猴子中的一个吧,不知月会不会比他做的乖巧些?” 锦月淡笑回眸,缓缓朝着街道行走,对于往事,她语气轻缓,让你察觉不到一丝的沉重,但她单薄的双肩,微不察的一颤,让南宫霖心中如万蚁浊食,说不清道不明的胆颤,忍不住将手伸出,放在了锦月的肩上。 “锦~月~” 轻声的一唤,满是的心疼,她是相府的千金贵女,南宫霖一只以为,锦月自小锦衣玉食,绫罗着身,被人放在手心里呵护备至的长大的,南宫霖从没想过,锦月从前活的这般艰辛,南宫霖不禁在想,锦月所讲的这些,是不是只是她受过的苦中之冰山一角。 “世上怎么会有如此恶毒的妇人?对一个孩子下这般狠手?” 锦月回头依旧脸上带笑,映着灯光的手掌份外的白皙修长,覆在南宫霖手背上轻轻拍了拍,这些话她怕是永远不会让赫连鸣谦说,因为连心疼她都不舍得让赫连鸣谦去做,此时锦月稍错开了身子,南宫霖的手便从锦月肩上滑落下去。 “跟有此遭遇的所有孩子相比,月算是最为幸运的了,玉和大可不必为月伤怀。更何况,该讨回来的,月早已经千百倍的跟她讨回来了,别的不敢说,说到恶毒心狠,可能月不逊于人。” 南宫霖不明白锦月口中千百倍的讨回来是何意,前方突然闯入一步伐轻飘摇晃的男子,横冲直撞过来,像是醉酒的模样。南宫霖皱眉伸手抓住了锦月的手臂一拉,锦月猝不及防的摔进南宫霖的怀里,而那醉酒的男子只跟锦月擦了个衣襟。 “锦月,你没事吧?” 锦月眸光轻轻抬了抬,站定了身子,挪出了南宫霖的怀抱,眸光清淡的扫过了那醉汉,那醉汉依旧摇晃的致了声歉,沿着墙根朝着相反的方向走。 “是该出现了?” 锦月垂眸看了看方才还挂在腰间,如今不翼而飞的那方玉佩,嘴角微微扬了扬,只当当没有看到,神情自若的朝前走。 “锦月你说什么?” 南宫霖不明所以的跟了过去,依稀听到锦月一声一声的在倒数着些什么,这让他更是糊涂了。 “三~二~一~” “小姐留步。” 方才那醉汉踉跄而去的方向,传来一人高声的呼叫,急切却平稳,微微之中还有些喘,像是跑过来一样,不过他似乎在尽量压制着。南宫霖跟锦月并肩转头望去,连一直不吭声惦记着那小猴子眼神的钟灵,也带着奇异的目光看了过去。 “小姐请先留步一下?” 那声音的主人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男子,穿了一件看似平常的素色儒衫,身躯凛凛,相貌堂堂。一双眼光射寒星,两弯眉浑如刷漆。胸脯横阔,有万夫难敌之威风,一看便知身份不俗。 “这方玉佩可是小姐的?” 那男子抬起手臂,悬着一方月牙白玉,玉石正面雕的是一只白兔,后方雕的是株桂树,说来这玉佩还是此人去年中秋赠予她的。来苍灵之前,珏儿捧在手里把玩,觉得厌了便丢在了拦月阁的桌子上,她瞧见了觉得看着颇顺眼,便顺手带在身上了,如今这人拎来问是不是她的,这番装腔作势也真是难为了。 “月竟不防备,何时遗失了,多谢公子了。” 别人如此的用心做了戏,锦月也佯装在身上翻找了一下,做出此时才恍然发觉的神情,对着那男子尴尬的笑了笑。 “方才鄙人的家仆抓了一个装做醉汉的惯偷,这是从他身上翻来的,他说从小姐身上顺走的,在下便跑来还给小姐,希望没有唐突,惊扰到小姐。” 那男子且只跟锦月说话,完全对在锦月身旁的南宫霖跟钟灵视而不见,神情也恭敬多于傲慢。 “公子特意来还月玉佩,月应该谢公子才是,那有唐突惊扰之说。” 锦月微不可察的往南宫霖身边挪了挪,眸子却窥看着那男子的神色,只见那男子眉心稍稍拧了拧,似是锦月没有顺着说出如何谢他,而有些不悦。 “在下柳棨,不知可否请教小姐芳名?” 柳棨丝毫没有避讳自己的真名,看来不久之后,应该会再次遇到,那他今日设这样一个局,是做什么,难不成,心总不是很明确自己的身份,来查证的。 “月是从临都来此避寒的,名讳不便告知,还请公子谅解。” 临都民风保守,未出阁的女子是不可以随意向陌生男子透漏自己的闺名的,此中做法虽然在其他地方不盛行,但也是整个天朝都知晓的。 “原来小姐是临都来的,难怪姿容举止如此不俗,是柳某唐突了,这玉佩换于小姐吧。” 对于柳棨的奉承之语,锦月赋于莞尔浅笑,盈盈伏身施了一礼,才将那玉佩自柳棨手中接过来。 “月出门多时,不便再多停留了,就此跟公子别过吧,有缘再会。” 柳棨目光一怔,有些许失落跟惋惜之色浮出,但还是大方的双手抱拳,还了锦月一礼。 “小姐请便。那便有缘再会。” 锦月缓垂了眸子,便侧眸淡笑的看着南宫霖,缓缓道。 “玉和,走吧。” 南宫霖点了点头,眼眸的余光再次将柳棨打量了一遍,便随着锦月离开。此时那柳棨亦是将他也细细看过。心中蓦然一惊,虽然灯光昏暗,但此人面容仪态皆有股出尘飘然之感,看来是个不简单的人物,怎么从没听恩师提过,临都有这号人物跟慕小姐走的很近。 第二百二十章:嗟君此别意何如 锦月跟南宫霖走出很远的距离,依旧能感觉到背后那束专注盯着她的目光,直到行至下一个拐角之处,离去的青鸾悄无声息的闪身出现在锦月身后。 “回小姐,人已经交到本县县令手中了,等案子结了,明日他回派人将那孩子送到问渠客栈。” 锦月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到是钟灵眸子豁然发出亮光,惊异的看了锦月一眼。 方才这慕小姐跟谷主的对话,他都听到了,震的他六神慌乱,为这慕小姐心疼,也为那受苦的孩子心疼,他恨不得将着天下间所有的坏人全部绳之于法,可他力量薄弱,如今也就只能想一想而已。 “那孩子会不会没事?” 钟灵红着眼眸扯了扯南宫霖,他还记得,方才慕小姐说过,被弄做小猴子的孩子,活不过两年。 “我会救他的。” 南宫霖深受安抚的拍了拍钟灵的头,锦月的目光静谧的扫过他们,对一个陌路之人,能心善如此,真好,跟她这罄竹难书之人真是有个好对比。 远处的打更声透过窗子传了进来,漫天的星河倒映在恢复平静的湖面上闪闪发亮,加上晚间的凉风徐徐,跟摇曳清荷的馨香,让人身心皆舒畅。 遥远的天际飞来一支敏捷的海东青,穿过层层雾霭之后,将飞行的速度降低了十倍,锦月看到它,嘴角弯弯,眼梢徒添一抹笑,融在夜色之中,让清寒的气温暖了少许。 锦月将手掌抬起,那海东青的速度一降再降,最后轻柔的落在锦月的掌心中,锦月伸手摸了摸它,皓白的手掌上沾染了一层雾水。 “辛苦了。” 锦月道了声辛苦,将海东青脚上的锦笺解下,那海东青扑棱棱飞进屋内的小几上,啄食着盘子里的备好的鲜肉,锦月转眸望了它一眼,径自又笑了笑,传言十万只雄鹰也难出一只海东青,而十万只海东青也不易养熟一只,此番算来,真是幸运。 将卷成小桶的锦笺绽开,俊秀坚毅的小字映入眼帘,上面仅仅只有两句小诗。 “陌路花开,可缓缓归矣。” 锦月将指腹一个字一个的拂过,字里行间微微可以嗅到一缕他身上的味道,锦月似乎还可以想象到,赫连鸣谦写下这两句小诗时,眉目舒展的模样,眸中带笑的神情,跟上扬的嘴角弧度几何。 如今算来她们分别已有小半月了,她心总暗暗总是担心着,面对哪个赫连鸣谦敬重的皇帝,跟幼年的总角之好,还有被她暗压隐藏的一些往事,赫连鸣谦会不会依旧坚持与她相守的承诺,权衡利弊,说实话,她一分把握都不曾有。 她自知自己不是一个好人,而且还是一个心机满满,心肠恶毒的人,如今赫连鸣谦对她的认知,因为她刻意的展露跟隐藏,他知晓的好远远大于不好,而真实的她,却并非如此。 如今看到赫连鸣谦满怀思念跟期盼的这封锦笺,锦月忍不住在想,看来皇上并没有跟赫连鸣谦揭露她曾经的所作所为,是觉得时机不够,还是另有打算。 锦月将手掌按压在窗棂的横木上,面上原浮在上面的那一抹笑,不知何时换上了一抹轻愁跟担忧,看着隐藏在黑暗之中的青山绿水,沉沉的叹了一口气。她瞒不了一辈子,该知道的,他总会知道,那时他若依然决然的逃离,她是该怨,还是该欣然接受呢。 手掌缓缓握了握,横木翘起的木刺突然扎了手,锦月拧着眉松开,看着手心流出的血怔松的神情有些复杂,她扪心自问,对于曾经哪些使下的狠戾无情的手段,如今是否有悔意,她得到的答案是否定的,因为若是她曾经心软,那娘亲跟珏儿就不会有如今的平稳日子过,所以她一点都不悔。 但不悔不等于可以理直气壮的跟所有人道出往昔种种,在这世上,有些事只有亲身经历过,才能去设身处地的谅解,就像着手中的木刺,扎不到你的血肉里,无论他人如何声形并茂的描述,你也是不能理解究竟有多痛。 “鸣谦,若是那天你因不能谅解我从前所作所为,我尽量不去怨怪你。” 风朗气清的空气突觉有份凝重参杂在里面,锦月隔壁的客房也是轩窗敞开着,雾气之中哪传过来的海东青,南宫霖也是看到了的,他紧紧蹙了蹙眉,将痛惜的视线别过去,只当不曾看到。 “谷主,夜深了,你安置吧。” 钟灵将床榻铺好,看到南宫霖在窗前立着发楞,从前慕小姐未到的时候,谷主常常会如此,他只当谷主是担忧慕小姐的安危,如今慕小姐都安然的到了,钟灵不明白,为何谷主还是满面的忧心。 “咦~,谷主哪是不是阿青呀,它飞哪里去了,不会迷了方向吧?” 钟灵走过来看到窗外一只海东青一闪而过的不见了,阿青养在潋滟谷,从来都是只有谷主跟赫连公子才能驱使的动,多年以来,谷主都是用它来跟赫连公子通信的。 “阿青什么时候犯过这样的错误?” 南宫霖将眸光里的伤怀掩饰掉,漠然离开了窗棂,钟灵伸手骚了搔头,觉得肯定是自己看错了,以前毓秀就说过,阿青的脑子比他好使多了,怎么可能飞错位置呢。 “也是,估摸着是我看错了,那谷主你休息吧。” 钟灵憨憨的笑了笑,便走到偏间的床榻上去休息,没看到南宫霖不自然的表情,其实南宫霖哪句话并非是骗钟灵,方才那海东青不是阿青,他只是在表达阿青不是给他送信的,但如今钟灵这样理解了,他也不打算再出口解释解释了。 南宫霖涩涩的笑了笑,将双眸闭上,一张张的锦笺从眼前一一划过,每一张他都看过无数遍,都能做到倒背如流,可这又怎样,那人心中已经半分的位置,都不可能为他留下了,他只是心中懊恼,时至今日,他还不肯全然的放下。 第二百二十一章:曾是惊鸿照影来 晨明破晓,朝霞将歇。 一阵噪杂的声音响彻了问渠客栈,将还在床榻上的锦月惊醒,她揉了揉眼睛,从床上迷迷糊糊坐了起来,听到外面有吵闹声跟打斗声掺杂着。 “锦月~,锦月~。” 听起来似乎是弦阳的声音,可打斗声又是从那里传来的,锦月看了一下窗外,东方只有微弱的亮光,看起来也就刚刚天亮,弦阳不会这个时辰就过来了吧。 吱呀一声,青鸾沉着脸推开了门,大早上还没彻底清醒,但看到青鸾那张冷冰冰的脸,到是困顿之意全消,锦月径自笑了笑,她第一次发现青鸾还有这样醒神的作用。 “外面出了什么事?怎么这么吵?” 青鸾进来后,直接拿起了搭在衣架上的一件外褂,给锦月披在肩上,随后才回了锦月的话。 “颜小姐过来了,想进来叫小姐,恰好碰上了蓝影在挡她。” 锦月用手扶额无奈的笑了笑,在青鸾进来直接给她披上个褂子,她便大致知道,外面的吵嚷喧闹定是蓝影惹起的,蓝影那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怕是唯有她出去才能平息。 “我先去看看。” 青鸾没有出声,锦月也不指望青鸾能回她一句什么,便伸手紧了紧身上的披褂,朝着外面走,青鸾快走了几步,帮锦月开了门,锦月出了门,她便去准备温水香帕供锦月洗漱。 出了房门,透过廊下的栏杆向下看去,打起来的果真是蓝影跟朱雀,弦阳站在十尺开外,而她身边站在一个身穿素色儒衫的男子。 “锦月,锦月。” 弦阳一边看朱雀跟蓝影打架,一边朝楼上瞧,等看到立在栏杆内的锦月,便招着手,就差蹦起来了,唯恐锦月看不到她,而弦阳身边的男子微抬双眸,看到锦月,显然愣了片刻,眸中惊喜掺半。 “蓝影住手。” 好在清晨宁静,锦月虽然声音不大,温润的声线绕着大厅回荡了一圈,蓝影挑了挑眉,跟朱雀同时出掌拍在空中,两人一个朝楼上,一个朝楼下,一起飞出十步远,算是停了手。 “丫头,武功不错吗?但你们惊扰了我家小姐的春~梦,这账我蓝影可记下了,奴家别的优点没有,就是爱记仇。” 蓝影将身子半依半靠在楼梯的栏杆上,妖~娆的身姿更显妩~媚。她那一句春~梦,让问渠客栈所有人都听的一怔,连朱雀哪张百年不变的冰冷面孔,也露出惊异的神色。 “咳~咳~咳~,那个说错了,是美梦,我没文化,各位多担待,多担待。” 蓝影正了正神色,虽是在连连致歉,但那那双因捉弄,得逞而笑的蓝眸,让人觉得她就是故意的。 “锦月,这那来的疯丫头,死活不让我上去找你。” 弦阳嘟着嘴,懊恼的指了指蓝影,蓝影无辜的耸了耸肩,此时弦阳想要往楼上跑,蓝影将身子一横,直接横躺在楼梯上,完全没有放弦阳上去的意思。 “颜小姐,第一奴家不是那里来的疯丫头,而是我家小姐身边最体贴好看的侍女,第二不是奴家不放你进去,是我家小姐还没梳洗,蓬头垢面丑的实在不堪入目,您现在过去多有不便。” 从来没有遇到过像蓝影这样无礼貌绕三分的人,弦阳怔愣的看向蓝影口中蓬头垢面丑的不堪入目的锦月,只见她立在温软的晨辉之中,一头柔顺的乌发垂腰,一双明眸熠熠生辉,不施粉黛的脸颊如无暇的璞玉,远远看去,依旧如九天飞下的仙子一般。 “弦阳,你先在下面等月片刻,蓝影,给柳大人颜小姐奉茶。” 注意到众人灼灼的目光,跟蓝影戏弄人后,得意的笑,锦月又是无奈的轻叹一声,日后有这么一个侍女跟在身边,还真是让她有些消受不起这福份。 “颜小姐,请吧~” 蓝影看锦月已经转身回了客房,斜躺的身体腾一下直立起来,摆出向外请的姿势,弦阳懊恼的跺了一下脚,回身朝外走到大厅的椅子上。 “棨表哥。” 弦阳经过柳棨面前是,看他痴愣的瞅着头上锦月消失的那个方位,一动也不动,便唤来他一声,此时柳棨愕然回神,啊了一声,蓝影咯咯的笑出声来。 “柳大人,我家小姐好看吧?” 入仕这几年,柳棨早觉得自己的心智,已经练就的稳如泰山,昨夜街上灯光昏暗,看不太清模样,如今这远远的一眼,却让他心魂皆失。 “柳某无状,让姑娘见笑了。” 柳棨收回视线,茫然想起,方才那慕小姐似乎也唤来他一声柳大人,难不成他昨夜那般做戏,让慕小姐知晓了,都说她别具聪慧,看来这别具聪慧远远不是他能想象的。 “不碍的,我家小姐哪张脸,的确杀伤力巨大,奴家能理解,不过我家小姐无趣的很,可没奴这般有情~趣。” 蓝影笑的意有所指,伸手用指腹,缓缓滑过了柳棨的脖下三寸的肌肤,柳棨尴尬的躲开,心想着这蓝眸的女子,从长相到风情确实诱人的很,但他却提不起任何兴致。 “说个笑而已,大人何需这么怕,奴给大人去沏茶。” 蓝影拖着她那妖~娆的身段,一走三扭的离开了,弦阳对着蓝影离开的方向吐了吐舌头,若有所思的看了看柳棨。 “棨表哥,你以前没见过锦月吗,怎么看的眼睛都直~了?” 世人都说她跟锦月的容貌不分伯仲,但她记得第一次见柳棨的时候,他虽然也惊愣过片刻,但没像现在这般失神过。 “以前是不曾见过慕小姐,频频失态,或许今日起的太早,人有些迷糊。” 弦阳眸光在眸中缓缓流转,片刻后吐出一个哦字,便走到大厅正中央的桌子旁坐下。 柳棨也随着坐在了弦阳右下方的位置,神情依旧有些恍惚不清,脑海中一遍一遍的闪过,方才锦月在楼道上惊鸿一现的那一幕,嘴角不自觉的挂了一抹痴笑,心中想着,她果真是天仙般的人物,也不妄他…… 第二百二十二章:清晓长淮初见雪 三年前恰好也是如现在的时节,柳棨带着母亲卖掉仅有的两件粗陋首饰,换得的盘缠到了临都,那时临都寒风凛凛,满天飘着大雪,白茫茫的一面看不到边际,就像他凄苦了半世的人生,看不到希望。 本来就不足的盘缠,因为苍灵没有出现过这样苦寒的天气,柳棨抵挡不住,大病了一场,手中的盘缠便提襟见肘了,那时他连最便宜的大通铺也住不起,只能栖身在一个连乞丐都嫌弃的破庙中。 距离科考至少还有四个月,柳棨身无分文,根本无法支撑下去,虽然他知道自己跟当今的左相沾亲,但左相对他父亲都是爱答不理的,就算他求上门去,怕也是如乞丐一样大发出去,他日后是要跟右相同朝为官的,若此事一出,被同僚知晓,他怕是这辈子也甭想抬起头来。 柳棨在刘家向来是个不讨喜的,欺凌咒骂的日子实在是过够了,他绝不允许在自己命运转折点,出这样的岔子,他思来想去便打算着绘了几幅字画在街上售卖,帮他支撑过这段艰难的日子。 时至年下,街上来来往往都是买对联福字这些喜庆的物件,他摆放的那些字画连续三天,依旧无人问津,呼呼的寒风从领口衣袖中灌入进去,冻的全身差点没了知觉。 柳棨站在城楼根下,绝望的看着来回走动的路人,但那些路人没有谁停下脚步肯看他一眼,那时柳棨觉得自己,怕是就要冻死在这临都城楼下了。本来觉得自己够倒霉的了,突然一群骑马的士兵从他摊前路过,他连忙躲开,但他来不及收的字画,却被路过的马蹄踏的凌乱不堪。 柳棨眉心凝成了一个川字,觉得肯定是天要亡他,在这个时候还给他雪上加霜,这些宣纸已经花了他所有剩余的积蓄,他如今已经拿不出一文钱再去置办新的了。 柳棨蹲下身去拾捡地上被马蹄踏破的字画,依稀听到街上人议论纷纷,说是方才过去的那些士兵,是从菜市口过来回皇宫复命的,听说菜市口刚刚斩了宋太师满门,三百多人口,血顺着菜市口,染红了一整条街的雪,真是惨呀! 柳棨捡画的手顿了顿,宋家曾经是天朝一个神话,祖上出国四个皇后,两个宰相,跟如今的皇家有着剪不断理还乱的复杂关系。算起来如今的皇帝,也是宋家的外孙,柳棨来京城不久,至今也不太清楚,这宋家究竟犯来什么弥天大错,让皇上狠下心来灭掉来他满门。 不过这些柳棨也就在脑海中过了过,没放在心上,毕竟那宋家显赫还是灭亡,跟他半文钱关系都没有,他该操心的是,这严寒冬日,他该靠什么熬到明天三月开春的恩科。 “好俊的字画,这上面的诗也是你做的吗?” 柳棨看到一双皓白纤长的玉手在他眼前晃过,捡起了他还没收起的画卷,随后便是一生温润似珠玉的声线,滑过脸耳畔,好听的让人沉醉。 柳棨轻抬脸眸子,一个秀丽却面色冰寒的侍女撑了一把纸伞,纸伞下有一个裹纯色白裘的倩影,白裘的帽檐遮住脸她大半张面孔,从他的角度是能看到那女子俏丽挺直的鼻尖,跟尖尖柔和的下巴,还有那张樱桃小口,他心想着,或许是哪家的小姐,看他可怜,起了好奇心,来看一看,便懒懒的答到。 “鄙人才疏学浅,字画粗鄙,别玷污了小姐的眼睛,小姐还是还我吧。” 柳棨看到她嘴角微微扬了扬,说是在笑,但这笑浅显的让人不易察觉,说不是,却又几分那意思,当时他没有什么阅人的眼力劲,如今想来,那笑是存有些沉郁之意的,如今虽然懂了,却仍然不解,那女子嘴角的沉郁因何而来。 “梅子空开花有跎,君心未改鬓先磨。纷飞雪霁身双死,夕迟无觉岁月薄。” 那女子仿佛未曾听到柳棨说话,空灵的声线如同天际飘来一般缓缓读出,他在那株白雪红梅的图画中提的诗词,柳棨拧眉注释着,那女子白玉雕琢般的手指捏着那画卷的一角,心头突突的跳了几下。 “你是入京赶考的举子吧?” 听声音辨别,这女子年岁很轻,似乎不过及笄,可她通身的气韵风华,高贵的如同飘浮在他望尘莫及的云端,因此柳棨心中突生一种自惭形愧的心思,但他同样也有文人的清高,一把将那女子手中的画卷夺回。 “是有怎样?” 柳棨将画卷夺回,那女子海未曾有反应,到是她身边那一脸冰霜的女子凛凛双目瞪了过来,惊的柳棨颤抖了一下。 此时那女子隐藏在白裘下的一张脸微微抬了抬下巴,柳棨只觉得一束清淡如月晕的视线在眼前晃过,啪嗒一声,他抢过来的画卷再次从怀中掉出,这只是只是一瞬间发生的,等他想仔细去瞧时,那女子的面容依旧是看不到。 “字画皆可识人本心,若你是要参加科考的举子?” 掉到地上的那副画卷,被一脸冰霜的青鸾捡了起,伸手便递给了锦月,锦月抓在手中,用指尖弹了弹上面的雪,柳棨看到有一片沾在了她指尖,然后融化掉。 “明年春季的皇榜上,你定然会占一个位置。” 柳棨心中蓦然一震,他来临都是存了不成功便成仁的决心的,那包自家中带来的鼠药,一直贴身放着,他没曾给自己一点退路,如今这女子如此说,是看出了他的决心,还是觉得他的文采足以登上金榜。 “小姐此话当真?” 此言一出,柳棨惊愣了片刻,暗暗讽笑自己,不过是别人随口的一句话,他怎么就当了真呢,还出言去问,即使眼前的女子是天家御妹,金榜之事也插不得手,他真是糊涂。 “自然当真,不过……” 锦月话突然顿住,让柳棨面上的眼眸突然吃惊的瞪大,眼前女子的从容,无形之中有股力量,让他信服着,忍不住又问了一句。 “不过什么?” 柳棨窥见那女子嘴角向上翘了翘,这次倒是很明显的让人察觉到,她似乎是在笑,那一刻柳棨仿似在这腊九寒天,看到了百花绽放的景观,着实的惊艳不已。 “不过,前三甲怕是你就难进了?” 柳棨来到临都,起先只想登上皇榜,在三十名的进士中有个名就知足了,但这女子如此决然的断定,前三甲无他,他心中莫名的窜出一股火来,傲然道。 “为什么?” 哗啦一声,锦月手中的画卷再次展开,白皙的指尖停留在画卷上提的那几行小诗上,啪嗒啪嗒的点了点,柳棨不明的看向她,皱了皱眉。 “请小姐指教?” 柳棨抱着满怀的画卷,腾出两只手来抱住拳,诚心的朝锦月拜了拜,不知为何,他突然觉得,这女子说的话,定然对他很有裨益,若今日不听,总觉得会失去些什么。 “你可知明年的科考是何人担任主考官?” 科考的考官在今年中旬已经定下了,还在天朝各个省县发了皇榜宣告天下,所以这件事连路上嬉闹的小儿都能道出,锦月如此一问,柳棨迟疑了一下,还是回答了。 “左右下相爷为主,林太傅为副,小姐为何要问这个?” 青鸾侧头疑惑的看了锦月一眼,只见锦月将手中的画卷慢慢的卷起扎好,小姐本身擅画擅字,也懂得根据字画断人性格脾性,但她也性子清冷,就算看出什么也不会说,今日一反常态,青鸾猜不出,小姐今日为何要如此提点眼前这人。 “这科举虽然看的是文采,但字形也极其重要,皇榜三甲是考官推举出来的,右相爱的字挺坚,左相爱的字形俊逸,林太傅爱的字形潇洒,不知你觉得,你的字能入哪一位考官的眼?” 锦月的话让柳棨挺直的身体一颤,双眸中的色彩涣散出去,没了神,柳棨的字是母亲教的,而他又时常作画,字形虽好看,却轻柔花哨,不是任何一位考官所喜的。 “画还给你,好自为之吧。” 柳棨失魂的将锦月递过去的字画拿回,身体在寒风之中瑟瑟发抖,虽然那小姐说他可以登榜,但若是因为他的字,没有一人举荐他的卷子,那他名落孙山的可能性也极大。 “小姐~” 青鸾扶着锦月转身离开,向外不过走了三四步,便听到身后的柳棨颓然的唤了她,锦月驻足,没有转等待这柳棨的下文。 “小姐是什么人?” 临都民风在整个天朝最为保守,她一个待字闺中的女子,能对个个朝中大员的喜好如此了解,柳棨思索许久,觉得此女子的身份定然不俗,他如今问上一问,也存了日后攀交的私心。 “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你无需放在心上。” 锦月迈步朝前走,柳棨本想再问一句,却有一个青衫锦衣的男子不知哪里冒了出来,嬉笑的凑到哪傍这月晕的女子身旁,贴的本近,那距离让柳棨觉得不妥。 “月儿,热闹可曾看过了?过瘾否?” 柳棨看那锦月的背影似乎是点了点头,那个男子侧身用余光瞄了他一眼,眸子挂着玩世不恭的笑,只听他又说了一句。 “怎么突然发起善心来了?不像你呀?” 那青衫男子的眼神让柳棨很不舒服,仿似在看一个卑贱的蝼蚁,话中的意思像是那女子跟她说句话,便是天大的恩赐似的。 “或是作孽太多,弥补一下吧?” 柳棨看着那女子被青衫男子搀扶着上了马车,讪讪的紧了紧怀里损坏的字画,他心中估摸着,那女子应该是那家高官家的小姐,闲来无事,拿他打趣的,可笑的是,他还当了真,痴痴的秉成真理一般,去向她讨教,还不知她背后如何嗤笑他的傻呢! 啪嗒一声,一个钱袋从方才那小姐摸过的画卷中掉了出来,柳棨惊愕的捡起来打开,里面装了七八个金豆子,这些金豆子足以帮他支撑到明天开春的科考了。 “请问,这临都城那家小姐名字中有个月字?” 柳棨画中的画卷噼里啪啦的再次散落在地上,他却顾不得先去捡起来,慌忙拉住了一个路过的人,出声焦急的问道。 “这临都城不出阁的小姐闺名,那是平常人能知晓的,你疯了吧?” 那路人甩手抽出自己被柳棨抓住的衣袖,只当自己遇到了一个疯子,走出几步后忍不住转头看了他一眼,可能看柳棨失魂落魄的样子有些可怜,便补充道。 “虽然世家小姐的闺名不会在出阁前外传,但临都左右相家的小姐因是先帝赐名,到是个例外,你方才说月,右相府的哪位,闺名便是锦月,不知你问的可是她。” 柳棨颓然的眼眸立刻有了光彩,双手抱拳给那路人行了一个大礼,那路人怔了一下,甩袖而去,心中嘀咕着,果真是个疯子,他跟他说这些干什么,看他的穿戴,也不可能认识相府家的小姐。 柳棨将手中的钱袋翻看了翻看,那钱袋用的布料摸上去很舒服,想来是很名贵,钱袋上没有如平常女子一样绣什么东西,但放在鼻息见,有一丝撩人的清香之气,柳棨闭上双眸,努力想象着方才那女子该有怎样的一副倾世的面容。 柳棨回去之后,在临都偏远缺清净的地方赁下一个房屋,不再出门,每日除了温习科考的书外,便是买了一本红叶先生的拓本,没日没夜的练习书法,而柳棨之所以选红叶先生的字,是因为红叶先生的字,在所有书法中最为坚挺。 改变字形相当于拆骨重造,远远要比想象中的难,柳棨找了一把戒尺,只要字写的飘出一笔,便狠狠的抽打自己的手臂,那个冬天是他这一生最为难熬的冬天,他坚持的信念,便是要高中三甲头名状元,有机会再见那女子一面,用平等的身份,而不是被她一时的善心所怜悯着。 第二百二十三章:独运璇玑握玉衡 这些年他步步高升,在所有同科的进士中最为出类拔萃,让恩师跟皇上同时器重着,可那人却依旧还在他望尘莫及的高度,他始终见不到,触不着,可越是如此,他便越是走火入魔一般的惦念着。 每年逢节他都会备上一份重礼亲自到右相府去一趟,同时也悉心的甄选出各处搜罗来的奇珍异宝,拖恩师给她送去,这成了他一个改不掉的癖好,而她却从未给过他只字片语的回应,直到昨晚,他暗中跟踪她,却发现她身上带着他赠予她的玉佩,这一件事让他兴奋了许久。 “柳大人,喝茶。” 一声酥麻的声调擦过耳畔,还加这一股热气,让柳棨打了个激灵,将陷在往昔的神思收回,转头便看到蓝影一张美颜的脸近贴着他,柳棨慌忙错开了些,接过蓝影手中的茶,连连到了声谢。 “柳大人在想着那个美人呢,想的这般出神?奴唤你好几声,都不见你回神?” 蓝影翻身一转,移到柳棨另一边,伸手将托盘中另一杯茶放在了弦阳所在的桌边,弦阳轻灵的眸子动了动,没有说话。而蓝影本人将身子朝着柳棨贴过去,那姿态远远看去,到像是蓝影跌在了柳棨的怀里。 “姑娘自重。” 柳棨侧身让出椅子大半的位置,眉心皱在一起,心中思忖着,这慕小姐身边有个冷冰冰的侍女也就罢了,怎么还有这样一个奔放黏人的侍女,慕小姐身边的侍女,怎么都这般形态各异。 “蓝影~” 头顶上方的楼梯一阵莎莎的脚步声响起,听到声音,蓝影撇了撇嘴,翻身从柳棨那张椅子上跳出,小声的嘟囔了一句。 “真是无趣。” 柳棨身旁空了,但他却依旧坐着小半边椅子,眸光追着方才那温润似玉珠碰撞般的声线望去。 熹微的晨光之中,一抹清新的玉色轻衫飘扬下来,无暇的面容散着薄薄的光晕,垂腰的墨发仅仅插了一只白玉簪子,眸光轻瞥之下,淡淡的月华便流淌在空气之中。 “锦月,可以走了吗?” 柳棨还未曾反映过来,弦阳已经起身,捧着一张笑脸朝着锦月迎了过去,自然的揽住了锦月的手臂。柳棨移目过去,一个明媚的仰目,一个清浅的垂眸,并蒂明姝并立的景象,真是令天地都为之动容。 此时蓝影斜靠在小几上,魅惑的眸光若有所思,扫过光彩照人的两个人,她怎么觉得,这颜小姐只有在楼主在的时候,才会娇嗔明媚,而楼主不在的时候,她好像沉默的时候多一些。 “劳烦柳大人亲自过来,月真是过意不去。” 锦月的视线平淡无波的向着柳棨扫过来,柳棨才想起仓惶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竟然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为何会出现。 “今早我出门时,恰好碰上了棨表哥,便邀他一头过来了,锦月你不介意吧?” 锦月莞尔一笑,人来都来了,又是当着柳棨的面,就算是她介意,也怕是不能说出口吧,弦阳这一问,岂不是明摆着让自己说一些冠冕堂皇的话。 “柳大人亲自过来,月只是觉得不安,怕耽误了柳大人的正事,哪有什么介意之说。” 柳棨向着弦阳跟锦月所在的位置迈了几步,双手交叠的行了一个礼,让锦月怔了一下。 “柳大人官职在身,月怎敢受大人的礼。” 话虽说了,但锦月却没有上前阻止柳棨行礼,弦阳左右看了看,心中惊奇,却没有再说话。 “我今日穿的是便服,这一礼,小姐就当替恩师受下吧,不知恩师最近可好。” 左相的门生遍布朝野,从府衙小吏到一品大员,比比皆是,而锦月却一个也不曾见过。 “父亲很好,劳烦大人记挂着,回到临都后,月定然会把大人的问候带到的。” 柳棨本还想再说话,却听得后方不耐烦的叹了口气,他转头看见斜靠在小几上的蓝影正啪嗒啪嗒的用指甲敲着桌子。 “你们这东一句,西一句的,打算聊到什么时候,如果还需要些时辰,奴便回去睡会。” 说着蓝影将手捂在那张红艳的唇上,百无聊赖的打了几个哈切,锦月对身边的人一向是纵容,不会拿规矩去束缚她们的性子,所以她的拦月阁中,可谓一人一个性情,曾经叶阑还调笑过她说,知道的是你对下人纵容,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有收集性情的癖好呢。 “锦月咱们走吧,柳府中一切都筹备妥当了,你跟我住在一个院子里可好?” 收到弦阳的信,说是会带一个朋友过来,柳府就准备了两个清净别致,且相邻的两所庭院,昨日弦阳就看过了,但觉得那院子这般大,住她和锦月绰绰有余,说个话都要跑来跑去的实在没必要,便琢磨着跟锦月住一处最好。 “月怎样都好。” 得到了满足,弦阳那张脸更显的明媚清甜,扯这弦阳的手臂将往外走,锦月淡笑的看着她雀跃的模样,想起了,多年前弦阳拖着腮跟她说。 “锦月,真羡慕你有这么多姊妹。不像我总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弦阳是家里的独生女,在左相府中除了侍奉她的丫头婆子,连个说话解闷的人都没有,而临都各府的小姐们,向来避着她们,所以很多时候,弦阳是羡慕锦月可以有那么多姊妹,但她却不知锦月跟右相府那些姊妹远不如跟她亲近。 锦月他们一行人坐着马车去往柳府,因为怕惹人太注意,便选了一个僻静的巷子,绕到了柳府的后门进去,柳府的人只知道要住进来的是左相小姐的一个朋友,却并不知锦月真正的身份。 柳家给弦阳准备是一所两进三出的院子,那院子有一个文雅的名字,唤做天水榭,入门先是一座弧形拱桥,左手边有一数十丈高的假山,一涓细流从上至下潺潺而过,右手边是一小片青翠的竹林,微风拂过,沙沙作响。 通过那一弯拱桥便是一条鹅软石铺就的小道,两边栽植着对称的奇花异草,蜂蝶阵阵,馨香远飘,姹紫嫣红让人目不暇接,大约一刻钟的时间将那小道走完,才到达敞开门扉的正屋。 走进正屋中,看到大厅里放着一个透明的琉璃柜,里面有株足有一人高的火红珊瑚,底端水草飘扬处,还有数十条七彩的小鱼游来游去。 临都的陈设多由幔布遮挡,而苍灵用的却是七彩琉璃珠串起来的帘子做隔断,红木打就的软塌,檀木轻纱绘制的屏风,黄花梨木的桌椅,金丝楠木的窗叶,处处显示着苍灵风雅的格调跟韵味。 “锦月,这里不错吧?” 弦阳攀抚着锦月的手臂一直没有松开,两个院子她都看过了,但从选择上她依照的时锦月的喜好。 “你选的自然甚好!” 进到这天水榭,锦月才发觉,这所院子是浮在水上的,打开窗子,入目便是蓝天白云相接的清水莲荷,远处还可看到嫩柳拱桥,鸳鸯戏水,柳府真是选了一所风水宝地。 “我就知道你会喜欢的,主屋留给你,我住在西屋。” 弦阳蹦跳的扯着锦月穿过前厅,朝着厅后的主屋走,这时蓝影带着帮锦月搬行李的家丁也进了院子,看到两个人便就跟着随了去。 “怎么让月在主屋里了,你却去了西屋?” 这主屋里的陈设跟那大厅风格一致,一桌一椅,一屏一塌,用的都是珍品,也可从此看出,柳家人对弦阳很重视。 “跟我有什么好客气的,反正是我硬拉你过来陪我的,自然要留给你好的。” 弦阳用手拨能了一下里间跟外间的珠帘,满不在乎的样子,锦月知道她的性子,便也不多说什么了。 “小姐,这些东西是要放这里吗?” 蓝影背着手悠哉悠哉的迈步过来,身后跟着七八个家仆,每两个一组,抬着一个大箱子过来,锦月没说话,弦阳笑着走到门前。 “都抬进来吧。” 门外的人家仆纷纷看向蓝影,弦阳却想起来,锦月的家仆,她怕是指使不懂,此时蓝影耸了耸肩,侧身让开了道。 “颜小姐都发话了,那就抬进去吧。” 蓝影说了话,那些抬箱子的家仆,才接二连三的进去,抬的十分小心翼翼,像是里面有容易碎的宝贝似得。 “锦月,你怎么带了这么多大箱子?” 进来的家仆轻轻将一个个大箱子方下,便恭敬的跟锦月行了一个礼,有序的出去了,只有蓝影靠着门,双手环胸饶有兴致将屋里的陈设扫了一遍,而青鸾朱雀依旧如影子一般,无声的守在锦月弦阳身后。 “一些平常用的东西,确实带的有些多了。” 弦阳出门也是带了些大箱子盛放着平常用的东西,却不似锦月带来的这般多,她心想着或许锦月的生活习惯比她要讲究些,便不再问了。 “我看她们收拾起来也需些时辰,我们去大厅了坐坐吧?” 弦阳看到锦月带来的几个侍女进来,估摸着她们是要帮锦月将这些大箱子归置归置,便想着,她们几个杵在着着实的不便。 “好~” 锦月一个好字的尾音还没有消,便看到一个小丫头急急忙忙的从前厅过来,看到弦阳,快步跑了过来。 “小姐,柳盈小姐跟楚晴姑娘过来了,小姐要不要见?” 那小丫头虽然称了柳盈跟楚晴一声小姐姑娘,但语气了却有些轻蔑,锦月嘴角微微一扬,这高官家的丫鬟都自视比小门小户的小姐高上一等,这个世道,真让人看不分明。 “盈表姐来了,让她在前厅坐坐吧,我随后就过去。” 弦阳喊那柳棨都是一口一个棨表哥,如今又出现了一个盈表姐,看来她真是想自己能多有些兄弟姊妹。 “锦月,盈表姐是棨表哥一母同胞的妹妹,人可好了,你待会见了就知道了。” 其实锦月并没打算跟弦阳出去会客,但弦阳却没给她机会拒绝,直接就扯着她去前厅,锦月想着同在柳府,早晚会碰见,见见也没什么,于是锦月就任由弦阳扯了过去。 “盈表姐,楚晴姑娘也来了。” 弦阳扯着锦月拨开了珠帘,大厅里站着两个女子,一个身穿鹅黄锦缎,面貌虽平淡无奇,是那种放进人堆里,捡不出来的那种平凡,好在眉宇之间有股侵泡在诗书里的文秀气,看着很舒服。 另一个穿的桃红丝褂,加上一个同色的罗裙,样貌倒是比前一个出挑些,只是眼色飘的厉害,看人透着些算计跟计较。 “弦儿,这位是?” 那两个女子看到随着弦阳过来的锦月,眸光定了片刻,昨日见到弦阳,才理解到什么叫做天姿国色,绝世美艳。而如今出现的这一女子,清淡沉静之中自有一股风韵,可谓九天飞仙,怕也不过如此吧。 “这是锦月,我最好的朋友,锦月这是我盈表姐跟楚晴姑娘,盈表姐可是苍灵的大才女呢?” 锦月忽略掉柳盈听到她名字是的惊愕,率先对着柳盈笑了笑,也撇了柳盈身旁的女子一眼,垂了垂眸子,从弦阳话语中的亲疏远近,边估摸出,弦阳看这两人跟自己差不太远。 “弦儿你这是要羞煞我了,这天下谁人不知,瑶台碧池赠锦月,才是满腹经纶无人匹敌的大才女。” 锦月再次将柳盈身旁的女子看了一眼,她眉眼低垂着,但不耽搁锦月看出她眸底的不甘跟厌恶。 “外界传言多有夸大,柳小姐莫要真信了。” 锦月浅浅一笑,她自小听的夸耀太多,耳朵早教生出茧子了,不过这也练就出合理应付这些夸赞的本事。 “哦,对了,这是我表姐楚晴,长的很漂亮吧。” 柳盈这一介绍,本就是无心的开口,突觉的不太合适,便讪讪的停住。 在她心里楚晴容貌胜她不少,自然算的上是漂亮的,但如今因为在弦阳跟锦月这种绝世美人面前提及,让楚晴觉得,柳盈是故意给她难堪。 --------------- 谢谢亲们还在追着,小韵写文天天熬到很晚,看的开心的亲们记得给个评论,提个意见,投个月票,打个赏啥的,拜托拜托。 第二百二十四章:平生不解藏人善 弦阳跟锦月同时笑着,善意的扫了楚晴一眼,都聪明的没有去接柳盈方才话,以免让气氛更尴尬。 但此时就这样沉默着,似乎也不太好,好在弦阳及时去转移了话题。 “盈表姐,你今日来寻我,可是有什么事?” 弦阳松开了锦月的手臂,转而抓住了柳盈侧头带着盈盈的笑意问道。 锦月清淡的笑了笑,弦阳虽然平常看着迷糊单纯,但在看人上,却眼力独到的很,估摸着昨日她就看出,这个楚晴不如柳盈值得交涉。 “倒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就是过来看看,你在这里住的惯不惯,缺不缺什么东西。我早上来过一趟,见你出门了,便回去了。” 锦月看她们姊妹说话,淡笑的看着,其实她也喜欢柳盈宠辱不惊的性子,跟眉宇之间,心无旁骛的文气,这样的女子,怕也只有着苍灵这样有灵气的地方,才能养的出来。 “哦,对了,我近日在参看慕小姐的璇玑图,有诸多不解之处,不知以后可否常来,请教慕小姐一二?” 锦月莞尔一笑,说起那璇玑图,原本是她应付右相才做出的东西,没想到如今都传到着苍灵中来了。 “这里是柳府,柳小姐自然可以随时过来,但这苍灵月还不曾来过,想是要多出去逛逛的。” 柳盈文气的眉心蓦然一松,这整个天朝的女子,那个心中不是暗暗对并蒂明姝的惊才绝艳又妒又忌。在容貌上她有自知之明,从来不拿自己跟她们相比。 但文才上,她也占据着苍灵第一才女的位置,总想着即便不如,也差距不远吧,但自从这慕小姐一幅璇玑图流传到苍灵,这天下第一跟苍灵第一的差距,便无形之中拉成了天与地,云与尘。但她并不嫉恨,反而对这慕小姐生起了仰慕之情。 “慕小姐说的是,那柳盈便在慕小姐方便的时候过来,希望慕小姐不要嫌柳盈笨拙,问的问题粗浅?” 锦月在心中默默的叹了叹,心中觉得可惜了这么一个文质秀气的姑娘,提着一股不该有的执着,对人对事有了些强求跟苛刻,这点跟柳棨有些防似。 “柳小姐客气了。” 锦月径自笑了笑,这世上哪有十全之人,她自方是一团乱糟糟的过往,跟让人诟病的性子,却还挑剔起他人来了。 “呀~,光顾着跟盈表姐楚晴姑娘说话,都忘了请你门坐下了,朱雀快迁人奉茶。” 弦阳惊呼一声,便笑眯眯亲昵的扯着柳盈坐在了大厅中,而楚晴却径自站在了柳盈身旁,锦月的眸光闪了闪,心中对楚晴的身份有些许了然的猜测。 “楚晴姑娘也坐呀!这天水榭又不是缺凳子?” 锦月自己寻了一个位置坐下,便听到弦阳用轻缓调笑的语调,跟楚晴说了这么一句,楚晴犹豫了一下,柳盈笑着扯了扯楚晴的衣衫,楚晴便在柳盈下方的位置落了座。 须臾,有秀丽的侍女过来,一一在桌边奉了茶,除了偶尔柳盈问她一两句外,锦月大多时候是静默的陪坐着,她跟弦阳的关系,道不会在乎是不是冷落了她。 锦月第一次发现,其实弦阳极其的善于跟人交涉,虽然她看得出对于柳盈跟楚晴,弦阳更喜欢柳盈一些,但她们交谈中,弦阳待人处事的度把握的很好,即满足了自己跟柳盈交谈的心思,又时不时的问上楚晴一句,不让楚晴无聊尴尬。 扪心自问,对于跟人交善上,锦月不觉得自己能比弦阳做的更好一些。 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虽然锦月话没说出几句,但听她们唧唧喳喳的聊过了上午,弦阳留着柳盈跟楚晴在天水榭用过午膳方才放她们回去。 弦阳有午睡的习惯,用过饭,送走了柳盈跟楚晴,又不忘跟锦月撒娇胡缠了一两句,便自行回房去睡了。 经过一上午的时间,锦月带来的东西也归置的差不多了,天水榭毕竟是柳家人借住给弦阳的地方,锦月不好留太多人,于是蓝影便挑了两三个温顺机灵的留下,其他的都离开了柳府。 苍灵的天气一年四季的适人,只要不是阴雨绵绵的天气,都适合敞开着窗棂,看一看杨柳轻扬,赏一赏拱桥流水,闻一闻清气莲香,若非心有杂念,倒还真是个休憩养性的好地方。 “这苍灵最近可是有什么厉害的势力入驻?” 蓝影抱这一把青冥剑,斜躺在窗棂上,火红的轻纱被温软的清风撩起放下,妩媚的眸光斜斜的扫过锦月,别有深意的眸光挂着探究跟趣味。 “楼主怎么这么问?” 彼时锦月正靠在美人榻上,手中握着蓝影搜罗来的奇闻逸事翻看,清丽的双眸微微错开,对上蓝影的视线,嘴角似笑非笑。 “从离开了问渠客栈,你便寸步不离的守着月,到了这柳府,更是防备的厉害,月不多想都难。” 蓝影将翘在窗棂的一条腿放下,微微将身子挪动了一下方向,一眼的视线依旧警惕的落在外面,一眼的余光落在锦月身上查看着神色。 “楼主既然问了,那奴也就不瞒你了,近日,这苍灵出现了修罗门的人,奴这不是担心,他们这次盯上的倒霉鬼是楼主你吗?” 锦月若有所思的将手中的书卷移开,放置到了榻上,修罗门是江湖中一个杀手组织,根据传言,说是聚集着天朝最好的杀手跟谋士,只要你出得起他们根据所杀之人断定的天价,他们就能为你杀掉那个人,至今为止从未失过手。 其实起先修罗门也没有如传言一般让人闻风丧胆,他本是江湖中一个不起眼的小门派,历代门主都是听风楼懒得收录的小人物,直到十五年前,一个名叫阮离离的女子接手后,方一步步崛起,引起了听风楼对此门派信息的重视跟收录。 根据听风楼收录的讯息,这阮离离似乎在三年前便中毒身亡了,接手修罗门的门主却成了一个谜,据说这新门主也是个女子,仅有修罗门三个长老见过她带人皮面具的模样,其门中人有少许听过她的声音,如此之外毫无其他讯息。 “没有查到他们此次的目标是谁?” 这修罗门中不乏有听风楼安插的线人,虽然对这新门主知之甚少,但以往对他们下手的目标,跟何人的出价,还是能知晓的。 “他们这次派出了大量的高手潜伏在苍灵,可苍灵内能让修罗门这样兴师动众的人物,目前来看,楼主你最有可能。” 蓝影正了正神色,以往即使杀个朝廷一品命官,也不过是派出这样一两个顶级的高手,如今在苍灵,光听风楼探出的就有十几二十位,这难免让他们不得不戒备着。 “楼主,你最近没得罪什么财力通天的人吧?你说请得动修罗门这么多高手,得是个什么价位?” 能请得动修罗门的人,已经需要大量的钱财了,如今有这么十几二十位的高手,那这价钱真是不可预估的,所以蓝影才用了财力通天这个词语。 “得罪什么人,可是说没有,也可以说很多,但若能担得上财力通天的,只可能是她了。” 锦月的眸光如同一潭清澈的湖水,潺潺的流过,平静的让蓝影觉得自己如今的状态,颇有些皇帝不急太监急,难道楼主真就不怕,那修罗门的人的目标是她。蓝影挑了挑眉道。 “王家的人,却是有这个财力,但她这些年的一举一动,都在被我们的人,盯的死死的,没接到什么消息呀?” 分析这件事时,蓝影就想到过颜夫人,毕竟整个天朝有这个财力的人,实在太好排除了,她也的确有动机,但颜夫人能瞒过听风楼的眼线,去联系修罗门,有点不太可能。 “有没有可能,修罗门不是来杀人的?” 蓝影木然一怔,直接从窗棂上跳了下来,她看到锦月的眸光向着四周扫了一眼,四周埋伏着听风楼最好的高手,就是怕楼主出个什么意外。 “若是修罗门的门主也在苍灵,那便有意思了,奴让人在查查,这些修罗门的人常出现的地方,好锁定一下,这跟鬼一样让我们抓不到任何蛛丝马迹的门主,所在的位置。说不好,运气好点,还能见一见呢。” 锦月这样逐一的分析了一把,让蓝影觉得安心不少,紧绷的神经也松弛了些,管它修罗门的门主是圆的还是扁的,只要不打楼主的注意,其他的随便她折腾。 “修罗门的门主。” 相比蓝影的随性跟轻松,锦月的神情倒是凝重起来,阮离离已经算是个难得的奇才,能将一块朽木雕琢的熠熠生辉,照目前修罗门的形势来看,这新门主更加的出类拔萃,不知她是否有心跟听风楼为敌。 “对了,柳棨的身份是不是另有蹊跷?” 在问渠客栈,蓝影对柳棨百般的引诱调逗,锦月刚开始觉得蓝影本性如此,毕竟那柳棨却是长了一张不错的皮囊,后来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蓝影若是真对这柳棨有兴趣,何故会等到现在。 “楼主这都能看出来,楼主奴觉得,那天你落魄了,可以到街上摆个卦摊,保证财源滚滚。” 对于她跟柳棨,锦月都接触不多,了解不多的情况下,还能分析出这些门道来,蓝影打心眼里佩服着,世间流传的那句别具聪慧,还真真的没有夸大。 “要不,月现在就给你算算?” 蓝影这性子真是跟叶阑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而那个模子便是她的生父叶天泽,可惜她没有福份,被那个模子框一框,也活的随性些。 “别,千万别,日后的事都被楼主你说透了,奴还活的有什么趣味?” 人人都想着未卜先知,求个一帆风顺,避过种种灾难,但蓝影这样调笑的一句话,到突然点醒了锦月,若人的一生真都能事事洞悉,却是活的索然无味了些。 “说说吧,那柳棨有什么可疑的?” 锦月摸了手边放凉的茶,到嘴边抿了抿,苍灵的女子喝茶,爱在里面方些荷叶末子,清香是清香,但荷叶这东西,饮用多了,对身体没什么好处,这事苍灵的人也未必不知晓,之所以饮用,怕是为了身体轻便,所以整个苍灵之中,女子十有八九是纤细的身段。 “奴估摸着,柳棨跟修罗门多少有些什么猫腻,但至今还没证实,不过有件事到该提醒一些楼主,这柳棨跟你还真有些渊源?” 锦月眸光轻抬,将茶杯放在了小几上,将身体从榻上坐直了些,柳棨对她的态度,她是起了疑心的。 “哦,什么渊源?” 柳棨是右相的得意门生,这一点她知道,蓝影也知晓,想来没什么好说的,但蓝影提及,那柳棨跟她之间的渊源便不会是这个。 “说来也没什么,不知楼主还记不记得,三年前宋家灭门那一日,你在临都城根下,曾给一个书生赠了些银子。” 提起宋家,锦月的眉心微微皱了皱,那一日她依稀有些印象,是有蓝影说的那档子事情,当时她穿就的白裘遮了眼帘,没有去看那个书生的容貌。 “原来是他……” 不用蓝影再多讲什么,锦月也猜出了个大概来,锦月想起曾经瞄过一眼,柳棨送给她的礼单,送的东西真真的有些过于重了,原来是有这么一档子事横着呢。 “楼主,你说从这点讲,柳棨也算得上感恩图报的人物吧。” 锦月温笑着垂了垂眸子,将小几上的茶杯拿起又喝了一小口,对蓝影的话不以为然,却没有出口直接去反驳,反而问了另外一件,她觉得有必要问上一句的事情。 “那个楚晴是个什么身份?” 这样一个下人不像下人,主子不像主子的姑娘,跟在柳盈身后,柳盈待她还算宽厚,但这楚晴看来却并不领情,看相柳盈的神情,颇有些意思,只是那柳盈不像个有心机的,看不出楚晴哪些小心思。 -------------- 由于小韵的偏心锦月,让弦阳出场太少,既然是并蒂择凤,小韵决定给弦阳加情节。亲们有什么好建议,尽量跟小韵提,小韵都会虚心接受的。 第二百二十五章:须把恶缘如省悟 蓝影怔了一下,似乎没想到锦月突然将话题转到,柳府这样一个小人物身上,但还是将自己知晓的告诉了锦月。 “说起她,到很真有些意思,她本是这柳府大夫人的外甥女,她娘跟这柳府的大夫人是亲姊妹,嫁给了一个县官,前些年很是看不起这柳大夫人嫁给个经商的柳姥爷,时常在娘家冷嘲热讽的,也得意了些年。” “不曾想,最后那小县官卷入了一场忤逆案,送了性命,柳大夫人那姐姐也就跟着去了,就留下楚晴这么个女儿,柳的夫人膝下无子,便把这楚晴接了过来,可能对她那姐姐有点嫉恨吧,便让这楚晴给柳盈当了侍女,不管不问的,不过这柳盈对楚晴倒是挺好,想必楼主也看出来了。” 都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其实人的起起落落,原要比这河床变化的快,进日高高在上,保不齐,下一刻便屈居人下了。 “费了些精神,月也乏了,月去睡上一睡,你自便吧。” 锦月从榻上起了身,青鸾径直从蓝影身边走过,去帮锦月铺床,蓝影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她跟楼主在这房间里聊了大半天,因为青鸾一直不出声,蓝影几乎忘却了她的存在,如今青鸾从她身边走过,一阵寒气扫了过来,蓝影突然觉得穿的有点单薄了,她还是赶快寻个阳光充足的地方,去晒一晒太阳的好。 出了门的蓝影四处在柳家溜达了一圈,看到柳家七姨太跟八姨娘为了一条狮子狗撕扯着打了一架,看到五夫人躲在房间里拿出一个写着三夫人的生辰的小人,恶狠狠念念有词的扎了几针,看到后院花丛里六姨娘跟府中的管家在偷情,也看到柳棨跟柳盈的生母对着一块绣了两只水鸟的帕子暗暗抹眼泪。 本来是出来散散心,没想到越散越没意思,索性就讪讪的回到了天水榭,飞身到锦月所在的屋顶上,真的百无聊赖的晒起了太阳。 直到日落时分,看到柳家大门通往大厅的小道上,出现了一个有些熟悉身影,蓝影带着疑惑飞身过去,凑近的看了看,发现这来人竟然是临都城内,礼部尚书家的那个混世魔王赵庆。 蓝影在临都虽然待的不算久,但着赵大公子欺男霸女的事迹,她可是听过不少,如今到是装的人模狗样的,不知道他突然到着苍灵来,还好巧不巧的这时辰到柳家,是做什么的。 蓝影在赵庆走过后,拦住来一个柳府的小丫头,问了一问,那小丫头早上见到过蓝影,知道是府中的贵客,心想着反正这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坏事,早晚是要被人知道的,倒不如买给蓝影个人情,于是便客客气气的一五一十的说了。 原来着赵庆是过来苍灵相亲的,相的就是柳家小姐柳盈,蓝影想了想赵庆在临都的名声,生冷不忌,男女通吃。他家里人想必知道,无论临都哪家的姑娘,怕也是不肯扔给他糟践的,所以才把注意打到了这临都来。 心里虽然为柳盈那个姑娘感叹了一把,但总之不关自己跟听风楼什么事情,蓝影只当是看了场苦情戏,悠哒悠哒的逛来一圈,便回到了天水榭,那时锦月早就醒了,已经在将她搬来那几箱子书,看了三四本了。 “回来了?用过晚膳了吗?” 锦月一下午都没瞅见蓝影,中午她几句话的宽解,让蓝影察觉到,或许修罗门的目标不在她身上,便不在寸步不离的守着她,不知去那里找乐子去了。 “还别说,奴真有些饿了,还有吃的吗?” 在外面溜达了一圈,蓝影是没用过饭,但她漂泊惯了,吃饭没个点,那次都是饿的饥肠咕噜了,方才随便寻点吃的,打发打发自己。 “给你留着呢?” 锦月看了青鸾一眼,青鸾颔首不发一言,过去指使了一个小侍女,不多时那小侍女便端来几叠小菜跟稀粥,还有几块冒着热气的肉饼,看起来颇有食欲,蓝影出声跟青鸾喝呐小侍女道谢,青鸾依旧没出声,低头默默的帮锦月研磨。 蓝影耸了耸肩,就坐下用饭,要不是知道青鸾,就是这冷清的性子,她估摸着要怀疑青鸾是看她不顺眼了,也得担心一下,这饭菜里是不是下了毒。 “楼主,你这字都写成这样子了,还需要练呢?” 蓝影一边咬着饼子,一便看锦月提笔在窗前的桌案上写字,这世人都在夸,瑶台碧池赠锦月的字多么多么的好。她是看不出来,但大家都夸,肯定是好的,但这两日,蓝影发现,锦月每日都要花小半个时辰练一练。 “你听~” 锦月突然跳出这么一句来,蓝影便凝神去听,突然听到西屋那里若有若无的琴声传来,因为这天水榭中有流水声压着,若不是锦月提醒,她还真没注意。 “琴声,莫不是那颜小姐在练琴,你们可真有意思,一个字迹绝世,一个琴艺无双,还这般的努力,这是要比死谁不是?让我们这些不学无术的人,还活不活了?” 锦月凝神写下那念字的最后一笔,稍稍停来一下,想起多年前弦阳跟她说过的一句话。 “这琴跟舞我一日不练,自己知晓,两日不练,身体知晓,若三日不练,你们便可以听出看出了。” 惊才绝艳不过是一个听起来好听的夸耀而已,但要担得起这四个字,并非世人想象的,仅仅靠这天赋异禀。她和弦阳为了这四个字,付出了什么,外人是不可能知晓跟理解的。 “谁说得清呢,自讨苦吃吧?你不是还好好的活着吗?” 锦月抓着紫毫比沾了沾墨水,又在哪张铺平的宣纸上,写了最后一块空白处,整张宣纸便满了,她才放下手中的笔,捻起宣纸的一两角,侧头凝神看了看,随后递给了青鸾,蓝影从锦月的神情中,看不出她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青鸾接过去,理所当然的拿去投进了火炉里,蓝影的眉心挑了挑,不明所以的看向锦月。 “这好不容易写好的,烧了干嘛,听说楼主的字一个可值千金,不如用了印,送给奴出去买了?” 锦月的眸光依旧平静无波,像极了窗外那一潭铺着青烟的湖水,朦胧而神秘,让人看不透她如今是喜还是怒。 “物以稀为贵,真要是随便写出的都拿去变卖,便不值钱了。” 她的字形是娘亲传授的,她自己揣摩练习多有改变,如今不过剩下了三分原有的影子,或许她本就存的心思不够纯粹,改观的字形是好看了些,但神韵却远不如娘亲。 “那到也是,难怪楼主对字画这般吝啬,楼主成名多年,如今在外流传的字画也不过七八副,原来是因为这个。” 蓝影将最后一口稀粥喝下去,一旁侍奉的侍女赶紧递给了蓝影一条帕子,顺便将桌上的东西收拾到托盘中端走。 蓝影用帕子擦了擦嘴,突然心中感慨了一番,这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真是还不错,怎么说她也是个姑娘,跟楼主一比,想她以前过的真是糙了些。 “楼主,你这丫头调教的一个比一个贴心,你回去的时候留给奴两个好不好?” 锦月静默的一笑,看了看蓝影吃饱后瘫在椅子上的模样,她这人,连散慢都带着几分慵懒的妩媚,锦月难以想象,她的人交给蓝影个把月,会被磨成什么一副模样。 “昨日还说要给玉菊公子当侍女,今怎么改注意了?你这想一出是一出的,月还真是不好安排了。” 蓝影无力的望着屋顶叹了口气,她没给谁当过侍女,因为行踪不定,性子懒散,对生活之乡要求不高,便没让侍女侍奉过。 先前觉得,侍女不就是端个茶,送个水吗,有什么做不来的,不过通过这两日的观察,这贴心跟眼力劲,她还真是差的不是一星半点,看来这侍女也是个技术活,她学不来。 “侍女就算来,若是玉菊公子那天寂寞难耐,想找人暖暖床啥的,楼主可以考虑考虑奴。” 蓝影这话说的脸不红心不跳的理所当然,不仅锦月忍不住笑来笑,连一向没表情的青鸾都诧异的朝着蓝影瞪了过去,青鸾实在想不通,这世间怎会有女子可以这般口无禁忌,自然而然的说出这样的话。 “这话你去问问玉菊公子,若他没意见,月便依你。” 远处的琴声似乎已经停下了,窗外的火红的落霞铺就进来,满室的金辉,不知不觉又是一天过去了,翻看了许多本书,依旧一无所获,锦月心中有些失落。 “玉菊公子好是好,可惜他心里装着人,奴也就不去自讨没趣了。” 蓝影依旧在太师椅上瘫坐着,脑海中隐隐浮现那日南宫霖抱着她,痴痴喊的那声碧华,赶紧的晃了晃脑袋,将那画面甩出去,她觉得美眉提及南宫霖,她就有些不对劲,心里五味杂陈的不舒服。 “楼主,我最近是不是胖了?” 刚才施展轻工的时候,蓝影觉得身体不如原先轻便了,方才手无意间搭在了肚子上,她突然觉得小腹似乎有隆起的迹象,她想了一自己最近是有些贪嘴了。 “啊~,有吗?” 蓝影说起南宫霖心中装着人,着实让锦月的心突突的跳了跳,蓝影突然又莫名的抛出这么一个问题,锦月回神看了看蓝影,以前见她都是夜里居多,她到真还没看出蓝影是不是胖了。 “或许是奴多想了吧。” 蓝影一跃从太师椅上起了身,顺便伸了伸懒腰,她觉得吃饱后有些犯困,便寻思着找个地方睡会养养神,夜深人静的时候出个什么乱子,也好有精神去应对。 入夜风轻人静,只有一弯清浅的月牙悬在空中,睡醒了的蓝影翘着二郎腿躺在屋顶高出,赏月这种风雅的事,她还是第一次做,确实无聊的很,就这么一个东西,再瞅也瞅不出一朵花呀也不知道有啥好看的。蓝影忍不住在想,会不会那些文人雅士,所谓的吟诗赏月,也是闲的。 看着遮云蔽雾朦胧的月牙,屋内的那个人不就是被誉为人间月神吗,也不知那月亮上是不是真有一个嫦娥跟玉兔,若真有,这一日一日的居在广寒宫中,只对着一只兔子自言自语,再美有什么用。 簌簌一声,突然擦过耳畔,蓝影警醒的转头看去,却什么也未曾看到,目光触及的地方只有她一个活物。连只野猫都看不见,难不成她方才听错了。 蓝影腾身从房顶上跳了起来,朝着空中打了个响指,呼的一声,一个黑衣人迅速的落在她一步之遥处,单膝恭敬的跪在地上。 “蓝主事有何吩咐?” 男子的声线很低沉,压在这黑压压的夜里,听起来有些瘆的晃,蓝影知道,他们一年到头也说不了几个字,这是听风楼暗卫必需忍受的寂寞,以此看来,她还算比他们过的好一些。 “方才可有什么人从天水榭出去?” 虽然蓝影觉得方才很可能是自己的幻觉,或者是个老鼠什么的窜了过去,但问问总归是放心些,毕竟这苍灵有个,不在他们掌控中的修罗门存在。 “是有个人影从西屋出去了,需要派人去追吗?” 守在天水榭的暗卫是用来保护楼主的安全的,只要不靠近这间屋子,外面闹翻了天,估计他们也懒得去理会理会。 “算了,你们警醒些守着。” 蓝影将目光若有所思的移到了西屋,那西屋已经熄了灯。 “是~” 那黑衣人无声的撤退下去,蓝影继续在方才的位置上继续躺下,颜弦阳身边有几个高手,也不足为奇,可这大晚上的,是去干什么,出去的不会是朱雀吧。 蓝影的耳力很好,虽然她方才是有点跑神,但仅仅让她察觉到那么轻微的动静,证明那人的轻功定然在她之上,明日她的好好留意一下,这颜小姐身边是谁的晚上的出了门。 -------------- 出去的究竟是谁,小韵买个关子,下章见分解,亲们跟小韵交流一下,咱们好增进增进感情吗。 二百二十六章:湖光秋月两相和 月色朦胧,夜风微凉。 驿站十里开外的荒芜人烟的湖心亭中,四面都挂上轻薄的纱幔,纱幔之内,缕缕青烟之中,静立着一个曼妙的身姿,寥削纤细的背影,仅仅能看出是个女子。 湖心亭东南一面。停泊着数十个只容下一人的扁舟,舟上的人皆是一身墨黑的夜行衣,神情凝重肃穆,森森慑人的杀肃气迸发而来,单膝恭敬虔诚的跪在船上,低沉的声调同时喊了一声。 “属下恭迎门主!” 似乎是感觉到这突如其来声线的压迫力,一里开外栖息在林间草丛的活物,一通的乱撺,连同水中的鱼儿都游到水草深处,警醒的瑟瑟发抖,只有那湖心亭中的人,纹丝不动的背对着所有人,立在飘渺的薄雾轻纱里,宛如九天飘下来不食人间烟火的仙。 许久之后,跪着的黑衣人,微微听到一声清甜如百灵的声调,听的耳膜颤抖,僵硬的面上都露出些诧异,像是没有料到自己的门主有这样一种嗓音。 “起来吧。” 湖面起的清风,将湖心亭里的纱幔掀起了一角,飘扬起来,露出亭中那人一抹绯色的纱衣,朦胧的月色下,透着一股别样的神韵,像徐徐升起的朝阳,让人发自心底的敬畏臣服着。 “夜冥,你靠近些回话。” 簌簌的衣襟飘起,小舟上的黑衣人同时起了身,听到亭中人的声音,在一排小舟中靠最左侧的人,冰寒的面上微微怔了怔。 只见他手下用了些力道,他脚下的小舟缓缓朝着湖心亭驶去,待到了湖心亭外,一个俊逸敏捷的飞身,再次单膝跪在亭外的石阶上,墨色衣袍又一角落在了水中,但他似乎毫不在意。 “不知门主有何吩咐?” 又是一阵清风付过,夜冥嗅到一股别致的气息,他依稀觉得,这味道似是在那里闻到过,微微动了动眸子,眼帘之处如同铺上一层薄雾,所有的景象开始模糊不清,他依稀察觉出,是那香味所致。 “长老派出了门中多少人来苍灵保护本门主?” 对于过往,夜冥没有任何记忆,如今他只是别人手中一把杀人的利剑,主人用的得心应手,他做的顺分顺水。很多时候,要不是萦绕在心间的那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思绪,他几乎要错以为,自己天生就该如此。 “回门主的话,二十八星宿全部到位?” 知道门中的规矩,依他的身份,如今能离门主如此近的回话,已经是僭越了,所以此时夜冥没敢抬头,其实他抬头也看不清。耳边绕着那清甜的声线,他听得出,门主用的内力传音,并不是她自己正常说话的声线。 “哈~,长老还真是对本门主忠心不二,竟然将门中二十八星宿全部派来保护本门主。” 修罗门中最为强大的杀手跟谋士才可入列二十八星宿,一般不遇到难缠的目标,轻易不会让他们出现,如今二十八星宿齐聚一个地方,自修罗门成立以来,除了历代门主交替大典上,从未出现过,至于原由,除了门中长老跟门主,没有人清楚。 “重生一回,依旧还是不爱说话。” 察觉到亭中人突然转过了身来,夜冥心中惊来一下,他们都知道门主是个女子,却没有一人见过她真容,没有一人知晓她在明面上的身份。 “门主以前认识我?” 夜冥最大的心理障碍就是对前尘往事的记忆,如今门主突然提及,他一时忘记规矩,提眸透过飘扬的轻纱薄雾里,窥见一双清透如水的双眸,跟一张僵硬扭曲的面容,他知道那是一层人皮面具。 “属下该死,属下该死。” 即使窥见的不是真容,在夜冥抬眼的一刹那,便知道自己此番贸然抬头,已经犯来门中大忌,垂头道歉后,将力道集中在右手的是指跟中指上,打算毁掉自己的眼睛。 “嘭~嘭~” 就在夜冥的指尖插入眼眸的刹那,两颗米粒大的珍珠突然从亭中飞出,不差分毫的打在夜冥的手指上,卸掉了夜冥指尖的力道,他看着自己两根手指在眼前酥麻的打颤,却动不了,这种诡异的武功,让夜冥心底畏惧。 “眼睛先寄存在你那里吧,本门主留着还有用。” 一个失去眼睛的杀手,无疑便成了一个废物,门中新培养的那群孩子,如今的能力,还不足以替代掉,他在二十八星宿中的位置,夜冥想,这也是门主如今肯绕过他的主要原因吧。 “夜冥谢过门主。” 夜冥听到门主轻微的一声笑,那笑似乎是在表达对他方才态度的认可,也在表达对他的轻蔑。夜冥心底暗暗的发寒,方才那个脱口而出的问题,却不敢再去问了,但他心中隐隐觉得,门主以前定然是认识他。 “可曾查到听风楼什么消息?” 夜冥垂着头,但他察觉到门主今日的态度,确实有些不同往日,不但正面与他相见,还撩开了遮挡在面前的轻纱,他努力的搜寻记忆,除了一股莫名的熟悉感,什么都想不起来。 “回门主,听风楼做事谨慎,属下们实在搜寻不到破绽。” 听风楼原来的发源地是苍灵,这是所有人都知晓的,但近百年的世间,没人在苍灵探寻到听风楼的任何讯息,武林中以致朝廷,都在揣测,听风楼是否挪换来地方。 “听风楼根基深厚,叶家又有洞悉天明之能,若轻易被你们探测出什么,它在这世上也不会名亡实存到今时今日了。” 门主没出言责怪,夜冥心中稍稍安定了些,否则门中不知道有多少人又要遭受无望之灾了。 “虽然你们没探知到听风楼什么,但你们的行踪怕是已经引起了听风楼的注意了。” 夜冥心中蓦然一惊,听风楼的楼主跟修罗门的门主被江湖并称为诡秘双煞,皆是众人明知存在,却无人知道真容的人物,他们的门主已经是这般令人参不透,怕是那听风楼的楼主只能在门主之上。 “门主有何指使。” 夜冥将头埋的更低,门主在门主说的话向来准确无误,她既然说听风楼发现了他们,那肯定是事实,如今只有等她示下。 “既然来了,再撤出去,也不合适。今晚回去后,二十八星宿分别盘踞在苍灵不同的位置,没本门主的召见,就留守在自己的位置,你再给门中传个信,近日不接任何生意了。” 修罗门是个等级极其森严的门派,向来是对门主的任何决策唯命是从,夜冥虽然不理解门主为何有如此的安排,却也没敢多问一句。 “属下谨遵门主法令。” 夜冥察觉到亭中人已经撤回到了轻纱内,方缓缓起了身,打算飞身到飘荡的小舟上,忽然听到身后那个清甜的声线唤了他一声。 “夜冥。” 夜冥脚下一顿,不得不回身再次跪了下去,若不是心知她是修罗门令人闻风丧胆的门主,单单听这声音,夜冥几乎要错认为,这女子应当人畜无害,心思通透纯净。 “算了,你回吧。” 夜冥听到门主沉沉的叹了口气,他心中更是狐疑,但门主不说,他也不能强行去问,便凝重着一张脸起身,那小舟因为没有内里的压制,在水波中摇晃打转,就像此时的他,不知何处来,不知何处去。 夜晚恢复了沉寂,慌忙逃窜的飞禽走兽也慢慢回到了家园,水面上除了耸立的荷叶荷花,空无一物,唯有湖心亭中那隐在轻纱薄雾之中的身影依稀可见。 宿夜沉沉,水泼荡漾,湖心亭的人微微将目光测了测,一股寒意滕生而起,扫的轻纱乱颤,轻雾断痕,树叶婆娑作响,树梢刚刚回巢栖息的鸟儿,又是一通的乱飞。 “既然来了,何不出来见见。” 女子声音很轻,却有一股特有的力道划破夜空,震的树叶乱颤,尤其是隐藏了人的那一支树干,咔嚓一声断了,一抹火红的身影不得不快速,伸手抓住了临近的树干稳住身体。 “此夜良辰美景,奴忍不住出来转了转,不巧迷了路,多有打搅,实在抱歉。” 火红的轻纱自树梢无声飘了下来,因为隔的实在远,蓝影不得不用内里去传声给那湖心亭中人,传过之后,发觉远不如拿女子传来的清楚,也不知她听清了没。 “姑娘好兴致,深更半夜,到这荒郊野外的来散步?” 蓝影心中震了震,她察觉到这女子的内力真是比自己强太多了,她有些后悔独自追过来,若是死在这人烟稀少的地方,怕是她成一堆白骨也不见得能有人发现。 “难得附庸风雅一回,让姑娘见笑了。” 蓝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方才应该找个合理点的理由,比如来私会情郎啥的也勉强说得过去吧,虽然那人不见得会信。 她冒冒失失的跟过来,就看到这湖面上的亭子上站了一个人,想来是完事了,你说这什么都没看着,还被灭个口,冤不冤。也不知道她现在磕头求饶,来得及不。 “姑娘既然是在赏景的,那便还姑娘这片景色吧。” 蓝影正在心里揣摩着,观察着,那里可以经她逃走,却没想到湖心亭中的人,如此善解人意,嗖的一下,就真真的消失了。 蓝影揉了揉眼睛,仔细的朝亭子里看了看,那人却是已经走了,虽然她暂时是安全了,但总觉得心里有点不是滋味,总觉得方才自己那般费神的应对,全是瞎耽误功夫,完全就是攒足了力气,却打在了棉花上。 蓝影飞身从树上卸下一断木桩子投近湖中,用内力趋驶着木桩,飘到了湖心亭,此时她不得不暗自佩服方才那个女子,能直接从这亭子中飞出不见,这功夫捏死她,想来不必捏死蚂蚁复杂,但她刚才为什么放过了自己,难不成她知道自己何时到的,什么都没听到。 湖心亭里除了飘扬的轻纱外,便只留有一股清香,闻了这香气,蓝影觉得眼前有些飘,四周的景象如同侵入在大雾之中,她赶紧将轻纱扯掉,味道散尽了才好些。 对香她知之甚少,若是叶阑在这,估计就跟打了鸡血一样,非得研究出成分用量不可,再絮絮叨叨的跟她炫耀个大半天,但蓝影想到自己方才闻到时的反应,估摸着这香就是用来制幻的,让人辨别不出她的特征。 那女子来见的人不是她自己的人嘛,干嘛还使用这些道道来,实在是想不通,蓝影又在亭子中翻查来翻查,最后一无所获,只能讪讪的离开了。 稀薄的晨辉自东方的云霞中,丝丝缕缕的散出,因为下起了大雾,辰时天空还有些黯淡浑浊,青鸾将关严实的窗子跟门扉打开。 彼时锦月正坐在梳妆台上,从铜镜里看到蓝影哈切连天的走了进来,直接倒在了室内放置的美人榻上,一副累惨的模样。 “你这是又去那了?” 蓝影翻了翻身,强打着精神龇牙笑了笑,她本来想好好诉诉苦开着,但想到昨日一无所获不说,还差点丢了性命,觉得忒丢人些,她不介意被锦月知道,她介意被叶阑知道。 “偷人去了,楼主信不信?” 美人榻旁边的小几上,放了一小碟梅子,蓝影闻到那味道,觉得馋的晃,就伸手抓了几颗方到嘴里,觉得十分的好吃。 “哦~” 青鸾将一只玉簪,插到了锦月的发髻中,锦月明显感觉到青鸾插进的力道,不是那么的流畅,显然被蓝影的话惊的顿了片刻。 “哎~,奴怎么觉得被楼主信的滋味,有些别扭呢?这事你都能信了去。” 可能嫌弃一颗一颗的抓吃,有些费事,蓝影索性将整个碟子都端过来,锦月梳好妆侧头,若有所思的看了看蓝影,她记得叶阑说过,蓝影不喜欢酸的东西的,今日倒是不止一次看她专挑酸的东西吃了。 “信你也不是,不信你也不是,你到还挺难侍候,那梅子不酸吗?” ----------------- 一直喜欢夜冥这个人设,开始让他死的有点仓促,也有点冤,终于有机会让他出来遛遛了。 第二百二十七章:万方多难此登临 蓝影捧着吃的津津有味的梅子,昨日锦月也尝过一颗,觉得酸的厉害,本打算今日让青鸾拿下去,没想到一会的功夫,让蓝影吃见低了。 “不酸呀,挺好吃的呀?还有吗?” 蓝影将最后一颗放在嘴里,她以前是不嗜酸的,也不知最近是怎么了,人常犯懒不说,还特别喜欢吃这些发酸的东西,若是病了,她这病得的有些意思。 “有你也不能再吃了,待会就该用早膳了,用了早膳你再睡。” 蓝影昨夜出去干什么了,锦月懒得问她,但看她懒懒的样子,便知道昨夜肯定没睡,不过肯定不是像她说的,勾搭谁去了。 “嗯~” 蓝影嗯了一声,翻身就闭上了眼睛,锦月哭笑不得的叹了口气,答应的倒是痛快,就是死活不做,跟叶阑一个性子,不过对付叶阑久了,也便知道怎么拿捏叶阑了。 “青鸾,把她拉起来。” 这个时辰,早膳应该已经准备好了,锦月径自朝外走,闻的蓝影吃惊的打哆嗦,连连跟青鸾求饶,说自己走,免的被青鸾冻出个好歹来,锦月暗暗笑了笑,叶阑跟蓝影一再吵着青鸾冷,她怎么就没觉得呢。 锦月出来的时候,看到弦阳在院子里正在练舞,一旁有个清秀娇美的侍女在抚琴,剩下的几个在廊下嬉笑的看着,似是见惯了这种场面。 蜂蝶阵阵,花香弥漫,那一抹绯色轻纱随着轻灵的乐声,或旋转,或扬袖,或跳跃,通身软若无骨,却又灵巧敏捷,加上那一张明媚如朝阳的娇颜,真是美的不可方物。 “楼主,奴怎么觉得……” 紧随着锦月过来的青鸾跟蓝影走过来,看到院子里弦阳舞动的身影,蓝影若有所思的吐出这么一句,锦月诧异的移目在蓝影身上。 “有什么不对吗?” 蓝影摇了摇头,她只是觉得方才颜弦阳那些动作有些奇怪,有点像武功。但蓝影对舞蹈知道的不太多,也就在勾搭一个酷爱看女子跳舞的公子时,粗略的学过那么一两个,分不太清楚舞蹈是不是也会需要这样运使内力。 “这颜小姐的身量真够轻的?怎么做到的?叶阑那轻功怕也及不上吧?” 锦月朝着弦阳跳舞的地方看了看,她脚下的那快地方铺里一层粉尘,但粉尘上不留一点脚印,以前弦阳就在水面荷叶上跳过舞,荷叶水面的承重几何,三岁孩童心中都有计量。 从前她也就此问过弦阳,弦阳好像是说,幼年时曾救过一个奇女子,那女子教会她一种减轻身量的秘诀,就恰好结合在里舞蹈上,但那女子的身份,她不便说,锦月也就没问。 “锦月~” 弦阳发现了锦月,便将手下的舞蹈停了,迈步过来时,脚下依旧没留下印记。一双清澈明亮的鹿眸笑融融的迈步过来,锦月回神,看到弦阳额头上的汗滴顺着鬓角流下来,便拿出袖口的丝绢帮她擦了擦。 “今日可算练完了?” 每日清早弦阳都要将舞蹈练习小半时辰,这个习惯无论走到那里,都未曾断过,就如她练字绘画一样。 “嗯,我去洗个澡,就找你一起用早膳。” 弦阳抓过锦月手中的丝绢,自己动手又擦了擦脖颈,眸子弯弯像一对挂着笑的月牙,锦月点了点头,弦阳便随着侍女回房了。 蓝影看着弦阳雀跃欢快的背影,若有所思的摇了摇头,方才她将弦阳身边的侍女一一看了看,却看不出昨日那女子跟谁相象些。 她起先怀疑过朱雀,但是朱雀要比昨日那女子身量高,她也怀疑过弦阳,但看弦阳眉梢跟眼睛里的纯净,完全没有昨夜那女子身上的肃杀之气,便暗暗打消了这个荒唐的念头。 锦月带着青鸾蓝影到了前厅,便单独让人备出一份膳食给蓝影,蓝影风卷残云般草草的用过饭,就回去补觉去了,她是在困的厉害。 锦月等了大约半柱香的功夫,弦阳便沐浴更衣回来,守在前厅的侍女,立马将早膳一碟一碟的端上来。 锦月跟弦阳的早膳用到一半,丫头就过来传话,说是柳小姐跟楚晴姑娘来了,锦月淡淡的笑了笑,这每日都来一趟,还真是热情的让人有些消受不起,日后她出个门,怕是都有些不方便了。 一盏茶的功夫,果不其然就看到柳盈跟楚晴,一前一后的走了过来,锦月用手边的帕子擦了擦嘴角,便温笑的起了身,彼时弦阳已经离开了饭桌,朝着柳盈迎了过去。 “盈表姐怎么一大清早就过来了,用过早膳了吗,要不要一起用点?” 柳盈先是对着锦月笑了笑,方被弦阳攀着手臂从外面走进来,面上挂着些羞赧跟凝重。锦月估摸着,这柳盈过来是不是有什么私密的话跟弦阳说,心中思忖着,待会找个由头先回去才好。 “我用过了,叨扰到你们用早膳,真是不好意思?” 弦阳对人热情,看似不拘礼,可能因为她始终表情淡淡,让柳盈觉得自己是个注重礼节规矩的人,这道歉想是冲着她说的,这事她还真有些冤枉。 “柳小姐来的正巧呢,我们刚好用完了,正说要找你们出去逛逛呢。” 锦月使了个眼色,侍候在一旁的侍女赶紧将桌子上的东西收拾干净,换上了一壶好茶,一一给桌前的人斟好,规矩的退到了一旁后着。 “盈表姐找我有事吧?” 柳盈匆忙的过来,又是一脸心事的模样,此次来肯定不是如昨日,仅仅是看看,锦月还没想好怎么开口离开,弦阳就已经出口去问了,如今只能干坐在此处听了。 “不如月回避一下。” 柳盈欲言又止的咬着嘴唇,半张脸都红透了,显然不好意思说,看到柳盈如此的姿态,锦月忍不住先开了口。 “慕小姐不用回避,我~,我正好有件事情,想要劳烦弦儿跟慕小姐帮我出出主意。” 锦月刚起了身,柳盈说出这样一句话,她便硬着头皮坐了下去,锦月向来对他人的事情不上心,虽然还没听,心中已经开始思忖着怎么拒绝了。 “盈表姐你说,我跟锦月能做到的,肯定会帮你的。” 锦月眉心微微拧了拧,弦阳这话一说,她似乎就找不到搪塞的借口了,要知道寄人篱下有这般难做,当初还真不应该答应弦阳住进这柳府。 “我~” 柳盈的脸红的更加的厉害,弦阳问了半天,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只能无奈的扭头问楚晴。 “楚晴姑娘,你必定知道,盈表姐不好意思说,你来说吧?” 看到柳盈扭捏不自然的神色,跟红透的一张脸,锦月估摸着跟她的终身大事扯不开关系,但此事都需经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求她们做什么。 “小姐这是害羞,不好意思告诉颜小姐跟慕小姐,前些日子老爷收到礼部尚书大人的书信,有意跟柳家结亲,昨日尚书公子就到了,今打算让小姐跟尚书公子见一见,小姐寻思着,颜小姐跟慕小姐是临都来的,所以想问一问,这尚书公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楚晴一口气说完,弦阳跟锦月相视一眼,心中大致算是明白了柳盈来的目的,但那礼部尚书的公子的为人,她们虽然身处深闺,没怎么见过,但他的荒唐事,却还是听过一些的。 此时锦月有些庆幸蓝影早早回去补觉了,不然依照蓝影的性子,估摸着说不出什么好话来,那时才真真的尴尬了。 “礼部尚书的公子,是不是叫赵庆?” 弦阳眸子微微睁大了些,锦月抓起手边的茶抿了一小口,眼帘轻抬着,窥见柳盈红着脸点了点头,弦阳一向是有分寸的,所以锦月并不担心,弦阳会说出什么过火的话来。 “弦儿,你听说过他?” 柳盈没说弦阳见过赵庆,毕竟所有人都知道,在临都,世家闺秀未出阁前,是不会私下跟陌生男子见面的。 “依稀只知道名字,但他的为人,我到不甚了解,想来锦月应该跟我一样吧。” 弦阳这句话接的十分的恰当,到省去了锦月再编排什么理由搪塞过去,于是锦月淡笑的放下手中的茶杯,点了点头。 “若是这样,不如你们跟我一起去见见如何,毕竟……” 柳盈羞赧的将头垂下去,将话顿在那里,但所有人都知道她的意思是,毕竟嫁人是一辈子的事情,多个人看看总是保险些。 “这怕是不合适吧?” 锦月率先在弦阳开口前说了话,她跟弦阳虽然都不太受礼数的约束,跟着柳盈去相亲还是有诸多的不妥的。莫不说她们两个人的姿色,在这天水榭随便抓出一个侍女来,都会衬的柳盈面貌平凡无奇。 “这一点小姐想好了,并不让颜小姐跟慕小姐跟她一道去见尚书公子,两位小姐只要在云梦筑阁楼的小窗子里帮她看一眼就好。” 锦月跟弦阳扭头又相互看了一眼,锦月看的出,这事弦阳也不太想参与,毕竟那赵庆的人品,她们心知肚明,没什么好看的,却此时不愿意拂了柳盈的面子。 “盈表姐都这样说了,锦月要不我们去看上一眼?” 弦阳问的很试探,对于锦月的清冷,不爱惹是非的性子,她自然是知晓的,从来到这柳家的天水榭,都没有个安生,她心里多多少少有些愧疚。 “那便随着柳小姐去看看吧。” 弦阳眸中散出欣喜感激的光彩,锦月能答应过去看看,已经不容易了,所以弦阳想着,待会是要揭露那赵庆的为人,还是欺瞒,都由她来做。 楚晴所说的云梦筑就是柳盈的住处,云梦筑建造的十分清幽雅致,柳盈不愧是浸泡在诗书里长大的女子,云梦筑所有的景致里,皆可寻到典故跟诗词。 锦月心中暗暗的想着,那赵庆若真娶了她,还真有些焚书煮鹤的意思,这般才情,这般通透的人,定然不是赵庆那肤浅的人,能欣赏的。 柳盈引着锦月跟弦阳,直接上了云梦筑的二楼,坐在了窗子前的桌案上,这里视角真真的好,恰能将院子里的情景一览无遗,只是距离的有些远,听不到下面的动静。 云梦筑的侍女,给弦阳和锦月同时奉了茶,锦月嗅到里面放了些荷叶末子,便握在手边,没打算饮用,此时锦月看了一眼弦阳,发现她也做了同样的动作。 在云梦筑坐了没多大功夫,四个人闲聊了两句这院子里的景,便听到小丫头上来禀告,说是尚书公子到了。 锦月跟弦阳的眼帘,同时透过窗子向下看了一眼,云梦筑的院子西北角,有一所凉亭,凉亭中果然坐着一个男子,一身花哨的锦缎衣衫,手中假惺惺的抓着一把扇子,几次用拇指弹开,都没弹利索,看上去还掉了两次。 这一幕弦阳跟锦月都看到了,柳盈此时正紧张的,让楚晴看看她身上有什么不妥之处,锦月若有所思的垂了垂眼帘,这赵庆爱美色,怕是柳盈入不了他的眼,不过这对柳盈来说,不算什么坏事。 “哎~,我越来越说不出口了?可惜了盈表姐这样一个任务,白瞎给那个纨绔子弟了。” 弦阳眼帘耷拉了下来,手为难的拖着腮,似乎一眼都不在愿意望下面瞅,锦月扭过头去,恰好看到赵庆正色迷迷的盯着从,楼下走过那个俊俏小丫头,神情颇猥琐了些,看着就让人厌烦,难怪弦阳做出此中表情。 “或许不用你开口。” 锦月轻飘飘的笑了笑,弦阳愣了一下,有些不大明白锦月此话的意思,便暗自揣摩了揣摩,跟锦月说。 “你不会要告诉我,盈表姐看不上他吧,不过还真有可能,盈表姐喜欢的,肯定是那种满腹经纶的人物,这赵庆可不是。” 就算不知道赵庆先前的所作所为,就方才这一时半刻的观察,弦阳觉得柳盈是能看出这赵庆是个什么货色的,但锦月听到弦阳的话,却淡笑这摇了摇头。 --------------- 亲们,给个评论呗,你们真的没什么要说的吗?呜呜呜呜~~~。 第二百二十八章:可堪逢处更难留 锦月嘴角莫测的笑意,让弦阳察觉到自己方才的揣测,似乎错了,此时另一个想法冲进了灵台。 “难道你的意思是,那赵庆看不上盈表姐?有可能吗?” 在整个天朝,女子的婚嫁向来很难自己做主,如今见一见,大多是走个过程,除非是男子不同意,这看似很不公平,却是不得不遵从的传统。 “你没看到,楚晴也跟了去吗?” 弦阳侧头朝下看去,柳盈已经走了下去,果然身边站着楚晴,弦阳贝齿咬了咬下嘴唇,不屑的撇了撇。 “若是这赵庆看不上盈表姐,反而看上楚晴,哪他可就真算得上有眼不识金镶玉了?” 锦月也用手支头,目光淡淡的瞟着下方,嘴角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礼部尚书早就有攀交右相的趋势,只是苦于找不到门路,不知他突然向柳家提亲,偏偏还找的还是是柳盈,是不是打算从柳棨这里找个出口。 “世事难料,前途跟美色之间,孰轻孰重,现在还下不的结论,我们先看一看再说。” 楚晴是长的不错,依照赵庆的脾性,看上她却是意料之中,但楚晴毕竟在柳家身份尴尬,算足了身价,也就是个有别于其他人的侍女,若是娶将柳盈娶进门,这楚晴多半要陪嫁进去的,赵庆不傻,不出所料,应该会选柳盈。 “你说人为什么要把自己的幸福,添加上这么多无关紧要的负荷,跟自己喜欢的人厮守在一起,难道不该比什么都好吗?” 锦月所说的,弦阳都能明白,但她却理解不了,这荒唐疯狂的做法,于是沉沉的吐出了这么一句,锦月意味深长的看了弦阳一眼。总觉得这样的话不该在弦阳口中听到,又觉得此话也只有弦阳讲的出,矛盾的很。 “也许是我们什么都有了,唯独缺这么一块吧?” 楼下的赵庆跟柳盈,已经在亭子中喝了两杯茶,交谈了一刻钟了,那赵庆的眼神跟柳盈说话的空荡,时不时的要瞧上楚晴一眼,楚晴每次都娇柔的笑笑,锦月跟弦阳看在眼里,但不知柳盈有无发觉。 “我本来觉得自己过的孤单算是苦了,如今算是明白,咱们各有各不为人所知的苦?” 赵庆在下方虽然明显的对楚晴有意思,但却还假意的跟柳盈交谈着,锦月心中想着,看来她料的不错,礼部尚书加的公子跟柳家结亲,果然不简单。 “如此活着才有趣味呀?” 看到弦阳此刻为柳盈发着愁,锦月突然觉着这表情实在不该出现在,弦阳哪张明媚的脸上,便温笑着用蓝影那句话宽慰她。 “那道也是。” 弦阳脸上果然又浮出了明媚的笑,伸手抓了手边的茶欲想喝下去,锦月伸手覆在了茶杯上,阻止了弦阳,此时弦阳才想起了,这茶有问题,便讪讪的放下了。 “你说,若是待会盈表姐问起来,我该如何答她?” 估摸着时间,再有个一刻钟,估计柳盈跟赵庆的谈话也该结束了,弦阳本存着把自己知晓的,一股脑告诉柳盈的,但此时再想想,若是柳盈嫁赵庆,此事成了定局,她说这些,是不是显得,诚心给柳盈添堵。 “弦阳,你觉得你盈表姐,真的是来让我们帮她看看,这赵庆的为人如何?” 赵庆昨日就到了柳府,今日柳家才让柳盈跟赵庆相见,而且这婚事也不是昨天或者今天才提起的,柳棨经常在临都走动,锦月是不信,这赵庆十个什么德行,他一点也不知道。若是知道的话,他会不会跟柳盈透漏,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盈表姐不会是想让我们,帮她想办法悔婚吧?” 弦阳指尖敲在茶杯的边沿,她也觉得柳盈让她跟锦月过来,似乎并非只是帮他参看一下赵庆的为人,毕竟她自己也不是不会识人的愚笨之人。 “也许月把她想的复杂了些,待会你顺着她的话接两句就好,权当以前没听说过赵庆这个人,方才也没看到什么?” 弦阳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虽然觉得这样不太厚道,辜负了柳盈一番嘱托,但如今连人家让自己来的目的都没摸清,确实不太好插话。 “弦儿,慕小姐。” 锦月跟弦阳闲话的空荡,柳盈已经跟楚晴上楼来了,赵庆也从云梦筑离开了,柳盈的脸色看上去不太好看,倒是楚晴眼底有掩饰不住的笑意。 “盈表姐,你回来了。” 柳盈沉沉的点了点头,眸光在弦阳跟锦月面上扫了一扫,先前脸上的羞赧跟红晕消失干净了,看上去颇有些失望,看到柳盈此番表情,跟先前的对比对比,锦月估摸着,她对赵庆是有期许的。 “你们觉得他怎么样?” 虽然柳盈用的是你们来问的,但锦月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柳盈问这话的时候深看了她一眼,似乎很想知道她的答案。 “盈表姐怎么先问起我们了,应该是我们拷问拷问你才对吧。” 弦阳连忙将话接了过去,从她急切的语气里,锦月察觉到,方才柳盈深看她哪一眼,并非锦月的错觉。 “尚书家的公子自然不会差。” 柳盈错愕的愣了片刻,抿唇犹豫了一下,眉心拧着,把那股凝结在那里的文气都冲散了,缓缓违心的,吐出这么一句。 “盈表姐觉得好不就成了,左右是你要嫁他的,我们若是夸了,你醋了怎么办?” 弦阳咯咯的笑出声来,极力的想缓和,屋内沉郁的气氛,柳盈也知道弦阳是好意,便回来个笑,只是有些牵强,不必苦好看。 “慕小姐觉得呢?” 锦月眸光闪了闪,她刚开始就觉得柳盈什么都好,就是对人对事过于执着,明知她不想回答这问题,也回答不出她想要的答案,偏偏还要问的这般直接,逼迫她不得敷衍几句。 “坊间就句俗语,说的是萝卜白菜各有所爱,古人也有一句,情人眼里出西施,所以柳小姐无需去问他人的意见,你自己的意愿最为重要。这世间种种没人能分出绝对的是非,只要今时今日的决策,日后担不上一个悔字,足矣。” 柳盈沉沉的将眸子垂下,咬着唇瓣,半天没有说话,弦阳看着有些心疼,却也不知道如何去开口安慰。 “多谢慕小姐,柳盈受教了。” 柳盈朝着锦月福了福身,锦月含笑应下了这一礼,便跟弦阳匆匆告辞了,话只能说到这里,剩下的也只能让柳盈自己去想通了。 柳家的院子很大,不同于右相府的精美别致,却因为增进了一股诗情画意,而别具特色,入眼之处不是小桥流水,便是竹林幽径,看的人赏心悦目。 “弦表妹,慕小姐,甚巧。” 锦月跟弦阳从柳盈的云梦筑出来,在一条小道上恰巧跟柳棨撞上,此时他一身素净的水蓝衫,立在竹林之外,蓦然回眸,俊朗飘逸。锦月暗暗在想,他跟柳盈是一母同胞的兄妹,怎么容貌差的这般远。 “的确是巧,棨表哥今日有空闲了?” 昨日柳棨送弦阳跟锦月从问渠客栈出来,还不曾走到柳府,便被衙门的人急急的召回去,似乎是出了什么要紧的事情。 “弦表妹这是打趣我呢,昨日确实突发要事,不得不赶回去,怠慢了慕小姐,我正想着找个时机,跟慕小姐请罪呢,不曾想今日就遇到了。” 锦月颔首清淡一笑,她昨日听蓝影提起过,柳棨在外面有所宅院,以往三四个月都不进柳府一趟,这几日到是来的颇勤,不知是冲着她还是冲着弦阳。 “大人客气了,月不敢当?” 一个四品知府屡屡对她这无官职的人这般谦卑,锦月有些想不通,柳棨是为了借她讨好右相,还是有其他的目的。 “棨表哥这是打算到哪里去?” 若是单听柳棨跟锦月客气的绕来绕去,怕是一天都不带够的。所以弦阳赶紧打断两个没内容的对话。 “没打算去哪里,今日我刚搬进来住,在屋子里闷了一天,出来透透气。” 弦阳眸光怔了怔,她先前就听姑母说起过,这柳棨自从任职坐了官,就搬到了府外,一般柳老爷不派人请个七八回,他铁定是不会回来的。 “那姑母跟姑父定然开心了。” 虽然弦阳一口一个棨表哥,柳棨一口一个弦表妹,但锦月知道,他们算起来也没什么血缘关系,弦阳那个绕了很多弯的远方表姑,是柳府的大夫人,那大夫人膝下无子,而柳棨跟柳盈却是如今府中,因柳棨当了官,才提身份做了柳府的二夫人所出。 “以往是我公务繁忙,少在父母身前尽孝,如今闲了些,理应回来住上一住。” 柳棨说话真是过于圆融,让你触及不到他真实想法是什么,锦月想起大雪天里见到他时的情景,那时他有着一股清高跟倔强,如今倒是一点也寻不见了,就像他曾经那一手清韵别致的字,如今不存一丝一毫的痕迹了。 “慕小姐跟弦表妹这是打算去哪里?” 依照锦月跟弦阳过来的方向,柳棨肯定知道她们是刚从刘盈的云梦筑回来,集虐如今更是猜不透,这柳棨对自己一母同胞的妹妹,有多少真心在。 “刚从盈表姐哪里讨了杯茶,这会打算回去呢,棨表哥如今是住在哪所院子里?” 柳府这所家宅在依山傍水的好地段,几乎占据了整整一条街,虽然跟皇宫比不起,但临都的左右相府,也差不多就这么大。 “哦,我如今住在听雨轩,到跟弦表妹和慕小姐天水榭挨的很近。” 锦月浅笑的垂了垂眸子,这哪是挨得近呀,不就隔着一堵墙吗,那听雨轩弦阳一早就给她指过,本来是柳家为她跟弦阳预备的,因为她跟弦阳住在了一出,便空下来了。 “那是挺近的,若我无聊的时候,就可以找棨表哥讨杯茶喝,棨表哥可不要烦我。” 柳棨谦卑的道了一声不会,荣幸之至,锦月到喜欢弦阳这个说法,起码这便没给柳棨借口常往天水榭跑。 因为天水榭跟听雨轩顺路,柳棨理所当然的有理由送弦阳跟锦月回去,可能看出来锦月并没兴趣跟柳棨搭话,弦阳便不住的找话题跟柳棨聊,让他无暇去叨扰锦月。 柳棨的容貌虽比不得峥嵘四君子那般惊才艳绝,但算的上顶级的清俊,如今身在官场,年少有为,也早到了娶亲的年纪了,媒婆不踏破门槛,都说不过去,但他至今还是独身一人,锦月有些想不通。 青石小道路边长了些一人高的芦苇,苇叶上像是刚有人洒了水,滴答滴答的顺着苇叶敲着青石,锦月恍了神,暗自笑了笑,如今真是闲了吗,怎么关心起这档子跟自己无关的事来了,难不成这几日跟弦阳待的久了。 “本小姐还以为,瑶台碧池赠锦月真如传言那般仙姿月貌,如今看来也就是个不知廉耻的狐媚子,有什么了不起的。” 还未靠近天水榭,便听到远处一个女子尖声尖气的吵嚷着,锦月愣了一下,她虽然得罪的人不少,但大多都在暗地里骂一骂。 在这苍灵不过两三日,柳府见过的人,一把手都数的过来,是谁这般明目张胆的说落她,若是数落她别的也就算了,但狐媚子这数落的真有些冤枉。 柳棨面上一白,尴尬的看了锦月一眼,这一眼锦月依稀察觉到,那正在骂她的人,估摸着柳棨已经听出来了。 可能看锦月神色如常,像是不在意的模样,柳棨便没有开口说话,而是加快了脚步,转到了天水榭门前,弦阳跟锦月也跟了过去。 “这是你该胡闹的地方吗?” 柳棨到天水榭门口时,弦阳跟锦月还有一段距离,但已经可以看到天水榭的假山下,站着一个盛气凌人的女娃,看年龄不过及笄。 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娇俏的瓜子脸,小巧的鼻头,红润的樱桃小口,再加上苍灵女子特有的纤细身段,的的确确是个不多见的美人胚子。 ---------------------------------------------------- 因为要上客户端的推荐 ,收费章节便从六十七章开始了,有些对不住新入坑的亲们。 第二百二十九章:此真之外更无真 那小姑娘听到柳棨的声音,将傲慢的神情僵在脸上,本掐着腰的手也慌张的松开,却不知朝哪里放的好,很显然她怕着柳棨。 “她是谁?” 隔得老远便听到这小姑娘指名道姓的骂她,锦月凝神看了看,这从没见过的一个人,跑到门口骂她,还真是从未有过的事情,虽然骂的难听了些,能不畏惧她的身份到还算有胆识。 “她是姚乐双,我那远方姑父妹妹的独女,如今借住在柳家,锦月你什么时候招惹了她呀?” 这姚乐双父亲是这苍灵的一个小县丞,柳棨没入仕的时候,算是柳家近亲里官职最高的,姚乐双是家里的独女,也是她父母年过中年方得的,宝贝的很,于是被生生宠成了这副骄纵的性子。 “你觉得,我有空得罪她吗?” 弦阳想了一想,自打锦月进了柳府的门,还真是没空闲跟这刁蛮的大小姐撞上,她这莫名其妙的来闹事,有些太奇怪了吧。 “猜也没用,咱们还是过去看看吧?” 弦阳攀着锦月走了过去,门口的人倒是齐全的很,莫说这天水榭的人了,就连弦阳养的那只猫,都趴在一个小侍女的怀里,兴致勃勃的瞅着。锦月在往里看时,视线突然一凛。 “棨哥哥,舅母说你搬回来了,原是真的呀,我还以为她又哄我呢。” 姚乐双看到柳棨,瞬间从一只张牙舞爪的老虎,变成乖顺懂事的灵兔,看那架势恨不得扑倒柳棨身上抱住啃,柳棨眉心皱成一团,错身躲开。 “你也不小了,怎么还这么没规矩。” 姚乐双撇了撇嘴,一双眸子像刚从水缸里捞出来一样,噼里啪啦的往外冒水,她的棨哥哥从来没有跟她这样厉声厉色的呵斥过,肯定是那个狐媚子勾走了棨哥哥的魂。 “哟~,哭的可真委屈,柳大人,你家这祖宗,奴可没敢欺负,别怪在奴头上呦?” 蓝影斜靠着一根青翠的竹子,一身火红的纱衣飘飘扬扬,微敞的衣襟前,波涛起伏处露出些雪白,媚眼如丝的望着柳棨,莫说男人,就连女人看了都心神难宁。 “狐媚子~” 姚乐双看到柳棨望过去稍楞的神情,气的直跺脚,整个小脸涨的通红,不过此时还跟弦阳站在远处的锦月,心里大致明白了,这姚乐双怕是将蓝影错认成她了。 “来来回回就知道夸奴这一句,姚小姐小小年纪,眼神就不好使,奴有这么优点换个夸夸,柳大人,你是来找奴的吗?” 蓝影将身后的竹杆压下了少许,借力飞身双手交叠放在柳棨的肩膀上,接着将自己的下巴,放在了交叠的手面上,一双柔媚的眸子,含笑的看着柳棨。 “你~你~,不知廉耻,不要脸,你离我棨哥哥远一些。” 看大蓝影如此大胆的举动,姚乐双先是惊的愣了片刻,等反应过来就伸手去推蓝影,蓝影作势一躲,真个人挂在了柳棨身上。 “张口闭口情哥哥,情哥哥,叫的真是亲热,咱们谁更不知廉耻些。” 蓝影故意曲解姚乐双的发音,紧接着又往柳棨身上凑了凑,贴了贴,柳棨的脸色很难堪,却动弹不得。姚乐双的脸色更难看,看那情形,不把蓝影生吞活剥都解不了恨。 “你……,你……” 姚乐双气的一惊说不出话来,你你了大半天也没下文,只能对着青石板跺脚,这是弦阳用胳膊肘撞了撞锦月,压低了声线。 “你家蓝影气起人来,还真是一绝。” 锦月垂目笑了笑,看蓝影攀附着柳棨的架势,让柳棨动不得,挣脱不了,只能沉着脸,任由她上下其手,倒也有些趣味。 “蓝姑娘请自重。” 柳棨终于忍不住搭了腔,姚乐双此时还抓着蓝影的手臂,正使出吃奶的劲往外拽,听到柳棨的称呼,顿住了,心想着,她不是姓慕吗? “柳大人怎么叫的这么见外,什么蓝姑娘不蓝姑娘的,不如你唤奴家心肝儿,或者宝贝儿好不好?” 众人听得压槽酸了酸,她们都是自临都来的,的确没见过蓝影这样在过活的话,都说的脸不红心不跳的主,姚乐双此时诧异的松了手,呆呆的神情明显是在问,你不是慕锦月吗。 “蓝影~” 一个缥缈轻灵的声线自身后传来,就像指头拨过琴弦一般,似近似远,似梦似幻。姚乐双惊愕的回眸望了过去,整个人像被闪电击过一样,从头发丝麻到了脚脖子。 一片绿波汪洋为衬之处,有身着绯色跟玉色纱衣的两位女子,一个明媚,一个清淡,一个甜美,一个飘然,她们全身似笼罩着一股光晕,相同却不同,互相映照,熠熠生辉。 其中一个姚乐双前两日就见过,在这整个苍灵内,她一直自负,没人能在容貌上胜过自己,但见过这传言中的左相府小姐后,相比之下,自己跟颜弦阳差成了天与地,她颓然了一整天。 今早又听得并蒂明姝的另一位也在柳府,便忍不住过来瞧瞧,一进门就看到了那个狐媚子,便以为她就是慕锦月。 姚乐双想着着木锦月跟自己在姿色上也差不多吗,凭什么能挤进去并蒂明姝里,跟颜弦阳那样的人物齐名,但棨哥哥一句蓝姑娘,此时又见了这个女子,姚乐双算是明白了,自己认错了人。 “小姐,你可回来了,有人欺负我。” 蓝影看到锦月走过来,慢慢的从柳棨身上下来,顺便当这姚乐双的面揩了揩油,便抓着锦月的衣襟,委屈的蹭了蹭,本想着挤出两滴泪会显得逼真些,最后发现眼睛不如姚乐双好使,眼泪不如姚乐双现成,便作罢了,反正她信楼主明白她的意思了。 “我~,你~。” 姚乐双在看到锦月的第一眼,便觉得这人她绝对惹不起,本心想着吃了这个哑巴亏算了,没想到这蓝影既然恶人先告状,于是伸手指着蓝影,起的依旧说不出话。 “穆小姐,是乐双无状,也是我柳家管教不严,冲撞了穆小姐,我先给穆小姐陪个不是,希望穆小姐看在我的薄面上,能原谅乐双的莽撞无礼。” 柳棨向着锦月叠手深揖的行礼,姚乐双全身打了个哆嗦,在她印象里,棨哥哥从来不曾给谁行过这样大的礼,而且一直在外人面前自称本官的,如今明明是自己受了欺负,凭什么还要给别人赔罪。 “棨哥哥,明明是她……” 姚乐双用手指懊恼的指着蓝影,柳棨一个眼神扫过去,生生将姚乐双的话堵了回去,眼泪在眼圈里打转,却不敢哭。 “呵~,狐媚子,不知廉耻,还真是第一次有人这般形容过月。不过姚小姐真是金贵,连陪个罪,都是要人替着。” 锦月不动声色的垂眸浅笑,只是那笑里有些许寒意,弦阳用余光扫了扫锦月,没去接话,她跟锦月有个通病,就是极其的护短。 她们远远就看到,天水榭廊上的一个丫头的脸上,有个骇人巴掌印,她记得没错的话,那丫头是锦月身边的叫青芜,今日守在天水榭的前厅,想必方才蓝影对姚乐双百般刁难,也是因为这件事。 “乐双,快跟穆小姐赔罪。” 柳棨只当锦月在乎的是姚乐双骂的那几句话,想她堂堂相府千金,一直被人捧在云端里夸,如今突然被人这样不分青红皂白的辱骂了去,肯定心中有气。 “对~不~起~。” 姚乐双满不情愿的从口中蝇声挤出一句,她长这么大,从来还没跟谁道过谦,要不是看在棨哥哥的面子上,这句对不起,打死也不会说的。 “月开个玩笑而已,姚小姐怎么就做了真呢。咦~,姚小姐这脸上怎么蹭一块灰,蓝影快帮姚小姐擦一擦。” 锦月跟蓝影如今跟姚乐双也就隔着一步远,锦月突然态度一百八十度的转弯,还没等姚乐双反应过来,蓝影已经拎着一块帕子靠近了,姚乐双赶紧用手捂脸,但蓝影还是快了一步。 “啪~”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响彻了天水榭,倒不是蓝影打的,所有人都看到蓝影伸过去的手离姚乐双还有点距离,但不知怎的,姚乐双自己的手不听使唤的扇了自己一巴掌,扇的很重很响,顿时让姚乐脸颊印了一个火红的手印火烧一样的疼,双目冒着金星整个人都蒙了,看鬼一样看着蓝影。 “呦,姚小姐怎么这么不小心。” 蓝影佯装成一脸惊慌的样子,想要伸手凑过去,姚乐双吓的两眼发直,顾不得疼,连连朝后躲在了自己带的那个小丫头身后,她觉得蓝影肯定是会什么妖法,否则自己怎么突然身体失控了。 “还请穆小姐高抬贵手。” 看到姚乐双挨了巴掌,柳棨也明白过来,锦月此番的生气,为的是什么,但姚乐双毕竟是柳府中的人,他那姑母心肝似的疼着,做的太难看,他那姑母肯定跑来把他房门哭塌掉不可,而且跟姚家也不好交代。 “大人客气了,蓝影,那灰尘就让姚小姐自己去擦吧。” 蓝影扬了扬眉,拎着那块手帕,一扭一扭的回到了锦月身后,姚乐双还警惕的捂着自己的脸,此时连痛都不敢叫,唯恐蓝影再使个什么法术。 “好了好了,一场误会而已,该散的都散了吧。” 这一幕所有人都杵在天水榭看着,既然如今锦月的气出了,弦阳觉得此时,该她收收这个烂摊子的时候了。 “月乏了,就不陪大人喝茶了,先回了。” 围着的人渐渐散开了,锦月没有什么表情的跟柳棨告辞,连福身这样的礼都未曾行,也不等柳棨回答,便径自穿过前厅。 柳棨看着锦月不紧不慢离开的背影,心突突的跳了跳,不知自己是不是给她留了个坏印象,他如今有些后悔替乐双说话了。 “棨表哥进去喝杯茶吧?” 一个人负气走了,总得有一个回来打圆场,在临都一向是她任性些,没想到在苍灵倒是翻了个个,不过弦阳明白锦月这样做的目的,并非真的生什么气,只是让柳棨跟姚乐双少到这天水榭来。 “改日吧,今日我还有些杂事要处理,先告辞了。” 弦阳依旧明媚一笑,她心里也巴不得这些瘟神赶快走,于是对着柳棨福了福身,开口道。 “那棨表哥走好,弦阳便不送了。” 柳棨颔首后,便走出天水榭,走之前不忘转头看了姚乐双一眼,姚乐双惊神未定,再次打了个哆嗦,便紧跟着就随柳棨离开了,心想着,这天水榭她一辈子也不愿过来了,这里的人太可怕了。 锦月回到天水榭的住处,蓝影青鸾,连带着那两个侍奉的小丫头青芜青霜,也一并跟了过来,蓝影用指尖挑起那挨了巴掌的青芜,啧啧叹了两声。 “这白净的小脸可怜见的,看来得两三天才能消了。” 锦月从身侧的小抽屉里取出一个白玉瓷瓶,朝着蓝影丢了过去,蓝影也不回头,一伸手就接在了手里,塞给青芜。 “以后别傻乎乎的让人打,该动手的动手,该动口的动口。别说着苍灵,即便在临都,咱家小姐惹不起的一个巴掌足够数了,所以出了事,全由咱家小姐替你们兜着,青霜你也听着。” 青芜抓住那白瓷瓶点了点头,青霜也跟着点了点头,青芜觉得自己虽然委屈,但那姚乐双脸上的巴掌,比她这狠多了,这委屈自然也散了。 “青霜,下去先帮青芜擦擦药。” 锦月看蓝影几句话快把青霜青芜感动哭了,再让她唠叨下去,不知道又说出什么来,青霜跟青芜跟她不到半年,性子却是软了些。 “是小姐。” 两人同时福身应了一声,正打算出去,锦月若有所思的再次出了声。 “蓝姑娘的话,记在心里。” 青霜跟青芜惊愕之余便是感激,泪眼汪汪的瞅着锦月,只让蓝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们心想着小姐对人清冷,但对拦月阁的所有人皆是好的没话说。 --------------- 周五了,看完这篇文,给小韵留个言,然后大家好好过个愉快的周末好不好?好久没让谦儿出来了,下章就放他出来陪大家过周末。 第二百三十章:四厢花影怒于潮 蓝影看这两个傻丫头感动的稀里哗啦,像是打算慷慨激昂的跟楼主上演一番主仆情深,压槽酸的厉害,于是率先将话堵了出去。 “好了,你俩别泪汪汪的杵在这瞎感动了,你们被别人欺负了,咱家小姐脸上也没光不是,快去擦药吧。” 揽月阁出来的丫头就是懂事的没话说,青霜青芜同时跟蓝影道声谢,便识趣的离开了,彼时锦月已经斜靠在榻上,摸了本书在瞧着,蓝影得意兮兮的凑了过去。 “楼主,你真生起气来是什么样子?” 锦月的眸光轻缓的在书页上动了动,指尖微微一挑,将手中的书翻过一页,不紧不慢的语气答来蓝影一声。 “我今这算不上动气吗?” 锦月细细想来一下,自宋家败落以后,右相府没了二夫人,这些年确实没有什么事,能真让她动的了气,不知是没人敢给她气受了,还是她的心变得无动于衷了。 “你方才虽然一直沉着脸,有那么几分意思,但你那眸子里,连个起伏波动都没有,也能叫生气。” 锦月又将手中的书翻出一页,余光窥到蓝影寻了个舒适的地方斜靠着,她平静的脸上浮现一缕忧思跟落寞,看的蓝影的心肝揪了揪。 “可喜,可怒,可哀,可乐,确实好,只是月没这福气?” 蓝影以手支头,怔怔的看了锦月会,在她印象里不管是五年前还是现在,锦月似乎一直都是这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蓝影想象不出。叶阑描述初见锦月时,恰逢锦月髫年,清澈见底的明眸,挂着梨涡的纯净笑颜,在蜂蝶阵阵幽香铺面的廊下,抱着一只白兔回眸问甜笑着说了一句。 "你唤我月儿就好。" 想必那定然是一番旷古绝今的美景,否则不会让叶阑这在花丛中混的游刃有余的浪荡子,时至今日还念念不忘。 晋州郊外的一条偏僻的小道上,两边粗壮的树木只留下被寒风吹颤动的枝条,有一匹飞驰的骏马掠过,行至到一个三叉路口处,缰绳一勒,骏马一声长鸣停下,路边有几棵高耸的松柏,在这寒冬的天气,这样一片翠绿显得格外的突兀。 骑在马上的赫连鸣谦往分出的道路都瞅了瞅,辨别出要去的方向,刚想策马离开,耳边突然传来翅膀扇动的声响,雍雅的眉心含笑舒展开,不出半盏茶的功夫,一只海东青轻轻落与他的肩头。 那海东青自动的抬起了右爪,赫连鸣谦含笑怜爱柔了柔海东青的头,海东青十分受用,拿自己的脑子蹭了蹭赫连鸣谦的脖子,赫连鸣谦借机将海东青脚上的锦笺扯下来,几行精美如星的小字映入眼帘。 “浮生一世,吾三必行,朝起迎日,暮临赏月,思君朝朝暮暮。” 看到这几行透着浓浓相思的锦绣小字,赫连鸣谦从眉梢到嘴角,无不洋溢着欣喜的笑,连寒风刺骨的天气,都觉得有了那么一丝暖。都道她是苍穹清寒的孤月,但真要用心哄起人来,决可将你捧到云端。 将锦笺在怀中收藏好,策马一刻钟的时间,傅风致留在成王府那个军师,所说的那片一眼望不到边际的百亩梅林,已经近在眼前。因着不久前刚下过一场大雪,梅林里仅仅长有黑突突的枝干上还留有积雪,偶尔可见几个稀疏孤零零的花苞。 听说这片梅林刚种下不久,有这番姿态已经不容易了,若是明年此时再来,恰逢这梅香飘散的时节,虽比不得岳凌寒哪所梅园力的梅花罕见,但这遥遥十里的梅花还是异常的壮观。到那时若能带上他的碧华来瞧上一瞧,她定然欢喜。 赫连鸣谦翻身下了马,朝着梅林深处走去,闪电乖巧的跟随其后,偶尔看到垂下的梅枝想要噙在口中嚼一嚼,赫连鸣谦侧目看它一眼,便满不情愿的打消了这个念头,耷拉着脑袋继续跟着赫连鸣谦走。 梅林里留的小道百转迂回,地面很松,一看就是少有人走,闪电跟他走过,留下细密的脚印,赫连鸣谦暗暗在想,致儿这是多久不曾出门了,还是他过来选择的道路不对。 深一脚浅一脚的步行了小半个时辰,前方出现了一所僻静小院子,四周围着仅到人腰的蔷薇篱笆,上面还有绿叶红花着实让他惊了一惊,走进仔细去敲,才发现是绢布做的,真是逼真到可以以假乱真的地步了。 篱笆内圈着几丛冬青树,还有几株枯败了没有处理的菊花,不知是不是故意留着的,再往里便是一所二层的竹林小楼,楼前栽植着一颗粗大的木棉。 这院子颇有些闲云野鹤的意思,赫连鸣谦想想傅风致的性子,依稀觉得,是不是军师没说清楚,或许他找错了地方,按说不该吧,总归来都来了,错不错都得去看看。 蔷薇篱笆的西南面有一虚掩着的木门,木门前一边有一棵松柏,到跟他路上见到的那一棵一般粗大,茂密的枝叶相互穿插,早已经分不清那条树干是那颗树上长出来的。 如今的时辰正当中午,碧空的朝阳高高普照,赫连鸣谦转头拍了拍闪电,闪电便转头去啃小院附近的那一片枯草去了。 吱呀一声,没费什么力气,本虚掩的木门便被推来了,赫连鸣谦走了进去,正想着开口说句叨扰,让这院子的主人出来瞧瞧是不是他要找的人。 “太宰大人来了?” 赫连鸣谦的星目轻轻向上一瞟,神情怔住,翠绿的竹楼的廊下,立着一身绣着粉红蔷薇,水蓝衣裙的女子,一头乌发被一只白玉簪子松松挽着,若是除去她眉宇间的英气跟寒意,到真有几分女子的秀致跟温婉。 “你~,这~” 赫连鸣谦脸上浮这一丝错愕,虽然一直都知道傅风致是女子,但自小就见她穿女装的次数屈指可数,细细算来以前也不过穿了几次素白的简约罗裙,如今这副面容,真是打破了他以往对傅风致的印象。 “看多了就习惯了,就如本将穿了些日子,也不觉得繁琐了。” 扶风纸漫不经心的在廊上捋了捋垂下的衣袖,凛凛的目光透着些许慵懒跟随意,赫连鸣谦觉得,眼前的傅风致已经完全不是他认识的那个人了,像是这个壳子换了个灵魂一般。 “你喜欢就好。” 这毕竟不是傅风致第一次转性,惊是惊,但还不至于接受不了,赫连鸣谦仰头雍雅一笑,心想好在不是南宫霖过来办这差事,否则真的上前给傅风致诊诊脉,看看是不是病弧度了,也幸好走得急,没让秋澄那丫头有机会跟来,否者这里怕是要翻天了。 “你是以太宰大人的身份过来,还是以赫连鸣谦的身份过来?或者换句话问,你是来找镇国将军的还是来寻致儿的?” 傅风致双手按住廊上的镂花栏杆,从上至下平静无波的望着赫连鸣谦,像是一早就料到他会来一样,也像是他的到来,与她无关紧要。 “有何区别?” 赫连鸣谦看到傅风致嘴角微微扬起一丝讽笑,却没看透,她这讽是对他还是对自己,说心里话,他面对傅风致时,心里有那么一点怵,因为她从不按常理行事,总是抱着毁天灭地。也要达到目的的狠厉,像是任何人都掌控不住。 “自然是有区别的,如你找镇国将军,就去成王府军师那里递个帖子,若你来找致儿的,到可以进来喝杯酒。” 傅风致话一说完,转身就回了屋,赫连鸣谦在院子里摇头苦笑了一下,傅风致还没有带成王回宫复命,成王还未被查办,他王爷的身份还未被削,但成王府此时却成了傅风致的军营了。 “大人进来吧!” 竹楼的小门从里至外打开,清朗的声调下,走出一个清隽的少年,柔和的面容俊逸无双,一身白净不染纤尘的长袍下,包裹着比女子还柔美的身段。 “多谢。” 对于南乔的身份,赫连鸣谦已经听锦月跟他说起过了,南乔是比他早一届的状元郎,在天朝颇有盛名。 他在江湖上闯荡时,就屡屡听人提起过,右相府的公子如何如何的出众,曾经岳欲寒还对他夸赞过,真是拔尖的人物,可惜心有所属,不好他这口,强不得,软没用,只能放弃了。 入朝为官时,也曾在朝堂上见过数面,却并没有什么交涉。只知他为人圆融,谦和有度,若一直留在朝中,前途不可限量。 “大人没用过午膳吧?” 南乔估摸着赫连鸣谦从晋州成王府赶过来,少说也要两个时辰,现在刚到午膳的时辰,应该是没用过。 “倒还真没有。” 赫连鸣谦 倒也没跟南乔客道,南乔引着赫连鸣谦进了竹楼,竹楼里的桌椅摆设也都是竹子做的,真是雅到了极致。 “我跟风致刚好要用午膳,大人一起吧,只是山野里没什么好招待的,不知大人吃不吃得惯?” 竹楼里正中间的桌子上,的确摆着三四个冒热气的小菜,跟一个盖着的汤锅,再加一小盆米饭,看样子还没有动过,听军师说,这竹屋跟里面所有物件,加上外面的百亩梅林,都出自南乔之手,真是个了不得人物。 “南乔公子客气了。能留我吃饭,已经是感激不尽了。” 傅风致自小没下过厨房,米跟盐都不一定分得清,所以这饭菜也是出自南乔之手,放着大好前程不要,放着公子哥的日子不享,偏偏跑到这荒郊野外,对一个女子掏心掏肺,可见他对风致真是用足了心赫连鸣谦扪心自问,怕是自己也不见得能为碧华做到如此地步。 “你到真是不客气?” 傅风致抱着两坛花雕酒从过楼上缓步走了下来,此时赫连鸣谦已经坐到了饭桌前,南乔正给他递筷子。 “小时候就没少去你傅家蹭饭,也不差这一顿吧。” 从前那个粘着他叫鸣谦哥哥的混世魔王,如今虽然成为这样的冷冰冰的模样,但赫连鸣谦知道,她依然还记挂着曾经的总角之好。 “那时候,真好,有父帅,有娘亲,有玉和,有你,还有……” 傅风致将手里的两坛酒放在桌案上,话到此处突然眉心一紧,南乔暖笑着将手拉住了傅风致,微微一扯,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坐下。 “可惜那时我还被我爹圈箍在家读书,否则就可以早点跟你们相识了。” 南乔拿出酒壶,将坛子里的酒倒了一壶,然后又取了三个白瓷酒杯,一个一个斟满,给赫连鸣谦跟傅风致递了过去。 “亏得当时你没认识她,否则没你一天安生日子过,她那脑子里装的尽是捉弄人的伎俩。 南乔柔和的目光闪了闪,当时傅家那个混世魔王,还真是名声响的很,据说整个临都的狗见了,都得绕道走,否则不是被剃了毛,就是被染得花花绿绿。据说当时皇贵妃养的猫,皇后娘娘养的鹦鹉,都没能躲得过。 “风致性子跳脱,显得有趣,倒也没什么不好的。” 赫连鸣谦又是温雅一笑,看来古人说,这情人眼里出西施,到真是一点不假,当年若不是看在傅叔叔的面子上,恐怕他跟玉和对傅风致能躲多远,就躲多远,如今这南乔还出口夸她跳脱有趣。 “少抹黑本将,本将小时候,也没少在你手里吃亏。” 赫连鸣谦用手抵唇干咳了一声,想起幼年的一件趣事,那年他跟玉和到临都时是个冬天,他八岁,傅风致七岁,因为傅风致总是穿的男孩的衣服,下水捞鱼,上树掏鸟,什么都干的得心应手,比他们还熟练,所以当时他跟玉和并不知道傅风致是女儿身。 直到有一回跟傅风致在院子里赌棋子玩,腊月的天气冷的厉害,就想出输一局便脱掉一件衣服,这游戏他很占便宜,几局下来就把傅风致输的就剩一件单衫了,傅家人的身子底子的确好,骨气也好,输成这样傅风致还能忍着。 _ _ _ _ _ _ _ _ _ _ _ __ _ _ _ _ _ _ _ _ _ _ _ 因为月跟谦见不到面,只能靠阿清甜蜜一把了,亲们周末愉快,亲们等级都这么高,帮小韵投个月票。 第二百三十一章:晓寒料峭尚欺人 下一局不出所有人的意料,又是傅风致输了,在寒风中冻得牙齿打颤,却还倔强的扬起头,一副愿赌服输,大义凛然的模样。 傅风致都不带犹豫的去扯身上仅剩的一件衫子,赫连鸣谦跟南宫霖先前都没少被傅风致捉弄,再加上知道傅风致的身体底子扛得住,也就任由她脱。 正当赫连鸣谦跟南宫霖得意的看着傅风致扯开了第二个扣子时,在一旁一直没说话的墨承乾突然伸手抓住了傅风致的手,凝重的皱着眉头,底底的对赫连鸣谦说道。 “致儿是女孩子,不能再脱了,这局的惩罚,孤替她。” 当时赫连鸣谦跟南宫霖同时吓傻了,眼睁睁看着墨承乾利落的脱掉了身上最外层的棉衣,才反应过来,仔仔细细的在傅风致身上,从头发丝瞧到脚后跟。 他们承认,自己是眼拙,都瞅的这般仔细了,也没看出来傅风致那点有女孩子的影子,毕竟他们当时没什么见识,觉得女孩子都应该像小云裳那样,安静乖巧的。 “当时年少无知,确实做过不少荒唐事,细算起来,谁也没占着便宜不是,但我毕竟年长,没让着你,是我不对,这样我敬你一杯酒,过去的咱就算过去了行吗?” 赫连鸣谦将杯子端到与眉相平,嘴角荡起清雅深沉的笑,傅风致的神情在赫连鸣谦的笑里,有些恍惚起来。 她记得赫连鸣谦没有踏入仕途之前,笑容洒脱明朗,那人的万里江山,需要葬送多少人的本心,方可成就,成就了之后呢? “本将向来大度,从不跟你一般见识。” 话虽这样说,但傅风致还是端起了酒杯跟赫连鸣谦碰了一下,赫连鸣谦敛了敛眸光,端着酒杯的手转了个方向,对准了南乔。 “慕公子赏脸一起吧。” 似是许久没听人这么唤过他,南乔清澈的眸子,定在眼眶中少许时刻,方将桌案上的酒杯也端了起来,啪嗒一声在赫连鸣谦杯沿下方一寸处碰了一下。 “慕琛三年前就葬身大火了,现在只有南乔了。” 南乔说完,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他的过往别人看来光辉无限,而他自己,连以往的名字提都不愿意提。 并不是他觉得过往对他是个耻辱,而是觉得如今的自己。戏子,娈童,家仆,重重上不得台面的身份,会是家人的负担,尤其是月牙儿。 “哦,到时我说错了,我给南乔公子斟杯酒,算是赔罪。” 赫连鸣谦起了身,拎起酒壶给南乔斟了酒,南乔倒也没有因为赫连鸣谦的身份,而跟他拘礼,这到让赫连鸣谦觉得,南乔骨子里还是有自傲的因子存在,他真正的谦卑都只因为爱。 “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南乔盛了饭给傅风致,傅风致伸手接住,自然的低着头吃起来,看样子是习以为常了。赫连鸣谦挑了挑眉心。 “我今没打算回去,你这挺宽敞,我留一晚再走。” 傅风致扒饭的筷子顿了一下,抬眸掠过碗沿,若有所思的瞅着赫连鸣谦。 “这可比不得的驿馆,本将怕你住不惯。” 赫连鸣谦笑了笑,傅风致当然知道自己闯荡江湖时,风餐露宿是常有的事情,根本不是锦衣玉食娇生惯养的公子哥,不存在住不惯之说,而傅风致如此说,明显是不想让他留。 “这里清幽静谧,满室的竹香雅趣,我看比那驿馆强多了,今我就住这了。” 傅风致皱了皱眉,继续吃饭,她怎么忘了,赫连鸣谦的脸皮厚度,跟他那莫测的武功一样,没人测量出深度来,他既然想待在这,肯定是有话要单独跟她说,看来是躲不过去了。 “你想待就待吧。” 傅风致无所谓的语气,让赫连鸣谦心中震了震,他如今真是猜不透,傅风致何以变得如此漠然,因为南乔在,有些话他还不能说。 此刻,赫连鸣谦忍不住在想,若是傅风致真的愿意跟南乔,这般了此一生,与她与与他,或许都算一个好结局,但想到傅风致执拗的性子,又觉得不太可能。 三个人将两坛子花雕酒喝了个干净,南乔准备的饭菜也吃的见了底,饭后赫连鸣谦被傅风致遣使着去洗了碗,而南乔去楼上,给赫连鸣谦收拾出一个房间。 入夜时分,天朗气清,山野之内,格外的宁静。 赫连鸣谦自南乔为他收拾好的房间里步行出来,看到傅风致一个人站在廊下,换下了白日里那身水蓝衣裙,穿了一件碧色罗衫,以往这些扎眼的颜色,她是碰都不会碰的,看来那南乔在她心里并非没有一点分量。 此时傅风致微抬着头,一张刀削般清寒的侧脸,轮廓分明,冷冷的眸子盯着苍穹中稀疏的星辰,跟接近半圆的一轮明月,安静的看着。 “赏月?还是赏星?” 赫连鸣谦漫步过去,跟傅风致并肩而立,想想他们自幼相识,能平静的在一起说说话的机会,真是少之又少。 他们这些年为了天下安定,一个忙着修罗场四处征战,一个忙着朝中搅弄风云,都忙得不可开交,却又都说不出,自己如此忙,意义何在。 “本将在看,这月里的嫦娥,是不是真跟你心尖上的人相象?” 傅风致人虽然不在临都,但傅家在天朝的根基,不是谁想拔就能拔干净的,更何况,有些人是不敢,有些人是不想。 “那你比出来了吗?” 傅风致将视线从夜空中缓缓移动下来,凛凛的掠过赫连鸣谦雍雅的面容,那张脸俘获了多少颗芳心,没人能数的尽。 赫连鸣谦任由她看着,因为他知道,傅风致在讶异,自己承认的如此干脆,在朝中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在这里,他想歇一歇。 “你真打算跟他为敌,跟天下为敌,跟命数为敌,跟本将为敌。” 即使一切都了然于心,但听到赫连鸣谦亲口承认,傅风致心底依旧是震撼的,她如今虽然看似在跟那人为难,但也就是无关痛痒的耍耍性子。 若有一天真有人敢撼动那人的位置,哪怕是赫连鸣谦,她定然还会是第一个冲出来站在那人身后,并未她忠义,并非傅家祖训的承载,而是刻入骨子的习惯而已,剥皮抽筋也改不掉了。 “致儿,你应该明白,情之一字,非你能放就可放的。” 赫连鸣谦所说的,字字傅风致都亲身体验过,那是血淋淋的一场剔骨扒肉之灾也不能清除干净的,她可以对赫连鸣谦感同身受,却不能视而不见那人的意愿,那时她此生唯一在乎的。 “所以呢,本将方才所说的,你算是承认了吗?” 傅风致的余光窥见赫连鸣谦沉沉的摇了摇头,此时赫连鸣谦的神情,不再像习惯性的挂着那张虚假的面皮,到时流露出些许真实的情绪,这些年来,还是第一次。 “虽然还没找寻到,总该有解决的方法吧?” 傅风致冷冷的笑了笑,情之一字,真是可穿肠的一剂无解毒药,连赫连鸣谦这样聪明绝顶的人,都不得不用自欺欺人来寻求宽慰,真是可悲又可笑。 “你到是乐观。” 赫连鸣谦也苦笑了一下,时至今日这番境况,一边是放不得手的挚爱,一边是大仁大义的万里河山,他不乐观又能怎么样。 “不然又能怎样,走一步,算一步吧,你呢?日后有何打算?” 一直怕着,躲避着,但终还是要被人问起的,傅风致将目光放的很远,却发现出不了这百里梅林,一颗一颗,都是一个人的无比纯粹的真心,她也是被人真情实意的爱着的,怎么还是觉得悲哀。 “就如你说的,走一步,算一步吧,没准浑浑噩噩,这一生就过去了。对大家都好。” 世间的人无不匆忙的追赶着日出日落,彷徨着时光的流逝,踌躇着光阴的飞速,但她却独独希望,睁眼闭眼之间,便可踏入下一个轮回,忘却这前尘往事,了结了这荒唐的一世,活的真是可悲。 “你不想问点什么?” 从踏入这百里梅林起,他们的谈话有意无意的避开着某些人,赫连鸣谦知道傅风致必定有很多事情,要问问他,可她却一直没能开口,这层窗户纸终是要人捅破的,她下不了决心,那便由他来,谁让他长了她两岁。 “他若不授意,你也不会来,来就来了,本将也不奢望你能带给本将什么好消息。毕竟本将觊觎的是一颗帝王心,觊觎已经够蠢的了,难不成还觉得自己能如愿不成?” 皇上让他过来这一趟,没有只字片语带过来,其目的无非是,让朝中那些人消停消停,让他们少上些弹劾的折子,在朝堂上少吵些架。来的路上,他还在思忖着,若是傅风致问他一句,他该如何答才妥当。 “你倒是看的明白,参的透彻,到省得我些许不必要的口舌。” 被利用了这么多年,没人比她更能看得懂,那凉薄的帝王心在做什么打算,但看得清又有什么用,她依旧身陷其中,得不到救赎。 “看得清,除了让自己显得更悲哀些,也没什么大用处,不是吗?” 他们这些助着那个仰望的太子哥哥稳定乾坤的人,那个看不透这些,却依旧没有一个人生出过二心,除了必须秉承的祖训之外,便是还惦念着,幼时那几年的照拂。 无可厚非,曾经的墨承乾,的的确确称得上是个好哥哥,就像他如今纵容着秋澄,曾经也是这般纵容着他们。只是那时他还不是帝王,没有今日这般权势,能做的就是替他们担罪责抗惩罚,也是因为这样,更显得弥足珍贵。 “看得清,至少有个醒悟的可能。” 傅风致发出几声冷笑,或许他们都开始醒悟,都开始为自己做退路,可她陷的太深了,骨肉都揉进去了,沉迷或许还能好过些。 “只要不损害到……,傅家留在临都的势力,你可以任意趋势,秋澄哪里,本将知会过。” 傅家在临都留有的势力秋澄掌控着,赫连鸣谦是知道的,如今傅风致肯让与他,到真让他有些意外. “后院的那口棺材,我希望你能改了注意。” 傅风致带着那口棺材离开临都的事情,一直是赫连鸣谦跟南宫霖心中的一根刺,在傅风致启程后,他们无时无刻不在惶惶中度过,如今真希望这百亩梅林,跟那个一往情深的南乔,能消去她心中那份玉石俱焚的执念。 “本将也希望着,对了,玉和还好吧?” 傅风致此时问起玉和,让赫连鸣谦心底震了震,他还不清楚,是碧华的听风楼保密工作做的太好,还是傅风致没去理会这道消息。 “应该过得不错吧?” 虽然赫连鸣谦用个应该,让傅风致觉得很奇怪,但也没再多问什么。 “夜深来,歇了吧!” 傅风致话音没落,人已经转了过去,迈着稍有些沉重的步子,缓缓的回了屋。 四下一片的寂静,寂静的只能听到自己起伏不定的心跳,赫连鸣谦仰头看着天上那一轮铮亮的明月,他记得跟碧华分离的前一夜,是上弦月,如今已经是下弦月了,原来他们分离只有半个月,为何他觉恍如隔世了。 借着月色,目光触及到百亩梅林之中,窥见有一抹光亮,赫连鸣谦凝神去瞧,发现那光亮处有一张清隽无双的面孔,是南乔。 不甚明朗的光晕里,他正忙着将稻草捆在梅树上,应该是怕这百亩梅林挨不过酷寒的天气,冬日里的气温很低,尤其是到了夜里,流动在面颊上,有些丝丝疼。 赫连鸣谦想起了锦月当时跟她提起南乔时,痛惜的眸光,跟无奈的神情,他当时还问了一句。 “你既然知道致儿心中有了个忘不掉的人,此去晋州抱着什么心态,你怎么不挡一挡南乔。” 当时锦月沉沉的叹了口气,神情哀伤,低低的对他道。 “命易救,心难活,我不想强求。” —————————————— 亲们,大家希望小韵什么时间更新好,给小韵留个言,小韵会综合大家的意见调整的,求月票,求月票,求月票,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第二百三十二章:楚腰纤细掌中轻 别处还是隆隆寒冬的时节,而苍灵一年四季总是气温适宜,一池清澈见底的绿水,一水随清风摇曳的莲荷,一岸柔似楚腰的嫩柳轻扬,难怪这天下的文人都爱到此风雅一回。 沿着弱水湖畔柳树旁边的羊肠小道,走了些许时间,拐了几条暗巷子,来到一所看似平淡无奇的院子外,那院子门很窄,两人并肩过去都有些挤。 “这是?” 弦阳瞪着一双盈盈透水的鹿眸,看着这深巷里的红木门,想不透锦月怎么突然要来这里,她不是跟自己一样,是第一次来苍灵吗,怎么会有旧识住在这里。 “你知道的,月身子不好,常年需要调养。” 锦月跟弦阳说话的间隙,青鸾上前轻声扣了三下门环,里面有细碎的脚步声传来,随后一个清秀的侍女从里面打开了门。 “小姐。” 那小侍女不过十三四的年纪,恭敬的唤了锦月一声,便侧身让开了路,垂首乖巧的立在一旁。 “公子在吗?” 弦阳看到她觉得有些眼熟,猛然想起,锦月初此到柳府的那天,这小侍女似乎也跟去了,帮忙归置东西来着,后来便再也没见过,怎么到这里来了。 “回小姐,公子静候多时了?” 原以为这院子里住的是个隐士名医,但看这一院子的人明明都认识锦月,弦阳心中疑惑不已,这公子又是哪一个。 “这院子不会是你买下的吧?” 锦月淡笑的垂了垂眸子,事情越是避着人,越会让人去探查,今早不巧被弦阳撞上了,便由着她跟了过来。 “那天水榭毕竟是柳家的地方,不好留有太多人,月这些人总得有个去处不是?” 青鸾扶着锦月踏过了门槛,进了院子,弦阳跟朱雀也随着跟了过去,方才开门的小丫头,随即便将门关上了。 “门虽窄了些,没想到里面倒是别有洞天。” 里面是一个简易的四合院,胜在宽敞清幽,一院子青翠的秀竹里,鹅软石小道穿插着通往在各个厢房的门跟走廊出入口。 院落正中间倒是没种竹子,放置了一个圆形的石桌,和一圈的石凳,石桌东南角十步开外,放了一个大缸,缸中灌入了清水,放了几条红鱼跟一丛莲花养着。 屋舍前的走廊建造的倒是精美,镂空的花纹屏障挡着,攀上绿油油的爬山虎,开出些粉白的花,上面还有些蜂蝶围绕。 “的确是个好地方,难怪入了他的眼?” 这里即清即幽,无论是修身养性还是休憩小住,都不失为一个好处所,而且离柳府不远不近,只有一个小门供出入,防守好做,锦月对此满意的很,看来蓝影没少下功夫。 “不要告诉我,你在这里藏了个情郎?” 弦阳的打趣,只换来了锦月清浅一笑,倒是一旁静待的侍女,左右用余光看看两个人,面面相觑。 “锦月,你来了?” 好听的声线从竹林深处飘扬而来,像一支绝好的玉笛,被踏在云端的仙人吹奏出来的,听的人心神如同被春风细雨洗涤过一般的静。 “玉菊公子?你怎会在这里?” 锦月跟弦阳同时朝那声线的主人看去,幽幽翠竹之间,有着一抹纯然的玉色,谦和温朗的立在廊下,温和的面容似是腾着一股仙气,缓缓走来的架势,倒像是从云端飘来的。 “颜小姐也来了。” 因为眼里只有那一个人,若不是颜弦阳出声惊异的唤了他一声,南宫霖到还没注意到,锦月是携着颜弦阳一道过来的,都说并蒂名姝生来为敌,相识了,却发现她们亲密的很。 “原来是玉菊公子,刚走进来的时候,我还以为这里住的是我王陌表哥呢。” 王书墨是峥嵘四君子中的风竹,他那一身清韵隽秀如竹之姿,的确像是这样一个地方养出来的,此时锦月对王家的位置,有了些许猜测。 “颜小姐说笑了。” 南宫霖一如既往的温和谦逊,他本人就如同这世间三月的温风,能将任何接近他的人,吹的通身舒畅。 “两位是院子里坐坐,还是厅内坐?” 这世人无论先见过她们两个中的哪一个,都是要惊上一阵子,但再见另一个,虽然分不出伯仲来,但这惊便少了些许,算起来目前两个人共同相识的人中,南宫霖算是为数不多先见过锦月的。 “这石桌颇有趣味,我们就这里坐坐吧。” 锦月话一出,侍候在一旁的侍女便立马取了座垫铺在石凳上,弦阳跟南宫霖依次坐了过去,侍女也端来了茶放在三人面前,这些侍女侍奉的十分的周到体贴。 “玉和在这里住的还习惯吗?” 听风楼的人寻了十几所院子供南宫霖挑选,听说他当时就问了一句,哪所距离柳府最近,于是蓝影便选了此处。其实这里并不算离柳府最近的,无形之中南宫霖被蓝影耍了一把,可惜南宫霖不知道,也永远不会知道。 “这里很好,你的人很贴心细致。” 侍奉在这所院子的人,大多是锦月从揽月阁带出来的,青碧很会挑人,也很会调教人,就连蓝影也这么夸过一句,她带来的人个个出挑,于是锦月便将这些余下来的人,安排在南宫霖这里。 “那月就放心了,若有什么不顺心的,尽管提,玉和千万不要委屈了自己。” 南宫霖微微颔首,算是应下,但锦月却知道,依照南宫霖温和的性子,定是不会挑这些人的过错,她只能嘱咐这些丫头费些心了。 “咦~,那廊下攀附着柱子的是什么?” 锦月跟南宫霖随着弦阳的视线望过去,果然看到走廊拐角处,那朱红的柱子后,藏着什么,像是察觉的这里人的视线看过去,手脚并用的顺着柱子向上攀爬,倒是敏捷的很,只是神色很慌张。 “去唤钟灵过来。” 南宫霖低声吩咐身侧的侍女,那侍女福身道了声是,便快步匆匆离去,锦月心中大致有了答案,看那架势,南宫霖是救了他,南宫家的医术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那是前些天救下的一个孩子,他受了些惊,只肯让钟灵靠近。” 弦阳歪着身子瞅了瞅,看身形像是个孩子的模样,只是那孩子举止神色有些说不上来的怪异。 “能治好吗?” 锦月一问,弦阳诧异的收回视线,看来这事锦月是知道的,此时南宫霖飘逸如仙的面容,微微透出些痛惜。 “命到可以保住,只是受创的精神就不好说了。至今他还怕人的很,不知会不会一直这样下去?” 长年累积的暴打跟忍饥挨饿,那孩子的身体薄弱到什么状态,锦月心里是有数的,如今能去除身上的毛皮,保住这孩子的命,想来南宫霖已经费了很大的功夫。 “那便只能看他自身的造化了,尽了心就好,你无需自责。” 南宫霖默然的点了点头,此时钟灵已经从后院匆忙的赶了过来,微笑善意的在那柱子下伸出手臂,其他的人皆在百步以外站着,看来这已经是惯例了。 “不要怕,下来吧,现在很安全。” 攀附在柱子上的孩子四周警惕的瞅了瞅,发现所有人离得皆很远,也没有注意他,便试探着慢慢的从柱子上趴下来,将手放在钟灵掌心里,举止怪异的随着钟灵离开。 那怪异的姿态俨然就是丛林假山上的猴子,弦阳面上惊了一下,猛然醒悟,方才自己觉得那孩子奇怪在什么地方。 “他~” 方才那孩子从柱子上下来后,弦阳才看到那孩子脸上布满了血色红丝,跟交错纵横的暗红色疤痕,像是被扒过皮一样,看着十分的瘆人,心中惊诧不已,想不通这孩子经受了什么。 “以后月再跟你详细讲此种缘故。” 那孩子的异样,锦月比弦阳先注意到,孩子的身体在长,而那小猴子的壳子却早成了死物,这也是被制成猴子的小孩子活不过三年的主要缘由。 “嗯。” 弦阳了然的点了点头,真的就没有再多问了,锦月欣赏的就是弦阳这一点,知道什么时刻可以无理取闹,也知道什么时刻该通情达理,所谓进退有度,莫过于如此了。 “东西都准备好了,你随时可以过去。” 南宫霖低声跟锦月说了这么一句,锦月微微颔首,弦阳自然还是听得一头雾水,却还是没有多问,但锦月却转头主动跟她解释了一下。 “月身体的暗疾需要玉和帮月治一治,可能需要些时间,你四处转转,若是觉得乏味,也可以先回去,走之前知会青鸾一声便好。” 锦月虽然生病的次数不多,但每次一病,便会闹得满城风雨,整个临都的名医,甚至皇宫里的御医,都会赶到右相府。 听闻上次,若不是玉菊公子及时赶到,如今锦月就不可能好生的在这了。不像她,从小到大虽然病痛不断,但仅多染个风寒,有个头疼脑热什么的。 “嗯,玉菊公子若是能把你这病根除了,到真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 听到弦阳这话,南宫霖也只能赔笑一下,弦阳所说的那个暗疾,是因为锦月将所有情绪淤积在心,无处发泄所致,这病他还真束手无策,但也不能告诉颜弦阳,是给锦月解毒吧,所以他只能赔笑。 “南宫家医术精湛,有什么病是治不了的,你安心就好。” 锦月莞尔浅笑的模样确确实实灼伤了南宫霖的眼,心中涌出一股酸楚,什么病治不了,他自己这一身隐疾,他就治不了,所以才一而再,再而三的错失良机,跟最爱的人失之交臂。 “嗯,快去吧,我等你。” 弦阳松开了圈着锦月的手臂,锦月将脸上的浅笑加深了些,便起了身,但南宫霖目光空洞的出神,锦月连叫了他两三声才回过神来,尴尬的笑了笑,连忙陪了不是。 南宫霖带着锦月来到后院一个单独的房间内,里面一半砌成一个浴池,一半挂着些许轻纱,立着一个屏风,透过屏风,可以看到里面正冒着热气。 “这是~” 昨日南宫霖让人给她传信,所她身上的一种毒,需要在今天解一解,她便想都没想的过来了,却不曾料到看到如此情景,这哪是解毒,看样是到是像让她沐浴的。 “这热水了,有我煎好的药汁,你需在里面泡上一个时辰,我在外面帮你吹箫通经脉,还有……” 南宫霖说到此处,讲话顿了片刻,神色上十分的难为情,锦月清浅的眸光闪了闪,问道。 “还有什么?但说无妨。” 这房间被一扇屏风跟几缕轻纱一分为二,锦月就想到,她沐浴的时候或许需要南宫霖在此处做什么,看他为难的神情,便知道此事有违礼数。 “你在这药汁泡上一个时辰后,毛孔张开,脉络通常,需我施针把毒引出来。” 南宫霖的眸光不自然的从锦月面上错开,锦月也是怔了怔,她一早就知道成王所下千千结,非比寻常,平常各种药喝着也就罢了,没想到还需如此。 “需要在何处施针?” 话出口,锦月觉得此话问的实在多余,无论何处,不都得让南宫霖下手,难不成还为了这些俗礼,任由这毒要了她的性命不成,她还没迂腐到如此地步。 “后背” 锦月垂着眸子静默了片刻,其实在锦月答应用这磨人的法子解毒时,南宫霖就料到了这一天,可当时解药他一时半会,真的配不出来,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我信你。” 锦月将手附在南宫霖的手背上拍了拍,便径自绕到了屏风后,青鸾也跟了过去。 南宫霖嘴角扬起一抹苦笑,她信他,可是他自己却没有那么的信自己。 帮锦月一件一件的将身上的衣衫褪尽,只剩最里层的一件薄衫跟肚兜,锦月穿着那件薄衫,踏入了掺有药汁的水中。 那水是褐色的,闻起来,到时清香的很,温度也恰恰的好,一踏进去,身上的薄衫便贴在了身上,玲珑的曲线忽隐忽现。 __ __ __ __ __ __ __ __ __ __ __ __ __ 下一章有些对不起谦,但小韵不会让他知道的,亲们给个留言吧,意见或者赞美,小韵照单全收,多谢多谢。 第二百三十三章:梦回山枕隐花钿 浴池的边沿是洁白的大理石砌成的,虽及不上白玉温润名贵,但在这热气熏缭之下,加上这飘扬的轻纱,倒也显出些仙韵缥缈,别有情趣。 锦月手掌交叠放在氤氲的大理石上,屏风的另一面,有清幽悦耳的洞箫缱绻飘出,绕着氤氲水汽,绕着缥缈轻纱,绕着雕梁画栋,让人忘乎所以。 锦月将精巧的下巴靠在手背上,蒙着水雾的眸子透过绘着寥寥几笔墨菊的屏风,模糊之中能窥见一抹手持洞箫,衣袂乘风的剪影,那剪影透着一份山谷里不染世俗的纯然幽静,恰如那九重天上望尘莫及的仙。 初遇那日,他便是在那蔷薇花道的风涧亭里,持着一支紫玉洞箫,映着一池的碧水。一身厚重的白裘,偏偏能穿出飘逸乘风之感。那天籁之音,不但迷了她的心神,也醉了天地万物,引来了百鸟朝凤的气势。 冥冥之中的机缘巧合,是如此的让人费解,她跟鸣谦也是在那蔷薇花道内,有了令她终生难忘的惊鸿一瞥。 细算起来,那并非是她首次见他,那条他从朝堂回府必经的街道,她也曾在沿路一家茶馆的阁楼上,偷偷的看他的轿撵经过,到也看过不少女子,给他递情诗,为他弹琴,邀他下棋。 峥嵘四君子并无主次排名之说,因着身份,算上性情,鸣谦算是世人相比之下,较容易接触到的一位,有这趋之若鹜献殷情的女子,倒也不足为过。 但在民风如此守旧的临都,也能对此种不合礼数之事,听之任之的习以为常了,由此可见峥嵘四君子,在天朝女子心中是何其的有影响力。 悠扬的萧声绕梁不绝的同时,锦月察觉到自己泡在药汁中,肌肤上的每个毛孔,似是张开了一般,有一股清凉的气韵在经脉里流窜,说不出的放松与舒适,在这动听的声乐中,不知不觉中竟然睡了过去。 在睡梦中,锦月恍然觉得自己,卸下了一身的重负,变换成了一片没有重量的花瓣,随着温软的清风,漂浮在九重天的浮云里,看到了朝霞万里,看到了孤鹜齐飞,看到了重楼宫阙,看到了夕阳月韵。 再次醒来时,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那时她还趴在浴池边沿,青鸾静待左右,绕在身旁的药汁依旧温热,锦月眸光轻轻一闪,心想这院子真是奇特,没想到隐藏着一个天然的温泉。 “醒了吧,你准备一下,我要开始施针了。” 锦月轻声回答了一个好子,便被青鸾搀扶着从浴池中爬出来,身上的薄衫湿漉漉的贴在肌肤,被青鸾伸手揭下来,换了一件干爽的。 浴室里放置着一个美人榻,榻上铺着细软锦被,青鸾走过去,将锦被掀起半面,锦月躺上去后,便将锦被盖在腰部以下的位置。 “南宫公子,可以进来了。” 南宫霖一直是背对屏风而立,经青鸾轻声一唤,在外方迟疑了一会,方缓缓转身,从屏风后绕了过来,走到榻前放置的凳子上坐下,青鸾将小几上放置的布包展开,大大小小,长短不一的针,并排整齐的插在其中。 “我要开始了。” 锦月趴在踏上,回眸给了南宫霖一个安抚的笑,随后青鸾将锦月身上的那件,仅存的薄衫褪下到腰部的位置。 即使先前有了那么长的心理准备,南宫霖依旧还是条件反射的别过了视线,心突突的开始紧张起来,俊逸的面容上浮出些羞赧之色。他行医多年,还真没遇到过此番进退两难的情景,一时之间无所适从。 “唐突了。” 锦月用余光窥见了南宫霖的不自在,仅是清浅一笑,知道他定然很是为难,便温声对南宫霖安抚说道。 “医者眼中无男女,月信你。” 南宫霖愕然一怔,她又说了句信他,不管是否出自真心,都让南宫霖察觉到自己如此避讳,足以说明,自己本身存了别样的心思,实属不该。 “有些疼,你且忍上一忍。” 南宫霖将小几上的针包拿起,搭在了自己的腿上,青鸾将小几上的蜡烛点燃,便退到了一旁。 “月不怕疼,你尽管放手去做就好。” 南宫霖点了点头,抽出一根细长的针,在烛光上燎了燎,视线移到锦月的背上,整个人依旧震了一下。 哪无暇白皙的背部,仅在脖颈跟细腰上系着贴身肚兜的乳色带子,温润柔美的似美玉精雕细琢的一般完美,多一分则丰,少一分则瘦,在这氤氲水汽之中泛着些红晕的绯色,看的让人心跳加速,头脑不清。 “月信你,月信你,月信你。” 锦月方才那句话在耳中突然回荡了数次,让南宫霖立马敛住了心神,捏紧了手中的细针,朝着锦月背部的肩井穴缓缓扎了进去。 人体有几个穴道刺进去会极其的痛苦,南宫霖下针之前拧着眉心很是谨慎,但他下手的过程中锦月纹丝不动的趴着,连面色都是一贯的轻松淡然。 若不是她额上冒着细密的汗珠,跟几根神经绷紧的冒出来,南宫霖或许真错认为,她感觉不到痛,只她一向隐忍,却也聊不到隐忍到如此地步。他记得曾经给一个健壮的汉子扎过这几个穴道,当时那汉子叫的嗓子都失声了小半月。 “若是疼,你喊一喊也无妨,无需强忍着。” 锦月额上的汗顺着鬓角流下来,嘴角却挂着舒缓的淡笑,眸光轻闪的点了点头,但南宫霖再扎比较难忍的穴位时,她依旧默不发声,只是身体微微发颤了一下。 南宫霖轻叹了一声,将最后一根细针扎上,神色凝重的,将空了的针包从腿上放回在小几上,起身将点燃的蜡烛吹灭,他记得她不喜欢这烛火燃烧的气息。曾几何时,她的一切习惯,不知不觉的记得这般清除了。 “两刻钟后,我再来帮你取针。” 针虽然都扎了进去,但依旧有不易忍耐辛苦,南宫霖不忍心再看锦月在此种情况下,还对他保持着舒心的笑颜。 “好~” 南宫霖默声迈步出去,步子有些许沉重,锦月脸上的笑在敛眸之间收尽,背部犹如一会乳火烤,一会如冰浇水,她辨不清这是烫还是疼,是寒还是热,只觉得身体每个毛孔都在战栗着,让她苦不堪言。 南宫霖从房间里走出来,一直觉得苍灵的日光温软,在此时却觉得有些刺眼的明媚,院子里栽植着一颗有些年头的木槿树,郁郁葱葱的枝叶间,零星开着些红硕的花朵。 月上中天之时,他总是不得眠,便在院子里来回踱步,他真的好生怀念,在潋滟谷与她锦笺传送的日子,那时还不知道她是并蒂之凤,那时对她仅是怀着几分欣赏,那时他们之间还不存在鸣谦这个屏障。 “玉菊公子~” 轻灵的声调将南宫霖从沉重的思绪中拉回了现实,他暗暗讽笑自己,回忆再美好,终将是个过去,时光不会等人,过去替代不了如今,该出现的,该发生的,到底还是发生了。 “原来颜小姐还在。” 转身回眸之间,脸上凝聚的愁云融散在清风之中,那攀花的廊下,灼灼立着一个,犹如朝阳一般明媚的女子,韶光如炬傍在左右,不同于那人有些清寒的月晕,却也着实的惑人与无形。 “方才的萧真是妙绝,是玉菊公子吹奏的吧?” 弦阳自廊下翩然漫步而来,无暇的笑颜在面上绽放,看上去至纯至真,人畜无害,南宫霖雅然而笑,等弦阳下了廊下的石阶,方才回声应答。 “乐声粗鄙,让颜小姐见笑了。” 弦阳在音律的造诣颇高,就如锦月那一手无人可超出的锦绣小字,在这天朝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她的琴声南宫霖还不曾听过,但她曾在那荷叶田田上的一舞,至今想起依旧历历在目。 “若是玉菊公子都自谦乐声粗鄙,那弦阳日后,怕是就不敢再抚琴了。” 方才在这四方的小院逛了逛,觉得乏味了些,本想着离开,却突然听到清越的萧声,透过竹叶亭廊入耳,极清极幽。抚琴者可从音律悉琴心,吹箫着亦然,浮生这些年,她还是第一次闻到,如此悠然静谧的音律。 “颜小姐过誉了,听闻颜小姐琴心无双,不知何时能有机缘,让我一饱耳福。” 曾有人用琴心无双赞过这位颜小姐,足以见得,她奏的音律定然非寻常可比,南宫霖这话说的也并非全然做假的寒暄。 “会有机会的,不知弦阳可方便问一句,锦月这隐疾玉菊公子是否真能去了根?” 弦阳盈盈的双眸透着关切的微光,南宫霖知道,弦阳跟锦月不像外方传言的水火不容,事事争锋,但也没有她们表面上展现的亲昵,弦阳如此的问他,一半的关切还是存在的。 “锦月这隐疾虽然棘手些,但还是可以根治的,颜小姐无需忧心。” 弦阳盈盈一笑,犹如明艳的花开一般,美不胜收。即使心存那人,南宫霖也不得不承认,若是让他去比较并蒂名姝那个更优胜一些,还真是无法做出评断。 “那就好,玉菊公子费心了。” 弦阳这声致谢让南宫霖觉得有些不合适,虽然锦月也曾多次跟她道过谢,但他跟锦月之间丝丝缕缕的纠缠,早已经用不到这个谢字了。 “既为医者,救死扶伤便是分内之事,颜小姐这份谢,我还真是受之有愧。” 南宫霖回答的谦卑有礼,弦阳不知该如何接了,便在面上露出明媚纯净的笑容,南宫霖身上过于缥缈纯净,总让你觉得他很近亦很远。 “不知弦阳还要等上多久时辰,锦月才可以回去?” 经过弦阳一问,南宫霖心里估摸了一下自己出来的时间,觉得是时候回去把锦月身上的针取出来了。 “应该半个时辰足够了,颜小姐先回前厅再喝杯茶,锦月哪里我需要去看看。” 弦阳笑着点了点头,南宫霖拱手做礼后,便转身离开了,看着那一抹飘逸的玉色在眼前消失,弦阳脸上的笑也消失了。 她记得曾经有一个人也喜欢穿一身玉色长衫,在左相府的亭廊里抚琴,淡笑的问她。 “琴心合一,音律方可触动他人,完不可跑神,记住了吗?” 恍然回神,弦阳有些落寞的笑了笑,从前那般日日相伴,如今也只得在每年灼灼桃花绽放之时,跪在佛前上一炷香,虔诚的在心中默默念上一句。 “先生,弦儿很想你。” 她不知是否有另一个世界的存在,也不知自己这惦念的方式,那人可否能感受到一二,他生前自己没曾透漏出一个字,如今生离死别,她依旧不会给他徒添负担,就像他说的,她只会是他唯一的,最得意的学生。 锦月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接近了下午,此时弦阳正在前院的竹林里,蹲下身逗着一只米黄色的小猫,看到弦阳时,锦月有些讶异,毕竟这长达三个时辰的等待,不像弦阳以往的行事作风。 “怎么还等在这里,不觉得乏味吗?” 弦阳给小猫瘙痒的手掌一松,本翻着肚皮四脚朝天的小猫,利落的一个翻身后,抖了抖身上沾染的泥土,傲娇的挺着脊背走掉了。 “锦月,你出来了,果然面色好了许多,潋滟谷的医术果真是名不虚传。” 弦阳起身,笑脸盈盈的去抓锦月的衣袖,锦月立马侧身躲开,弦阳伸出的手,抓了个空,可怜兮兮的看着锦月。 “去洗静了手再抓我。” 弦阳很喜欢小动物,在天水榭便养了不少这种毛茸茸的小东西,知道的那是她的闺房,不知道的还以为进了什么妖怪的洞府呢。 “知道你爱干净,我这就去洗好吧。” 弦阳不情愿的撇了撇嘴,便带着朱雀真去净手了,锦月回到前院的石卓前等着弦阳,好一道回天水榭去,还南宫霖一片幽静。 — — — — — — — — — — — — — — — — 又熬到了很晚,错别字找的真是辛苦,亲们看的同时发现错别字,麻烦留言告诉小韵一声,拜托拜托。 第二百三十四:竹石如山不敢安 从南宫霖所在的小院子里出来,锦月跟弦阳寻了一个亮堂的茶寮用了些饭菜,又听了茶寮说书先生几段书,快到日落时分。方才回了柳家。 因着不想大动干戈的惊动柳家人,也因为天水榭那院子距离后门近了些,并且道路清幽,少有人走动,无论进出,锦月跟弦阳都习惯性的走到后门去。 柳家的后门只有一个老仆人守着,不像前门选的是精壮年轻的小伙充当门面。行至门口青鸾上前扣几声门,便静待着,因为那老仆人着实有些上了年纪,动作很是迟缓,若再去频繁的扣门,怕是他着急之下摔了自己。 都说青鸾为人清冷不通人情,但有些细微的小事上,不难看出,她本性的细致跟良善,比大多数人都强出数倍,只是她总是冷着一张脸,让人察觉不到她的善意之举。 门在一盏茶后方被打开,那老仆人笑的温和慈目,弯着腰恭敬的对着锦月跟弦阳道出一声。 “颜小姐,慕小姐回来了,让两位小姐久等了。” 每到此时,锦月淡笑的颔首,而弦阳却笑脸盈盈的,从朱雀手中接过一个食盒,塞在了那老仆手中。 “听闻老伯爱用甜食,这些糕点是从街上买的,老伯尝尝好不好吃。” 老仆人接在手中,自然是千恩万谢,看弦阳的目光也更加的慈爱而欣喜,他在柳府有些年头了,府中公子小姐不在少数,却没有一人如这两位刚住进来的小姐,对他这老人家,这般尊敬照拂着。 他这半截黄土埋身的人,如今才算是悟出来了,越是身份高的有本事的人,越是谦逊通情理,不像这些小门小户的,没见识不说,还总是喜欢打肿脸充胖子。 柳府的小道上多种植些过人头的乔木,有些会开出些小花,有些只是长着宽大的枝叶,才拐过两三个弯,距离天水榭还有一段距离,一向幽静无人之处,突然传来男女交叠的喘息之声,锦月跟弦阳同时驻足停下。 “美人,你长得真是好看,本少爷爱死你了。” “赵郎,你真的觉得我好看吗?” “本少爷从来不说假话,你比那个没情趣又假正经的柳盈不知好上多少倍?” “我已经是赵郎的人了,赵郎娶了我好不好?” 此时那男子似乎顿了片刻,显然是犹豫了,或者是醒悟了。 “美人,你放心,本少爷一定会娶你过门的,但得等那柳盈过了门才行?” “啊,你让我作妾。我不依,我不依。” “美人,你也知道,这婚事是我家老爷子定下的,我若不娶那柳盈,肯定会被逐出家门的,我怎么忍心让你跟着我要饭呢。你放心,即使她为正妻,你为妾,我肯定是加倍疼你的,再说,就她那上不了台面的姿色,你还怕我变心不成。” 不知那男子做了什么。女子咯咯笑的妩媚娇嗔,接着便是更清晰的娇喘跟淫荡之声。 这寥寥几句的对话,不难听出,被这乔木隐藏着的一对男女,是赵庆跟楚晴,锦月早就知道这两人早晚会勾搭在一起,却不想如此的快。 锦月侧头看了弦阳一眼,她虽然面露怒色跟鄙夷,却也没发出什么声音,于是锦月伸手拍了拍弦阳的手背,弦阳回看了锦月一眼。 锦月跟弦阳本打算悄无声息的离开,刚走出了两三步,将那拐角走出,却看到乔木之下,有一身影泪光闪闪的呆立在哪里,是柳盈。 她也看到弦阳跟锦月,惊怔了片刻,用手捂这唇,匆慌得跑走了,虽不知她到这里多久,听到了多少,但看她方才的表情,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锦月跟弦阳快步离开了赵庆跟楚晴纠缠之处,走到天水榭门前,弦阳懊恼的跺了一下脚,愤愤的说道。 “盈表姐待楚晴那样的好,她真是没良心。” 刘盈待楚晴好,柳府上上下下怕是除了楚晴自己,各个心里都知晓的。 前日锦月在柳府亭子里看书时,便听到楚晴在灌木下似是在偷偷祭拜自己的母亲,那时她或许以为四下无人,便哭的分外委屈的埋怨道。 “娘亲,女儿明明比刘盈生的好看,比那姚乐双性子好,怎么就这般的命苦,给别人当侍女,请娘亲跟爹爹在天上保佑女儿,让女儿遇到一个身份高的良人,带女儿离开这个鬼地方,到时女儿一定光明正大的给二老立牌位供奉着。” 一个只知将自己的优点拿来跟他人的缺点去比的人,目光何其的短浅可想而知,不然她也不会,将赵庆那样品德低下的人,看作可托付终身的良人。 “你也无需气,赵庆见异思迁的品行,你又不是不知,想来日后那楚晴也没什么好下场。” 弦阳撇了撇嘴 ,面上有些难过,她自然知晓楚晴日后会被赵庆抛弃,不过是时间的早晚罢了,可能连进去赵家门的机会都没有呢,她之所以生气,是为刘盈。 “可盈表姐方才真的很伤心,锦月,盈表姐一直敬重你的才华,不如你劝她两句好不好?” 柳盈虽然面貌生的平凡,但确实有些才情,心高气傲自然是有的,被人方才说的一无是处,一个是她交心的好姐妹,一个是跟她有了婚约的未来夫婿,这事落谁身上,都不会好过。 “我……” 虽然对柳盈有些许欣赏,对她嫁给赵庆那样的人,也心存惋惜,但毕竟是别人的事情。她向来不爱多事,更何况她也并非善于宽慰之人,弦阳此番要求,着实让锦月有些许为难。 “好锦月,盈表姐性子执拗,遇事不容易转过弯来,我真怕她想不开。” 弦阳撒娇的抓着锦月的衣袖,好一番摇晃请求,锦月拧了拧眉,看样子她若不答应,弦阳怕是会念叨她几天了。 “那月就去宽慰她几句,若是不管用,你可不准怪月。” 弦阳捣蒜似的点头,笑盈盈的对着锦月的脸颊吧嗒亲了一口,娇嗔道。 “就知道锦月最好了。” 锦月无奈的拿斯帕擦了擦脸上的口水,好在四下无人,否则弦阳这番举动,不知会不会引来各种风言风语出来。 “你且回去等着,月去看看。” 锦月将自己被弦阳攥着的手臂抽出,便带着青鸾去寻柳盈去了,弦阳欢天喜地的回了天水榭。 柳盈是匆忙跑出去的,锦月去了她所住的云梦筑却扑了个空,最后不得不召出听风楼在柳家的线人,方才知晓了柳盈的去处。 锦月找到柳盈时,她坐在柳府一方水塘的磐石上,被几个长高了的荷叶遮挡着,下人来来回回也不曾看到她,看来是她常来之处,到是有些趣味。 锦月吩咐青鸾隐身在暗处瞧着,她自己走了过去,陪着柳盈一道坐在了磐石上。柳盈察觉到动静,用一双哭肿的眸子惊愕的看着锦月。 想是很伤心,就算此种情况下,眸子的泪滴,噼里啪啦的顺着脸颊流淌到了池塘中,打在了水面上,荡出小片的涟漪。 看到柳盈此番的面容,锦月突然有些心疼这个神韵秀致,文气逼人的女子,若不是生在这样一个家庭中,或许她能寻到一个欣赏爱慕她内在的良人,真是可惜了。 “慕小姐,让你见笑了。” 柳盈忙用衣袖去擦面颊上的泪水,锦月浅淡的对她笑了笑,将手中的丝绢递给了柳盈,柳盈犹豫了一下,将锦月递过去的丝绢接在手中。 “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有什么值得去嘲笑的。” 柳盈攥着丝绢的手恨恨的收紧,红肿的眸子里有着不甘,有着委屈,有着气愤,还有着彷徨不安。 “慕小姐,是不是这天下的男人,都喜欢貌美的女子,像我这样没有姿色的,就活该被人厌弃。” 第一次见面,柳盈就知道赵庆是个胸无点墨之人,她本就看不上,但父亲执意要她嫁,还说她这样的容貌,能入赵家的大门,已是几世修来的福分了,还挑什么。 “或许这天下的男子都觉得,只有贤妻美妾兼得,方可算得上圆满吧!” 柳盈徒然一愣,这慕小姐显然是来宽慰她的,她如今道出这般自暴自弃的言语,本以为她会说些冠冕堂皇宽慰的话,如。 “肯定也有慧眼识珠的人,喜欢你这样的。” 最不济也该是一句。 “你也不差呀。” 但怎么也不该是这样一句更让她伤怀绝望的贤妻美妾兼得吧,不过她这句话显然要比自己想到的那句真实些。 “月不太会宽慰人,也不善于说自己都不信的话,柳小姐见谅。” 从柳盈错愕的表情里,锦月便可察觉到她想的是什么,她方才那句话,虽然是不争的事实,但此时说,的的确确不太合时宜,但她心里清楚,在大多数男人眼里,女子若非貌美如花,便难去了解你是否内秀如竹。 “没有,慕小姐这句话很对,可惜我柳盈空有一身傲骨,却也不得不听从命运的摆布,去做他人的贤妻,去容忍自己夫君的美妾,真是可悲至极,望不到边的绝望。” 她的婚事已成了定局,势必要成为爹爹攀附髙枝的棋子,兄长仕途的踏脚石,今日只不过是一个楚晴,日后还有无数个如楚晴的女子,要她去容忍。 “顺也好,从也罢,万事看开一些,放过自己一些,总归不是什么坏事。” 锦月依旧温笑,但柳盈却觉得那温笑了,有很沉重的因素存在,可她有着绝世的美貌,有着过人的才情,又有什么可伤怀的。 “慕小姐日后是做贤妻,还是美妾?” 锦月依旧是轻缓一笑,碧色荷叶之下,一张白皙无暇的面容散着盈盈的月晕,看的柳盈惊了惊,恍然觉得自己这问题问的有些傻,能得她这般的女子相伴,怎还有其他女子可入眼。 “若是不爱之人,做什么不都一样,若是爱的人,这两样,怕是月都做不来吧。” 锦月声调底底的答了柳盈,做人的贤妻首先就是不能妒忌,做人的美妾就要懂得讨好逢迎,对不爱之人生不出妒忌,对爱之人,方可能低下身段讨好逢迎。 “慕小姐说笑了,如你这般姿容才情,那个男子得了,还能觊觎别人。” 锦月望着池塘中接连的荷叶,跟红鱼游过荡起的波纹,沉沉的笑了笑。这世上还真有一个人,正想方设法的要她做一个不妒不忌的贤妻,而且那人还是九五之尊的天子,让她拼尽全力,也没有挣脱的把握。 “希望吧,人不就靠着一份希望活着吗,船到桥头自然直,万事总会有个活路的。” 或许是锦月的面色过于凝重,看的柳盈一头雾水,万事总有活路,那她的活路是不是安心做好贤妻,安心做好爹爹跟兄长的踏脚石。 “能不能请教慕小姐一个问题?” 锦月轻缓的垂眸颔首,敛去面上的忧思,静然的等待着柳盈的下文。 “你问?” 柳盈不安的咬了一下唇角,想到了自己娘亲悲苦的一生,其实娘亲在勾栏中有一个倾心的书生,只是那书生太穷,替娘亲赎不了身,才不得已跟了父亲,如今娘亲还总在无人时,看着她跟那书生的定情信物,默默垂泪。 “我想问一问,若是慕小姐是我,当如何做?” 锦月静缓的放远了视线,此时的东方落霞万丈,静谧的夕阳普照,让人想起了那从古传到今的一句话,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于这苍茫的乾坤流转相比,个人起伏得失显得太过渺小。 “随遇而安吧!” 其实她一直以来的处境并不比柳盈好,可以说更加的艰难,因为与她为难的不单单是人,还有难改的命格。 “可否请慕小姐明示。” 柳盈虽然聪慧,却依旧没听懂锦月那句随遇而安该如何去做,但这关系一生的命运走向,明知是为难别人,她还依旧是问出了口。 “说的浅显通俗些,便是无论处在何种情境下,为自己寻求最大的利益。” — — — — — — — — — — — — — — — — 哎!有个能查找错别字的软件就好了,小韵真的尽力了,如果还有错别字,亲们多担待一下。 第二百三十六章:曲阑深处重相见 柳盈若有所思的垂下了头,锦月觉得自己也就能劝到这里了,剩下的只能她自己悟,自己下决定,于是便缓缓站了起来,抚平了衣服上的褶皱。 ”弦阳很关心你,若是想通了,去给她报个平安,今日你就全当月不曾来过吧。“ 柳盈怔愣的侧头看时,锦月已经开始朝外方走了,她明白锦月的意思,今日发生的种种,她不会向外人说一个字的,弦阳亦是不会。 不知为何,外界传言并蒂明姝在临都水火不容,可柳盈却觉得她们之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亲近却有又疏离。 看着东方红彤彤的晚霞,柳盈苦苦笑了笑,从小到大,每次遇到不开心的事,便躲在这里偷偷哭一场。 但自从跟兄长高中了状元,整个柳家再也没人敢苛待她,她以为苦尽甘来了,如今也不过短短三载,她便要从一个火坑,跳到另一个火坑了。 月上中天,夜风将院子里的樟树叶吹的哗啦啦的响,好在屋里用的是夜明珠照亮,再大的风,也吹不灭。 蓝影坐在窗子上,捂着嘴打了个哈切,转头百无聊赖的看了一眼,在珠光下看书的锦月,她实在想不通,那些黑漆漆跟蚂蚁一样的字,有什么好看的,有这功夫去勾栏听听小曲看看舞不好吗,再不济去茶馆听个热闹也比瞅着死书本强吧。 终于在蓝影打哈切到第五次时,锦月的视线从书卷上挪开了一瞬,赏了蓝影一眼,蓝影突然眸光一亮,坐直了身体,却听得锦月幽幽的回了她一句。 ”若是困了,就回去睡吧,不用陪月。“ 蓝影翻着白眼叹了口气,哭丧着脸重新将身子靠在了窗框上,她就不该对楼主这种无趣无聊的人,有任何别样的期待。 ”奴是个骨灰级的夜猫子,楼主你又不是不知道,奴这那时困呀,奴是无聊的呀。“ 蓝影吧嗒吧嗒的敲着窗子,上面的窗纱,这么会都被她戳出了好几个窟窿,看来果真是无聊极了。 “那就出去找个乐子?” 锦月这次连眼帘都没抬,所有的注意力全在手中的书卷上,蓝影记得自己搜集了四大箱子,这才几天呀,都被她翻了一箱子了,也不知道找些什么东西。 “有个妙人,可他不理我,别人奴如今又看不上眼了,楼主你说奴是不是病了?” 蓝影手托着头撇着嘴,这几天偶尔会跑到南宫霖那所院子里,但南宫霖总是给她一张不冷不热的脸,左一个蓝姑娘,右一个蓝姑娘,喊的让她牙根痒。 要不是喜欢他那张脸,早就一棍子闷上去了。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虽然那日他并不知晓,但也不至于生疏到这个地步吧。 “病了不正好给你个借口,去叨扰叨扰玉菊公子吗?” 蓝影继续向上翻白眼,楼主说的这招她用过了,前日就她跑到南宫霖哪里,说她得了相思症,让他给看看,没想到他幽幽的丢给她一句。 “心病还须心药医,蓝姑娘还是另请高明吧。” 切,她虽然读书少,还不至于不知道心病还须心药医好吧,她这不是去找心药了吗,可惜那心药不肯给她吃,他最好别惹急了她,惹急了她,就再给他下一剂春药。 “楼主,你说这喜欢一个人,真的就那么难忘吗?被折磨的死去活来的,还心甘情愿着,是不是傻?” 锦月握着书卷的手,微不可察的抖了抖,潋滟生奇的眸光闪动着,窥了蓝影一下,这问题比白日里柳盈问她的还要难回答一些。 “如痴如梦复如醒,沾了情字,总归要傻气些吧。” 蓝影方才用指头啪嗒啪嗒的敲窗子,如今改敲她那张脸了,她真的觉得,自己如今的状态,就着实的有些犯傻,想到此,蓝影眸光怔在眼眶里。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 蓝影这三个不会吧说的抑扬顿挫,一句声调比一句怪异,锦月诧异的侧眸望过去,蓝影那神情跟见鬼差不多了。 “楼主说的对,奴是该找点乐子了。” 蓝影心里突突不安的跳动着,耷拉着脸打算将翘在窗棂上的两条腿放下来,眸光突然窥到在她身边悄无声出息的站了一个人。 “啊~” 蓝影一惊,整个人从窗棂上栽了下去,站在窗前那人眼疾手快的抓住了她一条胳膊,随后蓝影愣了片刻,脸色更是难看了。 “哇~,楼主糟了,糟了。” 蓝影半挂在窗棂上,一个飞身抱住了,看见那人浅笑着站起身的锦月,哇哇大哭起来,锦月无奈的看了看窗前那人,而窗前那人朝她耸了耸肩,明显在说,他也没明白怎么惹着蓝影了。 “这好好的哭什么?” 窗外站着的那人纵身一跃,从窗子上跳了进来,锦月朝着那人摆了摆手,让他先别靠近,随后一边拍着蓝影,一边轻声安抚她。 “楼主,方才太宰大人这样的极品美男抓着奴,奴既然没感觉,看来奴真的是病的不轻了,怎么办,怎么办呀。” 蓝影抱着锦月不撒手,赫连鸣谦只能在一旁皱眉,这些时日他实在想她想的紧,便日夜兼程从晋州绕个大弯赶过来,没想到靠近都靠近不了。 “抓着没感觉,要不你去抱抱,或者亲亲试试?” 赫连鸣谦全身一僵,条件反射的朝后退了两步,此时远处的两个人,一个看着他似笑非笑,一个转头将他上下下打量了一圈,欲欲跃试的神情,让赫连鸣谦心里惊的发毛。 “太宰大人,这可是我家楼主说的。” 蓝影妩媚一笑,飞身扑过去,赫连鸣谦迅速一躲,蓝影就此扑了个空,她很懊恼,太宰大人的轻功比她好,要是叶阑在就好了。 “姑娘实在对不起,我只让她一个人抱,一个人亲。” 说着赫连鸣谦伸开手臂将锦月圈在怀里,蓝影将眼帘朝着房梁一阵的翻白眼,将身体半倚半靠在开着的窗页上,夜风习习,衣衫簌簌飘飞,说不出的摇曳生姿,但她心中暗暗腹诽着。 “本姑娘就在这杵着,看你敢不敢腻歪。” 没感觉是没感觉,但蓝影的眼睛还是忍不住多瞟了赫连鸣谦,这太宰大人真是长大养眼呀,可惜是楼主的了,可惜因为那个人,她感不起兴趣了,真是暴敛天物,真是天理不容。 “那个,姑娘,你家楼主能借我一会吗?” 蓝影直勾勾的盯着赫连鸣谦,一会眸光发亮,一会唉声叹气,就是不动,于是赫连鸣谦只能厚着脸皮提醒她。 “我家楼主概不外借,不过呢……” 蓝影眸光精明的闪了闪,赫连鸣谦只觉得脊背发寒,他有很不好的预感,觉得自己要被算计了,他求助的看向锦月时,却发现她故意将视线移开,明显不打算帮忙的样子。 “不过什么?” 某人不愿意帮他,那他只能自投罗网的任人宰割了,先听听过条件,说不准不算过分。 “我家楼主这姿色,啧啧啧,借哪能体现出身价呀,但奴可以租给太宰大人一时半刻的。” 蓝影眼泛桃花垂涎三尺的看着赫连鸣谦,还顺手用指尖挑了一下锦月的下巴,赫连鸣谦算是明白了,这个蓝眼睛的女子实在是不好惹。 “姑娘到是讲讲,怎么个租法?” 蓝影在窗前坐着唉声叹气时,赫连鸣谦就认出来,她是在临都的中元节那天跳舞的女子,倒不是他记性好,实在是她那双蓝眸,跟全身妩媚的风韵,太难让人记不住了,只是不曾想她是锦月的人。 “简单,只要太宰大人将玉菊公子打包送给奴就好。” 锦月察觉到赫连鸣谦揽着她的身体抖了一下,估计是被蓝影的话给吓住了,就算赫连鸣谦曾经结识过不少不拘小节的江湖女子,怕是也没人敢直截了当的说这个。 “太宰大人,你不说话,奴就当你答应了。” 嗖一声,蓝影飞身从窗子上利落的窜出去,锦月垂眸无奈的笑了笑,随后轻抬了眸子,本想跟赫连鸣谦说,无需将蓝影的话放心上,却不想赫连鸣谦的唇直接就覆过来,让她说不得话。 长达半个多月的分离,在两个人心中同时沉淀出一份浓浓的相思,此时全都化在了唇齿之间的纠缠里,还有那情意绵绵的视线交融里。 锦月能感觉到此时,赫连鸣谦正吃力贪婪的吮吸着她口中的甘甜,灵巧的小舌细致的扫过她口中每一寸位置,几次让她频临窒息,全身瘫软在他的臂弯之中,这感觉如同浮在九霄的云端里,不得清醒,明明难受着,却有期盼着。 锦月纵容着让赫连鸣谦去吻她,偶尔还会生涩的去回应,但回应的结果便是,赫连鸣谦吻的更加动情用力,此时她觉得自己若是再柔软一些,回应的热烈一些,怕是要一寸一寸的被他吸进口中了。 这个吻持续了很长的时间,直到锦月觉得天旋地转,双颊透着鲜艳欲滴的绯色,整个身体的重量全部已经放在了赫连鸣谦的手臂上时,赫连鸣谦才恋恋不舍的从她口中移开,随后将唇在她脸颊跟额头上轻吻了几下,便紧紧的将她圈固在怀中。 “碧华,我好想你,发疯似的想你。” 可能因为方才那个激烈持久的吻,此时赫连鸣谦的声音听起来低沉沙哑的厉害,传入锦月的耳中,却酥麻动听,让她刚平息的微喘,再次有了起伏。 “从晋州到苍灵日夜兼程赶过来,累坏了吧,先用一些饭菜再睡会好不好?” 看到锦月认真盯着他的表情,赫连鸣谦是又好气又好笑,于是赫连鸣谦将手搭在锦月双肩上,将自己的脸贴近了锦月仰头看着他的脸上。 “这时候,你难道不该回我一句,你也很想我吗?” 错愕的神情就此僵在了锦月的脸上,只见她转了转眸子后,对着赫连鸣谦点了点头。 “嗯,我也很想你。” 这样说不出的柔顺乖巧模样,让赫连鸣谦心里齁甜,却又觉得缺少了些什么,不太过瘾。 “我让青鸾给你拿些稀粥用点好不好?” 锦月刚欲走,赫连鸣谦抓着她的手臂一拉,将锦月拉在了自己怀里,将唇凑到她的耳边,温声说道。 “你不用忙,我用过饭了,我这大老远的跑过来,只想跟你好好呆一呆。” 赫连鸣谦说话的热气顺着衣襟灌进锦月的脖颈中,锦月忍不住抖了抖,她知道他去了苍灵,却没想到转了个大弯,来这里看她。 “你在苍灵的事情还顺利吗?” 赫连鸣谦拦着锦月一起坐到了榻上,他也收到消息,修罗门的二十八星宿全部聚集在了苍灵,他以为锦月到此跟这件事情有关。 “目前还没有什么进展?” 锦月如实的回答了赫连鸣谦,她用了这么多障眼法,便驻定赫连鸣谦不会猜到她此行的目的。 “需要我帮你什么吗?” 锦月淡笑着摇了摇头,她瞒他还来不及,怎么让他参与此事。 “你呢,能在苍灵呆多久。” 赫连鸣谦拧着眉,叹了口气,他这是从晋州绕道来苍灵的,的的确确是呆不久,所以才争分夺秒的跟锦月多呆一会。 “明日正午就得离开了,本还觉得你苍灵的事情处理的差不多的话,跟你一道回去呢。” 锦月垂眸咬了一下唇角,赫连鸣谦侧头吻了她一下,想到方才那个持久的吻,锦月身体很诚实的躲了躲,她真不想再来一遭了。 “都给你说过了,不准咬自己了。” 此时锦月才想起,在出临都的官道上停留时,赫连鸣谦跟她玩笑的那句戏言,没想到他却记得清。 “要不要睡一会,赶了这么多天路。” 虽然现在赫连鸣谦看上去精神不错,但他眼底的乌青很是明显,锦月有些许不忍心看他如此的折腾自己。 “和你满打满算还呆不了一整天,我那舍得睡呀,我带你去个地方好不好?” — — — — — — — — — — — — — — — — — — — — 忍不住让月跟谦短暂的甜一甜,越来越下不去手虐了,小韵很纠结,咨询一下大人们,你们更倾向于看甜文还是虐文,虽然并蒂这两样都会有,但小韵会根据大家的意见调整比重的。 第二百三十七章:谁放明灯惹梦游 锦月那双秋水明眸,在夜明珠柔和的光晕里,显得格外的璀璨夺目,只看得赫连鸣谦,因为抱着太久而躁动的身体,莫名的沉静了下来。他总觉得锦月那双透着秋水的眸子,能洗掉一切杂念欲望,让人不敢亵渎。 “去了你就知道了。” 赫连鸣谦顺手捞起了搭放在美人榻边沿的一件披风,裹在锦月身上,虽然苍灵气温适宜,但夜里还有些许凉的,虽然锦月看似正常,但身上毕竟还有二十几种毒没解,身体比平常人薄弱些,受了寒更不易好。 赫连鸣谦将锦月裹了个严实后,便抱着她从过窗子上飞身出了天水榭,他感觉到身后似乎有几道黑影跟着,听气息不是青鸾也不是那个蓝影。因为不想让人打扰,赫连鸣谦不经意间拧了拧眉心。 “都回去,无需跟着。” 锦月轻缓的出了声,身后果真便没了动静,方才锦月迎合说想他时,便觉得有些不对劲,却没绕过弯是哪里出了差错。直到刚刚赫连鸣谦突然有些醒悟了,自从在临都官道停留时他们和好后,锦月对他比之从前更加顺从了些。 这本也不是什么坏事,但赫连鸣谦对锦月这一改变,心中莫名的腾盛出不安来,以前事事的不合理,他都喜欢寻求个缘由来,此时他也想知道,锦月突然的转变,缘起何处。 可是这问题他问不出口,一他怕问了没什么结果,反而会给彼此心中添堵,毕竟他们能在一起实属不易。 二他也怕这问题问出,会让锦月为难,扰乱了她原先的打算。看来他回去得找个由头到这苍灵来,两人离的百八千里远的,出了事他也不知道,他实在有些不放心。 “你也不问问,我要带你去那?” 赫连鸣谦带着锦月出来柳府后,闪电正乖巧的等在外面,翻过最后一面墙,正好两个人同时翻越到闪电身上。闪电嗅到锦月的气息,兴奋的嘶鸣一声,拔腿就往一条小道跑。 “你在,去哪里都好。” 锦月回答得顺从,赫连鸣谦紧了紧手臂,他觉得经过他的调教,锦月说起情话来,已经不比他差了,这一点确实值得骄傲一下。若是碧华能对他再多一份坦诚,加一些信任,便更好了。 闪电似是对苍灵的道路很熟悉,不用赫连鸣谦驱使下就可以自行找路,锦月心中思忖着,苍灵距离潋滟谷不远,怕是苍灵是赫连鸣谦常来之地。 闪电携着锦月跟赫连鸣谦,飞奔了半柱香不到的时间,最后在弱水河畔的荒无人烟的一角停下,岸上长着稠密的芦苇,足有两丈多高,人走在其中,看不到任何的痕迹。 赫连鸣谦领着锦月,深一脚浅一脚的朝芦苇丛深处走,脚下的土湿润且软,锦月察觉到鞋子似乎湿了,却没有吭声,继续跟着赫连鸣谦走。 “到了。” 赫连鸣谦扒开了最后一层芦苇之后,平静的湖面上闪烁着光亮,细看那湖中的倒影,星辰跟萤火虫掺杂在一起,早已分不清那光亮是星辰发出的,还是萤火虫发出的,但视觉效果上,颇为壮观。 如此隐秘的地方,都能被赫连鸣谦发现,或许她先前的揣测是对的,这苍灵的确是赫连鸣谦常来的地方。 “好看吗?” 夜风习习拂过,借着星辰的光亮,看到大片的芦苇丛,一层一层的像波浪一般涌过,携带着自然的清香之气,给着一湖的星辰,增添了一份诗情画意。 “很美,真的很美。” 锦月看的目不暇接,星辰她见过,萤火虫她也见过,却从不曾见过,它们同时倒影在湖面上,再加上这海浪般的芦苇丛,让人不得不感叹造物者之别出心裁,奇妙无穷。 “这里是我跟玉和小时候无意间发现的,我们当时还一人给它取了一个名字,最后因为用谁取得名字,第一次有了调解不开的分歧。” 锦月饶有兴致的笑着看向赫连鸣谦,南宫霖为人谦和忍让,没想到幼年还能因为一个名字,跟赫连鸣谦争,看来是对这个地方,十分的喜爱。 “你们当时各自取了什么名字?” 赫连鸣谦拦着锦月笑了笑,想到南宫霖当时倔强不肯妥协的模样,便觉得好笑。当时的南宫霖还不知道他身体有医治不好的暗疾,只以为他身体羸弱些,那时的他是鲜活的,不像现在万事都看的很开,开的活着还是死去,都一笑了之。 “玉和起的名字是满河星,我起的名字是繁光缀。你觉得那个更好些?” 锦月的眸光撇过那映在水中的星河,赫连鸣谦蓦然愣了愣,他知道锦月的眼睛生的美,却不想比这一池星河还要美。 “微微风簇浪,散作满河星。缛彩遥分地,繁光远缀天。都很应景。” 果然不出所料,锦月不会因着跟他有更亲近的关系而偏袒他,当时他跟玉和争的不可开交,回到潋滟谷中彼此都不搭理,最后让父亲评断谁起的名字好是,当时父亲正在给娘煲汤,敷衍的丢给他们一句。 “想叫什么,就自己叫得了,你管别人取什么名字呢。” 自那以后他称这里为繁光缀,玉和称这里为满河星,后来随着玉和医术越来越精湛精湛,知道他的病是治不好后,便常年待在潋滟谷,这里再也没来过。 “我们放个天灯,许个愿可好?” 锦月环顾四周,除了芦苇丛跟着湖水,什么都没有,拿来的天灯呀,而且这样晚了,还在这偏僻之地,买都买不到。 “我们需要回去亲手做个天灯吗?” 方才因为看到赫连鸣谦皱眉,显然不想让她的人跟着,便出声将他们留在了天水榭,如今也只有个闪电在芦苇丛外吃草,总不能让闪电去给他们寻天灯吧。 “怎会,你等我一下。” 赫连鸣谦捋了捋锦月鬓角垂下来的一缕秀发,便钻进了芦苇丛里,四下一片的安静,除了虫鸣跟芦苇晃动以外,几乎听不到任何的声音。 锦月怔怔的看着倒映在湖面上的星河,脑子里有什么掠过,但因为过于快,她再细细去寻,却寻不到踪迹。 在临都,只有炎炎夏日的荒野,才会有萤火虫出现,这里的气温明显要比外面高出一些,锦月蹲下,用手摸了一下水温,果然是温热的。可这温度,又恰好不影响四周芦苇的生长,真是恰当的像是有人暗中操纵一般。 “碧华,在做什么呢?” 芦苇丛哗啦啦的响的越来越近,锦月扭过头去,看到赫连鸣谦捧着一个天灯走了过来,便轻缓的笑了笑。 “不是有个典故叫做猴子捞月吗,我试试这星子能否捞的出来。” 锦月站起身,用袖里的斯帕擦了擦手,赫连鸣谦捧着河灯走了过来。 “这是哪里寻来的河灯?” 此地颇为偏僻,十里开外才有村庄,这不过半盏茶的功夫,赫连鸣谦捧着一个天灯过来,确实让锦月很吃惊。 “自然是一早便遣人放在这里了。” 锦月清浅的眸光动了动,她倒是没有防备,在这苍灵也存在赫连鸣谦的人,只是不知道是以前就安插好的,还是她到苍灵后才安排的,这些人又是做什么使的。 “这天灯做的真是精致。” 市面上卖的天灯都是薄纸糊的,而这天灯用的确是上好的绢丝,而那绢丝上还画着一双栩栩如生的比翼鸟,通过那笔锋力道,锦月认得出,必是出自赫连鸣谦之手。 “被你看出来了,这天灯确是前些年我跟玉和一起做出的,还跟玉和约定说,谁寻到了心上人,这天灯便由谁放出。” 赫连鸣谦掏出火折子,将那天灯点燃,却没注意到锦月方才僵了的神色。 “许个愿望吧。” 稀薄的光亮照耀着赫连鸣谦那张,雍雅清逸的面孔,为他那朗眉星目涂添一抹温情之色,锦月淡笑着将那天灯捧在手中,轻声道。 “我愿琴瑟在御,岁月静好。” 此种静夜,即使锦月声音压的很低,赫连鸣谦依旧听的心花怒放,眉梢染笑,饱含深情的看着锦月。 “我也愿琴瑟在御,岁月静好。” 赫连鸣谦将手掌覆在了锦月的手面上,锦月垂着双目,面颊上红了红。 捧着天灯的手微微一松,那天灯飘飘扬扬的开始向上浮动,天灯上升的过程中,引来一圈的引火虫追逐着,组成一道亮丽的弧线。 锦月跟赫连鸣谦同时扬着头看去,直到那天灯化成比苍穹的星子还要渺小,方一起收回了视线,一池碧水,一湖星辰,两颗贴近的心,都在此时此刻安静下来,停止揣摩对方的用意。 “灯放了,愿也许了,你还是眯一会吧,我守着你。” 赫连鸣谦极力的隐藏,但锦月依旧能看出,此时他很疲惫,尤其是方才透过天灯的光亮,窥见赫连鸣谦眼眶里的血丝。 “好,我们回去。” 虽然此处偏远听不到打更声,但看天色跟月亮的位置,锦月心中估摸着,应该是接近四更天了,回不得柳家,但可以去问渠客栈。 “你鞋子湿了,我来背你。” 锦月一直没表现出不适,况且这里只有昏暗的星光,她以为赫连鸣谦未曾察觉到。 “我可以自己走。” 本就心疼赫连鸣谦长途跋涉的辛劳,虽然这里的路的确不好走,但锦月依旧不想再耗费赫连鸣谦的精力了。 “你再耽搁下去,天就亮了。” 赫连鸣谦屈腿做出背锦月的姿势,锦月抿了抿唇,觉得自己的脚力的确有些浪费时间,左右衡量了一下,就趴在了赫连鸣谦背上。 “怎么轻了许多,你总嘱咐我好好吃饭,你自己怎么都不肯做到。” 透过星光,锦月察觉到赫连鸣谦似是皱了皱眉,上次他背她,还是看日出那日,若是跟那时想比,她的确是瘦了些。 “苍灵的女子多为纤细,我这不是怕被人比下去吗?” 锦月的手搭在赫连鸣谦的肩上,赫连鸣谦背她走的很稳很舒适,不知不觉,她的眼帘已经开始打架了。 “我的碧华岂是那些庸脂俗粉可比的。” 锦月抿唇笑了笑,将头靠在赫连鸣谦宽厚的背上,沉重的眼皮终于交缠在一起,没了意识。 感觉到背后的人不再说话了,赫连鸣谦侧过头,听到了背上平稳浅显的呼吸声,嘴角微微扬了扬。 从见面起,她一直强调让他用饭让他休息,但她却没注意到,她自己也是面露着疲惫,再加上这迅速减轻的重量,便知道她这些时日,怕也是过的辛苦。 漫天的星辰闪闪,赫连鸣谦不自觉的放慢了脚下的频率,为了背上的人,睡得平稳些,也为了能多背她一时半刻,如果可以,他其实是盼着,这条路能永远的走不完。 背着她从日出到日落,从青丝变白头,没有这万里江山负累在身,没有这乾坤动向做驱使,没有这人心所向做离分,有的只是彼此一颗想要相守的心。 再长的路,亦是要走完的,不长的功夫,就看到在芦苇丛边上的闪电,赫连鸣谦脚下稍稍的一顿,锦月怔松的便醒来了,迷迷糊糊的揉了揉眼睛。 “我怎么睡着了。” 她这些天白日里总是有事物缠身,便日日熬夜去翻看传说典籍去寻一些蛛丝马迹,如今才不曾留意下,睡了过去。 “是我大意了,大晚上的还让你跟着我如此奔波。” 赫连鸣谦屈身将锦月放下,在她额头印下一个吻,便顺手抱她到了闪电背上,他自己也是翻身跃上去,一手拦着缰绳,一手揽着锦月。 “为你,我都愿意。” 赫连鸣谦的自我责备,让锦月有些心疼,伸手覆在赫连鸣谦的手背上,她希望他们彼此相欠,永远纠缠不清,却又怕着,他因为这些亏欠,不堪负重。 “乖,坐好。” 一句为你,我都愿意,让赫连鸣谦笑的十分的春风得意,手臂揽着锦月策马如飞一般,扬起了一路的飞尘离开了那片芦苇丛。 — — — — — — — — — — — — — — — — 亲们又是一个星期五,祝大家有个愉快的周末,小韵也有了大把更文的时间了。 第二百三十八章:不放香醪如蜜甜 从弱水湖畔的芦苇丛出来,闪电熟门熟路的带着锦月跟赫连鸣谦,走到了苍灵城内一所清幽且隐蔽的山丘旁边。 那小山丘是掏空的,里面坐落着一所院子,院子的入口是仅供一人进入的洞,洞门用一块大石挡着,天然的石壁做了院子的围墙。 院子里面的构造是苍灵惯有的婉约格式,院子正中间挖了一方池塘,池塘里栽植着荷花,放养着小鱼,上方架着一座吊桥,吊桥两边攀长着天然藤蔓做扶手,直通向里面朱红色的阁楼之中。 赫连鸣谦携着锦月通过吊桥,还未走进那阁楼,便嗅到一股让人心静神怡的香气,加上这山丘里飘荡的雾气,让人错以为是来到了九天仙境一般。 “这阁楼里熏的是檀香?” 锦月的揽月阁也是常年熏着香,不光是揽月阁的那座楼,连常待的人身上都携带了香气,右相府的下人仅凭借这香气,就能够识别是不是揽月阁的人。 但此阁楼闻到的香气,与叶阑配置的大不相同,像天然的气息更加重一些,也更好闻一些,但这比较的结果不能被夜阑知晓,否则非拆了他的揽月阁不可。 “这座阁楼是檀木打造的,不用熏香,也香气扑人。” 锦月的眸光微微怔了怔,檀木价值不菲,这样大的一座阁楼,得需要多少檀木方可建成,真是好大的手笔。 “这院子建的真是豪气。” 这明明处处显雅致的院子,锦月却用一个豪气来评价,赫连鸣谦自然能听出锦月言下之意,伸手宠溺的刮了一下锦月的鼻尖。 “这院子是王家赠予我家先人的,若说豪气,也是王家豪气。” 王家跟赫连家是很有渊源,这一点锦月原本就是知晓的。据说赫连家的先人,还曾留给王家一样信物,日后只要王家人拿着信物来求,无论何事,赫连家的后人,必须全力协助。 “鸣谦~” 锦月眸中带着隐隐的忧虑,突然抓住了赫连鸣谦的手臂,猝不及防的唤了他一声,让赫连鸣谦一阵的紧张起来。 “怎么了?” 赫连鸣谦雍雅笑着摸了摸锦月的头,他本来就不太能看透她,只是依稀感觉到她满心的担忧,不知她又联想到什么有的没的。 “没事,就想唤一唤你,天快亮了,去睡一会吧。” 锦月将眼帘淡笑着垂下,卸去了忧思的情绪,王家那个承诺,几百年都不曾求来,或许也不会在这一世应验在赫连鸣谦身上,还是不要问出来,让彼此膈应着了。 “好,我们去楼上。” 明知她心结未解,但她不说,依照她的性子逼迫也没什么用,倒不如给她多些谅解,赫连鸣谦揽着锦月的腰际,直接飞身从二楼的窗户里进去。 屋内比之屋外,这股檀香之气更加的浓烈,却没有让人觉得腻味,加上檀香本就安神,四周又被厚厚的石壁隔绝,听不到任何的声响,确实是个适合安歇的地方。 进屋后赫连鸣谦从柜子里抱出几床叠放整齐的锦被,展开在床榻上铺平,直接躺了上去后,一手托头,一手对着锦月勾了勾手指,眸光戏谑雍雅的笑着,魅惑至极。 “过来。” 赫连鸣谦本就生了张好容貌,如今面上的疲惫反而显现出几分诱人的慵懒之态,锦月抿唇而笑,缓步走了过去。 刚走到床沿,便被赫连鸣谦伸手一带,跌倒了床榻上,紧紧的被赫连鸣谦抱住,好在棉被够厚,摔上去软绵绵的,到没磕着碰着。 从在一起以后,这亲亲抱抱的戏码不知上演了多少次。本该是习惯的,但如今依旧还是会有心跳加速的感觉,锦月忍不住在想,所谓的相看两不厌便应该是如今的滋味吧。 经过这样一番的折腾,两人相拥的躺着,都不曾再说一个字,又因两个人本就困乏的厉害,躺下不多大一会,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心无杂念,一夜好眠。 晨明破晓,满室的光辉,直到巳时,锦月才恍惚觉得睡够了,手往身旁摸了一摸,却是空的,睁开睡眼惺忪的眸子,原先躺在身侧的赫连鸣谦确实已经不在了。 她向来睡得很轻,外方就是有片落叶落下,她也能有所察觉,看来这天然的檀香果真是安神的厉害,赫连鸣谦从身边离开,她都不曾有丝毫的察觉。 锦月揉了揉双眼,从床榻上坐起了身,室内的窗子是关着的,伸手拉开,入眼便是笼罩着蒙蒙云雾的清水碧荷,还有几只蜻蜓绕着盛开的莲花飞舞,有种从未体会过的美好。 这掏空的山丘其实就处在苍灵一条闹市的后方,就因为这厚厚的石壁,便存了份于世隔绝的幽静,倒真是有了大隐隐于市的意思,这王家家主真是个个的不同凡响。 锦月不知道赫连鸣谦去了何处,这院落洞前的大石,凭她肯定是移不开的,所以她定是出不去的,于是锦月便想着四下逛一逛这所院子。 这红楼只有上下两层,下方五间,上方三间,门窗虽都关着,却都不曾落锁,锦月一间一间的打开看了看。 上层的三间皆是大同小异的卧房,看上去很是干净整洁,像是常有人清扫打理的,锦月想到昨夜赫连鸣谦抱出的那几床被褥,似是有阳光晒过的松软跟味道,可这院子却没见到有人,真是奇怪。 锦月下到阁楼的最下面一层,一间临窗摆着茶具跟下了一半的棋盘,锦月伸手摸了摸上面的黑白棋子,触指生温,绝顶的好玉制成的,而且这棋子不曾落灰。 再细看黑白棋子走向,不见丝毫争锋的气势,也似不在乎输赢,到像是连个闲适的人,在打发时间而已。 屋内还放置着一架古琴,造型华美精致,一看便知不俗,锦月伸手挑了一下琴弦,音调入耳清脆悠扬,如深谷黄莺鸣翠,还隐约有着绕梁之效,真是奇特的很。 锦月就此神情怔了怔,古书记载瑶琴之中,游弋为王,鸣翠为后,在难有琴出其左右。看这瑶琴华丽精美的琴身,跟清灵精准的音质,这一把应该便是瑶琴中的皇后鸣翠吧,没想到上古的名琴会在这里隐藏着。 锦月行到了第二间,推门进去,入目是一排一排的书架,书架之上排排书卷安放的十分齐整,依然是干净的一尘不染,锦月随手拿出几本翻看,发觉都是世间难得一见的珍本,比之她的揽月阁的藏书还要齐全,还要名贵,因为这里有很多她未曾寻到的绝版。 行至到书架最末端,窥见书本封面少有的色彩艳丽,锦月尖起脚尖抽出一本,清浅的眸光突然僵了片刻,她没想到这色彩艳丽的书本,竟然是一些春宫图。 锦月抿了抿唇,本想随手放回去,手伸出一半,眸光流转之时,却改了注意,拿回手中翻开了几页,大为惊奇。 叶阑曾就喜好收集这些,尤其是名家手笔的,非了不少精力跟钱财去收集,一直自称没有他未曾看过的版本。 但这里的春宫图并没有注明是哪位名家所做,但锦月翻开了几页,却发现这些图册的画技比之那些名家所绘还要精美生动许多。 这图册胜在绘了一层清透薄纱,给这的羞耻的画面徒增一份神秘,虽仅仅只是画,但透过那层轻纱依然可以看到,这些画中男女皆是体态妖娆无暇,眼神里透着情意绵绵,神态朦胧沉醉,看上几幅,眼前似是真出现了赤身男女交缠的画面。 但那画面不但不让人感到粗俗不堪入目,反而觉得十分的唯美,轻纱后的人,各个是难得的艺术品。 “原来我的碧华喜欢这些?” 啪嗒一声,锦月手中的图册应声落在地上,转眸看去,赫连鸣谦正慵懒的斜靠在距她一步之遥的书架上,眼眸带笑,别具深意的望着她。 “别人绘得,我难不成就看不得。” 锦月强装镇定的蹲下身,将那书卷从地上捡起来,她心里虽然暗想着,我不但看过,曾经还被夜阑逼迫着画过两张呢,但此时她的面颊上却浮出了微微的绯色,而且她有些后悔,方才没有把这图册放回去。 “你自然是看的。” 赫连鸣谦凑到锦月耳畔,低声又补了一句。 “若是哪里看不懂,我不介意言传身教。” 一股热气顺着耳畔传到全身,锦月的身体禁不住抖了抖,面上的绯色又添一层,如同晚霞一般的诱人,直看的赫连鸣谦突然觉得室内的温度高了几分。 “不必。” 锦月拍了拍图册的书面,方想起这屋内打扫的很干净,并不会沾染尘灰,尴尬的将图册放回了原处。 “你呀~” 赫连鸣谦刮了一下锦月的鼻尖,原先以为她如临都世家闺秀一般无二,性子上古板守旧,后来发现她也时而会道出惊人却有趣的言语,而今又窥见她翻看这些世家小姐所不耻图册。 若是他方才看的不错,她翻看时,眼神里毫无做作跟扭捏,到有几分欣赏的意味,真是不得不让他重新去审视定位她的性子。 “这里倒是干净整洁的很,平常是何人在看守?” 锦月移到其他的书架上翻看书籍,虽本本皆是精版,她又是爱书之人,此时却依旧不能吸引她全部的注意力,因为她的余光正忙着偷窥赫连鸣谦,心中暗自思忖着,他会不会觉得自己是个轻浮的女子。 “这里确实留了两个人看守着,不过今日你可能见不到她们?” 锦月的眸光完全从书架上移开,略带诧异的看着赫连鸣谦,心想着既然是专门守着这所院子的,怎会玩忽职守。 “为什么?” 柔和的阳光透过窗纱照耀在锦月白皙无暇的面孔上,静谧而又温软的一塌糊涂,此时赫连鸣谦忍不住在想,若是这院子门前的那块大石就此不再移开,他们能在这里待上一辈子,该是多好。 “因为我想跟你单独待一待,便让她们离开一天。” 赫连鸣谦走到锦月面前,伸开手掌抚过锦月的脸,明明是挂着戏谑的笑,但锦月却从中窥探到无与伦比的专注。 “饿不饿?过来陪我吃点东西去。” 锦月羞红了脸,被赫连鸣谦扯着从书房走回了阁楼进门的大厅,大厅中间的桌子上放置着几盘小菜跟稀粥,皆是冒着热气的。 “你做的?” 赫连鸣谦的厨艺可谓一绝,比之她右相府的厨子不知好上多少倍,再普通的食材,到他手中也能做成不普通的味道跟花样。 “不然呢,难不成指望你吗?” 赫连鸣谦的手指在锦月鼻头上一刮,不要说做饭了,锦月是一壶开水都烧不开的主,指望她,定然是不成的。 “我只是没学过而已吗?” 锦月撇了撇嘴,她虽然会的不少,但右相府的厨房门朝哪边开,她还真是不清楚,但她向来学习能力极佳,她觉得自己学上一学,定然也差不到那里去吧。 “好,我的碧华最是聪明了。” 赫连鸣谦扯着锦月在桌案上坐定,乘上一碗莲子粥递给她。 “这莲子是外面池塘里长的,你尝尝鲜的很。” 锦月舀了一小勺子吹到温热放在嘴里,果真比她平常吃的清香很多,到不知是赫连鸣谦熬制的方式好,还是这莲子本身就好。 “这些青菜也是后院栽植的,你也尝尝?” 赫连鸣谦献宝似的给锦月夹菜,殷勤的让锦月有些不好意思,便也给他夹了一片莲藕,不用说这莲藕也是那池塘里现挖的。 “你这么贤惠,我都快觉得自己有些多余了?” 天朝向来是男子为尊的,更何况单看赫连鸣谦清俊的容貌,跟雍雅的气度,确实难以想象,他还有一手让人赞不绝口的好厨艺。 “你怎会多余呢,没你,我会再多,不也没施展的机会了。” 听言,锦月突然觉得手里的粥更加的香甜了,她心想着,回去是否抽个空,学学做一碗面也好。 — — — — — — — — — — — — — — — — 大人们,周末愉快,这一章写的委实甜了点,大人们还满意吗?不满意我就开虐了,哈哈哈 开玩笑,开玩笑。 第二百三十九章:何不于君指上听 用过早饭之后,锦月随着赫连鸣谦一起到了小楼的厨房中去洗碗,虽然她从来不曾踏入过右相府的厨房,但在海家村曾是见过海婶家简约的厨房,相比之下说是天壤之别,丝毫不夸张。 以前总觉得这些家务琐事乏味的很,但真的做起来,因为心境跟身边的人的特殊,反而觉得新鲜有趣起来,难怪古人会言,只羡鸳鸯不羡仙。 厨房敞开的窗子外长了一颗粗大的枣树,上面红彤彤的结了很多诱人的枣子,锦月不过多看了几眼,闹腾了一阵将碗洗好后,走出厨房时,赫连鸣谦递给了锦月一个竹篮。 “这一树的枣子倒是长的很喜人,我们去摘一些尝尝。” 赫连鸣谦长袍一挥,腾空飞到了那颗枣树上,锦月抱着竹篮立在树下。 仰头看他,一身玄紫衣袍扑棱棱的在茂密的枝叶间穿梭,雍雅的面容淡笑交织成幻,锦月突然觉得有些不真实,他对她好的不真实。 若这真是她心心念念所幻化的梦,那她宁愿醉生梦死下去,哪怕再也不会苏醒。 嘭嘭嘭的几声,红到发紫且硕大的枣子,分毫不差的落在锦月捧着的竹篮里,散发着清香微甜的气味,即使平常不算爱甜食,此时也会生出捡一个尝尝的念头。 赫连鸣谦在那枣子丛叶间,来回的挑拣穿梭,一盏茶的时间,几乎把上面长的红透的枣子,全部采下丢进锦月捧着的竹篮里,这才飞身从上面下来。 “这枣子比外方买的还要大,定是有人精心照料的,你这全采下来,岂不让别人白白花了心思。” 锦月伸手将赫连鸣谦肩上落的一片叶子拂去,方才还硕果累累的枣树,除去篮子中有的,还有地下落的,到真是只剩下一些青色的了。 “那就让那两个丫头再等一等吧!” 锦月还停留在赫连鸣谦肩上的手,微微顿在哪里,侧眸清淡的笑了笑,那神情有说不出的诡异,看的赫连鸣谦后背凉了凉,疑惑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原来这院子里藏的是两个美人呀。” 这所院子被打理的井井有条,必然会是心思细致且灵巧的人在看守着,看赫连鸣谦说起她们的语气,这般的熟络,这有些醋意的话便脱口而出了。 “如我真是在这里藏了美人,碧华会醋吗?” 本就是一句玩笑,似乎以前也曾这样开过,但这次锦月却没有如上次一般,红着脸说醋了又怎样,反而将头贴在赫连鸣谦的胸膛上。 “怎么了?” 赫连鸣谦垂目看着锦月微微颤动的睫毛,讪讪的神色,透着一份浓厚的落寞,让他十分的心疼。 “没事,只是想听听你的心跳,想确认你是真实的。” 赫连鸣谦温雅一笑,伸手将锦月连同她抱着的竹篮一起搂在怀里,其实她懂锦月这份不安起因在哪里。 “我什么时候是不真实的了?” 她对人对事总存着一份超脱的淡漠,明里暗里她也曾表露过对他的重视,但赫连鸣谦依旧觉得自己更在乎她一些。 但此刻锦月表现出来的不安跟恐慌,突然让他意识到,她不是比他爱的浅,只是她更善于隐藏自己的情感。 “鸣谦,谢谢你,能喜欢我。” 他本来就是她的一份奢望,一份遥不可及的奢望,本想着卸去一身的重负,再去到他的身边,哪怕他身边已有了娇妻美妾,她只求一个能常伴他的位置就好。如今不管是愿还是不愿,都已经把他扯进这漩涡里来了。 “怎么这么说?在我眼里你是完美的,自然值得任何人去喜欢。” 赫连鸣谦的手轻柔的拂过锦月乌黑的发丝,她有绝世的美貌,有惊艳的才华,又有着过人聪慧,怎会如此的不自信。 “其实,我远没有你想想的好,其实我……” “嘘~” 赫连鸣谦将手指抵住了锦月的唇,将她要脱口的话拦截,锦月抬眸诧异的看着他,这些他不是一直都想知道的吗。 “若是过往不堪回首,就忘了吧,我只知道我的碧华一心想跟我有个未来对吗?” 锦月静然而笑,随之垂眸郑重的点了点头,是的,她想跟他有个未来,只想跟他有个未来。 “这就够了,我们一起努力,不管日后会不会如愿,至少求个不悔,我们装着彼此的心,是不会变得。” 锦月朝着赫连鸣谦贴了帖,未来太过遥远,也有太多的变数,如今他们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赚来的,还求什么呢。 “咱们去把这枣子洗了。” 赫连鸣谦一手将锦月手中的竹篮捞在手里,一手攥着锦月的手,扯着他朝着阁楼另一面的池塘走去。 院子里这方池塘的水很是清澈,池塘低端的水草游鱼还有石头都清晰可见,锦月寻了一本她曾寻访多年未得的珍本,靠着赫连鸣谦坐在池塘边沿的大石上细细的读着,赫连鸣谦在池塘中,一颗一颗的洗着枣子。 赫连鸣谦将枣子洗好后,侧头看锦月,只见她纤长眼睫时不时的颤动一下,十分专注的盯着书本,许久才翻一页,像是每一个字都看的仔细斟酌半天。 “这枣子很甜,你要不要尝一尝。” 赫连鸣谦捡起一个枣子,咔嚓咬了一口,枣子的香气更加浓烈的飘散在空气中,绕过锦月的鼻息,锦月的眸光微微动了动,轻声发出。 “嗯~” 小心捧着书卷的手,恋恋不舍的腾出一只,刚想要伸出去,好接赫连鸣谦递给她的枣子,却不想手没伸出去,赫连鸣谦的嘴唇却覆了上来,一股温软携带着清甜进了口中,锦月双眸瞪的很大,他竟然用口喂她吃了枣子。 “你~” 赫连鸣谦欣赏了一会锦月的惊愕,涎笑着移开了锦月的唇,锦月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唇,看到赫连鸣谦无辜的神情。 “你说要尝尝的,我听错了吗?” 锦月下意识的去咬自己的唇,赫连鸣谦一个身体朝她倾的动作,让她突然意识到,这咬唇的动作,是做不得的,便快速的松开了。 “你以为你松开了,我就肯罢休吗?” 锦月还在愣怔的时刻,赫连鸣谦已经将她禁锢在怀中,还将她手中宝贝似握着的书卷抽出丢在了岸上,这跟他争宠的书,他早就想扔了,随后便贴近了锦月的唇。 噗通一声,只见两个人一起跌进了池塘里,在水中相拥着连连的翻转了好几圈,卷出一股一股漂亮的漩涡,锦月看着小鱼跟莲蓬从眼前划过,她并不会水,只能靠着赫连鸣谦不停的给她过气,方在水中保持着清醒。 池塘里的水并不算凉,本就只被一只簪子挽着的发髻,在跌落水中那一刻散开了,随着身体的旋转与游动,披散开来被清水梳理着飘在脑后,明媚的光晕里唯美而静谧。 他们从池塘的一边跌落,最后却从池塘的另一端浮出水面,两人束好的发髻已经全部散落下来,透着温软的阳光,赫连鸣谦可以看到锦月白皙的面颊上沾染着晶莹的水珠闪闪发亮,像是清晨沾露的荷花一般,好看的让人炫目。 赫连鸣谦忍不住伸手覆在锦月的面颊上,她觉得他不真实,而他又何尝不是这么觉得。即便他一向自负,但终是比不得玉和的谪仙之韵,她能面对玉和一片痴心的情况下,依旧选了他,怎不让他受宠若惊。 “碧华,这一池清水是凉的,我手掌的温度是暖的,我们都是真真实实的存在与彼此生命里的,所以不要再患得患失了。” 委屈着自己给出的无论是纵容还是宠溺,皆来自于心里不踏实,赫连鸣谦揽着锦月在他怀里,他自责得了锦月的心,却没能给她应有的安全感,让本就负累沉重的她,爱的疲惫不堪。 “嗯~” 知道她一向箴言,但还是没想到自己这番动情的诉情,依旧也只能换她一声应答,赫连鸣谦温雅一笑,携着锦月飞身直接从窗子上窜入小楼里。 锦月暗暗的在想,这门对于那些轻功了得的人,是不是很没用,她记得蓝影跟叶阑也是很少从门进出的。 “里面我放好了热水,干爽的衣服也放在了里面,快洗洗换上,别着凉了。” 锦月看着赫连鸣谦温柔溢水的眼神,即使被清风吹的瑟瑟发抖,心里却涌出一股暖意,从用过早饭起,他们也就在她从书房里挑书时分开了会,没想到他备下了这些。 “原来你一早就准备着把我丢在水中了。” 锦月全身上下都还在滴着水,一双眸子像浸泡在清水中的墨玉,静谧之中带着些流光溢彩的笑意,引的赫连鸣谦湿漉漉的身体反而燥热起来,便伸手忙将锦月推到了纱帐后面。 “我到隔壁的一间去洗。” 赫连鸣谦走的很是匆忙,让锦月有些疑惑,若是以往,自己这般去问,他定要出言调戏的,绝不让自己占便宜的。 这座阁楼中倒是没有建浴池,所以这房间里放置的是个浴桶,上面飘着一层红色花瓣,锦月伸手放入冒着热气的浴桶中,温度恰恰的好,便褪下了身上湿漉漉的衣服,踏了进去。 以往她沐浴都有青鸾在身边服侍的,如今青鸾不在,她突然觉得有些不适应,这世上总有些事情,会在你不知不觉中产生了依赖,辟如赫连鸣谦对她的宠。 估摸着跟赫连鸣谦相处的时辰所剩无几,锦月粗粗的洗了洗,便从浴桶里出来,看到椅子上叠放整齐的放置着一套水墨罗衫,虽然素雅却十分的别致。 锦月将这套衣衫穿在身上,竟然跟量身定做一般的合适,这院子由两个女孩看守着,估计赫连鸣谦的娘亲也会过来,锦月猜不出跟她身量如此相似的,是哪一个。 锦月打开房门出去,在廊下看到赫连鸣谦怔住了,只见他一身与她衣衫同种水墨布料的儒衫着身,让本丰神俊朗的面容徒增一抹温雅,疏朗的眉峰挑起三分得意,星子般的眸子含着款款柔情,锦月此时总算明白为何他会取临文这两个水墨味如此浓厚的表字了。 “看来我眼光不错,这清淡之色确实更加的衬你。” 赫连鸣谦脸上挂着欣喜,将锦月从上到下的细细看着,他知锦月美的静谧恬淡,鲜艳的颜色衬的清丽,素淡的颜色衬的恬静,不过他似乎更爱她的恬静多些。 “我也没想到高深莫测的太宰大人,原是人间水墨仙。” 赫连鸣谦今日的装束确实跟以往相差很大,锦月记得他以前时常喜欢穿的玄紫,显得雍雅而深沉,到没有如今这份清朗儒秀。 “你喜欢就好,碧华,过来,再让我抱一抱。” 锦月清浅的眸光窥了一下天色,心中震了震,她知道赫连鸣谦突然如此说,便是要走了,便顺从的走到他身边,主动伸开手臂,依偎在他怀里。 “日后记得多吃一些,思虑少一些,遇到为难的事情,找个人讲一讲,别一个人撑着,这院子你可以随时过来,这书房里的书,你也可以随便看,我已经跟她们知会过了。” 赫连鸣谦用手做梳子,把锦月还没干的秀发捋顺了,本来觉得见一见,能将心中的相思解一解,没想到这见了,还没分离,就已经开始思念了。 “好,我记下了,等日后回了临都,我事事都听你的好不好。” 赫连鸣谦的手顿字锦月的发丝里,微微有些打颤,他们都是不会轻易妥协的人,以往才会有这么的磕磕碰碰,如今倒是她先让步了。 “好,记得早些回来,这相思的滋味的确有些难熬。” 赫连鸣谦扶住锦月的双肩,将头抵在锦月额上,两束眸光一个清浅,一个深邃,交织在一切,融入在浓情蜜意里。 赫连鸣谦牵着锦月的手,到没有像往常一样用飞的,反而缓缓的下楼,走上吊桥,迈过池塘,恨不得将这几步路无限的拉长一般。 — — — — — — — — — — — — — — — — 看到其他书下几百字的长评,小韵好羡慕,是不是大人们太含蓄了,不喜欢评论,呜呜呜呜…… 第二百四十章:春宵苦短日高起 院子本就不算大,走的再慢也是要走出去的,赫连鸣谦将门口的大石推开,扶着锦月小心翼翼的走出,后在外面的闪电便主动迎过来,满心欢喜的朝锦月凑,却被赫连鸣谦故意隔开。 赫连鸣谦翻身到了马上,锦月伸手揉了揉闪电头上的鬃毛,闪电异常配合的闭上眸子,乖巧的享受着。 “路上小心些,到了临都给我传封信。” 赫连鸣谦扯住缰绳,锦月刚想后退,却被赫连鸣谦抓着臂膀抽到了马上。 “好想带走你。” 赫连鸣谦将头埋在锦月的颈窝里,嗅着她好闻的发香,心一半躁动着,一半平静着,此中滋味真是难以描述。 “咳~,那个太宰大人,若是腻歪够了,就把楼主还给奴吧,租的时间太长,奴怕太宰大人付不起租金。” 此时蓝影正在不远处的马车上斜躺着,那俩人一出门就看到了她,却连声招呼都不打,这一点蓝影很受伤。 “有劳蓝姑娘了,日后回到临都,我再亲自跟蓝姑娘致谢。” 蓝影一个飞身到了赫连鸣谦的马下,伸出一条胳膊给锦月,锦月便经她搀扶着,从赫连鸣谦怀里下来。 “好说,好说,太宰大人只要记得欠了奴什么就好,日后奴定然是要上门去讨的,就此别过,一路好走,不送。” 蓝影本来就得自己这棒打鸳鸯是有些不厚道,便在言语上就不为难这两个人了,便对着赫连鸣谦拱了拱手,再说,说不定那天她还有事求到他门上呢。 “驾~” 赫连鸣谦对着蓝影颔首后,便绝尘而去,蓝影看着那俊逸的背影渐行渐远,皱着眉,叹了好几声气,连说了好几声。 “真是暴遣天物呀,这么个人间极品,吃不到嘴里了,楼主,你怎么这么好的福气呀,奴怎么就这么倒霉,不公平,不公平。” 锦月只当没看见蓝影苦大仇深的表情,没听见蓝影絮絮叨叨的话。径直的朝着马车的方向走去,蓝影笑嘻嘻的跟了过去,在搀扶锦月上车的空档,小声的问了一句。 “楼主,太宰大人的滋味不错吧。” 锦月的眉心跳了跳,自己出来这一遭,连衣服都已经不是昨日的了,蓝影本就是个不守礼节的人,所以才会有如此的猜想,殊不知他们……。 “小气。说一说有不会怎样。” 锦月仅只回眸含笑的看了蓝影一眼,不发一言的钻进了马车里,蓝影看锦月这般讳莫如深,便越发的觉得有事。 夜半时分,静谧之中,远处的打更声清晰的传进了院子,透着摇曳的光影,蓝影托着腮直勾勾的盯着屋内来回走动调制药材的南宫霖。 一袭没有任何纹理的玉色锦衣着身,衬的他那柔和的面容越发的温雅,举手投足都散发谪仙般出尘的韵味,真是越看越觉得完美,越看越觉得欢喜,若是能含情脉脉的像太宰大人看楼主那样,瞧上她一眼就更好了。 “蓝姑娘,夜深了,还不打算回去吗?” 蓝影撑头的手臂一抖,差点一头磕在桌角上,她从午时坐到了三更天,南宫霖才跟他说了一句话,虽然是逐客,但蓝影依旧觉得好听,这着魔的架势真是有些鄙视自己。 “霖郎让奴回哪里去呀?” 蓝影这称呼让一旁的钟灵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蓝影看到了钟灵这小动作,妩媚的笑了笑,颇有些得意。 “蓝姑娘,你还是换个称呼吧?” 蓝影听民间的女子都这这样,用姓加上一个郎字唤自己的心上人的,可惜南宫霖是个复姓,唤起来有些别扭,便取了他名字中最后一个字,唤着还觉得满意,亲昵又好听。 “霖郎想让奴唤什么,相公,夫君,官人,或是爱郎,霖郎觉得那个合适些?” 钟灵忍不出笑出声来,却又觉得有些不妥,便干咳了两声,来掩饰方才的尴尬,蓝影撇了他一眼,明明是个孩子,整天一本正经的装大人,也不累。 南宫霖拧紧了眉心,看了蓝影一眼后,继续捣弄手下的药材,没再出声,他十分的后悔,方才接蓝影那句话。 “霖郎怎么不说话了?奴日后该唤你什么好呢?” 南宫霖依旧没说话,通过这些天的接触,他也大致了解了蓝影的性子,你越是逆着她,她便越会兴致浓厚的打趣你,不理就好很多。 “哎~,一个守着一堆干瘪瘪的草药,一个捧着一摞密密麻麻的书,奴怎么就摊上你们这两个无趣的人,上天这是玩奴呢。” 南宫霖捏着一根连翘的手僵了片刻,平静的眸光动了一动,他以为蓝影对他有意,听她话间似乎有意的还有一个爱书的人。这一生能遇到一个可以仅把彼此放心间的人,是何等的不易。 “有趣无趣是相对而言的,蓝姑娘何不寻个趣味相投的人处处?莫要再把时间精力,浪费到我这无趣的人身上了?” 这是这些天来,南宫霖跟蓝影说的最长一句话,出言确实让她去寻旁人,蓝影觉得很受伤。 “奴能不能问一句,那个碧华是个怎样的人?” 啪嗒一声,南宫霖捏在指尖的连翘落在了放草药的箩筐里,一直平静无波的眸光吃惊的看向蓝影。 “你怎会知道她?” 蓝影抬着眼帘,吹了一下自己额前的刘海,她缠了南宫霖这几天,都没见他除了温和的一张脸有其他的什么神情,如今不过提了那人个名字,就让他紧张成这样。 “在临都那晚,你喝醉后,口口声声的唤着的那般情真意切,奴想不知道都难?” 南宫霖缓缓的将视线从蓝影脸上移开,醉酒哪一夜,他没什么记忆,唯一有的一点印象,便是那个显示着自己龌龊心理的春梦。 “她不过是我的一枕黄粱,不提也罢。” 平常对药材即使不看,微微嗅一嗅味道,便可以识别,如今他竟然心乱到看不清手中拿的是什么,那夜他不知自己除了唤了,那个存在心底的名字外还说了些什么,蓝影这个性子若是知晓了她,会不会给她惹来什么麻烦。 “人生细算起来,去除年幼无知,撇去年迈卧床,剩下的也不多了,何需把自己过的这般苦哈哈的,既然霖郎知道她是你的一枕黄粱,便早些醒了吧,也还给奴一个机会不是。” 蓝影走到南宫霖身边,用右手食指轻挑了一下南宫霖的下巴,笑的花枝乱颤,魅惑至极,南宫霖仓惶错开。 “小钟灵,服侍你家谷主休息吧。” 蓝影最喜欢看南宫霖因为她的挑逗,在那张温和的脸上露出的无奈跟错愕,起码证明眼前这个人,是鲜活的,生动的,她一向不喜欢死气沉沉的人,这南宫霖真是意外到姥姥家了。 “那蓝姑娘呢?” 蓝影破天荒的听到南宫霖突然关心起她来了,身子一靠,手臂一揽,挂在了南宫霖身上,蛊惑的瞅着南宫霖,欣赏着南宫霖的僵持跟错愕。 “不如奴留下来给霖郎暖床可否?” 南宫霖抖了抖,如今已经过了三更天了,虽然蓝影武功不错,但毕竟是个女孩子,南宫霖本觉得相识一场,这院子又大,到可以给她收拾一间客房,但每想到她。 “哈哈哈……,吓得脸都白了,奴跟霖郎开个玩笑而已。” 蓝影媚笑着松开了南宫霖,她虽然随性,但也强迫人这事,还是不会做的,哦,上次除外,随后蓝影飞身从窗子里窜出去,远远的还不忘提醒南宫霖。 “霖郎安歇时,别忘了把窗子关严实了,这苍灵可有着不少采花贼,霖郎长得这般的诱人,被吃了豆腐去,奴可就伤心了。” 南宫霖面上到是平静如斯,钟灵嘴角却抽了抽,心想着,只要你不来,那个采花贼敢打谷主的注意,近的了谷主的身。 想到此处,钟灵抬眼看了南宫霖一眼,那蓝影虽然武功很高,但跟谷主相比还是有些差距的,为什么谷主会对着女子如此的纵容,难不成真如毓秀说的,这蓝影有可能将楼主放在慕小姐身上的心,收一收。 蓝影趁着夜色回到了天水榭,透过窗子,果不其然看到锦月在夜明珠下捧着书看,青鸾那个冰块在一旁守着。 看到这情景,蓝影没有进去,而是飞身跳到了房顶上,敲着二郎腿斜躺下,此时是十月的末端了,天上只留下一弯细细的下弦月,月色昏沉,到让星光显的璀璨起来。 纵使她再不想承认,也得去面对,对那个出尘似谪仙的人,她真的是动了心,而且动的跟以往有些不同,这次更深刻些。 她本就洒脱随性,若是以往,动个心也没什么,不过多费些心思跟手段,促成个两情相悦也不见得是坏事,可如今见南宫霖见得越多,便越是觉得那叫碧华的女子,在南宫霖心里的重量,不是她费心耍手段便可以剔除的。 袅袅如水的琴音随风擦过耳畔,击的本就乱成一团的心弦,在这午夜乱颤,还有空灵撩心得歌声,婉转的唱着。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空一缕馀香在此,盼千金游子何之。证候来时,正是何时?灯半昏时,月半明时。” 蓝影平常最是不屑这些酸溜溜的诗词,到时更喜欢勾栏院里,那活泼流行的小曲,因为她也听不大懂这俗称高雅的物件,可这夜,她莫名其妙的便懂了。 苍灵四季如春,却是个多雨的地方,刚念叨了来临都这些时日,都是大晴天,一大早便下起的连绵细雨。 看着窗外细密的雨丝敲打着清水中漂浮的荷叶,锦月暗暗的担忧着,赫连鸣谦此时行到了那里,寻没寻到打尖的客栈,或者他正在冒雨赶着路呢,着凉了有没有人请大夫。 “锦月~” 未曾见到人影,便率先听到其声,这整个柳府,除了弦阳,也不会再有其他人了,果不其然,片刻的功夫,便看到了伞沿下跑出来的弦阳。 “下着雨,怎么跑来了。” 这雨虽然下的不大,但总归是下着的,弦阳一路走来,半截衣袖看似都湿掉了,二朱雀那身墨蓝色衣裙完全湿透了。 “昨日收到一个帖子,来寻你,但你出去了,于是便只能今日大早找你商议。” 弦阳从袖口取出一个津贴给锦月递了过去,锦月接在手里翻开一看,怔了怔。 “南康公主跟驸马爷也来了苍灵?” 这帖子是王书墨下的,说是邀请锦月跟弦阳去他那里走走,锦月想到了在临都行宫之中,南康公主沉沉的说起那句。 “锦月,你我日后便不要再见了吧。” 她突然有些为难,是找个由头回绝了,还是跟去看一看,毕竟皇家的人,是开罪不起的,去或不去如今倒是都不妥了。 “王陌表哥是昨日到的,肯定是我娘亲让他照拂我,才一到苍灵就给我下了帖子。” 弦阳提起左相夫人,让锦月意识到,这王书墨下帖子故意提到了让她务必前往,肯定是颜夫人私下授意,让王书墨探一探,自己有无伤害弦阳之心,她该不该给他们这个机会。 “驸马爷平常跟左相府走动是靠下帖子的吗?” 王书墨这帖子若是下给自己的,到还说得过去,但下给弦阳顺便捎上她,让锦月有些许疑惑,王书墨此举意欲何为。 “自然不会,怕是碍着这是柳家吧,总不好之遣人带话吧。王陌表哥除了这帖子外,还特意让人嘱咐我,定要携锦月你去,说南康公主很想见你。” 弦阳提及南康公主想见她,脑海里再次浮现南康公主那句。 “锦月,你我日后便不要再见了吧。” 这次同样连带着想起,那如夜一般沉寂的守在南康公主身边的男子,特别是他坠崖时那复杂的眸光,如今还是不是的在她梦中复现,扰的她大汗淋漓,南康公主求她记得夜冥,她到还真真的记下了,只是方式有些难过。 — — — — — — — — — — — — — — — — — — 又要开始描写一个院子了,好烧脑,好烧脑。大人们还都不搭理小韵,连个给评论跟免费月票的都没有。呜呜~~~~~~ 第二百四十一章:短雨残云无意绪 锦月垂眸思索了片刻,王书墨怕是早就料到她会推辞,才故意让弦阳将此话说与她听得。 “青鸾将那对血如意包起来,赠与公主跟驸马爷吧。” 青鸾颔首称是,便躬身退了出去,她出门未曾带什么名贵的东西,现在去采办也来不及了,只能捡一个还拿得出手的东西带去。 弦阳张了张口,本欲说不用带什么,但想到现在王陌表哥已经成亲了,还娶的是天朝最为尊贵的嫡长公主,礼数上确实不能不遵守。 “马车已经备好在门外后者,锦月你收拾一下,便过来吧。” 锦月淡笑颔首后,弦阳便匆忙的回去了,想必也是去寻寻有什么能带去的东西,锦月看着窗外的雨丝,微不可查的叹了叹。 这苍灵平常不起眼的很,如今聚集着江湖两大势力不说,连富可敌国的王家都来掺和一脚,目前的局势真是越来越乱了,就是不知他们打的注意,是否跟自己一样。 “蓝影,近日修罗门可有什么动静?” 此时蓝影正斜躺在房梁上睡着,听到锦月跟她说话,就打着哈切伸着懒腰,纵身一跳,无声无息的掉在了软塌上,又连番的打着哈切。她昨晚失眠了,这话估计说出来没人会信。 “说有也可,说没有也可。这修罗门的行事作风,真是让人摸不透。” 蓝影抱着毯子懒懒的翻着身,却没有睁开眼,锦月都不知,她昨晚何时才回来的,困成这样。 “此话怎讲?” 蓝影深深吸了一口气,将枕头拎气往高处挪了挪,才睁开了困顿的眼睛,强打精神开始跟锦月说。 “起先经过楼主您英明的分析,说他们有可能聚集在苍灵保护一个重要的人,但他们如今呢,一个个分散在苍灵各处,像度假似的无所事事的待着,而且修罗门还放出消息,近期不再接任何的生意,也不知道葫芦里买什么药呢。搞不懂,搞不懂。” 锦月按了按眉心,看来这修罗门比她想象的还要难对付些,尤其是哪个神秘的门主,依稀给了她些恐慌,对未知的恐慌。 “这苍灵有王家多少产业?” 蓝影漫不经心的掏了掏耳朵,作为听风楼的主事,她一向操心多,但自从锦月来了后,她到是莫名其妙的闲起来了,因为楼主太强大了,事事都能安排的周到紧密,难怪叶阑那家伙喜欢跟着楼主。 “不说一半,也有三分之一吧。” 虽然每个地方都有首富直说,但从来不把王家计算在内的,因为若是计算了王家,那每个地方的首富,都得姓王,这地方首富也便没啥存在的意义了。 “王书墨时常过来吗?” 蓝影的答案倒是在锦月的预料之内,整个天朝每个城市之中,王家都要在产业上占个三分之一到一半,不过苍灵最为富庶之地,不知为何王家不多占一些。 “楼主也知道,王书墨的行踪听风楼一直收集不到,这次他来苍灵,若不是颜小姐过来送这帖子,奴还不知道呢,不过听闻王书墨长得十分好,能跟太宰大人和玉菊公子齐名?楼主见过否?” 蓝影本来没有精神的眸子,在提及到王书墨时,到有了垂涎的光彩,看来也是有美男,能让她这般的动心了。 “自然是见过的。” 说起来她跟王书墨见面的次数到不多,但每次都印象深刻,时而深藏不露,时而又高调的人尽皆知,他的的确确的让人看不透。 “楼主见过,怎样?是不是真如传言那般神乎其神的?” 锦月仔细回忆了一下王书墨的面容,他不似赫连鸣谦深邃雍雅,也不似南宫霖温和俊逸,更不似傅风致冷傲秀致,独有一股墨熏的雅致跟隽秀,若不是日日闲暇浸泡的养着那份性情,很难如此,难道王家这番家业,是用不到家主操心的。 “你跟去见见不就知道了,但他可是天朝嫡公主的驸马,你言行需要收敛些,惹到了他,我也保不齐你。” 听风楼势力再大,莫不说祖训压着,单凭江湖朝廷这一说,也是大不过皇家的,蓝影这点分寸还是有的。 “那算了,若是被奴看上了,又是一个得不到的,奴岂不是要伤心死了。奴还是留在这里睡觉吧。” 蓝影抱着枕头缩卷在榻上,到真的睡了起来,锦月摇头笑了笑,心想着,如今还摸不清南康公主跟王书墨有何种打算,蓝影不去说不定是件好事,随后便进了里间去换衣服。 王书墨给出的地址很偏远,马车兜兜转转的走了大半个时辰才算到了,下了马车,才发现,王书墨所住的地方是坐落在临都郊外的荒无人烟之处,此时雨也停了,只是空气里还有些弥漫的水汽。 若是那个人夜晚赶路突然到了这里,怕是还要以为这样精致豪华的院子,是什么狐仙幽魂之类的变换出来的。 “表小姐,慕小姐,家主等候多时了,里方请吧?” 朱红的大门很是气派,到时上方没有牌匾标识,门前站着两个气度不凡的小厮,他们称呼王书墨为家主,却不是驸马,看来在他们心中,这驸马的分量,远不及家主重些。这种藐视皇家的做派,怕也只有王家了。 “有劳了。” 锦月静默颔首,那小厮也是得体的一笑,便在前方引路走去,走过第一道门槛,换了两个清秀的婢女迎过来,那小厮便躬身退了下去。 “表小姐,慕小姐,里方请~” 同样的话,同样的恭敬得体却不谄媚的笑,锦月突然觉得,自己进宫去,都没见过这样好仪态气度的宫女,不知是何种条件筛选的,让她听风楼的人各个都进不得。 进了第三个门时,那两个引路的侍女躬身退到一旁,迎上来的便成了三个容貌气度更好的侍女来引路,此时弦阳凑到锦月耳畔低声说了一句。 “王陌表格一向的过度讲究,每次他让我去他那里,我都怕得不行,好在今日锦月你跟着,又有南康公主的名头,我才肯来的。” 通过这一路走来频繁的换侍女引路,锦月便已经觉得这王书墨确实有些过了,但想起他那一身不凡的气韵跟雅致,到也觉得,唯有他才如此讲究的起来。 “驸马爷在每所城市都有这样一所讲究的庭院吧?” 弦阳瞪着纯净的鹿眸摇了摇头,虽不明白锦月为何要问,却也回答了。 “王陌表哥在临都从来未曾过夜,我到不知有没有,目前我也就去过楹城那个,比不得这里大,却比这里别致精巧,听闻那是王陌表哥求了陆老先生数次,方请他出山建造的,建完那所院子后,陆老先生便仙逝了,所以世上再也出不了那般雅致的院子了。” 天朝有四处景致最为出名,一个是临都若水湖畔的青连亭,一所是墟洲的起云台,一所是楹城的春泽斋,再有就是苍灵的凌波桥,这四个景致都是陆家人所建造的。 弦阳口中的陆老先生,是陆家最后一个传人,一生无子嗣,生前是天朝名头最响的园林大家,有鲁班在世之称。 经他建造的院子,无不让人叹为观止,不过那陆老先生脾气很怪,一向只建造供人观赏的景区,从不肯为私人建设庭院,看来王书墨真是面子大。 “表小姐,慕小姐,家主就在里面,二位进去就好。奴婢就不便再进了。” 如今也数不清进了几道门槛了,只是原本进门一个小厮引路,已经换成了八个气度容貌远胜普通世家小姐的侍女了,真不知这王书墨究竟收罗了多少这样的秒人,做侍女委实有些可惜了。 “多谢各位姐姐了。” 弦阳嘴巴一向的甜,那一众侍女听闻后,宠辱不惊的在面上挂了得体的笑,称了一声不敢,弦阳便扯着锦月踏进了那方庭院中。 眼前的庭院有一座假山,假山上流下一个缩小版的瀑布,荡生出缥缈的水雾,水雾包裹着是错落有致的名花异草,跟整洁的玉凳玉桌,而那玉桌旁边立着一抹挺竹含风的身影。 王书墨依旧是一身绘着寥寥青竹的白衫,面容如诗如画一般的清雅,眉宇之间透着散漫闲适的儒氲之气,手中握着一把长剪,正凝神修剪着一盆文竹。看着他,就像看着一副绝好的水墨画一般赏心悦目。 “陌表哥。” 弦阳这轻声一换,那存在水墨画中的人清雅一笑,清漪的眸光像是一片静谧的湖中,飘下一片落叶,击起层层细密的涟漪,平静之中有股灵动的跳脱。 “弦儿来了,快过来。” 王书墨线是对锦月颔首后,才出声叫了弦阳,弦阳雀跃的扯着锦月走了过去。 “陌表哥你这院子真是大,走的我脚都疼了。” 王书墨伸手揉了揉弦阳的头,眼神里满满的宠溺跟纵容,锦月轻缓的垂眸,曾几何时,她也是有这样一个宠溺自己的哥哥,但如今……。 “那快坐下歇歇,下次,我让他们抬步撵给你好不好。” 锦月随着弦阳在石桌上坐定,便有相貌出奇却性子柔顺的侍女乖巧的奉了茶,锦月看那侍女有些许面熟,总觉得哪里见过似的。 “那到不用,陌表哥再见我,还是寻个其他地方吧,你这里我可不想再来了。” 锦月跟弦阳皆是出自簪缨之家,家里虽不能说是规矩大,但也算是被禁锢着的,但依旧还是受不住王书墨这里讲究程度。 “好,下次地方任你选好不好?” 听他们兄妹调笑说话,锦月端起了手边的茶,还未曾凑到嘴边,整个人便惊住了,她在岳凌寒哪里夸他的茶登峰造极时,岳凌寒曾叹息到。 “我这茶虽然不错,但却还是比不过王家那曲尘花。” 听闻曲尘花长在云雾峰顶之上,一片弹丸之地,日日用新鲜牛乳灌溉,再由豆蔻年华的美女采摘烹制,每年盛产也不过十斤左右,只供王家自己享用,名贵的很。 “听闻慕小姐沾酒就醉,不知饮不饮的这曲尘花。” 曲尘花饮起来没有丝毫的酒气,却会让人有沉醉之感,有人说是茶中含有酒精,也有人说是因为他奇妙无穷的味道,方使人产生了沉醉的幻觉、 “驸马如此说,月到时不敢喝了。” 锦月轻缓的将手中的茶杯放下,这茶虽然没有尝,但只在鼻息间饶了绕,这股清香已经让她惊叹了,这是一种无法用言语描绘出来的奇妙之感,如梦如幻的缥缈着。 “锦月,你少听陌表哥唬你,这茶不会让人醉的,只是晚间会睡的沉些,机缘好还可做上一个美梦而已。” 锦月清透的眸光怔了怔,看到王书墨嘴角挂着的一份笑意,方才明白过来,自己果真是被打趣了。 “慕小姐放心尝尝,外间的传言信不得。” 王书墨丢了手中的长剪,那乖巧的侍女连忙送来一方香帕,让王书墨净了净手,随后把石桌上的盆栽跟剪刀收拾干净。 “到是月孤陋寡闻,让驸马爷见笑了。” 锦月尴尬的笑了笑,有一个如此容貌且贴心的侍女侍奉在身旁,锦月到想不出,王书墨跟南康公主情谊如何了。 “家主,公主到了。” 这侍女低声一回话,让锦月心头震了震,这声线与脑海里另一个声音相重合起来。 “颜小姐吩咐过,穆小姐直接进去就好,无需通报。” 那日在芳香四溢应弦阳所求,帮她作诗应付赫连鸣谦时,便是她引得路吧,芳香四溢的光线很暗,那时未曾看清她的相貌,只觉得气度不俗,原是王书墨近旁的人。 “好,知道了。” 这院子里若说公主,那便只会是南康公主了,弦阳跟锦月连忙起了身,窥见从院落东北角的小门里,有一抹淡紫的衣衫飘出,南康公主向来喜爱紫藤,如今没了紫藤,到时依旧喜爱着这紫藤的颜色。 “云裳,快来看,谁来了。” — — — — — — — — — — — — — — — — — — — — — 小陌陌是个很作的主,不知道大人们烦不烦他,小韵总是期盼着,每个人设都有人喜欢。 第二百四十二章:惟有青青草色齐 南康公主进来后,王书墨方不紧不慢的起了身,锦月窥见他闲适的目光,在触及到南康公主的那一刹那,化作了一汪缠绵悱恻的春水,嘴角也浮出一抹浅显却欣喜的笑,似乎还有一丝丝不用于对弦阳的宠溺。 锦月分辨不出,他如此的表现是出自真心,还是伪装给外人看的,若是后者,那王书墨的演技真可谓达到登峰至极的地步了。 面对王书墨如此多情的表现,南康公主到是一如既往的冷淡平静,眸光轻撇过锦月跟弦阳,眸底透着一份沉甸甸的死寂,却还有一丝迷惑。 正是这让人难以捕捉的迷惑,让锦月愣了一下,她猛然想起,南康公主是服用过遗思的,不知现在对于夜冥还有多少印象。 “你们来了,都别站着,坐吧,本宫面前无需拘礼。” 南康公主未出嫁时,便时常召见锦月跟弦阳入宫,按这关系,她们之间本该是熟识的,但南康公主向来性子清冷些,她们又顾忌着她皇家御妹的高贵身份,所以彼此之间到显的礼数周全的生疏。 “驸马也坐。” 南康公主转头微微一笑,自然的将手放在王书墨的手心之中,颇像一对琴瑟和鸣相濡以沫的夫妻,这转折转的太过快,丝毫没有任何预兆,让锦月跟弦阳同时的僵住了。 “这玉凳上有些凉,风鸢,取个垫子来。” 南康公主不坐,锦月跟弦阳自然不敢先坐,便静候的立着,直到风鸢取来垫子递给王书墨,王书墨又细心的给南康公主铺好,扶着南康公主坐下后,他也坐下,锦月跟弦阳才随着坐好。 其实苍灵的气温,是用不着垫子的,但公主跟驸马有意秀恩爱,她们这些人也只有伪装羡慕的看着的份了。 “锦月尝过这曲尘花了吗,如何?” 王书墨亲自起身给南康公主斟了茶,从南康公主出现后的种种举动,看似是一副宠爱的模样,但锦月不知是不是自己多想了,总觉得王书墨这般殷勤的秀恩爱,有些过了,过便显得刻意。 “公主恕罪,月还没来得及尝,不过只闻到了茶香,便已经觉得难得了。” 南康公主透过飘散的水汽,浅显的看了锦月一眼,嘴角浮出些清冷的笑,那笑意味不明,似乎是南康公主本就习惯了这样的笑,并非对她有什么不满。 “这曲尘花很是难得,冲泡的步骤很是繁琐,也就驸马有这份闲情逸致,本宫真是做不来,你若不尝尝,怕是就没机会了。” 南康公主看向王书墨的眼神颇是复杂,锦月想起了那日在凌云宫跟弦阳听到他们的谈话,距离行间都能听到南康公主对王书墨的敌意。 “云裳你若喜欢喝,我日日都愿意泡给你喝的。” 南康公主垂眸笑了笑,没接王书墨的话,对于遗思锦月曾留意过,服用后若是想起一些痛苦的记忆时,便会有噬心之痛,久而久之,这些记忆便被忘干净了,但南康公主如今到跟以前没什么大的不同。 “锦月,你还是说话这么谨慎周全,弦阳呢,在这苍灵玩的好吗?” 南康公主端起茶杯抿了一小口,或许这茶真是好,让南康公主拧着的眉心都舒展了些。 “回公主,这苍灵有好多好玩的地方跟好吃的东西,那天公主得空了,好去逛逛才好。” 南康公主笑着将手中的茶杯放下,清冷的眸光到是比之刚才暖了一些,其实一直以来南康公主对王书墨的敌意,皆是来自于王家跟皇上用交易的手段得了她。 “是吗,说来本宫临都,都不曾好好逛过,就嫁了出来,一直觉得很是惋惜,弦阳这么说,到让本宫真有了去逛逛的兴致。” 南康公主未出嫁之前,莫说踏出皇宫,即使她的凌云宫也很少出来,这一点宫中上上下下无人不知。 “云裳你若是想去临都逛逛,我们回去便是了,不用惋惜。” 这话王书墨说的温柔体贴,情深意切,借机弦阳也笑着补了一句。 “公主跟陌表哥这般的恩爱,真是羡煞我等了。” 无论真假,王书墨的确将一个好相公演绎的淋漓尽致,弦阳这句话倒是接的及时恰当。 “驸马对本宫确实好的无可挑剔。” 以前的南康公主对皇上即使口上顺从,神情上也是毫不留情面的表现出反感跟敌对,如今对于南康公主此番附和弦阳的话,到不知是真的这般想了,还是性情有所变化,懂得给王书墨留情面了。 “你是我的妻子,我自当是该对你好的。” 王书墨攥着南康公主的手,含笑放在唇边吻了一下,南康公主先是僵了一瞬,随后付之一笑的将手抽了出来。 “你们现在是住在柳家是吧,住的可还是惯,不如搬到这里陪陪本宫可好?” 锦月跟弦阳相互看了一眼,明显的两个人都不想,却不知该用什么样的理由回绝了,锦月思忖片刻,这事指望不上弦阳,只能由她来。 “公主如此抬举我们,我们必然欢喜,只不过我们不比公主喜欢清静,到这里叨扰了公主便不好了,我们到是在那柳家住着更合适些。” 这所宅院虽然好,但位置确实偏远了些,进出皆有不便,而弦阳又怕着王书墨这些讲究的规矩,自然也是不想在这里不自在的待着。 “这地方的确是偏远了些,难怪你们不喜欢,那本宫就不强求了。” 本也就是随口说说,南康公主面上到没表现出锦月回绝她有什么不快,锦月悬着的一颗心,方才定了定,她窥见弦阳也是松了口气。 “本宫最近闲来无事,便想着学几首曲子弹弹,不曾想有一首过于复杂,怎么都捋不顺,弦阳若不急着回去,便指教指教本宫可好?” 南康公主这猝不及防的一句,莫说弦阳,脸锦月都惊了一下,虽然琴棋书画南康公主都学过,但却赏大于习,到从没见她展现过,到不知到了什么水平。 “公主折煞弦阳了,弦阳怎担得起指教二字,弦阳到还真馋着风鸢姐姐那道鱼戏碧枝呢,定要用过饭才肯走,哪能急着回去。” 听弦阳提起自己,垂首默不作声在一旁的风鸢连忙对着弦阳得体的笑了笑,温声道。 “表小姐爱吃,奴婢自然欣喜,这便下去准备着。” 风鸢跟南康公主和王书墨请辞后,便躬身退了出去,这时距离午饭还有一两个时辰,看来弦阳点的那道菜很是费工夫,而且依照着风鸢在王书墨身边的身份,怕是用不着下厨的。 “那驸马陪锦月这里坐坐,本宫一会就回。” 看南康公主起了身,锦月跟弦阳也连忙起身,王书墨是最后起了身的,双手又抓着南康公主的手握了握,目光真挚而温柔,看的锦月跟弦阳都信了他对公主的情意斐然。 “弹琴是怡情,可别累着了。” 南康公主仅是垂着眸子颔首嗯了一声,便笑着对弦阳招了招手,弦阳走过去后,便一起离开了。 “听闻慕小姐的揽月阁中有一株桃数,长的很好是吧?” 南康公主跟弦阳离开后,王书墨没有招呼锦月坐下,反而是问起了这样一件小事。 “月出生前,那株桃树便存在了,如今刚好长到了二层阁楼窗子的高度,倒也没什么特别的。” 王书墨笑了笑,看上有似乎很感兴趣的样子,曾经他用千金买下自己一个字,又用万颗宝珠买下她一幅画,难不成如今买无可买,便打起了自己那颗桃树的主意。 “那倒是有趣的很,我这院子里也种了片桃花,不如慕小姐陪我走走可好。” 如今南康公主跟弦阳都不在,再在这里坐下去也没什么意思,她预感南康公主有话单独跟弦阳说,而王书墨有话单独跟她说。 “驸马爷盛情相邀,月乐意之至。” 王书墨若有所思的看了锦月片刻,他们似乎半年有余不曾见过了,如今依稀觉得,她似乎变化很大,却又说不好,哪里变了。 “慕小姐这边请。” 王书墨将手臂伸开,做出了请的姿势,锦月便淡笑颔首后,朝着他手臂的方向漫步而去。 从那四方的院子出来后,走过一条长廊,绕过三条幽静的小道,方来到一所幽深的院子,若不是肯定王书墨不会加害自己,真还不得不怕上一怕,毕竟青鸾被留在了外面。 “到了。” 一路走来两个人寒暄着,从各地的风土人情聊到了对各个典籍名著的见解,再到对历史人物的评价,锦月感觉到王书墨有话要说,却一直没开口,不知为何非要到这地方才说。 “驸马爷这院子为何都没起名字?” 从进门起,锦月就注意到,无论是路过的,还是方才进过的,加上这一所要进的,都没有挂牌匾,写名字,这院子又大,平常是如何做区分的。 “园子太多,起不过来,索性就都空着了。” 锦月温声笑了笑,这样财大气粗的话,怕也只有王书墨能说的出了,而且还说的这般理所当然,毫无露富炫耀的意思。 “把门打开。” 吱呀一声,两个秀致的美人从里面将门推开,齐声福身说道。 “恭迎家主。” 锦月左右看了看,气度相貌真是不俗,走在街上说是哪家小姐,怕是也毋庸置疑的,此时两个侍女已经将路让开,垂里在一旁乖巧的候着。 “驸马爷的人真是各个的出挑。” 这整个院子,除了门口的小厮外,皆是相貌姣好的妙龄少女,各个的气度不凡,这些年也不知王书墨是用何种法子,逃避了听风楼的眼睛,这样大的阵仗,都没透漏出一丝的风声。 “我这满院子的美人,也抵不过瑶池碧台赠锦月来的风采,不是吗?” 锦月淡然而笑,抬开步子超里方走,里面确实是一片桃林,只是现在不是桃花绽放的季节,只能看见郁郁葱葱的枝叶,跟纵横交错的小道。 “这桃林果真是别致,驸马爷果真是文雅的人。” 绕了这么远的路,就是带她来看这片桃叶,不过话说回来,这片桃林确实很大很广阔,待到桃花绽放的时节,想必是一片美景。 “我倒是忘了,如今不是桃花的时节,让慕小姐失望了。” 锦月眸光含笑闪了闪,又将这桃林细细的看了看,突然觉得这布局跟一个地方很是相像。 “失望到谈不上,驸马爷这片桃林好像跟万福寺后院的有些许相似,只是更大了些。” 王书墨朝着桃林深处走去,锦月也便跟了去,方才一路走着,身旁总有人侍女随行跟着,如今倒是只剩下他们两个了。 “慕小姐眼力果真是好,没错,这里确实是仿照着万福寺的桃林建的,只是少有人来,比不得万福寺香火供奉的那份佛性。” 以前锦月一直想不通,万福寺是佛家净地,为何要栽种这样一种热闹的桃花,后来因为祖母在静慈庵种了一院子的海棠,她便明白了,所谓的六根清净,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桃花自然喜人,但这葱葱桃叶也还不错。” 锦月伸手别下一根桃枝,闭眸放在鼻息之间嗅了嗅,虽比不上桃花的清香,但着味道却也好闻的很。 “慕小姐心中一直有疑问,就不想问一问吗?” 一路走过来,他们说了很多的话,多到没有什么重点,现在回味一下,都记不太明白,两个人说了些什么。 “月向来没什么好奇心,若是驸马爷想说,月自当会洗耳恭听。” 她依旧是如往常一样的清淡,但又有不同以往的凉薄,全身散发出的那股清寒疏离,到也不如以前浓厚了,王书墨忍不住在想,是怎样一个人改变了她。 “若我不说,慕小姐也不会问是吧,总归是无关紧要。” 锦月没有反驳,冠冕堂皇的话,该说的,不该说的,她都说过了,此时倒不如真实一些,反正王书墨说的是事实。 — — — — — — — — — — — — — — — —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章小韵自己写的有些痛苦,大人们将就着看,下一章该王书墨揭露秘密了,小韵好好筹划筹划,怎么讲好一些。 第二百四十三章:若使当时身不遇 从认识王书墨以来,他身上总是散发着一股子不应该在他身上出现的闲适跟散漫,按说支撑王家这样一个庞大的商业帝国,又要避开听风楼的线人,还要应对形形色色觊觎王家家财,总不该是这样的。 “慕小姐肯定觉得我跟云裳的相处方式很奇怪吧?” 虽然锦月还不曾成亲,但也知道恩爱的夫妻之前,不用刻意表现也是能让人感受出来的,而南康公主跟王书墨,虽然表现的你侬我侬,却总让人别扭着。 “夫妻之间总是要磨合的,驸马无需过多介怀。” 南康公主跟王书墨假是假了些,但真心或许还是有一些的,比如王书墨看南康公主那份纵容跟爱意。 “哼,磨合,我倒是想,只不过不知道她肯不肯给我机会。” 一直以来,锦月总觉得王书墨一改避世的常态,高调的迎娶皇家最尊贵的公主,是另有筹谋,但到了今日,他也没什么作为,尤其是看到这一院子的美人,若是不娶南康公主,他是何等的逍遥自在,享尽齐人之福。 “驸马真心喜欢着公主吧?” 这话问的有些大不敬,但王书墨却没有在意,只是落寞的笑了笑,透过层层桃叶,看向如洗的碧空,心底暗暗的发凉。 “其实原先我做过皇家暗息,慕小姐肯定想不到吧?” 锦月惊异的看着王书墨那张雅致的面孔,皇家暗息的选拔极其的严格,那个不是把身份挖出底朝天才肯罢休,就算王书墨能仿制一个天衣无缝的身份,但他这张辨识度极高的面孔,若出现在宫中,怎会不引人注意着。 “皇家暗息都是从小培养的?除非……” 这张脸若是在宫中出现过,绝对不可能没有一点风声,锦月突然想起初次见王书墨时,他那张平淡无奇的伪装,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你想到了是吧,没错,我就是靠易容做了一段时间的暗息,这些事我从没给任何人讲过,但我想讲给慕小姐听一听。” 选她自然有王书墨的道理,而且怕是还会给她惹上些麻烦,但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不听怕也是来不及了。 “驸马爷愿意说,月自然洗耳恭听,只是月只能保证不会外传,其他的恐怕就难帮到驸马爷了。” 王书墨既然开始算计了她,那她就将他的算计堵一堵,让自己的损失尽量的避免,虽然依照商人的秉性,自己必定是要吃亏的,就比如以前他买了她的字画,却把她推到了风头浪尖上。 “慕小姐果然不负别具聪慧之名。慕小姐放心,我没想让慕小姐做什么?” 即使所有人都说,他从表面上看不到一丝一毫的商人该有的精明,那是因为他的算计跟衡量得失,比常人放的远一些,让眼前的利益迷失了人心,看不到罢了。 “驸马爷想说什么,月听着就是了。” 王书墨回眸看了看锦月,一片青色之间,她那一身鹅黄锦衣很是鲜艳,就如他三年前第一次见到云裳一样,当时的云裳似乎穿的也是这个颜色。 那年他无意间救下了一个奄奄一息的男子,但那个男人伤的太重了,他救下他也不过活了三天,依旧还是死了,随后通过他身上的标识,跟带的东西,确认了他皇家暗息的身份,也知晓了他的名字,叫洛殇。 那些年他四处逍遥闯荡,该玩的也玩的差不多了,正愁着不知该干嘛呢,碰上这死去的皇家暗息,恰好让他起了兴致,觉得进宫做一阵子暗息,也颇有趣味。 于是他便让名医将洛殇的尸体保鲜的存放起来,好做日后脱身时用,而他自己靠着出神入化的易容术跟仿人声音的本领,打算替代洛殇回临都复命。 入宫之前,他花费了大价钱跟听风楼买了关于洛殇的资料,但还别说,听风楼的资料真可谓详细让人叹为观止。 当时不光得到了这洛殇事无巨细的生平,连同他的鲜为人知的小癖好跟平常接触人的画像都有,这为他替代掉洛殇省去了许多的麻烦。 不过这洛殇的一生,应该说皇家暗息的一生过得都极其乏味,接触的人满打满算不超二十个,跟平常熟识的人,一天也说不上两句话,每句话还绝不超过五个字,对自己的主子极其忠诚,不辨对错,不分是非的只懂执行命令。 洛殇的主子是皇上,皇上直领的暗息有一个特待,就是除了皇上的命令,其他人的话都可以理直气壮的当耳旁风。即使你连个正眼都不给别人,都属于理所当然的事情。 在宫里晃荡了两个多月,除了去两个一品大员家里偷拿了两样东西外,导致他们抄了个家外,他便没接到什么任务,在宫里胡乱的溜达了几圈,觉得实在没意思,正打算找个契机消失时,突然发生了一件事。 那天他在御花园里闲逛,正思忖着出个什么天灾人祸的,让他这无聊的暗息生涯赶快结束掉。 当时他不经意的超御花园的一角撇了一眼,远远看见一个鹅黄色宫装的女子在石桌上喝酒,本来以为是皇上那个不得宠的妃子在借酒浇愁,但他凑得再近一点是,却发现那女子穿的是公主的服饰。 上一个皇帝英年早逝,只留下当今的皇上和三个女儿,公主他见过两个,一个八岁,一个十岁,因为母妃身份低,被丢在皇宫偏远的宫殿养着,皇上对她们基本上处于不管不问的的状态,但有一个他却还不曾见过。 他没见过的那个跟当今的皇上是一母同胞的南康公主,似乎再过个小半年就到了及笄的年纪了,这三个公主也只有她有封地,有封号。据说居住在凌云宫,长相很是出众,且端庄贤惠,颇有皇家威仪,只是很少出来。 他在每个城市中都有宅院,宅院里聚集了个样式千姿百态的美人,细算下来也快有三百了,而且又有一个容貌达到顶峰的表妹,猜想着这南康公主再美,也不过是个被皇室规规矩矩圈固着的无趣女子,便没想过要去看看长什么样。 今日好巧不巧的撞上了,也没打算去见,就想着绕道走,还没转身却听见一道威严却清冷的声调,擦过耳畔。 “去哪,过来。” 当时他脚下一顿,环顾四周除了他跟她,半个影子也看不到,这威严命令的语气显然是对他说的,但细细思量,又好像不像。 “本宫说话,你没听见吗?” 啪的一声,他听到了酒杯砸地的声响,心想着,外界传言南康公主如何的端庄识礼,如何的乖巧良善,真是胡编的可以,也不知这公主今天那口气不顺,想找人撒撒,不巧他倒霉遇上了,事到如今也只能硬着头皮走过去。 他本着自己快离开了,别因为忤逆公主太惹人注意的原则,朝那石桌走去,看清了石桌上的人,他惊愣了片刻。 映入眼帘的人一身精美华丽的鹅黄色宫装贵气逼人,一头乌发垂腰,简单的发髻上安稳的插着两三只金碧辉煌的钗,墨玉般的杏眸透着久居上位的威仪跟凌厉,标准的鹅蛋脸不施粉黛,却仍旧美艳夺目,纤细却玲珑有致的身段斜斜的趴在石桌上。 此时她手中抱着一个酒坛子,脚下还有几个未开封的跟喝干净的酒坛子,横七竖八的散落在地上,那双杏眼有些迷离的看着他,显然已经找不到焦距。 “给公主请安。” 皇家暗息除了跟自己主子行礼需要跪下外,其他人皆可以不跪,但看着南康公主如今醉酒的程度,他跪不跪估计她也看不出来。 “嗯~” 南康公主从口中发出一个音节后,便垂下了头不再看他,拎着手下的酒坛,扬着头往口中灌酒,她醉的太过厉害,手中的力度没个轻重,一坛子酒倒入口中的没多少,反而顺着脸颊直接流入衣襟里。 “公主,醉酒伤身。” 当时他脑子一热,鬼使神差的伸手将南康公主手中的酒坛夺了过去,她这喝酒的架势,莫说临都规规矩矩养在深闺的女子,就是江湖上豪气冲天不拘小节的女子,也没几个敢这么豪爽的喝酒的。 “伤身,哈哈哈哈~” 南康公主用手支撑着头,清冷的看着他,那笑声极尽的嘲讽,但当时他没明白她在嘲讽什么。 “夜冥,这么可笑的话,也能从你嘴里说出来,原来你也会跟本宫玩笑,今儿的太阳是从西边蹦出来的吧?” 南康公主一句夜冥,突然让他恍然大悟,原来这公主是醉酒醉的认错人了,那他现在该不该解释一下,自己不是夜冥。 当他正准备说时,南康公主却没给他机会,因为南康公主突然扶着石桌摇摇晃晃的起了身,一个踉跄就朝前趴了过去,他眼疾手快的将她接住,毕竟摔了主子,他也脱不了干系,摔了美人,他也不忍。 “公主小心些。” 南康公主在他怀里醉醺醺的扬起了头,手突然轻缓的拂过他的脸颊,迷离的眸子泛着水光,轻声的呢喃了一句。 “今日怎么话多起来了,是可怜本宫没了母后吗?” 那一刻他突然想起,似乎被皇上软禁在冷宫的太后娘娘,就在今早上自缢身亡了,原来这南康公主是因为这件事才喝成这样的。 “臣不敢。” 南康公主突然笑了,却笑的有些苍凉悲悯,随后紧紧的抱住了他,突然开始呜咽啜泣,像是压抑很久的情绪突然爆发了一样,让人心疼不已。 “母后说在本宫及笄的时候,要为本宫办一场空前绝后的盛宴,母后说等本宫及笄时,她亲自帮本宫束发求福泽,母后她还说,等本宫及笄后,亲自帮本宫挑选一个德才兼备的驸马,可她食言了。夜冥你知道吗,本宫今后再也没有母后疼了。” 怀里的南康公主此时哭的肝肠寸断,满腹委屈,纵使以往有千万种哄人的手段,他此时却施展不来,因为他院子里的美人,从每一个人这般的跟他哭过。 “公主节哀。” 身份尊贵又怎样,此时的南康公主只是一个刚痛去母亲的孩子,他将手轻柔的拂过南康公主的头上,也不知听谁说过,这个动作最是安抚人,起没起到安抚作用,他不知道,只知道南康公主的哭声止住了。 “没想到你也肯出声宽慰本宫了。” 南康公主梨花带雨的模样真是好看的很,即使阅便天下美人,也难免在此刻心神荡漾起来。不知道那个夜冥是个什么角色,千万别是个太监就好。 “既然你想安抚本宫,本宫便给你这个机会。” 还没等他明白过来这南康公主什么意思,南康公主突然就覆唇过来,堵住了他的口,但她显然没有跟人接过吻,只知道将唇覆在他唇上撕咬。 当时他懵了个彻底,尝过不少美人的朱唇,但不得不说这南康公主的味道真真的是好,连被她没有技巧的撕咬,都能让他有欲仙欲死的快感,若不是因着她的身份,若不是因着这地方不合适,若不是这风有点凉,说不准……。 好在他当时保存着一点理智,没敢去回应,否则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可就算彻底的覆水难收了,毕竟王家从来不跟皇家打交道,目前他还没打算破例。 但他也没有伸手将南康公主推开,毕竟被她撕咬的滋味还蛮不错的,这样的僵持在下一瞬间便结束了。 因为凭空突然出现了一个人,一手将南康公主从他身上扯开,他侧头一看,是一个比夜都深沉的男子。 此时南康公主醉的睡了过去,身体摊在了那男子身上,他低头看了一眼,便直接将南康公主横抱起来,转身就走了,一个眼角都没给他。 — — — — — — — — — — — — — — — — — — — — 书墨跟云裳着一段过往,依照小韵以前的调调,肯定写的一本正经苦哈哈的。但医生刚嘱咐小韵要保持轻松的心情,所以就换了个风格描述,希望大人们能喜欢。 第二百四十四章:情绪牵人不自由 虽然那抱走南康公主的人没说一个字,但从那男子的衣着来看,他也是皇家的暗息,跟自己不同的是,他是南康公主身边的暗息,那南康公主口口声声唤的夜冥,想来也就是他了。 这莫名其妙的艳遇,他只当是无关紧要的小插曲,没两天就忘记了,筹划着下次皇上再给他个什么任务时,就来个诈死,将洛殇的尸体取过来替换,也给他做皇家暗息的日子画上句号。 本来觉得离开的日子会很快,但没想到左等右等也不见皇上再分给他什么任务,他便越来越郁闷,于是拎着几坛子酒,跳到御花园的亭子上喝闷酒。 夜黑风高的也没啥人,连宫里巡逻的侍卫都懒得来这地,倒是清净的很,酒喝下去了半坛子,觉得无趣,便抽出了别在腰间的笛子吹了一首应景的小曲。 这曲子还是他院子里某个美人作的,名字记不太清了,他通音律,听了两三遍,就学会了,软绵绵的有些哀伤,到刚好抒发他此刻憋屈沉闷的心情。 “你笛子吹得还凑合,给本宫再吹一曲吧?” 一曲终尽时,下面突然幽幽的传来一个清冷的声调,着实吓了他一跳,还以为他这幽怨的笛声引来的一缕幽魂,差一点把手中的笛子掉下去,毕竟这宫里是个怨气很重的地界。 不过似乎这声音听起来有些熟悉,他便揭开亭子的一个瓦片,没想到这在里,再次跟那个醉酒的南康公主碰上了。 此时她到很是清醒,穿了一身淡紫色的华丽宫装,曲腿坐在凉亭中,靠着围在凉亭四周的栏杆上,目色一如既往的清寒孤寂,静谧的瞅着远处,却不知在看些什么,不过清淡的月色下,这公主依旧美的很动人。 算来距离上次的偶遇有小半月了,也不知道这南康公主的丧母之痛缓过来没,反正自己也快走了,吹几支小曲哄哄她,也没什么损失。 “不知公主想听什么曲子?” 他笛子吹的确实好,宫中的乐师也没几个能比得了的,方才南康公主那句凑合,让他心里有些不舒服,但他觉得自己此时不便跟这个公主计较这些有的没的。 透过一个瓦片的小洞看向南康公主,只见她嘴角微微动了动,到没有抬头看他,只是懒懒的说了一句。 “随便吧。” 听到随便这个词,他微微叹了叹,他院子里那些美人也喜欢说随便吧,估计天下的女子都喜欢用这个莫能两可的词拿捏别人,不知道她们是否明白,这随便比真提出什么具体高难度的要求都难办。 “那公主想听点高雅的,还是通俗的,欢快的还是动人的。” 都说从门缝里看人容易将人扁了,但为何他隔着这么个瓦片大小的洞,看那昏暗月色下南康公主的清寒的一张脸,反而觉得很美。 “随便吧。” 又是一个随便吧,此时他也只能无望的看看天,压一压心口的积攒的火气,他这无缘无故一时兴起,做了被人呼来唤去的暗息也就算了,还临时被抓住客串个乐师,看来这皇宫肯定跟他八字相冲,以后少来为妙。 “公主看起来不太开心,那我就给公主吹个欢快点的曲子吧。” 这里是皇宫,宫廷的乐师平常肯定吹一些一本正经的曲子给她听,不知民间那些勾人的小曲,这公主听过没。 透过瓦片的小洞往下看了看,发现南康公主依旧是一张清寒的面孔,估计像她这样的人,不出口反驳,便算是答应了。 斟酌半天最后捡出一首坊间极其流行的欢快小调吹奏起来,曾经他在勾栏院也吹过这首曲子,当时还有漂亮的姑娘伴舞伴唱,真是好不热闹,如今在这静夜里,给一个黑着脸的伤情公主吹,总有点施展不开的挫败感。 这曲子没什么高难度,就是曲风跳脱欢快,也就是因为这样,才在民间流行起来,其实曲子吗,好听就行了,偏偏要分出个三六九等来,就像人一样,何必呢。 御花园这个角落的凉亭,虽然七不黏八不沾的,但也挨着几所冷清的宫殿,也不知在这夜晚,扰了谁的美梦否。 一盏茶的功夫,这曲子就算吹完了,再透过那小孔看看下面的人,忍不住又叹了口气,若是以往无论他给谁吹个小曲,不说变着花的奉承吧,起码也有叫好不断的掌声,但如今这唯一听他吹曲的人,却一个表情都没给他。 算了,她一个女孩子在这深宫中也不容易,有一个不爱搭理她的哥,好不容易娘还疼她些,还被他亲哥给逼死了,确实难高兴起来。全当他今天犯贱,给一个木桩子吹了首曲子吧。 “你的笛子吹的很好,本宫很喜欢,想要什么赏赐或者恩典,说出来听听,本宫若能给,便就给了。” 仔细的借着月色瞅了瞅那张漂亮却清寒的脸,估计用放大数百倍也不见得,能找出一丁点喜欢的意思来,但南康公主既然这么说了,他就当真吧,反正依着她的身份也犯不着敷衍他这么个小角色。 “我看公主眉头拧着,都没松开过,若是公主真想赏什么,便将心里的不开心说出来,给我听听可好?” 此话一出,只见南康公主眸光一凛,像数支冷箭,向他射过来,若是眼神可以杀人,估计他现在离凌迟差不了几刀了。 “我说笑而已,公主不必当真,不必当真。” 这时候必须的赶紧打个哈哈过去,他刚才肯定是脑子抽了,才来这么一句找死的话。 “其实说给你听听也无妨,反正本宫也找不到人讲这些,日后免不了只能带到坟墓里去。” 她如今还不到及笄的年纪,就用这样沧桑的语气谈生死,皇家还真是个是非之地,好端端的美人,不养的活泼可爱些,想弦儿一样,到养成这样老气横秋的性子,真是可惜了。 “公主若是愿说,我自然好生的听着,绝不向外泄露半字。” 此时终于看到南康公主嘴角扬起了些弧度,应该是笑了,比方才冰着一张脸,又好看了些,但不知她开怀笑时,就如弦儿那样,该是怎样的美艳绝伦。 “没想到这宫里还能有一双这样淡若清风,秀入雅竹的眸子,你倒是特别的很。” 虽然他能通过小洞将南康公主看清,但从南康公主的角度却只能瞅见他一双眼睛,这确实有点不公平,但皇家暗息都是沉默寡言的性子,他今日说了太多的话,如果飞身下去现原型,肯定会被猜忌,那时就不太好办了。 “公主谬赞了。” 易容最大的问题就是不能将眼睛一起易过,这双他一直引以为傲的眸子,不知会不会被南康公主记挂着,哪天在宫里碰上了,肯定是个潜在的麻烦,看来他得早点找个由头让自己死一回,这么咒自己委实不厚道。 “本宫从来不屑敷衍的夸谁,这句话不过是实话实说吧了。” 当时他诚恳的点了点头,虽然接触不多,但这南康公主还真是这个性情,对谁都端着一张冷冰冰,生人勿近的脸。 “那我就多谢公主实话实说了。” 南康公主又笑了笑,虽然还是浅笑,但总归这次比上一次笑的更明显了些。 “你不是宫里的人吧?” 他心里咯噔一下,怎么就这么快被拆穿了,他这几个月装洛殇装的,加起来都没今儿说的话多。 “你不用害怕,本宫不会找人抓你的,也不会干涉你为什么到宫里来,但若过会你被发现了,本宫也不会救你。” 皇家的人果然够冷血,怎么着两人聊了这么半天,还给她客串乐师,吹了两首小曲,不算朋友也算相识吧。 “公主放心,我就是好奇来看看,并没打什么主意,待会就走。” 南康公主将屈着的双膝往怀里缩了缩,面上依旧是平淡清冷,似乎对他的话不甚在意。 “公主~” 本还想开口在说些什么,缓和一下气氛,但没想到突然一个沉闷的声调,打破了午夜的沉寂,不用向下看,他也听出来了,是那个夜冥过来了。 他夜冥是南康公主的贴身暗息,确实会时时刻刻的守在不远处,但不知为何方才不在,这会又出现了。 “罢了,今儿没兴致了,不喝了。” 南康公主揉了揉眉心,从凉亭中起了身,缓缓踏出了凉亭,突然又驻足停住了。 “好久没人陪本宫说话了,这几坛酒就当谢你了。” 透过那瓦缝看到那夜冥,果然将手里的几坛酒丢在了凉亭的石桌上,还是依旧忽视自己的存在,暗息都是这么个性子,他也习惯了。 “多谢公主了。” 南康公主抬起清寒的眸子瞅了他片刻,贝齿轻咬了一下唇角,像是思索了会,才沉沉的问了一句。 “明日,你还会在吗?” 他今天是一时兴起才过来的,明日谁说得准还有没有这个兴致,但看见南康公主幽静且孤寂的眸光,他鬼使神差的接了句。 “公主在,我便在。” 等他说完便清醒了,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但下一刻看到南康公主脸上浮出的笑,便觉得方才的阴错阳差也算有所值了。 “好,明日本宫会再来的,没准就真跟你讲了,本宫为什么总是锁着眉了。” 说完南康公主便移步离开了,连带着夜冥也一并的消失了,他翻身下去,看了看南康公主留下的两坛酒,果真是比自己从酒窖里偷拿的好很多。 于是他一并抱上了凉亭,躺在瓦片上,看着月色星光,吹着徐徐凉风,不知不觉的将酒喝了个干净,也好在他酒量好,还能寻回自己的住处去,没在瓦片上醉过去。 本没觉得这碰巧的相遇有什么特别的,却不想竟然成了日后沦陷的一个开端,自那也以后,他像只被南康公主养熟的家雀,夜夜掐着时辰跳到哪亭子上头候着。 或许南康公主认准了他是个江湖浪子,在宫里呆不长,又是个素未谋面的人,恰好能担任个树洞的角色。而且日后就算他跟人提起一两句传出来,公主也可以抵死不认,毕竟这事没人能够给他做个证明。 这些秉月夜谈的时段,她说了她的父皇,说了她的母后,说了她的皇兄,还说了那个像影子一样的夜冥,虽然夜冥也听着,但却不如他还能给个反应,插上一两句嘴,让南康公主觉得她不是疯了在跟空气对话。 虽然皇家暗息对主子要唯命是从,却唯独不可跟主子有任何男女之情,但好歹你也得了一位公主的芳心,怎么着听人家诉情时,也该有所表示吧,哪怕是出口直截了当的拒绝呢,但夜冥听南康公主说喜欢他时,眼珠都未曾动过,这一点,真真的让人佩服的五体投地。 本就是仲夏,刚开始还好,有小夜风吹着,甚是凉爽,但逢着个刮风下雨天,他这大侠的形象,就有点跌份了,好在南康公主一次也不曾将他揪出来瞅瞅。 这世上的事呀,有个开始,就必定有个结束,南康公主满打满算还没活过十五个年头,经历再戏剧性再曲折,小半个月足以讲完了,那时他连凌云宫每个宫人的名字,大致都能道出了个七七八八了。 最后在那亭子中的一夜,是在南康公主讲完她凌云宫的那片紫藤花架后,他从小洞里窥见南康公主起了身,颇有皇家仪态的抚平身上衣服的褶皱,随后淡定的走了亭子。 果不其然,夜冥持剑一个飞身越上了凉亭,那剑泛着寒光就指在他胸膛上,他沉沉的叹了口气,想他听了这么多天故事,估摸着把这辈子的气都叹干净了。 “你似乎并不意外,本宫要杀你。” 南康公主立在亭子远处的宫灯下,他在的凉亭却处在黑暗里,这样就是他能看清她,她却只能看他一个模糊的影子,但足以看出自己认命没想反抗的架势了。 — — — — — — — — — — — — — — — — 最喜欢的周末快来了,再跟大人们道声周末愉快。书墨的心理活动真是有点难以把握分寸,小韵还是第三人称写的顺手些,好在马上就要结束了。 第二百四十五章:归来如梦复如痴 此情此情,不知该说点什么,才能显出他大度洒脱的江湖气概,人家好歹也是天朝最尊贵的公主,杀他还絮叨这么半天,其实已经算是额外的恩典了,反正他本来就一心求死呢。 “该听得,不该听得,我都听了,公主若是留我活着,我到就意外了。” 南康公主望着他跟夜冥这两个黑乎乎的影子,先是怔了一下,随后冷冷的笑了笑,沉声到。 “你倒是聪明。” 这话虽然是夸他,但在此时听起来有些讽刺,他若是聪明,何故一早猜到了,却还傻乎乎的撞上来。 “哎~,古人说了大智若愚,也说了大愚若智,所以犯傻还是犯聪明,得看遇到了什么人不是?” 南康公主轻缓的垂了垂眸子,清寒的眸光里透着一份让人解不开的迷茫,这一刻他莫名其妙的开始心疼她,即便她正做着过河拆桥的事情。 “遇见本宫,是不是很后悔?” 夜晚的风吹的树叶哗啦啦的响,伴随着南康公主默然的别开视线,他心里更加的不是滋味,毕竟他是死不了的,若是南康公主为此事耿耿于怀,怕是日后更不好过了。 “生生死死,不过是多个轮回罢了,有什么好悔的。” 这话是他偶然听万福寺的方丈说过的,此时说出来似乎挺合适的,现在他突然觉得自己真是个圣人,还有心情去宽慰一个一心想他死的人。 “夜冥,下来吧。” 嗖的一声,刚才还用剑指着他的夜冥,已经飞身从亭子上下去了,南康公主不发一言的走了,灯光将她的背影拉的很长,长的就像她无穷无尽的孤寂跟苍凉。 躺在硬邦邦的瓦片上,莫名的笑了笑,按说失去这么一个脱身的机会,本该惋惜的,但为何南康公主放过他,反而会这么的欣喜呢。 那日之后,他依旧夜夜在那亭子上躺一躺,但南康公主却再也不曾来过,念起她曾经说的种种,他突然觉得心中有一种异样的情愫在滋长,他懂那是思念。 随后他也曾到凌云宫的屋顶上蹲过几宿,透过南康公主寝宫的悬窗,不是看她空洞的一双眼在发呆,就是拼命的酗酒。 这些年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却从来没有那个像这南康公主这般令他心疼,以前也不知道听谁讲过,当你开始心疼一个人的时候,便是你真正情动的时候。 他觉得这样下去始终不是办法,于是便在半月之后终于找到个由头,成功诈死了一会,彻底的从皇家暗息这个身份脱了身。 从皇宫里出来后,兜兜转转去了很多地方,也遇见了一些容貌丝毫不亚于南康公主的美人,不知是不是缺了她那份清寒的神韵,无形之中他总是嫌弃着,这不如她,那不如她。 浑浑噩噩的过来三年,他本来觉得三年的时间,足以将宫里那段奇遇忘却了,但没想到以往本来记不太清的细枝末节,总会在触及到什么时,猝不及防的跑到脑海里。 一日,王家人飞鸽传书递给他一张帖子,说是南康公主十八岁生辰将至,邀他去凌云宫贺生辰,这帖子是皇上亲手下的,整个天朝独此一份,即使他本人不去,也得派个足够分量的人去。 当时王家人都料定了他不会去,早早就选定他堂弟带着重金替代他跑一趟,那时他又脑子不灵光一回,大笔一挥,给家里回了六个字。 “本家主亲自去。” 世人都觉得王家家主承担这么大一份家业,必当忙的脚不沾地,却不知王家自有一套成熟的体质经营体制,有人各司其职的经营着,只要家主根据市场变动,顺势做个改更就可,平常比一个坊间小店铺的老板都闲。 当时他人在楹城,家里对他这一决策虽然不解,但也没多说什么,只以为他另有什么高明的后招,其实他只不过想去看一眼,那个在他心里存了三年的人,过的好不好。 阔别三载,他用了堂弟的身份,带着皇帝亲手下的请帖,熟门熟路的去往了凌云宫,还故意易容成一副大街上随便一抓就能抓到的大众脸,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呆着。 他相貌普通穿着普通,来来往往的人都懒得看他一眼,他喝到第五杯茶,都没人跟他交谈一句,期间皇上过来一趟,那双威严的帝王目倒是轻瞥了他一眼,说了些客道话,便大摇大摆的走了。 快到正午的时候,南康公主才端着一副惺忪的眸子走出来,看样是是刚睡醒,不知是不是昨夜又喝了酒,这样喝下去,怕是早晚都要把命搭进去,那一直跟着她的木头,怎不知劝一劝,不是说皇家暗息主子若是不在了,暗息是要陪葬的吗。 她走出来时,仅用余光清寒的瞥了他一眼,就别开视线去看众人都关注的并蒂明姝,也不知道她还能不能认出这双她曾夸过的眸子,后来南康公主再也没朝他看过,他心中便揣摩着,许是她忘记了。 夜冥依旧还是像个影子一般在她身边站着,满院子聚集着天朝多少贵胄,都未曾让夜冥施舍出一个眼角过来,想起曾经日日在那亭子里跟南康公主聊天,他似乎也没正眼看过自己。看来不是自己不够分量,而是这根木头真的只是根听话的木头。 并蒂明姝的同台献艺真真的吸引了所有人的眼球,他在所人不注意的情况下,朝着南康公主身旁凑了凑,好在她是正靠着紫藤花架坐的,他在另一边挨的很近,也不会让她察觉。 “喜欢吗?” 这莫名奇妙的一问,让他僵住了,心想着,难不成南康公主察觉到他的存在,是问他的。 “夜冥,你是不是觉得,没人能看出你在想什么?” 原来刚才的问题是问夜冥的,方才听傅秋澄叫夜冥冰块,这形容真真的贴切,比他叫的木头贴切。 看来南康公主依旧喜欢着夜冥,他苦苦念了她三载,她却心心念的是另一个人,写出来都能排一出让人揉眵抹泪的戏文了。 当天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并蒂明姝以及赫连鸣谦南宫霖身上,而他却在角落里偷偷注意着南康公主跟夜冥,直到午后这宴会散尽,才讪讪的跟着弦儿回到左相府中。 他虽然常在左相府走动,却从来没有在左相府待到傍晚以后过,但那一日从凌云宫回来,却是个意外,因为左相府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够分量让他留一留的人。 那个特别的人御驾亲临左相府,仅只为了见见他,虽然话里话间没有揭露,自己王家家主的身份,但他知道,这位天子在凌云宫看他的那一眼,便已经知晓了。 皇室一直允许王家富可敌国的存在着,最主要的原因便是,只要一有时机,王家就想方设法的散财到国库之中,就如这次来给南康嫡公主贺生辰,便是送了极其丰厚的礼。 皇上这次屈尊降贵的来见他,虽然不曾提及一个字,但足以让他明白,这丰厚的礼显然未曾填满皇家的胃口,所以他需要狠狠的割一层肉。 但如何找个既能堵住悠悠众口的方式,又不让皇家失去该有的颜面,还能让皇上满意,得需要仔细斟酌,稍有不慎,王家可能就要遭遇灭顶之灾。 恭送圣驾回去后,他也离开了左相府,在临都的街道上胡乱的走,逛着逛着就走到了皇宫墙头下,来都来了,索性就不再扭捏,翻墙直接去了凌云宫。 没了白日里宾客满座的热闹,凌云宫安静的有些吓人,整个宫殿除了南康公主的寝殿还掌着灯外,黑漆漆的一片,还不到三更天,这里却没有一个宫人走动。 南康公主的寝殿是虚掩着的,轻轻一推便开了,寝殿里只有南康公主一个人,依旧是如初次见面一般,喝到了半醉,比之三年前,她的五官减去三分稚嫩,增了三分风韵,只是眉宇之间依旧存着一份清寒跟凄楚。 看他走进去,惺忪的眸子微微抬了抬,努力的找着焦距,下巴抵在了酒坛子上,眸光里夹着水雾,楚楚可怜的如同一只被人遗弃的小猫。 “夜冥,皇兄终于寻到一个称心的买主,要把本宫卖了,你替不替本宫高兴。” 其实皇上亲笔下帖子让他来南康公主的生辰宴,他依稀猜出了此种含义,而到左相府见他,亦是在明确的点明此事,只是他不愿将她当作一场交易,假装不懂罢了。 “呵呵,夜冥你猜本宫值多少钱?” 南康公主将手中的酒坛子松开,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摔个粉碎,坛子中的酒顺着她的鞋子,一股一股的向着四面八方流出。 “夜冥,告诉我,在你眼里本宫值多少钱?” 南康公主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迈出一步,踩到了酒坛子的碎片上,若不是他迅速扶住,险些就要趴在地上了,保不准这张漂亮的脸都得划出几道疤来。 “告诉本宫,本宫在你眼里值多少钱?” 南康公主双手捧着他的脸,他突然想到,他们初遇那次,也是她喝醉了,将他错认成夜冥,险些摔倒,他扶了她,这戏剧性的一幕,没想到在三年后重演了一遍。 “你在我眼里自然是无价的。” 伸手捋过她额前的发丝,南康公主湿润的眼眸痴痴的看着他,若是这份深情是对他该有多好,他定然要将她捧在手心里疼着。 “哼~,无价,那你带本宫离开这是非之地可好,天涯海角,风餐露宿,本宫都愿意随你。” 他愕然的呆住了,究竟多深的情,才能让她肯舍去如此尊贵的身份,愿意跟一无所有的皇家暗息亡命天涯。 “哈哈哈~,本宫怎么忘了,你除了对本宫这个主子唯命是从外,还需要先听皇兄的,更可况你心里的人并非是本宫,本宫真是痴心妄想了。” 或许是方才自己脸上的错愕,惹怒了她,南康公主一把将他推开,扶着桌角方能站稳,眸光里透着丝丝缕缕的悲哀跟恨意。 “夜冥,你永远不知道本宫心里有多苦,就像你不会懂本宫有多想跟你在一起。” 南康公祖扶着桌角蹲下身去,抱着桌腿低声的哽咽着,她哭的肝肠寸断,也哭的他肝肠寸断。 听着自己放在心里的人,声声句句都是念着另一个男人,此种滋味就像吃饭咬了自己的舌头,疼的眼泪直流,却不知该怪谁。 那夜他等南康公主哭累后,将她抱到了床榻上,讪讪的从宫里出来,去了温香软玉,温香软玉的璎珞弹着琵琶给他唱小曲,唱了什么他一直浑浑噩噩的没听出来,但有一句却将他混沌的灵台激清明起来了。 “情不知所以一往而深。” 那日他一夜未眠,却做出了个决定,便是用王家一半的家财,跟皇上求取嫡长公主墨云裳,因为他想成全她,不想再看她在那宫里自我摧残。 此事本就是皇上一心想要的,自然是乐意促成,他进宫一提,皇上都不带去问问南康公主的意见的,便开口给他了个婚期,此时他总算明白,为何南康公主口口声声说他皇兄要将她换个好价钱了。 虽然有心在成亲后放她跟夜冥自由,但那场婚礼他还是下足了本去凑排场,想着就当是祭奠一下自己无疾而终的一段相思吧,但他千算万算都没料到,夜冥会在那场被搅的婚礼中坠了崖。 初听到这个消息时,他第一个念头便是她如今会怎样,还不等他出去寻她,她便被皇上的人送回来了,目光呆滞,神情颓然,抬着红肿的眸子,一头昏厥在他怀里。 随后她身后的宫人递给他一个盒子,说盒子里是遗思,让他在公主醒后,给她服下,话说完后,那宫人便恭敬的行礼后,回去了。 一阵清风吹过,夹着苍灵空气里本有的湿气,吹拂着一眼看不到边际的桃林哗啦啦的响动。 —————————————————— 书墨跟云裳的这段往事终于告一段落了,下一章开始接着写月,几天不写她,还真有点想她了,从前有人说小韵的书很偏心女主,这的确是个改不掉的事实。 第二百四十六章:桃叶眉尖易得愁 一个潜藏在心底许久的往事说完,王书墨轻缓回眸,温软的光线透过郁郁葱葱的桃叶枝缝,铺洒在那白皙柔和的半张侧脸上,另一半印着少许桃叶的影子,沉静而神秘。 “故事听完了,慕小姐不想说些什么?” 王书墨讲述的过程中,锦月一直低垂着眸子,明显的在思索着些什么,但没有说出一个字去打断他,只是在他出口问时,方抬眸浅显的一笑。 王书墨诉说的兴致突然暗淡下来,他终是明白了,为何当时云裳会找他说那些话,而不是跟夜冥讲讲,因为得不到任何反馈,真的很让人窝心。 “不知驸马爷想听月说什么?” 她的笑一直很浅显,却不似云裳那样带着清冷跟讥讽,反而如午夜透过窗纱的一缕月晕,有着丝丝缕缕扣人心弦的温柔,若是当时先遇见的是她,会不会……。 “说什么都比不言好,这世上有太多的遗憾,皆起于互相揣摩,却不肯在明面上问一句。” 锦月看向王书墨的眸光,微不可查的一滞,脸上笑颜不改半分,须臾之后,又是浅显一笑,移开眸光轻声问了一句。 “驸马爷从两位一品大员家中取出的东西,都跟宋家有关吧?” 轻柔的语调就似这苍灵的温风擦过,王书墨暗暗的苦笑,这件事他故意说得隐晦,撇去很多重要的细枝末节,但不曾想还是被她捕捉到了,曾经宋太师的灭门,太后的含恨而终,不管他是否有意都得承认,他的的确确是帮凶。 “慕小姐果然眼界独到,一语道破天机。” 锦月脸上的表情有些微妙的变化,似是刚从另一个思绪中回神过来,这还是王书墨第一次在锦月脸上,窥见除了沉静淡笑以外的神情。 “驸马爷谬赞了,时间恰好对上,月方有此揣测,比不得皇上,算无遗策,把控全局。” 洛殇恰当的衔接,宫中连翻的巧遇,加上夜冥适时的离开自己的主子,总适当的给他机会接近云裳,这一切一切冥冥之中就像有人特意把控着,他也是近日方想透彻的,三年前,他确实入了别人设好的局。 “若是王某能早些跟慕小姐相识,说不定就不会陷的如此深了?” 能从只字片语中迅速抓取要点,并能揣摩出隐晦的事实真相,这份才能是他到如今的年纪,也不曾达到的,难怪皇上会这般重视她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子。 “驸马爷说笑了,那时月尚年幼,识不识的,都于事无补。” 三年前她还不足将笄之年,若按照平常家的女儿来算,应该尚在父母膝下不谙世事的撒娇,但她却不然。 “慕小姐这话才叫说笑呢,慕小姐敢言,宋家的沦落跟小姐一点干系都没有?” 锦月面色从容的笑了笑,她从前也以为,这件惊天大案,是她在幕后一手推动的,但今日听了王书墨的故事,才恍然察觉,怕是自己当时也只是皇上手中的一枚棋子,为了坐稳那至高无上位置,墨承乾,远比她想象的狠。 “驸马爷跟月讲这些,还有一层含义吧?” 本来这话锦月是不打算问的,但王书墨将话带到此处,她就不得不被迫的用这个问题,去转移方才的话题,不知这一招是王书墨自己领会的,还是墨承乾暗中唆使的。 “王某确有两件事,想要请教一下慕小姐?” 锦月的眸光静谧的扇动着,若是滤掉她眸子里那一层讳莫如深的诡秘,真是流光溢彩的漂亮,任你如何的设防,都难免会在此刻沦陷。 “驸马爷但说无妨,但月不一定能给出另驸马爷满意的答案。” 她一口一个驸马爷叫着,却听得王书墨心头震动,这是明显的跟他扯开上下君臣的鸿沟,也明显的暗示着,她的答案是因为那道无形的权威迫使的,并非自愿答的。 “王某本以为云裳无法承受的过往,只有夜冥,可她如今记忆力的消退,已经超乎我的想象了。不知……” 王书墨说道此处,顿了一下,含着温风的眸子扫过锦月淡笑的脸,心中突然没了底气,但话已经出口半句,也不得不硬着头皮,舍着脸面问下去。 “不知慕小姐可否让南宫公子瞧瞧,云裳有无大碍?” 很多人都知道南宫霖在她手上,却不知她将南宫霖带往了何处,王书墨能携着南康公主至此求她,想必已经知晓了,南宫霖身在苍灵。但她依旧不知,此事跟墨承乾有无干系。若有,那她的一举一动,岂不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就如三年前宋太师那一案。 “此事月会替驸马爷转达的。” 既然大家心知肚明,她也无需再绕弯子了,这一事是为他自己求的,那另一件事怕就是要替左相夫人问一问了,还有一件要她自己悟,人心真是复杂,暗中操纵那人,是不是料定了她可以懂。 “王某先谢过慕小姐了,还有一件,不知方不方便问一句,慕小姐为何要随弦儿住进柳府?” 其实王书墨想问的应该是,你随弦儿一起住进柳府有什么意图,左相夫人的原话会是,你对弦儿是否存了歹心,毕竟她跟弦阳进了柳府,还是柳府的人传信给左相府,左相夫人方得知的,不然左相夫人宁愿立即把弦阳嫁给李澈,也不肯让弦阳一道跟她过来。 “驸马爷觉得月会不会加害弦阳?” 眼前的人嫣然轻笑的模样,当真是人畜无害,王书墨原以为,这样的神情只会在弦阳脸上浮现,看来一个人有多少面,真是无法衡量的。 “慕小姐跟弦儿友谊情深多年,自当不会,是王某问的不恰当。” 锦月确实道出了王书墨心底的担忧,尤其是姑母将往事恩怨告知,还说了锦月在芳香四溢的威胁,但此刻看她们与以往无常的一起到这里来,依旧是亲昵无间,他又觉得是姑母多虑了。 “若驸马爷信自己这话,就不会问月方才那个问题了。” 锦月此时眸光里散发静谧,让王书墨心头震了震,他关怀着弦儿,似乎在无意之中,重伤了她,他无从解释,这并非他的初衷。 王书墨突然想起,在皇宫之中,因为皇上故意放出消息,说自己求皇上允诺弦儿不入宫那件事,皇上答应了,因此当时假意跟她致歉,她当时跟他说的那句。 “势不如人,月没什么好怨的。” 她说势不如人,其实他从来没想过用权势,用手段跟她为敌,因为他发自内心的钦佩着她的果敢才智,也同样痛惜着她腹背受敌的境遇。 “或许,慕小姐觉得王某虚假,但王某还是想跟慕小姐道一声抱歉。” 桃林中心有一圆台,台子上放置着一把崭新瑶琴,锦月将手覆上,灵活的指头拨动了一首简单的曲调出来,发现这琴材质虽好,音却不准,看来不像人供人弹奏的,只是为了摆在衬个风雅,恰如此刻王书墨所说的话,虚有其表,还不是算计着她,替弦阳挡一挡灾。 “驸马爷不用跟月道歉,若月是你,做的怕是有过之无不及。” 锦月面上依旧平淡,只是指头拨弄琴弦的力度比之方才重了少许,王书墨在想,或许她说的是事实,但心中依旧存着忿恨。 “慕小姐的琴,应该弹的不错吧。” 锦月手下拨弄的小曲节奏极其的简单,但那琴的音不经调过,十分的混乱,但她却能在拨弄一遍后,找出准确的音节,将这首简单的小曲,弹奏的十分流畅,若非有数年的锤炼,是难达到此中境界的。 “跟弦阳比,天壤之别。” 锦月手掌划过瑶琴之后,便收回了,贵胄家的小姐,那个不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但因为有一个顶峰的人压着,再好的琴艺,一做比较,便是哗众取宠,所以她从不弹琴,就如弦阳从不写诗作画。 “奏乐是为了取乐,并不用比较。” 锦月嘴角的笑蓦然加深了少许,或许王书墨说的是真理,但只适合他这种不需争,没有负担人的真理,与她而言,全无用处,因为他们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月是心重之人,比不得驸马爷坦荡宽怀。” 锦月对着阳光细细看过自己的指尖,因为方才力道深一些,食指跟中指的指甲上已经有了明显的划痕,她的心远没有面上显现的镇定。 “还有一层深意,不知慕小姐怎么想?” 锦月将指头一根一根的曲卷回手心,王书墨是怕自己想不到,他在这样一个地方,跟她讲这样一个故事,是因为那个位高权重的人故意让他这样提点她的。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便是他想让月明白的吧?” 她既然懂了皇上的良苦用心,自然不会假装不明,装傻充楞,从来不是她的行事风格,再说也没什么用处。 “世人聪慧也无非是一点即通,慕小姐却能达到不点自通,真是令人钦佩。” 锦月深吸了一口气,懂,是一回事,接受便是另一回事了,她从前只觉得,听风楼之所以探听不到王书墨的消息,是他保密措施做得够好,如今才懂得,他从来没有用王书墨的身份活过,所以听风楼才探寻不到,但皇上却可以暗中掌控一切。 她第一次怀疑,此次的较量,她的胜算微乎及微。保不准,皇上让王书墨告知这些前尘往事,就是提醒她,无论她如何的费尽心机,都是枉然。 苍灵的天气总是阴晴不定,傍晚十分,午间放晴的天气突然再次下起了缠绵的小雨,云裳公主本说要留锦月跟弦阳在北苑住下一宿,明日雨停了再回去,最后弦阳以想看弱水湖畔下雨时的杨柳为由,搪塞过去了。 细密的雨丝飘扬下来,说是雨,其实更像一层飘起的水雾,临都有个若水湖畔,而苍灵却有个弱水湖畔,差的只是一个同音之字,却相隔着万里。 其实弦阳说想看弱水湖畔雨中的杨柳,到也不是完全作假,她们自王书墨的别院里回来,便真寻了一个弱水湖畔高出的凉亭,去看了岸旁笼罩在细雨中的杨柳。 不知是不是苍灵对这样的景象司空见惯了,放眼望去,目光所及之处,只有她们这一行人,四周纵横的林荫道上,连个走过的行人都不曾有。 “锦月,你有没有觉得,南康公主有些怪怪的。” 中午在饭桌上,锦月就发现弦阳的神情有些不对,神思飘忽的厉害,席间王书墨唤了她好几声,都不曾听见。 “哦,你觉得她哪里怪?” 弦阳伸手抓了抓耳后,努力回想的模样,她觉得南康公主跟以前不一样,一再让她怀疑,那个人只是跟南康公主长得一样,但席间看她行为举止,又跟以前无二。 “说不上来,总觉得不对。” 锦月的眸光始终盯着弱水湖畔的杨柳,随着柳枝的清扬跟飘落,眸光也时不时的动一下,弦阳突然觉得自己的话,锦月没仔细听,便拉了她一下。 “锦月,你听到了吗?” 弦阳这猝不及防的一拉,锦月不防备,竟然被她拉的一个踉跄,若非青鸾及时扶住,险些从凉亭上栽下去。 “哎呀,锦月你没事吧?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锦月的眸光突然定在眼眸之中,将身子斜了斜到弦阳方才推她倒下的角度又看来一眼,随后直起身淡笑了一下。 “不怪你,是月走神了,你方才说公主有些奇怪是吧,你是发现了什么吗?” 弦阳垂肩叹了口气,在凉亭中心放置的凳子上坐了下去,锦月也随着做到了弦阳对面,其实弦阳接下来要说的话,她大致猜到了。 “今日公主唤我过去,一直让我跟她讲以前的事情,我无论说什么,她好像都没有印象似的,连我故意说串些事情,她都未曾发觉,而且神情很耐人寻味。” — — — — — — — — — — — — — — — — 小韵一直希望每个人设都是鲜活的,优缺点并存着。若是那个人设的缺点,正好是大人们厌恶的类型,那小韵只能说句抱歉。人无完人,也希望大人们给每个人设些宽容,小韵先谢过了。 第二百四十七章:拂堤杨柳醉春烟 锦月轻缓的低头,拇指摩擦着食指跟中指,指甲上的划痕,小心翼翼续了一年的指甲,还上了最好的蔻丹,如今也只能剪掉了,所以有些东西,即便再小心翼翼的呵护着,总挡不住天灾人祸。 人与天斗,除了极少数人会赞叹一句勇气可嘉外,最多的应该就是睥睨的道一句,自不量力。 “南康公主大婚时,遭遇那样一场变故,一时难以缓过来,对往昔之事,有所忘怀,也是人之常情。” 弦阳瞪着那双灵动的眸子思索了片刻,她似乎是听过,人在遭受极大的刺激时,可能会选择性忘记一些事情,她也知道,南康公主嫁给王陌表哥,有些许不情愿,可王陌表哥对南康公主是存了真心的。 “既然是自愿忘却的,为什么还要问起呢?” 南康公主虽然身份尊贵,但在宫里活的并不开心,这件事是她们这些时常进宫陪伴的世家小姐,所有目共睹的事情。 以前她一直不曾明白,南康公主这些不开心,起因何处,直到皇上不经她意愿,就将她嫁给王陌表哥,大家心里依稀有了些许了然。 “或许心灵上的残缺,是一种更加难以忍受的恐慌吧?” 锦月未曾看错,这次相遇南康公主跟她们相处时,眼神虽然还是清寒淡漠,却还夹杂着以往没有的慌乱,就如她在看不透某个人的意图时,有的一种心境。而南康公主如今时时刻刻都处在这样的境遇里,怎能活的安心。 “你说的倒也有些道理,锦月,若是南康公主再问起这些事,我要不要据实讲呢?” 对于王书墨的关怀备至,南康公主之所以给与回应,怕就是因为她不清楚,自己以前对王书墨究竟是何种态度,若是她全部知晓了,怕就不是今日所见的这般表面上的和睦了,因为南康公主并非愿意在人前做戏的人。 “天家御妹问话,讲自然要讲,至于要讲什么,那就看弦阳你想让南康公主知道什么了!” 弦阳怔怔了想了片刻,突然变眉开眼笑起来,也是,南康公主并没有揪住具体的人或事去询问她,,尤其是夜冥。那她便挑拣着斟酌着去讲,总归不说谎,即便那天南康公主想起来,也怪不到她身上。 “锦月你真是聪明,公主当时怎么不问你呢?” 锦月敛了敛眸光,目光落在弦阳那张明媚纯净的面孔上,静然而笑。一个对世间即将一无所知的人,面对弦阳这样一张明媚的脸,跟自己这一张深郁莫测的面孔,如何抉择显而易见,此时锦月想起南康公主说她那句。 “锦月,你还是说话这么谨慎周全。” 如今细细想来,说不定南康公主早就不记得她什么性情了,只是当时通过观察,辨别出她跟弦阳性子里的差异,方挑了弦阳去问,而不是她。 “你看起来一向比月易亲近些,若是月选,也会选你的。” 弦阳这样纯然的性情,只要不细究,任谁看来,只要不存着嫉猜的别有用心,自然会有想要接近的心,不像她,面凉心寒,只能让外人有赏慕,却不会有攀交之心。 “胡说,我就喜欢亲近你。” 说着弦阳就亲昵的抓住锦月的袖口,一双比溪水还要清澈的眸子里,透着明媚光晕,其实从始至终,两个人从没有存过要将对方怎样的心思,只是说出来,不见得有任何人信。 “慕小姐,弦表妹,甚巧,能在此遇到。” 亭下突然凭空出现一人,青衣儒衫,剑眉雅目,手心托着一把油纸伞,眸光深邃而清明,此时正朗笑着信步而来,真真的风流高雅,能将儒雅跟官威在身上并存的如此协和,也是有他了。 “噫~,棨表哥怎么在此?难不成也来赏雨中弱水湖畔的嫩柳?” 锦月跟弦阳同时起了身,这弱水湖畔下雨时确实人少,但也不至于这大半天功夫,连个过往的行人都不见,如今看到柳棨出现,锦月猜想,此种缘故必与这位苍灵知府,柳大人有关。 “柳大人应该是有公干在身吧,月跟弦阳是否碍了大人的事?” 柳棨进亭后,收了伞,随手立在了亭子边沿的柱子上,身边没有随从。锦月想起在过来的路上,似乎看到了些穿着官服的衙役走动。 “本府是有些公干,远远瞧见了弦表妹跟慕小姐,所以过来打声招呼,若说碍事,不知本府是否扰了弦表妹跟慕小姐赏柳的雅兴。” 听到柳棨说公干,想来四周是被禁行的,她们能进来,怕是柳棨一早就看到了她们,特意交代过,才放行的。 “公干?这弱水湖畔可是出了什么事,竟然让棨表哥亲自过来?” 柳棨是苍灵的知府,一般的小事案件,自有地方知县县丞处理,柳棨能亲自过来,肯定是出了能惊动朝廷的要事,弦阳这一问,有些鲁莽,也有些不合礼数。但柳棨似乎并不在意,于是锦月也没出声阻止。 “倒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不过是这苍灵多雨,导致多方桥梁山脊坍塌,本府过来清点一下,好上报朝廷,好修葺修葺,免得给百姓带来无妄之灾。” 修葺桥梁河堤自然是利国利民的好事,这些虽然是知府需要管的事情,但也只需下面的人报个数即可,柳棨亲自过来,不知是真的担心下属谎报,以便从中捞油水,还是有其他方面的思量。 “哦,既然棨表哥有公事在身,那弦阳跟锦月就先回去了,免得担个扰乱公务的罪责,回临都可要被爹爹训斥的。” 在弦阳轻缓调笑的语调中,锦月跟柳棨同时在脸上浮出温笑,锦月清韵的眸光扫过弦阳的笑脸,无论左相城府如何深,左相夫人以前如何狠毒,但对弦阳这唯一的女儿,是真心实意的宠着的。 “弦表妹这样说,本府真是惭愧呀,这里的事已经料理的差不多了,不知能否请弦表妹跟慕小姐吃个饭。” 如今天色傍晚,小雨霏霏,若是夕阳未曾落尽,晚霞笼罩之时,或是浅月当空,月色铺洒,不知何其的美妙。 “棨表哥这个时辰不会还没用午膳吧?” 这个时辰用晚膳显然有些早,此时柳棨面上浮出些尬色。伸手摸了摸鼻头,方才出口到。 “被弦表妹看穿了,我确实还未用午膳,又觉得自己一个人用饭有些无味,不知弦表妹跟慕小姐肯赏个脸相陪否?” 锦月的眸光依旧在哪小雨霏霏的柳树上停留,弦阳跟柳棨的对话,她听得断续,只是大致知道他们谈论了些什么,便没怎么上心。 “锦月,我门不如随棨表哥用个饭吧?” 弦阳的手突然往锦月臂弯里一插,锦月明显的身体震了震,测过头去,将方才听到的几个词串一串。 “你在看什么呢?这么出神?” 以往锦月虽然表情很淡,但跟人说话,到从来不像今日在这亭子里,屡屡的出神失仪,她到没看出这几颗柳树,巴巴的冒雨来看也就罢了,还值得她如此关注。 “慕小姐想必是喜欢这片柳树吧,等这里几方桥梁修葺完毕,寻个有晚霞的时辰,再看不迟。” 锦月沉沉收回了视线,平定心神后,方抬眸清浅一笑,恢复了平日里得体恬静的姿态。 “月曾在书中看过,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不知不觉看痴了,让柳大人见笑了。” 眼前的女子浅笑嫣然,眸底却总是含着一缕优思三分狡黠,就如初遇那日的大雪,有覆盖万物的气魄,又有飞旋落地的柔美。 “哎呀,这见不见笑的,就到此为止吧,棨表哥还饿着呢,咱们再耽误着,待会就落个饿死朝廷命官的罪责了。” 三人相互看看,随后笑了笑,便停止了方才有些乏味的对话。 锦月跟弦阳随着柳棨到了弱水湖畔不远的一家酒楼,环境清幽雅致。无论环境跟地界,看上去都不像个冷清少客的酒楼,但锦月一行人进去时,酒楼中确实没有其他客人,一看便知被柳棨包下了整个酒楼。 这随便吃一顿饭,就要包下一个酒楼的行事作风,可不像一个连桥梁坍塌都会亲自过去看看的好官,锦月突然觉得,她一直没放在眼里的柳棨,比她想象的还要耐人寻味。 “贤表妹跟慕小姐想要吃些什么?” 柳棨在弦阳给你锦月落座后,温声相问,一旁还有一个青年男子垂首恭敬的,将精美的菜单,在三个人面前都摆了一本。 “锦月你看,这酒楼的菜谱真是别致呢,是不是你喜欢的风格?” 苍灵的丝绸最为出名,这菜谱用的不是纸张,而是云锦。菜名用的都是诗词,而每个菜名旁都绘制着栩栩如生的图画,但菜谱中却没有陈列价格,看来是怕那价格,毁掉了这份风雅。但不难猜出,每一道菜,必将价值不菲。 “月不挑食,柳大人看着点吧。” 锦月在弦阳捧着的菜谱上看了一眼,并没有打开方才她手下的那一本,随后才回答了柳棨方才的询问。 “那弦表妹可有什么想吃的吗?” 弦阳吧嗒一声,也将手中的菜谱也合上了,她虽然通音律,对诗词却没什么见解,那些酸溜溜的诗词若不是旁边配图,她是看不出讲的是什么。 “想来这是棨表哥常来的地方,肯定知道那些菜好吃,弦阳也不挑嘴的,棨表哥随便点。” 锦月垂眸笑了笑,弦阳看到了,用胳膊肘撞了锦月一下。知道她在笑她,方才锦月说自己不挑嘴是事实,那她就有些胡说了,连王陌表哥都说过,她挑嘴的功夫,芳香四溢的厨子都头疼。 “既然这样,那便将你这里的招牌,都上一道吧!” 柳棨也将手里的菜谱合上,他身边的青年男子恭敬的道了声是,便将桌上的菜谱统统撤走,出去了。看样子,他应该就是这酒楼的掌柜了。 “这酒楼可是隶属柳家的产业?” 整个酒楼的人,对柳棨的恭敬,远超出了对一个朝廷命官的礼数,显然像对主人一般,但天朝历法有约,在朝为官者,不可从商,所以这酒楼只可能是柳家名下的。 “本府俸禄微薄,只能在自家酒楼请弦表妹跟慕小姐用膳,羞愧羞愧。” 柳棨起身,从侍女手中拿过茶壶,亲自给锦月跟弦阳斟茶,锦月注意到,侍奉在一旁的侍女跟小厮,面上都有些诧异跟不解。 也是,在这苍灵若不是钦差到访,真还找不出有谁能劳知府大人亲自斟茶。 “这酒楼很是别致,都快能跟王陌表哥家的芳香四溢比了,在这里吃饭挺好的。” 弦阳说话,锦月只是笑了笑,这酒楼是不错,但跟芳香四溢比,还差的远,不知王书墨听到弦阳此时的话,做何感想。 “弦表妹真是风趣之人,如斯粗鄙的酒楼,怎敢跟芳香四溢相比?” 柳棨跟弦阳闲聊,锦月淡笑着将目光移到窗外,窗子对的是一条幽深僻静的小巷,不像芳香四溢,对的是辽阔的若水湖畔,单凭这一点,就输了许多。 空无一人小巷子入口,栽植着一颗碗口粗的海棠,此时长到了海棠最繁盛的时节,不巧又经一场细雨洗涤,绯色花瓣落了厚厚的一层,像是还不曾来得及清理,真是让人惋惜。 正当锦月无聊的瞧着那一株海棠树,巷口突然闪过一道深沉如夜的身影,一双深邃沧桑的眸子突然与她对上,震的锦月心神如同出窍了一般,怔怔的定住。 锦月眸光沉沉一敛,再一恍,那人影便消失在巷口,只是相像吧,不然那么高的悬崖,怎会有活命的可能,不是说当时就找他被野狼啃的七零八碎的尸体吗。 “锦月,你在看什么呢?怎么脸色这么差?” — — — — — — — — — — — — — — — — — — — — 想了好几种方式,该如何让锦月跟夜冥撞上,最后决定让柳棨出场给个契机。毕竟柳大人日后还有重头戏,被大人们忘了,就不好了。 第二百四十八章:人生难得一知己 发现锦月神色不对,弦阳也随着锦月的目光看去,除了一条空巷子,跟一株败落的海棠,便什么也看不见了。 “或许是昨晚睡的迟了些,今日有些精神不济。” 锦月愣神的空档,桌上已经有三四个冒热气的菜上来了,她竟然完全没有发觉,看来是方才那人太让她吃惊了。 “哦,那你赶快用些饭,我们回去后,你早些休息,莫要再熬夜看那些闲书了?” 弦阳将一双竹筷递与锦月,锦月颔首接过来,弦阳还立马用公筷,夹给锦月一道名为柳色东城翠的抄芥蓝给她。 “慕小姐时常熬夜看书吗?不知是什么书,这般有意思?” 他的胞妹柳盈也是个爱书的人,但没有到日日熬夜去看的地步,柳棨到是有些好奇,这才名震惊整个天朝的瑶池碧台赠锦月,会看些什么书。 “不过是些人文传奇,打发时间罢了,没有弦阳说的那般夸张。” 锦月将弦阳夹给她的那一著芥蓝放入口中,厨艺莫说芳香四溢,即便是右相府也是比不上的,但在苍灵的酒楼之中,已经算是出类拔萃的了。 “盈妹一直钦佩慕小姐的才学,他到是也很爱这些,你们到可以常聊聊。” 柳棨突然提起柳盈,到让锦月有些许吃惊,从她进柳府这些日子看,柳棨跟柳盈虽然是一母同胞,却没多少走动,到时那个姚乐双,自从柳棨搬回了柳府,跑的很勤快。 因为柳棨的住处跟天水榭只隔着一道墙,在院子里经常会听她喊着棨哥哥,棨哥哥。可能上次蓝影的确吓到了她,却再也没到天水榭找过麻烦。 “盈表姐不出三天,肯定会往天水榭捧着点什么诗词歌赋,过来跟锦月聊上半天,每每的我一句话都插不上嘴。你说你们又不忙着考状元,怎么就这么上心。” 弦阳尝过几道菜,意兴讪讪,便捡着桌子上的一道茶点吃,虽然她挑嘴,却对甜的东西还算宽容,每每实物不合口,便用一些点心。 “俗话说腹有诗书气自华,看慕小姐便知了,此种的雅趣到跟功名利禄没什么干系。” 锦月只是垂眸浅笑,或许柳盈对诗书是有这样的痴迷,所以才有那样一身纯粹的气韵,而她却没有这么高雅脱俗的情怀。 “索性弦阳是不懂了,锦月好好做满腹诗华的仙,我呀就好生做这凡俗的人,你这仙要记得以后多多照拂我这俗人。” 弦阳嬉笑着,又给锦月用公筷夹了一道名为藕丝秋色浅的香酥藕片,她记得锦月最爱这道菜的。 “你呀,就知道打趣月。” 锦月用指腹轻点了一下弦阳的额头,弦阳对着她吐了吐舌头,一旁的柳棨陪着笑了笑,整个天朝都说,并蒂明姝水火不容,互相攀比。可谁知却是这样亲昵无间,说出去怕外人也觉得,她们只是在做戏罢了。 这一顿饭吃下来,锦月倒是吃了不少弦阳给她夹的菜,锦月知道桌面上的菜色,依照弦阳挑嘴的架势,肯定难以下咽,便也没理会她,所以弦阳只是吃了几块糕点。 在天色完全暗下来之前,这顿饭才算用完了,柳棨因为还有些公务要处理,执意将锦月弦阳送到柳府的门前,才回去他办公的地方。 被柳棨这样大张旗鼓的送回来,便不得不从柳家前门进去,一路之上难免的要被围观,索性柳府的下人也就远远的偷偷瞧着,锦月跟弦阳也只能当自己是个景,让人赏着。 被柳府的人当景儿瞅了大半天,回到天水榭还不曾坐下喝杯茶喘喘气,便听得下人来报,说柳盈小姐跟楚晴姑娘来了。 锦月跟弦阳相视一眼,颇为无奈的一同起了身,又在小厅里陪着柳盈跟楚晴攀谈了些闲话。 经前些日子那个尴尬的碰见,小厅中四个人,除去楚晴本人不知外,其他人都心里明镜似的。 想到那日柳盈黯然神伤在荷叶下落泪的模样,再跟如今安之若素的面对她们,尤其是对楚晴一如既往,锦月也只能在心里暗暗的佩服,这番容忍的度量跟心计,柳盈日后不可估量,这楚晴日后怎么栽的怕是都不知道。 因为锦月面带倦色,依旧频频有些跑神,弦阳便嘱咐锦月赶快回去休息,锦月不好意思的跟柳盈楚晴道了别,便带着青鸾回房了。 虽然弦阳在锦月走后,依旧热络的跟柳盈攀谈,还时不时的跟楚晴搭上一句话,到也不让楚晴觉得被忽略了而不自在。 但柳盈毕竟不是没有眼力界的人,虽不知道锦月跟弦阳去了什么地方,但也从下人口中知晓,她们一大早出去,现在才回,肯定有些疲累的,便跟弦阳说了几句话后,就出声告辞了。 弦阳笑盈盈的将柳盈跟楚晴送到了天水榭门口,等她们走过拐角处,转身便收起了脸上的笑,面上突露寒霜一般的凌厉,径直的朝自己的房间走去,好在院子里没有其他人瞧见。 朱雀似乎对弦阳如此相悖的神情司空见惯了,依旧如影子一般无声的跟了过去。弦阳在进屋前朝着锦月的房间看了一眼,里面像是没了动静,到稀薄的光亮,但弦阳知道,锦月定没有听自己的嘱咐,真去休息。 在弱水湖畔的凉亭里频频出神,又在酒楼窗外窥见了本不该出现的人,所以她才表现出疲惫的面容,借故离开,去查一查究竟。没想到今时今日,自己竟然已经如此懂她了,但想必她也是如斯的懂着自己的。 因为下着缠绵的小雨,院子里没有什么人走动,朱雀一如既往的不说话,只是在她身后撑着伞,弦阳突然想不起来,上一次听朱雀回到她一个是字,是几天前还是几月前了。 噼里啪啦的雨点敲打在雨伞上,还不到二更天,走廊里已经开始掌灯了,弦阳迈进一步后,便踏进了廊道里,朱雀也收了伞,跟了进来,雨滴顺着伞落在了木板上。 弦阳突然想起,初见锦月那日,似乎就是这样一个缠绵细雨的日子,只是那时还是正午,天还很亮堂,那日一见,真是终生难忘。 那时她年方八岁,第一次应南康公主召见去往凌云宫,娘亲嘱咐了大半天,还寻了两个到年纪放出宫的嬷嬷,教了她四五日的规矩。唯恐她出个什么错,被公主一顿板子把小命丢了。 她带着朱雀从轿子上下来时,天只是阴着,估摸着快要下雨了,就匆匆跟着凌云宫的宫女往凌云宫赶,好在脚步快,在下雨之前,步行到了凌云宫前殿的廊下,那时凌云宫的姑姑正在哪里候着。 刚刚站定,朱雀忙着给她整理仪容时,突然听到身后细浅的脚步声,回眸看去,便呆住了。 映着南康公主的紫藤花架,那条青石板铺就的小路上,有一个撑着素白纸伞的女娃漫步翩然而至,一身素雅到极致的罗衫,配上一条浅绿色的罗裙,一头垂腰的乌发仅被两只白玉簪子挽出简单的发髻,还在鬓角贴上了细碎的珠花,流苏垂到眼角处。 这身着装其实并不出彩,但因着这女娃稚嫩却绝色的面容,还有眉宇之间流淌着如月色一般的神韵,衬的她就如九重天飘扬下来的仙一般,真真的美的不可方物。 “慕小姐也过来了,快到亭子里避避雨。” 凌云宫的小宫女得体的笑着错开了身子,这姑姑出声一唤,她才如梦初醒,有这般不亚于自己的容貌,又是这样似皓月一般的气韵,除了那个跟自己齐名的右相千金,怎会还有别人。 “有劳姑姑照拂,这位应该是颜小姐吧,月有礼了。” 那好看的女娃微微跟她福了福身,她也慌忙的回了礼,这样的年纪,竟然有这份眼力跟端庄。难怪世人将她传的那般神乎其神,本以为是坊间夸大,如今见到了方知传言非虚。 “原来两位小姐还不曾见过呢,今日见到便是缘分了,两位小姐好好聊聊,奴婢去公主那里瞧瞧,妥当了,便请二位小姐过去。” 凌云宫的姑姑和善的走了,留下了两个凌云宫的小宫女在一边侍奉着,方才其实这好看的女娃身边也是随着人的,但她偏偏有这种气魄,能让人在千千万万人影里,仅只会注意到她一个。 “你应该就是锦月吧?我叫弦阳。” 当时她故意亲昵的去抓锦月的袖口,明显的感觉到她微微颤了颤,却强忍着没有躲开,显然是被她的自来熟给惊住了,似乎也不太习惯与人贴的如此近。 “月识的颜小姐。” 锦月面上清清淡淡的,跟她表现的亲昵态度,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她当时也不知怎么了,不管不顾的扯她到廊下坐了下来。 “一直没什么人愿意跟我做朋友,我家里又没有兄弟姐妹,许久都不见同龄的人了,看到你倍感亲切,没有吓到你吧。” 她当时看锦月柔柔弱弱,还有些别扭的样子,便想到娘亲的嘱咐,说道宫里千万别再冒冒失失的,会吓到人的。 “月还不至于这么胆小。” 此时锦月突然清浅一笑,漂亮的面容在眼前就如同一朵花开般静谧美好,而她整个人如同侵入清凉的泉水里,从上到下说不尽的舒服。 “那我们交个朋友可好?” 整个临都的世家小姐也不是没人陪她玩,只是身份低的对她唯唯诺诺,身份高的对她趾高气扬。 前年还有一个安国公家的郡主,因为在一处玩时,小郡主家的姨娘夸了她一句生的好生标致,那小郡主差点拿刀子把她的脸划了,所以目前来说,她真的没有一个朋友。 “颜小姐能高看月一眼,月自然喜不自胜。” 锦月一口一个颜小姐,叫的她实在是不舒服,她也是相府的千金,而且跟自己长的一样漂亮,肯定不会怕自己,也不会嫉妒自己了。 “既然我们是朋友了,那你以后唤我弦阳,我也唤你锦月行吗?” 锦月依旧是清淡的笑了笑,并乖巧的点了点头,她立马笑嘻嘻的扯掉了脖子里的玉髓捧到锦月面前。 “这玉髓是我娘从万福寺里求来的,说是报平安的,今儿就赠与你吧?” 那玉髓她不记事的时候就戴在身上了,当时锦月看了看,并没有立马伸手去接,而是瞪着那双泛清水的眸子瞅了她片刻,也从脖子里拽出一个浅紫桃心形状的玉片。 “这玉髓月收了,这玉片也是我娘亲给我的,到不知道是从哪里求的,怕是比不得你这个名贵,你怕要吃亏了。” 锦月一笑,大大的眼睛会弯成月牙的形状,很是好看,此时她已经没有了方才故端着的老诚,露出些小女孩的天真来。 “说不准是锦月你吃亏呢,这玉片一看就不俗。” 将那玉片放在手心里,看到右下角刻着一个小小的月字,想必是她娘亲特意给她打造的。 “我帮你带上,你帮我带上可好?” 曾经看戏文的时候,有女子义结金兰时,会互赠信物给对方带上,她当时就羡慕的紧,想着若日后碰着那么一个,一定也要效仿,今日不就刚好是个机会吗。 “好。” 锦月乖顺的起了身,从她手心里取出来那玉片,挂在了她脖子里,她也将那玉髓给锦月戴上,彼此一个抓着玉片,一个抓着玉髓,相视的笑了笑,一同掖进了衣襟里。 其实当时她并不知道爹爹跟右相府水火不容,之所以知晓,还是娘亲认出了她脖子里的玉片,语重心长的跟她叮嘱了好久,让她将那玉片丢了,日后不要再跟右相府的人来往。 好不容易有了个跟她做朋友的,她自然不肯轻易这般放过,左右相府这样的关系,自然就不好彼此出入,便时常约在王家的芳香四溢里,相互瞒着家里,才算没出什么乱子。 — — — — — — — — — — — — — — — — — — — — — — 这一段改了好几遍,总怕写的太暧昧,让大人们误会了什么,两个女孩有这样的友谊 ,应该算正常了。嗯,大人们不说话,小韵就这样认为吧。 第二百四十九章:别来几向梦中看 夜深人静,细密的雨丝浸透了稀薄的窗纱,窗外的树影摇曳,锦月在夜明珠下捧着书卷跟麒麟兽皮,在一张宣纸上写写画画的忙着。 嘎吱一声,一股劲风灌入,闪进一个妖娆的身影过来,锦月立马放下朱笔,将手掌按住桌上的宣纸,等到听到了关门声,方抬起了手掌。面上一如既往的平和,不见有任何情绪。 蓝影跟青鸾虽然行步都没声响,但蓝影身上的香气,却将二人做了明显的区分,知道是蓝影进来了,锦月也没抬头看她,继续握着朱笔凝神写写画画,神情凝重而专注。 “楼主,方才在廊下,奴看到有趣的一幕,要不要说给你听听?” 锦月依旧还是没有抬头,只听得杯子碰撞的声响,便知道蓝影在自己给自己斟茶喝。而对她口中的趣事,想着可能是柳府妻妾之间的零零碎碎,她在右相府早就司空见惯了,烦不胜烦。 “什么趣事?” 即使知道蓝影可能说的,她不感兴趣,她还必须得问一句,若是不让她说痛快了,蓝影能把这间房子折腾塌掉。她身边这些人,一个个被她纵容的,早就无法无天了。 “奴方才在廊下看到两坐冰山相撞了,还火光四射呢,楼主你说新不新鲜?” 锦月手中的朱笔一顿,眸光在眼眶里定了片刻,才侧目朝着蓝影看了过去,秀丽的眉心拧了拧,思索了一会,才出口问到。 “青鸾跟朱雀,说一下细节,尽量的详细。” 一直以来,锦月很少如此郑重的神情跟蓝影说过话,蓝影先是惊了一下,方正色的在脑海里尽量细致的回忆起来。 她方才从外面回来,下着雨,真个天水榭没有一个人影,但步行到廊下时,恰巧看到朱雀跟青鸾,一个朝东一个西走,以前也不是没见过两人打照面,别说打招呼了,就是一个眼神,也不见得给过对方。 倒也不是她们有任何隔阂,或者看对方不顺眼。一直以来两个人只要不是面对自己的主子,对谁都是视而不见的高冷范,而且可以十天半月不说一个字。简直把自己修炼的跟空气差不多,而且是一阵刺骨的冷空气。 所以为了避免被这两股冷空气给冻死了,她下意识的想换条道走,却不想接下来的一幕简直让她大跌眼镜,一改往日对这两座冰山的印象。 当时青鸾手里托着一个棋盘,打朱雀身边走过,朱雀突然扭头看了青鸾一眼,然后青鸾就止步也回看了朱雀,两人就在廊下这般互看的杵着,也不觉得尴尬的慌。当时她还以为两座冰山看出心心相惜的感觉呢。 那时她正靠着柱子在一旁瞧着,屏住气息不让两人发觉这廊下还有第二个人,她想看看这俩人能两两相望到什么时候。 随后朱雀嘴角微微动了动,她理解为那是笑,虽然有些牵强,但冰山的笑应该就跟旁人有区别的,必须是她这样观察入微的才能瞧出来。 这看了大半天,俩人也不说一个字,她这外人看的都有些着急,刚想喊一句,突然看到朱雀抬手往青鸾端着的托盘里抓了三个旗子,然后又一颗一颗的丢在了装棋子的棋罐里,径直的走了。 朱雀已经走远了,而青鸾端着棋盘屹立不动的停留了一会,像是叹了口气,随后也离开了。她反正没看出什么门道来,就觉得俩人很奇怪,于是便讪讪回了屋。 蓝影讲完转头看锦月拧着眉像在思索着些什么,她也在脑子里又过了一遍,看自己是不是露说了什么,毕竟蓝影跟朱雀的身份,她们都心知肚明,近不得远不得,真是难为楼主这些年了。 “朱雀抓在手里的是白棋子,还是黑棋子?” 蓝影扶额,她觉得自己说的够细致了,没想到还是露掉了,赶紧接着锦月的话音接到。 “黑色,朱雀的肤色白,抓着那黑色十分的容易看清楚。” 锦月点了点头,将身子转了回去,握着朱笔的手紧了紧,就不在说话了。 “楼主她们这是在打什么暗语?用不用派人多加注意?” 本来这事蓝影没当回事,但看锦月这般重视,方觉得有什么不对,这两个人向来不交流的,怎么突然就有了这么奇怪的方式碰了个面。 “不必了,随她去吧,你知道的,那人不发话,青鸾不会害月。” 身份使然,只要一个人不下达什么命令,青鸾的忠心就不会有任何的撼动,而如今王书墨刚给她警示,就不至于在此刻再动这么重要的一步棋子。 “奴是知道,但这颗毒瘤,楼主你总不能放纵她一辈子长在身上吧。” 锦月抿唇苦笑,停留在书卷的视线移动到窗子上,窗外的雨声比之白日里急了些,但不知下过这一夜,是不是还会继续。人生总有些无奈,让你唯有勉强容忍着。 “没了她,也会是别人,倒不如是她了。” 锦月这种说法,蓝影是认同的,她明白只要锦月一天不摆脱掉那个所谓的天命,她身边就必须有这样一个角色的安插。这种活在别人眼皮子低下的日子,她是一天也过不下去。 “那咱们就放任她们联络,奴是怕万一……” 锦月幽幽的叹一口气,即便蓝影没说出来那个万一后面的话,她也完全可以明白了。这件事如何处理,都有隐患埋下。 “月到是希望有那个万一,对了,白日里月在弱水湖畔一个巷子口,看到了一个人,跟夜冥有些像。” 蓝影挑了挑眉,这名字有些熟悉,怎么就想不起来哪里听过还是哪里见过。既然是楼主提的人,肯定不是泛泛之辈。 “夜冥,怎么听这名字有些像……” 蓝影今日说话总是说到一半就止住,若不是锦月听多了她这断断续续的话,还真的费些心思去猜一猜。 “没错,他确实是暗息,南康公主身边的贴身暗息,先前坠崖了。” 蓝影的眉毛有动了动,这事她听过,当时还感叹了一把可惜呢,毕竟夜冥长得好,武功高。随后她将桌上放凉的茶水灌了一口,将脑子里的讯息串了串。 “我记得修罗门的二十八星宿里,是有一个隐身在若水湖畔,修罗门二十八星宿的人,都是自小培养出来的,唯有这一个是后来居上的。楼主说他像一个暗息,这皇家暗息变成修罗门的杀手,到时有些意思啊!” 锦月沉眉深思,脑海里突然蹦出,南康公主在临都行宫中,闭着眸子悲痛的跟她说的那句。 “锦月,他真的不在了。” 皇家暗息的忠心是毋庸置疑的,在分配了主子后,便会誓死的跟随,主生他生,主死他死,只要暗息留有一口气,爬也会爬到主子身边。 当时南康公主在临都停留数月,却一直等不到夜冥回来,大理寺卿随后又在悬崖下寻到一具被野狼咬的七零八碎的尸体,所以南康公主才会说,夜冥真的不在了。 “若那人真的是夜冥,只有一种可能,如今的夜冥是没了记忆。” 蓝影将眉心拧紧,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锦月半张侧颜,流畅的轮廓在夜明珠的光晕里,分外的柔和静谧。美成这样人神共愤的,难怪这么多人惦记着,如此算来,赫连鸣谦到算是幸运的。 “有没有可能是皇上不愿让他再回到南康公主身边的?派他去修罗门做暗线了?” 皇家暗息的主子无论是谁,都必须先听皇上的,外人不知,但身为听风楼最高主事,对皇家那点私密隐事还是略知一二的。 “若是修罗门这般愚蠢,能让皇上的暗线做到这般地位,你觉得修罗门会在江湖上,有今时今日的地位吗?再关联今日你在廊下看到的那方趣事,皇家应该不知情。” 按照皇上的一惯做法,若不想让夜冥回到南康公主身边,最好的方式就是让他自己解决掉自己,何需费这么大周折,皇上即便想在修罗门安插暗线,也会选一个生面孔,就如他在听风楼安插的那样。 “这样倒是可以说通了,但夜冥可能还活着的那条消息,咱们就放水让它传到那人耳朵里?” 锦月提笔,在自己画下的图案里,再添一笔,突然眸光凉了凉,眉心也有了些许舒展,致死这些蓝影背对着,未曾发觉。 “终归对我们,是无关紧要的事情,随他去吧,如今月担心的是,修罗门的意图。” 即便是他们处处压修罗门一头的听风楼,也不敢冒险将皇家暗息收到门下,还放任他做到如此高的地位。其他的事情锦月猜到了很多,但修罗门这一举动,却始终找不出个合理的解释。 “哦,奴明白了,楼主是否想从皇家对此事的处理上,探听一二?” 锦月唇角扬了扬,笔尖在宣纸上悬着,很久之后才在右上角三寸下,也就是一颗柳树枝叶细缝里,画上一轮满月。 “初三~” 锦月蝇声吐出这么一句,蓝影疑惑的从后方起身,行至到锦月身后一看。 只见桌面上铺就的一摞宣纸上,一张画的湖水静谧,杨柳婀娜,月色浅淡。而另一张,密密麻麻的小字,被纵横交错的细线连接,她看不太懂。 “楼主,你这雨天到弱水湖畔逛了一遭,还能看到了月亮呢?” 锦月轻声笑了笑,将手中的朱笔放在砚台边沿,还随手捡了一本书,压在角上,眸光略过窗外看了看天色。 “二更天了吧?该歇了。” 字她是看不太懂了,没想到一幅画她也看不太懂,蓝影叹了叹,自己在这么一个才女身边待着,真是有些颓然。 “楼主,你那天不是熬到三更半以后,今儿怎么了?” 锦月已经坐到了梳妆台,开始摘头上的珠花跟发簪,一头柔顺的乌发瀑布一般散到腰际,关着的门扉咯吱一声被推开,披在肩上的丝发飞起,美如墨画。 “许是走了太多路,有些累了,今儿想早些歇了。” 锦月蓦然回眸,话虽然是答蓝影,视线却在刚进来青鸾身上扫过。青鸾震了震,随后走上前帮锦月,将没摘下的几朵珠花取下来,抓了梳子,帮锦月梳理头发。 “楼主,你说上天怎么优待你,给了你这么好看一张脸?” 蓝影斜靠着一把椅子,也不坐,透过铜镜看着锦月那张不施粉黛,依旧明艳照人的一张脸,她虽然生得也不错,但就是不能跟楼主比。有一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人跟人的差距,比人跟狗差距都大。 “优待,若是月跟你换一换命格,你愿意吗?” 锦月清淡的眸光瞥向蓝影,蓝影想到锦月以前经历的种种,跟未来即将面对的种种,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干笑了几声。 “楼主,您歇着,您歇着。” 蓝影像脚底抹油似的,一股烟窜了出去,像是走慢一步,锦月真能跟她做个调换似的。锦月无奈的笑了笑,伸手将青鸾梳顺的头发撩到脑后,起了身。 “你也去歇吧,不用守着了。” 锦月在床榻上躺下,青鸾将云被给锦月盖好,才低声回了一个是字,取了一块绸缎,将桌案上的夜明珠蒙上,悄无声息的出了门。 窗外还能听到淅淅沥沥的雨声,摇曳的枝丫晃动着,在窗纱上印着斑驳的影子,看上去有些寂寥。 锦月的双眸怔怔的睁着,她突然想到了王书墨的曲尘花。白日里心重,怕真就醉了,所以没敢尝一口,如今方有些后悔了。 若是尝一尝,现在躺在床榻上,应该就可以安眠了,真还保不准会做上一个美梦,一个一直期盼着的美梦。 没有相府小姐,没有听风楼楼主,没有玉玲珑的女儿,只有一个鸣谦的碧华。哪怕醉生梦死其中,永远不再苏醒,对她来说,何尝不能算是一种好结局呢! — — — — — — — — — — — — — — — — — — — — — — 今天给朋友看小韵的并蒂,他们竟然说看不懂,小韵郁闷了半天,最后只能安慰自己,能看懂的大人们,都是文化人。 第二百五十章:更吹烟雨暗黄昏 三更刚过,两道黑影仅差一盏茶的功夫,一前一后从天水榭无声无息的飞去,蓝影撑着一把伞,在不起眼的角落看着,漫不经心的感叹了感叹。这步伐,这轻功,兼职一个模子训出来的。 这皇家向来在培养人方面很大手笔,培养出来的暗息武功路数完全不相同。似乎是因为每个培养暗息高手,会被分配数百个孩子,学成之后让他们自相残杀。只有最后留下的才能活下来,再将自己的师父杀掉,才能成为真正的皇家暗息。 所以能现人前的暗息可都是精英中的精英,从骨头堆里爬出来的,这也是所有暗息性子都冷的主要缘故吧,不过青鸾跟朱雀却是个特别的存在。是皇家故意的吧,但为什么呢。 蓝影眉心动了动,还好当初师父先一步把自己带到了听风楼,保不齐她也是座冰山,或者还没资格成为一座冰山,就如蝼蚁一般,被人处理掉了。 蓝影意兴阑珊的回了房间,既然楼主没说让她跟去瞧瞧,那她乐的清闲,好生的歇一歇,谁知道楼主天天写写画画的,是不是在筹划一个大工程。说不准,她清闲的日子也就这几天了。 弱水湖畔的一条暗巷子里,一个打更人哈切连天的走过,突然觉得眼前两道黑影闪过,囤积了一晚的瞌睡虫,在一惊之中死干净了,他揉了揉眼睛,战战兢兢的提着灯笼,将四周环顾一遍,嗖嗖的却直听到了风声。 细密的雨丝透过手中,提着灯笼所散出的微光,看的很是清晰。再凝神去听,除了雨声外,什么都听不到,打更人疑惑着,方才是自己眼花了,还是遇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打更人突然想到这巷子尽头的那间宅子,前年吊死了个赌鬼的婆娘。据说有人经常听到在夜间,这里经常会有女人的哭声,所以这一条巷子四周的人,几乎都搬空了,莫不会今儿……。 打更人不由得哆嗦起来。今夜真是倒霉,为偷个懒,抄了条近道,想着回去快些,能打个瞌睡,都忘记了这茬了。 念到此,打更人脚下突然来了劲头,拔腿就朝着与巷子相悖的方向跑去,其中还摔倒了两次,也顾不得疼,爬起来,接着跑。总觉得背后有人撵着似的,停下一步就被你吊死鬼索了命。 因为这里少有人住,已经过了三更天,大部分人家都熄灯睡了,除了雨声,寂静的有些诡异。 这里黑压压的没有一丝的光亮,却在黑暗之中,依稀可以看出两双明亮的眸子。同样的步伐跟轻功,一前一后,落在巷子尽头的院落前,默契的相视一眼。 “你也看到了吧?” 其中一个开口,另一个点了点头,又想起此处黑暗,怕是她看不清自己此番的动作,便沉沉的出了声。 “是,但……” 在她身旁的另一黑影在黑暗之中,清寒的笑了笑,眸光将那关闭的木门从上至下看了看,心中没有任何波澜,她已经记不清上次开口是什么时候了,更记不清上次笑是什么时候了。 “是与不是,进去试试不就明确了,但若是他,你我连手也不一定有胜算,你小心些。” 听完这冷冰冰的语调,方才欲言又止的女子,心间突然涌出一股暖流,就如初见那日,她躲在梧桐树下抹泪时,便听到她说的。 “不要哭了,以后我就是你姐姐,谁都不能再欺负你了。” 那时她刚刚失去娘亲,被后娘以家里穷,养不起这么多孩子为由,将她丢在街上。饿了好几天,几乎以为自己就会这样死去了。 随后被一个神秘的男子,带回到一方隐蔽的院子里,给她饭吃,教她武功。她以为遇到了好人,她以后不再会受遗弃之苦,却不知她噩梦才刚刚开始。 嗖嗖的两声,在院子门前的两道黑影从高墙上跃入,院子内如外方一样的漆黑,若不是她们夜间比常人辨物的能力强些,此时早不知道撞了几回墙了。 趁着还没闹出太大的动静,也不知屋内的人察觉没有,两人迅速闪进院子里,唯一的一间房子。随后听到一个冰寒的声调,心中同时一阵战栗。 “两位姑娘到此何干?” 呼啦的一声响动,漆黑的小屋里突然发出一道亮光。两人同时警惕的背靠背站定,只见角落里那道光亮缓缓移动到白烛前,将白烛引燃。室内便亮堂起来了,那张白日里看得不甚分明的脸,也清晰起来。 “夜冥,果然是你。” 端着白烛的男子,手下微微顿了顿,寒气逼人的眸光有着一丝迷惑,他没了记忆,却不会轻信任何说识得他的人。 “二位来此,就像确认一下我的身份,既然确认过了,就请回吧,不送。” 两道黑影同时怔住,这人长着跟夜冥同样的一张脸,连身上的气势都相差无几,只是说话的神态,却有些不太像了。因为夜冥从来不会,对这世间有任何动容,更加不会跟她们说这么长的句子。 “你真的是夜冥?” 她们先前虽跟夜冥同为皇家暗息,却没有任何的接触,还是在随主子到凌云宫时,才有机会见到他的。那一身拒人千里之外的气息,不用看就是同类。 她们这些人都是踏着别人的骨堆才活下来的。唯有夜冥,是南康公主挑出来的。但好在夜冥有一个武功极高的师父,他在一种暗息中,武功仍旧出类拔萃。现在想想,似乎先帝对南康公主很是重视。 “如假包换。” 夜冥的态度让两人很诧异,若他有意摆脱暗息的身份,为何要在此时承认。若他没想摆脱,为何不回到自己主子身边。这一派的作风既不像他,也不想上面人的指示。 “我们来次并无恶意,只是暗息从未出过背叛之人,只想确认一下。” 夜冥听到暗息二字,神情稍有松动,脑壳里有一张痛惜的面孔一闪而过,悲痛的唤着他。 “夜冥,夜冥。” 夜冥的头又开始阵痛,便用拇指顶着太阳穴,恨恨的按了按,白日里他在巷口的窗子里,看到那张出尘绝艳的面孔时,也有过这般感觉。 “他真是夜冥吗?” 可能夜冥方才承认的过于干脆,又因为提及暗息时,他神情上的微诧,反而让两人心中同时出现这层疑虑。 “模样,气势能仿,夜冥的剑他可就防不出来了,咱们就试试吧。” 两人低声交谈间,默契的将腰上的软剑抽出,同时指向夜冥,两股凌厉的剑气逼近,让夜冥手中握着的烛光一阵晃动。 夜冥眸光一寒,将手中的烛台一丢,那烛台稳稳的落在了桌案上。一个敏捷的飞身,脚尖将挂在榻上的剑鞘一踢,插在里面的宝剑噔的一声,不差分毫的飞入他手中。 两道黑影武功路数不但相近无差,彼此还有着高度的默契。一前一后的攻击,虽落不得上风,但夜冥也从中讨不下便宜。 几招过尽,屋内的陈设被砍的一片狼藉,唯有那放置烛台的桌案,方还算完好。就在此时,近乎同时一个黑影女子的剑,落在了夜冥脖颈上,夜冥的剑也抵住了另一个女子的胸口。 “你想跟我比比谁的速度更快。” 夜冥的剑朝着黑衣女子胸口刺进了一分,拿剑横在夜冥脖颈上的黑影女子面色一寒,握在手中的剑也微微犹豫的颤了颤。若是比速度,她远不及夜冥,这一点早有共识。 “放开她。” 那道黑影利落的,将手中的软剑从夜冥脖子上抽出,冰霜的眸子横扫过夜冥的面孔,让夜冥神情微顿,这目光他有些许熟悉,脑中一片混沌。 “你想反悔。” 暗息向来一言九鼎,绝不会做三面两道的小人,她将手中的软剑撤回了,而他手中的剑依旧抵在另一道黑影的胸口。 “我岂会失信于女子。” 唰一下,夜冥也将手中的剑抽回,他本以为这两个女子可能是他同门,但她们的武功跟他完全不是一个路数,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你果真是夜冥,我们规劝你一句,聪明的话,最好回到主子身边,否则我们放过你,其他人也不会放过你的。” 其中一个黑衣人被夜冥的剑气划伤了胸前的位置,另一个便伸手扶住了她,冷冷的对夜冥道。 “多谢提醒。” 夜冥拱了拱手,心中疑虑又添一层,他的主子是何人,这两个黑衣女子。好像白日里守在一行人中,那她们的主子是哪个男人,还是那个跟她对视过的绝美女子,或是另一个同样绝色却明媚的女子。 “你好自为之~” 哐当一声,其中没负伤的女子一脚将门踹开,冒着细密的雨丝,扶着另一个负伤的女子,飞身从小院子里离开。 “大概是因为心存妄想吧!” “夜冥,你看这紫藤花,今年开的如何?” “或许这情生来便是让人绝望的吧?” “醉了,醉了好,醉死更好,一了百了。” 两个不同的女声在脑海中交替的冲击,像是要把夜冥的头震碎一样,夜冥痛苦的蹲下身去,忍不住在问,她是谁,她是谁,他又是谁。 夜冥手捧着欲裂的头,哐当一声朝墙撞了一下,脑海里存着的两个声音便停歇了,外方的疼痛也把内在的疼痛压了一压,他混乱的神志,方得了片刻的清明。 趁着这一刻的理智尚存,他将方才哪两个黑衣女子的话仔细的捋了捋,若是那两个女子说的是事实。那他原来的身份应该是她们口中的暗息,他还有一个主子,可脑壳里时常浮现的这两个声音是谁,现在犹未可知。 此刻夜冥在清明的意识里,再次浮现了他在巷口透过那扇悬窗,看到的那双带着月晕的眸子,他突然不自己觉得在嘴角浮出一抹笑意,他一片冰寒的心,也察觉到一股暖。 他心中此刻突然有了一种牵引,他想再见一见那个女子,想听她说说话,想看她笑一笑。他有一种预感,脑壳里经常出现的这两道声音,其中有一个必然是她。 外方的雨依旧淅沥沥的下着,两个互相搀扶的黑影踉跄的走出了漆黑的巷子,被搀扶的那个黑影低声呻吟了一声,手掌覆在胸口,脚步顿住。 “还能坚持吗?” 这地方伸手不见五指,当时场面很乱,只知道她受了伤,却不知道她伤的有多严重,但她一向隐忍,能出声想来伤的不轻。 “方才,谢了。” 搀扶的那人手下一抖,凝眸看向另一个的面孔,却恍然察觉黑夜之中,什么都看不清。曾几何时,她们之间生疏到此种地步了。 “不客气,若不是替我挡下夜冥那一剑,你也伤不到。” 负伤的黑衣女子垂眸笑了笑,当时她看到夜冥的剑挥过来时,想都没想就自己挡上去了。就像在哪院子里,携手对付所有的对手一样,只想让对方活着,想让自己活着。 “其实,若方才你不收手,我们也不用再争了?” 听到此种丧气的言语,搀扶着她的黑衣女子,面上寒了寒,抓着她的手臂猝然一紧,黑衣女子知道她说的是,方才就应该让夜冥杀了她。 “我朱雀还不至于这么阴险,赢也得光明正大的赢。” 青鸾苦苦笑了笑,这一笑触动了胸口的伤,手掌敷上去,触到湿漉漉的腥黏,她知道是出血了。 “你还是这么倔强,其实我不想跟你争的。” 朱雀再次拧了拧眉,这世上也只有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青鸾,能让她有情绪上的拨动。 “你少说些话,到有光亮的地方,我帮你把伤口处理一下。” 朱雀扶着青鸾朝着有光亮的地方走去,她们身为皇家暗息,除了要习武功外,简单的医术也要学的,毕竟找大夫处理伤口,太过显眼,与她们的身份不利。 — — — — — — — — — — — — — — — — — — — — — — 朱雀跟青鸾的关系,前面很多地方小韵都暗暗的提及过,大人们应该都看出来了。斟酌了好久,觉得借夜冥再点一下,比较好一点。 第二百五十一章:地角天涯未是长 晨光明媚,枝头有几只雀鸟叽叽喳喳的叫唤着,蓝影将窗子打开,伸了个懒腰。看到青芜正在铜镜前帮锦月挽发,有些笨手笨脚,很不熟练。 “奴说,今儿怎么天气这么暖,原来冰山不再,换了青芜美人了呀。” 青芜将一支碧色的钗插在锦月的发髻上,看锦月没有表现出不悦。随后乖巧对着蓝影一笑,方才出口跟蓝影解释。 “青鸾姐姐今儿身上不大舒服,才唤了奴婢来的,蓝姑娘有什么事就吩咐奴婢吧。” 经过上次挨打那件事,青芜对蓝影的印象极好,平常她也就能在这屋里打扫,这些侍奉小姐的事情,还从未做过,唯恐出了什么岔子,一言一行,都不忘撇一下锦月的神色。 “别这么紧张,咱家小姐又不会吃了你?” 蓝影捡了一个桃子在手里,向上抛了出再接在手里,咔嚓一声咬了出一个小豁,觉得挺甜,就又补上了一大口。 “奴婢没有,奴婢……” 蓝影越说不让青芜紧张,青芜反而越是紧张起来,说起话来都语无伦次了。 “用那对玉色的吧。” 青芜帮锦月插完簪子,便在一堆耳环里犹豫起来,努力的思索,平常青鸾姐姐,都用那对耳环配这支簪子的,直到锦月出声,才慌张的将那对白玉耳环挑出来。 “是小姐。” 锦月出声的提醒,让青芜觉得自己很是没用,想着小姐肯定觉得自己笨拙,再也不会招她近前侍奉了。 “难怪那姚乐双敢出手打你,你呀性子也太软了些,硬气点,要对得起你这好看的一张脸不是。” 青芜小心翼翼的帮锦月将耳坠戴上,因为手有些打颤,似乎弄疼了锦月,锦月眉心皱了皱,青芜噗通一声便跪在了地上。 “先起来吧,去小厨房端一碗莲子粥过来。” 锦月对着铜镜将耳环扶正,青芜胆小,她一早就看出来了,却没想到胆小到,连她皱个眉都能吓成这样。 “是小姐。” 青芜用袖子抹了抹眼眶的泪,从地上爬起来出门了,蓝影颇有兴致的看看锦月,又看看青芜,扑哧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 锦月从铜镜前起了身,一转头便看到蓝影诡异的神情。 “若不是方才前前后后奴都在场,还以为楼主你是个恶主子呢,你说青芜这丫头怎么这么怕你,难不成楼主你在临都是个厉害角色?” 从这些天的相处来看,锦月一直很和善,从没见过她训斥打骂过谁,连高声也不曾有,但这青芜做错一点事,便吓成这样,有些不合情理。 “可月不算一个和善的主子吧!” 锦月的眸光看着窗外怔了片刻,她从来没觉得自己是个良善之人。但对揽月阁里的人,却存着一份私欲,总想着给那些女孩子,能得一方天地护佑。 “楼主,你这对人好做的这般隐晦,难怪少有人领你的情。” 先前叶阑就给蓝影提过,说临都有个将军看上了揽月阁一个小丫头,想讨去做十三姨娘。右相当时就乐呵呵的答应了,让管家去揽月阁领人,直接让那个将军带走。 因着那小丫头不乐意,锦月便亲自去大厅给那将军又赔罪又送了副字画给他,此事才算过去。 “锦月,你好了没?” 弦阳从外方一脚踏进,今日是柳盈跟赵庆定亲的日子,她们借住在柳府,是该有所表示。本来锦月只想着让下人送份礼就好了,弦阳却非要去拉着她凑个热闹。 “小姐,粥端来了。” 弦阳还没走到锦月身旁,青芜也随着进来了,话一出口,才看到弦阳跟朱雀也在屋里。 “你看你,比人家柳盈都着急,你不会思嫁了吧?” 锦月示意青芜将粥放下,她便淡笑着坐了过去,将青芜端来的粥,用小勺子搅动着,散散热。 “你少打趣我,我不是没见过人家定亲是什么样子吗?” 弦阳撇了撇嘴,也在锦月旁边的座位上坐下,因为爹娘少跟人来往,所以她从没参加过什么婚宴,一直好奇是怎样的。 “时辰还早呢,咱们现在巴巴的跑过去,反而是去添乱,你安心再呆一呆,用过早膳了吗,用不用让青芜给你也盛一碗粥。” 锦月将手里的粥喝了一小口,厨子是弦阳从芳香四溢带出来的,粥都煮的与众不同,香甜的很。 “也好,青芜姐姐,麻烦你了。” 弦阳这句称呼把青芜又惊的七荤八素,傻愣了片刻,才道了声不敢,手忙脚乱的去再盛粥。 “以前家里的老妈子说她成亲的时候,天不亮就起床,我还以为晚了呢。” 蓝影边啃桃子,边翻了个白眼,这颜小姐真是无知的可以,也不知道左相府怎么养出来的。 “这是定亲,他们成亲要到年底的,再说咱们只是客人,不用去这么早的。” 锦月的对弦阳的好脾气,让蓝影无比的佩服,若是她,肯定不愿意回答这么白痴的问题。 “其实我不明白,盈表姐明明知道那天的事,怎么还肯嫁给赵庆?” 锦月继续小口小口的喝着手里的粥,清浅的眸色在柔和的晨光里忽明忽暗。这世间有太多的身不由己,她倒是希望,弦阳是真的不懂。 “是是非非,我们这些身外人,无需过问。” 弦阳托着头,唉声叹了口气,她一直觉得盈表姐是个聪慧的女子,没想到此时却犯傻了一回,她是没看出那个赵庆有什么好的。 “希望赵庆娶了盈表姐,能将那性子正一正。” 锦月笑而不语,将小勺里的一颗莲子放入口中,才发现有些苦,却还是咽下去了。 “颜小姐,你见过母猪能上树吗?” 蓝影吃完桃子,将桃核放在手心里抛着玩,锦月扭头瞪了蓝影一眼,蓝影只当没看见。 “什么意思?” 蓝影嘻嘻一笑,将接在手里的桃核朝窗外一投,那桃核飞进了树洞里。 — — — — — — — — — — — — — — — — 马上要有个长假期了,大人们再坚持两天,小韵希望大家都有个愉快的假期,小韵只能呆在家里更文了,大人们能在出去之前,抽空给小韵个评论否。 第二百五十二章:犹是春闺梦里人 蓝影嗤嗤一笑,看着弦阳迷糊瞪着她的模样,觉得有些讨喜,便学着锦月的语气,细心的给弦阳上课。 “奴的意思是,那赵庆就是猪,你说让他正一正性子,就好不让猪上树,现在你觉得可能性大吗?” 蓝影的话虽然粗糙了些,但她话中的道理,锦月还是认同的,弦阳那双眼眸瞪的更大了些,担忧的看着锦月。 “那日后盈表姐岂不是没有好日子过了?” 柳盈日后会过上怎样的日子,其实在知晓柳家有意跟赵尚书结亲时,锦月心中就有答案了,如今却不好跟弦阳明说。 “是难了些,但柳盈是个聪明人,日后谁又说得准呢。” 弦阳将眼皮耷拉下来,指甲扣着桌子,锦月看着她的模样,有些许不忍。即便知道弦阳有另外一张面目,但她在自己面前,其实并不算伪装,至少是她真性情的一部分呈现。 “好了,不要不开心了。等你盈表姐嫁到临都后,你让她多往左相府走动走动,赵家肯定不敢委屈她的。” 弦阳面上依旧讪讪的,但还是对着锦月点了点头,锦月也不再劝,有些事情,确实需要弦阳自己想通,别人帮不上忙。 偌大的铜镜折射着外面的光晕,让云梦筑二楼分外的明亮,柳盈在镜前握着书瞧,面色阴沉的厉害,此时楚晴正帮她梳妆。 “都这会了,怎么还看书,快看这两只钗,带那个好一些。” 柳盈在嘴角浮出一抹冷笑,随手将碰着的书一撂,吧嗒一声响动,吓得云梦筑的侍女皆是一惊,都不明所以的看着柳盈。她们印象里,柳盈脸色还从来没有这么难看过,也从来没有胡乱使过性子。 “我日后是正儿八经的要被人,八抬大轿抬进府中的,又不是去做狐媚子勾人,带着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做什么。” 楚晴面上一阵的难看,她在柳盈身边也有两三年了,虽然身份是侍女,但整个云梦筑,以及整个柳家都没人真将她当下人看,今儿柳盈怎么突然为这件小事发起火来了,难道是知道自己……。 “不知小姐想带哪一个?” 这是楚晴第一次称呼柳盈小姐,楚晴想着这里毕竟是柳府,是柳盈的家,闹起来对她没什么好处,如今还不是跟柳盈翻脸的时候,等到日后去了赵府,再让柳盈好看。 “是不是觉得委屈?” 柳盈起身站了起来,面上有从未出现过的寒意,看的楚晴突然心底发虚。她昨晚是出去见赵郎了,今早才回来,莫不是那个小蹄子嚼舌根子,被柳盈知道了。 “你本来就是主子,楚晴有什么好委屈的。” 其实这话原来赌气的时候也曾说过,那时柳盈总会抓着她的手说,谁当你是下人了,我一直拿你当姐姐看的,不许说轻了自己。 “这话,你以后最好是要牢牢的记着。” 柳盈用手拍了拍楚晴的脸,另一手将楚晴抓着的两根钗抽出一支,插在了楚晴的发髻上。 “这钗比较适合你。” 楚晴蒙了片刻,方才柳盈刚嫌弃过,说这支钗适合狐媚子带,如今插在她头上,明显的再说,自己是狐媚子。看来她跟赵郎的事,柳盈是知道了,她该做些什么,才能将此事圆过去。 “我先帮小姐穿衣呀,小姐要穿那一套。” 楚晴慌乱之中端起了托盘,托盘里有两套衣服,一套是碧色,一套是桃红,都是刚刚赶制好拿过来的。 “你说呢?” 楚晴在左右两套衣服里都看了看,最后抽出那套桃色的,偷偷还窥了一下柳盈的神色。 “不如这件桃色的吧,显得精神俏皮些。” 柳盈用手指将那身桃色的捏在手里,冷冷哼了一声,指尖一松,那件桃色的酒掉在了地上。楚晴面上突然浮出些温怒,她都让步成这样了,柳盈竟然还不依不饶。 “小荷,帮我换上那件碧色的。” 在一旁看呆了的小丫头听到柳盈唤她,赶紧迅速的答了声是,她心里也是战战兢兢的,小姐跟楚晴姑娘一向关系好,今是怎么了。 “你放心,我会让你称心如意的成为我柳盈的陪嫁,但咸鱼永远翻不了身,你信不信?” 柳盈向前迈了一步,伸手抓住了楚晴托盘里的碧色罗裙,凑到楚晴耳边,低低讽笑的道出这么一句,让楚晴面色越发的惨白如纸。 “你……” 楚晴拧眉刚想发作,看到柳盈嘴角的寒意,不得不把将要脱口的话堵在嘴里,看着小荷将那件碧色锦衣给柳盈穿好。 “怎么,这就生气了,你这点气量,日后怎么跟我斗?” 楚晴一直觉得柳盈是个好拿捏的主,没想到她发起狠来,这般的不容易对付。 “哼~,今日我就把话撂这,日后你若好生的,我还拿你当姐妹,若是你想跟我为敌,我也不怕你。” 小荷帮柳盈将衣服穿好,柳盈甩了一下广袖,冷冷的扫了呆住的楚晴一眼,便愤愤的下楼了。 其实在柳府,能将楚晴处理掉,是最好的。但看那赵庆的为人,日后如楚晴这样的妻妾,肯定少不了,所以她需要一个帮手。但楚晴又太不知天高地厚了,她必须得先把她嚣张的气焰压一压。 这还没入赵家的门,她就已经开始跟赵庆这些莺莺燕燕开始斗了,日后这样的日子,会延续到她生命的终结。 想她自负一身才学过人,一心想寻一个知她怜他的夫君,哪怕粗茶淡饭,贫困一生,她都不甚在意,可造化弄人,如今为了哥哥的前途,爹爹的生意,她只能嫁给赵庆那个草包,真是可悲可笑。 柳盈仰头看了看蔚蓝的天,几多软绵绵的白云漂浮着,她涩涩的笑了笑,日后这样晴朗的天,怕是再也看不到了,因为她的心不会再晴了。 — — — — — — — — — — — — — — — — — — — — 终于熬到这个月的最后一天了,有个小长假,小韵也不用每天熬到凌晨更文了。在九月的最后一天,谢谢陪《并蒂》走到现在的大人们,即便你们大多数人都没理过小韵。 第二百五十三章:钟情怕到相思路 己时过后,天气喜人的明媚,柳府本就多种了些花草树木,绿油油的嫩叶在如此绚烂的光辉下,越发的好看。 锦月跟弦阳赶到柳盈的订婚宴时,下了帖子的宾客已经到的差不多了,远在一里开外,都能听到吵嚷之声。 虽然柳盈这一订婚宴只是走走过程,算是跟在临都要举办的那场做个预演。但柳家在苍灵的地位不低,又横跨了官场跟商界两道,自然两边都来了不少的人。 不知柳家是否有意放出并蒂明姝同在府中的消息,下了帖子的宾客大多带了女眷,还有不少未出阁的闺秀,都想看看并蒂明姝是否真如传言那般出众。 在天朝固有的保守民风促使下,柳家将男女宾客分在两所院子中招待,到让男宾客打呼可惜。 在来的一众女眷中,按身份来算,锦月跟弦阳最尊。柳夫人是个会做人的,用心的选了几个年纪相仿,性子柔顺,家世也算过得去的闺秀跟她们凑成一桌。 锦月跟弦阳到的迟了一些,被柳大夫人客气的迎过去时,免不了引起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还在她们在临都就常碰见这样的场合,倒也能对在众目睽睽之下淡然处之。 在她们落座后,依旧能察觉到众人偷瞄的视线,也还能听到她们交头接耳的小声议论,来参宴的贵妇千金到不如临都的世家闺秀来的忍得住气,在临都虽然也常被议论,却不会再席面上就开始。 同桌的四个女孩都很局促,有一个不停的搓衣襟,有一个垂头还忍不住用余光扫的,还有一个不安的整理发髻衣衫的,剩下的一个四处乱瞧的。 “我终于知道,我娘亲为什么不让我参加任何宴会了。” 弦阳在这种情景里有些不自在,抽了个空档,小声跟锦月耳语。锦月抿唇笑了笑,神情自若的捞起手边的茶杯,喝了一小口。 “你我被人传了这么些年,又一向的不在人前出现,她们好奇些,也有情可原,只当不知道就好。” 弦阳撇了撇嘴,这么多人紧张兮兮的盯着她看,弄得她都有些紧张了,也不知锦月怎么就可以做到旁若无睹的。 “我怎么觉得,咱们俩现在特像马戏里的小猴子,不表演点什么绝技,都对不住她们期待的眼神。” 锦月莞尔轻笑,弦阳这比喻虽不见得有多恰当。但这四周的目光真还有那么点意思,确实正预备着看她们俩个是不是能变成出三头六臂来。或者像传言那样不和,分分钟掐的你死我活。 “不如你去翻几个跟头给她们看看?说不定她们就不再瞧了?” 弦阳朝着锦月的胳膊轻轻拧了一下,锦月淡笑的躲了躲。好在柳盈此时赶了过来,到吸引过一部分的关注度。 “弦儿,慕小姐。” 柳盈跟长辈一一打过招呼,便朝着她们这一桌过来,因为其他人都远离着弦阳跟锦月坐下,正好跟柳盈腾了位置。 “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盈表姐今天的气色真是好呢!” 柳盈五官不出挑,却胜在身上那股浓浓的书卷气,到比平常空有几分姿色的女子更让人喜欢。 “你呀就知道哄我。” 柳盈起身拿着酒壶给锦月喝弦阳同时斟了一杯酒,眉宇间依旧有那股诗书里泡出来的文气,举起自己的杯子,笑盈盈的道。 “感谢你们肯参加这个小宴,我先干为敬。” 柳盈将手里的酒仰头喝下,在她仰头的那一刻,脸上的笑猛然一收,锦月窥见她眼里的苦涩。一向跟着她的楚晴,今日却没跟来,看来是发生了点不愉快。 “月饮不得酒,只能用茶替代,希望柳小姐见谅。” 锦月嗅到那酒飘过鼻息的是果香,想必是特意为女眷预备的,只可惜酒性再弱,对她来说也算烈酒。 “这酒是大娘亲手用果子酿的,没什么酒劲,喝起来跟糖水差不多,不会醉人的。” 柳盈只当锦月以为这是容易醉的酒,便出声想让锦月尝一尝。她对锦月的的确确多了份敬仰在里面,忍不住爱跟她多说一两句。 “锦月真不是在客道,她呀,吃个酒酿圆子都能醉半天,盈表姐就不要难为她了,我喝两杯,算是替她了好不好?” 弦阳笑着将两杯都端起来,真的就全喝下去了。整个院子的人都看着她们,似乎还能听到有人窃窃私语的嘀咕着。 “不是说并蒂明姝一直较着劲什么都要比个高低吗,怎么看起来关系还不错的样子?” “身份越高的世家小姐,越懂的伪装,说不准就是装给咱们看的。” “有道理,有道理。” 柳盈又跟弦阳锦月唠了会闲话,随后也跟与她们同桌的那四个姑娘敬了酒,便绕到别处去了。 “锦月,咱们无论什么场合,不都表现的相亲相爱吗?目前为止,连口角都不曾争过,你说为何她们,总觉得咱们该斗个你死我活才好?” 锦月清浅的眸光含着笑意,瞥了一眼正在小声聊私话的众人,或许她们觉得这话自己跟弦阳是听不到的,却不知自己和弦阳有着天生的好耳力。 “你有没有听过有句话,叫做一山难容二虎?” 临都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这样两个处处会让人拿来比较,还比不出高低的人,如何让他人相信,她们对彼此毫无芥蒂。 “老虎,真能想。” 弦阳顿了一下后,对着锦月俏皮的吐了吐舌头,将那张明艳的面孔稍稍傲慢的扬了扬。 “再说咱们俩哪里就像,那要互相撕咬的老虎了,她们见过这个可爱的老虎吗?” 锦月用丝绢掩唇噗嗤一笑,弦阳稍一怔,这似乎还是她第一见锦月笑出声来,以前锦月的笑总是恬静而端庄,看不到是发自内心的喜悦,更多是是礼貌性的。 坐了这么大会的功夫,那四个姑娘可能觉得锦月跟弦阳并不是不好相与的人,有一个突然小心翼翼的跟她们搭话,弦阳笑的很和善的回答了。 因为一个开了先例,其他的也壮大胆,到开始跟她们攀谈起来,大多时候都是弦阳跟她们搭话,锦月始终在脸上挂着清淡得体的笑。只要不是明言问她的问题,她基本上处于不说话的状态。 四个姑娘年岁都不大,应该都养在深闺之中,倒是规矩的很,只是对临都有着很浓的兴趣。锦月听着弦阳跟她们,从临都的景致,谈到时兴的服饰首饰,再都刺绣的针法跟样式。 听了一会,锦月觉得乏味了些,便在弦阳喝口茶润润嗓子,接着跟她们探讨时,对弦阳低声说了句。 “我出去透透气,待会就回。” 弦阳放下手中的茶杯,想起了锦月似乎她们谈论的这些,一向不感兴趣,而她感兴趣的诗词歌赋,她们又聊不清楚,便觉得锦月出去走走也好。 “那你小心些,也不用回来了,待会我去寻你便好。” 锦月点了点头,对着那四个姑娘礼貌性的笑了笑,便起身离席而去,柳家大夫人看到锦月走了,便客道了几句照顾不周,锦月依旧清淡的笑了笑,便离开了。 因为青鸾身上不舒服,没有跟来,而蓝影难得碰上这热闹的场面,便寻了身男装,凑到了男宾客哪里找乐子去了,所以今日出门让青霜随来了。 青霜比青芜早一年到揽月阁,人也比青芜稳妥细致。出门前,锦月看青芜有些不开心,还顺手赏了青芜一个玛瑙手串,希望青芜别心里有什么疙瘩。 柳府有三分之一的地界浮在水面上,高耸的灌木之中多有拱桥建立,锦月特意选了偏离男宾所在的方向走了走,等到听不见人声了,寻了一座拱桥停住了。 桥下的河水清澈见底,水草飘扬,游鱼乱窜,几朵荷花打着花苞,还不到盛开的时候,看在眼里赏心悦目。 砰~砰~砰~. 近处突然传来兵器交接的声响,锦月身边一直贴身有青鸾跟蓝影护着,暗处也有一批听风楼的暗卫保护着,因为今日青鸾跟蓝影都不曾近身跟着,那批暗卫便跟的近了些。 打斗声只隔着一层灌木,锦月凝神听着,清霜却吓的不轻,本想提醒锦月还是到人多的地方安全些,但看到锦月宁静的神情,便将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只能提心吊胆的陪着锦月。 片刻的功夫,那打斗声便越过了这层灌木。一直在隐藏着的暗卫只出动了一人,而来的也是一人,若不是这人明显的是冲着她来的,暗卫绝不会出手露痕迹的。 来人一身墨色锦衣,脸上蒙着一层黑色幔布,一双眸子在这大白天里,竟然沉重的似夜晚一般。锦月猛然心头震了震,这双眸子她识的,因为经常出现在她的梦里。 她身边的暗卫武功绝对是佼佼者,但这来人武功也不错,两人打的不相上下,看着形势,若任由他们打下去,天黑也不一定能决出胜负来。 可能因为怕出来的人多,有经过之人看到暗卫全部暴露了。其他暗卫便在四周挡着人,只有一个跟他打。 青霜虽然害怕,依旧紧张兮兮的挡在锦月前面。蒙面的人抽空向锦月跟青霜这里瞧了一眼,只因这一眼的跑神,便被暗卫一刀刺在胸口的位置。好在他即使反应过来,迅速错开身子,让暗卫手里的刀刺偏了半指的距离。 蒙面人手握着刺进胸口的刀,猛力拔出的同时,身体也飞了出去,那方向恰好是冲着锦月所在的方向,暗卫反应到他此刻的目标,及时追了过来。 蒙面人慌不择路,赶不及挟持锦月,便依着就近原则,将手里的剑架在了青霜勃颈上,暗卫眼中只有锦月,丝毫不会在乎这么一个小丫头,依旧不带停留的用刀砍向蒙面人。 “退下。” 锦月声音很轻,但暗卫还是听到了,立即收了手,翻倒在地,随后恭敬的对着锦月单膝跪了下去。 “属下无能!” 锦月摆了摆手,跪在地上的暗卫便起了身,退到了锦月身旁,全身戒备的盯着那蒙面的人。 青霜吓的全身颤抖,她现在自己连喊一声救命,都喊不出来,只能惊恐的盯着锦月。 “你是寻月的吧,可是有事?” 蒙面人一手捂着流血的胸口,一手拿剑架在青霜脖颈上。听到锦月的声音,脑壳嗡的响了一下,这声音,像来自天极一般,缥缈神秘,震人心弦,却又熟悉无比。 “我并无恶意,只想跟你说几句话。” 锦月镇定的眸光清扫过蒙面人,秀丽的眉心微微蹙了蹙,青霜还在剑下哆嗦着,她长这么大,从来没经过这样的阵仗,魂早就不知哪里去了。 “好,你先放了我的人。” 锦月这话一说出,护着她的暗卫震惊的用余光扫过锦月,似乎不明白楼主为何会为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小丫头,去冒险。 “好,我信你。” 蒙面人果然将剑移下了青霜的脖颈,失去了支撑,青霜一下子瘫倒在地上。锦月使了个眼色,她身边的暗卫虽不情愿,还是附身将青霜搀扶过来。 “你们先退下去吧。” 扶着青霜的暗卫恭敬的答了一声是,给了蒙面人一个威胁的眼神,才拖着吓傻的青霜离开。 那暗卫的眼神蒙面人读懂了,他是在说,若你敢伤她分毫,休想活着离开。 “你想跟月说什么?还是想问些什么?” 蒙面人沉夜一般的目光盯着锦月看了片刻,一把扯下蒙在脸上幔布,露出了那张冷逸沉重的面孔,也是与锦月猜测相吻合的面孔。 “你看到我似乎并不惊讶?” 锦月浅显一笑,幽静的目光凝视着远处,恬静的容颜散着一股淡然跟宁和,夜冥觉得,这幅画面,似乎在脑海里被雕刻过,这般的熟悉。 “若没在巷口有过那一面,或许月是该惊一惊,但有了,就没有必要了。” — — — — — — — — — — — — — — — — — — — — 曾经小韵以为,对于一直期盼见着的人见到了,应该是一个热烈的场面,最后才发现,这种场面一般都会很平静。大人们,假期愉快。 第二百五十四章:不知何处是他乡 夜冥的眉心皱了皱,他突然觉得自己有些不喜欢,这女子如此清淡的态度。 即使脑子一片空白,他依稀可以察觉到,自己跟她之间像是有些过往,可此刻因为她过于清淡的态度,他又有些不确定了。 “不知能否唐突的问一句,你是什么人?” 那晚闯入他所借住哪所院落的两个女子,说他是暗息,这世上只有皇家的人,才会有暗息在身边。 他一再怀疑,自己的主子就是眼前这个女子,或许曾经也将她放在心上过。 “你是问名字还是身份?若是名字,月到可以告诉你一个,若是身份,月也可以告诉你一个。” 夜冥又愣了愣,听她的意思好像是再说,身份她不止一个,名字也不止一个。而在这不止一个的身份和名字之中,只能告诉他一种。 “你可是皇室的人?公主?还是娘娘?” 锦月将放远的视线收回后,浅淡的扫过了夜冥的脸。夜冥震了震,有些人的高贵是从骨子里发出来的,比如眼前的她。 “都不是~” 都不是三个字轻缓的从锦月口中吐出,夜冥的心瞬间乱作一团,扰乱了他先前所有额揣测。突然又听到锦月低声喃喃了一句。 “希望永远都不会是。” 夜冥未曾解出这声呢喃有何种深意,却也没有出口追问。因为他有预感,即使问了,也不会有答案。 “我以前是个怎样的人?” 锦月对夜冥的了解,也仅限于是南康公主的贴身暗息。唯一有的一次交谈,便是南康公主醉酒那次召她入宫。那时似乎也是在拱桥上,有着莲花碧水,满打满算也就说过寥寥数句。 “你不怕月骗你?” 谨慎是暗息根深蒂固的习惯,多疑又是一个失忆之人对这个世界该有的防备。于情于理,锦月觉得夜冥都不该直截了当的过来问她。 “我也不知道,潜意识里觉得你的话可信。” 锦月静然而笑,当初南康公主在凌云宫醉了酒,是夜冥让人召她进宫的,当时未曾多想,如今却觉得有些不太对。 其实南康公主经常会醉酒,夜冥偏偏在南康公主出嫁前夕,将她召进宫去,是不是就是为了问她那几句话。 “从别人口中了解他人尚且不准,何况是了解自己呢?忘便忘了吧,又何需再记起?” 夜冥惊异的看向锦月,他没了记忆以后,一直努力的在找寻过往的蛛丝马迹,他不想活的像个游魂一样,没有支撑点,可她竟然跟他说,何需记起。 “难道你不该规劝我回到原来的位置?” 青鸾跟朱雀,劝夜冥回到自己主人身边,夜冥以为,锦月也希望他回去的。 “原来的位置,什么叫原来的位置?” 锦月将夜冥问的哑口无言,他疗伤的那段时间,寄居在一个寺庙,曾听寺庙的方丈说过一句听不懂的禅语。 “人终是要从来处来,从去出去的,不执著便是对自己最大的恩赐。” 夜冥将眸光敛了敛,深沉的面孔依旧凝重,他没想到,来见锦月后,他心中的疑虑更深了些。 “我曾经是不是喜欢过你?” 锦月的眼角微微一颤,夜冥这问题转的已经超过了她的预料。以前掰着指头都能数清的对话,哪像是对一个喜欢人做出的,但暗息的思维方式,也不是她能全然解出的。 “你以前从未跟月说过,所以月怕是回答不了你这个问题?” 锦月答得很坦然,很镇定。清浅的眸光里不带有一丝别样的情绪,让夜冥心中涌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感。 他接触的人不多,尤其是女子,伸出一把手,都可以数尽了。但这并不妨碍他知道,一个女子被问出这样的问题,不该用这样淡定的情绪去应对。 “我以前的主子是什么人?” 这个问题他终究还是问出口了,锦月心里叹了叹。 南康公主对夜冥的依赖跟精神寄托,早已就超乎了公主跟暗息之间本该有的情分。如今经过一场变故,两人皆陷入健忘。这冥冥之中,是不是本该有这样的结局。 “你真的要知道?你有没有想过,往事可能不堪回首?” 曾经那次坠崖的舍身相救,对夜冥,锦月心里存了份亏欠。所以他若是开口,为了弥补那份亏欠,于情于理,她都该答应他。 “不是想没想过的问题,当我知晓自己以前是暗息时,便十分的确定,往事必将不堪回首。” 锦月心中又是一阵叹息,作为暗息,夜冥显然比平常人多了份执着,就像他以前秉承着誓死的忠心。 “你是打算回去了吗?” 锦月没办法告诉夜冥,南康公主是一个怎样的人,就像锦月没办法回答,夜冥是怎样一个人一样。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了解,太片面了,她不想用自己片面的理解,来左右夜冥的认知。 “不知道,我只是想了解我的过去,你可能没有办法理解,一个不知过去的人,活的是多么索然无味。” 锦月轻缓的点了点头,夜冥说的对,她一个记忆尚存的人,自然不可能了解他的苦痛,就如没人能体会到,她这个被命格捉弄的人,活的如何的艰辛一般。 “好,你想知道,月便让你知道。” 锦月突然舒心的笑了,那清浅的笑容的呈现,如同一朵花的绽放,不见得有多惊天动地,却美的让人魂魄尽失。 “热闹看的差不多了,便出来吧!” 夜冥的视线跟注意力,还沉溺在锦月方才的那个笑容里,锦月这一出声,他方如梦初醒。只觉身后一阵窸窣风擦过衣襟之声,一个妖娆的身姿,如一片轻羽般,无声落地。 “看小姐你说的,奴哪敢看小姐什么热闹,奴明明是在担忧着小姐的安危呢?” 夜冥从来没听过一个女子的声音,可以令人酥麻到如此的程度,禁不住皱了皱眉。 “行啦,戏少演一些吧,又没人欣赏,将东西给他吧。” 蓝影扬了扬眉,偷偷对着锦月眨了一下眼。转头魅惑的看向夜冥,她虽着男装,但从上至下,都透着一股妩媚,并不遮掩自己的女子身份。 “原来你就是夜冥,若是知道皇宫里的暗息,都长的如此的俊,奴说不准也会去做个暗息呢?” 蓝影的手指扫过夜阑的下巴,夜阑面无表情的躲开,脸色依旧像夜一般的深沉压抑,没说一个字。 “方才奴可是听到你跟我家小姐相聊甚欢,怎么奴一来,你便不说话了,可是嫌弃奴没我家小姐生的好?原来暗息也是依色待人的?” 蓝影看着夜冥寒的一张脸,便忍不住想要逗逗他,看这皇家培养出的暗息,是否真如传言那般,意志坚定。 “哟~,架子还真是大呀,这不知是当皇家暗息练就的,还是当了这半年杀手练就的。” 夜冥终于在蓝影说出这句话后,给了蓝影一个讶异的表情。显然对蓝影知晓他两重身份,而震惊。 “坏~,干嘛这么盯着奴,奴会害羞的。” 蓝影作势轻拍了一下夜冥的胸口,一双蓝眸透着丝丝的魅惑,锦月无奈的笑了笑,夜冥没接触过什么女子,自然会被蓝影耍的团团转。 “好了,见好就收吧,你可打不过他。” 听到锦月的话,蓝影嘟了嘟嘴,将身体靠住夜冥,夜冥下意识的闪躲,却被蓝影死死的扣住,他此时又不便用蛮力,将蓝影推开。 “姑娘自重。” 听到了夜冥终是说了句话,蓝影便圆满了,也将手松开了。夜冥躲瘟疫一样,连连后退了数步远,唯恐蓝影再贴过来。 “看你吓的,奴又不会吃了你。” 若不是听锦月说,有什么东西在蓝影手里,夜冥早就走了,他想不明白,锦月如此端庄沉静的一个人,身边怎么会有这样一个奔放大胆的侍女。 “东西给他吧。” 蓝影一直在逗夜冥,锦月知道蓝影向来就是这样的性子,也就由着她了。但此刻夜冥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若蓝影再胡闹下去,怕是他就不能忍了。 “好,小姐说给,奴给就是了。” 蓝影魅笑着,从怀里掏出一本册子,册子是深蓝色封皮,夜冥瞥了一眼,看到那蓝色封皮上有着他的名字。 “呢~,那去吧,这可花了我家小姐大把的银换来的,记得还给我家小姐。” 夜冥疑惑的接在手里,看到册子右下角有一个简笔的楼阁图案,他识的,这是听风楼的标记。听闻从听风楼买消息,价格不菲。 “也亏的,你生平没什么好记录的,否则奴就得套车给你拉过去了。” 只粗略的翻了几页,这册子记录的真是详细,连那一天跟那一个人说过什么话,都记录的很清楚,只是这册子是从他被南康公主指认成暗息那一天开始的。 “夜冥先谢过慕小姐,这本册子所花的费用,夜冥会还的。” 锦月只是清淡的笑了笑,她自然不便说自己便是听风楼的主人,这册子不会花费她一文钱。若她真是用钱买来的,那这笔费用足够夜冥还一辈子了。 “夜冥告辞。” 夜冥看锦月未曾说话,只当她是答应了,随后一个俊逸的飞身,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在庭院里。 蓝影看着夜冥消失的方向,挑眉一笑,啧啧叹了几声,将目光扫过锦月平静如斯的脸。 “楼主,没想到你杀伤力这么大,连着万年冰山都能对你动动凡心。” 蓝影半依着桥墩,眸光里没了放在的妩媚,多了几分玩味,盯着锦月那张清淡却精致到无可挑剔的脸,似笑非笑。 “你方才试探出什么了?” 锦月漫不经心的扶了扶衣袖,对蓝影方才的话,只当没有听到。蓝影虽然喜欢挑逗长相出众的男子,但夜阑这样不懂风情的,尚不对她的胃口。 “哈哈哈,奴还以为自己演技卓越,瞒过了楼主的眼睛呢!” 方才蓝影表面上是对夜冥动手动脚的挑逗,其实目的有两个,一个是搜搜他身上也有没有关于修罗门的什么物件。 再则就是给他身上下一种夜阑配置的香,这种香名叫千踪,沾上十年不散,平常人是闻不见,只要放出听风楼特意养着的雀虫,千里之外都可以追寻到。 “这夜冥是够谨慎的,身上没搜到任何东西,不愧是做过暗息的杀手。楼主放心,这夜冥一没有中毒,也没有受蛊的牵制,看来只是从悬崖上掉下来,摔坏了脑子而已。” 锦月将眸光再次远眺,骄阳明媚,碧空如洗,再加上白云朵朵,确实构成了一副绝美的画卷,不知这么好的天,她还能再看几次。 “回去吧。” 锦月静然转身,缓缓的朝着天水榭的方向走。蓝影看着那么秀致纤柔的背影,感到一股沉积许久的沧桑跟沉重。 她这二十年活的洒脱不羁,从不愿意受任何人任何事的牵绊,自然不能明白,楼主明明比她年岁小这么多,却有着这么一颗似历经千辛一般疲惫的心。 回到天水榭后,锦月特意让青芜去给弦阳送了个信,告诉弦阳自己有些乏了,便会天水榭休息,让她不会去别处寻自己。 傍晚时刻,弦阳似乎跟那四个姑娘交谈甚欢,回来时也是一脸春风得意的模样,她惦记着锦月,便到主屋来了一趟,听青芜说,锦月歇下了,便回去了。 弦阳来是,锦月的确在浅眠,听到了弦阳在外面问青芜,迷迷糊糊的翻了个身,没去理会。 其实夜冥坠崖那一记复杂的眼神,一直是她摆脱不掉的心魔。她虽然心狠,却只对那些本就对她没存好心的人,可夜冥的死,她总觉得无形之中,跟自己有那么点干系。 — — — — — — — — — — — — — — — — — — — — — — 假期的第二天了,大人们有没有抽空在去玩的路上,看看小韵新更的这一章。有的话,留个言,让小韵知道你们与小韵同在,小韵也好有动力继续窝在家里,给大人们更文。 第二百五十五章:忽忆故人今总老 如今见他好生的活着,这心结应该荡然无存才是,可万万没想到的是,她的心越发的沉重起来,总觉得冥冥之中会有一场难以度过的劫难。 四更时分,锦月翻了无数个身后,从床榻上坐了起来,突然察觉到面前有人递了她一杯茶水。 白日里清霜受了惊吓,早早的便去歇着了,青芜又没有这般洞悉她的习性,做不到这般如微的细致,那便只有青鸾了。 “身上不舒服,怎么不去歇着。” 锦月从青鸾手里接过茶盏,低头喝了小半,便递回到青鸾手中。她一直都知晓青鸾的另一层身份,在她来到自己身边第二天就知晓,但她一直都没说透。 “青鸾没有什么大碍,小姐夜间习惯了青鸾服侍,青鸾也习惯了服侍小姐。” 若这话是别人说的,肯定有恭维之意,但若是青鸾说,那就只是在陈述事实。即便这天塌下来,也难听到青鸾会去捡好听的话讨好谁。 “你到月身边,有多久了?” 锦月不是没想过,若是那天她身边没了青鸾,她必将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不适应,因为青鸾的确对她的习性了解的很透彻,比她自己都透彻。 “明年开春,小姐十七岁生辰时,整足十一年。” 屋里没有掌灯,好在白日里天气好,又临近月圆的日子,锦月的床榻又是映窗的,青鸾能清除的看到,锦月神情上的微动。 “十一年了,好长的一个十一年啊。” 她如今还不足十七岁,这十一年的确占据了生命很大的一部分。 锦月想到,青鸾刚到她身边时,便刚好就是十一岁,不知不觉,青鸾如今也是二十有二了,在临都这年岁的姑娘,基本上都儿女绕身了。 “青鸾,有没有想过嫁人?” 锦月从床榻上下来,青鸾蹲下身帮锦月穿好鞋子,眼帘之下,平静无波,没有任何的情绪在里面,只是静默的回了锦月一句。 “青鸾任凭小姐安排。” 锦月的神情突然怔了一下,在当今的环境里,个人的嫁娶问题,确实很难由自己做抉择,但她却从来没有想过插手任何人的婚姻。 “是不是月如何安排你,你都会听从?” 青鸾虽然话少,却也是个心重的人。只怕方才自己那一问,让她误以为,自己想找个由头,将她排挤出去。但她曾经都不曾有,此刻自然也不会存这样的心思。 “是~” 一个听不出任何情感的是字,从青鸾口中吐出。对于暗息的残酷培养方式,锦月不是不知,但她依旧难以体会,这样不问是非的遵从命令,是心死了,还是全当心死了。 “若是哪天,月不在了,你便好好的活着吧,到清明时节,给月上一炷香,免得月在这世间无人记挂。” 锦月从床榻上起身,青鸾搀扶锦月的手臂一顿,她身为暗息,本就该对主子生死相随,但锦月的意思,明显是说,无论她如何,都让她活着。 “小姐何出此言?” 青鸾抬眸担忧的问了一声,锦月静然的笑了笑。她还以为,这一次青鸾依旧回她一个是字,看来自己在她心里,还是有些许分量的。 “月不过随口说说,你无需在意?” 青鸾忧思的收回了停在锦月脸上的视线,她跟在小姐身边这么多年,深知小姐虽不像她如此简言少语,但也绝不会随口说什么闲话。 “是~” 锦月深看了青鸾一眼,无奈的笑了笑,锦月朝书桌前走,青鸾先锦月一步,将蒙着锦缎的夜明珠掀开,屋内瞬间亮如白昼。 “现在什么时辰了?” 锦月将桌案上的书籍,跟自己整理出来的一沓宣纸,抽了出来翻看。她一直处于半醒半睡的状态,真还不知过了多久。 “四更天了。” 锦月抬头,看到那快要圆的月亮,心缓缓的下沉。以前她从来不做无把握的事情,如今却赌上自己的性命,去求一份渺茫的希望。 翌日清晨,锦月早早的从柳府出去,直接去了南宫霖住的宅子里。 蓝影一向喜欢凑热闹,又对南宫霖极其的感兴趣。但每每锦月到南宫霖这里来,她都找借口搪塞的不肯过来,这一直让锦月很费解。 因为来这所宅院的次数不少,轿夫轻车熟路的,就将轿子抬到了宅子所在的巷子口停下,这巷子深而窄,轿子无法通过,每次都需要步行方可走进去。 南宫霖所住的宅院大门,时常是关闭着的,青鸾上前扣了几声门环,里面的小丫头很警醒,不一会就从里面将门打开,恭敬的福身唤了句小姐,便将路退开。 锦月进门时,正看到南宫霖在院子中挑拣草药,身边有钟灵跟一个满脸疤痕怯生生的孩子,一左一右的陪着。看到锦月进去,那带有疤痕的孩子,立马惊慌的越过南宫霖,躲在了钟灵的背后。 钟灵伸手抚摸着那孩子的头安抚他,那孩子吓颤颤的发抖,干净的眸子却还是忍不住偷偷朝着锦月瞟。 “钟灵,带他下去吧。” 钟灵点了点头,拉着那孩子朝后院走,那孩子在随着钟灵走的同时,好几次回过头来看锦月。 锦月注意到了他的视线,迎眸淡笑的回看过去,那孩子哆嗦了哆嗦,赶紧将头转了过去,匆匆跟着钟灵走了。 “锦月你来了,快过来坐。” 知道那孩子胆小,容易被惊着,南宫霖是等钟灵带那孩子走远了,才出声招呼锦月。 “在做什么?” 锦月淡笑的走近,看了一眼南宫霖翻弄的几味草药,随后在一旁落了座,便有侍女将沏好的茶奉了过去,躬身退下。 “苍灵空气潮湿,近来不少人染了湿疹,我闲来无事,正打算配置一些药,让钟灵赠人。” 锦月将手边的茶放在唇边抿了一小口,淡淡的笑了笑,开口道。 “玉和不怕惹怒了这苍灵的郎中吗?” 乐善好施自然是积德的好事,但必定是阻了那些小郎中的财路,所以对他们而言,这倒成了灾难了。 “钟灵看不得路边的小乞丐病了,却无钱财看病,我才动了恻隐之心,你说的到是我没顾虑周全。” 钟灵的性子温和良善,尤其是对跟他年龄相仿的孩子。但人世险恶,若是钟灵没有旁人的庇护,早晚要吃亏在这上面的。 “若是这药是赠送路边的小乞丐的,到也没什么不可的,但这量上,仔细斟酌才好,别给自己惹出什么事端来。” 南宫霖眸光轻敛,他听得出锦月这句话的应付之意。也明白钟灵如此的纯净的性子,委实是他一手纵容出来的。 “你今日这么早的过来,可是有什么事情吧?” 南宫霖收了手,垂立在一旁的侍女立马递过来手帕。 潋滟谷内除了毓秀一个女娃外,便没什么女子了,所以起初身边有这么多的侍女无微不至的侍奉,南宫霖确实有些别扭,但因为是锦月的安排,他又不好挑剔什么。 “月来,确实有事?” 南宫霖净了手,便移步到锦月身旁坐下,随后便有侍女,也奉了茶给南宫霖。 锦月这些日子虽然来的勤,但每次都大大小小的有些事。毕竟他不是鸣谦,可以让她闲暇也来陪一陪。 “你直说便好。” 南宫霖的视线温软的落在锦月身上,每次被南宫霖如此温柔的注视着,锦月心里总会有那么一丝愧疚,她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得他如此倾心相待。 “驸马爷带着南康公主也来了苍灵。” 南宫霖端起茶杯的手一顿,自从云裳出嫁以后,不知不觉已经有了半年的光景了。 “云裳她~,还好吗?” 南宫霖讪讪的将手中的茶杯放到石桌边沿。想到小时候的云裳,乖巧纯真,但自从太后自缢身亡后,性情大变,心中便有些酸涩。 “月不好形容,只是南康公主记忆出了些问题,驸马爷希望玉和你可以去看看,是否有大碍?” 王书墨想要见玉和,是不是存了别的什么打算,锦月不知,但又不好不阻止南宫霖去,如今也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云裳现在落脚在苍灵何处?” 锦月从袖口取出一方锦笺给南宫霖递过去,南宫霖接在手中展开,那熟悉的字形突显在眼前,让南宫霖神情一晃。 他有多久没有再收到这样的锦笺了,天知道他有多少次按捺不住内心的涌动,想要告诉她,他才是跟她传送锦笺之人。但这股磨人的涌动,次次都被她谈起鸣谦时,嘴角那抹温暖的笑意,生生的压制回去。 有一个残酷的事实一直是他们之间跨越不过去的鸿沟,那边是他陪不了她天长地久。 “我寻个时日,便过去看一看,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大碍。” 那方锦笺上写的是个地址,不用说南宫霖也知道,是云裳所在的地方。 “驸马爷忧心公主,怕是只有你的话,才能安安他的心了。” 遗思的药效如何,南宫霖心知肚明,服用之后,记忆会存多少,全看一个人过往有多少愉快的片段。他也好奇,云裳的记忆是否留存到太后生前。 “若云裳能跟王书墨举案齐眉,何尝不是一件喜事。” 这是南宫霖最希望看到的,否则他也不会同意给云裳用遗思这种违背人愿的药。锦月知晓 南宫霖的心思,即便觉得不可能,也随着迎合的笑了笑。 “对了,月还想问问,玉和这些日子四处查看,对月先前所求之事,可有结果了?” 一达苍灵,锦月就直言告诉了南宫霖自己此行的目的,虽然地方她有了些许猜测,但还是需要南宫霖加以证实,毕竟月圆之夜将近,她没时间一个一个的等下去。 “浮生花是要长在湿润的石壁上,需要常年吸取空气中的寒气,所有有它生长的地方,温度会适当的升高,而且四周要有源源不断的水。” 锦月查过古书,在上古时期,苍灵并非一个四季如春的地方,所以她才揣测着,这浮生花吸取了苍灵的寒气,才致使这里气温异常与别处。 “是否气温越高的地方,距浮生花越是近?” 南宫霖神情微怔,他总觉得自己说的所有话,锦月一早就知晓。但他所说这些,都是南宫家先人留下的手札中写到的,即便是听风楼也不可能收集到,她又是从何方得知的。 “你说的没错,这苍灵我幼时常随鸣谦过来,知晓一处地界,气温常年如炎夏,它西南方便是一座高山,名为玉宇峰,那山峰寸草不生,石块摸上去有些许烫手,” 那晚鸣谦带她去放天灯时, 锦月就注意到了那座光秃秃的山峰,因为这苍灵的确是个不寻常的地界,有这样一座石块烫手的山峰,到没人觉得奇怪。 “月圆笼丘壑,风雨烟柳折,西华偏倚处,魂踏梦乡阁。” 锦月拧着眉心道出这么一首诗词,南宫霖愣了愣,在心里仔细琢磨了一遍这四句小诗,却依旧没想明白。 “这四句诗有什么玄机吗?” 锦月怔松回神,凝眸在南宫霖温和的面容上,那日陪弦阳在弱水湖畔的雨中赏柳时,偶然间一摔,看到一颗柳树顶后有座光秃的山峰,看上去竟然有些像一轮圆月一般。 回去后她又在麒麟兽皮上画出一个月圆的形状,便恰好能组成这四句诗词,今日又听南宫霖如此一说,按照方向来判断,那隐在柳树后的山峰,极有可能便是玉宇峰。 “或许真有什么玄机吧?” 锦月舒心一笑,端起茶杯又喝下一小口。这宅子里泡的茶是从临都带过来的,不见得绝好,到十分的对她的口味。 “锦月,浮生花是神物,你此番寻它,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 — — — — — — — — — — — — — — — — — — 终于要写到下一个阶段了,锦月最后一层身份也将要浮出水面了。前面挖了太多的坑,小韵开始一个一个的填了,若是哪里没解释清楚,大人们记得提醒一下小韵,小韵好补上去,毕竟众人拾柴火焰高吗。 第二百五十六章:潇潇暮雨子规啼 南宫霖隐隐觉得,对于寻找浮生花,锦月对他有诸多隐瞒之处。浮生花是怎样的东西,又有怎样的威力,他只能从先人只字片语的手札中去了解。所以他辨不清,是否有什么危险存在。 “毕竟是上古的神物,如今还没寻到,一切都不好说。” 锦月依旧轻缓的笑着,但在她眼底,南宫霖察觉到一丝的凝重。他一直知晓锦月的意志力忍耐力有多强,若不是她心存着极大的不安,是不可能让他捕捉到除淡然以外的神情的。 “锦月,万事千万莫要强求?” 南宫霖突然将手覆在了锦月的手背上,手下温润柔软的触感,让他自己惊了片刻,方察觉到自己竟然做出这般唐突的举动,慌忙的收回了手。 “若是强求有用,月到是不介意,怕只怕强求也没有结果。” 锦月不动声色的挪开了手,只当没有察觉到南宫霖方才不妥的举动,其实她心里知道,南宫霖并非存心的。其实细细想来,即便他是存心的,她也怪不着他。 “我还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 那是她跟和鸣谦的未来,他一个外人别说插手,怕是连问一问的资格都显得有些多事,即便是陷在担忧里煎熬着,他也不能出口去阻止她。 “有~” 锦月淡笑的回眸看向南宫霖,让南宫霖心头颤动了片刻。他发现在锦月说有的哪一个刻,他竟然会是如此的喜悦。 “你说,只要我能做到,绝不推辞。” 南宫霖一直都是一个温和的人,温和到,你觉得他似乎对所有人都真心实意的好。若不是此刻他眼神中从未出现的炽热跟专注,锦月几乎都忘记了,他曾跟她暗示过喜欢。 “前路漫漫,举步维艰,月不知那时那刻会不堪重负,会从这个世界消失……” 锦月垂眸起了身,眉心不安的皱了皱。这话对南宫霖说来,有些许残忍,但这世间除了南宫霖,还真不知该跟谁去托付。 “若真有那么一天,玉和记得给鸣谦服下遗思,让他就此将月忘个干净吧。” 啪嗒一声,南宫霖微抬着的手臂,像被人抽走了力道一般,颓然的垂下,打在了是石桌上。 “你竟然存了这样的心思?” 南宫霖一直觉得锦月爱鸣谦爱的微不可查,因为她除了提及鸣谦时会不经意之间,在眸光中挂些喜悦的亮光外,南宫霖从没有什么别的体会。 但如今锦月的话,却让南宫霖意识到,若不是深爱至此,怎会做出这番打算。而且锦月如此隐忍的性子,能对人有别样的情绪流露出来,还不足以说明吗,他真是愚蠢至极。 “月也很意外,如月这般心肠的人,也会为人做到此种地步?” 南宫霖清澈的眸子定在眼眶之中,此时他只能看到锦月侧过去的背影,单薄而沉重。此时仿佛有一股力道压的心头,说不出的难过。 “我不是这个意思?” 锦月淡笑的回了眸,似乎在跟南宫霖暗示,自己并不在意他方才那般说,没有人比她自己更加了解,自己对人有多凉薄。 “玉和,月此生真的欠你许多,怕是还不起了,你注定要吃亏了。” 南宫霖又是一愣,他对她所有的好皆出自心甘情愿,从来不曾想过让她还什么。 即便夜深人静之时,也曾妄想过她若肯回应他的一片真心,那该多好,但他也深知不可能。 “若是来生有机会,我定然会跟你讨的?” 南宫霖知道,锦月突然换了轻松点的语气跟他提这个,就是为了化解方才沉重的气愤,他自然愿意顺着她给的台阶下。 “好~,若是来生能够遇到,月自当为奴为婢还了你今生的恩情。” 南宫霖付之一笑,心里却有些淡淡的失落,来生她愿为奴为婢,也不愿给他一份真情。怕是早将生生世世的情,许给了鸣谦吧。 “锦月,虽然我不知你将要做什么,但记得千万千万要保全自己。” 锦月温笑着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她以前不在乎会活到那一天,甚至盼着能有一道天雷从天而降,迅速将自己这条命收了去。 但如今,她却极其盼着,能够多活些时日,可以跟那人携手共白头。 清澈见底的流水,在微微细雨之中,打出一层一层的涟漪,不时有养在池塘中的红鱼,跳出水面,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度,噗通一声又扎进水中。反反复复,乐此不倦。 墨云裳撑着一把纸伞,怔愣的看着水面。她依稀记得,原来在凌云宫中,也挖了一方池塘。炎炎夏日之中,碧叶连天,水波荡漾。 那时似乎身边还有一个人,静默的守着,但那人是何种面容,她却记不清晰。突然她摸了摸,胸~口的位置,总感觉这里缺了一块,缺了重要的一块。 “家主,是公主不让奴婢跟着的。” 远处的廊下,云裳的贴身侍女忽觉背后有些动静,便回了神,发觉家主已经近在迟尺了,慌忙的跪在地上。她深知家主从来不准任何人犯错,只要一犯错,就会被赶出王家。 “先下去吧。” 王书墨越过那侍女,将视线落在远处,蒙蒙细雨之中,一道倩影孑然而立,离的这般的远,他依旧能感受到,她身上的悲凉跟落寞。 “是~。” 那跪在地上的侍女看家主并未责怪她,便诚惶诚恐的从地上爬起来。轻声道了声是,随后走远了。 苍灵的雨下的一直很温和,没有一点风吹的痕迹,仔细去瞅,能看到雨滴连城一线从空中飘落。 王书墨放轻了脚步,未曾打伞朝着云裳所在的地方漫步而去。 细密的雨丝下,那双含着温风的双眸散着秀挺似竹的风韵,他一生都在追求着风雅洒脱,但遇到了她,这些便成了徒有其表。 “公主在看什么?” 王书墨脚步轻到能被轻微的雨声所掩盖,所以当他的手覆在云裳消瘦的肩上时,云裳微微惊了一下,收回了心神。 “本宫在看,这缠绵悱恻的雨水,能否冲刷掉,蒙在驸马面上伪装的深情跟关怀。” 云裳转头在雨中回看王书墨,无论从哪方面看,王书墨都完美到无可挑剔。 但这份完美却让她生不出丝毫的爱慕,反而觉得自己看到的人,就像包裹在这层完美的虚壳里,看不到真实的他是何种模样。 “原来公主一直觉得,我在伪装。” 如今她记不得他们是何时成亲的,又是怎样相识的,但这依旧不妨碍她知晓,她不爱他。 “依照你的条件,本宫找不出你爱慕本宫的理由。” 她是有一副好面容,但比她姿色好的女子,并且愿意追随他的,数不胜数。轮起性情,自己清冷孤高,自尊自大,少给他好脸色看。 细算起来唯一能拿的出手的便是,皇家嫡公主的身份,可这层尊贵的身份,对王家来讲,不但毫无用处,反而会是一种负担。 “可能我也找不出来,或许这九重天之上,真有一种姻缘线存在,绑上了,便由不得你了吧。” 云裳的脸上露出似讥似讽的笑,高洁如云的眸光掠过那存着一层涟漪的水面。王书墨的话,她连标点符号都不信。 “驸马这甜言蜜语说的如此顺嘴,想必听过的女子不在少数吧?” 面对云裳的讥讽,王书墨仅是淡淡的笑了笑。她对人有着很深的防备,似乎忘记的越深,她这层防备就越重。 “这话,我只对公主说过,其他的女子,用不着我费这些心思。” 他年少时,的确有那么一段荒唐不羁的时光,凭借他过人的风姿,不靠王家的财势,肯投怀送抱的绝色美女,大有人是。 “也是,驸马这样一张面容,哪用得着去费心思讨好别人,到是本宫有些不识抬举,有眼无珠了。” 王书墨皱了皱眉,他是有这个自信,却依旧不愿听她这样说。算起来,她是唯一能勾起他有别样情绪的人。 "云裳,我们非要如此吗?" 王书墨将自己的手握在云裳抓着伞柄的手上,云裳没有躲开,任由王书墨抓着。她从来不会拒绝,王书墨的任何侵犯,哪怕在床笫之间,也是任由他摆布。 “驸马还想要本宫如何?” 在云裳高洁目光的注释下,王书墨颓然的收回了手。是呀,他还能想她怎样,她什么都给了他,唯独一颗心,对他关的严严实实。 “罢了。” 王书墨沉沉叹出一口气,转身默默的离开。云裳看他在雨中慢行的背影,就像那秀致的风竹,好看的如同一幅水墨画。云裳忍不住在想,这样一个人尚且令她动不了心,她是不是太苛刻了些。 灰蒙蒙的天空笼罩了整个苍灵,轻缓的雨声响在纸伞上,这所庭院里又仅剩下她一个人,她总觉得此时身边缺少了谁,莫名的开始不习惯。 云裳用拇指揉了揉眉心,等她再次抬起眼帘,整个人一下子僵住,在池塘另一面,与她相对的位置,出现了一个墨色的身影。 隔着连成线的细雨跟一方池塘,那人的面容很是模糊,这份朦胧感恰如其分的,跟脑海里那个模糊的影子相重合。云裳心头一跳,像从睡梦中沉醒了一般,突然跳出一个念头,这个人她认识。 云裳努力的去回想,刚捕捉到一丝痕迹,头就开始炸裂一般的痛起来,手中的纸伞突然抓不住了,便从手中松落。 云裳闭着眸子,却没有听到雨伞掉落的声响,也没有察觉到雨丝打在身上,睁开双眸,方才还在对面的人,不知何时,已经到了她近旁,还给她撑起了雨伞。 他的动作如此的自然,就好像他一直都在她身边,从来不曾离开过一样。 远处因为看到王书墨离开的侍女,刚刚赶回来,恰巧的看到了这一幕。用手捂着嘴巴,眼睛惊恐的瞪大,想要躲开,脚却迈不动步子。 “你回来了?” 这莫名其妙的话,突然脱口而出,两个人同时惊了一下。他惊的是,这出现在潜意识的声音终于寻到了,而她惊的是,这怪异的问题怎么问的这般自然。 “公主近日可好?” 云裳迷糊的眸光,扫过夜冥那张如夜一般凝重的面孔,五官比王书墨的俊逸差之甚远,却看起来出奇的顺眼。 “你也学会跟本宫寒暄了吗?” 虽然还没想起这人是谁,但这份熟悉感是她目前有印象的所有人,都给不了的,所以云裳便补了这么一句,去试探他。 “公主若是不喜欢听,夜冥便不说了。” 从前的种种,夜冥也没有什么印象,但从锦月哪里得来的册子上,像看一个不想关的人的故事一般。那册子只是平白的记述,不带丝毫个人偏见。对于以往的很多事情,他只知道,却并不理解。 “本宫一直觉得,自己忘记了些什么,看到你本宫便明白了。” 夜冥冰寒的脸上,露出些诧异,似乎没有料到,南康公主也跟他一样,也忘记了以前的事情。 听风楼的消息不会有偏差,他是掉落悬崖摔的失忆了,但南康公主难不成也掉下去了。 “公主明白了什么?” 云裳将目光专注的移到了夜冥的脸上,手指细细的拂过夜冥清寒却棱角分明的轮廓,若不跟王书墨去比,这张脸其实算得上十分的俊美了。 “本宫明白了,原本存在本宫心里的人是你。” 听闻云裳此言,夜冥的身体猛然僵住,其实在看那册子的过程中,他隐约感觉到,南康公主对他有意,但如此真实的听她说,他依然觉得震惊。 “怎么,被本宫吓到了。” 云裳的指尖从夜冥脸上移开,冷冷的笑了一下。见到他那一刻,她就察觉到,一直沉寂的心,有了一丝异样的欣喜,她便知道,这人她是喜欢的。但从方才夜冥的反应来看,这喜欢是她单方面的。 — — — — — — — — — — — — — — — — — — — — — 小韵默默的可怜了书墨一把,小韵把他写的如此优秀,却没给他一个相亲相爱的媳妇。书墨不要生气,再耐心等等。 第二百五十七章:嗟君此别意何如 夜冥没有回答云裳的话,在修罗门也曾被女子追求过他。那时他可以视若无睹的置之不理,但是眼前的人却不同,她是他必须生死相随的主子。 “你不用怕,本宫只想说给你听听而已。本宫有一个本宫不能背叛的夫君,所以不会要你怎样的。” 夜冥愣了愣,他怎么忘了,南康公主已经嫁人了,嫁的还是峥嵘四君子之中的风竹公子,王家家主王书墨。 “能不能告诉本宫,本宫究竟忘记了什么?” 夜冥面无表情的从怀中翻出那本册子,随后就朝着云裳递了过去。云裳迟疑了一下,接在手中,却并不曾翻看。 其实她问这一句,也并非真想知道什么,只是想听他多说几句。 “这是什么?” 深蓝色封皮上只有夜冥两个字,还有一个简洁的楼阁图案,云裳不明白夜冥为何要给她这个。 “听风楼有关我的所有的讯息。” 即使以前从来未曾走出过皇宫,嫁到王家后,除了王家的侍女,不曾接触过任何外人,但云裳依旧知道,听风楼是个什么样的所在。 “你能如此信本宫,也不枉本宫曾经喜欢了你一场。” 云裳拇指的指腹摩擦过册子封皮上夜冥那两个字。随后捏着册子的手伸出,啪嗒一声,那册子掉入水中,在水面上荡起更大的涟漪,覆盖了雨滴敲打时击起的波纹。 “公主,你~” 夜冥没有表情的脸上突然显出一丝不解,她不是想知道她曾经忘记了什么吗。 “夜冥,你走吧,以后再也别来见本宫了,本宫就当你从来都不存在过。” 云裳没有想到,自己可以如此平静的说出这样一句话。她曾以为,那天见到了他,会不管不顾的随他走,可唯有见到了才知道,她有太多的顾虑。 “夜冥……,遵命!” 夜冥将遵命两个字咬的很重。即便他知道被主子遗弃的皇家暗息,日后将会过什么样的日子。 “夜冥,临走之前,抱一抱本宫吧。” 曾经做她贴身暗息的时候,因着她总是醉酒,他不知有多少次,从御花园,从廊道,从磐石上将她抱回凌云宫的寝殿,但此刻云裳这个要求,却让夜冥心底生出一丝别扭的情绪。 夜冥看着有些神伤的云裳抬眸平静的看着他,迟疑了一瞬,伸开臂膀将云裳拥在怀里。 云裳也将手圈固住夜冥的腰间,将脸贴在夜冥胸口的位置,眸子缓缓一闭,大颗大颗的泪滴流出,浸湿了夜冥的墨色锦衣。 “走吧,天涯海角,再也不要回来了。” 云裳哭了一会,将手臂松开,从夜冥怀里退出一指头的距离。白净无暇的面孔山,还沾染着未干的泪滴,就如池塘之中被细雨淋过的娇荷,透着份让人疼惜的美。 “公主,保重。” 夜冥伸手抓过云裳的手,随后将手里握着的纸伞塞在云裳的手中,后退了两步,一眨眼的功夫,飞身离开了云裳所在的庭院。 院子里的雨,似乎下的更紧更急一些,敲打在纸伞上,噼里啪啦震的耳膜发慌。 此时一只冒雨前来的白鸽突然飞在了云裳的脚下,云裳盯着它冷笑了一下。手掌松开,手中的纸伞啪的一声,落在了地上。 云裳蹲了下去,到脚踝的衣裙垂到了雨水里。她伸手摸了摸那只白鸽,从袖口取出一节布条,平整的铺在脚下的石板上。 食指放在贝齿间狠狠的一咬,一股腥甜沾染了唇齿,云裳猛吸了一口气,混沌的灵台开始清明起来,用冒着血珠的食指,在哪素白的布条上写道。 “皇兄亲启:云裳如帝所愿,但求留夜冥性命。” 云裳将写好的布条缠在白鸽腿上,一松手,白鸽冒着蒙蒙细雨飞走。 曾经皇兄将她嫁入王家,不单单只是为了王家那一半财产,而是让王家下一任家主身上,能流着皇家的血液,好生生世世帮墨家的国库随时做补充。 皇家的暗息一旦离开自己的主子,就如同花离开了枝,被皇室派出去的杀手不死不休的追杀。所以她唯有用自己的一生,才可能换取夜冥的自由。这便是她墨云裳爱一个人的方式,给尽自己能给的一切。 外面下急了的雨,顺着屋檐流下,敞开的前厅内,王书墨握着一只紫玉茶杯在手中把玩,下方跪着一个小丫头,战战兢兢的垂着头。 “说完了。” 紫玉茶杯中放着滤过的茶水,浅浅碧色携着一缕清淡的茶香,绕过鼻息,将混沌的心神洗涤了一遍,防似可以将这个模糊的世道看清了少许。 “回家主,奴婢说完了。” 那跪在地上的小丫头将眼帘微微抬了抬,窥见王书墨隽秀的嘴角似是扬了扬。家主的心思不是她能猜透的,她不知自己将公主幽会别的男子这件事,告知家主,是福还是祸。 “风鸢,你知道该怎么做?” 王书墨将手里的紫玉茶杯嘭的一声丢在了桌案上,里面的茶水洒出了大半。 “风鸢选人不当,任凭家主责罚。” 跪在地上的小侍女一下的就慌了神,摊到在地上。报与不报,她在心底斟酌半晌,没想到依旧是选错了。 “奴婢知错,奴婢知错,以后再也不敢多嘴了,风鸢姐姐再给奴婢一次机会吧。” 那小丫头从地上爬起来到风鸢的脚下,抓住风鸢的衣襟哭着恳求,风鸢看着她皱了皱眉。 “起来吧,去账房领一下这月的月钱。出了这个门,若你敢对外说一个字,下场你知道的。” 小丫头一听风鸢这样说,脸都吓白了,跪着挪到了王书墨脚下,她却没有胆子去抓王书墨的衣襟。只是在王书墨一步开外的地方,砰砰砰的猛磕头。 “家主,奴婢真的知道错了,求家主给奴婢一次机会吧。奴婢回去,定会被哥嫂卖到勾栏院里的。” 王书墨像是没有听到那小丫头的哭求,闲适的神情,像是躺在竹林清幽之处吹着清风一般,风鸢脸色沉了沉。 “风鸢姐姐,求你了,求你了,我真的不想被卖去勾栏院。” 那小丫头看着求了王书墨半天,王书墨一个眼角都不曾给她,便又转了个方向求风鸢。整个王家的侍女里,只有风鸢姐姐的话,家主才会听一两句。 “这么热闹,本宫错过了什么好戏不成?” 云裳从外面走了过来,身上的衣衫湿透,发髻也有些凌乱,发梢还滴着水。但她目色高洁如云,一身浸在骨子中的皇族贵气绕身,反而将那身狼狈压的不漏痕迹。 “公主怎么淋了雨,染了风寒怎么是好?” 王书墨温笑起身,他平淡的眸子,在看到云裳那一刻,挂上了一丝欣喜。他以为她跟夜冥走了,或者带夜冥回来了,可她都没有。 “公主,公主,奴婢知错了,您发发慈悲,饶了奴婢吧。” 还在哭求的小丫头看到云裳,先是怕,毕竟她刚告了公主的状。但公主如今怕是唯一能帮自己的,她便顾不得怕了。 “哟,还跟本宫有点关系呢,看着有些眼熟呀,风鸢,她犯了什么了不得的错呀?说来本宫听听,值不值得饶过?” 风鸢沉眉看了地上的小丫头一眼,这丫头跟在公主身边差不多有三四个月了,公主却只说有点眼熟,不知故意的,还是真没放在心上过。 “禀公主,这小丫头是您房里的,今儿也跟您一整天,方才她跟家主说,公主在小院子里跟一个陌生男人私会。” 南康公主嫁入王家,原先在凌云宫侍奉她的宫人,她全部留在了凌云宫。所以她身边的人,都是风鸢安排的。 本来安排些府中调教好的丫头最好,但风鸢顾忌到,公主跟家主本来就有隔阂,怕公主觉得府中调教好的丫头,有监视她的嫌疑,便从外面新买一些家世清白,性子纯良的,没想到还是出了事情。 “哦~,原来是这样呀,那她岂不是对驸马有功吗,驸马怎么不奖,反而罚了人家呢?” 云裳眼角浮动着讽笑,看的那小丫头连连向后挪了三步。她没有想到,风鸢会这样丝毫不顾及主子情面的告诉公主。 “这些事,风鸢会处理,我随公主赶紧把衣服换下来。” 这样一番对话,本该颜面扫地的王书墨,依旧是那副风轻云淡的散漫神情,伸手抓住云裳的手臂,扯着她朝里屋走。 风鸢对于这种场景早就见怪不怪了,到是那地上的小丫头看傻了一般。难道正常人不该生气,或者质问一下,为何家主可以做到如此置之不理呢。 她来王家虽然不久,但也知道王家并不是一个惧怕皇权的人。 “愣着干什么,去账房吧。” 风鸢看着发愣的小丫头皱了皱眉,不悦的吐出这么一句后,便径直的离开了大厅,免得那小丫头又抓着她的衣襟恳求。 王书墨扯着云裳走到里间,房中侍奉的侍女看到云裳湿透的衣衫,赶紧取来干爽的帕子跟干净的衣服,还没来得及动手给云裳唤,便听得王书墨温声说了一句。 “都先下去。” 云裳冷笑了一下,在外人眼前装的若无其事一般,这是打算借着换衣服的名义,来审问她了吧。 他要审问自己什么,那个男人是谁,或者他们有没有做过苟且之事,有没有败坏掉他王家的门楣。 停留在屋内的侍女躬身齐声道了一个是字,便有序的从房内出去,顺便将门带好,到是有眼色的很。 “衣服湿透了,我帮你脱下来。” 王书墨待房内只剩下她们两个时,伸手去解云裳的衣服,云裳将手臂伸开,面无表情的任由王书墨将她的衣衫,一层一层的褪尽,连最里层的肚兜跟亵裤都不剩。 云裳就那样一丝不挂的站在王书墨面前,她在等他问自己什么,但王书墨依旧没说一个字,又伸手温柔的摘下云裳头上的发簪跟珠花。 一头黑密的秀发散落,发梢垂到了深深的腰窝处,滴出的水滴沾在了白玉一般无暇的肌肤上,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温润诱人的光泽。 王书墨平静的用双手拿帕子去将云裳的头发,擦拭到不滴水的程度,又换了一条开始将云裳光着的躯体擦干。 女人的衣服一般都很繁琐,从最里层的小衣,到最外层的罩衣足足有十几件。云裳自问,她自己穿都不见得能穿好,但王书墨却给她穿的得心应手。 而且自始至终,王书墨都是一副淡若清风的神情,清澈的眸子里没有一点的情绪,就好像不是在给她穿衣,而是像他平常在院子里修建盆景一样无欲无求。 足有一刻钟的时间,王书墨将云裳的衣服才算穿整齐了。便又取了一条帕子,继续擦拭云裳的秀发。 “驸马穿衣的手法好生熟练。” 他既然不说话,那自己便说一说,免得他会觉得自己做了错事,在心虚。 “我脱衣的手法更熟练,公主不是早就领教过了吗。难不成忘记了,要不要我帮公主回忆一下。” 说着王书墨的手已经扯在了云裳腰际绑好的带子上,嫩黄的丝带绣着好看的花纹,抓在手掌里,越发的好看。 云裳不得不承认,王书墨真真的有一双好看的手,那双手骨骼分明而修长,白皙而柔滑,像是被焚香供奉了千万年一般,透着一股子神圣气。 即便他那双手此时正预欲想着扯掉她身上的衣衫,依旧让你察觉不出任何不雅的趋势。这便是王书墨最为奇特的地方,再下流无耻的话,从他口中说出,便凭空沾染了些文雅。 “驸马不嫌弃本宫,可能不洁?” 云裳伸手按住王书墨将要扯开她腰上丝带的手,淡笑的侧头问她,那神情似乎像是,方才王书墨跟别人做了对不起她的事情一般。 — — — — — — — — — — — — — — — — — — — 这一章算是小韵能写出的最大尺度的文了。原谅小韵只会写清水文,有些画面只能劳烦大人们自己脑补了。 第二百五十八章:一寸柔肠情几许 王书墨淡淡的笑了笑,伸手松开了云裳腰间的丝带,凑到云裳耳畔轻声道。 “公主何需如此贬低自己,别说我知道你们之间没什么,即便真是有些什么,我以前也没少荒唐过,如此算来,我还不算吃亏不是吗?” 云裳看向王书墨的眸光里有了些审视的意味。如今的世道,对女人极度的苛刻,男人三妻四妾稀松常见,但女人跟男子多说句话,就能被指着鼻子骂不守妇道。 即便在那个不拘小节的江湖里,男人招惹多个女子,那是风流潇洒,而女子若是招惹多个男子,便被说成放荡无耻。 而王书墨这句独到的见解,显然将他跟她放在了同等的标准上去衡量。她越发的看不懂王书墨是个怎样的人。 “公主在想什么,想的这般出神?” 王书墨继续帮云裳擦拭头发,他们以往不管说些什么,她总是凝着心神应对,唯恐他套出她什么秘密一样,今日这跑神跑的有些奇怪。 “本宫在想,驸马如此口腹蜜剑,让本宫有些觉得自不量力,应接不暇了?” 王书墨停了擦拭云裳头发的手,将他那张俊逸如风的面孔朝着云裳贴了过去,近的两人的鼻尖只差一张纸的距离。云裳一如既往的没有躲,直视王书墨赤~裸的目光。 “跟公主交手,我只会输的一败涂地。” 那个地字的话音还不曾落下,王书墨的唇便贴在了云裳的唇上。王书墨的唇很凉也很软,透着一股清茶的香气。 加上他留恋花丛练就的高超吻技,不过片刻的功夫,云裳的身体就被这个吻抽走了力道,全身的重量都压在王书墨的手臂上。 “家主~” 砰~砰~砰~的轻声扣门,一下子让云裳从这个吻中清醒过来,她看到王书墨一向淡漠的眉心突然拧了拧,显现出一丝的不悦。 王书墨没先去理会外面的敲门声,唇瓣依旧温柔缠绵的贴着云裳的唇,小舌贪婪的吮吸着云裳口中的蜜汁。等在外面的风鸢像是断定了王书墨听到了,没再叫第二声,只是在外面耐心的候着。 因为有人打搅,也因为知道外面有人候着,云裳不会再沉迷在王书墨的吻中,一双高洁的眸子平静的窥探着王书墨眼眸里的清雅。 似是感受到王书墨轻叹了一下,随即移开了云裳的唇瓣,云裳若无其事的用食指背面擦了一下唇,退出了王书墨的怀抱。 “什么事?” 彼时王书墨手里还抓着一条擦过云裳头发的帕子,随手丢在了身后的桌案上,便听到候在外面的风鸢轻声答到。 “玉菊公子到访,人已经在客厅了。” 外面还下着雨,王书墨没想到,南宫霖会这个时候冒雨过来,都等不得明日雨停下,难道有什么急事不成。 “你亲自去侍奉吧,我随后就到。” 候在外面的风鸢对于王书墨的吩咐有些许诧异,不明白这玉菊公子重要到何种程度,因为家主从来没有因为什么人来,要她亲自去侍奉的。虽然不解但风鸢还是轻声答了一句遵命,便移步离开了。 “玉和竟然来了。” 王书墨抬眸看了云裳一眼,她还记得南宫霖,看来南宫霖在她的印象里,是个不错的存在,此时他又多了一个人嫉妒。 其实王书墨一直没想明白,云裳身边有南宫霖,赫连鸣谦跟傅风致这样风采绝世的男子,为何独独会对自己的暗息动情。 “公主头发还没干,便等一等,待干了再挽好发出去见南宫公子吧,我先去看看。” 王书墨伸手摸了摸云裳的头,可能因为夫妻这层身份的存在,无论王书墨做什么,云裳都能理所当然的适应。 “本宫自小就认识玉和,什么模样他没见过,不碍的。” 云裳用双手捋了捋自己还潮湿的头发,毫不在意的就朝外走,王书墨一把拉住了她,将她的手握在自己手心里,拉着云裳朝外走。 因为她们所在的房间跟大厅相连,即便云裳头发未干,走过去也不会吹到冷风。 她们携手走到大厅时,南宫霖正在喝茶,仙人一般无欲无求的目色,清淡瞟着屋外淅淅沥沥的雨丝,不知在想些什么。 院子里的侍女即使见惯了王书墨的风雅绝代,但依旧还是被南宫霖这飘逸如仙的神韵暗自惊叹。只是她们练就了情绪不行于色,一路将南宫霖引进来,除了恭敬之外,并没有让南宫霖察觉到异样。 “玉和~” 云裳轻声一唤,南宫霖茫然回神看过来,恰如一朵蒙雾的雏菊,被一阵清风吹散了雾气,他整个人都显的明朗起来。 “云裳,驸马爷。” 南宫霖看到云裳披散的头发,愣了一下才起身暖笑着看向云裳跟南宫霖,尤其是看到他们交握的双手,脸上的笑意更是暖了一些。 “南宫公子无需多礼,请坐吧。” 王书墨牵着云裳在南宫霖身旁坐下,王书墨仅仅给了风鸢一个眼神,风鸢便会意,将门窗关紧,又在室内不同方位,放置了几颗夜明珠照亮。 “玉和怎么也到了苍灵,鸣谦来了吗?” 风鸢给王书墨和云裳奉了茶,便退居到王书墨身后,静然垂立。原先在大厅里的侍女,也全部退了出去,方便他们无拘束的说话。 “鸣谦还在临都,只有我一个人过来了?” 云裳眉心微微挑了挑,端起手边的茶杯喝了一小口,发丝垂落,王书墨自然的帮她撩到耳后。 “本宫记得,你很久未来过苍灵了,怎么突然起了兴致?” 南宫霖神情突然一僵,今日一得空,便匆匆冒着雨赶过来,不防备云裳问起他这个。 “哦,是我忧心公主的身体,让南宫公子来帮公主看一下。” 南宫霖一看就是不善说谎的,而他来苍灵的真是原因,也不好说出口,于是王书墨便替他圆过去,细究起来,他这话也没错。 “本宫病了吗?本宫怎么不知道?” 云裳将手里的茶杯放到桌子边沿,唇角依旧挂着似讥似讽的笑看向王书墨。 这半年他们始终是这个相处模式,无论前一刻在做什么,她对他说话,永远是针锋相对的架势。 “潋滟谷的医术闻名天下,公主在宫里也是每月要例行,让太医请平安脉的,就权当南宫公子给公主请个平安脉吧。” 云裳嗤嗤笑出声来,她真是越发的佩服,王书墨这胡掰的本事了。 “请玉和来给本宫请平安脉,驸马真是好大的手笔。玉和一会帮本宫请过平安脉后,记得给驸马讨要出诊费,多少驸马都付得起。” 南宫霖感觉到两人的气氛明显的不对,但他不是一个会和劝的人,便陪着笑了笑,免得云裳再去追问他为何而来。 “那是自然,只要南宫公子报出价来,我定然不会讨价还价。” 王书墨温文一笑,伸手拍了拍云裳的手背,云裳没什么表情,但似乎并不反感王书墨的触碰。 “哦,对了,不知南宫公子诊脉,需要准备什么东西吗?” 王书墨生活的很讲究,从小到大基本上没有生过病,也没见过大夫,他到还真不太清楚,大夫看病需要什么东西。 不过听说越是医术高明的大夫,越是刁钻古怪,他还真怕南宫霖说出什么,他一时半会寻不到的物件。 “不用什么,只要云裳把手腕伸过来就好。” 王书墨面上的紧张看起来不像是装的。南宫霖突然想起当时他问锦月,云裳好不好时,锦月面上为何浮出怪异的神情了。 “驸马博古通今,竟然不通岐黄之术。” 云裳话里明显的带着鄙夷,但王书墨却用宠溺的神情,揉了揉云裳的头,温声说道。 “若公主需要为夫会这些,为夫今日就拜在南宫公子门下,学一学这岐黄之术。” 云裳依旧冷笑将目光瞥向南宫霖,南宫霖或许觉得他们之间的动作过于亲昵,他不好直看,便将视线下移到面前的茶杯上。 “只怕驸马的资质太差,玉和不见得入得了眼是吧。” 南宫霖缓抬眸子陪着笑了笑,似乎他答什么,都会得罪一方,倒不如不开口的好。 “南宫公子若是嫌弃为夫资质愚笨也无妨,为夫可以找个资质好一些的先去南宫公子哪里许,随后再教为夫便是了,只要是公主的要求,为夫无论如何也要做到。” 对于两个人的调情,南宫霖觉得自己在场颇有些尴尬,便端起茶杯佯装喝茶。他如今方才懂得,如坐针毡这个词造来是干嘛使的。 “驸马酸到本宫的牙槽了。” 云裳随后起了身,坐在了南宫霖的的另一边,随后将手反过来搭在了桌案上。 看到云裳放在桌子上的皓腕,南宫霖猛然想起,他诊脉的小枕未带,这些一向都由钟灵预备的,因为那救来的孩子离不开钟灵,今日是他自己过来的。 “桌子有些硬,取个小垫子来吧。” 王书墨伸手将云裳的手抓了回来,轻声吩咐风鸢,片刻的功夫风鸢就取来了一个小垫子,递给王书墨,王书墨亲手给云裳铺好,才将她的手重新放在南宫霖面前。 “是我考虑不周,劳烦驸马了。” 南宫霖暖笑一下,将两指触在云裳的脉搏上,开始诊脉。 “南宫公子无需客气,为公主做事,是我分内之事。” 这么一会,便听了一耳朵的甜言蜜语,他现在牙槽也有些被王书墨酸到了。你若说王书墨是装模作样吧,却能感受到真情实意在,你若认为他是真情流露吧,还总觉得他表现的有些太过了。 也不知这样性子有些张扬的人,怎么做到连听风楼都收集不到他的讯息的。 “你的身子没什么大碍,只是脾胃有些虚,日后切忌贪凉贪酒。” 南宫霖将手指从云裳脉上移来,云裳收回了自己的手,将卷起的袖子放下。 “看吧,平常为夫劝你,你不肯听,现在南宫公子都这样说了,日后酒可不能再饮了。风鸢待会吩咐下去,将这宅子里的酒全丢出去。” 云裳酗酒的毛病是从太后自缢后养就的,曾经南宫霖也多次劝过,云裳从来没当回事过。 “玉和,半年不见,你这一来,就把本宫平生最大的一项乐趣给抹杀了,早知道今早就该将大门关严实了。” 南宫霖无奈一笑,王书墨怕就是挖了个坑,等着自己往里跳,还让他还不了嘴。 “你呀,也该被管管了。” 南宫霖难得的用轻松的语调,附和了两个人古怪的对话,云裳到没继续纠结在这件事情上。 “我们许久不曾见过了,玉和不如留下来小主几日,也好调理调理本宫的脾胃,本宫可不想这辈子沾不得酒了。” 南宫霖微微一愣,还没来得及找借口推搪了云裳的要求,王书墨到率先起身搭了话。 “南宫公子千万不要推脱,你们先坐下叙叙旧,我亲自给南宫公子安排住处,肯定让南宫公子满意。” 王书墨话音还不曾落下,人已经走到了门口,风鸢也随着王书墨一起退出了大厅。 “他对你的确很好。” 云裳冷冷的笑了笑,目光停留在冒着热气飘香的茶水里,窥见自己眉宇之间的轻愁。 “是吗?” 不同于王书墨在时的凌厉,云裳整个人像被抽走了精魂一样,沉沉的眸子里有些哀婉凄凉。 “难道你觉得他待你不好吗?” 在众多的哥哥之中,南宫霖一向是最疼她的一个,很多时候,她恨不得自己真是南宫霖的妹妹,而不是那人的妹妹。 “不说他了,玉和,有件事我想求你一求?” 云裳说话很少用我去自称,就像锦月,也不用我自称,那预示着她对人的一种疏离跟防备。此时云裳用了久不用的一个我字,南宫霖便知道,她求的事情,对她很重要。 — — — — — — — — — — — — — — — — — — — — — — 越写越觉得每个人都不容易,若是容易了也没什么好写的了。其实我们的人生也是这样,谁的日子也不能过成顺风顺水的。 第二百五十九章:谁知错管春残事 云裳既然求到了他这里,不管是因着小时候的情谊,还是怜惜她被自己的亲哥哥当棋子的遭遇,南宫霖都觉得自己该答应云裳。 “你说,我能做到,务必去替你做。” 云裳眉心间浮出一股凝重的气息,自从太后薨了后,那便只有一个人能让她有这样的神情,可那人……。 “玉和,夜冥还活着……” 南宫霖心头一震,那样高的悬崖落下去,夜冥竟然还能活着,真是太匪夷所思了。 “你想我帮你什么?” 虽然方才答应过了,但南宫霖心里却为难起来,若是云裳求他帮她离开,他该怎么做。 “你放心,我不是求你帮我离开。” 南宫霖是一个很容易就能被看透的人。看出他在忧虑什么,对云裳这种泡在深宫看惯了尔虞我诈戏码的人来说,轻而易举。 “我给皇兄传过信了,我会如他希望的那样,留在王家,只求他放过夜冥。但皇兄性子阴晴不定,我怕他不会应允,所以求玉和你,帮我跟他讨个人情。你的话,或许他能听一听。” 云裳这样的打算到是很让南宫霖意外,半年的时间,确实不能让她将夜冥忘个彻底,至少云裳对夜冥的感觉不会消失干净。 “好,我会帮你的。” 云裳点了点头,他们这群人中,只有南宫霖的性子不争不抢,对任何事情都仿似无欲无求,所以每个人都敬重他几分。有了南宫霖的帮衬,她那皇兄放过夜冥的机率,便大出许多来。 下了一天的雨终是在三更十分停下了,苍灵虽然四季常温,但下了雨后的夜里,还是有些凉气在。 南宫霖一个人立在窗前,无风无语,夜静,人却静不下来。 南宫霖本觉得,锦月的侍女已经算得上细致体贴了,却没想到王书墨这里的侍女,将这份细致做的更高了一层。 不过王家的侍女因为过于细致,反而让他感受到有些困扰,不像锦月留下那宅子里的,恰如其分的好。 王书墨将南宫霖安排在一所清幽的院子里,院子中有一座两层的小红楼,小红楼上上下下足有十六个房间,还安排了十二个侍女服侍他一个人。 即便以前在皇宫也曾小主过几日,都不曾有过这样奢侈的排场,因为过惯了潋滟谷那种自给自足的日子,南宫霖真觉得这种齐人之福,自己有些消受不起。 “南宫公子住的可还习惯。” 因为雨停了,门是敞开的,南宫霖吩咐服侍他的侍女全部退了出去,自己想要静一静。于是王书墨突然过来,到真惊了他一下。 “驸马安排的如此妥当,我怎敢不习惯。” 王书墨进了这院子,发现所有的侍女都没在房间里服侍,一问才知是南宫霖特意吩咐的,想是不习惯。只是他这为人着想的性子,真是不好应付。 若你挑剔,起码还能辨出个人喜性,加以附和便能使其顺心,但若是什么多说好,却又不会掩饰掉自己根本不喜欢的神情,那就很难办了。 对这宅子里的侍女来说,他是前者,南宫霖是后者。 “我过来是看她们都在外面,可是侍奉的不周到吗?” 这些派遣到这里的侍女,都是风鸢一手调教的。王书墨有这个自信,放眼整个天朝,也不可能找出比她们更周到的。 “她们都很好,只是我有些不习惯,驸马千万不要怪罪她们。” 能让侍女这般细致周到,丝毫的错误都不敢犯,怕是有着很严谨的家规。南宫霖不想因为他的不适应,而让那些姑娘受罚。 “南宫公子觉得我是个很不通情面的人吗?” 王书墨的闲散是从骨子里散出来的,但他并不是一个随性的人,单看他这过分讲究的习性,跟整个宅子中的侍女便可看出。 “驸马真会说笑。” 南宫霖不善说谎,他的身份也用不着阿谀奉承谁。锦月说是王书墨请他来给云裳看看身体有无大碍,但他猜测,王书墨的目的肯定不仅在此。 “我确实喜欢说笑,希望南宫公子多加体谅,千万不要见怪才好。” 南宫霖付之一笑,后知后觉到,他们闲聊了大半天有的没的,此时王书墨还站在门外呢。 “驸马爷进来坐。” 虽然这里是王书墨的地方,但如今毕竟是让他住的,他理当主动请他进来坐一坐。 “白日里公主在,有些话我不方便直接问南宫公子。所以在公主安歇后,才来打搅南宫公子,希望南宫公子莫要觉得我失礼。” 王书墨自己寻了一个地方坐下,随后南宫霖也随着在一旁坐下了。 “驸马想问什么,直接问便好,我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王书墨跟南宫霖坐下后,严谨的侍女进来奉了茶,便躬身退了下去。一步一行,一举一动,都极其的规矩。 “公主自从服用遗思之后,记忆反反复复,时而忘记,又时而记起。不知这样的症状何时才能终止,这药效会在她身体内存留多久。” 王书墨一直担忧着,若是这遗思的药效一直是持续的,那他们之间发生的种种,会不会也被她忘却了。其实他想让云裳忘的,不过是一个夜冥而已。 “驸马无需忧心,两年以后,遗思便在体内消散干净了。云裳现在服用不过半年的光景,记忆反复属于正常。” 此时王书墨对云裳的关切,让你挑不出任何的虚假。南宫芯有些不解,云裳常年在宫中待着,应该以前跟王书墨是不相识。王书墨对云裳的情,难不成是嫁给他之后生出来的。 “不知两年以后,以往的事她还能记得多少?忘记的还会再想起吗?” 遗思的这种药,是南宫霖很少用的一种,它的药效都是因人而异的。王书墨这两个问题,都不是很好回答。 “这我都说不好,遗思只能在人想起某些痛苦的事情时,给人身体的痛楚去抵押,人在处于自我保护的意识下,便不会去主动触碰这些记忆。久而久之,便遗忘了。” 听到南宫霖说心里的痛用身体的痛去压制时,王书墨愣了一下,他不记得云裳表现过什么痛苦的神情,半年的时光,她真是瞒的他好生的紧。这是有多不信任,才能做多如此。 “就是说,两年以后,结果未定。” 南宫霖诚恳的点了点头,起初皇上要给云裳用遗思的时候,他是不愿意的。但看到云裳因为夜冥的死,几乎丧失了活下去的动力,才松了口。 “即使两年之后再记起,也时过境迁,不复从前了。” 南宫霖其实想告诉王书墨的是,云裳现在都已经能做到,放夜冥离开了,两年之后无论是为着谁,都不会再跟夜冥有什么干系了。 “不知这遗思可有解除之法?” 多大的痛楚能跟心灵上的痛楚想抵消,王书墨无法估算。但揣摩着,那毕将是一种常人无法忍受的痛楚,他宁愿让云裳记着夜冥,也不想她受这样的煎熬。 “遗思无药可解。” 简短的一句话,给了王书墨重重一击,一想到云裳可能日日都受着苦痛的煎熬,他便心如刀绞的悔恨着,曾经那个自私的决定。 “怎么会这样?” 云裳嫁给他之后,脸色总是不好,他一直怀疑是她身体本就羸弱,或者是酗酒导致的。没想到这些表现出来症状,最大的缘由是,他亲手给她服用的遗思。 “这些时日,我会留在这里给云裳调理身子,两年后等遗思药效完全消失后,我再给她开几服药,肯定不会让她身子受损的。” 这些事南宫霖一早就打算好的,只是自从云裳服用了遗思之后,事情一桩一桩的发生,让他无暇分身替云裳调理身体,如今到真是个合适的时机。 “那就劳烦南宫公子了,需要什么药材,南宫公子尽管开口。” 南宫霖点了点头,他到不担心,有什么药材是王家寻不到的,如今看到王书墨对云裳这般的上心,他心里多多少有些欣慰了。 无论从哪方面讲,他都希望云裳能够幸福。 “对了,还有一件事,需要替一个人,向南宫公子问一问?” 即使一早知道王书墨千方百计将他寻来,肯定不单单为了云裳。因为他来苍灵的消息,锦月连鸣谦都瞒住了,不可能瞒不住王书墨。 如今王书墨知道了,那便只有一种可能,有个人出手了。 “驸马但说无妨。” 南宫霖待人太过温和,让你觉得对任何人任何事,他都像那九重天上怜悯众生的仙人一般,总想着求个周全,但这繁杂的世间,那会让他如愿。 “临都的风向有些变化,不知南宫公子可有耳闻?” 南宫霖摇了摇头,虽然锦月并没有限制他的自由,也没有特意阻塞他对外界消息的探知,但他依旧没有主动去了解临都那边的消息。 “临都出了什么事情吗?” 王书墨淡淡的笑了笑,赫连鸣谦坐镇临都,那些小罗罗确实惹出了些事端,但还不至于翻了天去。 “临都如今表面上到还是一片平静,但着平静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下去,就说不好了。” 说来,临都其实从来没有真正的平静过,多股势力明争暗斗多年,若不是鸣谦左右权衡,让他们互相压制着,早就出了大乱子了。 “驸马是替皇上给我传信吧,不知皇上想告诉我什么?” 皇上既然知晓他身在苍灵,便有多种方式跟他联系,可偏偏皇上一种也不用,而是通过王书墨的口告诉他,看来王书墨要传达给他的事情,分量很足。而王书墨也极得皇上的信任。 “皇上说,若是太宰大人的立场不坚定了,不知南宫公子站那一边。” 南宫霖愕然愣住了,自从他知晓鸣谦有意跟锦月在一起后,便预感到会有这么左右为难的一天,没想到来的如此之快。 “鸣谦他不会的。” 王书墨又是一笑,朝廷之间的事情,他一向不会插手,只是帮皇上传个话而已。南宫霖这对他的解释,显然有些多余。 “南宫公子无需急着替太宰大人否认,皇上也不过是打个比方而异。说句实话太宰大人会不会对皇上有二心,我不知道,但皇上现在显然已经觉得他会有二心了。” 南宫霖平和的眉心皱成一团,虽然见过的次数并不多,但王书墨也知道,这样的神情,在这位玉菊公子的脸上出现,显然不容易。 “皇上竟然疑心了鸣谦,没想到皇上竟然疑心这般的重了?” 他跟鸣谦自小一起长大,对彼此的情谊定然比他人重一些,若不关系国运祖训,他毅然决然的会偏向于鸣谦。 “南宫公子的意思,我是否可以理解为,你站的方向是朝着太宰大人的?” 一声无意间的喃语,便被王书墨捕捉到他心里真是的想法,南宫霖用拇指跟食指狠狠的掐了掐眉心。 “驸马替我转告皇上,任何人跟朗朗乾坤比,跟万里河山比,都不值一提。” 王书墨闲散的目光扫过南宫霖纠结痛苦的面容,稍稍颔首后,起了身。 “夜深了,南宫公子好生歇息吧,该传的话,我会帮南宫公子传到的。” 南宫霖也起了身,对着王书墨拱了拱手,刚想迈步送王书墨出门,王书墨伸手阻止了他。 “南宫公子不用送了,早些歇着吧。” 这里毕竟是王书墨的地方,他说不用送了,南宫霖也没再跟他客道。 再说他现在的心乱如麻,真需要好生的静一静,好好思量一下。 没了雨声风声的夜晚,静的有些出奇,除了自己的呼吸声外,竟然听不到任何的声响。 窗外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红楼里的灯也全部熄灭了,天空应该还是阴的,因为此时看不到半个星辰,也看不到月亮。 — — — — — — — — — — — — — — — — — — — — 在前几章就说要写到下一阶段了,没想到又拖了几章,因为是想到后面王书墨跟云裳的一个情节需要在此做个铺垫。 第二百六十章:花有清香月有阴 明晚好像就是这月的月圆之夜,不知能否有个晴天,也不知能够看到月圆,更不知他还能看几个月圆。 这世间万物瞬息万变,变的他已经不知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 南宫霖沉沉的叹了口气,将敞开的窗子关上,即便王书墨这所宅院没有打更的人,他也知道如今天色很晚了。 昨日阴雨绵绵下了一整天,锦月也整整担忧了一天,唯恐等了许久的月圆之夜,看不到圆月。 想她熟知的天象,可根据星辰轨迹变换,去推测乾坤运向,却独独忽略去学如何根据天象推测天气,总觉得这一项没什么大用处。 好在这一觉醒来,看到明媚的日光,这悬着一天的心,才稍稍放下了,否则她还真需要在下一个月圆之夜前,学会如何推算天气。 “楼主,我说你这脸色还会根据天色变呢?若真是这样,你就知会奴一声,以后只要这天色不好,奴就躲得远远的。” 锦月一直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但昨日她坐立不安的在房间了呆了一天,连饭都没心思吃,虽然没人问一句,但所有人都看出,锦月心情不太好。 “这世上还有你会怕的?” 锦月虽然脸色好了许多,但神情依旧有那么一分凝重,蓝影知觉告诉她,楼主在筹划着什么大事。或许就是跟今天的天气有那么点关系,但具体是什么,她却猜不到。 “奴呀,还真怕一件事。” 蓝影在桌边坐着,两双手托着头,蓝色的眼眸里,泛出锦月从未在她脸上看过的神情。 “怕什么?” 蓝影将头一歪,换成了用一只手托头,连着叹了三口气,猛地坐了起来,可能因为站的太急了,突然头一阵眩晕,又摔回椅子上。 “怎么了?” 锦月关切的朝着蓝影走了过去。蓝影是习武之人,身体向来好,即便有个头疼脑热的,也会在两三天好起来。从来没有如现在好端端的,脸色煞白,虚弱到风吹就倒的架势。 “不知道呀,方才怎么一起身,觉得天旋地转似的。难不成奴真病了?” 蓝影在说到自己是不是病了时,面上突然浮出一抹狡黠的欣喜感。像是病了,是一件极其值得庆幸的事。锦月不用想,就知道她存了什么心思。 “你呀,什么时候的忘不了这茬。” 蓝影得意的挑了挑眉,她确实一直盼着自己病一病,最好是那种一时半会看不好的,这样她就可以在南宫霖哪里赖上一赖了。 “你方才,脸色确实不太好,要不要寻个大夫瞧瞧?” 蓝影赶紧的摇头,她知道南宫霖昨日去了王书墨哪里,着人给宅子里送了信,说三天后回来,她的趁着这几天,把这不知有没有的病,养的像模像样点。 “没事,这哪有什么病,是玉菊公子看不好的?如果看不好就更好了,奴可以赖他一辈子。” 蓝影笑的很奸诈,锦月无奈的笑了笑,看她面色已经缓过来了。想来也不要紧,便任由她去折腾吧。 “今晚你别乱跑了,随月去个地方。” 蓝影本谢靠的身子立马坐的笔直,她说什么来着,这天晴了心情就好,肯定有猫腻,出生入死上天下地她到不怕,怕就怕楼主难为她。 “去哪,大晚上的,外面也只有勾栏院还开着门,楼主想带奴去瞧瞧?” 看着蓝影兴致勃勃的神情,又抛给锦月一个意味深长的媚眼。锦月只能无奈的笑了笑,用食指戳了一下蓝影的头。 “你呀~,整天的花花心思都往哪里拐呢?” 蓝影耸肩哼了一声,楼主都说她满肚子花花肠子了,她要是不拐的歪些,对得起楼主这句形容吗。她蓝影在这方面从来不让人失望。 “哈~哈~,奴又不像楼主,出身簪缨世家,根正苗红的。奴一记事,就没朝正处长过。” 蓝影无论说起自己什么,不管优点还是缺点,总会有种得意的神采在蓝影面上浮现,锦月真不知她这份自信是怎么养就的。 “这事你记在心里。” 听到锦月如此郑重的嘱咐了自己一句,蓝影散漫的神情突然一僵。她虽然看起来没正行,但做事却十分严谨,这点楼主不会不知道。 楼主在知晓的情况下,还跟她讲这句,那就说明今晚的事情非常重要,重要到楼主心都乱了,总不会今晚要天崩地裂了吧。 “楼主,你……” 蓝影那副楼主你肯定有事的表情,让锦月突然意识到自己方才那句嘱咐,说的实在是不妥。但既然说了,便也不好再欲盖弥彰的解释了。 “蓝影,今晚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记得尽自己所能将消息压制着。若实在压制不住了,便召叶阑过来吧。” 蓝影的心突突的跳了跳,这苍灵能有什么事情,是她都压制不住的,楼主这是怀疑自己的能力吗,她压制不住不还有楼主吗。 “楼主,你别吓我,我压制不住,不还有你吗?” 心中突然有些一个不好的猜想,蓝影小心试探的去问锦月。锦月依旧是那副清浅的笑脸,眸子中深不可测的光彩,让蓝影更加的紧张。 “蓝影,有句话我不敢跟任何人讲,怕仇者快,亲者痛,但今日月不得不讲给你听。虽然对不住你,但月真的没有其他更好的方式。” 蓝影眸子一转,将双手捂住耳朵,笑嘻嘻的看着锦月。 “楼主,奴能不听吗?” 锦月依旧但笑不语,但那神情明显的在说,不能。蓝影垂头丧气的将手移开。 “好吧,好吧,为什么倒霉的总是奴?” 锦月也觉得将这样重的胆子压在蓝影身上,确实难为她,但她真的别无选择。 “今晚,月可能要消失一段时间,若是一个月内还没有月的消息,听风楼就任由你跟夜阑支配。还有我娘亲跟珏儿,务必帮我照拂好。不得已的情况下,也可以拔掉右相。还有南乔,安排在他身边的人,就别撤了,从此就跟着他吧。” 这明显就像在安排后事,听得蓝影更是紧张。她散漫惯了,还从来没被人这样托付过如此重要的事情。 “楼主,你真的吓到我了。” 锦月看着蓝影抱歉的笑了笑,此事确实是难为蓝影了,这次若是自己真的回不来了,怕是她还要承担下叶阑的埋怨,她跟叶阑这些年的情谊,说不准也会土崩瓦解。 “蓝影,月也只能对不起你了。若月能活着回来,一定补偿你。” 蓝影很不适应这么严肃的跟锦月说这些生死攸关的事情,她知道锦月并非莽撞的人,这一切都是进行过深思熟虑做出的决定。 “楼主,这可是你说的,若是你能平安回来。呸~呸~呸~,楼主你一定能平安回来,到时候你把玉菊公子洗干脱净,送给奴做补偿就好。” 看蓝影还能跟自己开玩笑,锦月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 在这之前,她还真怕蓝影承担不住,飞鸽传书给叶阑,虽然叶阑阻止是来不及了,但这时候他过来目标太大,不管有什么消息传出,对听风楼都不是好事。 “很少见你对一个人这般上心,你不会真对玉和认真了吧?” 蓝影对南宫霖有兴趣,在锦月的预料之内,毕竟那样一个天人之姿的人物,蓝影没理由不去喜欢。但这屡次话里话外的提及,南宫霖让蓝影少了对其他男子的潇洒。 “哎~,奴呀,就是越得不到的越是心痒痒,什么认不认真的?” 锦月听叶阑提起过,叶阑这样放荡的浪子或许会有很多姑娘不喜欢,但这天下无论什么样的男人,都不会抗拒一个风情万种女子的撩拨。这么算来,南宫霖应该是第一个让蓝影失手的。 “楼主,这屋里太闷了,奴出去透透气,傍晚之前保证麻溜的滚回来。” 蓝影的话音还没有落下,人已经从窗子窜出去了,锦月低下眸子,将桌案上的一摞画着图跟标注的宣纸拿起,打开了床榻上一个落了锁的小箱子,将那摞宣纸跟那张麒麟兽皮一起放了进去,重新落了锁。 蓝影离开后,锦月一直待在房间里写了十几封给赫连鸣谦的信,并标上要发出的日期。 因为锦月跟赫连鸣谦传信靠的是海东青,海东青认主,不会轻易让其他人触碰到。若想瞒过赫连鸣谦,锦月思忖许久,觉得唯有南宫霖才能帮她。 于是锦月也给南宫霖留了一封信,让他帮自己瞒过赫连鸣谦些日子。 她做的这些也不是不可以让赫连鸣谦知晓,只是不能是在这个危险的关头上,她希望赫连鸣谦知晓时,一切都已尘埃落定。或喜或悲,起码他不用承受这份担忧之苦。 锦月本打算在房里用午膳,想到她此次一去,归期为定,需要跟弦阳打声招呼,便让人将午膳备在前厅跟弦阳一起用。 当她将话传出去后,却收到弦阳房里的小丫头回禀,说昨日弦阳淋了雨受了寒,今儿一大早便发起烧来了。 柳府里的人听闻弦阳病了,都吓出一身冷汗,连忙将苍灵有名望的大夫请了五六个,开了些祛风寒退烧的药。虽然已经烧的迷迷糊糊的了,但弦阳一直哭闹着,就不肯喝,这把柳府上上下下都急坏了。 弦阳一生病,心智就像个四五岁的孩子,锦月知道,柳府里的人却不知道。因为这房子隔音很好,她又专心在写信,到没注意到这便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呜~呜~呜~” 锦月还没踏进弦阳所在的西屋,便听到弦阳嘤嘤的呜咽声,往里瞧了瞧,满屋子的人,跟没头苍蝇一样,乱哄哄的商讨着。 “朱雀姑娘,您到是说句话呀,弦儿她不吃药,我们该怎么办呀,以前府上是怎么让她吃的。” 一群人将朱雀团团围住,看来真是急的没了方向,平常这些人,都怕朱雀的紧,十步之内绝不会靠近的。 “以往都是夫人喂的。” 看来是被问的烦了,从来不说话的朱雀到是真给出一个答案来,只是这答案,让一屋子的人更是焦急。 “这~,这总不能派人去苍灵请颜夫人吧,就算真去请,这一来一回的,再快也得大半个月呀。这可如何是好。” 管着一府妻妾勾心斗角都不曾觉得麻烦的柳大夫人,此时真是乱了方寸。若是这相府千金真在柳府有个好歹来,整个柳府搭进去都不够分量抵这相府小姐的命。 早知道这样,当初就不该死乞白赖的让这颜相千金住进柳家,这不是巴结不成,反而惹了滔天大祸吗。 “药留下,你们都出去吧。” 锦月抬脚踏进来,柳大夫人本就觉得这慕府的小姐生的好,如今她这一句话,她就像看到观音菩萨似的,激动的眼含热泪的抓住了锦月的手。 “慕小姐这是有办法让弦儿吃药吧。” 锦月不动声色将的自己的手抽出来,仅仅点了点头,面上淡淡的神情看不出是喜是忧。若是以往柳大夫人或许觉得锦月傲慢,但此时她却顾不得思忖这些。 “谢天谢地,谢天谢地,慕小姐,您就是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再世呀。” 看柳大夫人这架势,像是她让弦阳吃了药,退了烧,她恨不得立马给自己建座庙供奉起来一样。 “你们都先出去吧,弦阳病着,不好留太多人。” 锦月从丫鬟手中接过冒着热气的药碗,看样子不知道被热了几遍了,弦阳这个毛病,还真是让人头疼,难怪颜夫人从来不让她离开左右。 “好,好,我们这就出去,这就出去。” 柳大夫人跟聚在屋子里的人使了个眼色,除去弦阳从临都带过来的,都陆陆续续的出去了,屋内瞬间静了下来,唯有弦阳的呜咽声清晰了几分。 锦月用拇指揉了揉太阳穴,方才沸沸扬扬的吵嚷声,真是吵的她脑仁疼。 — — — — — — — — — — — — — — — — — 假期马上就结束了,因为堵在一个连不好的情节上,这个小长假没存到稿。熬夜更文的日子又要开始了,呜呜呜呜。小韵也想哭了。 第二百六十章:八卦九宫看掌上 此时弦阳正在西屋里间躺着,抱着被子缩卷在床榻上,脸上有着不正常的红晕,随着呜咽声,时高时低的调子,身体也随着抽动着。 锦月走过去坐在床边,将手中发烫的药碗放在手边的小几上,用手背贴了贴弦阳的额头,灼热滚烫的触感让锦月皱了皱眉,这次果真是烧的很厉害。 因着锦月本身有些体寒,手脚四季冰凉,到让此时的弦阳很喜欢。锦月还没来得及将手从弦阳额头上移开,便被弦阳一把搂在怀里。 “娘亲,弦儿好难过。” 弦阳并不是一个爱哭的人,此时眼泪像决堤的水一样,手被她捞了一会,已经沾满了她的泪水。 “你还知道难过,快起来把药喝了。” 弦阳听到喝药,瞪着一双哭红的眸子,像受惊的兔子一样,满脸的委屈看着锦月,那姿态任谁看了,心都得软。 “不要~,不要~,不要~。” 弦阳连着喊了三个不要,随后像是为了让锦月更心软更心疼些。开始有一声没一声的抽泣,瘦削的双肩可怜兮兮的颤动着。 “你不喝药,月可走了。” 锦月佯装将自己手往外抽,弦阳连忙抱的更紧了,她虽然烧的有些迷糊,但却想着,以往自己哭到这个程度,娘亲早就心软了。 今儿娘亲的心怎么狠起来了,是这招用多了,对娘亲不管用了。 “呜~呜~呜~,娘亲不疼弦儿了,呜~呜~呜~” 弦阳抱紧了锦月的手,哭的比方才提高了一个调。瞪着那双无辜的鹿眸,大颗大颗的泪滴从脸颊上滚落,这样一幅梨花带雨的模样,难怪李澈看了一眼,就痴迷成那样。 “你今儿就是把嗓子哭哑了也没用,这药必须得喝。” 锦月将小几上的药摸了一下,觉得温度差不多了,就直接端起来凑到弦阳面前。 弦阳一闻到那药飘出的苦味,顾不得再抱着锦月的手贪凉,哭着朝着床榻的一个角里躲。 看那架势,恨不得把墙挤出个洞钻进去。 “呜~呜~呜~呜~” 弦阳边躲边哭着,可能哭的久了,没了力气,声调又降下来了。不过就是一碗有些苦的药,锦月想不明白弦阳为何怕成这样。 “说吧,你是自己乖乖喝了,还是月给你灌下去。” 虽然弦阳意识模糊,但锦月断定她是听得懂的,便端着药朝床内侧靠了靠。 “苦~” 弦阳看躲不过去,就将自己的眸子瞪大了些,用泛水的大眼睛直直的盯着锦月,抽泣的说了声苦。 “乖,这里有许多蜜饯,喝了就给你吃好不好?” 弦阳一向喜欢甜的东西,这房间里各种各样的蜜饯,有十几种常备着。以往她只要闲着,就不停嘴的吃。 “不,苦~” 侍女将一托盘的蜜饯故意凑过来,弦阳依旧呜咽的摇头。看来这蜜饯在此时的诱惑力,远压不住弦阳对着药的恐惧。 “那这样好不好,月喝一口,你喝一口,月不说苦,你也不准说苦?” 弦阳这时倒不再哭了,在心里思考了很久,才试探的问了一句。 “那我还可以吃蜜饯吗?” 锦月无奈的笑了笑,随后对着弦阳点了点头。 “当然,喝了这碗药,吃多少都有。” 听到锦月的保证,弦阳咬着自己的下嘴唇,视线在蜜饯跟药之间流动许久,最后看向锦月。 “那你先喝。” 锦月勾了勾唇角,用小勺盛一勺,便喝了下去,清淡平常的表情看不出任何一样,防似喝的只是白水一样。 其实这药的苦远远不及叶阑曾经给她开的,若是弦阳喝上一口叶阑熬的药,估计对药的阴影会更大。 “来该你了。” 锦月又盛了一勺给弦阳递了过去,弦阳犹豫了一下。可能锦月给她的假象,让她觉得这药只是闻起来苦,便噙住小勺,锦月找准了时机,将勺子里的药直接倒进弦阳嘴里。 “咽下去,吐出来蜜饯就没了。” 察觉到药苦,弦阳整张脸都拧在一起,她实在无法理解,为什么锦月方才喝的时候,一点表情都没有。 “苦~,呜~呜~呜~” 喝了这一勺药,弦阳哇的一声就哭了,锦月赶紧捡了一颗蜜饯塞到她口中,弦阳的哭声立马就没了。 “乖~。” 就这样连哄带骗的让弦阳将药喂完,药里放了安眠的药材,喝完药没多大会,弦阳就睡下了。 锦月又让侍女取了一床被子给弦阳盖上,因为怕她嫌热踢开,锦月一直帮她按着,任弦阳如何翻身扯拉,那两床被子始终贴她紧紧的。 半个时辰后,弦阳出了一身的汗,烧也便就退了,人安稳的睡下。这时锦月才松了口气,从弦阳房间里出来。 柳大夫人跟柳府一众妻妾都在天水榭外等着,听到弦阳烧退了,对锦月千恩万谢一番,便陆陆续续的走了。 如此折腾一番,锦月也乏了,再加上那药她也喝了不少,开始犯起了困来,便回去也睡。等她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开始发暗了。 “楼主醒来,咱们走吧。” 锦月点了点头,从床榻上坐起来,青鸾一早将锦月吩咐她备下的男装给锦月换上,又帮锦月用一个玉冠将头发束成男子的发髻。 蓝影一直觉得锦月的美是温婉沉静,跟男子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但此时身穿男装的她,一张精巧的脸温润隽秀,一身月华的风姿从骨中散出,让人觉得男女皆宜。 “啧~啧~啧~,楼主你要是个男子,奴觉得这天朝的女子都要疯了,峥嵘四君子都被你比的无地自容了。” 蓝影从桌子上捏起一个玉扇,挑起了锦月的下巴,越看越顺心,越看越顺眼。 “楼主,你这男装多穿几回,奴肯定就该移情别恋了。” 锦月伸手将蓝影拿着的玉扇拂开,这蓝影真是不肯放过任何一个调戏她的机会。 “你呀还是好生恋着玉和吧。” 锦月对着镜子调了调身上的男装,显然有些许不习惯。不过相比女装,男装真还是简便许多。 “楼主你这大晚上的出门,还换男装,该不会真带着奴去勾栏院吧。” 锦月在人前从来没有避讳过自己女子的身份,这次男装真的穿的让蓝影莫名其妙。 “那地方,比勾栏院有趣多了,你去了就知道了。” 锦月清淡一笑,有时候越是接近,反而越是轻松起来了。那个未知的世界,她从搜罗来的书籍中大致有了个理解。 毕竟那个世界只有她一个人进得去,没了青鸾跟蓝影,没了听风楼的暗卫,她的安危是个问题。思前想后,还是穿男装方便一些。 弦阳的烧退了,神志恢复过来就不会再像小孩子一般胡闹了。 锦月离开柳府时,让青芜跟青霜告诉弦阳自己有急事需要离开一个月。若是一个月后自己回不来,就让她们再给弦阳说,自己先回临都了。 虽然原先对锦月要带她去什么有趣的地方,蓝影也没抱太大的希望,但得知锦月带她去的是光秃秃的玉宇峰时,蓝影彻底的崩溃了。 玉宇峰她一早就来过,除了石头外,连只蚂蚁都找不到,整座山的石块还烫手,靠近那地方就跟进了火炉里被烤着一样。 蓝影一直很怕热,这一踏进玉宇峰,她身上的单衣就被汗水浸湿了。 虽然十五是月圆之日,月色比往常明亮不少,但依旧比不得白日的阳光亮堂,靠着手中的夜明珠照路,依旧免不了被石头绊着。 “楼主呀,咱们这大晚上的,难不成是来将自己烤熟了供奉山神?” 蓝影用衣袖擦了擦出汗的额头,身旁有一块一人高的大石头,本想靠着歇一歇,刚一贴近,就被烫了一下,赶紧撤的远远的。 “供奉山神也得是童男童女才成,你呀不合适?” 蓝影又用袖子擦了擦鬓角的汗水,撇了撇嘴,一脸的幽怨模样。 “楼主,奴大晚上陪你烤自己,你竟然还嫌弃奴?” 锦月淡淡一笑,将手里的夜明珠举了举,心中估算着方位,虽然这地方白日里也曾看过,但晚上却又觉得跟白天不太一样。 “应该就是这里了。” 锦月在方才蓝影躲开的大石头前站定,抬起手中的夜明珠照着,一手抚过那石面上,蓝影疑惑的凑过去。 “切~,这石头满山都是,分分钟奴就能给楼主找出十几个相同的来,有什么奇怪的。” 蓝影凑过去看了半天看不出什么名堂,白天被锦月语重心长的托付一番,晚上又来到这荒山野地里找石头,蓝影觉得楼主是不是耍她玩呢。 “乾、震、坎、艮、坤、巽、离、兑。” 锦月摸着那块石头念念有词的说了这么几个字,说一个字,就摸向那石块的一个位置。这情景更让蓝影看得云里雾里,她觉得楼主不是在玩她,是疯了。 “楼主,咱回去吧?” 蓝影瞟了一眼一言不发的青鸾,现在楼主魔魔叨叨的,这青鸾咋一点反应都没有。 话说皇家的暗息真是个奇葩,据说今天颜弦阳差点发烧烧死,朱雀也是一点反应都没有。真不明白她们所谓的忠心,就是单纯的听从命令。 “果真是这里。” 锦月绕着那石头仔细的看了一遍后,嘴角不经意将勾了勾,从脖颈里先扯出一根细绳子,随后拽出一方奇怪的印章。 “这是干什么使的?” 锦月淡淡一笑,将那一枚印章朝那石块上一按,那石头突然发起了光泽,四周的温度立马又高了些。 蓝影下意识的后退了几步,等她再次抬眼,看到那石块两侧出现了两行小字。 “非吾同类,九死一生。” 这几个字发着幽暗的亮光,看的人毛骨悚然,心头发寒,总觉得这几个字诡异的很。 “蓝影过来,没事的。” 锦月一唤,蓝影心里抽了抽,这地方怎么突然阴气森森的。 她并非胆小之人,曾经在坟堆了大半夜的走过,也没有此时觉得瘆得慌。 “楼主,你不会真把奴烤了吧?” 蓝影此时身上的单衣都能拧出水来了,她真的不太想靠近那石块,也不知楼主啥特殊体质,离的这般近,还安然无恙。 “把手伸过来。” 蓝影不情愿的走了过去,距离那发烫的石块也就一指的距离,她觉得下一刻自己就熟了。 “啊~” 蓝影将手伸给锦月,锦月从袖中拿出匕首,抓着蓝影的手就划了一刀,随机将蓝影流血的手往石块上一按。 蓝影突然觉得有股力道拉住了自己的手,她想抽却抽不回来,当她扭头看锦月时,锦月又在自己手上划下一刀。 划过的位置滋滋往外冒着血珠,随后锦月也将自己的手按在了石块的另一端。 随后那石块越来温度越高,蓝影觉得自己这只手像是烤熟了一般。她满脸痛苦的看向锦月,发现锦月依旧是副平淡的面容,只是额头上有了细密的汗珠。 “楼~,啊~” 蓝影本想问一句,她楼主还没喊出口,本来吸着她的那股力道突然变成了弹,重重的将她弹出数步远。 “没事吧?” 蓝影稳住了身体,她看了看自己的手掌,觉得那石头方才好像吸了她不少的血,随后她对着锦月摇了摇头。 “没事就好,撤远一些。” 锦月的手还覆在那石块上,那石头变的比刚才还要亮,似乎将整个玉宇峰都照亮了 而上面原有的那两行小字却不见了,而是毫无规则的漂浮着很多发光的小字,那光亮到是暖了些许,不像刚开始那般的瘆人。 “一宫坎,二宫坤,三宫震,四宫巽,五宫中,六宫乾,七宫兑,八宫艮,九宫离,乾三连,坤六断,震仰盂,艮覆碗,离中虚,坎中满,兑上缺,巽下断。” 锦月念念有词的将漂浮的小字移位置,看的蓝影眼花缭乱,却一个字都听不明白,看不清楚。 — — — — — — — — — — — — — — — — — 感谢打赏过小韵以及投过月票的大人们,你们的鼓励就是小韵写下去的动力,大恩不言谢,日后小韵会再接再厉的。 第二百六十一章:良会真诚意外奇 蓝影看着锦月在那石块上忙活了一阵后,突然字迹全部消失,石块上出现一个像龙卷风一样的漩涡。 此时明月当空,照下来一束光线,直接通进了那漩涡之中,反射出刺眼的光亮。 锦月伸手去摸那漩涡,突然有一股力道将她整个人朝那漩涡中吸。 当锦月已经被那漩涡吸入半个身子,蓝影跟青鸾同时反应过来,飞身过去。 却不想还是晚了一步,两人只是触摸到了锦月的衣角,锦月整个人都被那漩涡吞了进去。 锦月跟蓝影相视一眼,刚想学着锦月的样子,伸手去触摸那漩涡。可还没等她们的手触碰到,那漩涡便不见了,那石头也恢复如初的模样。 青鸾跟蓝影在那石块前折腾了许久,凭着记忆几乎将锦月的操作按部就班的演练一遍,可那石头,依旧纹丝不动。 被吸进漩涡的锦月,只觉得天旋地转一般,她虽然努力让自己保存意识,但还是在一刻钟之后,晕了过去。 锦月最后是被鸟叫声吵醒的,睁开双眼时,她正躺在温软的青草上,她所对的方向,是一眼看不到边际的玉色小花,那小花是她从来不曾见过的。 天空铺着一层绚丽的云霞,清风拂过面上,夹着那玉色小花的馨香,让人心旷神怡。 锦月坐起身后,揉了揉眼睛,这地方看似单调,但在单调中蓬发出一种惊天泣鬼神的美来。 她如今记忆只停留在她被那磐石的漩涡,卷进一个天旋地转的世界,至于如何到了这个地方,她没有一丁点印象。 锦月闭着眸子修整片刻,混沌的灵台开始清明起开,这时才听到身后有潺潺的流水声。 她转眸看了过去,原来她后方是一个庞大的瀑布,之所以说它庞大,是因为锦月仰着头看那瀑布的水,像是从天际流下来的一样。 锦月将上抬的视线缓缓下移到距她一步远的水面上,整个人瞬间呆住了,她竟然丝毫没有察觉到,那水面上是有人的,而那人……。 纵然有人夸她饱读诗书,满腹经纶,她却找不出一个字去形容那人的美。 那人有一双如深谷清泉浸泡千百年的明亮眸子,一张精巧的轮廓上,五官无可挑剔的精致。一头泛光乌发披脑后,露出锁骨以上的肌肤无暇如玉。 世人都说她跟弦阳如何的美,峥嵘四君子如何的天人风姿,但跟眼前这人一比,说她们平淡无奇都不为过了。这便是所谓的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吧。 “你~” 锦月仓惶从草地上爬起身来,因为那清水清澈可以见底,她随眼一瞟发现那人是赤身对着她,锦月连忙将视线错开,背过身去。 “姑娘,你不用紧张,月也是女子。” 锦月将身子背了过去后,却一直没有听到身后那人应她。便以为那人是不是不信她是女子,便将发冠扯下,将自己的头发散落下来。 刚想着转过头让那水中的美人看一看自己是女子,此时又觉得那美人还没穿衣服,即使同为女子,如此身子被人瞧着,也会别扭。 身后那美人虽然一直没有应她,但锦月听到身后拨动的水声越来越近,便猜出那人应该出了水面,正朝自己这方走。 锦月心中犯疑惑,她方才观察过,自己四周并没有放置衣物,别是那美人还赤着身上了岸吧,这画面她一个女子想想都觉得面红耳赤。 不知是不是这个里的人都没有穿衣服的习惯,若真是这样,到真真的难办了,自己即便再不顺从礼俗,也不可能入乡随俗学他们吧。 “玲珑,是你回来了吗?” 一双玉臂突然从后方将锦月搂住,锦月惊了一下,仓惶从那美人禁锢中挣脱开,一时没捕捉到那美人叫了自己什么。 “姑娘,你应该认错人了,月并未见过你。” 这样一个美人,即便她没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见过也不可能没印象。 “哦~,你不是她,到有几分神韵跟她相似。” 锦月试探的转过头来,发现那美人身上穿了一件纯白的长袍,乌发垂到了脚踝,滴出的水珠打在他脚下的草叶上。 锦月心中思量着,这美人如此的容貌,不知在这里是个什么身份,而这地是不是她心中想的那个地方。 “月不知能否问姑娘一句,这里是什么地方?” 那美人听到锦月的话,先是愣了愣,随后哈哈哈大笑起来,最后笑的腰都弯了,最后上气不接下气的断断续续的说道。 “姑~姑娘,哈哈哈哈哈。你竟然说本君是姑娘。哈哈哈哈。” 锦月眼前的美人笑成的话都说不清楚,锦月把自己方才的话,一个字一个字的斟酌了斟酌,也没明白哪里有笑点。 “姑娘在笑什么?” 锦月一脸认真的问那美人,那美人很艰难的方才止住了笑,一双好看的桃花眼对着锦月眨了眨,锦月心头跳了跳,恍绝这姿色好的人,杀伤力真是大。 “你方才将本君看了个干净,怎么没看出本君是男子。” 即便一直喜怒不形于色,此时这美人的一句话,也将锦月从头震到了脚,整个人呆了片刻。 “你~,你是女子?” 在天朝自然不乏长相秀致的男子,所以傅风致以女儿身伪装男子时,才没有比任何人察觉。而哥哥也有着一张隽秀的面孔,所以才可以在戏台上扮花旦。 但是如眼前这个人,他一身的气韵无不在外呈现一个美字的人,说起来他这张姑射神人的面孔,其实可男可女。只是锦月先入为主的以为他是女子。 “怎么,你不信,不如本君再脱给你验证验证?” 说着那美人就去扯自己身上的一件纯白单衣,锦月连忙将视线错开,迅速开口阻止。 “不必了,月信你。” 锦月用眼角窥见那美人,并没有真去解他自己的衣衫,便将眸子转了过来。此时突然看到那美人嘴角浮出一抹狡黠的笑,让她意识到危险的气息。 “你说你是女子,本君不信,不如这样,你方才看光了本君,公平起见,你也脱光了给本君看看。” 锦月猝然后退了几步,她身边没有青鸾,原来这般容易被人欺负。 “哈哈哈,你真是有趣,本君活这把岁数,从来没见过你这般有趣的人。” 这美人嘴角得逞的笑,让锦月意识到,他只想逗逗他,而不是真的要脱她的衣服,跳到嗓子眼的心才缓缓平息了。 在天朝夸她的人数不胜数,但却从来没有人夸她有趣,因为她本身并非有趣之人。 “活了这把岁数?” 这人模样看起来不及弱冠,他这么一句老气横秋的话,跟他那一张绝艳的面孔,极其的不相符。 “本君是不是看起来很年轻?” 这人口口声声用本君自称,不知这本君是个什么称谓,世人都喜欢被人说年轻,眼前这美人怕也不例外吧。 “是~” 果不其然,锦月一个是字开口,那人疏朗的眉目都笑开了,特别是那双好看的桃花眼,泛出潋滟生奇的光泽。 “本君就知道,本君年轻貌美。” 看着那美人一副自恋到极致的神情,锦月心神晃了晃。心想着,这样一个人到世间走一走,必定要引起轩然大波来,他的的确确有自信的资本。 “这里可是浮灵?你是谁?” 锦月看那美人因为她说了一个是字,心情不错,便出口问一问,看自己是不是真到了那传说中存在的世界。 “啊~,你不是这里的人?那你是怎么进来的?” 美人惊异的瞪着锦月,这时她才发觉,原来这美人并没看出自己不是这里的人,这问题她不是一开始就问过了吗,只是他的关注点只在称呼上。 “月是天朝人,是借助玉宇峰上的一块天石来到这里的。” 锦月不知道这美人知不知晓天朝的存在,毕竟他们那个世界,一直不知道有浮灵这个地方的存在。 “哈~,没想到天朝还有人能解开那天石的秘密。” 美人如此说,便是知晓了天朝的存在,可是他是如何知晓的。 “你还没有回答月的问题?” 从她见这个美人起,他便跟她打太极似的绕开问题,如今她一点有用的信息都没得到。 “没错,这里确实就是浮灵圣地,本君有个名字叫千夙,一直没人叫过,你不问,本君都快忘了。” 千夙突然伸手抓住了锦月的手腕,锦月惊了一下,刚想抽离出来,便听到千夙喃喃自语道。 “怎么可能呢,不该呀。” 锦月看了一眼被千夙抓着的腕部,恰好是脉搏的位置。原来是在给自己诊脉,难不成是自己身上的毒,让这人觉得奇怪。 “月先前中过毒,不过已经解了大半了。” 千夙的神情有些不该在她脸上出现的凝重,眸光诧异的在锦月脸上浏览。而锦月的手腕任由他抓着。 “本君说的不是毒,是你的体制,你可知道,平常人到浮灵来,是活不过三天的,可你却没有任何异样。” 锦月心中一震,果然被她猜对了,自己的生母,就是来自这个麒麟兽皮所记载的,这个位于天界人间的衔接处浮灵。 “那月~” 千夙松开了锦月的手,又若有所思的将锦月上上下下看了一遍,看的锦月有些许紧张,目前她不能断定,这个千夙对她存了怎样的心思。 “放心,你死不了,可是你为什么死不了呢?” 千夙拧着眉绕着锦月转了一圈,突然想到了什么,惊喜的抓着锦月问。 “玲珑是你什么人?” 锦月一怔,这人果然是认识她的生母的。看他惊喜的神情,跟问起来熟络的语气,让锦月意识到,这个千夙跟自己娘亲关系匪浅。 锦月细细想想,又觉得不对,自己生母已经辞世有十七年了,眼前的千夙那时不过是个一两岁的孩子,怎么会识的自己的生母。 “月的生母确实名唤玉玲珑,月不知是不是你口中的那个玲珑。” 千夙惊喜的抓着了锦月的双肩,那张漂亮的脸笑起来,更加美的不可方物。 “原来你是玲珑的女子,这就难怪了,原来她的女儿都这般大了,真好,真好。” 千夙此时说话的语气,俨然是一个长者的姿态,加上他那张稚嫩的脸,锦月心里是拒绝有这样一个长辈的。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虽然这人身上疑点重重,但锦月总感觉不到这千夙对她有任何的恶意,他方才也说自己一大把年纪,没准浮灵是个特别的地方,人不显老。 “锦月~” “锦月~” 千夙重复了一下锦月的名字,欣慰的点了点头。 “好名字,你娘现在好不好?就没跟你提起过本君,怎么她曾经也是本君的媳妇,本君大度,成全她,她还不念着本君的好。” 千夙给的信息让锦月接收起来,需要平息平息才能理解透彻。若是眼前这人跟自己生母真是他所说的关系,那他现在也该临近四十了吧,这张脸太不像了。 “家母早在十七年前就辞世了。” 听到锦月如此说,千夙好像并不是很意外,只是那双桃花眼里有些许痛惜,哀声叹了一口气。 “哎,早就跟她提醒过,就偏偏不听,跟天作对,有什么好下场。嫁给本君有什么不好的。” 锦月对自己的生母可谓一无所知,这个跟自己生母关系匪浅的人,到是可以给自补补这个遗憾。 “月的生母曾是你的妻子?” 锦月几乎没有听叶天泽提起过自己的生母是怎样一个人,所以关于自己的生母一早就嫁过人这件事,锦月不清楚自己的生父是否知情。 “哎~,要不是你娘亲嫌弃本君……,她差一点就是了。” ————————————————— 关于锦月的生母玉玲珑的身份一早就在大纲里规定好了,写到这时候突然发现,写的有点偏玄幻了,小韵尽量把这一段正回古风,如果拐的牵强了,大人们体谅体谅,这只是个小插曲。 第二百六十二章:轻叹柳老不吹绵 锦月嫣然轻笑了一下,千夙瞪了锦月一眼,心想着本君没说,你还能猜出来你娘亲,嫌弃本君什么不成。 “你笑什么~” 锦月正了正神色,将视线掠过千夙那张嫩出水的脸,她想着,自己得给自己做多大的心里建设,才能把这样一个人当做长辈来尊敬。 “月只是想到了生母不嫁你的缘由,觉得有些好笑。” 千夙挑了挑眉,朝着锦月凑了过去,锦月看不出他年庚几何,但千夙却能知晓锦月的年纪。若是玲珑十七年前就辞世了,那这女娃肯定应该没有听玲珑说起过这个缘由。 “哦,你说来听听。” 虽然知晓凡世间不乏聪慧之人,但千夙仍然不觉得锦月能凭借三言两语,猜出他跟玲珑之间的事情。 “身为女子,怕是没有人希望自己的夫君比自己还要美吧?” 即便锦月没曾见过自己的生母长什么样子,但这千夙已经算是美到了极致,天天对着这样一张脸,确实赏心悦目。但若是自己的夫君,岂不自行惭愧死。 “本君生的好,又不是本君的错,本君还没嫌弃她呢,她就嫌弃起本君来了,活该她碰上叶天泽那个短命鬼。” 锦月神情微愣,将眼帘垂下,没说话,她们叶家的确世世代代都是短命鬼。 千夙没想到锦月真的道出了,玉玲珑从小就嫌弃他的容貌这件事情,他也很无奈好不好。 “诶,你嫌不嫌弃本君长的好?” 这莫名其妙的一问,把锦月问蒙了,她一向懂得察言观色。但这千夙跟她以往接触的人,太过不同,用在其他人身上都适用的伎俩,统统用不到他身上。 他这问题该怎么回答呢,回答嫌弃惹怒了他怎么是好,还是回答不嫌弃吧,说不巧自己来此的目的,恰好他能帮衬上点什么。 “我们那里有句俗语,叫做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锦月眸光里泛着清浅的笑意,她确实喜欢他长的好看,但别的就没有了,不知道千夙能听懂吗? “本君就全当你不嫌弃了,不如你留下来当本君的灵后可好?” 灵后两个字直接给了锦月狠狠一击,虽然她不甚明白这灵后是个什么身份,但看千夙这神情,怕跟人世间那个夫人差不多吧。 “你既然跟月的生母有过婚约,月便是晚辈,如此不合礼数。” 不管这灵后是个什么身份,赶紧找个由头拒绝了才好,锦月心中隐隐有些预感,这灵后怎么听,怎么像凡尘的皇后,她来此就是想躲过做皇后,自然不能为出虎口躲到狼窝里来。 “什么礼数不礼数的,反正你又回不去了,这浮灵可没有什么礼数。” 锦月从千夙的话中迅速捕捉到回不去这关键词,曾经她生母能从这浮灵出去嫁给她生父,她怎么就出不去了。 “什么叫月回不去?” 千夙对着锦月高深的笑了笑,那张美艳的脸凑近锦月,轻声吐出一两个字。 “你猜?” 锦月木然一愣,这人时而搞怪俏皮,时而纯真无邪,时而高深莫测,一个人怎么会多重性格合于一体。 “通往俗世的天石不是每月月圆之夜都会开启吗?” 可能在这个未知的世界存着太多的恐慌,以往在俗世间练就的沉稳,瞬间荡然无存,她心心计较的就是千夙那句,你回不去。 “这你都知道,看来是有备而来呀?你来这里想做什么?” 锦月能从俗世进入浮灵,千夙就知道她肯定不简单。但她毕竟只是个肉体凡胎,能力有限,锦月的存在,无非是为他百无聊赖的日子添些乐趣,他自然乐意之至。 “月到这里来,想给自己改命。” 锦月说的很严肃,千夙听完立马乐了,命由天定是千古不变的定数,原先对于锦月是玲珑的女儿,他本半信半疑,如今他却完全信了,这股执着的傻劲,怎么可能不是玲珑的孩子。 “小丫头,玩笑归玩笑,本君看在你娘亲的面上奉劝你一句,改天命没什么好下场,你娘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这千夙对锦月生母的态度很是奇怪,说他不在乎,偏偏提起时很是熟络,说他在乎,听到自己娘亲辞世的消息,他没有一点伤痛之感。 “罢了,你是玲珑的女儿,本君劝你也不会听。你先随本君回去吧,先说好,别妄想本君会出手相助,能否改命,就看你的造化了。” 千夙这番语重心长的嘱咐,让锦月感受到他有超乎世俗藐视一切的超然之感,这种超然物外的感悟连自己的生父尚且达不到,锦月揣测不出他究竟年庚几何? “你是不信吧?” 千夙刚走出一步,听到锦月的话顿了片刻,转头看向锦月坚定而倔强的眼神,脑海中浮现另一个人的面容,那人也是这样的神情,对他说。 “小千千,你是不信吧,那你就等着,看我玉玲珑能不能跟天争一争。” 可最后呢,她还是输了,输的一败涂地,对命运的摆布毫无还手之力,不知她在最后一刻,有没有后悔过。 “你父亲什么时候去世的?” 若是锦月看的不错,千夙脸上浮出的应该就是凝重吧,这样的神情应该是第一次在他脸上出现吧,否则怎么会这么不自然。 “五年前。” 她是十二岁那年接手的听风楼,没想到一晃就过去五载了,千夙不清楚自己生母是否还活着,却如此断定自己的生父已经不在世了。 “呵~,没想到还真被她争了十年。” 锦月听懂了千夙话里的意思,原来自己生父的寿命在十五年前就该终结了,剩下的十年,是她生母争来的。 “跟本君来吧。” 在这个未知的世界,千夙算是锦月唯一认识的人,虽然她向来不轻信任何人,但千夙无形之中,有种让人信服的力量。 锦月随着千夙一路走过,看到有人耕田,有人织布,有人摆摊,有人奔忙,每个人都是笑脸盈盈,知足幸福的神情,但似乎所有人都认识千夙,见到他都恭敬的唤他一声君上,他也热情的回应。 锦月注意到,这个世界所有的房屋建筑,全部都是白玉雕建的,连铺在街道的也是,看那玉石的光泽跟纹理,都是绝品。 这个世界人的习性,唯一与她原先所在俗世不同的是,这里所有人看起来都很年轻,虽然也看到一个孩子在嬉闹,却没看到一个面貌年过而立的人。 一路上锦月虽然惊奇,但始终没有问千夙一句,最后千夙带她回了一座也是白玉雕建的精美宫殿中,宫殿内没有任何其他人。 千夙带着锦月进入宫殿后,推开了左手边的一个房间门,对着锦月说。 “玲珑原来就住这里,你也住这里吧。哦对了,看你的穿戴在俗世中应该身份不低,一直有人伺候吧,在这里可就享受不到这待遇了,自己照顾好自己啊。” 锦月愣了愣,千夙好像对她所在的那个世界很是熟悉,难道他去过吗,若他这样的人物去过的话,怎么在天朝没有一点风声。 “对了,本君方才的提议,一直有效,想通了,就答复本君,本君一定给你一个风风光光的婚礼。” 千夙此时恢复了调笑的面容,吓的锦月赶紧退离千夙一步,方才绕在心绪里的问题,便顾不得去想了。 “月多谢君上好意,月配不得君上,还望君上就此打消了这个念头吧。” 锦月拒绝的很彻底,千夙却丝毫不介意,邪魅一笑,摸了摸锦月的头,锦月下意识的想躲,却没躲开。 “不急,本君相信,你总有改变注意的一天。” 锦月皱了皱眉,刚想补上一句,让自己的拒绝更彻底一些,没想到千夙没给她机会,转身潇洒的走了。 锦月怀着满心的优思,踏进千夙给她打开的房间,屋里所有的陈设,无论是床榻,还是桌凳,小几,屏风,柜子,清一色的都是白玉做成的,看上去简约却不简单。 锦月禁不住在想,这个世界的白玉是不是跟她所在那个世界里的泥土一样稀松常见,不然怎么会到处都能看到。 浮灵跟原先锦月预测的差不多,是凤鸣女神跟遵毅上神相逢后避世的地方,这里所有人都是当时跟随他们过来的。 因为整个浮灵只有白昼,没有黑夜,锦月算不出自己在这里呆了多久,外面是什么时辰,她如今倒是有些明白了,为什么刚开始千夙告诉她,她回不去了,她连那天是月圆都不知道,确实回不去。 不过在浮灵呆了这些日子,她到清楚了千夙的身份,千夙是浮灵的灵君,跟俗世间的皇帝差不多,是这个世界最高的领袖。 但这灵君跟皇上也不尽相同,虽然灵君有管束浮灵的权利,却没有像尘世的皇帝一样,能够被无数宫人侍奉,能娶无数嫔妃繁衍子嗣,能够掌握所有人的生杀大权,身为灵君的千夙日常生活,全靠自己动手。 这个世界的人的确不会衰老,他们拥有令你想象不到长久的寿命,锦月目前知道的,最长寿的人竟然已经活过了千岁。 虽然他们寿命比尘世延长不少,但他们却子嗣单薄,数百年都不一定能出生一个孩子。 锦月一直好奇着,千夙现在有多少岁了,以此推断自己娘亲活了多少岁。但千夙每次不是将话题绕开,就是说,这事只能让他未来媳妇知道,于是锦月再也不敢问他了。 锦月也曾问过其他人,但其他人不知是真不知道,还是假装不知道,反正最终的结果就是,锦月没问出来。 呆在浮灵的日子,锦月喜欢到她在浮灵遇见千夙那个瀑布前看天空绚丽的云霞,因为她想在那个地方寻出出去的要门,毕竟她觉得自己第一次出现的地方,极有可能就是两个世界想通之处。 来之前她嘱咐蓝影一定要将消息封锁一个月,但没有听风楼的楼主不可能不出乱子,这乱子一出,即便得不到任何消息,依照赫连鸣谦谨慎敏感的性子,肯定能猜出,她出事了。 锦月最怕的就是赫连鸣谦从临都赶回来,若是他进不来,肯定会着急自责,若是他能进来,在这个世界却活不过三天。以此看来,无论是哪一种结果,都不是什么好事。 锦月翻查了所有能查的地方,却一点蛛丝马迹都寻不到,她此时真有些慌了,她即盼着赫连鸣谦能来,给她一份心安,又盼着赫连鸣谦永远不来,这样起码他能平安。 夜晚繁星如盖,那一弯下弦月到有些暗淡了,刺骨的寒风刮起,将树枝上最后一片黄叶吹落,恰好落在立在树下的赫连鸣谦手掌心里。 这些天他总是有些心慌,午夜梦回,总是会被碧华的求救声魇在梦里,即便昨日收到她的来信,依旧还在午夜,被那同一个梦惊醒。 “大人。” 一个黑衣人突然飞入院落中,恭敬的跪在赫连面前两步开外的位置,这人一直是赫连鸣谦派出探查听风楼消息那批暗卫的头领,没有什么要紧的发现,绝不会出现在他面前的。 “起来回话吧。” 赫连鸣谦的声调向来沉稳,在此刻那跪下的暗卫,却听出有一丝的疲惫,这好像从来没有在太宰大人声调里察觉到过。 “回大人,最近有两道消息特备的诡异,一个是修罗门突然不接生意了,第二个是,听风楼也闭门不接生意了。” 赫连鸣谦眸光一凛,看向那暗卫,修罗门以杀人赚取钱财,而听风楼却靠变卖消息赚取钱财,就连曾经官府插手,他们都不曾有一丝收敛,如今这突然同时不接生意,的确令人生疑。 — — — — — — — — — — — — — — — — — 小韵写大纲的本子因为翻阅太多散架了,写浮灵那一段的几页大纲不知道怎么就丢了,如果现写大纲串情节,肯定会断更的,所以小韵只有将这一段简写了。希望大人们能谅解,毕竟这是古言不是玄幻,浮灵出现少一些,不影响大局。 第二百六十三章:提孩敢说巧相如 此时赫连鸣谦突然想到了那个出现了好多次的梦,碧华立在一个通天高耸的瀑布前,面色上透着从来没有出现过的惶恐跟不安,撕心裂肺的喊他快走。 “苍灵最近有什么事情发生吗?” 碧华的字,这世上没人能仿出,而阿青又不会让其他人靠近,所以昨日收到那封锦笺,定是出自碧华之手,碧华也应该是平安的,这个梦是他多想了吗。 “苍灵倒是没什么事情发生,不过我们的人在苍灵发现了玉菊公子的踪迹。” 赫连鸣谦惊的瞳孔木然放大,他一直以为锦月将玉和扣在了临都。毕竟这临都他让人守的水泄不通,并未发现玉和出城的痕迹,看来是他看低了听风楼的能力,也看低了碧华的谨慎。 “玉菊公子现在如何?” 算起来,他们足有数月不曾见过了,赫连鸣谦心里虽然清楚碧华不会伤到玉和。但人没见到,依旧会为玉和担忧,总怕他羸弱的身子出个好歹来。 “玉菊公子住在苍灵一个隐蔽的小院里,目前他很安全。属下探查过,那院子是被一个叫蓝影的女子买下的,应该是听风楼的人。” 玉和在临都,锦月以往使用的障眼法,一一在赫连鸣谦心中过了一遍,他突然醒悟到了什么,眸光突然一寒,心头推算出不好的预感。 “你先回去吧,苍灵那边有什么消息,无需禀报,直接过来见我。” 他们每次来禀报,都会提前请示,得到许可才会过来。听到赫连鸣谦的话,那暗卫躬身称是,一眨眼的功夫,无声的消失在了庭院里。 赫连鸣谦望着天际那一弯暗淡的月牙愣了愣,锦月对他喊快走的惊恐模样,一遍一遍的在脑海里浮现。搅动他的十分的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样。 玉和会帮她一起来隐瞒他吗,若是以前,他断定不会。但此刻赫连鸣谦心里真的没底。在此刻怕碧华的分量,要比自己在玉和心里重许多。 这些时日,他多次找由头离开临都去苍灵,每每都被皇上回绝了,但这苍灵若是不去一趟,他实在难以安心。 赫连鸣谦想到此,突然眸光一闪,眼下好像有个皇上回绝不了的由头,因为有一件事情,除了他没人能替代。 “来人。” 虽然赫连鸣谦没有让人守夜的习惯,但这个时辰他的管家肯定警醒的在院外,以防他寻人时,寻不到。 “大人。” 赫连鸣谦出声没多久,管家便从外方进来,躬身等待赫连鸣谦的吩咐。 “你亲自给苍灵那边送出消息,就说网撒出去够久了,该是收网的时候了。” 管家愣了片刻,却没敢多问,大人行事向来没有章法可寻,但每一次出手,都一击即中。 “老奴这就去。” 管家离开后,院子又再次陷入寂静,赫连鸣谦紧缩的眉心又添一层沉重。最近怎么这么多事情同时找过来,像是有人暗中操控,故意缠住他一般。 皇上一直不放他离开临都,其实除了是因为这些时日,朝中几股势力闹得有些愈演愈烈的趋势,再有就是,皇上不想给他跟锦月过多的相处时间。 这两重原因,让皇上将他强行困在临都,那他至少要帮皇上解决掉一个才行,第二个显然是不成的,那便先朝第一个下手。 以往他处理此事的态度手段都过于轻缓,唯恐真的将一方打压的毫无恢复的气焰,另一方就不好压制了,如今为了脱身,他只能快刀斩乱麻,同时去打压双方。 依照他目前的力度,自然不能保证万无一失,那便只有借助傅家留在临都,目前由秋澄掌控的那股势力,才有更多的胜算。 赫连鸣谦沉声叹了口气,背手回了房间。即便睡不着,他也得强迫自己睡一睡,因为接下来,将有一场硬仗要打,稍有不慎,便玉石俱焚,天崩地裂了。 这天下输不起,碧华输不起,他自己更是输不起。 苍灵午后的天气,明媚如初,南宫霖立在门前痴痴的望着巷口,骨骼分明的手掌时而紧握,时而松开,一双含着温风的眸子潋滟生奇。 “谷主,你在这占了两三个时辰了,回去歇歇吧。” 钟灵取来一件披风,给南宫霖披上,虽然中午的阳光很好,但因为刮着风,常人到还没什么,但南宫霖向来体弱,钟灵怕他吹多了风,身子受不住。 “钟灵,给蓝姑娘传过消息了吗?” 自从来到苍灵,蓝影两三天都会出现一次。这成了这所宅子所有人都习以为常的惯例,但自那日她匆匆送来锦月数十封,让他三天发给赫连鸣谦的信后,距现在已经足有七八日了,蓝影却一直都没过来。 “昨日就让她们通知蓝姑娘了,但蓝姑娘似乎很忙,说抽了空便过来。” 南宫霖从不记得,蓝影什么时候这般忙碌过,锦月留给他一封信,只说有件重要的事情需要亲自去处理,至少一个月后方可回来,他隐隐觉得,这件事非同小可。 ”谷主,你还是回房屋等着吧,蓝姑娘一来,我马上告诉你好不好?“ 钟灵看南宫霖面色不太好,却依旧硬撑着,他知道谷主是担心慕小姐,这几日总是坐立不安的。 ”嗯~“ 南宫霖点了点头,他很少吹这么久的风,的确有些难以支撑了,他不能在这个时候,给锦月添什么乱子。 “谷主,我扶你回去。” 钟灵看南宫霖不再坚持等下去,立马面露喜色,伸手去扶南宫霖。钟灵心中期盼着,慕小姐赶紧平安回来,他真怕谷主的身子,挨不住。 “霖郎~” 钟灵刚扶着南宫霖走出几步远,南宫霖没想到,自己听到蓝影的声音,心中会这般的欣喜,仿佛在黑暗中触及到一束希望的亮光。 “蓝姑娘,你终于肯过来了。” 听到蓝影的声音,钟灵也是一喜,一向端着的老成稳重,此时也顾不上了,像个刚得到糖吃的孩子一般。 “奴才几天不来,小钟灵就想奴了。” 蓝影妩媚一笑,捏了捏钟灵的稚嫩的脸颊,这孩子一向不太活泼,极少见他露出这样天真的神情。 “我才没有。” 钟灵脸一下子红到耳根后,往南宫霖身后不好意思的躲了躲,要不是谷主每日问上他好几遍,他才不会盼着她来呢。 “蓝姑娘,锦月她还好吧。” 南宫霖提起锦月,蓝影心中咯噔一下,楼主被一快大石头不知带到什么地方了,她那知道好不好,但楼主走之前一再嘱咐,她的去向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这个~,楼主这么聪明,肯定好,谁敢让她不好呢,是吧?” 蓝影这些天就是这么安慰自己的,毕竟楼主原来没有人照拂的时候,小小年纪就凭借她的聪明,在慕府那种地方平安的过了这些年。 “我怎么觉得那里不太对,蓝姑娘,你能不能告诉我,锦月究竟去了那里,去做什么了?” 南宫霖突然伸手抓住了蓝影,让蓝影惊了片刻,以往无论她如何纠缠,他对自己总是避之不及,怎么如今突然肯这么亲近自己,是为了楼主。 “你应该知道我们的规矩,楼主没有告诉你,奴是不能告诉你的。” 蓝影从来没有用如此正经的语气跟南宫霖说过话,若是锦月真的没事,蓝影何需这样。 “浮生花,玉宇锋。” 南宫霖突然之间的喃喃,让蓝影吓了一跳,他怎么会知道楼主去玉宇锋找浮生花了。 “你不说,我不为难你,我自己去寻她。” 南宫霖一直不觉得锦月在玉宇锋,因为玉宇锋就在苍灵,若是锦月真的去了,哪用得着一个月的时间。 “你喜欢的人原来是楼主。” 南宫霖的身子猛然一震,回头看向蓝影,看到她一向夹着风情的眸子,显现出一份落寞。这落寞他在熟悉不过,当时在中秋看到鸣谦跟锦月牵着的手时,这份落寞就在他心头浮现过。 “抱歉。” 蓝影仰起头看着天空,其实她早有感觉,只是楼主一心都在赫连鸣谦身上,这事没人比南宫霖清楚,而且楼主的名字并不是碧华,她便骗自己,碧华另有其人。 “楼主的心不在你身上,而且永远也不会在你身上,你应该清楚的。” 南宫霖沉沉叹了口气,所有人都看出他这份情,注定没有结果,他自己也十分的明白,但他回不了头。 “我只想她平安。” 蓝影看着南宫霖坚定的神情,心里突然百爪挠心的烦躁,她一直都羡慕着楼主,却一直不明白自己羡慕楼主什么,此时才算弄明白,自己羡慕的是南宫霖对楼主的态度。 “明白了,奴以后不会再纠缠你了,你放心,楼主会平安回来的。” 蓝影突然的松口,让南宫霖心中突然涌出一股酸涩,一直以来他并不反感蓝影的纠缠,反而有些开始习惯了。 “蓝姑娘~” 看到蓝影将要离去的身影,南宫霖鬼使神差的喊出,蓝影转头看向他,等他说话。 “我……” 因为这句话是脱口而出的,他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叫住蓝影,但此刻应该说些什么。 南宫霖将视线落在蓝影身上,刚想开口,却发现蓝影身子一软,像要摔倒似的,南宫离一惊,干净飞身过去讲蓝影接住。 蓝影此时已经昏厥过去了,南宫霖唤了她好些声,蓝影都没醒过来,于是南宫霖将蓝影抱起回了屋。 蓝影再次醒来,已经是傍晚十分了,红彤彤的落下从窗子照射进来,铺洒在你玉色锦衣上,十分的好看。 她就那样安静的望着,最后苦笑了自己一下,人家都回绝的这般明显了,即便她一向脸皮厚,到底是个姑娘家,还是要些脸的。 “你醒了,现在还觉得那里不适吗?” 蓝影一睁眼,南宫霖就有所察觉了,赶紧移步到窗前,指尖搭在蓝影的脉上,看她是否真的无事了。 “奴一向身体好,你不用看了。” 蓝影将自己的手收回,她这些天料理听风楼的事情,每天也就能睡两个时辰,估摸着是累的,才晕了过去。 “你不知道自己怀孕了吗?” 蓝影只觉一道闪电,从头将她劈到了脚,整个人都傻了,皱着眉惊愣的看着南宫霖。 “你说什么,不可能,不可能。你再好好号号脉,肯定不可能。” 蓝影紧张的将自己手腕给南宫霖递过去,南宫霖看着她惊慌失措的模样,方才决定,她的确是不知道。 “若是喜脉我都能断错,南宫家的医术便不会有起死回生之说了。” 蓝影暗暗的将自己手收回来,南宫霖看到她不停的在发抖,便伸手放在蓝影的肩膀上。 “有多久了?” 南宫霖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蓝影问的是她怀孕多久了。 “三个月有余了。” 蓝影苦苦笑了笑,今日是十一月二十二了,距离中秋那晚,确实三月有余了,这孩子怎么在这非常时刻来了。 “你好好休息一下,日后作息规律些,我给你熬一碗安胎药。” 南宫霖起身出去了,蓝影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突然有些难过。他都不问一句,这孩子是谁的,应该是断定,肯定跟他无关吧。 既然这样,她蓝影也不是喜欢纠缠的人,那这孩子便算她一个人的吧,本来也是自己用了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有了这个孩子。 其实蓝影不敢想,若是南宫霖知道那一晚的事情,会恼羞成怒,还是负起这个责任,在心中没她的情况下,依旧肯负责。 按南宫霖以往的行事作风看,后者的可能性比较大,但她蓝影有自己的骄傲,绝对不会用一个孩子,却绑着一个根本不爱自己的人。 — — — — — — — — — — — — — — — — — 关于这个孩子,小韵在前面做了好多铺垫,终于到揭露出来的时候了,自己激动了一把。没有存稿还不断更的日子,真的好辛苦,辛苦的小韵每天都是哭着给大人们更文的,大人们看完,赏小韵个五星好评吧。 第二百六十四章:自经丧乱少睡眠 月上中天,繁星如缀。 苍灵一个空旷的宅子里,眨眼的功夫,拥进一道道黑影,让苍灵温润的空气徒然增上一层寒气。 刚巧从这里窜过的几只野猫,被这股寒气激的炸了毛,嗖的一声,朝着远处跑去。 宅子的主屋发出昏暗的光芒,远远看过去,有一个瘦消单薄的影子,跟窗前透过去的树影一起印在窗纱上。 “来了,就进来吧。” 聚集在院子里的黑衣人,本以为只能在屋外回话,但屋内那甜美的女声突然传出来,让他们同一时刻打了个激灵,只因他们对这声音的主人存着敬畏。 “你们等在这里。” 一个低沉嘶哑的男声突然响在院子里,其他人刚要有动作,听到这声音便躬身站在了原处。因为那人走路无声,他们直到听见了关门声,才将弯着的身躯挺直。 “原来惊动了风华长老。” 黑衣男子走进屋去,果不其然,屋子里散着一股让人致幻的香气,眼帘触及之处,缥缈晃动,很不清晰。 在昏黄的光晕里,看到这宅子的主屋被一张大屏风一分为二,屏风上印着曼妙的影子,谁能想到有如此另男人心醉身段的人,会是修罗门这样一个见不得天日门派的主子。 “门主亲临苍灵,风华自当该来拜见。” 修罗门中,门主之下有三个长老,两个年事已高,虽挂着修罗门长老之名,已经不太管修罗门中的事了,如今寻了个屁静的小岛颐养天年。 只有风华年岁尚轻,若非重大事件需要请教门主外,修罗门中的事全权都由他打理。 在修罗门中,虽然所有人都知晓门主的存在,因为没有见过,便只对长老唯命是从。 “拜见,长老这话说来,自己信否?” 那印在屏风后的影子突然转过身来,隔着屏风上的花鸟虫鱼,风华依旧能感受到那股利剑般的眸光。 “风华信不信不重要,门主听着舒服就好。” 屏风后的人轻笑了几声,若没有她的凭空出现,这修罗门的门主本该是风华的,所以这些年,他心里存着不甘,却又无可奈何。 “长老让门中二十八星宿都来苍灵,是否想借听风楼之手,好探探本门主私下的身份?” 风华徒然怔住,他确实存了一丁点这样的心思,但做了这么多铺垫,又找了个天衣无缝的理由,他本觉得这份心思,没人察觉。 “风华不敢。” 她接手修罗门五年有余,第一次见她时,从声音辨别,只知是个年岁很轻的女子。 本以为因她无意间救过先门主的性命,先门主为了报恩,方让她接手修罗门。 但没想到修罗门在这个年幼女子的带领下,日益壮大,比先门主在位时,还要强上百倍,在武林的地位直线攀升,如今几乎可以跟屹立千百年的听风楼争个高低。 “风华,本门主希望,在你心里本门主只有一个身份,那就是高你一等的修罗门门主。” 从这新门主继位以来,风华从没生出过二心,唯一一次隐晦的小心思,没想到也被她直言戳破,虽然风华不想承认,这新门主的能力的确强自己太多了。 “风华谨遵门主之命!” 银铃般的笑声从穿透屏风飘散过来,若不是知晓门主狠辣阴鸷的手段,风华会错以为,这笑声是一个纯真无知少女才能发出的,难怪古人会说,人不可貌相。 “长老将夜冥关押起来了是吧?” 风华抬眼,看到那屏风后的人影已经背过他去了,语调里有着漫不经心,像是在问闲话一般,但他深知,门主绝不会问一句废话。 看来此事自己做的又不合她心意了。 “夜冥枉顾门中法纪,擅自接触不该接触之人,风华只是按照门规处事,不知门主是否觉得不妥?” 夜冥的出现,本就是修罗门的一个意外,先前为了阻止夜冥入列二十八星宿,风华不息将修养在孤岛的两位长老请出,也没有阻止此事,这也是他跟新门主最早结下的梁子。 “长老可是在提醒本门主,当初一意孤行的决定是错的。” 风华关押夜冥之事,本该做的悄无声息,若真是按照门规,怕是还没传到她耳里,夜冥早就化成一堆灰了。若真是这样,她到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过问此事。 “风华只是不想修罗门出事。” 比起门主,风华觉得自己或许本事比不上,但他对修罗门的一腔忠心,却天地明月可鉴,非任何人可比。 “哦,风华长老还是是断定,夜冥会毁掉修罗门是吧?” 风华从那清甜的声调里,听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怒气,门主接任修罗门五年,他见过她的次数不够十次,却也知道,门主不是轻易会动怒之人。 “难道楼主不觉得,将皇家暗息留在门中,是个莫大的隐患吗?。” 到了此种关头,若是他还执意认错,畏首畏尾的应付过去,对修罗门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即便知道此话不压与火中浇油,他也得说一说。自古忠言逆耳利于行,希望门主可以因此醒悟。 “若是我修罗门因一人就能毁灭,那我这门主作的又有何意义。” 咔嚓一声,屏风内传来茶杯摔碎的声响,风华敛了敛眉,他怎么觉得今日的门主,有些沉不住气了,她以前从没动过怒。 “不知门主想要如何处置夜冥,风华请门主示下。” 风华终是松了口,他不明白门主为何对这个夜冥如此照拂,却知道他跟门主硬碰硬,讨不到便宜。风华始终记在心里,他纵是再有微词,门主始终高他一等。 “放了他。” 风华心中一震,诧异的抬眸向那曼妙的剪影看去,修罗门之所以如此日渐壮大,就是因为门风森严,不容有人擅自枉顾门规。 “就这样~,只怕门中人难服气吧。” 风华显然没有想要如此轻易的放过夜冥,毕竟在他眼里,夜冥就算不是朝廷细作,也是长在修罗门的一颗毒瘤,让他不除不快。 “谁不服气,让他亲自来跟本门主说。” 门主的声音虽然甜美,但总会给人一股莫名的压迫力,这股力道没人清楚,是如何存在的。 “风华这就去办。” 风华眉头紧皱着,这门主行事从来不会顾及任何人,永远我行我素,若不是这些年修罗门不衰反胜,他早就有理由推翻她了。 “先不忙,还有一件事需要风华长老费点心。” 风华还没来得及退出去,便听得屏风后那人声音蓦然软了些,看来自己识时务的妥协,让她将先前的不敬,已经不计较了。 “门主尽管吩咐。” 他虽然没有抓住门主的漏洞,但自己存了不该存的心思,其实门主想要除去自己,已经有理由了,但她却没有,她既然方了自己一马,自己也应该顺着服个软。 “既然我修罗门的二十八星宿都在苍灵,也不好只干闲着。听闻右相府千金,慕锦月突然消失了,你让他们仔细查查,她去了何处?” 并蒂明姝的名讳在整个天朝没人不知道,但风华对这个闺中养出的女子,却不大感兴趣,左右是生得好些,会写些酸掉牙的诗词罢了,凭什么担得上风华绝代这个词。 “寻她?” 修罗门二十八星宿聚集在一起,同时寻一个娇生惯养的官家小姐,这事若是传出去,修罗门岂不是要成为整个武林的笑柄。 “若是你们连个女子的行踪,都查询不到,更被武林笑话吧。” 虽然风华并没有说出自己内心的不屑跟担忧,但门主显然已经从他反问的那两个字中,听出来了。 “风华不会让门主失望的。” 风华双手抱拳,对屏风后拱了拱手,即便再不情愿,也不能不听从,谁让他低了她一级呢。 “下去吧。” 风华收回了手,转身离开了这间房,他并不知道,这看似简单的任务,其实远比他想象的难很多。 瞬息之间,挤满人的院落,突然之间空旷无人,寂静的只能听到自己砰砰的心跳声。 明月入勾悬挂在夜空之中,刚刚逃窜走的几只夜猫,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地。 突然一道利剑一般的眸光扫过,哇的一声,那几只野猫惊魂未定的又逃走了,估摸着它们有生之年,再也不敢回到此地了。 苍灵的问渠客栈中,也有一个未眠之人怔愣的盯着窗外,那张妩媚的面孔上,出现了从来不曾有过的沉重跟疲惫。 “蓝主事,最近苍灵好几处信息网莫名的断了,似乎暗中有人在砍我们的暗线。” 身后低沉的声调一响,蓝影烦躁的皱了皱眉,因为楼主不在,她以楼主的名义,下了几个决策。 不知是不是被人察觉出不妥来,听风楼不断有不好的消息传来。尤其是这苍灵,这些日子,频繁的出事故。 “通知下去,让我们的暗线就此停止收录消息,多派些人去探查,是什么人在跟我听风楼作对。” 蓝影身后的黑衣人躬身称是,蓝影并没有听出他要离开的声响,侧托一看,他果真还在。 “还有事吗?” 蓝影一直是个随性的主子,很少在下属面前有这样凝重沉稳的面容。 “有件事,属下想提醒一下蓝主事,兄弟们都在忧心,楼主她……” 蓝影眸光一凛,让躬身回禀之人木然一惊,将要脱口而出的话,瞬间凝结在唇边,不敢吐出一个字。 “他们都在忧心什么,说呀?” 楼主的踪迹,只有青鸾跟她知道些缘故,她跟楼主的行事作风差别太大,外面有人会生疑,她早就想到,只不过,没料到这么快。 “也没什么,只是属下门担忧楼主的安危,属下觉得还是让暗卫们跟着楼主比较妥当些。” 一直在暗中保护楼主的暗卫统统回了听风楼,确实会让人疑心,但若不让他们回去,看不到楼主,岂不是更疑心。 “楼主既然下了这决策,便证明她有万分的把握保证自己安全,你我只需遵从就好。” 锦月在听风楼一向说一不二,从不会跟任何人解释自己做出让人匪夷所思的决策,但结果出来后,总是出人意料的好。所以此次才给了蓝影机会,将锦月消失的事情欲盖弥彰的遮一遮。 “可是……” 一个可是还没完全出口,又迎来蓝影一记冰寒的目光,他赶紧住了嘴,心中懊恼着,就不该多嘴帮大家问,还说蓝主事好说话,你们怎么不来试试。 “可是什么,有话直说,少吞吞吐吐的。” 其实蓝影知道他问什么,也知道不好回答,但也必须让他问,因为他敢来此问她,定然不是自己一时兴起。 “属下想问的是,今日楼主之事,蓝主事可否禀告了楼主。” 若不是这几日下的决断时常出错,楼中之人,也不会有了猜忌,所以这几日决策,说是楼主下的,定然不会有人信。 “若是楼中之事情,事事都需楼主亲力亲为,那要我们是干什么使的。这些日子让楼主好好休养休养,时机成熟,本主事自会禀告楼主。” 若是蓝影说事事都禀告了楼主,他自然疑心楼主出事了,蓝主便有欲盖弥彰之嫌,毕竟她从前不喜楼主,是楼主不少人知晓的事事。如今蓝影直言没有将近日出的事端禀告楼主,他倒是真信了蓝影的说辞,楼主真的只是想清静些日子。 “属下告退。” 听到了关门声,蓝影长长舒出一口气,用手摸了摸尚还平坦的小腹,心中忧虑万千。 楼中之事,她如今真是心力交瘁,怕是无法再撑下去了,为了听风楼的安危,她只能让叶阑过来了。 蓝影打了一个口哨,一只信鸽飞来,蓝影伸手,那信鸽就落在了她手臂上,于是蓝影将早就写好传给叶阑的信绑好,将信鸽放飞。 她弄丢了楼主,不知叶阑赶过来后,该如何向她兴师问罪,若楼主回不来,她跟叶阑这些年的情谊,怕算是走到头了。 第二百六十五章:阳朔留下桃花源 耀眼的阳光日复一日的明媚,在这样一个永远没有黑夜的地方,丝毫感受不到时光的流逝。 锦月又在瀑布周围转悠了许久,依旧还是一无所获,最后觉得疲惫不堪时,方才回到了千夙的宫殿里。 彼时千夙正搬了一把躺椅,在廊下一颗芭蕉叶遮挡的阴凉处躺着,手里捧着一本册子,看的津津有味。 锦月看他看的开怀,就凑过去上前去瞧了一瞧。这一瞧,她整个人像触了电一样,从头麻到了脚,她没有想到,千夙捧在手里的是一本《金瓶梅》的画本,虽然不是什么精良之本,但也栩栩如生。 “咦~,回来了,本君得了本有意思的画本,甚是有趣,你要不要看看?” 锦月面色一红,将视线撇开。千夙虽然长了一张如同九霄仙人般的面容,但这秉性半点仙人脱俗的影子都寻不到。锦月实在信不的,他真是凤鸣女神跟遵毅古神的后人。 “那你好好看,月先回房了。” 千夙挑了挑眉,他本身就不知羞涩为何物,更不知道女子看到他认为这些有趣图画会害羞,继续捧着他那图画册子,兴致很浓的翻阅着。 “嗯~,这本册子,你是哪里得来的?” 这金瓶梅是尘世中才有的,千夙是那里寻来的,难不成在自己出去这段时间,他去过尘世间一趟,这是不是说,那天石不是只有月圆之夜方开启的。 “你猜?” 千夙用那双好看的桃花眼,笑眯眯的瞅着锦月。锦月蹙眉瞪了千夙一眼,没敢搭话下去,因为她已经料到千夙下一句要说什么了。 “猜一猜吗?你又没什么损失,说不定本君一高兴,就回答了你呢?” 千夙继续笑的花枝乱颤,抱着那本册子,给锦月抛了个媚眼。锦月再次皱了皱眉,转身想要离开,论脸皮,她跟千夙相差太多了,跟他比那无疑是找死。 “好了,不要你猜行了吧,你要是答应嫁给本君当媳妇,本君立马就告诉你,你想知道什么,本君都告诉你,毕竟本君立志,要做一个疼媳妇的好相公。” 锦月用手塞住耳朵,将脚下的步伐加快了少许,这句话没碰上千夙一次,她都得被迫停一次。 “丫头,想不想吃顿饭?” 锦月刚刚加快的脚步立马停下了,心神动了动。不要说做饭了,她连生火都不会,这些日子,天天到处在草丛里找果子啃,好在没吃到有毒的,不过也有些受不住了。 “条件呢?” 千夙没说话,只是对着锦月眨了眨他那双好看的桃花眼,那意思再明显不过,像是在说,你懂的。 “月还是继续吃果子吧。” 锦月转身打算离开,在尘世间她算得上是好脾气,但这千夙偏偏能将她惹的想打人,因为你跟她动心眼没用,跟他交手,屡战屡败。 “啧~啧~啧~,跟你娘一样,怎么就这么倔,一点弯都不会转。” 千夙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从躺椅上坐了起来。想他温柔体贴貌美又贤惠的,真不明白做他的君后有什么不好的,偏偏他看中的两个人都瞧不上他。 “成了,那本君换个条件,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锦月再次停下了脚步,锦月觉得自己来到这浮灵,是越发的没出息了,她现在真的迈不动脚步了。 “说来听听~” 锦月觉得除了嫁给千夙这条不行外,为了一顿热乎乎的饭菜,她估计什么都肯答应了,因为这浮灵的果子,真的很难吃。 “这本册子,做工太差,看着没意思,你不是一画值万珠吗?帮本君将这册子重画一画,本君考虑以后给你做饭如何?” 锦月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她十岁那年被叶阑坑过一会,画了一张春宫图,至今都觉得是个污点,如今千夙让她画一本的金瓶梅,她竟然想要答应。 “成交。” 千夙看锦月答应,从躺椅上一跃而起,笑的很欠打的将手里的册子捧给锦月,锦月拧着眉一脸嫌弃的接住。 “呢~,笔墨纸砚。” 千夙变戏法似的又将笔墨纸砚迅速摆好,锦月此时觉得千夙就是挖了一个坑,让她心甘情愿的往里跳的,跳玩还得对她千恩万谢。 “你从哪听说,月一画万珠的?” 千夙将笔笑嘻嘻的塞到了锦月手里,突然听得锦月问了他这么一句,立马又给了锦月一个,能让锦月意领神会的表情,锦月也没让千夙失望,赶紧接到。 “你将这些秘密拦在肚子里,也不要讲了。” 千夙看锦月明显生气的模样,更加的觉得有趣味了,他觉得这个逼迫锦月嫁他的梗,够他玩上一阵子了,毕竟他无聊了~,多少年,他有些记不清了。 “好好画,本君去给你做饭。乖~” 千夙本要摸摸锦月的头,锦月嫌弃的躲开,他便兴致勃勃的离开了。 锦月皱着的眉看着那本金瓶梅发愁,这图她看到还没什么,让她一笔一划的去画,她真有点接受不了。 锦月苦大仇深的瞪了许久丢在桌边的金瓶梅,她将笔拿起放下好几轮,一直过不了心里那一关。 最后还是从厨房飘来的饭香激了她一激,终于将那册子翻开了第一页。 锦月在心里腹诽着千夙,你为什么看的不是文字版的,若是文字版的,让她抄一抄,她也可以硬逼着自己不去想字里行间的意思,总比对着这赤~裸的画面强吧。 锦月画了十几年的画,哪怕违背自己的意愿在人前作秀,也从来没有像现在画的这般的辛苦过,她总觉得自己下笔时,手都是抖的。 画到人物脸部的位置,锦月用眼睛的余光撇了一眼在厨房忙碌的千夙,嘴角浮出神秘一笑,随后就下了笔。 若是按照她平常的速度,这样的画一个时辰就能画出十几副来,但因为心里有障碍,大半个时辰后,千夙端着一碗阳春面跟两碟小菜出来时,她才只画好了一副。 “画的如何了?” 久违的饭香飘过来,锦月觉得自己立马连提笔的力道都没有了。纵然她不想,此时也露出了可怜巴巴的神情。 “本君现在特想给你一面镜子看看?” 锦月瞪了千夙一眼,她向来能迅速听出别人话里话外的意思,有个有节气的古人说过,不为五斗米折腰,她承认自己没什么节气。 “来,你先吃饭,本君看看你这一画万珠的手,是不是浪得虚名。” 锦月丢了手里的笔,赶紧去洗了个手,便趴到桌边吃起千夙给她做的那碗面。不知是她太久没吃到热乎乎的饭菜了,还是千夙手艺真的很好,总之不管是面还是那看似平常的小菜,味道都相当的好。 其实这些天她已经学会了很多从前一向没沾过手的,只是做饭这件事,真是太难为她了。 “你这画果真比本君这本画的好?但这男人的脸,本君怎么看着有点面熟?” 千夙正捧着锦月方才画的那副画细细的看,锦月听完心突然咯噔一下,赶紧加快了用饭的速度,以免待会千夙看出那画中人的脸是他,恼羞成怒不给她吃了。 “咦~,本君就说吗?长的这么顺眼,除了本君还能有谁。” 锦月刚塞进口中的面在嗓子中一噎,抽空将眼帘抬了抬,看到千夙那副自恋的神情,真是让她将脸皮厚这个词的认知拔高了几个度。 锦月突然觉得叶阑平常跟她耍个无赖跟千夙比,叶阑真算脸皮薄了。 “就是这女子不够漂亮,下一张记得将这女的换成你的脸般配些。” 锦月的脸一僵,惊恐的朝着千夙瞪过去。他怎么就将这话说的这般的理所当然的,他是真不懂这画是什么意思,还是假不懂。 “要不,下一张,月把那女子的脸换成阿黄的脸,月觉得你们更配些。” 阿黄是街上的一条流浪狗,进进出出的,整个浮灵的人都认得,阿黄就是靠着家家户户的轮换喂养,才活到现在的。 “呵~呵~,你当然可以把阿黄跟本君画在一起,但你可想清楚了,你这笔一下去,就马上恢复天天啃那酸果子了。” 锦月突然觉得压槽一酸,她以前就对酸的东西碰都不带碰的,这些天不知吃了多少果子,无一例外都是酸的。再吃上几天,她这辈子怕是都对酸果子有阴影了。 “月跟浮君开个玩笑而已。” 能服软就服软,这一点锦月是跟叶阑学的,就像叶阑说的,服个软又不会掉块肉。 “你要去干吗?” 锦月吃好饭,便端起碗打算去洗了,千夙看到她端着碗出去,立马叫住了她。 “去把碗洗了呀,有什么不对吗?” 千夙走过去,将锦月端在手里的碗筷夺了出来,锦月一脸茫然的看着千夙。锦月不怎么相信,千夙会这么好心,替她做饭,还替她洗碗。 “女孩子洗碗手就不好看了,乖~,你去画画,多画画手会越来越好看的。” 锦月眼睁睁看着千夙端在碗筷走了,千夙性子的古怪,她至今都没摸索出个所以然来,他的歪理总是一套一套的,跟锦月从前接触的人都不一样。 也不知在这浮灵待了多久,接触了不少浮灵的人,发现这里的人比尘世中的简单许多,没有阶级高低的划分,没有尔虞我诈的心机斗狠。每个人都自食其力,连身为浮灵最高领袖的浮君都是,这里俨然就是书中所讲的世外桃源。 若不是鸣谦在外面,若不是她有可能承载着乾坤运向,她到真愿意就此简单的生活在这里。 哪怕没有体贴的侍女侍奉,哪怕没有相府千金的身份,哪怕没有珍馐美食,哪怕没有绫罗绸缎,她也心甘情愿。 临都如今正是冬月寒天,寒风阵阵,白雪纷飞。 来来往往的宫人,看到太宰大人又在乾坤殿前站着,似乎从早朝到现在已经有两个时辰了。 这种情况在两个月前出现过一次,那次整个乾坤殿的人都觉得,太宰大人这位置算是坐到头了,没想到最后逢凶化吉,平安无事的出了乾坤殿。 但此次,似乎皇上的脸色,比上次一还要吓人,不知太宰大人能否躲过这一劫难。 “冻了这么久,知道自己错哪里吗?” 寒风凛凛吹过身上,因为注重仪态,官服并没有寒衣隔风保暖,站了两个时辰,赫连鸣谦的脸色明显的有些发青。 “臣,请皇上明示。” 今日早朝之上,连番有人递上折子,说苍灵的历贡有很大的问题,希望皇上能派人彻查所有沾手历贡的官员。 苍灵是天朝最为富庶之地,从天朝建立以来,苍灵的历贡是出问题最多的地方,因为那里油水太足,不想贪的人,面对白花花的银子从自己面前流过,都难以抵制,何况本身就贪的人。 赫连鸣谦刚一反常态的加大力度,同时将正在斗的你死我活的两股势力压制下去。在这个节骨眼上提出彻查苍灵历贡之事,别人或许看不明白,他此举何意,但墨承乾心里却明镜似的。 苍灵这样一个复杂的地方,放眼整个天朝,不论官职还是手段,除了赫连鸣谦,没人能够胜任。因为任何人查好此时,都有可能让一股势力滋长,但赫连鸣谦不会。 “哼~,朕现在还有分量,指示你吗?” 赫连鸣谦颔首朝着墨承乾拜了拜,他一早就知此举会惹怒墨承乾,但苍灵那边,他的确担心的紧,只能走一步险棋。 “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 墨承乾蹙了蹙眉,掩藏在龙袍袖下的手掌攥紧,手背的青筋爆出,恨不得一拳打在那张,在下首看似恭敬的面孔上。 “你是不是以为,朕没了你,朕的江山就不行?” 赫连鸣谦眉心一跳,震惊的抬眸看向墨承乾,这般重的话,皇上以前从不曾说过,看来这次真是惹怒了他。 “臣罪该万死。” — — — — — — — — — — — — — — — — 因为浮灵是一个不需要时刻防备的地方,而且那里的人都比锦月大太多,所以在浮灵,小韵会把锦月些的轻松一点。 第二百六十六章:心非木石岂无感 赫连鸣谦拧眉跪在了雪地里,墨承乾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雪光的映射下,赫连鸣谦那张本就俊朗雍雅的面孔,更加的风姿绰约,看起来真是赏心悦目。 就是这样一张好看的脸把她迷住的吗,迷得她连一国之母的位置,都看不上,连他这天子都放不在眼里。 “跟朕进来~” 墨承乾猛甩衣袖,大步流星的漫步进了乾坤殿。那道衣袖甩出的劲风呼啸而过,震的真个乾坤前的人蓦然心惊。 赫连鸣谦怔了怔,迟疑片刻,李安上前将他搀扶了起来后,他才随着墨承乾进去。 李安招了招手,在乾坤殿里侍奉的宫人有序的退了出来。随后李安才将殿门小心翼翼的关好,唯恐动静大了,惹了那阴晴不定的帝王。 “鸣谦,这朗朗乾坤,在你眼里真就比不得一个她?” 偌大的乾坤殿内只留有他们俩个人,墨承乾凌厉的语调在此时突然缓和下来。赫连鸣谦在他缓和下来的语调了,听到了不堪负重的疲惫感。这份疲惫感自己也在上面加了重重一记。 “皇上只要容臣去苍灵一趟,贤妃滑胎之事,臣愿意任凭皇上处置。” 临都两股势力突然有了冲突,起因就是因为贤妃有孕,因为此次赫连鸣谦下手快且狠,让贤妃娘家的势力大大削弱。贤妃本就刚刚有了身子,胎还不稳,听闻此事,一着急上火,这龙胎就没保住。 “朕没想到,你能成为一个情种?” 赫连鸣谦十二三岁就出入江湖,怎样的佳人没对他青眼想看过,他始终守着一颗本心,不曾有丝毫动摇。 墨承乾就是看中了他这一点,才出手下了一步险棋,没想到这一步险棋还没收到预料的效果,便先让赫连鸣谦折了进去,给他自己埋下了一颗毒瘤在心上。 “臣也没想到。” 自小因为自己娘亲的性情跟模样少有人及得上,所以从没有任何一个女子,能让他动心。曾几何时,他也以为,他可能不会有红鸾星动的那一刻了,直到遇见了她。 “若是,朕要你给朕的龙裔陪葬呢?” 墨承乾威严的历目横扫赫连鸣谦的面部,赫连鸣谦镇定如斯的朝着墨承乾拜了拜,沉声道。 “臣方才说了,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 墨承乾愕然一怔,若有所思的盯着赫连鸣谦,仿佛要从那层雍雅的姿容下,瞅出点别的什么东西来。 “苍灵,你真的非去不可?” 赫连鸣谦表面上是天朝的太宰,但他那骨子里信奉的却是江湖的快意恩仇,所以他的决定的事情,一般没有什么回旋的余地。 “只要确定她安然无恙,臣立马就回。” 他留在苍灵的探子已经完全找不到任何锦月的行踪,而且现在听风楼多处有混乱的趋势,就连跟听风楼井水不犯河水的修罗门,也蠢蠢欲动起来,不去看看,他难以安心。 “罢了,或许只有你去,才能寻到她吧。” 赫连鸣谦如星子的眼眸,徒然愣在眼眶里。他若探寻不好锦月的行踪,或许是锦月有意的欺瞒,凭借她的机智,没准能够做到。但锦月身边有凤影存在,皇上怎么可能不知道她在那里。 “皇上的意思是?” 赫连鸣谦难以置信的问出口,他的声调都在打颤,他怕听到那个他已经猜测到的答案。 “不瞒你说,慕锦月现在在何处,朕不知情。” 赫连鸣谦脚下一抖,仓皇退了一步,将手抵住了一帮的桌案上,方才站稳了,颤声问了一句。 “凤影也消失了?” 皇家的凤影若非丧命,锦月是不可能将凤影从身边调离的。所以如凤影在,墨承乾不可能不知道锦月的行踪。 “此时一两句说不清楚,你自己到苍灵去查吧。” 一桩接一桩的事情发生,墨承乾真觉得自己力不从心了,于是他颓然坐到了龙椅上,抬手狠狠的揉了揉眉心。 “臣即刻就动身。” 赫连鸣谦颔首一拜,墨承乾没有抬头,只是摆摆了摆手,赫连鸣谦会意,躬身退出了乾坤殿。 “咦~,鸣谦哥哥,你怎么在?” 赫连鸣谦刚一脚踏出乾坤殿,便跟迎面走来的秋澄和毓秀撞了个正着。 “这话该我问才对,你们俩这些天躲哪里去了?” 最近临都发生了一件大街小巷传的沸沸扬扬的事情,临都礼部的一个欺男霸女的小吏,被人给废了,这下手的便是他眼前两个人。 那小吏的地位虽然不高,但他身后却有一个高权重的家族做靠山,而且还有一个在宫中颇受宠的姐姐,又是家里几代单传的独苗,受宠的很。 此事一出,那小吏的姐姐每日都要到皇上案前哭上一哭,他那背后根基深厚的家族,也经常的肆意闹事,对此时不依不饶。 “谁躲了,本姑娘又没做错什么,凭什么躲?” 秋澄头一仰,一副死鸭子嘴硬的架势,心里早就慌了,面上却完全的不承认。 “就是,我们这叫惩恶扬善,有什么好躲的。” 毓秀立马接着秋澄的话音,补了一句。她家谷主从小就教育她跟钟灵,人可以犯小错,但要会辨大是大非,不能向恶势力低头服软。 “哦,两位侠女让让,下官就不耽搁你们俩惩恶扬善了。” 看到赫连鸣谦打算离开,两个人立马一左一右的将赫连鸣谦架住,脸上挂着讨好的笑。 “谦哥哥,皇上今天心情好不好?” 秋澄尽量让自己笑成一朵花,这些天她确实跟毓秀躲起来了,毕竟没想到事情会闹这么大。按照她以前的作风,打死都不露头的,但皇上让李公公亲自到傅府传话,她跟毓秀就不得不过来一趟了。 “不是不怕吗?” 秋澄哭丧着一张脸,正打算服软,毓秀伸手拍了秋澄一下。 “咱不怕,真有了什么事,罪责我一力承担。” 秋澄第一次发现毓秀很讲义气,从前惹了事,她总是麻溜的逃回潋滟谷,反正那地方没人进得去,进得去的也不会特意抓她去。 “皇上都亲自找我了,这时我怎么能不怕,谦哥哥,我阿姐不在,你就是我亲哥哥。” 秋澄觉得,这时候不是讲义气的时候,这灾能躲过去,干吗不躲过去。 “甭套近乎,我没你阿姐这么好的福气,你说你肯怕怎么还过来?” 因为他们这一行人中,秋澄年岁最小,所有人无疑都让着护着她,所以养成了她这样无拘无忌的性子。而毓秀长在潋滟谷,除了是非曲直秉性正之外,从来没有什么尊卑贵贱的概念。 这俩人凑一块。没把这个天下不平事最多的临都掀翻天,那不是她们手下留情,而是临都根基够扎实。 “阿姐不在,这不是怕人家说我傅家人敢做不敢当吗?” 以往傅风致在的时候,傅秋澄觉得傅家门楣有她一个就够了。如今在临都,傅家人就剩下她一个,她自然的担傅家一家之主的担子不是,不能让人瞧了她们傅家。 “哟,长大了,知道护傅家的面子了?其实你不去外面丢,傅家的列祖列宗都会感谢你的。” 赫连鸣谦伸手揉了揉傅风致的头,毓秀白了赫连鸣谦一眼,心想着,你就瞎掰吧。 “谦哥哥,你在宗人府天牢有熟人不,待会皇上一生气,把我跟毓秀扔进宗人府的小黑屋去,能不能给我俩个优待,挑个向阳点,干爽点的。” 秋澄一本正经的给自己铺后路,她三个月前,刚闹了宗人府刘大人儿子的婚礼,这时指望她是没啥戏了。 “啊,这么严重,我现在回潋滟谷来得及不?” 秋澄一把将毓秀抓住,她就知道,毓秀没她说的那么讲义气。 “每次惹事你都先跑,这一次你甭想置身之外。” 看着这两个丫头胡闹,赫连鸣谦沉甸甸的心舒缓了些。但傅秋澄把进天牢说的跟住店似的,还挑房间,这事不知道皇上听了有何感想。 “我看皇上也不见的能把你们怎么样,你们还是快进去吧,让皇上等急了,就不好说了,我还有事,先回府去了。” 赫连鸣谦将被秋澄跟毓秀圈固的手臂抽出来,便急步朝外方走。 “谦哥哥,你别忘了帮我到宗人府大声招呼。” 赫连鸣谦没有停下自己的脚步,但还依旧扬声答了秋澄一句。 “知道了,我保证你在天牢里待的舒坦。” 秋澄对着赫连鸣谦撇了撇嘴,在天牢能待的舒坦,骗鬼呢,依照她跟宗人府刘大人的过节,扒层皮都算刘大人心慈人善。 “傅小姐,毓秀姑娘,皇上等着呢,进去吧。” 李安是在赫连鸣谦离开乾坤殿后,才上前和颜悦色的唤傅秋澄跟毓秀。 李安心里惦念着,好在这俩祖宗来的晚一些,若是看到方才皇上跟太宰大人剑拔弩张的样子,肯定一溜烟跑的无影无踪。若是这样,他可就不好找人了。 “李公公,皇上今天没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吧?” 秋澄从小就在皇宫里打转,这是傅家子孙都有的殊荣,李安算是看着秋澄长大的。傅秋澄虽然平时是胡闹了些,但一直没什么主子的架子,李安待她一向亲和些。 “皇上向来疼你们,一会小心回话就好了?” 即便待秋澄再亲,李安也不敢将方才的事讲给秋澄听。先前那件事闹到了御前,李安也不觉得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以往比这更大的篓子,傅秋澄又不是没闯过,都是皇上私下暗暗的压下了,不知道此次怎么就兴师动众的将她俩一并叫过来了。 “李公公,一会你一定要帮我们说句话。” 秋澄半求半推着李安,李安心里打怯,皇上现在的架势,他可不敢说话。 “秋澄,毓秀,在外面傻站着干嘛呢,外面暖和吗?” 秋澄本还想从李安嘴里多套些话,墨承乾的声调已从窗棂里飞出来,她心里咯噔一下,怯怯的看了毓秀一眼。 听这声音,皇上今天心情不是不好,是非常不好。早知道是这么个情况,她肯定不来,管他傅家的面子不面子的,面子再大,也没她的小命值钱不是。 “秋澄这不是怕皇上在忙,不敢进去打搅吗?” 傅秋澄一把扯住想要溜走的毓秀,死拉硬拽的往乾坤殿里拖。毓秀能回潋滟谷躲着,她家就在天子脚下,能躲哪去。 傅秋澄跟毓秀进去后,李安也随着秋澄跟毓秀走了进去。 秋澄推开乾坤殿的门,彼时墨承乾正阴沉着一张脸,掀着一本奏折看。 秋澄立马三步并成两步,绕到墨承乾身后,狗腿的帮墨承乾捏肩,顺便给了毓秀一个颜色。 毓秀会意,立马笑嘻嘻的帮墨承乾倒了杯茶,殷勤的递了过去。 “皇上喝茶~” 墨承乾沉着脸接在手里,毓秀立马蹲下身,帮墨承乾捏腿。 “今天都这么懂事?” 毓秀是学医的,手下的力道用的恰到好处,捏的墨承乾十分的舒服,阴沉的脸也缓和不少。 “我们一向都懂事呀,是不是毓秀?” 秋澄察觉到墨承乾神色的转变,帮墨承乾捏的更加的卖力气,能免一场牢狱之灾,她干什么都成。 “就是,就是,皇上是天子,我们再不懂事,也不敢在天子面前不懂事不是?” 毓秀盈盈一笑,让墨承乾怔了一下。钟灵跟毓秀一直是被南宫霖当弟弟妹妹养着的,除了对她敬仰的谷主外,墨承乾还是第一次听她跟自己说句奉承的话。 “这惹了祸,不但人乖巧了,连嘴巴都甜了。” 毓秀嘿嘿的笑了两声,趁着墨承乾心情好,赶紧再补一补。 “我俩来之前灌了一坛子蜜,才敢来的,说话必须甜才行,皇上您听得还舒坦不?” 墨承乾看着毓秀拧了拧眉,毓秀心里咯噔一下,心里有了不太好的预感,她这话是不是说的有点不太对,她着第一次拍别人马屁,没拍对地方。 “李安,朕记得,朕这里还有几坛子百花蜜是吧,你时刻备注,每次毓秀过来见朕之前,都给她灌两坛子。” 第二百六十七章:尘世难逢开口笑 看到墨承乾在两个小祖宗的糖衣炮弹下,心情有了好转。李安悬着的心,总算可以放下了。 “奴才遵命!” 李安一应承,毓秀的一张脸唰一下白了,她不喜欢吃甜的,从小就不喜欢吃。方才怎么就一秃噜嘴,就接了这么一句。 “皇上,我说笑的,您别当真,千万别当真” 毓秀求救的看向傅秋澄,傅秋澄权当没瞅见,将视线别了过去,毓秀暗骂了傅秋澄一声,没义气,说好的同甘共苦呢。 “你们两个打算怎么处理惹出的祸呀?” 傅秋澄跟毓秀相视一眼,她俩都把殷勤献成这样了,怎么皇上还不肯放过她俩,将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皇上,要不,让毓秀帮他治一治?” 傅秋澄试探的问向墨承乾,毓秀脸一僵,伸手掐了傅秋澄一把。傅秋澄疼的龇牙咧嘴,也没敢吭声,毕竟这时候8??毓秀推出去,很不厚道,她知道。 “你们俩把人家的子孙根都断了,有法治吗?如果有法治,先帮李安治治。” 在一旁的李安老脸一红,也没敢吭声,摸索着用衣袖擦了擦桌案上摆着的大花瓶。傅秋澄傻乎乎的陪了个笑。 “那皇上说怎么办?总不能让我俩去负荆请罪吧,看他家里那架势,把我俩生吞活剥了,也不解恨呀。” 因为小吏玷污了不少良家妇女,当时她脑子一热,手中的长剑一挥,便斩掉了那小吏的子孙根。 当时觉得大快人心,如今想想,还不如挑断他的手筋脚筋,再踹上两脚解解恨,起码这伤,毓秀能治,还有个补救不是。 “皇上,本身就是他不对,我们凭什么给他个交代,那些被他欺凌的无辜百姓,又该找谁讨说法去?” 毓秀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一脸的义愤填膺。墨承乾仰头看了毓秀一眼,毓秀长在没有是非的潋滟谷,怎会知朝廷里的千丝万缕,那是辨个谁对谁错,就能掰清楚,说明白的。 “皇上,你是没见到,被那小吏欺负的百姓,有多可怜。” 看墨承乾好不容易缓和的脸色,又阴沉起来,秋澄赶紧笑着打圆场,顺便扯了毓秀一把,让毓秀别再往下接了。 “这事,朕听说了,你们大可交给官府去管,怎么能擅自动手呢?” 毓秀本想说官官相互,没有权势的平头百姓根本讨不到公道,但她这话还没出口,就被秋澄又拉了一把,堵了回去。 “皇上教训的是,下次,不~,我们保证绝没有下次了好不好?” 毓秀可能不知道,但秋澄却听出来了,皇上说这自己都不信的话,是在给她俩台阶下呢。皇上给的台阶不顺着下,不是傻吗。 “嗯~,这事朕就帮你们压下了,但你们俩这段时间就住在宫里反省反省,没朕的旨意,不能出宫。” 墨承乾话一出,两人的脸一阵的煞白,她们就知道,皇上没这么容易绕过她们,这不没关小黑屋,关老虎窝里了,还是一群爱斗的母老虎。 “皇上,能换个惩罚方式不?” 毓秀一想到皇宫里的是是非非,头皮就开始发麻,她实在不想在哪里待一天。烦不说,闹不好自己这条小命都没了。 “换成宗人府怎么样?” 秋澄赶紧将毓秀扯住,干咳了几声。唯恐毓秀脑子不清楚,真把她俩鼓捣到宗人府的小黑屋里去。 “皇宫面壁思过挺好的,我俩就在皇宫面壁思过就好。” 虽然傅秋澄也不大喜欢皇宫,但总比宗人府那小黑屋好,更何况她们还跟宗人府的刘大人有点过结,日子肯定不好过。 “李安,把她俩带到凤仪宫去吧,只要不出皇宫大门,别处随她俩逛。但你们俩给朕记住,若是被朕知晓,你俩擅自离宫,朕决不轻饶。” 李安心头一震,凤仪宫是历代皇后居住的地方,如今后宫无处,一直空置着,怎么如今皇上开口让这两个祖宗到哪里闭门思过,这是在暗示什么吗。 ”傅小姐,毓秀姑娘,随老奴来吧。“ 即使再不解,李安也没敢多问一个字,毓秀不知道凤仪宫是个什么地方,但傅秋澄却知道,但现在看墨承乾阴沉的脸,她也没敢多说话,便扯着毓秀随李安出了乾坤殿。 墨承乾看着秋澄跟毓秀离开的背影,心中沉沉一叹,如百爪挠心,十分的不是滋味。 赫连鸣谦离开了临都,他所有精力都得投到朝堂上,后宫就没有余力顾忌了。所以才把秋澄跟毓秀塞到凤仪宫,那个历代国母居住之地,来转移一下后宫的风向跟注意力。 或许他就如致儿说的那样,用尽所有能利用之人。可成就一番霸业,总会牺牲些什么不是吗? 明媚的阳光暖洋洋的照在身上,锦月觉得异常的舒坦。为了一口热乎饭,她已经画的手脖子酸了,好不容易在千夙小睡的功夫,溜了出来透透气。 浮灵算得上一个十分宁和的地方,这里人不但个个的年轻,而且容貌都是个顶个的好。她这张脸虽然走在尘世出挑,惹人注目,但到这里却只能称得上平淡无奇。 所以锦月在浮灵晃荡了这些日子,也没有一个人觉得她不是这地界的人。估计过个二三十年,她这长脸老了,能引人瞩目点。 锦月在自己醒来的瀑布前探访许久,也找不到任何有用的蛛丝马迹。问千夙,又总是神经兮兮的不肯告诉她,于是今日,锦月打算到大街上逛逛。 根据锦月的了解,浮灵有一条街很是繁华人多,曾经千夙带她回来的时候,就是从那条街过的。 她记得,看到过一个七八岁模样的孩子,锦月估计着,依她目前的年纪,整个浮灵,也就那孩子比她年岁小。 锦月不知道在浮灵这样特别的地方,是如何计算时辰的,如何安排作息的。不过她如今到这条街上走时,依旧熙熙攘攘的都是行人。 看着一张张年轻却精致的面孔,真不得不感叹一把,造物者之奇妙无穷。 不知这奇怪的现象,是不是因为此地有浮生花的存在所制,若是她强行取走浮生花,会不会如今看到的这个浮灵,就不复存在了。 “玲珑~” 锦月正在街上漫无目的的闲逛时,突然后方有人一把将她抱住,锦月惊了一下。她记得曾经见千夙时,千夙也是从背后抱住她喊了一句玲珑,难不成这是这里久别重逢特有的礼仪吗?也太热情了点,很容易认错人的好不好。 “姑娘,你认错人了?” 锦月温和一笑,伸手将抱住她的那个人拦着她的手掰开,转过身去,看到一个娇俏美艳的少女。虽然锦月知晓人家的年龄肯定是个她想象不到的三位数,但看她的面相,锦月不得不觉得,这人比自己还小。 “哦,抱歉~,抱歉~,你的背影真的跟我一个朋友太像了。” 那美艳的少女看到锦月的正面,先是愣了片刻,随后尴尬的吐了吐舌头。 “人有相似,物有相同,月能理解?” 那美艳的少女一双盈盈的杏眼一愣,疑惑的问了锦月一句。 “月,是什么?” 锦月也是一愣,她怎么忘了,这里没有黑夜,自然也就没有月亮。所以浮灵的人都不知道月亮是个什么存在,那为什么千夙听到她的名字,一点反应都没有。 “月不过是个名字而已,没什么意思?” 锦月觉得自己无法跟眼前这个女孩描述,月亮是一个怎样的存在。 “哦~,我叫歌阙,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锦月想了想,她总不能告诉歌阙,她是刚来到这里吧,有什么理由能让她很少出现在人前呢。 “月一直在千夙的宫殿里,很少出来?” 锦月在千夙的宫殿里待了这么久,从来没有见有什么人进去过。按说千夙那个招摇的性子,不应该呀。 “君上~?原来小月住在君上哪里呀?” 歌阙突然伸手拦住了锦月的手臂,她这么亲呢的称呼,让锦月有那么一瞬间觉得不太适应,至今为止从没人这么唤过她。 “嗯~” 锦月点了点头,将被歌阙拦住的手臂抽了出来。这里人异常的简单纯朴,她突然觉得自己如此半遮半掩的,有些过意不去。 “你方才唤月玲珑,那她现在在哪里?” 直觉告诉锦月,这个叫歌阙的姑娘,跟她生母很是熟识。 “不知道呀,很久没见过她了,也不知道哪里去了,或者飞升了吧?” 浮灵将一个人的消散死亡称作飞升,他们这里的人觉得来去皆是天意。曾经千夙听到自己生母的死讯时,才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悲伤。 “歌阙姐姐~” 浮灵唯一出现的一个孩子突然抓住了歌阙的衣角,歌阙甜甜一笑,附身将那孩子抱了起来。那孩子扎着双髻,十分的精致好看。 “她几岁了?” 看到歌阙抱着那孩子,锦月突然想到了穆珏,不知现在他过的好不好,自己还有没有机会再抱抱他,听他喊自己一声阿姐。 “绛珠,告诉小月姐姐,你多大了?” 歌阙捏了捏那孩子粉煤的脸颊,绛珠咯咯一笑,奶声奶气的说出一个数字。 “四十二岁。” 锦月惊了,她突然觉得方才歌阙那句小月姐姐,真让绛珠叫出来,自己会不会折寿。 “乖~,去找你娘亲吧。” 歌阙将抱在怀里的孩子放下,那孩子就欢快的跑开了。锦月咬着唇角,心里有些惴惴不安。 “歌阙,你多少岁了?” 歌阙既然跟自己的娘亲熟识,那是不是说,自己娘亲会跟她同岁。 “我也记不太清了,大概四百多岁吧?” 其实锦月问起绛珠的年龄时,歌阙就有些许奇怪。他们浮灵的人,极少问起别人的年龄,以为每个人一过百岁,就很少再用心记这些了。 “玲珑也是吗?” 歌阙摇了摇头,他们这里的人连自己的年龄都记不太清,那能记住别人的。 “我不知道,你怎么对年龄这么感兴趣,你多少岁了?” 锦月蓦然一愣,她若是说她还不到十七,是不是歌阙会把她当成个怪物看。 “月也记不太清了?” 歌阙眯眼一笑,若是锦月真说个具体清楚的数字出来,她还真觉得奇怪呢。 “我家就在那里,你要不去坐坐?” 歌阙随手朝着街道拐角处的一个店面指去。锦月侧头一看,那店面叫扇坊,像是个买扇子的店面,便点了点头。 “走~” 歌阙看锦月答应,便伸手扯着锦月朝那店面走,这次锦月到没有躲开,任由歌阙拽着。 一路走过来,很多人都笑盈盈的跟歌阙打招呼,面上一派的淳朴良善。如此夜不闭户,路不拾遗之处,跟尘世相比,真是美好的有些不真实。 “快进来呀,你随便找个地方做,我帮你倒杯茶。” 歌阙匆匆穿过店面,到了店面里间去,锦月将店面四周仔细看了一看。 苍灵是个生产白玉的地方,所以在这里很多东西都是白玉铸造的。歌阙这所店面的扇骨就是白玉雕的,扇面是真丝纺的,上面绣着各种精美的风景图。 “歌阙,我定制的那个扇子,你做好了吗?” 锦月正在拿起一个扇子看,突然背后一个晴朗的声调响起。锦月回头,看到了一个貌美的少年,她看到锦月回头,愣了一下,张口喊出。 “玲珑~” 锦月缓垂了一下眸子,看来浮灵认识自己娘亲的人真是不少。不过歌阙说她背影很想,但这少年看到自己的正面,怎么还会错以为自己是玲珑。 “池渊,我在里屋都听到你着急忙慌的喊了,我什么时候误过你的事来着。” 歌阙端着一个白玉茶杯,掀开帘子出来,看到那少年怔愣的盯着锦月,扑哧一笑。 “我说你像玲珑吧,他都能认错。” 那少年听到歌阙如此一说,面上突然一红,垂下了头,却用余光扫了锦月几眼,方察觉自己真是认错了人。 “一时不察,错认了姑娘,真是对不住。” 第二百六十八章:竞胜鲜能思自活 池渊双手交叠对着锦月作了个揖,锦月清淡一笑,又让池渊愣了愣神。他怎么觉得这姑娘笑起来,更像玲珑了。 “呢~,拿去吧。” 歌阙从柜台的抽屉中,取出一把精致的玉扇塞给池渊,池渊从怀里取出几颗珍珠给了歌阙。 锦月也是此时才知道,这里是用珍珠做钱财使用的。 若早知道,她就该带一袋过来,就不用给千夙画那些难为情的东西,方能吃到热乎的饭了。 “多谢了。” 池渊对歌阙拱了拱手,转身朝外走。但离开的间隙又回了好几次头,引得歌阙咯咯的笑,最后池渊红着脸,匆忙的走了。 “你们这里似乎很多人都认识玲珑?” 锦月的指尖不安的摩擦着手里的玉扇,她唯恐自己这些多余的心思,让歌阙怀疑她别有用心。 “那当然,玲珑可是我们这里最好看的姑娘。方才那个偷看你的池渊,便喜欢玲珑许久呢。” 歌阙依然是一张纯真的笑脸,将手中的端来的茶盏递给锦月。锦月放下手中的玉扇,接了过来抿了一口。 “小月你沉思的神情,真的越发的跟玲珑像呢!玲珑消失了这些年,从来没有跟她如此相像的人出现过呢!” 这里所有人都说自己的神韵跟玲珑很像,但容貌……。 既然歌阙说玲珑是这里最美的姑娘,而她的容貌在这里只能算平常,所以玲珑的容貌真是比自己美上很多,应该跟千夙差不了许多。 “是吗,可惜没机会见到?” 锦月清淡的笑了笑,又低头抿了歌阙递给她的茶水,因为心思不在此,也品不出这浮灵的茶,有什么特别之处。 “怎会没机会呢,说不定小月你有机会,如同凤鸣女人跟遵毅古神那样飞升成仙,在九霄宫阙能够见一见呢?” 锦月再次笑了笑,其实她并不明白,为何这浮灵人,都觉得依照自然规律的死亡,会在九霄宫阙飞升成仙呢。 “歌阙,你有没有听说过浮生花?” 锦月托着杯盏,转头问向歌阙,歌阙将她那双灵动的杏眸睁了睁,一脸迷茫的摇了摇头。 “没听说过,不过你可以问问君上,在这浮灵没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锦月看到歌阙摇头时,心内便有些失望。这里明明应该有浮生花的存在,为何没有任何人听说过。 “好,时候不早了,月该回去了。” 锦月将手里的茶杯放下,歌阙却被锦月那句时候不早了惊了一惊。锦这月才意识到,自己防似又说错话了,这里那来的什么时候不早了。 “月是说,月出来了许久,该回去了。” 歌阙抓了抓头,最后点了点头,迷迷糊糊的算是明白锦月的意思了。 “你认得路了吧,有空就来这寻我,我一直都会在的。” 锦月笑着点了点头,便从歌阙的店铺里走了出来。 明媚的日光依旧灿烂,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灿烂。锦月突然觉得有些单调,没有黑夜的单调。 寒风阵阵吹过,临都在冬月之初,再次下起了一场漫天的大雪,白茫茫的一片,一眼看不到边际。 去往苍灵的官道上,负重的马车突然再次陷了到雪窝里,赫连鸣谦蹙着眉心,看着林楠在指挥着随从推车。 赫连鸣谦记得就是在此处,也是一个雪天,那时今年临都的第一场雪天。他在此等了锦月一整天,方等到了她。 就在那马车陷进去的地方,他给了她一个惩罚性的吻。他当时想的是,若是她还是不肯原谅自己,那他就在那个吻之后,将自己冻死在此处算了。 ”林楠~“ 赫连鸣谦一唤,林楠转过头来小跑了几步,来到赫连鸣谦跟前。 “大人?” 马车已经从雪堆里推出来,林楠看了一眼,松了口气,这大雪天真的不适合赶路。因为大人执意要走,他也不敢说什么。 “你带着他们寻个客栈休息,等雪化了再赶路。” 林楠愣了愣,他没听错的话,大人说的是他们,并不包括他自己。 “那大人呢?” 看着满天的大雪,丝毫没有停歇下来的意思。赫连鸣谦打了个口哨,一匹雪白的马飞奔而来,乖巧的停留下赫连鸣谦身边,赫连鸣谦揉了揉那白马的马鬃。 “本官先行一步,在苍灵等着你们。” 赫连鸣谦翻身跳上了马,还没等林楠再说句话,他人已经只剩下零星一点。即便此时林楠喊破嗓子,怕赫连鸣谦也听不到了。 林楠只能叹了口气,他从赫连鸣谦步入仕途起,便跟在他身边,如今也快有五年的光景了。 以往无论遇到什么事,大人都是一贯的从容不迫,胸有成竹的模样。从来没见过大人这么焦急的样子,不知那苍灵究竟出了什么事。 赫连鸣谦骑着闪电一路的狂奔,在夜幕降临之时,方赶到了曾跟锦月停留的那个客栈里。 因为雪还未停下,闪电跑了一天,有些跑不动了,便只能在这里歇一歇脚,给闪电补给一些草料,明日才有力气再走。 “小二,准备一件上房,打好热水,还有热乎的饭菜送过来,要快。” 赫连鸣谦刚一脚踏进客栈,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调,仰头看过去,果不其然,是叶阑。 “哟~,是你,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呀。赫连公子,甚巧,甚巧呀!” 刚想要上楼的叶阑也看到赫连鸣谦,面上一喜,对着赫连鸣谦拱了拱手。叶阑知道在此处不便称呼他太宰大人,于是就唤了赫连公子。 “是甚巧,许久不见了,待会一定喝上几杯酒才好?” 赫连鸣谦也拱了拱手,能在此处遇上叶阑,赫连鸣谦心中既欣喜,又担忧。 喜的是,叶阑能给他更多的信息,忧的是,叶阑这么匆忙的往苍灵赶,那就说明,锦月真的出事了。 “一定一定,小二将这位爷的房间安排到我隔壁,一会多备几乎好酒送来。” 店小二连忙称是,进来这人一看姿容气度不凡,肯定非富即贵,不用说,他自然也得好生的招待。 “客官楼上天字二号房请,您方才的朋友在天字一号房。” 店小二殷勤的帮赫连鸣谦褪下蓑衣,就将赫连鸣谦往楼上请,赫连鸣谦没说什么,便随着店小二上去了。 熟悉的床铺,熟悉的位置,熟悉的格局,赫连鸣谦坐在客房里,心却久久的不能平静。 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怕过,他不知道皇上口中的突然莫名消失,是什么意思。一个大活人怎么就平白无故的消失了呢。 “砰~砰~砰~” 不知不觉,赫连鸣谦已经呆呆在客房里坐了一刻钟了,突然听到了敲门声,他才惊醒过来。 “客官,您隔壁的朋友邀您过去喝酒。” 赫连鸣谦黯然起了身,整了整衣衫,便抬步出了房门,店小二笑吟吟的站在门口。 “酒菜已经备好了,客官过去就好。” 赫连鸣谦点了点头,店小二便躬身退了下去。 赫连鸣谦漫步到叶阑所在的天字一号房前,犹豫了片刻,用手背轻声扣了几下门,便听到里面传来叶阑的声音。 “进来吧~,门没锁。” 咯吱一声,赫连鸣谦将门推开,叶阑正坐在桌案前,将倒扣的两只杯子翻过来,拎起酒壶倒满酒,拿起一只放在了对面。 “太宰大人,请吧。” 那张从来都是风流不羁的脸,此时极力想要掩饰,却依旧透着一份凝重。赫连鸣谦的心,在看到这样的叶阑,更添加一份担忧。 “没想到,能在此遇见你。” 赫连鸣谦将房门关好,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到叶阑对面坐下,脸上的沉重压的空气都重了几分。 “我到是想到早晚你会去,但没料到你得消息会这么快,毕竟月儿一直想方设法要瞒着你的。你知道的,她想瞒,没人能知道……” 叶阑顿了一下,突然冷笑的摇了摇头。 “哦,好像有个人她瞒不过去。” 叶阑握着白瓷酒杯在手心,看到赫连鸣谦那一刻,他也有点醍醐灌顶之感。如果皇上不惜让赫连鸣谦跑一趟,那这件事要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 “为什么她独独要瞒着我?” 叶阑蓦然抬眸,盯着赫连鸣谦那双漆黑深邃的眸子看了片刻。他突然觉得一向足智多谋的太宰大人,在揣测女人心思着一方面,欠缺的不是一点半点。 “你可知月儿对人,一向走极端?” 赫连鸣谦朗眉微微蹙了蹙,没有太明白叶阑所指的极端是什么,便沉声问道。 “什么意思?” 叶阑将手中把玩许久的白瓷酒杯,抵在嘴边一饮而尽。或许这世上再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月儿的心思秉性。可惜他们这一生,除了兄妹,除了主从,别无其他可能了。 “月儿很少将人放在心上,但若放在心上了的人,个顶个的都被月儿看的,比她自己重要。恭喜你太宰大人,你算这极少数中的一个,我这样说你明白了吗?” 叶阑再次将手中的酒杯斟满,对着赫连鸣谦的方向,笑着敬了敬,收回视线的时候,眸中挂着一抹苦涩。 “你的意思是,她不告诉我,是为我好?” 叶阑但笑不语,将手中第二杯酒喝下。他知道他对赫连鸣谦存着一份嫉妒,一份隐藏的他自己都难以察觉的嫉妒。 “你能否告诉我,她去苍灵究竟为了什么?” 本以为锦月去苍灵是处理听风楼的事情,但锦月莫名消失,引的听风楼内部动摇,甚至有瓦解的趋势。由此说明,锦月的目的并非因着听风楼。 “为什么,我若说为了你,你信吗?” 叶阑瞪着赫连鸣谦微不可查的挑了一下眉,握着白瓷酒杯的手猝然紧了些。如今锦月音信全无,生死不明,他悔了,悔了答应锦月,让她用命去赌这一场虚幻的未来。 “能不能说明白点?” 赫连鸣谦察觉到,关于锦月在苍灵的打算,似乎很多相关的人,多多少少都知情一些,唯有他一无所知,便隐隐觉得,此事肯定跟他脱不了干系。 “月儿是去苍灵寻浮生花,一来是想治好南宫霖的暗疾,二来想靠浮生花稳定乾坤,让她脱身,好陪你携手白头。” 叶阑的话防似一道天雷重重的向赫连鸣谦劈过来,让赫连鸣谦颓然瘫倒在座椅上,眸子都直愣了。 “鸣谦,你今生最想得到的是什么?” “说多想得到的,还真有两个,一个是与你携手白头,另一个是玉和能够长寿。” 原来他的话,被她如此的放在了心上了,并且这般为此努力着,而他却一无所知。 “她怎么会莫名的不见了?” 叶阑沉沉叹出一口气,明知他怨赫连鸣谦怨的毫无道理,总归是月儿心甘情愿的。 但事已至此,他不知该去怨怨谁了。一想到月儿如今不知何种处境,他心中就有一团无名的火,越烧越汪。 “这事我目前也不太清楚,只知道月儿在玉宇峰莫名的不见了。一切只能抵达苍灵之后,才能知晓细节。” 赫连鸣谦点了点头,对于浮生花是何物,他知道一些,但并不是十分的清楚,去往苍灵后,还需仔细问问玉和。 赫连鸣谦突然想到锦月翻阅的那些书册,眸光一亮的看向叶阑。 “不知她看过的所有资料,能否都给我备上一份。我知道有些东西可能属于听风楼的机密,你放心,等救回了她,为防止听风楼秘密泄露,你可以杀了我。” 赫连鸣谦的认知里,浮生花只有一朵,还在百年前因为他家先人而消灭了。那锦月所寻的另一朵,应该是他不知道的,应该属于听风楼最高层的秘密,不是他这好不相关得人可以看的。 “在我眼里,没什么比月儿更重要,我会让他们把资料给你备全的。” — — — — — — — — — — — — — — — — — 小韵另一本书《自发妖姬》将的就是赫连鸣谦的先人,里面的故事就是围绕浮生花写的,有兴趣闹书荒的大人们,可以抽空去看看。 第二百六十九章:临机谁肯暂相饶 听风楼的人都有一种信仰,一种拼了命也要护着听风楼千百年基业安好的信仰。这种信仰叶阑不是没有,而是锦月在他心里的位置,早已经高出了这份信仰许多。 “多谢!” 赫连鸣谦对着叶阑拱了拱手,叶阑猝然起了身,伸手抓住了赫连鸣谦的衣襟,将赫连鸣谦提了起来。叶阑眸中泛出狠厉的光芒,如同一片苍茫的火海,能将赫连鸣谦整个吞灭。 “赫连鸣谦你听着,若是月儿回不来了,赔上整个听风楼,我也会取走你性命。” 叶阑抓的急促,松的的急促,赫连鸣谦踉跄站定后,平静的整了整被叶阑抓皱了的衣襟,正色道。 “她回不来,不用你动手,我也会去寻她。” 赫连鸣谦蓦然退去,直到等听见门响关闭的声音,叶阑才反应过来。冷笑了一声,拎起桌上的酒壶,仰头就往嘴里倒。 “月儿,你一定要活着,你答应过的,一定要活着,否则你如此深爱着的赫连鸣谦,就没有活下去的必要了。” 翌日,天刚蒙蒙有些许亮光的时候,两匹快马同时从客栈出来,向着苍灵的方向飞奔而去,眨眼的功夫,只能看到零星的一点影子。 清风吹的枝叶沙沙作响,温软的光泽透过窗子铺洒进来,静谧而美好的一塌糊涂。 锦月侧头偷看了一眼,正在廊下躺椅上,捧着她画好的《金瓶梅》看的津津有味的千夙。千夙好看的侧脸一半被阳光照着,一半隐藏在旁边那颗芭蕉透出的影子里。 锦月皱着眉,揉了揉自己酸疼的手脖子,她已经趴在这里画了两三个时辰了。如今全身上下都跟拆了重组过一样,而且还是安装错位的那种,那那的都不对劲。 也不知千夙从哪里又寻来一摞,在尘世地摊随处可见的粗略《春宫图》要求锦月给翻版成精装版。 刚开始锦月大义凛然将这一摞春宫图往地上一推,声明即便被草丛里的野果子酸死,也不画这些东西了。 但千夙奸诈一笑,告诉锦月,她若画好一本,他可以酌情回答锦月一个问题,于是锦月就没出息的妥协了。 锦月拧着眉,在手下的宣纸上,添下最后一笔,如释重负的吐出一口气。这一本子终于完事了,她似乎能看到自己回去的曙光了。 将自己画好的一摞宣纸在桌案上整了整,然后用浆糊一页一页的粘黏好,献宝似的捧到了千夙跟前。 “君上,画好了,您老人家过过目。” 千夙拿着手中那卷《金瓶梅》,漫不经心的抬了抬眼帘,啪嗒一声敲在锦月头上。锦月刚想发作,便听千夙说了一句。 “本君,如此年轻貌美,你竟然称本君是老人家。胆子越来越大了。” 锦月偷偷不服的瞪了千夙一眼,她问起过歌阙。歌阙说虽然她不清楚君上如今的年岁,但自她记事起,他们的君上就是这个样子,。 所以锦月才断定,千夙的年岁至少要比歌阙大上一百岁,她如今连他年岁的一个零头都没活到,这声老人家叫的很贴切好吧。 “您要的图册画好了,年轻貌美的君上过过目吧。” 千夙挑了挑眉,对锦月转换的称呼似乎很是满意,心花怒放的从躺椅上坐了起来,伸手就去拿锦月手中的突然,锦月眼疾手快的收回来。 “君上答应月的事,是不是先兑现一下。” 千夙对着锦月幽深一笑,那双桃花眼里泛出的光泽,入到锦月眼里,起初觉得好看,现在觉得有点小人得志的模样。 “想问什么,问吧?” 锦月眼眸在眼眶里转了转,她有太多问题要问,但又怕直接问了某些问题,千夙会不告诉她,那她就问的隐晦一点,自己从他答案里猜。 “君上,你不会随便给月答案,糊弄月吧?” 千夙将脸上的笑加深了少许,顺便将他那张惊天地泣鬼神的脸朝着锦月面前凑了凑,轻轻的吐出两个字。 “不会~” 锦月下意识的往后撤了撤,虽然对千夙的承诺,并没有太大的把握,但她现在似乎除了选择相信他,似乎也没什么路子走。 “月想问~” 还没等锦月开口,千夙伸手一抽,将锦月手里的图册抽走了。 “你~” 锦月惊慌的再去夺,千夙已经将那册子抱在了怀里,若此时再上前去抢,肯定跟他一起躺到了那躺椅上,她承认,她脸皮没千夙厚。 “月还没问呢?” 千夙抱着册子重新躺了下去,看白痴一样看了锦月一眼,随后幽幽的说了一声。 “你已经问过了?” 锦月愕然,仔细回忆了方才她们的对话,恍然大悟,难道是那句。 “君上,你不会随便给月答案,糊弄月吧?” “不会~” 这~,她就是这样浪费了一个问题的机会,意识到这一点,锦月真的欲哭无泪,恨不得打自己两巴掌。 “作为一个人,你怎么可以无耻成这样。” 千夙抽空瞥了锦月一眼,嘴角浮出戏谑的笑,漫不经心的回了锦月一句。 “本君什么时候说自己是人了,你见过本君如此好看的人吗,本君明明是神?” 锦月被千夙的自恋噎了噎,恶狠狠的瞪了千夙一眼。 “本君劝你,你与其有功夫在这跟本君胡搅蛮缠,还不如赶快回去多画几本册子,好多问本君几个问题。” 若是现在手里有刀,锦月真想捅千夙几刀解解气。她长着大,从来没被人欺负成这样,而且毫无还手之力。 他张嘴闭嘴就是多画几本,可她既要平复自己的心里障碍,还要把握画技,免得他挑剔她应付了事,一本册子至少画好几天好吧。 “哦,待会画累了,记得把桌上那几个碗洗了,劳逸结合吗?” 千夙突然翻过身,像揉街上那条叫阿黄的狗一样,揉了揉锦月的头,锦月嫌弃的躲开。 “你不是说女孩子洗碗,手就不好看了吗?” 千夙坐起身,见那册子往自己屁股下塞了塞,像是防止锦月抢似的。 “又不是本君得手,本君凭什么在乎。再说本君想过了,你说你这上不得厅堂下不得厨房的,日后肯定得被人嫌弃,本君现在培养你,是为你好。” 千夙笑着捏了捏锦月的脸,锦月伸手将千夙的魔爪打掉,起身离开了千夙所在廊下。 来到浮灵她的智商真是直线的下降,跟街上的大黄讲道理,就比跟千夙讲道理显得聪明。 看到桌案上一人高的一摞春宫图,锦月抽出一本,啪嗒一声狠狠的砸在桌案上。 千夙用余光扫了锦月一眼看,淡淡的笑了笑,从屁股下抽出那本册子,继续翻看。 “小月~” 刚抽出的那本册子才掀开第一页,将第一幅画了一半,后面传来一声甜美的声调,锦月心里蓦然一惊。 伸手将画了一半的图画抓成了一个团在手心里攥紧,转过身时,又迅速将那掀开的图册合起来。 “君上~” 歌阙看到躺在廊下的千夙,愣了片刻,才正色恭敬,并且压低了声音的喊了一声。 千夙转眸朝着歌阙看了一眼,瞌了瞌眼没有搭腔,随后继续若无其事的翻看他手中的图册。 那一本正经的神情,让锦月有片刻的怀疑,防似他翻看的不是春宫图,而是博大精深的佛经。想到此,锦月赶紧在心里默默给诸位神佛道了一遍歉。 “小月,原来你真的住在君上这里呀,难怪我以前从没有见过你。” 歌阙偷瞄着千夙,凑到锦月的耳边小声的说道,那谨慎的神情,像是唯恐吵到千夙干什么正经事似的。 锦月忍不住在想,若是歌阙知晓他们崇仰的君上,用神圣的姿态在瞅什么,会作何感想。但她也只敢在心里想想,因为某个人很记仇。 “哦,对了,小月你方才在做什么,这些又是什么东西。” 歌阙伸手就去掀桌案上放置的图册,锦月连忙也伸手将歌阙即将掀开的图册压了下去,却忘记了手中攥着的纸团,那纸团骨碌碌的滚到了桌角。 “这些是君上给月整理的东西,外人看不得。” 歌阙连忙收回了手,弯下身将滚在桌角的纸团捡了起来,锦月心里默念着,千万不要打开,千万不要打开。 “这我能看看吗?” 不知是不是锦月念叨的起了作用,还是歌阙性子太乖,教养太好。歌阙将那纸团捡起来后,摊开手掌在锦月面前问了锦月一句,并没有打开。 “这也是君上的东西,看不得,看不得。” 锦月赶紧将歌阙手心的东西抓了过去,看了看自己周围,却不知该放在那里。最后看见桌上的笔筒,就塞了进去。 “哦,好吧。” 锦月猜的不错,整个苍灵的人对千夙都有一种心灵上的虔诚,这虔诚堪比尘世的人,对待神灵的态度,连这所千夙所在的宫殿,极少有人踏入。 “你来找月,可是有事?” 锦月一问,歌阙才恍然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 “哦,是你上次给我画的那几个扇面模子,我绣出后,好多人都喜欢的不得了,到我这里定制了许多,你能不能帮我再画几个。” 提起画画,锦月一阵的手脖子酸。在尘世里,她确实算得上不近人情的铁石心肠,但在浮灵面对一双双纯净良善的眼神,这拒绝的话,她怎么都说不出口。 “是不是你有为难之处,不然就算了,我还是回绝了他们吧。” 歌阙算得上是她在浮灵唯一熟识的朋友,从前又跟自己的生母关系要好,锦月看到她有些黯然的神情,心里莫名的不是滋味。 “没有什么为难的,你等月一下,月洗了那几只碗就随你去。” 歌阙看了一眼那桌子上的碗,连忙笑着挡住锦月。 “这碗我来替你洗,就算报答你给我画小样了。” 锦月还没出声说不用,歌阙已经冲到那桌上的碗前,抓着就往厨房跑去了。 “这浮灵是不是挺好,只要你有一技之长,便可以养活自己,无论男女。” 千夙边翻看手里的图册,便从身旁小几的盘子里,取了一颗葡萄放在嘴里。若不是现在这里就他们两个人,锦月都不觉得他是跟她在说话。 “君上,你到尘世走一遭试试,月就不信,你能养活自己?” 千夙将口中的葡萄皮吐了出来,对着锦月讳莫如深的笑了笑。 “有功夫费心思套本君得话,不如手争点气,帮本君多画几本册子。” 自从到了浮灵,跟别人耍心眼,锦月觉得自责。跟千夙耍心眼,每次都被他揭穿,锦月十分怀疑,千夙会读心术。 “本君不会什么读心术,每次跟本君耍小聪明之前,想象你自己那点拿不出手的年岁。” 锦月瞪了千夙一眼,从没见人倚老卖老到这么理直气壮的,锦月蹙眉下笔的力道重了一些,铺在桌上的那薄薄一层宣纸破了。 “你再敢毁坏本君一张宣纸,本君就改你画两本回答你一个问题。” 锦月握笔的手忍不住哆嗦了哆嗦,画的应付不成,画的慢了不成,这会毁了两张纸,就给她加条件。 “君上教训的是,月日后肯定不毁你一张纸。” 千夙满意的点了点头,继续边看图册边吃葡萄,锦月偷瞄了千夙一眼。 她现在想借机跟天上的仙说道说道,你造出这么一个公平的地界,会什么偏偏对她这么不公平。 “小月,我洗好了。” 歌阙用衣襟擦着手从厨房出来,锦月本想仿照上次把那宣纸攥在手里,但想到了千夙方才嫌弃她毁坏他的宣纸,情急之下,手忙脚乱捡了好几本册子压在那副画上。 “君上,月出去了,一会就回。” 千夙依旧一本正经的看着手中的图册子,像是没听到一样。锦月突然想到,千夙好像在其他人面前很少说话,是保持神秘感吗。 “歌阙,我们走。” 既然千夙不说话,锦月就当他答应了,用帕子擦了擦手,对着歌阙温和一笑。 虽然歌阙知道的不多,但总比从千夙哪里一个字问不出好。 第二百七十章:回雁不多消气力 弱水湖畔清澈见底的湖水,被阵阵微风吹起一层涟漪盖过一层波纹。问渠客栈顶层的雅间一直敞开着窗子。 咯吱一声门响,有人推门进去,但屋内两个人纹丝不动的翻阅着,满屋子一片狼藉的书册。 只见那两人,时而自然自语,时而画画写写,魔怔了一般,看的进去之人只摇头。若不是他们本身有着过人的天资风韵,这番面容真是不堪入目。 “先吃饭吧,歇一歇,都一天一夜了。” 叶阑端着饭菜走进去,发现昨日还规矩齐整的房间,已经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了,最后他不得不用脚踢出一条路走了过去。 “我知道你们着急,但你们累垮了,月儿回来就更没希望了,先吃饭吧。” 叶阑看自己这么大动静的走进来,那两个人眼帘都没动一下。从昨天下午到现在,这来人就泡在这几箱锦月看过的书里,着魔一样,不吃不喝的看。 “听见没有。” 叶阑一把夺过了赫连鸣谦跟南宫霖宝贝似的捧在手里的书,两个人恍然惊醒的看着叶阑气急败坏的一张脸。 “鸣谦,先吃点东西吧,叶阑说得对,我们累垮了,锦月指望谁?” 赫连鸣谦依旧默不作声,南宫霖便将赫连鸣谦面前摆着的书推了推,腾出一块地方,将叶阑端来的饭菜放过去。 “玉和,你那里有线索吗?” 南宫霖将筷子塞到赫连鸣谦手里,他只是木纳的接在手里楞了片刻,随后突然抬头问道。 “有一些了,吃过饭我们对一对,看能不能找出什么破绽来。” 赫连鸣谦点了点头,端起手边的米,狼吞虎咽的往嘴里塞,叶阑觉得赫连鸣谦自己恐怕不知道,他此时正往嘴里塞的是什么。 “吃些菜,这事急不得。” 南宫离看赫连鸣谦一个劲往嘴里塞米饭,就夹了一个鸡腿到赫连鸣谦碗里,赫连鸣谦依旧闷不做声的吃着。 “南宫霖说的对,这时候千万别乱了分寸。” 叶阑给南宫霖跟赫连鸣谦一人盛了一碗汤,放在他们手边。看这俩人走火入魔的情形,他若不来,这俩人能将自己活活饿死饿死在这。 “叶公子,听风楼还有诸多事情需要你,我们这里,你就不用挂心了。” 叶阑看这俩人一眼,一个失魂落魄,一个恍恍惚惚。但南宫霖似乎还尚存一些理智在,否则叶阑真觉得,这俩人指望不上。 “嗯~,听风楼现在确实不比月儿在的时候,你们这里我也是帮不上忙,那我先回去了。” 南宫霖温雅一笑,点了点头。从叶阑眼底的乌青跟疲惫的神色上揣测,这些时日他也是过的异常的辛苦。 “我们在此的消息,听风楼还能封锁吗?” 叶阑刚打算离开,赫连鸣谦突然抬头问了这么一句,这问题问的叶阑有些受伤。 “原来你还清醒着,难得呀。放心,修罗门杀人的本事强,获取情报即使月儿不在,听风楼也输不了他们。你已经抵达苍灵的消息,不会让他们知道的。” 赫连鸣谦端起叶阑给他盛的那碗汤,仰头几口喝尽,从书盖书的桌案上抽出方才看一半的那一本,又翻看起来。 叶阑诧异的瞪了瞪眼,赫连鸣谦怎么抽的怎么准。 本想再问上一句,但赫连鸣谦脸上飘过闲人勿扰四个大字,让叶阑将话咽了下去,随后无奈的摇了摇头,从他踢出的那小路上走了出去。 “青鸾~” 叶阑走到门口,一抬头看到青鸾面无表情的抱着一个箱子过来。 “这箱子,小姐一直宝贝似的存着,我从天水榭取过来,你们看看有什么有用的信息可用没?” 叶阑伸手将那箱子接在手里,青鸾这些天一直守在玉宇峰,锦月消失的石头前寸步不离,今日突然的出现,确实让叶阑很诧异。 “你也去歇歇吧,放心,月儿会平安回来的。” 叶阑腾出一只手拍了拍青鸾的肩膀,青鸾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转身下楼去了。 “有用到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走出几步的青鸾突然回头跟叶阑说了这么一句。这话别人说来倒没什么,但能从青鸾口中听到,比太阳懂西边出来,都难得。 “好,我记下了。” 青鸾点了点头,径直的下了楼。 叶阑向下眸光一瞟,看到欲言又止的蓝影正看着他,叶阑目色突然一凛,抱着青鸾给他的小箱子回了屋。 “他还怨着你,怎么不开口解释一下。” 青鸾也看到了叶阑跟蓝影这别扭的一幕,锦月消失那天的细节没人比她清楚,所以此事怨不得蓝影。 “他心里苦,我知道,就让他怨着我吧,不然怎么撑下去。” 青鸾顺着蓝影的视线向这那门窗尽开房间看了一眼。她一直都知道听风楼的楼主有多难当,小姐那样颖悟绝伦的人,曾经都呕心沥血的支撑着,更何况叶阑得才智远远不及小姐,确实不容易。 “他能有你这样一个朋友,真是难得。” 青鸾对朋友二字的概念向来很浅,因为她这一生唯一那个称之为朋友的人,还需跟她争个你死我活。 “有什么难得的,我把他最重要的人,都弄丢了。” 经过锦月消失这一件变故,青鸾觉得蓝影跟以前已经判若两人了,以前她从来不会有这样沉郁的神情。 “小姐决定的事,你阻止不了的。” 蓝影落寞一笑,若有所思的看向青鸾,其实青鸾现在,还没有完全理解,叶阑在怪她什么。 “这点你知道,叶阑怎么会不知道,其实他在怪我,将这事隐瞒了他,让他如此的被动,少了这么时间筹划救出楼主。” 青鸾木然一愣,她一直以为,叶阑是因为蓝影未曾阻止小姐涉险,才会待蓝影这样的态度。 不过她也在惊异,惊异蓝影如此的理解叶阑所思所想。哪怕甘愿被叶阑怨恨误解着,也要他有支撑下去的力量。 “我向你道歉,以前错看了你。” 青鸾对蓝影的态度一向不怎好,因为觉得蓝影除了时常惦记着俊俏的男子外,一无是处。但反过来想想,能被小姐看重的人,怎会如她想象的这般不堪。 “没事,其实你不算看错我,只不过没有看全我。” 蓝影对着青鸾沉沉一笑,有些强撑着的疲惫从眉宇之间流出。叶阑没来的这些时日,她支撑听风楼也很不易。 “你有身孕,注意休息。” 蓝影被青鸾的话激的五荤八素,惊愕的看着蓝影,她有身孕这事,青鸾不该知道的。 “你知道?” 她如今还不显怀,目前也就南宫霖测出她有身孕,南宫霖的为人她了解,断不可能会跟其他人说起此事。 “我或许远比你自己知道的还要早。” 青鸾懂些粗略的医术,蓝影在天水榭嗜睡又贪嘴之时,她便有些疑心。一天在蓝影睡熟后,帮她盖被子时,无意间触到了她的脉,才确定的。 “难怪,现在想来,你给我准备的膳食里,确实有些像给孕妇吃的。” 蓝影突然想到,锦月曾经说过,青鸾的心远比她那张脸暖的多,只是青鸾的善念不容易看出来。 “我也该跟你道声歉,我以前对你的认识也不够。” 青鸾的嘴角扯了扯,本想对着蓝影笑一笑,明显的已经忘记如何去笑了。 “我可不可以摸一摸他?” 青鸾的视线落在蓝影的腹部上,眸光里竟然透出一份期待的温柔。蓝影不仅在想,或许青鸾也曾向往过,能有一个孩子,能过一个正常人的生活。 “当然可以,但他还不足四个月,你应该感受不到什么。” 青鸾没有说话,将手贴在蓝影近乎平摊的小腹上,她不知道自己曾经是不是也被一个人,如此珍视期待过。 “谢谢。” 青鸾收回了自己的手,这半刻钟的功夫,青鸾所说的话,比她一年说的加起来都多,她多多少少有些不习惯。 “为什么不想着,争取给自己另外一种人生?” 青鸾的身份,都心知肚明,却没有去揭穿,默许这她尴尬的存在。 “你没有办法明白,我们这样的人,能活着就已经是奢望了,其他的来不及去想?” 蓝影温和一笑,上前抓着了青鸾冰凉的手。 “我相信,你可以活着,可以好好的活着。” 青鸾将自己手从蓝影手心里抽出来,没人知道她有多矛盾,也没人理解她活下来的代价,有多惨重。 “希望吧,希望我能看着你的孩子出生吧。” 青鸾径直的朝着问渠客栈给她备下的房间走去,蓝影暗暗叹了一口气,将手放在自己腹部,她不知是不是错觉,竟然感受到一个生命的律动。 好在知晓此事的人,都没去追问,这孩子的父亲是谁,青鸾或许还有希望看到她的孩子,说不定还能看到她的孩子长大,但她怕是没有这个福气了。 “这锁如何打开,有钥匙吗?” 叶阑将青鸾交给他的小箱子放置在桌案上,南宫霖摸了摸那悬挂的锁,抬头问叶阑。 “月儿向来谨慎,这钥匙怕早被她藏在了我们寻不到的地方了。” 南宫霖皱着眉,捧着那箱子四周仔细的都看了看,没发现任何能打开的地方。 “不用看了,这箱子是玄铁打造的,刀枪不入。锁是七巧玄机锁,没有钥匙,再好溜门撬锁的本事,也打不开。” 听叶阑如此说,南宫霖的眉皱的更紧了,这打不开,里面有再多的秘密,也无济于事。 “怎么说,就没有什么办法打开了?” 南宫霖话音还没落下,捧在手里的箱子突然被赫连鸣谦捧了去,重新放在了桌案上。 只见他深吸一口气,将手掌狠狠在哪小箱子上方一拍,只听咔嚓一声,那据说玄铁打造,刀枪不入的小箱子,生生被他一只手劈成了两半。 里面白花花厚厚一叠宣纸露出,最底层是叶阑曾见过的那张麒麟兽图。 叶阑跟南宫霖算是看呆了,尤其是叶阑。他想到听风楼对赫连鸣谦武功的记载,用了四个字,深不可测。 如今看到赫连鸣谦一手劈开这玄铁打造的匣子,他算是对那深不可测四个字有了全新的认识,那词用的真是准确呀。 “锦月的心智,真是常人难以想象。” 南宫霖看到赫连鸣谦劈开的箱子里,厚厚一叠的宣纸,便随手抽出一张来。 精美如星的小字密密麻麻映在眼前,记录的正是他方才看过的那一本传记的总结,字字句句精辟的令人叹为观止。 “你们着重看这一张麒麟兽皮,月儿曾说过,她曾写出的那首璇玑图就是由这张麒麟兽皮启发的。” 叶阑率先将放在底部的麒麟兽皮抽出,拿给赫连鸣谦跟南宫霖看,反正上面鬼画符的东西,他是看不懂。 “上古的文字。” 赫连鸣谦将桌上多余的书籍一手扫空,将那张麒麟兽皮铺在桌案上。 “对对对,月儿也说这是上古文字,你们能看懂吗?” 赫连鸣谦抬眼看了看南宫霖,南宫霖蹙眉将那麒麟兽皮仔细的看了看。 “我们合力到可以解出这些字是什么,但其中的玄妙怕是一时半会看不出许多来。” 叶阑眸光一怔,想到锦月研究这块麒麟兽皮,少说也有五六年了,现在要求南宫霖跟赫连鸣谦在短时间内,解出这张麒麟兽图,确实不太可能。 “她可能觉得这箱子没人打得开,她解出来的东西,都已经写下来了。” 赫连鸣谦将那厚厚一沓宣纸中,抽出一张用各样的颜色,画着横七纵八线条的取出来,递给了南宫霖。 南宫霖接在手里,就着那张图,跟麒麟兽皮上对了对,点了点头。虽然麒麟兽皮上的字他认不全,但也可以确定,这是翻译过来的版本。 “按照锦月留下来的这些图线走向,确实能够知晓,她解出了什么。” 赫连鸣谦点了点头,将那一摞宣纸一分为二,并取出一半递给南宫霖。 “我们分工开始看,明日早上探讨一下,如何进入她所在之地。” 第二百七十一章:乱时还与静时同 南宫霖将那一摞宣纸接在手里,看了看西沉的天色,微微颔首后,便抱到一个空地,开始逐字逐句的翻看。 叶阑看这俩人忙得焦头烂额,根本没有空隙搭理他。他在此除了碍事外,也帮不上什么忙,便径自走了出去。 毕竟听风楼还有一摊子事,等待着他处理,以往没觉得锦月做这听风楼的楼主有多辛苦,他接手不过两天,就已经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从前他不懂为何听风楼的楼主。只有叶家天赋异禀之人,方可支撑,如今算是明白了一二。没有叶家人,听风楼根本在这世上存在不下去。 浮灵那条百年如一日热闹的街道,一路走过去,可以听到此起彼伏的各种叫卖声。 一张张年轻稚嫩的脸,看的赏心悦目。 但在这赏心悦目的同时,如这不会黑的天一样,又觉得单调了些。 “小月,到了。” 歌阙引着锦月走到她的扇坊前,伸手推开了门。 还未等她们一起走进去,突然一个小小的身影跑过来,一把抱住了歌阙的腿,甜甜的喊了一声。 “歌阙姐姐。” 歌阙温笑着揉了揉那小身影的头,满目的温柔,像一片花瓣,落在了个静谧无波的水面上,整个人都融化了。 “你又瞒着你娘跑出来了,小心回去挨打。” 绛珠将扎着双髻的头一扬,绑在头上的珠子相互碰撞,娇真可爱。一张樱桃小口傲慢的撇了撇。 “才不会,我娘最好了。” 锦月每次看到,看似跟慕珏同龄的绛珠,便觉得倍感的亲切,也越发的想念慕珏。她若是永远回不去了,不知日后慕珏的命运将会如何。 早知如此,当初就该给他测测命格。 “歌阙姐姐这里有糕给你取几块吃,吃完记得回家好不好?” 听到有吃的,绛珠漆黑的眸子发出耀眼的亮光,赶紧捣蒜似的点头。 锦月想到慕珏贪吃的模样,嘴角不自觉就浮出笑意。 “你跟小月姐姐进屋坐坐,记得听小月姐姐的话,不准胡闹,我这就给你去取。” 歌阙又在绛珠头上揉了揉,转眸在锦月身上。 “我去去就回,你自便,不要客气。” 锦月淡笑的对歌阙点了点头,歌阙便径自朝里屋走。 “小月姐姐,为什么绛珠以前没有见过你呀?” 小绛珠不怯生,看到歌阙走进去后,伸手亲昵的抓住了锦月的手,侧头天真的问。 “这里所有人,绛珠难道都认识吗?” 锦月低头看着那小小的人,想到绛珠的年龄,再听她叫声姐姐,总觉得不太对劲。 “那当然,这条街每个人,绛珠都见过,而且都抱过绛珠呢。绛珠厉不厉害” 或许是浮灵出现一个孩子太难得,所以这里所有人都把绛珠当成自己的孩子疼吧。 但被每个人都抱过,这一点算厉害,谁教她的。 “那君上也抱过绛珠吗?” 锦月如此一问,绛珠整张脸都透着骄傲。 “当然。” 锦月温和一笑,她怎么觉得,能把被人抱过当很厉害的事情,应该是千夙教的。 “那绛珠有没有见过玲珑?” 锦月是来到浮灵才知晓,其实这里人不想尘世一样,有个姓氏,浮灵所有人只有一个名字。 不知自己生母为何说自己姓玉,难道是因为这浮灵盛产白玉。 “当然见过,咦~,玲珑姐姐好像很久没来过了,她去哪里了?” 绛珠抓着头挠了挠,清澈的眸光之中,散着一个孩子该有的疑惑跟天真。 “绛珠还记得最后一次见玲珑姐姐是在哪里吗?” 绛珠转动着眸子,努力的想了想,最后可怜兮兮的看着锦月。 “好久了,绛珠忘记了。” 锦月暗暗叹了口气,本觉得能从绛珠这里得到些有用的线索,没想到还是一无所获。 “绛珠惹小月姐姐不高兴了吗?” 绛珠看锦月脸色不太好,便晃了晃锦月的手臂,她觉得肯定是自己没回到锦月的问题,锦月才不开心的。 “没事,绛珠很乖,我们进去吧。” 锦月伸手捏了捏绛珠胖呼呼的脸颊,正打算扯着绛珠进门。 “哦,绛珠想起来了,绛珠最后一次见玲珑姐姐是在西山瀑布哪里,一晃玲珑姐姐就不见了。” 锦月抓着绛珠的手颤了颤,惊异的看向绛珠。 “一晃就不见了?” 绛珠诚恳的点了点头,看锦月的神情防似不太相信,便补充了一句。 “当时君上跟池渊哥哥也在,君上还叮嘱绛珠不能告诉别人。” 说完这一句,绛珠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赶紧用手捂住嘴巴,纯净的眸子开始泛起了泪光。 “哎呀,我答应了君上不说的,怎么办,怎么办?娘亲说过答应了别人的事情不能食言的,食言了就是个坏人,绛珠不要做坏人。呜~呜~呜~” 看着绛珠哭了起来,锦月愣了愣,蹲下身对着绛珠笑了笑。 “月替你保密好不好,这样就没人知道了,绛珠还是个好孩子。” 绛珠用衣袖擦了擦眼泪,抽抽搭搭的问锦月。 “真的吗?” 虽然骗一个孩子很不厚道,但总不能让她哭下去吧,于是锦月努力的对着绛珠点了点头。 “你们俩怎么还在门口,快进来呀。” 锦月对绛珠眨了眨眼后起了身,防似在暗示绛珠,她一定会替她保密的。 “绛珠,这盒糕给你吃。” 歌阙端了一杯茶跟一盒糕从里屋走出来,将茶放在桌案上,将那盒糕朝着绛珠递过去,绛珠小跑着过去接住。 “谢谢歌阙姐姐。” 绛珠欢喜的将那一盒糕抱在怀里,方才的小插曲似乎在看到那一盒糕便忘记了。 “咦~,眼睛怎么红了,方才哭过了。” 歌阙看着绛珠红了的眼圈,伸手摸了摸,她记得自己进屋的是时候,绛珠还好好的。 “她~” 锦月怕绛珠将方才的事情说出,刚想找个借口搪塞一下歌阙,却听到绛珠说。 “哦,方才有个小虫子飞我眼里了,小月姐姐正帮我吹掉呢。” 锦月愣了,谁说小孩子不会撒谎来着,她眼前这个小孩子撒谎撒的眼睛都不眨,脑子比她转的都快。 “哦,这样呀,没事了,去玩吧。” 歌阙一点都没有怀疑绛珠的话,习惯性的揉了揉绛珠的双髻。绛珠甜甜一笑,便抱着糕跑走了。 “慢点,别摔着。” 歌阙看绛珠跑的急,便出声对她喊了一句,绛珠没有回头应了歌阙一句。 “知道了,不会的。” 歌阙无奈的笑了笑,将方才放置在桌案的茶重新端起来,朝着锦月递过去。 “小月,你先喝茶,方才在君上哪里一直看你揉手脖子,先歇一歇再给我画小样吧。” 锦月没想到歌阙如此的细心,便接了茶笑了笑。她现在确实有些疲累。 “难为你体谅月,若是你们君上有你一半的体贴就好了。” 锦月将歌阙递过来的茶放在唇边抿了一口,这浮灵的水比尘世的要清甜许多。 “啊,君上一向最是好说话了,你若累了,告诉他就好,他不会为难你的。” 看着歌阙说起千夙时的崇敬,锦月只能在心里苦笑。看来千夙在她面前跟在他的子民面前,完全的判若两人。 “好下次,月告诉他。” 锦月淡笑着,将茶杯放在桌案上。虽然不想帮着千夙隐瞒他真实的一面,但此种情形下,她说出千夙为难她的模样,也不见得会有人信吧。 “对了小月,为什么你画的这些图案,我从来没有见过。” 歌阙手里拿着上次锦月画的两张图好奇的瞧着,那两张图一张是落日余晖,一张是杨柳拱桥。都是苍灵的风景。 “随手涂鸦,你自然在现实中见不到。” 整个浮灵除去她这个外来人,也就千夙知晓有另一个世界存在。 其实锦月明白,因为两个世界毫无交集,才能相安无事的并存着,她不想打破现有的平衡。 “虽然你这样说,但若真有这样的美景,我还真想看上一看。” 看着歌阙一脸的崇敬,锦月心神一恍,她眼中的浮灵明明美好安详,但她总觉得单调了些,乏味了些。 此时她突然意识到,之所以有这样感觉,是因为她见过更加丰富多彩的世界。 “不过是一场虚幻,千万别太放在心上。” 歌阙又侧头看了看手中的两幅图,眉眼舒展的笑着。 “嗯~,我明白,君上说过,一切邪恶,都来自与贪念,能看到这么美的画,已经是福气了,怎能奢求太多。” 锦月将眸子沉思的垂了下来,是不是就是因为杜绝人的贪念,保持这里内心的平静,千夙才不让所有人知晓,还有另一个世界的存在。 但自己的生母为何是个特例,是无意间发现的吗。 “小月,你想什么呢?” 歌阙一唤,锦月恍然回神,依旧清淡的笑了笑。 “没什么,你取纸笔来吧,月再帮你画上几幅图。” 歌阙笑逐颜开的应承去取纸笔过来,锦月看着歌阙离开的模样,心中猝然一紧。 以往她觉得是身边的人太难应对,所以她需要心机满满的防备着。如今面对浮灵如此简单纯真的人,她也没存多少真心。 尘世的人,每逢不顺心的事情,都喜欢怨天尤人,其实最大的因素都在自己身上,但却不自知。 “小月,给~” 歌阙将笔墨纸砚在桌案上摆好,将各色的墨水研好后,方挂着一张笑颜如花的脸,将朱笔递给她。 锦月淡笑着接过,她揽月阁的侍女也是个个的细致,但却不如歌阙。 因为歌阙不是因着她是她的主子,不是因着要尽一个下人的本分,所以少了歌阙的几分真诚自然。 锦月恍神提笔,歌阙默不作声在一旁立着,唯恐打扰到锦月,让锦月没了灵感。 锦月转头看了看门外,苍灵虽日复一日的有光亮,但这光亮极不刺眼,又不炎热,真是一个神奇的所在。 锦月回眸过来,沾了沾歌阙研好的磨水,她前些天随手画的两幅都是尘世的景色,便惹的歌阙有了些许疑心,所以她打算画几幅这浮灵的山水图。 从前锦月不仅在画技上下极了功夫,也在画姿上颇有造诣。 虽然在歌阙面对,无需做这些虚架子,但曾经潜移默化的神韵姿态,依旧有些许往昔的影子。 歌阙在一步之遥,看着锦月被日光照耀着的半张侧脸,时而凝神,时而舒展,一颦一笑,一嗔一怒,都有着一股出尘跟不俗。 握着毛笔的手,行云流水一般在宣纸上挥洒自如,彷若那手上有一股神力在助她一般,出奇的让人惊叹。 若伦容貌,整个苍灵比之眼前女子精致的不在少数,却无一人有她这样惑人与无形的神韵,歌阙记得,多年前玲珑也是这样,貌美神更美。 “你看看喜不喜欢?” 在歌阙愣神之际,锦月已经将一副图画好,放下朱笔,将那薄薄的宣纸捏起,轻吹了一下。 “这不是西山的那个瀑布吗?我怎么觉得那瀑布没你画的美呢?” 歌阙惊喜的接过,这瀑布她日日都要见一回,却从来不觉得有锦月画的这般缥缈,这般唯美。 “什么画的这么美?” 一个清朗的男声突然从门口传来,锦月跟歌阙同时朝着声音望去,看到曾经将她误认为是玲珑的少年立在门侧。 “池渊你看,小月这幅小样是不是比西山那瀑布美?” 歌阙笑颜盈盈献宝似的,将锦月画好的那一副小样呈给池渊看。 池渊轻撇了一眼,点了点头。 随后惊愣的抬眸瞅了锦月片刻。锦月拧眉,她总觉得池渊似乎有什么话要说,却不好说的模样。 “你穿的是玲珑的衣服吧?” 锦月愕然一怔,她来此什么都不曾带过来,身上的衣服的确是玲珑留下的。 “你不说我倒是没发现,这衣服确实玲珑穿过。” 池渊一提,歌阙打量了打量锦月身上的衣服,方才只觉得熟悉,却没多想。 小月住在君上哪里,玲珑原来也是,所以才有相似的衣服吧。 “的确是,月穿不得吗?” 第二百七十二章:重闱应念一身遥 锦月依然浅笑,这番一问,池渊脸刷一下红了。他问一个姑娘身上的衣服是不是另一个人的,确实有些唐突。 歌阙神情也有些诧异,原来不是有同样的衣服,本身就是同一件。 “不~不~,我只是觉得,你穿这件衣服,跟玲珑越发的像了。” 锦月静谧的目光停留在池渊身上,歌阙说池渊曾喜欢过玲珑。 绛珠说池渊曾跟她一起看到,玲珑消失在瀑布边,说不准她能在池渊身上找到破绽。 “古人已去,该忘的就忘了吧。” 池渊眸子徒然睁了睁,随后落寞的垂下。他一直信着,玲珑会回来,但这么多年,依旧还是音讯全无。 “你见过她吧?” 池渊徒然抬头,专注的看着锦月问到。歌阙不明所以的左右看看两个人。 “你们在说什么?小月见过谁呀?” 锦月垂眸将手下的宣纸推整齐,嘴角浮这云淡风轻的笑意,跟池渊认真焦急的面孔,形成了很大的反差。 “剩下的几副小样,月改日再画给你。” 歌阙怔愣的点了点头后,锦月用眼角扫了一眼池渊。淡然一笑,朝着门外走去。 “姑娘,你见过她吧?” 池渊看锦月快要走出门了,便着急的又问了一遍。锦月在门前回眸朝着池渊看过去。 “月若说没有,你信吗?” 锦月本来不想回答池渊这个问题,因为一个人越是好奇,便越容易慌,越容易让她抓住弱点。 但他执意又要问,锦月莫名的狠不下心了。 “我~” 池渊本明亮的眸子突然暗淡下来,就像一个人在黑暗中看到一束光,最后发现那束光,其实只是自己的幻觉。 “为什么会这么像?” 池渊失落的低声呢喃一句,锦月深看了他一眼,便转身踏出了歌阙的扇坊。 或许这里的人,没见过日夜的交替,没见过四季的轮换,没见过生死的轮回,所以可以安然的在浮灵享受漫长却单调的寿命。 但她既然见过,便不愿如此单调乏味的活着,所以她一定要出去,一定要寻到浮生花,哪怕违心的利用了别人。 锦月眸光微微一闪,是不是曾经她生母也如此想过,所以才离开了如此安宁的浮灵,哪怕只在尘世短短活了几载。 更深露重,苍灵的天际挂着即将圆了的明月。潺潺的流水声压下了一节一节的心跳。 “门主~” 背后隐藏在夜幕的声响,敲的那面带轻纱的女子微微一颤。一双似含着盈盈春水的明眸,朝着奔流的湖水看着。 她脑海里浮现了一张脸,一张戏谑风华绝代,恍若浮梦的脸。 “放肆~” 面纱女子身后的男子面色一寒,拧眉朝着后方连连退出了七八步的距离。抬头看了一眼那曼妙的背影,见她没有说话,便又后退了三步。 “有消息了吗?” 女子一出声,风华便知道,自己如今距她的位置,已经让门主满意了。 他明知门主的禁忌,还靠这么近。就是有意的试探,门主对他的容忍程度有多少。 “属下无能,听风楼有意阻扰,至今一无所获。” 风华很是不解,听风楼跟那慕锦月是什么关系,怎么处处阻止他们打探慕锦月的行踪。而那慕锦月又跟门主什么关系,非要知晓她的行踪。 “废物,自己没用,还怨到听风楼头上。” 风华的眉拧的更是厉害,即便是上一任门主,也不曾这样厉声厉色的说他是废物过。自从她接任门主之位,他在修罗门一天比一天窝囊。 “你不服,本门主说错了吗?” 风华心中一震,她明明是背对着自己,怎么自己拧拧眉,她都可以察觉。难不成她背后长了眼睛。 “属下不敢!” 面纱女子冷哼了一声,若不是顾忌着风华在修罗门多年,能帮她处理不少琐事,她怎么允许一个这般对她存着不敬的人存在。 “风华长老就这么想知道,本门主是什么人?” 面纱女子蓦然一个回眸,风华没敢抬头,也被那一记凌厉的目光,扎的身体颤了颤。 修罗门历代门主,从不曾有一个如这个门主一般神秘。不要说她的面貌如何,就连贴近她三丈以内,就被视为大不敬。 “属下不敢!” 这个门主武功高于他,心智高于他,即便他再不服气,也无计可施。他心中惦念着,总有一日这些他要加倍的讨回来。 “夜冥,出来吧。” 嗖的一声,一道黑影落于风华后方一步的位置。风华侧了侧眸子,面色明显有些不悦,却不敢出声。 “夜冥,明日起你紧盯着赫连鸣谦跟南宫霖众人。风华,你就带着门中二十八星宿全力协助夜冥。” 风华惊怒的朝着那么纤细的身影望去。他惊的是,他竟然不知赫连鸣谦何日到了苍灵。他怒的是,他门中长老的身份,竟然协助他人做事。 “怎么,风华长老似乎有意见?” 这声音一如既往的清甜悦耳,却听得风华青筋爆出,愤慨激昂。最后他闭眸深吸一口凉气,低低的回了一句。 “属下不敢,属下谨遵门主法令。” 风华促然抬头,面纱女子恰好回眸。那双轻灵的妙目盈盈的带着笑意,让风华愕然愣住,不知所以。 阅人无数,他从不曾见过这般好看的眼睛。他难以置信,往常锐利冰寒的眸光,是从这样一双如笼罩这朝阳之辉的眼眸里发出的。 “都下去吧。” 面纱女子重新背过身去,风华眸总的惊愕亦然不能消去。直到夜冥在他身后回了一句。 “夜冥告退。” 风华全身一抖,双手交叠作揖,朝着那面纱女子拜了拜,才回到。 “属下告退。” 身后没了声响,静谧的湖水中映着一轮只有零星一点缺口的明月,唯有虫鸣可听。 明日又是月圆了,她已经消失了一个月的时间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若不是他人还在她耳边念叨上一句,她差点就错以为,锦月从未曾在这个世上存在过。 面纱女子蹲下身去,将手伸进清澈的湖水之中。指尖丝丝的凉意,才让她有片刻的真实感。 她记得曾经也有一个人,就这样莫名的消失在了这个世上。跟锦月不同的是,没人知道他曾经存在过。 他人便像这她抓不住的湖水一般,存在消散都是无声无息,却唯独在她心上刻下抹不掉的痕迹。 曾经她也以为,他只是自己的一场幻觉,可若他真的不存在过,她这一身的武功又如何解释呢。 “先生,让弦阳再见你一见吧,一眼就好。” 与方才完全不同的声色突然响起,动听的如同玉石相撞一般,让沉在湖心的游鱼都兴奋的从水面跃起。 眨眼的功夫,那湖边的一抹倩影,便消失了。 风和日丽,阳光随着树叶在风中摇晃,像无数飘动的金箔,在闪闪烁烁。 锦月握着朱笔,盯着门外许久,千夙眉心动了动。悠闲的躺在廊下的躺椅上摇晃着。 “杏花烟雨,杨柳细风。” 锦月愣然回神,若有所思的盯着千夙。浮灵没有杏花跟杨柳,千夙突然说出这么一句,是在暗示什么。 “锦月姑娘~” 门外突然有人一唤,锦月手中的朱笔,啪嗒从手中掉落在地上,侧眸看过去。 一个清新俊逸的少年立在门口,千夙也瞥了一眼,轻笑了一声。 “不是说此生都不踏入本君得地界吗,今日怎么破例了。” 池渊皱了皱眉,一直立在门口未动,眼帘触及到千夙,眸光闪烁不定。 “我是来找锦月姑娘的。” 千夙漫不经心的挪了挪身子,打了个哈切捞了捞身上盖着的薄毯子。 “哦~,是本君自作多情了,你们自便。” 千夙说这就闭上了眸子,看样子是要睡了。锦月附身将掉了的朱笔捡起,还没来得及朝门外走,突然听得池渊开口到。 “君上真是铁石心肠,这么快就找好接替玲珑的人了。不知什么时候找到接替我的。” 锦月蓦然一惊,转头去看千夙,只见他已经睁开了眸子,淡然的朝着池渊看了一眼。嘴角露出一抹讽笑,散漫的又将眸子闭上。 “我定会将玲珑寻回的。” 千夙纹丝不动的睡着,只当没有听到。锦月心里思忖着,事情要比料想的复杂,她竟然不知道,池渊跟千夙还有渊源。 锦月起身拧眉将捡起的朱笔放回桌案上,朝着池渊所在的位置走过去。 “你来寻月,何事?” 在绛珠说玲珑消失时,池渊也在,锦月依稀觉得,池渊不简单。如今从他跟千夙三两两语的对话,更是混乱。 “我想知道姑娘是玲珑什么人?” 池渊后退几步,完全撤出了宫殿。锦月清淡一笑,讳莫如深的看着池渊。 “你觉得,月该是她什么人?” 池渊俊朗的眉心皱的更紧,眼前的女子如玲珑如此相像的神韵,若说她跟玲珑没有关系,他自然不信。 “歌阙说,因为你一直在君上的宫殿里不曾出去过,所以他们不曾见过你。其实你不知道,十八年前我跟玲珑也是住在这所宫殿里吧。” 锦月神情震了震,这一点她还真不知道。 十八年对尘世中的人来说,足以有她这么大的女儿,但在浮灵确实不可能。因为不足百岁,是不可能有成人的模样的。 “月那天确实不曾骗你,月的确没有见过你口中的玲珑。” 她一出生,她的生母就不在了,锦月并不觉得自己这么说有什么不对。 “但姑娘却知道她,姑娘究竟是从哪里来的?另一个世界?” 整个浮灵不到千人,虽然君上少于他人接触,所以不能一一认得。但池渊却不同,他拥有比别人更长的寿命,浮灵中的人,没有是他不认识的。 “你果然知道?” 整个苍灵没人知道另一个世界的存在,而池渊却知道,看来他确实跟浮灵的其他人不一样。 “姑娘想要回去吧?” 锦月淡笑看着池渊,他原比她想象的要聪明。因为第一次在歌阙的扇坊里见他,就发现他的眸子里,有跟其他人不同的情绪。那不是在如此纯净简单的环境里活着的人,该有的。 “对,月是想要回去,无时无刻不在想着。” 池渊垂下眼帘思索了片刻,他觉得玲珑所在的地方,可能就是锦月来的地方,这是他唯一能寻到玲珑的机会。 “那你为什么要到浮灵来?” 浮灵的存在本身就是变数,池渊是知道的,能踏进这个变数中来,绝非偶然。 “寻一个东西,一个很重要的东西。” 既然想从池渊身上打开突破口,那就没必要事实瞒着他了。或许他对玲珑的执念,刚好给她这个机会。 “姑娘要寻什么?” 苍灵存在的东西就是日常所需,根本比不得另一个世界,池渊想不透锦月来此寻的是什么。 “浮生花。” 池渊在听到锦月说出浮生花,茫然的愣了愣神,狐疑的看着锦月平淡的面孔。似乎不像在跟他开玩笑。 “这苍灵没有什么东西是我不知道的,你说的浮生花,我从未听过。” 这次换锦月拧眉了,这里明明是凤鸣女神跟遵毅古神最后停留之地,浮生花不在此,又会在哪里。 “你确定浮灵没有浮生花?” 锦月这样一问,池渊又不太确定了。茫然的摇了摇头。 “或许我并不是什么都知道,毕竟我如今都不清楚,玲珑怎么离开的浮灵。” 池渊此时落寞的将头垂下,锦月有那么一刻,想到告诉他。玲珑已经不在了,即便他去往另一个世界,也寻不到的。 但若她告诉他事实,那她真的就没希望回去了。 “所以这些年,你一直在找寻去往另一个世界的方法对吗?” — — — — — — — — — — 接下来的情节小韵可能会朝快调整一下,如果大人们觉得不好,记得提醒小韵。关于情节发展快慢这个度小韵还没把握好,太慢怕大人们误解小韵拖字数。太快的话,又怕大人们觉得小韵写文仓促潦草不负责任。 第二百七十三章:不是道人来引笑 因为玲珑的离开,池渊负气而走,这些年他确实没有放弃过去寻她。为此还暗中跟随君上多次,却始终没什么发现。 “我本来快要放弃了,但你的出现,让我重新看到了希望。” 锦月敛了敛眸光,她现在还不曾明白,池渊,千夙还有她的生母玲珑之间,究竟是怎样的一种关系。 “你有没有想过,或许玲珑已经不在了。” 千夙说曾经玲珑差一点就是他的君后,但锦月在千夙谈起玲珑时,看不到一丝一毫的男女之情。反而是池渊,显然对她的生母用情至深。 “我只想要个答案。生生死死,总该有个答案,不然我难以安心。我怕她正在某一处受着苦” 锦月静谧的眸光落在池渊身上。初见他时,就是因为池渊对待玲珑消失这一件事,不同于别人的乐观,所以她才起了疑心的。 “好,月给你答案,但以此为交换,你要将自己知晓的,全数告诉月。” 池渊纠结了片刻,最后对着锦月点了点头。 池渊一直不怕玲珑飞升,却怕她会活着痛苦,这一点到有些浮灵人的影子。不像尘世中的人,无论承受着什么,都希望自己牵挂的人能够活着。 “好,你想知道些什么?但我只有一个要求,不能伤害到浮灵。” 锦月转头朝千夙所在的地方看了一眼,见千夙依旧躺在摇椅上,一动不动。但锦月知道,他肯定不是睡了。 “自然不会。你先到西山瀑布前等月一下,月随后就到。” 池渊再次点了点头,步伐沉重的从宫殿前移开。或许他多多少少猜出了些什么,需要一个人去给他印证,将他心里仅存的念想,打消掉。 锦月站在门前静默的看着池渊离去后,才转身回去。如今锦月越发好奇,她的生母究竟是什么人,跟浮生花又有什么渊源。 “你从池渊哪里,是得不到你想要的东西的。” 锦月刚一脚踏进去,突然千夙睁开了铮亮的双眸,嘴角依旧挂着高深莫测的笑,似乎还有些讽意。 “是吗?” 锦月笑的不以为然,眸光却死死地盯着千夙。她知道唯一的突破口在千夙哪里,但千夙刀枪不入,百毒不侵,她没太多时间跟他耗下去。 无论是听风楼还是她牵挂的人,都容不得她在消失下去。 “你信也好,不信也好。除了本君以外,没人能帮你。” 千夙从摇椅上坐直了身体,从小几上摸了杯茶到嘴边嘬了一口,神情一如既往的散漫戏虐。 锦月想不出,这世上能否有什么,或者什么事情,可以让千夙上上心。 “月当然信,但君上肯帮月吗?” 千夙扬眉一笑,将捧着的茶杯放了回去。在摇椅上躺好后,慢慢的摇晃着,轻轻吐出两个字。 “不会~” 锦月垂眸一笑,她在千夙面前装了这么多时日的乖巧,的确装不下去了。 “君上确实比月多活了些年头,论心智论手段,或许觉得月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罢了。但君上别忘了,尘世有句话,叫做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锦月说每一个字,都将千夙脸上的表情盯紧。她虽然不知自己来到苍灵多少时日了,但隐约觉得,再不回去,怕是要出乱子了。 “嗯~,这话本君听过,有心人,本君拭目以待。” 千夙将滑下去的毯子往自己身上盖好后,就闭上了眼睛。依旧是那副天塌下来你们先顶着的姿态。 从锦月来到这苍灵起,千夙每日除了看看闲书,喝喝茶,睡睡觉,就没见过他干别的事。锦月始终猜不透,对于苍灵来说,他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一轮圆月升起来了,像一盏明灯,高悬在天幕上。 千百年来少有人来的玉宇峰,突然涌出很多黑影涌近,明暗之处皆有,敌友难辨。 “就是这里!” 蓝影强压住身体对着燥热的不适,拧着眉,朝着一块石头指了指。 月色虽然很明,却终是比不得白日。一个一个人影从蓝影身边走过,皆没发现她的异样。 唯有最后走过的青鸾,伸手扶了她一把,压低了声线问了一句。 “没事吧?” 蓝影笑着摇了摇头,便随着人群走去,停在了一块石头上靠着。她受不了热,有了这个孩子,更是如此。 “鸣谦,你有把握吗?” 南宫霖绕着那石块看了一周,又抬头看了看月色,估摸着时辰快到了。 “缺了岳凌寒那枚开启天石的印章,不好说。” 赫连鸣谦拔出从王书墨手中借来的惊鸿剑,沉着眉心看了看。 根据锦月留下来的资料来看,浮灵大门的钥匙便是岳凌寒曾赠与她的那枚印章。惊鸿剑跟那那枚印章都是天外之陨石中提炼出来的,赫连鸣谦不知道能否有用。 “你们确定,另一个世界真的存在?” 赫连鸣谦跟南宫霖相视一眼,他们也觉得匪夷所思。但不相信,却无从解释锦月如何会莫名奇妙的消失。 “总归是要试试的。” 南宫霖温笑的拍了拍叶阑得肩,这些天叶阑跟着他们忙前忙后,一刻都不得闲。他清楚,叶阑真的很在乎锦月,而且不必他跟鸣谦少。 “好,需要我做些什么吗?” 这些天南宫霖跟赫连鸣谦看着那些资料交流筹划,而叶阑一个字也听不懂,心里别提有多着急。 “暗处有人,千万别让他们靠近。开启天石一但中断,便要再等一个月了” 赫连鸣谦突然的出声,让叶阑警惕的环顾了四周。蓝影也离开了靠着的大石。 “修罗门?” 叶阑惊了一下,一道黑影突显从黑暗之中出来。蓝影将中指放在唇边一吹,身后唰一下,凭空多了好几十道黑影。 “阁下是?” 从暗出中出来的那个黑影压低了声线笑了几声,在如此静谧的夜里,听起来有些瘆人。 “修罗门,风华。” 蓝影借着幽暗的月色窥见了来人,不耐烦的拧了拧眉。此时风华能找到这里来,可见他们低估了修罗门的势力。 “呦,原来是风华长老,这么晚了,风华长老来此作甚?” 蓝影身后的暗卫全身迸发出一股杀气,向着风华扑面而来。让风华全身的汗毛不由自主的战栗起来。他曾以为这样的肃寒之气只有修罗门的杀手有,没想到在听风楼的暗卫身上也存在。 “哈哈,本长老见今夜月色不错,便四处逛逛,没想到巧遇了各位。” 叶阑朝前走了一步,潇洒不羁的笑了笑,看到远处芦苇丛中微动的黑影。 “风华长老莫不是,亏心事做多了。出门闲逛,也好带着门中二十八星宿,防着怕被人寻仇吗?” 修罗门的风华,叶阑早有耳闻,为人阴鸷偏激,而且是个极其锱铢必较之人,听闻他差一点就是修罗门的门主。不过若真让他做了修罗门的门主,怕是修罗门不会有今时今日的壮大。 “鸣谦,时辰差不多了。” 处在双方剑拔弩张的气愤中,南宫霖突然看着月色,低声对赫连鸣谦说了这么一句。 “叶阑,一定挡住他们,千万别让他们靠近。” 叶阑回头对着赫连鸣谦点了点头,伸手一摆。本在蓝影身后的暗卫,有序的飞身到了前方。隐藏在芦苇丛中的修罗门二十八星宿,也同时显了身。 “早就听闻修罗门二十八星宿武功超群,今日我听风楼的暗卫就来试试,看谁更强一些。” 叶阑又是一摆手,一阵杀起蹭的一下扫过,让本燥热的玉宇峰突然将温度降低下来。 电闪雷鸣之间,数道黑影交缠其中,两边有几个人,定然的望着。 “我去对付风华,你跟青鸾守在这里,别让人靠近。” 蓝影拔出手中的长剑,就要飞身过去,此时叶阑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臂。 “小心些。” 蓝影怔了一下,这是这些天来,叶阑第一次跟她说了句话。 “对付他,我还有把握。” 蓝影纵身一跃,朝着风华飞身过去。因为修罗门人多,叶阑跟青鸾在南宫霖跟赫连鸣谦外围组成一个保护圈,防止二十八星宿靠近。 “原来风华长老如此年轻俊美呀,奴还以为修罗门的长老都是白胡子老头呢。” 借着清淡的月色,风华看向那距离自己七步之外的女子。 绝好的面容透着酥人的妩媚,尤其是那双蓝眸,半嗔半怒的模样,真真的诱人。 “是吗,本长老也没想到,听风楼的主事,还有姑娘这般明艳动人的美人?” 蓝影魅惑一笑,手指挽这自己的一缕秀发。突然眸光一寒,嗖的一声,手中的长剑朝着风华刺去。 风华一直对蓝影有所防备,在哪长剑不曾近身时,愀然躲过。 “风华长老,身手真是俊呀!” 蓝影这一见刺了隔空,便翻身稳住了身体,魅声对风华娇嗔道。 “对着蓝主事这样的蛇蝎美人,本长老自然要多分小心。” 蓝影挑了挑眉,手中的长剑又是一刺。风华仰身弯腰,长剑划破了胸前的衣襟。于是他借机回身反手一扣,恰巧的抓住了蓝影的手腕。 “哟,长老奴的手滑不滑,握在手里的感觉如何。” 风华的指腹故意在蓝影腕处的肌肤上揉搓了一下。沉声说了一句。 “蓝主事真是肤如凝脂呀,让人销魂呀。” 蓝影手腕反转抽出风华的禁锢,手中的长剑一挑,划过风华的手臂,这次到真真的划到了实处。 “奴的豆腐,可不是谁想吃,就能吃到的。风华长老既然吃了,那就付出点代价吧!” 蓝影趁机挥剑对着风华乘胜追击,通过方才过的那几招,风华也不敢再轻敌,用全部的精力去抵挡蓝影的攻击。 这边打的不可开交,赫连鸣谦跟南宫霖也在大石前凝神研究着石块上漂浮的字。 “幻族人的血?” 赫连鸣谦话一出口,他们一起看向正跟风华交缠的蓝影。 “青鸾,你去替蓝影挡住风华,让她抽身过来。” 青鸾的软剑刚砍飞一个修罗门中的人,转头朝着赫连鸣谦这边点了一下头,飞身过去,与蓝影背贴背的站定。 “怎么了?” 感觉到有人靠近,蓝影刚想挥剑阻挡,看到是青鸾,便收回了剑。 “他交给我,赫连大人跟南宫公子哪里需要你去。” 蓝影轻轻颔首,跟青鸾调了一个方向,便成为青鸾跟风华在打。 “需要我做什么?” 蓝影从一团乱的打杀中过来,到叶阑阻挡的保护圈内,便急急的开口去问。因为她察觉到叶阑支撑不了多少时间。 “你是幻族人吧?” 赫连鸣谦这一问让蓝影怔了一下,这个秘密除了义父以外,从来没有人知道。他不知赫连鸣谦从何处得知的。 “锦月是不是用你的血开启了天石?” 南宫霖这句,到是提醒了蓝影,当时楼主似乎是割了她的手放血在这石头上。 “幻族人的血可以开启天石?” 蓝影反问这一句,恰巧的证实了赫连鸣谦跟南宫霖的猜测,蓝影果真是这世上仅存的一个幻族人。 “来不及了,时辰到了。” 南宫霖又看了一眼月色,出声赶紧提醒赫连鸣谦,赫连鸣谦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 “蓝姑娘得罪了。” 赫连鸣谦反手迅速一滑,在蓝影手掌上割开一道口子,蓝影来不及吃痛,便被赫连鸣谦抓着朝那石头上一按。 那本平凡的石头突然发出幽暗的光泽,上面跳出密密麻麻的小字。而蓝影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弹出束丈之远,南宫霖赶紧飞身将她接住,以免她摔在地上。 “没事吧?” 蓝影咬着唇看了看自己流血的手,看到南宫霖关切的模样,怔了一瞬。随后漫不经心的笑了笑,便起了身,答了南宫霖一句。 “没事。” — — — — — — — — — — — 文写到这里,得到了很多大人的支持,也得到了很多大人的批评,支持是激励小韵写下去的动力,批评也有利于小韵接下的对文笔的改善。能留言的大人们,小韵都是感激的。小韵会一如既往的认真写下去的。 第二百七十四章:云栈萦纡登剑阁 南宫霖点了点头,便移步到赫连鸣谦身边。而蓝影拧着眉,艰难的靠住了一块石头。 赫连鸣谦将惊鸿剑抽出,对着那石块耍出让人眼花缭乱的剑花来,直接让蓝影看傻眼了。 那剑带着一股神秘的蓝光,跟石头里发出的一股蛮力做抵抗,那股力道蓝影曾在锦月被吸进去时接触过,无法描述的强大。 叶阑在阻挡修罗门的间隙,朝这边望了一眼。他惊愕的是,赫连鸣谦的剑法竟然强大到可以与天力相较量。 南宫霖在赫连鸣谦剑动的同时,也在念念有词迅速的,移动着石块上浮出的文字,最后一缕月光突然从夜空照在了石头上。 那石头出现了一个急速的漩涡,南宫霖跟赫连鸣谦相视一眼,挥剑同时将手掌划破,朝着暗漩涡按去。 此时突然一个黑影冲进了叶阑的防护圈,因为跟叶阑交手时,身上中了数剑。一股血喷张出来,到跟赫连鸣谦跟南宫霖按上去的手同时到了那石块上。 从那漩涡之中突然迸发出一股更强大的力量,嗖的一声,一道强光闪过,晃的众人移不开眼睛。 等那强光消失,本站在石前的南宫霖跟赫连鸣谦,连带莫名冲进去的黑衣人,一同的消失不见了。 叶阑率先反应过来,迅速过去扶住蓝影,喊了一声。 “撤~” 听风楼的暗卫跟青鸾听闻,不再跟修罗门的人纠缠,迅速脱身后,飞身逃离出去。 片刻的功夫,玉宇峰只剩下了修罗门的人还停留在那里。 “方才是谁跟赫连鸣谦喝南宫霖消失了?” 方才那惊异的一幕,所有人都看到了,但因为混乱,却并不知是谁。 “回长老,好像是夜冥。” 风华眸光徒然一愣,朝着二十八星宿望去,虽然损伤程度不同,但都还在,独独不见了夜冥。 “撤~” 风华厉声一呵,飞身离开,其他人也都跟随,方才还热闹的玉宇峰,便又恢复了平静。 浮灵很少有风,即使有也很轻柔。 锦月到西山瀑布前时,远远就好看等在哪里的池渊。 一身素净的蓝色儒衫衬的他飘逸出尘,若不是跟千夙那张好看到令人瞠目结舌的脸作比较,池渊不管在尘世还是浮灵,容貌都处在顶峰。 “就是在这里吧?” 锦月漫步到池渊身边站定,跟他一起看向那似从天际而来,常年奔流不息的瀑布跟前。 “什么?” 池渊显然没有听懂锦月的意思,锦月侧眸撞进池渊比湖水还要清澈的眸子里,这样不染世俗的眸子,是浮灵这种简单的地方才能养的出的。 “玲珑就是在这里消失的吧?” 锦月欣赏着池渊的纯然之气,而池渊却欣赏锦月身上沉积的神秘。这种感觉除了玲珑跟君上,在所有浮灵人身上都不存在。 “是,我最后一次见她,就是在这里。” 锦月若有所思的将眸子沉下来,有太多疑惑存在心里,如今突然要接近答案了,她却有些胆怯起来。 “能跟月讲讲你跟玲珑还有君上吗?” 池渊回眸看着锦月愣了一下,他似乎没想到锦月先开口的便是这个问题。 “这便说来有些话长了。” 锦月静然一笑,沉沉的目光扫过面前流动的水波。来到浮灵她才知道,尘世感叹的光阴流逝,在浮灵人眼中根本不存在。 “浮灵最不值钱的便是时间,你可以慢慢讲。” 在浮灵除了小孩子会嫌弃时间太慢,自己不能尽快长大外,确实很少人在意时间是迅速流逝还是缓慢度过。 “你应该听说过遵毅,濯炎古神跟凤鸣女神的故事吧。” 锦月点了点头,关于三人之间的纠葛,她已经在麒麟兽皮之中破解出来了。在苍灵的神话之中,也有些被记载下来,但真实性就无从考证了。 “这里应该就是遵毅古神跟凤鸣女神最后停留的地方吧。” 浮灵是自古的存在,还是两位天神创造出来的,锦月虽然不知。但整个浮灵都对遵义古神,跟凤鸣女神有着很深的敬重。 “你是不是觉得他们最后在这里厮守,而且还以为君上是他们的后人。” 锦月再次点了点头,这不是她自己揣测的,而是浮灵的人告诉她的。 “其实遵毅上神跟凤鸣女神来到这样一个世界,并非想要厮守,而是为了重新修炼,重登九天。” 锦月愕然一怔,麒麟兽皮上有记载,除去神根者,重返九天比凡人修仙都难,要历经难以想象的天劫方可成就。 “为什么?” 锦月不懂,既然肯剔除仙根,来到人间,便是不再眷恋九天的生活,为何还要跟天为敌,重新返回呢。 “为了芸芸众生。” 说罢,池渊沉沉谈了一叹,开始接着讲述。 当时凤鸣女神因为遵毅与濯炎古神之间矛盾重重而选择离开,机缘巧合之下进入了浮灵这个三界之外的地方。 那时浮灵没有一个人存在,只有一尘不染的仙境,跟源源不尽的白玉。因为找不到如何出去的路,凤鸣女神便只有在浮灵住了下来。 当时遵毅跟濯炎古神都寻着蛛丝马迹,找到了尘世与浮灵之间的入口,但他们苦守多年,却始终寻不到如何进入浮灵。 最后濯炎古神离开了,建立了万年不倒的王朝。 随后守护多年不肯离去的遵毅古神,在一个月圆之夜,用凤鸣女神留下的惊鸿剑打开了浮灵之门,将自己跟随着他征战天下的一众人一起卷入到浮灵中来。 浮灵之地本隶属三界之外的地方,来到此地的人寿命被无限拉长,违背了天理本该有循坏。于是三界都遭遇了一场突变。 三界之内最弱的便是人界,这场突来横祸让刚刚从战乱之中的人,再次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凤鸣女神觉得此事因自己而起,十分的自责。便决定用剔除仙根的身躯,再次修炼飞升。因为只有经历此番浩劫的天神,用自己三魂六魄中的一魄才可弥补镇压天怒。 于是凤鸣女神将自己锁在西山瀑布之内,潜心修炼,不问世事。 遵毅古神不愿凤鸣女神独自承担这天灾,便嵌入凤鸣女神所在的瀑布之底,与她隔着一条水渠,盼着自己比她早一步飞升九霄,免去凤鸣女神剥魄之苦。 因为二人都拼劲全力,一个想让尘世之人早日脱离苦海,一个为了替自己在意的人先裆下天灾。两人竟然在同一时刻仙根重生。 但凤鸣女神还是先了遵毅古神一步,剔除自己一个神魄,抵挡了天灾,她那一魄便在尘世烟消云散。而遵毅古神剥离本身的一魄便闲置下来。 浮灵众人毕竟只是肉体凡胎,难以承受浮灵灵气的冲击,若没有天神之躯抵挡,一个个将陷入永久的沉睡,沉睡最后不但身躯会灭,连灵魂都会消散。 遵毅古神与凤鸣女神既然重新长出仙根,就必须回到九霄宫阙,于是遵毅古神将自己剥离神躯的那一魄,镇守在了浮灵。 因为只是遵毅古神的一魄镇守,比不得两位上古天神,从此浮灵之人的寿命不再地久天长,而是比尘世多了十倍左右。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先前虽遵毅古神来到浮灵的人,都一一故去,而留下的后人慢慢便不知道,还有一个尘世的存在。 将自己所知的讲完,池渊转头看了锦月一眼。只见她锁着眉心,浅淡的看着远处。 曾经玲珑就是这样,有时候明明近在咫尺,却总觉得她虚幻的下一刻便会消失。 “千夙就是遵毅古神留下的那一魄?” 锦月轻缓的出了声,清浅的眸子散着静谧的光泽。池渊知道,她若是尘世中人,不过也就活了十几载,何故身上沉稳的气息,比浮灵活了上千年的人,还要强烈百倍。 “没错,君上就是整个浮灵人活下去的依仗。” 锦月将停留在远处的眸光收回,她原以为千夙是两位天神的后人,所以才受到整个浮灵人的敬重,原来两位天神从未在一起过。 “那你跟玲珑呢,你们应该跟其他浮灵的人不同吧?” 池渊诧异的看了锦月一眼,他没料到,锦月连他跟玲珑跟浮灵其他人不同,也能看出来。 “玲珑本事凤鸣女神的神侍,因为成仙之初,仙根还不稳,又在人间杀戮过多,沾染了过多的戾气,便回不得九霄云天。于是便留在浮灵,一来可以守护遵毅古神留下的那一魄,二来可以在浮灵用这里的宁和,洗去身上的罪孽,等待他日可以重回九霄云天。而我……” 池渊又顿了一顿,方才接着说到。 “神侍有两种,一种为尘世修仙飞升而来,还有一种便是天生的有仙根。我是便是后一种,由于凤鸣女神放心不下这浮灵,遣我来此看一看。可以增长些阅历。” 锦月眸光徒然僵在眸中,她从未曾想过,自己的生母有着这样一层的身份。 “那为什么玲珑到现在也没回去?” 池渊所讲之事,如今也有上万年了,即便沾染了人间的戾气,上万年还不足以洗去吗。 “也不是不能回去,只是玲珑缺少一个机缘,而我……” 池渊突然将话顿在口中,不知如何去讲,锦月用余光扫了池渊一眼,沉沉接口道。 “你舍不得她。所以便不愿回去了。” 池渊突然笑了,他本觉被人戳穿此事,会是一种难看。没想到如今真从别人口中说出,到有了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之感。 “君上曾说过,在尘世活上一年长的心智,抵得上在浮灵活上千年。我原是不信的,但见了你,便信了。” 锦月低头笑了笑,浮灵如此与世无争之地,活过多少年,怕是也难有她这样处处提防,事事留心的性子。 “你既然是仙者,为何不知如何出去。” 池渊凝重的神情,依旧没有舒展。他依稀觉得,玲珑将自己千万年凝聚的沉郁,都赋予在了这个女子身上。 “在浮灵此地,我与凡人无二,除非让凤鸣女神召回。但一旦召回,便再也没有由头下来了。” 他有想过让凤鸣女神召回自己,说不定玲珑已经回去了。但他却又不怕回去,玲珑不在,这一犹豫便犹豫至今。 “为什么千夙会说,尘世中的人来此活不过三天?” 这一点是她刚踏入浮灵之时,千夙告诉她的。本她没什么好担忧的,毕竟唯一能进入浮灵的钥匙被她带到了浮灵。 但方才池渊说,遵毅古神用惊鸿剑冲破了浮灵天石的大门,她心莫名的慌了一下。 “初到浮灵的人,都目睹了两位天神飞升的过程,多多少少沾染了仙气。君上在次镇压着,便可安然。但尘世中的人,却依旧承受不住,苍灵这个地方的灵气。” 锦月皱着眉垂下了头,她隐隐担忧着,却有觉得不可能。遵毅是虽然剔除仙根,但毕竟强与普通人,所以她不该担忧,会有人因为寻她,而用惊鸿剑开启天石,进入浮灵的。 “你到提醒了我,你为何会没事。” 锦月神情一怔,她思虑过甚,竟然没有发觉,不经意间提醒了池渊此事。但反念一想,自己本来答应了,给他一个答案的。 “你一直想知道,玲珑现在如何了是吗?” 池渊沉了沉眉心,凝重的朝着锦月点了点头。玲珑不在的每一天,他都惶恐的过着。 “其实你应该猜到了,玲珑去了尘世对吧?” 绛珠说,池渊也是见到玲珑消失的,他既然知道这么多因果,即便不知道如何从浮灵去往尘世,但也应该能猜到,玲珑去了尘世。 “她现在好吗?” 玲珑消失也有十八九年了,在浮灵不过转瞬之间,但在尘世却足以沧海桑田。 “她已经不再尘世了?” 池渊稳站的身体猛然一抖,最后苦苦笑了笑。 “她升仙之初,本就缺了一世情劫,这样也好,这样也好。” 锦月在瀑布散发的水汽里,窥见池渊眉宇间的那股执念,在缓缓的消散。这应该是释然了吧。 第二百七十五章:底事人心苦未平 “你要去寻她吗?” 池渊静默的摇了摇头,锦月从他看似安然的神情,看到一种对人生的苍凉跟无奈。 她以为只有肉体凡胎的人,才会对命运有这种任由宰割的悲哀。 “你跟她究竟是什么关系?” 锦月沉眉一笑,他们如今把话说到了这种地步,她不信池渊猜不出她跟玲珑之间的关系。原来不止是人,九霄云天脱离凡尘的仙,也有如此胆怯的时候。 “有些问题,还是不问的好。” 池渊不愿飞升回归九霄云天,无非是不愿意日日相对,却不能相守,徒添悲哀。 “谢谢!” 池渊的道谢,是为只要锦月不说出来,他便可以继续在浮灵自欺欺人。有时候,莫名的自欺,才会给人活着的勇气。 “不客气。” 池渊沉沉叹了口气,对着锦月笑了笑。 “祝你好运,我该回去了,日后我们应该不会再见了。” 锦月也对着他笑着点了点头,池渊便转身离开了。 看着奔流不息的瀑布流向了远方,锦月突然怀念起尘世平静无波的湖水。有时候不失去,你永远不懂,当初拥有的有多好。 锦月抬头看了看天,那明亮的日光永远悬在哪里,从来没有动过。 等她再次视线下移,打算离去时。突然窥见水面上似乎漂浮着三个人,窥见那一抹熟悉的玄紫跟月白,锦月惊住了。 “救命呀!救命呀!” 锦月仓皇失措的边放声呼喊救命,边趟水往漂浮的人里走。忘记了水有多深,只觉脚下突然一滑,脚下不知被什么绊住,一下子栽进了水里。随后呛了几口水,便失去了知觉。 锦月再次醒来的时候,一睁眼便看到千夙放大的一张俊脸,对着她戏虐的笑了笑。 “明明不会水,还敢去救人,原来这就是你们那里所说的别具聪慧,本君算是领教了。” 锦月腾的一下从榻上坐了起来,千夙被她吓的猛然一颤。嫌弃的朝后躲了躲。 “君上,以前都是月的不对,月给君上赔罪了。” 锦月仓惶从榻上下来,鞋都来不及穿,便跪在了地上。瘦小的身体瑟瑟发抖,千夙还是第一次看到锦月这般软弱的一面。 以前无论自己如何的难为她,她都凭着一份难得的坚韧支撑着。 “你想求本君救他们?” 锦月垂着眼帘没有说话,但那神情却已经验证了千夙的话。若不是为着那些人,她无论如何也不会如此委身去求别人。 “留在本君身边有什么不好?你不但可以躲过先前种种忧患,也可以拥有延绵不断的生命。” 千夙漫不经心的弹了弹衣袖,像是锦月回答什么,都跟她没有任何关系一般。 “君上活了上万年的光景,可曾将什么人放在心上过?” 千夙拂着衣袖的手顿在袖角,居高临下的眸子漫不经心的扫过锦月微抬起的一张脸。这样在他眼里算不得出挑的五官,偏偏有着一股绝美的神韵。 “有又如何,没有又如何?” 锦月在地上虽然跪着,但脊背却挺的笔直。一双仿似阅尽沧桑,仍然清澈的眸子,无惧无畏的看着千夙。 “尘世之人一生不多短短几十载,所以尘世间的人个个惜命。即便这样,却还有很多东西凌驾于生命之上。” 千夙用长长的衣袖,掸了掸方才被锦月压出的褶皱,戏谑的笑了笑,便坐了下去。 “所以你们才把这短短的人生,活的这般艰辛。” 千夙说的所有话都是用一个旁观者姿态,而且是一个毫不相关的旁观者。因为他的认知里,没什么比他自己更为更重。 “但君上不觉得,如此才是人生的意义所在吗?” 千夙挑了挑眉,散漫的用余光扫了锦月一眼。意义,他似乎从来没有想过什么叫做意义。 “难道我浮灵子民,活的就没了意义吗?” 锦月不安的咬了一下唇角,浮灵确实是个安详的地方,但这种安详有着重复的单调跟乏味。 “君上觉得昨日跟今日有什么不同吗?” 千夙怔了一下,这问题他到真还没有想过。昨日他做了什么,似乎今日也做了。 “君上是否觉得不光是昨日,就连先前每一天都过的一样。但尘世的人不一样,因为生命短暂,所以才将每一日都过的不一样。” 千夙眉梢微微动了动,他确实活了不少年了,却从来没想过活着应该有什么意义。 “你是在告诉本君,你愿意过那有意义的短暂几十年,也不愿日复一日的在浮灵拥有漫长却单调的一生。” 锦月坚决的点了点头,千夙笑着朝后躺了躺。这些天,锦月对他耍了不少心眼,他觉得有趣,便佯装不知。 “那本君为什么要帮你去救外面那三个人?” 锦月依旧直挺挺倔强的跪着,千夙对人没有怜悯,她一早就知道。可如今外面那三个对她极其重要的人,命在旦夕。除了求他,她不知该做些什么。 “碧华~” 一声熟悉的声调突然响起在门外,锦月来不及转头,只觉一个人影迅速移到她身边,将她紧紧抱住。 “碧华,你在做什么?” 赫连鸣谦在门前看到锦月跪在一个男子面前,心像被抽打一般。她是那样一个自负的人,何曾受过这般的委屈。 “君上,求你。” 锦月握了握赫连鸣谦的手,目光灼灼看着千夙散漫的神情,诚心对着千夙将头磕了下去。 “碧华~” 千夙看着抱成一团的两个人,鄙夷的瞥了一眼,将身体挪了挪,到一个更舒服的位置。 “愚蠢的凡人。” 随着赫连鸣谦过来的南宫霖跟夜冥愣在门口。那个永远一副沉着冷静,高高在上的女子,何时这般求过一个人。 “碧华~” 赫连鸣谦又悲痛的唤了锦月一声,锦月的视线依旧盯着千夙,最后这样僵持了一会。 赫连鸣谦直接将抱起锦月,沉着一张脸出了房门。而锦月却不挣扎,手臂揽着赫连鸣谦的脖颈,一双沉静的眸子怯怯的盯着赫连鸣谦。 看到此番情景,千夙突然颇有兴致的坐直了身体。这个心比天高的女子,竟然还能有对人柔情似水的一面。若是她有天能用这样的神情瞅自己一瞅,那倒是挺有趣的。 “人家两位去缠绵了,你们两位就别傻站着了,过来陪本君喝杯茶等等。” 千夙脸上突然浮现的涎笑,让南宫霖跟夜冥很是费解。但看着千夙挂着这抹笑离开,便也跟了去。 赫连鸣谦面沉如水的抱着锦月,用脚踢开了一个房门,直接便进去了。随后又用脚猛踢了一下房门关上。 “你生气了?” 看着赫连鸣谦阴沉的脸,锦月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她瞒着他独自涉险,她枉顾他的意愿去跪求他人,赫连鸣谦怎么可能不生气。 赫连鸣谦依旧没有说话,将锦月放了下来。还未等锦月站定,突然身后按住了锦月的头,狠狠的吻了下去。 赫连鸣谦吻的十分的用力,与其说是吻,倒不如说是惩罚性的撕咬。锦月拧眉强忍着,用那双秋水明眸盯着赫连鸣谦,任由他发泄。 察觉到锦月逆来顺受的神情,赫连鸣谦憋在心中的气,瞬间就散了。人也平静下来,伸手将锦月抱住。 停止了撕咬,开始温柔的吻起来。这一个深吻,让锦月全身的力道突然便没有了,紧绷的身体也松弛下来,半挂在赫连鸣谦身上。 在锦月被赫连鸣谦的吻,弄的昏沉迷糊时。赫连鸣谦突然将唇移开,伸手将锦月揽在怀里,沉沉道。 “我不是气,我是心疼,若真要生气,便是气自己无能。碧华你无法想象,你消失的这些时日,我是怎么熬过来的。” 锦月回手将赫连鸣谦抱住。她怎会不知道,若真不知道,便不会这般费尽心力的去遮掩此事。但纵是她做的在缜密,也挡不住皇上那个变数。 “鸣谦,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锦月紧了紧环着赫连鸣谦腰际的手臂,虽然赫连鸣谦的到来,无疑是给她在浮灵增添困扰。但将心比心,若是消失的是他,她也会不管不顾的跟来的。 “你总是这样,将所有的负担都强加在自己身上,以后我们一起承担。” 即便知道有些事情不是赫连鸣谦想分担便能够分担的,锦月为了安抚赫连鸣谦现在的情绪,依旧点了点头。 “好,以后我们一起承担。” 话说到此处,锦月突然从赫连鸣谦怀中移出,担忧的抓住了赫连鸣谦的手臂,关切的问。 “你有没有觉得不适?” 即便赫连鸣谦极力的忍耐,但那惨白的脸色依旧出卖了他。自从醒了过来,他便觉得全身沉重的厉害,五经八脉似是被堵塞了一样,总有些喘不过气的感觉。 “我没事。” 赫连鸣谦的谎,显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锦月伸手摸了摸赫连鸣谦的脸,静谧的眸子里有着一份心疼跟不忍。 “鸣谦,你可知道,你在浮灵活不过三日。” 赫连鸣谦愕然一怔,诧异的盯着锦月。他只以为是自己不适应这里的幻境,没想过这么严重。 “所以你才去求那个人。” 想起锦月方才跪在那人面前苦苦哀求,而那人理都不理的模样,就像一块石头压在心上一样。 “除了他,没人能救你。” 锦月睁着眼眸,大颗大颗的泪滴从眼眸里掉下来。只要千夙能救下赫连鸣谦,莫说要跪他,即便真的嫁给他做他的君后,只怕自己也不会犹豫。 “碧华,我不怕死。” 赫连鸣谦伸手摸了摸锦月的头,锦月哭着的眸子凄然的朝着赫连鸣谦看过去,让赫连鸣谦心头一紧。 “可是我怕。” 赫连鸣谦的手僵在锦月头上,原本舒朗的眉心突然拧了拧,再次将锦月抱在怀里。 “是我不对,你莫要再哭了。再哭下去,我心的碎了。” 他怎么忘了,他如今的命已经不再只属于他一个人,同时还牵引着锦月。 “鸣谦,在浮灵,一切听我的好不好?” 赫连鸣谦拥着锦月的手在锦月背后攥的青筋暴起,颤抖不已。听她的是不是由着她,去跪求那个根本不把她当回事的人。若不听她的,如今陷入的两难之镜,又该如何去破。 赫连鸣谦在心里思索许久,从没有一刻,让他如此的憎恨自己的无能。 “锦月,他不会答应的。” 那人眸中的清寒跟漠视,赫连鸣谦不会看错。这样一个人必然是将万事都看的通透,所以才会如此凉薄。 “总归要试试的,若他真的不答应,上天入地,为人为鬼,我都随你一起。” 赫连鸣谦沉沉的叹了口气,将揽着锦月的手松开。他突然觉得,自己何德何能,可以让她这般的爱着。 “好,上天入地,为人为鬼,我们都一起。” 锦月淡然而笑,握紧了赫连鸣谦的手,拉着他走出了房门。 此时千夙正坐在平常所在的廊下,招呼着南宫霖跟夜冥喝茶。千夙就是这样,什么都随着自己的性子,心中没有什么高低之分。 他若开心就什么都愿意帮你做,他若不愿意,任你如何苦求还是威胁,他都不屑一顾。 “君上~” 锦月沉声一唤,不知正跟南宫霖喝夜冥兴高采烈说些什么的千夙突然住了嘴。转头看到锦月跟赫连鸣谦,戏谑的一笑,将前倾的身体散漫的向后靠了靠。 “商量好了,打算怎么求本君救他们三个?” 千夙端起手边的茶杯,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后,便放在唇边嘬了一口,还做出此茶不错的满意神情。 “月能够用这个换他们三个平安离开吗?如果不够,君上可以再加条件,只要月做的到。” —————————— 小韵写并蒂的时候,从网上搜索了很多图片,然后根据满意图片来描写每个人设。因为网易这里没地方发图片,这些图片小韵将发在自己的微博里跟大人们分享,感兴趣的大人们可以关注去看看。微博名字:何韵儿cherish 第二百七十六章:谁念西风独自凉 锦月将手中三本册子朝着千夙递过去。他说过一本册子可以换一个问题,她便赌一赌,能否换一条命。 “本君这些日子看的有些厌了,你这招不管用了。” “你~” 锦月抓着册子的手蓦然一紧,此时恨不得将手中的册子朝着千夙那嬉笑的脸砸过去。 “再说,三本册子就让本君出手救三个人,本君岂能吃这么大的亏。” 锦月拧着眉看了看千夙,南宫霖跟夜冥不明所以的站了起来。 “鸣谦,怎么回事?” 赫连鸣谦沉着脸没有说话,只是抓着锦月的手紧了紧。倒是千夙耐心的问南宫霖跟夜冥。 “你们俩有没有觉得身体沉重,呼吸不稳,而且全身无力。” 南宫霖皱了皱眉,将右手搭载自己左手的脉搏上,突然发现脉搏是他从未遇见过的混乱。 “怎么会这样?” 千夙又捧起方才丢下的茶,笑嘻嘻的嘬了一口。 “不用紧张,三日后便不会乱了,会停的,永远都得停了。” 南宫霖诧异的看向赫连鸣谦,赫连鸣谦对南宫霖点了点头。算是告诉南宫离,千夙的话,没有骗他。 “君上有什么条件,便提吧?” 通过这些天对千夙的了解,若不是他心里有什么盘算,自然不可能将他们一并带回这里,跟他们废这么半天的话。 “对吗,早这么乖,省多少事。” 千夙嬉笑着将捧在手里的茶杯放下,一双含着得意的桃花眼瞥向锦月。锦月被赫连鸣谦握着的手,微不可查的颤了一下。 千夙这神情,明显的要为难她。 “君上请说。” 千夙说话最喜欢绕弯子,来展现自己的高深,但他却从来不会承认。 “本君想到一个有趣的游戏,你们陪本君玩一玩,本君就答应救下他们,怎么样?” 明知千夙所说的游戏是他设置的一个陷阱,闹不好全部得折进去。但如此的境况来看,不得不答应。 “君上请说。” 千夙沉声笑了笑,那双桃花眼盯着锦月眨了眨,直接让锦月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赫连鸣谦伸手抱了抱她,锦月回眸对着赫连鸣谦安抚的笑了笑。 就是这眼神跟微笑,让那个千夙心里突然生出一种从前不曾有过的情绪,他知道这便是尘世所说的羡慕。 “本君活了这些年,从来不知道被人惦记着是个什么滋味。这样好不好,本君跟你打个赌,本君消除你的记忆,让你跟他们三个还有本君相处一段时日,看你会对那个动心。” “七日为限,若是你最后动心的不是本君,本君就如你所愿,不但送你离开,还帮还会帮你完成你此行的目的。若是你动心的是本君,本君就送他们三个离开,你留下来当本君得君后。” 除了千夙之外,宫殿内其余四个人都露出惊愕的神情。 ”这事你怎么也不算吃亏吧,这两个一看就对你有这份心,你们难道不想试试,重新来过,她的心会是谁的?“ 千夙的眸光有意无意的撇过南宫霖跟夜冥,两个人怔愣的看向锦月。尤其是南宫霖,眸光纠结的闪烁着。 “在这里,你们一个不用担心自己命不久矣,一个不用担忧自己的身份,多公平。一切尘埃落定,就当是一枕黄粱。” 南宫霖将眸子轻缓的垂下来,没有说话。夜冥没有波澜的眸子,也微不可查的闪了闪。 ”好,我答应。“ 锦月话一出,赫连鸣谦握着锦月的手猛然抖了抖,锦月转头温柔的笑了笑。 “信我。” 千夙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子,放在了桌子上,便躺在那摇椅上晃起来。 “想好了,就把它喝下去。” 锦月刚想伸手去拿,发现赫连鸣谦紧攥着自己的手,令她动弹不得。锦月回眸专注的看了赫连鸣谦一会,赫连鸣谦便沉眉松了手。 “我们尘世有句话,叫做情不知所起,而一往情深。” 锦月将那小瓶握在手中,沉静的眸光扫视着千夙。脸上依旧挂着清淡迷离的笑意。 “你想告诉本君,你对他情比金坚。” 锦月摇了摇头,将小瓶的瓶塞拔下,仰头将小瓶里的药水喝完。静谧的笑了笑。 “月想告诉君上的是,你把感情用来做戏,便不会得真情了。” 吧嗒一声,锦月手里的小瓶落地,身子一软。赫连鸣谦眼疾手快的将她接住,锦月已经没了意识,赫连鸣谦怒目瞪向千夙。 “你恶狠狠的瞪本君做什么,她睡几个时辰就醒了,又不是死了。” 千夙从摇椅上站了起来,甩了甩衣袖,从桌案上翻开三个杯子,用指甲划破手指,一个杯子滴下一地血,然后又倒了茶水。 “一人一杯喝下去,赌约结束之前,你们就可以安然的在浮灵呆着。” 话音未落,他人便背手朝着远处漫步而去。 锦月方才说的那句话绕在心间,突然让他觉得有些扎心,怎么想,怎么的不是滋味。 他真的就永远品味不到情应该是什么滋味了吗。 情左右不过是得一个人心罢了,有什么了不起的。他去往尘世的时候,不是也得过很多女人的心吗,只是他不屑要罢了。 夜半时分,苍灵上空飘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一张白皙的手掌伸出撑着的纸伞,一滴一滴的打在手心里,从屋内透过来的光线下熠熠生辉,同样照亮了那双轻灵明媚的眸子。 “门主~” 风华冒雨跪在青石板上,昨夜之事他已经一一禀报过了,但过了这么久,门主却一声不吭。 风华的出声,依旧没有得到什么回应,他侧了侧头,再次窥见面纱未曾遮住的眸子。 还未等他仔细去看,突觉眼下一寸之处猛烈一痛,两颗水滴如刚粒一般打过来,瞬间眼下的卧蚕肿出很高。 “你~” 风华噌的一下由半跪着起了身,一个你字未曾出口。双膝又是一痛。嘭的一声。双膝跪在了雨中。从始至终那远处的女子动的只是手指。 “还记得本门主曾说过什么吗?” 风华拧眉将头垂下,他如今还不明白,门主如此生气,是因为他擅自主张跟听风楼起冲突,还是方才快看她的容颜而起的冒犯。 “不知门主说的是那一句?” 风华垂着头,察觉到门主似乎轻笑了一声,随后他神情木然僵住,因为他听到了门主靠近的脚步声。 风华的视线未敢抬起,但余光已经能窥见一双精致的绣花鞋,已经离他有三步远了,却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风华长老想知道,本门主长什么样子?” 那双能窥到的绣花鞋,近在咫尺。风华紧攥着手心,他知道只要他稍稍一抬眸子,便可看到那轻纱之下的脸,但他也知道或许还不等他完全抬起,他这双眼睛怕是就没了。 “属下不敢。” 风华将跪着的身体恭敬的向下附了附,紧盯着距他一步远的那双鞋。直到那双鞋突然远离出了视线,吊在胸口的心,松了下来,长长舒出一口气。 “你当时可曾看清了,夜冥是跟赫连鸣谦他们三个人的的确确是消失在玉宇峰的大石前?” 风华将附下的脊背挺了挺,因为方才的小插曲,唯恐再惹到这女子,于是将语调放的比平时低缓了些。 “回门主,千真万确。” 风华抬眸窥了一眼,那曼妙的身影。又是许久的沉默,每每接近这女子,他既好奇又惧怕着,但又不得不来。 “听风楼的人,现在是否还派人盯着那石块呢?” 清甜的声线来的猝不及防,本强忍着膝盖上的痛,在跪了这么半天后,更是酸疼。风华还来不及用手揉一揉,便赶紧沉声到。 “听风楼派出一匹武功极高的暗卫,日夜轮班的守着,我们的人半分靠近不得。” 风华看到远处的女子侧了一侧雨伞,抬头朝着下雨的夜空看了看,细密的雨丝打在她是很身上,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忧虑,风华想不通,她这样一个人,还有什么好忧虑的。 又是许久的沉默之后,风华才听到她说了一句。 “远远盯着吧,有什么消息,直接飞鸽传给本门主,你就无需再来了。” 风华拧了拧眉,他不明白为何修罗们要将全部精力,放在这样一件无关痛痒的事情上,更不知这女子,究竟打着什么主意。 “属下遵命!” 即便什么都不明白,由于戒备着这女子的厉害,风华依旧只能服从命令。 他是一门长老,即便先门主在位,也不曾将他如同圈养的狗一样,呼来喝去半分情面都不给。 但他心智武功都比之不上这个新门主,心里憎恨着不满着,却无可奈何。 他总想着有一日翻身,定将如今所受的屈辱百倍的讨回来。但越是了解她的强大厉害,他越是感觉到希望的渺茫。 “下去吧。” 又是这样一声驱赶,她不说让他来,他便不能来,他不说让他走,他便不能走。 她心情好还让他站一站,她心情不好,他只能跪着回话。风华觉得,每见这门主一面,他都觉得受到了莫大的屈辱。 “属下遵命。” 风华的语气明显的不善,也明显的不服气。那撑伞的女子听出来,只是讽笑了一声。 安静的夜晚,仅仅只能听到淅淅沥沥的雨声。一步之遥的弱水湖畔前,小雨落下,荡起一小圈一小圈的波纹。 不远处就是一个架在湖面上的拱桥,加上湖水之中的倒影,接近实圆的形状就如昨夜那一轮明月。 五年前就是在一个月圆之夜,她因为白日里练舞伤了脚踝。而娘亲却不准她休息,明日让她接着练时,觉得委屈万分,便背着所有人在假山旁边哭。 正当她哭的伤怀时,肩膀突然被人轻拍了一下,顶着红肿的眼睛看了过去。 借着那昏沉的月色,她看到了一张绝顶好看的脸,正用一种审视戏谑的神情盯着她。 都说峥嵘四君子里的玉菊公子是九霄云天里的仙。若真是那样,那人应该就是九霄云天里最好看的仙了。 “小丫头,哭什么?” 那时他跟他说的第一句话,就像泉水滴在石壁上一样悠远且神秘,而且有着一股莫名令人信服的力量。 那时她告诉他自己练舞的时候歪了脚很疼,他便笑了笑,俯下身用那双似散着光晕的手摸了一模,然后便温声问她。 “还疼吗?” 当时她惊愕的动了动脚踝,惊奇的发现崴到的地方莫名的便好了。 从那天起,他每晚都会在哪假山后等她,教一两个时辰武功,宠溺且耐心的听她聊聊心里话。 那段日子是她最快乐的时光,连白日里洛先生给她授琴都常常跑神,恨不得没有白天,只有黑夜。 当时她总是唤他先生,想着快点长大,快点变强变好。这样便可以足以匹配他身边的位置。两年后她长大了些,可他却莫名的消失了。 她发疯似的想找出他来,寻遍了临都的角角落落。所有人都不知道他曾存在过,也不知道有一个他消失了。她时常自我怀疑,他是不是真的存在过。 她是在寻找那人时,无意间救下了深受重伤的修罗门的门主阮离离。因为这次的搭救,阮离离在一年之后,再次中了一种无解的毒。在咽气之前,将修罗门门主转赠到她手上。 三年了,先生他已经消失三年了,她突发奇想的来到苍灵,莫名的感受到先生的气息。不惜招来整个修罗门的二十四星宿在苍灵翻查一遍,却半点先生的踪影都寻不到。 直到有一天无意间看到锦月房中桌案上那一叠宣纸,瞥到浮灵两个字。 那时在假山下,她便问过先生来自哪里,当时先生便回她的正是浮灵这两个字。所以她潜意识里觉得,锦月能帮她找出先生所在之地。 后来锦月莫名的消失了,再后来赫连鸣谦跟南宫霖也消失了。她不得不想,这些人是不是去往了先生所在之地。 雨依旧下着,雨伞不知何时已经被丢弃了,一滴一滴打在身上,有些疼,有些凉。 第二百七十七章:淡烟流水画屏幽 静谧的阳光照的眼睛刺痛,锦月觉得自己睡了许久,似乎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越睡越累,总想着丢弃些什么,让自己轻松一下,但她不知道她在梦里丢下些什么。 她睁开眼睛的时候,所在的房间里有四个人,正用奇怪的神情盯着她。这四个人都很好看,尤其是坐在床边离他最近的这一个。 一双桃花眼泛着戏谑的光泽,虽穿着一身男装,但那长脸比女人还要美,就像那流光溢彩的晚霞一般,柔和却坚韧。 其他的三个人,一个深邃俊朗,一个飘逸纯净,一个深沉凝重。 “这是哪里?” 锦月用拇指按了按太阳穴,这四个人她似乎都没什么印象,但奇怪的是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这是你现在的家,你是本君未来的君后。” 看着那张无比扎眼的脸,锦月的神情僵了一下,若有所思的盯着千夙。眼角也顺便瞥了一下其余三个人的神情。 深邃俊朗的那个拧眉专注的看着她,飘逸纯净那个对她温和的笑着,深沉凝重那个一脸冰霜的瞪着千夙。 “君后?” 锦月再次将这白玉建成的房间扫视一眼,头昏沉的厉害,眼前的景象都很模糊,她脑海中一片空白。 “对,你是本君的君后。” 千夙说着就去抓锦月的手,但还没等他抓到,突然横插进一只手,抢了先。千夙的伸出去的手便抓了空。 但他似乎也不气,那双桃花眼戏谑的眨了眨,将手收了回去。 “你睡了许久,饿不饿,我去给你熬些粥好不好?” 被赫连鸣谦抓住时,因为不是很适应,锦月稍微躲了一下,但没有躲开,便只好任由他抓着。 “好~” 赫连鸣谦一说,锦月还真觉得饿了。赫连鸣谦笑着揉了揉锦月的头,便起身,在离开的空档瞪了千夙一眼。 “那他是谁?” 锦月疑惑的指着赫连鸣谦离开的方向,眸中闪烁这疑惑跟思量轻声问千夙。 千夙又眨了眨他那双桃花眼,嬉笑着凑到锦月身旁,戏谑说道。 “厨子~” 还在一旁站着的南宫霖跟叶阑表情一噎,好在赫连鸣谦已经走了,否则可能这里要有一场浩劫了。 “那他们呢?” 锦月侧头看向南宫霖跟夜冥,千夙由朝着锦月靠了靠。他总觉得得一个姑娘的心,得先让她习惯自己的靠近。 “玉衫那个是本君给你叫来的大夫,墨衣那个是~” 关于给夜冥安插个什么身份,千夙突然犯起难来,最后在锦月直勾勾看着他等答案的神情下,胡诌了一句。 “家仆~” 夜冥瞪着千夙冷哼了一声,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锦月一脸的茫然,心想着,家仆这么大脾气吗。 南宫霖面色倒是还算好,温笑的走到锦月面前,轻声问了一句。 “还有没有觉得那里不舒服?” 在那比湖水还静谧的眸光里,锦月怔了怔。她脑子里有无数个人影晃荡,却都像隐在浓雾之中,分辨不出是何种面容,跟她又是什么关系。 “月为什么会没了记忆?” 锦月这句下意识的自称说出口,自己都楞了一下。月是她的名字吗,究竟发生了什么,让她连自己是谁都记不得了。 “以前的事,没那么重要,不记得便不记得了。从今天起,你只要记得本君就好。” 没了赫连鸣谦在这挡着,千夙顺顺利利抓住锦月的手。锦月突然颤了一下,皱着眉将自己的手从千夙手中硬抽出来。 千夙心想着,方才赫连鸣谦抓你,你怎么没抽出来,不是都忘了吗,怎么还这么区别对待。 “不重要?” 锦月发现千夙紧贴着她,让她极其的不适应,便朝远离千夙的方向挪了一挪。 “对不重要,除了本君以外,对你来说其他的都不重要。” 千夙又把锦月挪开的那点距离,重新靠了过去。锦月不悦的拧了拧眉,看向南宫霖。 “月还能再想起来吗?” 千夙的厚脸无耻也就南宫霖这样好脾气,好性情的人,还能忍受他忽悠锦月到现在。 “会的,你且耐心等一等。” 将南宫霖跟千夙一对比,锦月明显觉得,还是南宫霖的话值得信任,便对着南宫霖恬静的笑了笑。 “小月~” 门口突然出现了一个女孩甜美的声音,锦月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 一个绯色衣衫的,面貌清丽娇美的女子立在门口,看到屋内的人,楞了一下。 尤其是看到南宫霖,眸光里散发出诧异的光泽,那神情像是在表示,南宫霖不该出现在这里。 “你~” 锦月刚想问那女子是谁,千夙快她一步出了声。 “歌阙来了,本君未来的君后不小心摔坏了脑子,以前的事情记不得了,你过来陪她说说话吧。南宫大夫,咱们就别杵在这了。女人们的私房话,咱们可听不得。” 千夙嬉笑散漫的瞅着南宫霖,南宫霖神情有些为难。明知道千夙的话有问题,会让锦月误解什么。而且这叫歌阙的女子,怕是会让锦月误会更深。 但他向来不会逞口舌之快,如今到被千夙噎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走吧!本君请你喝茶。” 千夙率先起身朝外走,南宫霖深看了锦月一眼,本想提醒些什么,却不知该怎么说,于是便随着千夙出去了。 “小月,方才君上说,你是他未来的君后,真的吗?” 歌阙到时问到是欣喜,而锦月却拧眉摇了摇头。 她现在的清晰的记忆力只在睁开眼清醒后。她虽然觉得千夙的话不可信,但还是终是辨不出真假。 “月记不得了?” 歌阙猛然想起,方才千夙说锦月摔坏了脑子,便担忧的看着锦月问道。 “怎么好端端的就摔了呢,还摔的这么严重。” 锦月突然抓到摔了这一个词,连忙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却没发现任何伤口。 “小月你在找什么?” 歌阙看着锦月一寸一寸的头上摸,更是觉得奇怪。 “君上说月摔了头,但月头上并没有发现任何伤。” 听到锦月的话,歌阙先是怔了一下,随后便咯咯的笑了起来。 “看来你还真是摔坏脑子了,咱们浮灵有一种神水,伤到哪里的话,只要涂上一涂,只需半个时辰,便无暇的恢复了。连这生存的本能,你怎么都忘记了。” 方才还以为抓到了千夙唬她的破绽,却没料到还有这么神奇的水存在,难不成自己真是千夙所说的君后。 “那月以前便是住在这里吗?” 锦月朝着这房间又看了看,她对这个房间始终没有什么熟悉感。 “对呀,你一直就在这里,一直以来连君上这座宫殿都未曾出过呢,害得我一个月前才认识你。这还是前些日子我们在街上碰见时,我问你为什么以前没见过你,你告诉我的呢。” 锦月敛了敛眸光,她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非常重要的事情,但脑海里一团的浆糊,什么都想不起来。 “一直在这里,从未出去过。” 锦月将歌阙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在心里细细的斟酌着,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哦对了,方才那个人是谁?为什么我从来没有见过?难不成也跟你一样从来没有出过君上这所宫殿。” 锦月若有所思的盯着歌阙,她没有想到歌阙会没有见过南宫霖。 “你以前没有来过君上的宫殿吗?” 歌阙说她先前没有出过这所宫殿,所以歌阙没有见过她,而又问她,南宫离是不是也没出过这所宫殿。 “那当然,君上这里是整个浮灵的禁区,没有君上的特许,哪能随便就可来。我也是近日才得到君上的许可,能来寻你的。” 锦月伸手扶额揉了揉,这地方这般的可疑,每个人又是这般的奇怪。 “你今日寻月,可是有事?” 歌阙说的这些,让锦月本一团糟的心,更是乱了。她现在迫切的需要一个知晓前因后果的人,帮她捋一捋,但这个人明显歌阙不合适。 “哦,到也没什么,因为你前天答应给我画几幅扇面的小样,我便来看看,你画好了没。到没料到,你受伤了。” 锦月轻抬了疑惑的眸子,随后看了看自己的手,眼眸蓦然一亮,从床榻上下来。 “月现在就画给你。” 锦月说着就往外走,她想着是不是做些以前做过的事情,没准能想起些什么。 “小月,不急的,等你好了也来得及。” 等看到锦月走到了门口,歌阙才反应过来,连忙边追便对锦月喊。 “月没事,答应你的,自然得做到。” 锦月跟歌阙来到大厅,此时赫连鸣谦还在厨房,夜冥在院子里练剑,而千夙正拉住南宫霖陪他下棋。 看到锦月着急忙慌的走过来,虽然是千夙先窥见的,但却是南宫霖先起身的。 “锦月,怎么了?” 听到南宫霖唤她,锦月的神情恍了一下,原来月跟小月都不是她的全名,南宫霖唤的锦月才是。 “月给歌阙画几幅扇面的小样,没事,你们继续,不用理会我们。” 锦月说话就朝着大厅摆设的桌案旁走,因为她窥见那桌案上有摆好的文房四宝。 她心想着或许自己以前真是在这里呆过,否则怎么歌阙提起画画,她就下意识朝这里走。 “我帮你研磨。” 歌阙移到桌案前,在砚台中注入了些清水,开始研磨。 锦月摸了一下被一本厚厚的册子压着的宣纸,清风吹过,最上面的一页飘走,恰好瞟向了南宫霖此时站着的位置。 “这……” 南宫霖附身捡起,看到那宣纸上画的是什么,脸色突然一红,抓着那张宣纸手足无措。 “比起你以前看到过的,是不是精美许多。” 千夙散漫的向后靠了靠,嬉笑着盯着南宫霖那张红透的脸,让南宫霖那张脸上的红再添一层。 锦月侧了侧头,有些疑惑,便又掀开手边的一张宣纸,随后面色一僵。 “怎么了?” 歌阙看到锦月变换的脸色,便凑过去看,锦月反应过来,赶紧迅速的翻过去,压在桌案上。 “这些是什么?” 锦月微澜的眸光看向千夙,千夙挑了挑眉。漫不经心的喝了口茶。 “怎么,自己画的,不记得了。” 锦月扶着那一叠宣纸的手颤了颤。她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连这些东西都画的出来。 “真的?” 鉴于千夙目前说的所有话,都让锦月起疑。锦月下意识的问了一句。 “你是此种的行家,不信可以再画一张,比对一下,下笔的力道跟手法,看看本君骗没骗你。” 南宫霖此时还抓着方才捡起的那张宣纸,其实方才虽然只看了一眼,但他已经看出,这的确出自锦月的手笔。 “这画里,画的究竟是什么呀?” 看着所有人紧张的神情,歌阙狐疑的问锦月。锦月垂了垂眸子,没有说话,而是伸手将那一叠宣纸抚开,取了一张空白的放在桌案上。 她提笔沾了沾墨水,却不知该画些什么,便将四周看了看。看到在院子里舞剑的夜冥,神情松了松,便低头下了笔。 锦月握笔挥洒的行于流水一般顺畅,几笔下来,院子中的景象跃然纸上,栩栩如生,风韵天成。 但当她刚想起笔画人时,手突然便顿了下来。心中涌出一种异样的情绪,似是不愿再画下去。 她还抓住这没由头起来的情绪,因着什么,便听得歌阙问了她一句。 “画好了吗?” 歌阙看锦月停了手,便向画中瞟了一眼,锦月突然从自己怪异的情绪下醒悟过来。 别具一格的院子在画中空荡萧索,唯美却凄凉。就如她此时的心情沉甸甸的,像是漂浮在大海之中,抓不住任何依仗。 “好了,你看一看能否做你扇面上的小样。” 锦月将手中的笔放下,将那一张宣纸拎起递给歌阙,歌阙接在手里看了看。脸上先是有了欣喜,随后那欣喜缓缓消失,换成了疑惑的模样。 “你画的真是好,但为什么我总觉得缺少了些什么?” 第二百七十八章:可知宁子解佯愚 歌阙奇怪的拿着画跟那院子的景致对比了对比,明明这画更缥缈唯美些,为何却会有这么奇怪的感觉,总觉着画中的院子空旷的有些悲悯跟恐慌。 “小月,不如你把那院子里舞剑的人也画进去好不好,我看这画,总觉得心里很堵很悲伤。” 歌阙对比半天,觉得这画中怕是就因为缺少了一个人,才会显得有那么一点奇怪,若是填上那个练剑的人,是不是就没有这不好的感觉了。 “她从不画真人的。你死心吧。” 千夙看锦月拧眉不说话,便率先替锦月解释了。锦月诧异的看了过去,难怪方才自己提笔画人时,会下不去笔,原来她从前是不画人的。 “是不是对比出来了,是你画的吧。” 锦月的脸又是一白,其实她画第一笔的时候,就已经察觉出来了,那画风更笔法确实是自己的。 南宫霖看着锦月难为情的模样,有些不忍心。犹豫了一下漫步过去,将手中哪一张也压在了那本册子下,一言不发的回去坐好。 因为此时他觉得,自己不说话,便是帮锦月最大的忙了。其实他心里也在诧异,锦月是大家出来的闺秀,平日里也是知书识礼,满腹诗华,为何会画起这些东西。 他在心里为锦月找了很多理由,却没一个能说的通的。 “过来,吃饭。” 此时赫连鸣谦恰好从厨房里出来,端着一个托盘,托盘里有一碗稀粥跟几碟小菜,满身的烟火味中夹着一股脱俗的清韵。 他的恰当出现,到打破了大厅里尴尬的气愤。 “君上这里究竟藏了多少人啊?” 歌阙看到走出来的赫连鸣谦,大为惊异,便小声嘟囔了一句。锦月怔了怔,向歌阙问到。 “你吃过饭了吗?要不要一起吃一点?” 因为不知道什么时辰,也不知道是不是到了用膳的时刻,但此时,锦月总觉得该问一问歌阙。 “哦,不用了,我来之前就吃过了。你还没吃饭呀,那你先吃饭吧,我还有点事,便先回去了。这小样我拿走了。” 锦月点了点头,歌阙便将那副小样收好后走了,走的过程中回了一次头,有将大厅内所有人看了一遍,才满怀疑思的走了。 “快过来,凉了就不好吃了。” 听到赫连鸣谦的声音,锦月便朝着他走了过去。她似乎觉得,听别人说话,她会下意识的去揣摩,而赫连鸣谦的话,会让她情不自禁的去顺从,去信服。 走到桌边,赫连鸣谦将身旁的椅子拉出,锦月便在他身边坐好。 “来,小心烫。” 赫连鸣谦在锦月坐好后,便端出托盘里冒着热气的粥递给锦月,锦月伸手接住后,赫连鸣谦又将托盘里的几碟小菜摆在锦月面前,将托盘朝远处放了放。 “谢谢~” 锦月一手端着碗,一手拿着小勺搅动着,听到锦月这一声谢谢,赫连鸣谦转头看了锦月一眼。 这一眼突然让锦月心中腾盛出一股自责来,她反思自己方才的举动跟说的所有话,并不觉得有那一处不妥。 “傻瓜,对我你永远不用道谢,也不用致歉。” 赫连鸣谦怜爱的摸了摸锦月的头,锦月抬眸看着赫连鸣谦,眸光垂下时闪了闪,心头颤动着的异样情绪,让她有些不适应,便低头喝粥。 “好喝吗?” 锦月点了点头,又觉得单只点点头,有些对不住赫连鸣谦为她这般忙碌。便咽下口中的粥道。 “月从来没喝过这么好喝的粥。你好生的厉害。” 赫连鸣谦闻声笑了笑,看着锦月喝粥。南宫霖垂下温如春风的眸子,心中涌出酸涩来,即便什么不记得了,她依旧愿意亲近鸣谦。原来没有那五载的锦笺传送,她还是会喜欢鸣谦的。 不同于南宫霖的沉默,在一旁喝茶的千夙此时却不乐意了。 “你前些天喝本君煮的粥时,也说过这句话。” 锦月抓着小勺的手抖了抖,怯怯的看了一眼赫连鸣谦。不知为何,她这一刻突然怕赫连鸣谦因为这句话,而不快。 “没事,我不生气,我知道你不会骗我。” 锦月垂下头继续喝粥,千夙冷笑了一声,此时夜冥停了手中的剑,提着剑回了大厅。 “难怪你们俩在尘世会输给他,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们俩?孺子不可教也,白费本君这么大功夫,给你们俩机会。” 千夙无奈的摇了摇头,起身弹了弹衣衫上压的褶皱离开了。 夜冥跟南宫霖听到千夙的话,同时怔住。又同时朝着赫连鸣谦跟锦月哪里瞅了一眼,落寞的收回了视线,默默的也离开了。 “月以前是不是经常吃你做的饭?” 锦月喝着粥,赫连鸣谦给她夹了几箸菜到锦月捧着的碗里。似乎锦月吃他煮的东西,比他自己吃都开心。 “也不是经常,但若日后你愿意,我可以天天煮给你吃。” 赫连鸣谦舒朗一笑,温柔的伸手理了理锦月鬓角散下来的发丝。他突然觉得,若是锦月能一辈子想不起那些前尘往事,这样轻松的活着,也挺好。 “哦~” 锦月将视线从赫连鸣谦脸上移开,千夙做的饭是怎样她不知道,但赫连鸣谦煮的这些东西,给她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就如他人一样。 “月以前是不是喜欢你?” 锦月突入其来的问题,让赫连鸣谦放在她发丝上的手掌僵在哪里。他看着锦月思索了片刻,方才说道。 “以前怎样是以前,我想知道现在呢?” 锦月缓缓将眸光瞥下,握着小勺的手下意识的紧了紧。她不是很明白,自己怎么讲喜欢脱口而出了。她沉默许久之后,才回答赫连鸣谦。 “月不知道。” 赫连鸣谦温和的笑了笑,从前他一直不懂,为何锦月会独独看上了他,这问题虽然他没有问过,但却为此惴惴不安过。 当时千夙说让锦月忘记前尘往事,再选一次。纵是他向来自负不输任何人,但对锦月其实他没有太多的把握。 因为不管那个天人一般的千夙,还是温风一样的玉和,或者是那个曾为锦月舍命的夜冥,相比之下,自己似乎并不占优势。 “不急,等你确定了你的心意,再告诉我不迟。” 看到赫连鸣谦眼角留露出的一丝落寞,锦月低头不安的喝了一口粥。明明觉得该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这种感觉她很不喜欢。 “哦对了,那画你不用介怀,即便是你画的,怕也是那个千夙设计了你,并不是你的初衷。” 锦月愕然抬眸,原来大厅里的话,赫连鸣谦都听到了。此时她羞的真想找个地缝钻一钻,即便这样,她心里仍然是欣喜的,因为赫连鸣谦没觉得她是一个轻浮不知廉耻的人。 天色渐昏,夕阳斑斓了一场火烧云,把半边天镀得似锦如缎。 王书墨看着即将落尽的夕阳,轻缓的叹出一口气。一直陪在他身旁的风鸢抬头看了看他。 她十一岁便跟在家主身边,形形色色的女人走马观花的换,却从没见他对哪一个真的用过心,却唯独横空插出来的南康公主,不同与旁人。 风鸢总觉得,南康公主身份虽尊,但家主性子散漫飘忽,不是一个注重身份的人,即便迫不得已娶了,也就多些敬重,不会这么事事上心。 若论相貌,南康公主是生的好,但比她生的好的也不是没有。曾经就有不少相貌胜过南康公主的女子纠缠家主。 再论性情,南康公主清冷傲慢,完全不把家主放在眼里,而且心中还存着另外一个人。 即便所有人都说,她最贴家主的心,但此事上,她却丝毫猜不透家主是怎么想的。 “听风楼的人跟修罗门的人都还守在玉宇峰?” 王书墨突然出声,将出神的风鸢从神思中拉了回来,颔首恭敬的回道。 “是,已经守了三天了,不知在守着什么。” 王书墨敛了敛眸光,苍穹的另一侧已经有一弯清丽的月牙显出,他猛然想起,那如月一般的女子,已经消失一个月有余了,真是一件怪事。 “南宫霖跟赫连鸣谦还是没有消息吗?” 风鸢再次颔首,王家的人虽然不及听风楼那般对所有事情都探听的一清二楚,但也不会把消息断错了。 “是,似乎也是消失在玉宇峰。” 从前一直不起眼的玉宇峰,突然引起了这么多人的注视。确实让人很是费解。 “把这里的情况,事无巨细写上一封信,加急送往临都皇宫。” 从前王家从不跟皇室有任何牵扯,更不会被皇家驱使,如今王书墨频频为皇帝做事,不得不让风鸢怀疑,这一切是不是为了南康公主。 “是~,风鸢这就去办。” 风鸢刚想抬步离开,王书墨突然转头将她叫住。但没有立马吩咐她什么,而是拧眉思索片刻,才说道。 “玉宇峰那边也派人盯着,怕是不久之后,这江湖最强大的两大门派,又会起一场纷争了。平静了这么多年的江湖,终是要热闹了。” 风鸢错开的脚步一顿,疑惑的看向王书墨,轻声问道。 “若是真如家主所言,那时我们该站在那一边?” 王书墨轻缓一笑,伸手散漫的抚了抚额头。站在那一边,他自然那一边都不会站。 “隔岸观火就好。” 听风楼跟修罗门的势力如此之大,他们帮衬肯定也起不了什么作用,风鸢也觉得不应该插手。 “是~风鸢明白了,家主还有别的吩咐吗?” 王书墨伸开手臂整了整衣衫,又窥了一眼西方红彤彤的落霞,这个都这个时辰了,恍惚又是一天过去了。 “玉宇峰有了什么情况,都写详细了,送到宫里。” 没等风鸢在回答一个是字,王书墨已经抬步离开了。风鸢若有所思的看着王书墨离去的背影。 她总觉得家主在娶了南康公主后,有些不一样了,但又说不清哪里不一样了。 王书墨漫步到云裳所住的庭院,夕阳仅剩的余晖铺洒在院子里,静谧而温软。 他突然想起,云裳从前就最喜欢一个人在庭院里看落霞,神情清冷而疏离。他突然不知道自己能否有一天可以走进她的心。 “公主,不如奴婢去寻个大夫吧?” 室内突然传来一个丫鬟紧张试探的声音,王书墨心里一惊,刚想抬步进去。 “都滚出去,说出去一个字,本宫剥了你们的皮。” 屋内传出摔东西的声音,在屋里侍奉的丫鬟匆匆忙忙的都出来了。看到立在门口的王书墨,吓了一跳,纷纷惊恐的跪在地上。 “出了什么事?” 先出来的那个丫鬟,跪的离王书墨最近。本想回话,却突然想到方才南宫公主那句。 “说出去一个字,本宫剥了你们的皮。” 便为难的垂下了头,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因为她们知道,不久前就有一个侍女因为多嘴,被赶出去了。 王书墨此时不想难为她们,便摆了摆手。 跪在地上的一众丫鬟,如蒙大赦一般,匆忙从地上爬起,垂立在院子里候着。 因为门没有关,王书墨抬步便进了去,里屋跟外屋隔着一道屏风。 透过那屏风,他看到云裳缩卷在床榻上,双手抱着头一痛的乱抓,痛的五官都扭曲了,额头上冷汗直流,却要紧牙关,一声不吭。 他从前见她,总是一副端庄高贵的模样,维持着她皇家御妹本有的风范跟仪态。见她如此狼狈,还是第一次。 因为这副模样,依照她的性子,如论如何也不会让他看见的。所以王书墨没有再往里走,怕云裳因为强忍这份痛,而更加的辛苦。 南宫霖说过,她记忆的消失,是因为想起某些事情时,产生身体的疼痛去压制心里的疼痛。她此时是又想起夜冥了吧,有了这个认知,王书墨心内五味杂陈翻涌起来。 他一直想象不到,那是一种怎样的痛,如今看到云裳连仪态都顾不得,缩卷在床榻上痛苦的模样,他隐约猜测到了几分,却无法感同身受。 第二百七十九章:人生长恨水长东 他们成亲半年之久,他竟然从来不知道,她会经常会承受如此难熬的苦痛。是她隐瞒的太好,还是他这个夫君做的不够资格。 王书墨苦苦笑了笑,怕是这两种都有吧,而后者占得比重多一些。 王书墨一直隔着那层屏风在外厢站着,直到云裳因为忍痛昏厥过去,他方走进去,发现她一身衣衫湿透了。 便遣侍女取来一件干爽的衣服,亲手给云裳换上,又唤来大夫给云裳号了号脉,确定她无恙后,才离开。 并吩咐院子里所有的侍女,今日他到来之事,不准说给公主听。 院子里的侍女诚惶诚恐的答应着,心里去万分的为难,这两个主子真是奇怪的迥异。明明人前恩爱的如胶似漆,私下里却针锋相对。有时候明明是为着对方好,却总是隐瞒的密不透风。 浮灵西山瀑布下的水,水质纯净,水色清澈,一眼望下去,就能看到水底部,那色彩绚丽的鹅卵石,以及那一群群在石缝中捉迷藏的鱼儿。 山石底部靠近溪水的地方,已被水长年的侵蚀而蚀出一个个小孔,铺上一层绿色的青苔,显得越发古老而神秘。 锦月坐在瀑布前一块石头上,盯着流动的水看了许久。她总觉得自己该做些什么,似乎有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等着她去做,可惜她想不起来了。 直到一阵悠扬的箫声响起,她转头看过去,清澈的水光中,南宫霖一身玉色锦衣十分的好看。 南宫霖的洞箫吹的极其好,与他人一般温润清和,像伴着一股来自天际的清韵,让人烦躁的情绪莫名的心平气和下来。 锦月静默的看着,直到一曲终止,南宫霖将手里的洞箫收起来。温升对她说道。 “怎么一个人在这?” 如温风一声柔和的声线响在耳畔,锦月迎着浮灵明媚的光线看过去。那一抹玉色撞进了视线中,清清凉凉的舒服。 “想静一静。” 南宫霖漫步过来的脚顿了一下,在锦月一步之遥处停了下来,温润的眸子盯着锦月看似平静的脸。 “我是不是叨扰到你了。” 锦月脸上浮出一瞬的错愕。南宫霖不同于其他人,为人处世总是透着一股谦和。细腻的照顾着别人的小情绪,而总是委屈着自己。 “总归是想不通了,倒也不算叨扰。” 南宫霖垂眸,将最后一步走完,靠在了距离锦月最近的一块青石上。轻风拂过撩起他玉色的衣角,有点乘风而去的姿态。 “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 南宫霖也想过在这个完全跟尘世不同的世界,去拼一拼争取一下锦月的心,就当给自己在这简短的一生,留下一份跟她心心相印的回忆。 可此时看着锦月目色空洞的望着远方,她眸光里的惶恐跟不安,已经让他狠不下这份心了。 “为什么让月忘掉以前?” 从锦月醒来,对人人都怀着一份戒备。因为她对未知的过往跟不可预测的未来,存着一份极度的不安。但南宫霖身上温和的气息,让她恍惚觉得,他或许不会骗她。 “因为你得太多人的心,我们想知道一切重新开始,没有任何因素影响的情况下,你的心会落在谁身上。” 锦月轻缓的将视线从南宫霖身上收回,眼眸里映着一池流动的清水。即便满腹疑思,依旧静谧。 “月为什么会答应?” 舒缓的语调中依旧夹杂着满心的不安,他们想要试探她的心,但她自己却并不想。所以锦月想知道,自己为何要答应如此荒唐的预测。 “因为君上手里,有你必须得到的东西。” 其实南宫霖心里多少有些诧异,锦月问起他的不是以前种种,反而挑了两个极其关键的问题,便捋顺了如今的处境。她即便什么都不记得,依旧如此聪慧。 “为什么不问问以前?” 锦月盯着水中映出的倒影去看,无论往昔是不堪回首,亦或是镌心铭骨,她都不愿忘却。如今之所以不问,便是想着自己当初肯答应,定然不会鲁莽之举,肯定有一定的的缘由在。 “忘都忘了,如今被说起,也不过是个故事而已,不听也罢。倒是你,在这苍灵比月好的女子不计其数,为何独独要看上月?” 锦月灼灼的目光看向南宫霖,南宫霖黯然苦笑。他从来不是贪图美色之徒。曾经无意间收到她一封锦笺。 起始因她那别具一格的锦绣小字而心生好奇,后来又因她满腹才华心生倾慕,后来见了面,不知不觉,没有缘由的情根深种。 “水无根,情无由,我也说不清楚。” 锦月若有所思的转过眸子。突觉这问题问的着实无趣了些。情若能由着自己把控,可以说出个所以然来,怎么还会有这些痴人存在。 “如你这般的人物,月没曾动心,看来月不是个有福气有眼光的人。” 南宫霖面色一白,他并没有透漏出,以前跟她两情相悦的不是他,没想象到,她自己能揣摩的出来。 “应该说,没福气的是我才对。” 一种落寞的神色漂浮在南宫离那张温和的面孔上,尘世间他没有跟她相守的福气,到这浮灵来,依旧没有,上天还真是苛待他。 “那便是两个没有福气的人。” 锦月面上突然扬起一抹静谧的笑意,落在南宫霖的眸子里导致他神情有些恍惚。突然伸手抓住了锦月的肩。 “我还是没有机会是吗?我哪里不好?” 南宫霖神情突然的转变,让锦月蓦然一怔。不知从前自己是否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让这么一个温和之人,能一反常态的问她,自己哪里不好。 “你方才不是说了,水无根,情无由。” 南宫霖心头猛烈一痛,恍惚间松了手。他以为没了这一身顽疾拖累,只要他努力一点,曾经那个日日惦念的梦,有机会可圆。不曾想还是这样一个结局。 “对不起,吓到你了吧。” 在锦月面前,南宫霖极少有如此强烈的情绪出现,窥到锦月有些惊异的眸子。他隐隐觉得自己方才有些过分了。 “看来曾经是月亏欠了你许多,该致歉的应该是月才对。” 那惊异只是一瞬便换成恬静安然的模样。南宫霖暗自讽笑自己,无论怎样,他给她的永远是一种亏欠之感。 “你出来有些时辰了,回去吧。鸣谦会担心的。” 锦月点了点头,从石块上起了身,缓缓沿着岸边行走。南宫霖不远不近的随着她,经方才几句不欢的交谈,两人都不再说话。 因为满怀忧思,不曾注意被一块小石一绊,锦月猝不及防的整个人朝水中倒去。 “啊~” 南宫霖惊愕的抬眸,迅速飞身过去,在最后关头拉住了锦月,没让她掉进水里。 “可曾伤到哪里?” 南宫霖双手揽着锦月,紧张的问道。心中有些愧疚,若不是自己神思飞远,怎会反应如此慢,让她差一点就栽到水里了。 “好像崴到脚踝了。” 南宫霖附身将锦月抱起放在一块石头上坐好,抓住的锦月的脚踝摸了摸骨头的位置。 “你忍着些,扭到脚筋了,我帮你正回来。” 锦月点了点头,将牙关咬紧。南宫霖握着锦月的脚猛然一错,咔嚓一声。锦月将牙关咬的更紧,额头上冒出了汗珠,却赢没发出一点声响。 “让你忍着,又不是不让你出声。疼就喊一喊,能好过一些。” 因为只感觉到锦月身体抖了一下,却没听她发声呻吟,南宫霖皱了皱眉。她一副娇柔的面容,怎么有这么一个坚韧倔强的性子。 “月没事。” 锦月话一出口,还带着颤音,南宫霖微皱的眉变成深皱。 “你恐怕一时走不了路了,我背你回去吧。” 南宫霖蹲下身去,锦月犹豫了一下,动了动脚踝,发现痛的根本不可能再走。于是便趴上了南宫霖的背。 南宫霖背着锦月起了身,发现她身量超乎他预估的轻。她从小便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不知这一个月的时间,她自己在这浮灵怎么熬下去的。 背上的人一言不发,南宫霖觉得不应该,却依旧忍不住在心里有些小雀跃。此生能背一背她,能跟她贴的如此之近,也算是值了。 南宫霖背着锦月虽然走的不快,他有意将时间拖的久一些,但只要是路,总归有走完的哪一天。 等他背着锦月回到千夙的宫殿时,千夙,赫连鸣谦,夜冥都正好在大厅里,同时看到了这一场景。 只是同时看到的三个人面色各异,千夙戏谑轻笑,夜冥眉心微蹙,赫连鸣谦脸色寒了寒,直接走了过去。 “怎么了?” 锦月一向不喜欢有人贴近,如此被南宫霖背着,肯定是出了什么事,但即便有这个认知,赫连鸣谦心内仍旧不舒服。 “她崴到了脚踝。” 南宫霖俯身将锦月放下,赫连鸣谦立马伸手扶住锦月,把她安放在座椅上。 “没大碍吧?” 赫连鸣谦直接蹲下身触了一下锦月方才没敢沾地的左脚,锦月的眉心微微紧了紧,没有吭声。 “扭到了筋,这里没有我熟悉的药材,不敢乱用,只能养些日子了。” 赫连鸣谦捧着锦月肿出很高的脚踝,心疼不已,方才心头那一丝不舒服也便不见了。 “疼吗?” 这份情真意切的关怀,让锦月怔了怔,随后摇了摇头。但她额头上不断下流的汗滴,却明显的表示,很疼。 “呵~,肿成这样还嘴硬呢,服个软能少块肉吗?” 千夙漫不经心的朝着锦月的脚踝瞥了一眼,讽声讽气的模样,让其他三个人同时厉目瞪了过去。 “嘴硬的是她,你们一副想吃了本君的模样干什么,又不是本君让她崴的脚。” 千夙说着从座上起了身,走过去摆了摆衣袖。 “让开让开,让本君看看,你这神医到浮灵排不上用场了吧。” 南宫霖面色一僵,没说话侧开了身,千夙便走了过去,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 “崴个脚而已,看一个个紧张的,她是本君未来的君后,你们瞎紧张个甚?” 千夙拔开那小瓶的瓶塞,倒出无色的液体,随后将小瓶丢开,将倒出来的液体在手心里揉搓了揉搓。 等他觉得差不多了,就将双手往锦月肿着的脚踝处一按。 “嘶~” 一股火烧似的疼痛猝不及防的袭来,锦月忍不住呻吟一声。其他三个人皆是一阵的紧张,尤其是南宫霖知道方才自己给锦月正筋都不见她如此疼。 “好了,起来走走看看吧。” 千夙起身用帕子擦了擦自己的手,大摇大摆的重新回到他那摇椅上,端起手边的茶喝了一口。 “肿竟然消了,还疼吗?” 赫连鸣谦率先反应过来,关切的问锦月,锦月试探着动了动脚踝,的确是好了。 “呵~,你当本君是你们尘世的庸医吗?” 锦月温温一笑,起身站了起来。还没站稳,直接被赫连鸣谦拦腰抱起。 “不疼了,也歇一歇。” 赫连鸣谦抱着锦月径直走了。千夙瞟了一眼,又看了看只知道看的南宫霖跟夜冥,哀声叹气,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他本觉得这个游戏会很好玩,没想到这两个人潜意识里已经觉得,锦月就该是赫连鸣谦的,早知道当初就该让他们一起失忆了。 苍灵的夜色如浓稠的墨砚,深沉得有些化不开。夜风夹杂着水流的声响,让静谧的庭院少了份凄然。 院落的樟树下,摆着一张宽大的摇椅,摇椅上躺着一个柔媚艳丽的女子正在浅眠。 忽觉有人将一个薄薄的毯子盖在身上,本没睡熟的女子便醒了,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原来是你,这么晚怎么还没睡?” 蓝影侧了侧身,从摇椅上由躺着变换成半坐,青鸾冰寒的面上浮起一抹苍凉。 “不知道小姐过得好不好?” 蓝影若有所思的盯着青鸾,眸光中有惊异的色彩在闪烁。自从楼主消失以后,这还是第一次听她提起楼主。 第二百八十章:命灵氛为余占之 “你担心她?” 在蓝影的印象里,青鸾一向只知道服从命令。她还以为青鸾对楼主没什么主仆之情,有的只是被皇家强加的使命。 “你以为暗息都没心是吧?” 青鸾环胸靠住近旁的那颗樟树,蓝影惊了一下。虽然青鸾是皇家派来的暗息这件事,所有人心知肚明,但还真没戳穿过。如此直接说出来,气氛有些奇怪。 “倒也不是,只是你把自己包裹的太过严实,不容易被人看到。” 青鸾苦笑了一下,不是她们不愿意跟人坦然相待,而是她们根本没得选择。 “暗息随主子生,随主子死,连命都不是自己的,更何谈心呢?” 青鸾的话,蓝影不以为然,虽然她身为听风楼的主事,但她依旧觉得,任何事都该凭着自己的意愿去左右。 “楼主没说过你不可以有心?” 即便身为主子,蓝影从没见过锦月真的去拘着谁的性子,违背过谁的意愿行事。 “小姐是不会,但我的主子不单单只有小姐。” 蓝影心头一震,她惊异于青鸾为何今日突然跟她说起这些隐秘之事。 “皇家暗息只供皇家之人驱使,若是楼主真的进不了宫,你当如何?” 蓝影摇椅上坐直了身体,这问题她从来没有想过,因为她不在乎。但这些时日的相处,依稀有了些感情,她不问问,心里难安。 “左右不过一死而已,不说这个,你的孩子还好吧。” 青鸾如此清淡的提及自己的生死,让蓝影也不好在强问什么。本来青鸾对她不算友善,但自从她有了这个孩子,她倒是比自己都上心。 日日变着花样给她进补,若不是青鸾是个女子,蓝影都要怀疑,自己怀的孩子是不是青鸾的了。 “什么孩子?” 蓝影还没有回答青鸾,突然一个人影从屋顶上翻身下来。两人皆是一惊,她们都未曾察觉,这里还有第三个人在。 “你怎么在?” 看到叶阑突然莫名的出现,蓝影蓦然一惊。他这些天忙着处理听风楼的事情,连她已经显怀的肚子都不曾察觉。 “你怀了孩子?谁的?” 叶阑没理会蓝影问他的话,直接上前拧眉抓住了蓝影的手腕,指尖在蓝影脉搏上一搭,眸光惊异一闪。 “我是个女人,怀个孩子有什么奇怪的。” 蓝影将自己的手从叶阑手中抽出,不在意的答了他一句。这事她知道瞒不住,也没打算瞒着。 “这孩子是谁的?” 蓝影手里避孕的药是叶阑亲手配置的,若不是她自己愿意,绝对不可能怀上孩子。叶阑想不通,什么人能让蓝影违背自己一向洒脱不受拘束的意愿,甘愿为他生个孩子。 “在我肚子里,当然是我的,你瞎紧张什么?” 蓝影的模样,显然不愿说出孩子的父亲是是谁,叶阑叹了口气,蓝影不愿意说的事情,没人能强迫的了。 “你打算自己抚养这个孩子?” 蓝影妩媚一笑,漫不经心的扯了扯自己身上的毯子,盖了盖稍稍隆起的肚子。 “怎么,咱们听风楼还养不起个孩子吗?” 叶阑拧眉思索了一下,沉沉叹了一口气。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怕他日后问起他的父亲,你如何回答?” 蓝影摸在自己肚子上的手一顿,这个问题她其实不用想,因为她根本等不到哪一天。 “你不会怕我说是你的吧?” 叶阑的神情僵了僵,看着蓝影没当回事的模样,他心里暗暗的有些担忧。 “你不想给他一个完整的家?” 他们被义父一起收进听风楼的孩子,都是无家可归的孤儿,最羡慕的便是那些父母疼爱的孩子。 “不是还有你吗?我相信你比天下任何的父亲都会疼他。” 以前蓝影早就跟叶阑说过,若她有一天能有个孩子,一定让叶阑当干爹。 “算了,你既然决定了,我便依你,不问了。” 叶阑松了口,蓝影挑眉笑了笑。心中却不是滋味。她的孩子日后不但没有父亲,连她这个娘都没有。 “院子里凉,别在这躺着了,回屋吧,我帮你熬一碗安胎药,最近听风楼的事情也不要再管了,安心养胎。” 看着又一个人在紧张自己的孩子,蓝影突然觉得心里暖暖的,或许即便她不在了,这孩子留在听风楼,也会过得安然吧。 “你本身就负担重,这些事哪能全压在你手里。我没这么娇贵。” 本来听风楼大部分事情都交由叶阑在处理,她只负责一小部分,如今叶阑全部揽过去,肯定撑不住。 “少跟我废话,你以为我是心疼你,我心疼我干儿子。” 蓝影蹙眉从摇椅上起了身,她以前之所以没告诉叶阑,就怕他会如此。 “你以为你有三头六臂呀,这事没得商量。” 叶阑跟蓝影谁都不肯让步的争执起来,一直如影子一样的青鸾突然开了口。 “不如,交给我吧,只要你们信我。” 青鸾此时突然出声,让蓝影跟叶阑都有些意外。诧异的朝着青鸾看过去。青鸾垂了垂眸子,接着说道。 “我跟在小姐身边许久,小姐处理听风楼的事情从来不避着我,或许我能帮些忙?” 叶阑跟蓝影相视一眼,他们知道青鸾说的是事实。而且细算下来,怕是青鸾处理一些事情不见得比他们差。 “也好,反正我现在的确有些力不从心了,明日我便跟你交接一下。” 青鸾虽然身为皇家暗息,对皇家事无巨细的汇报锦月的事情,但蓝影跟叶阑都知道,对于听风楼不在她监控范围内。 “好了,快回去歇着吧,我这就给你去熬药。” 叶阑叮嘱蓝影后飞身离开,蓝影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柔声说道。 “看还没出生,就这么多人疼你,你比娘幸福多了。” 蓝影此时温柔的模样,是青鸾从不曾看到过的。她眸子里闪出一丝羡慕。 她知道此生她是没有机会去体会这份天伦之乐了,但能看到一个生命的降生,也算是意外的收获。 第二百八十一章:中有一人字太真 岁月无痕,日光微澜。 静谧的庭院下,夜冥又在院子练剑。从锦月醒来,似乎就没听他说过一句话。总是寒着一张脸,对身边发生的一切都不关心。 锦月在廊下站了许久,夜冥长剑一挥时窥见芭蕉叶后的锦月,在愣怔的同时收住了剑,疑惑的看了锦月一眼。 锦月静谧一笑,绕出廊下走进了夜冥练剑的院子。 “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夜冥冰寒的脸上僵住了,这话是从前那个恬静聪慧的她,从来不会说的。因为她从来不会顾忌一些无关紧要人的情绪。不幸的是,他就属于那些无关紧要得人中, “你来寻我,我很高兴?” 锦月抬眸,从夜冥没有表情的脸上捕捉不到一丝高兴的痕迹。他不像赫连鸣谦细致温柔,也不像南宫霖温和谦顺,更不像千夙戏谑松散。很多时候夜冥的沉默,总让人忽视掉他的存在。 “能随月去个地方吗?” 夜冥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将手中的剑插回到剑鞘中。 “你不问月,要去哪里?” 这样一张似乎不会有情绪的脸,面无表情的看着锦月,停了片刻才说道。 “去哪里都好?” 锦月垂眸一笑,转身就朝外走,夜冥迅速跟了过去,不远不近的距离,犹如一个影子一般。若不是转头就能看到他,连脚步声都难以察觉。 夜冥随着锦月一言不发的走过街道,一直到进了歌阙的扇坊。 “咦~,小月你怎么有空过来了?” 看到锦月,歌阙面上一喜,疾步走了过来。看到紧随着锦月进来的夜冥,稍稍惊了一下。 “这几幅小样,月画好了,今日无事,便给你送过来了。” 锦月将一叠宣纸从袖口抽出递给歌阙。歌阙欣喜的接过去,那双灵动的杏眼却偷偷瞄了一下夜冥。 “小月你人太好了,给我画这么好看的小样却又不肯收我的钱,我都不意思了。” 歌阙将锦月画的小样展开,眉目都笑开了,十分的喜欢。 “你喜欢就好。” 夜冥轻瞥了锦月一眼,在尘世,都说瑶台碧池赠锦月的字画千金万珠难求,没想到在这浮灵,她甘愿给一个小扇坊画小样。 “小月姐姐~” 锦月正在跟歌阙说话,突然窜出一个小不点抱住了锦月的腿,夜冥此时身上突然腾生出一股戒备的寒气,吓的绛珠抖了抖,直往锦月身后躲。 “不怕,不怕。” 锦月温笑的拍了拍绛珠,夜冥也看出绛珠只是一个普通的孩子,身上的那股戒备的杀气敛去,向后退了一步。 “这个哥哥好吓人。” 绛珠嘟着嘴,一双大大的眼睛扑簌簌留下大颗大颗的泪滴,看上去极其的委屈。锦月用衣袖帮她擦了擦。 “不要哭了,哥哥没有恶意的。” 看到绛珠此时的模样,锦月脑海里突然浮现一个小孩子摔倒后,哭着喊她阿姐的模样,平淡的神情对着绛珠显出一份暖心的温柔。 “好了,不要哭了,看看这是什么?” 歌阙举着一个糖葫芦在绛珠面前晃了晃,绛珠的哭声马上就停了。可爱的笑脸立马就笑了,只是那双眼睛的泪水还没止住,顺着眼角还在流。 “你呀,什么时候也改不了贪嘴的毛病。” 歌阙宠溺的捏了捏小绛珠的脸,将糖葫芦塞到她手里,绛珠咬了一颗,可爱的笑了笑,便跑走了。 “怎么你这里还经常放着些小零食,是给专门绛珠准备的吗?” 绛珠抛开,锦月便起了身,如此一问,歌阙脸颊突然浮出红晕,到有些不好意思了。 “是我自己贪嘴,所以便常备着的,也就因为这样,绛珠那丫头总喜欢来我着。” 锦月垂眸笑了笑,她总以为这些东西只有小孩子会喜欢,到忽略了歌阙也喜欢。 “对了,月上次听你提及说,浮灵有一种水,无论什么样的外伤,涂一涂便能好是吧?” 锦月拿起一把绫绢扇把玩,看似不经意的问了一句,其实正是她今日来此的目的。 “对呀,整个浮灵人都知道的,你问这个干什么?你又受伤了吗?” 歌阙关切的将锦月上上下下看了一遍,到没看出锦月有哪里像有伤的样子,更是觉得奇怪了。 “月只是有些好奇,想去看一看,能告诉月在那个位置吗?” 锦月笑着将手里的扇子放下,歌阙的双面绣修的真是好,既看不出针脚,也看不出线头,真把她那些小样秀的丝毫不差。 “哦~,这样呀,就是西山瀑布背面那条解忧潭。” 锦月点了点头,便又跟歌阙歌阙闲聊几句后告辞了,随后直接去了歌阙所说的那条解忧泉。 曾经她也多次路过那里,却没看出那条解忧潭有什么特别之处,没想到还有这般的妙用。 从歌阙的扇坊到解忧泉,走过去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就到了,解忧泉旁有一块大石,石头上雕刻着古老的文字。 锦月凑近一个字一个字的看了下去,随在身后的夜冥也看了一眼,却不认识。但看锦月的神情,便知道她识得。 天朝都在传慕相的千金通古博今,满腹经纶,看来一点都不假,如此不常见的文字,她都能认得。 “这上面写了什么?” 夜冥突然开口让锦月有些意外,回眸静看了夜冥一眼。她虽然认得这些文字,却不知道这是很古老失传的文字,只当夜冥不识字。 “这石块上记载着解忧潭的由来,说曾经凤鸣女神便是在这潭低重生仙根,重返九霄芸天的,所以这一潭的水便沾染了神力。” 锦月说完将自己的手指咬破,蹲下身去将破了的手指放入潭水之中,清清凉凉的舒服,一点痛的直觉都没有。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将手指抽出,发现手指上的伤口已经没了任何的痕迹,果真是神奇的很。 “你会水是吧?” 千夙的宫殿里就有一方很深的池塘,那日千夙一时兴起,想看看夜冥能不能生个气。便施计让夜冥掉进池塘里。 第二百八十二章:命压人头不奈何 夜冥当时只是皱了皱眉,便从池塘里游出来,直接回了屋,一个眼神都没给千夙。 那一幕锦月全程都在看着,这也是今日她特意要带他出来的缘由,因为她自己并不会水。 “是,你是要我跳进去看看吗?” 锦月点了点头,她已经从南宫霖口中探知,自己是来找浮生花的,她觉得千夙不可信,倒不如自己先找出来,免得受总受他左右。 “小心些,感觉到危险的话,就赶快上来,千万不可硬拼。” 夜冥刚想跳下去时,锦月突然伸手抓了他,沉声嘱托了一句。 夜冥回头深看了锦月一眼,能得她一句如此关怀的叮嘱,什么事他不能答应。 “我知道。” 锦月松了手,夜冥噗通一声跳入了解忧潭中。 平静清澈的潭水倒映着四周的了绿树红花。夜冥早就看不到踪影了,锦月突然有些心神不安起来。 这潭水不知有多深,这样贸然让夜冥涉险,是不是不应该。若里面真有什么神物,肯定会有守护之人或物,希望夜冥能听他那句嘱托,不会去硬闯。 千夙说她七日后便可以将记忆恢复,今日过后不正好就满了七日吗。她失忆的这段时间,应该是千夙对她最放心,也是她最有可能探知到什么的时候,她怎么可能坐以待毙。 锦月悬着一颗心紧张兮兮的盯着夜冥下去的位置,她总觉得时时刻刻都在煎熬着。心里总有一个声音在催促着,快一点再快一点,来不及了。 可在这惶惶不安的催促中,她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究竟是什么事情来不及了,是有重要的人急着用这浮生花救命吗。 夜冥在一刻钟后从解忧潭中出来,锦月连忙过去搭手想扶他上来。夜冥看锦月伸过来的手怔了一下,却没让锦月扶他,而是自己飞身出来。 “怎么样?” 夜冥伸手捋了一下脸上的水,一身墨色的锦衣湿透,紧贴在身上。好在浮灵温度不低,到不冷。 “下面有个山洞,洞中除了石头外,只有个一人高的镜子。我本想取出来,但不知什么材质,很沉,搬不上来。” 锦月拧眉思索了片刻,下面怎么会有镜子,难道是凤鸣女神留下的,做什么使的。她想不明白。 本以为下面会有浮生花的线索,不知那浮生花会不会跟那一面镜子有什么联系。可惜她不会水,没办法潜进去看一看。 “先回去吧,日后再想办法。” 夜冥点了点头,便如影子一般沉默的随着锦月,回到了千夙所在的宫殿。 锦月从过正门进去后,夜冥便直接回去换衣服。此时千夙依旧斜靠在他那张摇椅上,捧着一本棋谱在看。 “去过解忧潭了吧,如何?好玩吗?” 千夙漫不经心的将视线从书册上移开,脸上挂着稀松谜一样的微笑。锦月想不通,为何她做任何的事情,千夙都了如指掌。 “好玩不好玩月到说不好,只是月在解忧潭里发现一面镜子,不知那镜子是否有有趣的地方。” 千夙戏谑一笑,将手中的书册合起放在身侧,散漫的从桌边抹到茶盏,嘬了一口。 “那镜子照出的人影好看不?” 锦月本想将镜子的事情说与千夙听,从他的反应刺探一下,那镜子是不是什么要紧的物件,可此时千夙不以为意的模样,到让她再次陷入迷雾之中。不知是千夙演技太好,还是那镜子真没什么特别的。 “君上站在那镜子前,定然比月养眼些。” 千夙嬉笑的挑了挑眉,起身站了起来。 “是吗,本君有空就去照一照。” 千夙说完就朝外方走,锦月心中莫名的慌了慌,她本以为自己抓住了些什么蛛丝马迹,如今却发现这些时日就是在白白的浪费时间。 “君上,那镜子是做什么使的?” 锦月隐约觉得那镜子就是突破口,如今千夙不以为意的态度,或许是笃定她探测不出那镜子的妙用。 “想知道呀?” 千夙突然转过头来,对着锦月神秘的眨了眨他那双桃花眼。 “君上肯说?” 千夙加深了脸上的笑,对着锦月勾了勾手,锦月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千夙附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句。 “你若说几句好听哄哄本君,本君就考虑告诉你。” 锦月愕然一怔,看向千夙那张戏谑的脸。她知道千夙只是日子过得无聊,这般戏弄她,只是为了给自己找点乐子。 “不知君上想听什么?” 千夙虽然为人不着调,但的确是个看心情做事的人。左右不过几句话而已,他若想听,锦月到不介意说给他听,没准有意外的收获。 “你先夸夸本君,然后说你痴恋本君,喜欢本君。” 锦月漆黑的眼珠定在了眼眶里,恰好此时赫连鸣谦跟南宫霖也从过外面回来,听到了千夙这句话。 “君上并不喜欢月吧?” 锦月清淡的眸子平静的看着千夙,在这宫殿四个人中,千夙唯一一个在语言上经常露骨对她表达爱意的,但也是唯一一个仅仅为了有趣的。 “这是本君自己的事情,不耽搁你喜欢本君不是吗。” 赫连鸣谦径直走了过去,担忧的扯住了锦月。他依稀觉得千夙此时让锦月承认喜欢他,隐藏着些阴谋。 “怎么不敢说呀,难不成你喜欢他?” 锦月侧头看了赫连鸣谦一眼,仅只给她七天的时间,让她非要给出个答案,千夙为了什么。 “若君上想听实话,非让月选一个人出来,月会选他。” 锦月话一出,大厅所有人都注释着她,空气突然凝结住。 突然突然觉得天晕地旋,眼前所有人都开始变得模糊,突然身体一软,就直接向下倒去。赫连鸣谦赶紧扶住了她。 “碧华” 千夙哀声叹了口气,又看着一旁的南宫霖跟刚出来的夜冥摇了摇头。 “看来真是命呀。” 说罢千夙就背手朝内殿走去,此时赫连鸣谦从千夙身上看到了从来未出现过的无奈,更不解他口中所谓的命是什么意思。 第二百八十三章:九华帐里梦魂惊 翻天覆地的记忆,一幕幕在脑海里复现了一遍,就如同做了一个漫长而艰辛的梦。 梦醒时分,百感交集。 锦月睁开眼睛时,只看到千夙一个人在房间里。千夙一直以来戏谑的神情,此时有些不该在他脸上出现过的肃穆跟郑重。 “怎么是你在这?” 锦月用手臂支撑着从床榻上坐起了身,沉静的目光不解的看向千夙。不管她醒来先看到的是谁,都不该是千夙。 “不是本君难不成还是外面躺着的那三个自不量力的凡夫俗子。” 听到躺着两个字,锦月吓的脸色一白,现在肯定已经过了七日,难不成他们……。 锦月来不及再问什么,心慌意乱的就要下床,千夙皱了皱眉。 “放心他们死不了。再说即便他们死了,你赶过去有用?愚蠢~” 锦月愣了一下,便将垂下床榻的腿收了回来。千夙让他们沉睡,肯定是有话单独跟她说,不然依照他懒散的性子,怎么在此跟她废话。 “君上究竟想做什么?” 锦月在睡梦中仔细回想了自己到浮灵后的每个细节,千夙明明什么都知道,却故意任由她折腾。就像一只猫,鄙夷的看着在掌中的老鼠垂死挣扎。 “你觉得本君想做什么?你有什么值得本君去图的?” 锦月愕然愣住,拧眉看着千夙。她是一个防备心特别重的人,即便千夙从没做过任何伤害她的事情,她依旧对他存着很深的戒备。 “君上为什么想知道,月能否喜欢上除鸣谦以外的人?” 他口口声声说要她做他的君后,但她没有记忆这段时日,千夙明显的是在给南宫霖跟夜冥机会。而他自己永远是一个傍观者的姿态,除了口头上的戏弄几句,似乎并没争取过让自己喜欢上他。 “你不愧是玲珑的孩子,确实有些小聪明。” 千夙一向对尘世人的聪明不屑一顾,他认为自己做的这些无厘头的事情没人能够看透,但锦月却道出了一二。 “为什么不能是鸣谦?” 千夙微微扯动了一下嘴角,看来这丫头不止看出了一二,他做的种种,确实想过让她试着去喜欢一下别人。 “你看过麒麟兽皮上的天文,你可知道命定的姻缘是拆不散的?” 锦月覆在床榻上的手,无意识的攥紧。尘世之间人的情感大多都是由吸引衍生的,一则难以把控,二则也没有那个天神能有闲心一一顾忌。只有少数人关乎乾坤运向的人,才会强行绑定姻缘。 “鸣谦他有命定的姻缘?” 锦月眸光闪动的看着千夙,命定姻缘的若是她,千夙不会同时给南宫霖跟夜冥两个人机会,那有命定姻缘的只能是鸣谦。 “对,他命里是有不可扭转的姻缘,而且不是你?” 虽然预料之中的答案,锦月支撑着身体的手臂一软,整个人摊到在床榻上。原来他们之间不止隔着朗朗乾坤,预测凤命,还有这命定的姻缘。 “本君跟你生母虽然无男女之情,但总规一起在这浮灵互相陪伴了些年头。本来那所谓的凤命,并非唯你不可。你若不想去应承,若你能喜欢南宫霖或者夜冥,本君将你们留在浮灵也未尝不可。但赫连鸣谦……” 锦月凄然抬眸,强忍的泪水一直在眼眶里打转,颤音说到。 “鸣谦他怎样……” 千夙暗暗一叹,这个孩子跟玲珑一样的倔强,怕是难以回头了。 “于天下而言,他有着无人可替的使命,所以他必须得回去。” 锦月眼帘一垂,眸中的泪水再也框不住,顺着面颊流下。她明白千夙的意思,回去意味着鸣谦势必要跟他命定的姻缘相守,而她只能让步。 “真的没有一丁点可能吗?” 锦月红了的眼眶透着隐忍跟不甘,千夙轻瞥了她一眼,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强行拆人姻缘,你生母就是例子。你想步她后尘?” 锦月眼中有一丝疑惑闪过,不解的看向千夙。她生母跟生父明明是两情相悦,怎么会是强行插入别人的姻缘。 “你是说,我生父也是有命定姻缘的人?可他们明明……” 千夙愀然点了点头,情这东西,真让人费解,不过偶然的一次遇见,就让个人走火入魔了一般。 “所谓命定姻缘跟动不动情无关,而是今生会有做夫妻的缘分。那时你生母无意间去了尘世,偏偏看上了一个命短且有捆绑姻缘之人。偏偏如你这般不信命,后来遭遇的一且变故,皆是强拆他人姻缘所遭受的恶果。” 锦月静然垂眸,若她不争取,不做抵抗,是不是鸣谦就必须跟一个不爱的人相守一生,就如尘世那貌合神离的夫妻一般。 “我生父命定的姻缘可是王妙音?” 她生母死在王妙音手中,曾经她想过报仇,但他生父却不断的叮嘱她说。叶家人不能违天而行,王妙音命不该绝。如今想来,她生母是否用命偿还了王妙音的姻缘。 “你何须纠结这些前尘往事,总归是过去了。现在当务之急是对如今的事情做个决断。外面那三个人,本君留不得几天了。” 锦月惶恐不安的拧眉思索,世间简短几十载对千夙来说不过眨眼一双,而对她们来说却是整个人生。 “月想回去。” 即便知道回去后便是如履薄冰,但因为那里有赫连鸣谦,她起码会有个盼头。在浮灵是会安然一生,但没有他的日子便索然无味。 “凤命虽然不是非你不可,但目前的形势来看,却偏向于你。退一万步说,即便你躲过了凤命,难不成你愿跟人分享赫连鸣谦,又或者你想效仿你的母亲,拆掉他的姻缘。” 锦月眉心紧锁的垂着眸子,她向来喜欢将事情分析透彻,但此时他却不愿意多想,因为每个结果都让人绝望。 “或许会有奇迹?” 千夙讽笑了一声,满目的无奈,明明结果就在眼前,偏偏还要飞蛾扑火,真不知该说她痴还是说她傻。 “你想好了?” 锦月抬眸坚定了点了点头,无论如何她都要试一试,不然她怎么甘心。 “也罢,总归是你自己的事情,希望你日后莫要后悔。” 这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子,真是跟玲珑如出一辙。千夙鄙夷着她的不自量力,也钦佩着她的勇气。 “君上~” 千夙刚欲起身离开,该说的他都说透了,即便她还要一意孤行,那也就不关他什么事情了。 “你还有什么想问本君的?” 锦月犹豫了一下,此时她知道千夙会看在她生母的情分上,提点她鸣谦有命定的姻缘,那另一件事,是否能回答她。 “浮生花在何处?” 她冒险来到浮灵,就是来寻浮生花的。虽然事情变的越发棘手,但总该一件一件的解。不甩掉这还依附在她身上的凤命,另一件还有什么意义。 “你可知这浮灵是怎么衍生出来的?” 锦月心头猝然一紧,答案在脑海里一闪而过,但她却不愿相信。 “明明想出来了,还自欺欺人是吧,这浮灵就是浮生花,你觉得本君会让你带走吗?” 锦月瘦削的身躯猛烈一震,浮灵是凤鸣女神携带浮生花离去后才存在的,她早该想到的。 “命运真是弄人。” 锦月凄然惨笑了一下,落寞的神情透着绝望跟苍凉。千夙眯眼看了看她。 “你找浮生花无非是想摆脱凤命,还有就是治好南宫霖身上的恶疾是吧?” 锦月苦笑了一下,浮生花得不到,说这些都是枉然。 “原本就是月妄想而已,如今折腾了一圈,又回到了原地。” 没来浮灵之前她多少还有些希望,如今真是绝望透顶了。 “也不见得。” 锦月愕然看着千夙,除了浮生花以外,怎么可能还有方法能救南宫霖,能帮她摆脱凤命。 “君上的意思是?” 千夙嘴角勾起一抹高深的笑,浮灵虽然不比尘世丰富多彩,但能解决尘世决绝不了的事情。 “你跟本君过来。” 千夙漫步离开,锦月赶紧穿好鞋子跟了过去,走到宫殿大厅中,看到赫连鸣谦跟南宫霖还有夜冥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 “他们~” 锦月走在赫连鸣谦身边,伸手探了探三个人的鼻息,的的确确只是睡着了。 “晕了而已,一会就醒了。” 千夙不以为意的继续朝外走,锦月犹豫了一下,伸手抚了抚赫连鸣谦的脸颊,来不及把他们移回到榻上,便紧跟着千夙过去。 锦月不知千夙要带她去往哪里,便也没有问。以前她一直戒备着千夙,如今到因为他几句话而莫名的信任起来。 半个时辰后,千夙带着锦月来到解忧潭旁边,戏谑一笑对着锦月说。 “你不一直好奇下面那枚镜子做什么使的吗,本君今日就告诉你。” 说完千夙纵身跳入了解忧潭中,锦月看着沉下去的千夙楞了,她似乎忘了告诉千夙,她不会水。 “还愣着干什么?” 察觉到锦月没有跟上来,千夙从水中冒出头不耐烦的蹙了蹙眉。 “月不会水。” 千夙面上露出恍然大悟的模样,这事他倒是忘记了,于是从袖口掏出一颗珠子,给锦月递过去,锦月诧异的接在手里。 “这是?” 千夙愀然而笑,那双动人的桃花眼眨出万丈桃林盛开的繁盛之境,看的锦月神情猝然一恍。 “把口水擦一擦,将那珠子噙在口里,随本君过来。” 千夙一头扎进水中不见了,锦月晃过神来,犹豫了片刻,才将那珠子放在口中,试探着踏入都水中。 当解忧潭的水漫过鼻息之时,口中那珠子竟然散发出一股一股的气流,让她可以在水中能够呼吸。 锦月随着千夙游了一盏茶不到的功夫,就它踏到了解忧潭的底部,果然看见了夜冥曾提起过的山洞。 千夙神情自若的进了山洞,锦月跟过去才发现,山洞里面是没有水的,那一面一人高的镜子就在山洞里立着,十分的显眼。 锦月将口中的珠子取出,环顾了一下四周,洞中有一股水雾萦绕。长着许多手臂粗细的藤蔓,藤蔓上开着五颜六色的小花。 有些地方结成一个吊床,有些地方结成一个秋千,还有一切五彩缤纷的蝴蝶飞来诶去,那蝴蝶比她在尘世中见到的大一些,颜色也要绚丽一些。 夜冥也曾来到过这个洞里,却只说了这面镜子,想想他冰冷无趣的性子,估计这些美幻的景象,到他眼里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 “你母亲生前最喜欢这个地方,常常就在那里躺着。” 千夙随手指了指那藤蔓结成的吊床,锦月顺着看了过去,想象了一下一个女子躺在上面的情景,花香包裹,彩蝶围绕,犹如仙境。 “这里的确是个好地方。” 千夙靠着石壁眯眼看了锦月一眼,嘴角浮起散漫的笑。 每次来到这里,他依稀能看到玲珑在这山洞里嬉笑追逐蝴蝶的的模样,依稀可以听到玲珑咯咯欢悦的笑声。 若是当初不是自己一时兴起,给她看了尘世的繁华景象,她是否不会动了去看看的兴致,更不会遇到叶天泽。 锦月走到那竖立的镜子旁看了看,等她在镜子前站定,镜子里不单映照出她,还恰好映照着千夙。 完美如玉雕的面容,黑亮如瀑垂到脚踝的墨发,加上那一双绚丽动人的桃花眼,真真的仿似看到九霄芸天的仙人一般。 池渊说千夙是遵毅古神的一魄,不知遵毅古神是否跟他长的一样这般惑人心智。 “怎么看上本君了,现在反悔还来得及,本君看在你母亲的情分上,委屈一下自己,你依旧可以成为本君的君后。” 锦月猝然收回了盯着镜中千夙的视线,这人也就面容讨喜,性子真是让人受不住。不知自己生母是怎么忍受了他这么多年的。 “君上的君后,还是另寻他人吧,月怕是没这个福气。” — — — — — — — — — — 为了让大人们能够在上班的路上可以看到更新,小韵决定将每天发布时间改成八点半。推荐一下朋友的文《顾先生 求放过》不一样的总裁虐文。 第二百八十四章:路遥归处梦难成 千夙不以为意的笑了笑,从那靠着的石壁移开,走到看镜子面前,跟锦月并肩而站。 “这是因果镜,芸芸众生,浮华万千,他都能寻因测果,是凤鸣女神留在浮灵唯一的东西。” 千夙伸手摸了一下因果镜的边缘,以往散漫的眸子里透出了些崇敬跟郑重,锦月似乎还察觉到一丝眷恋。 都说曾经遵毅古神痴恋凤鸣女神,那作为遵毅古神的一魄,他的心是否也在凤鸣女神身上,若是这样,那他这漫漫人生岂不凄苦无期。 “因果镜,你是想让月看看自己的因果吗?” 若知晓自己的命格,她不来浮灵也能探知,她要的是改变而不是知晓。 “自然不是,这因果镜还有一个功效,便是定人命格。” 锦月怔愣的看向那看似只能照出人影的镜子,她惊愕于一个人的一生,竟然可以凭借一个物件决定一生的命运。 “会得到怎样的反噬?” 他们叶家为他人推算命格,都需要用自己的寿命做交换,这能定人命格的因果镜,自然不可能没有条件。 “果真是理智沉稳,没错,用因果镜定人命格确实需要你牺牲点什么?” 因为有这个认知,锦月听到千夙此番说,到不觉得意外。能摆脱掉这该死的凤命,有什么她舍不得的。 “需要牺牲什么?” 千夙清淡的眸光撇过锦月认真望着他的脸,微微笑了笑后低声开口道。 “需用你二十年的寿命来换,你可舍得。” 千夙记得锦月说过,因为尘世中的人命本身就短,所以便格外的珍惜自己的性命,有些为了活着,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都能做得出。 “如何做?” 锦月不带丝毫迟疑的便问出如何做,看来她是决定了,摆脱所谓的凤命,比她多活些年头都重要。 “你就不怕自己就剩二十年寿命了?” 尘世之人有句说辞,千夙是听过的。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六十花甲,七十古来稀,八十耄耋。虽然锦月如今也不到二十岁,但谁知道她享有的寿命有多少。 “有一天轻松日子过,也是赚的,如何做?” 锦月的坚定不移,让千夙颇为震撼,其实他带锦月来此,本想吓她一吓,让她知难而退,选择留在浮灵,一切都完美解决了,可她偏偏要选一个举步维艰的路走。 “你待会将手覆在因果镜上,心无杂念的想着将凤鸣定到何人身上。随后那人一生的命格走向就会在你脑海中浮现。若是你能接受因果镜预演的事情发生,便停留一会,让因果镜斩掉你二十年的寿命。若是不愿因果镜推演的事情发生,便睁眼把手收回来。记住你只有一次机会,所以要想好了。” 锦月垂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脑海里瞬间过了好几个人影,有一个人最为合适,有一个人最想要。 “本君提醒你,最好不要浪费在颜弦阳身上,她的命格你定不了。” 锦月惊愕的看向千夙,尘世很多人包括皇上,都认为应承凤命之人是她跟弦阳。 “为何?” 千夙深看了锦月一眼,好在她出言提醒,否则这丫头白白浪费了自己额寿命不说,还转移不了自己的命格。 “你是叶家人,难不成不懂天机不可泄露,照做就是。” 锦月颓然垂下眸子,最合适的人不可以,那便只能是哪个想最想要的人了。 于是锦月将手覆在了因果镜上面,将眸子闭上,屏气凝神念了几遍傅风致。 随后她眼前一晃显现出一副画面,一片一眼望不到边际的梅林之中,站着两个风姿卓越的身影。 一个隽秀清和,一个英气傲然,这两个人她识得是南乔跟傅风致。 南乔不知说了些什么,引得傅风致低头笑了笑。跟傅风致也算有过不少接触,从来没见她穿过这么绚丽的衣衫,从来没有见她笑的这般轻松舒朗。 还有南乔,即便听不到他说些什么,但眉目里透出的温柔跟喜悦,是她从那个沉郁的慕琛身上,从来不曾看过的。 这番情景是不是正是哥哥跟傅风致目前所经历的,是不是不久之后,哥哥有可能得到傅风致的心。 想到此,锦月本平静无波的心,蓦然有了一丝慌乱,防似自己在窃取哥哥的幸福,像是自己在扼杀哥哥的希望。 还不到她想明白,眼前的景象突然一晃,到了一个竹搂之中。 彼时南乔正端着一个托盘,托盘里摆着一样冒热气的小菜,跟一坛绝好的花雕酒,温笑的摆在桌子上。 傅风致在楼梯上淡笑一下,纵身一跃到了南乔对面坐下,南乔将斟满酒的酒杯递给傅风致。 两人其乐融融的喝着酒,聊着天,看上去十分的融洽愉悦。锦月的手微微颤了颤,有要收回的趋势,但最后犹豫之下,依旧没收。 下一个画面是到院落之外,一个身穿军装风尘仆仆赶来的小兵跨马而来,将一封信双手递给了南乔。 南乔拿着那封信抬头看着天空迟疑了片刻,似是叹了口气,神情有些凄凉悲悯。 随后他拿着那封信回了竹搂交给了傅风致,傅风致用颤抖的手掌接住,展开瞬间看完后,脸色煞白如纸,神情僵硬。 随后直接从竹搂中飞身而出,解开栓在竹搂后面的快马,飞奔而去。 南乔一个人站在竹搂的上面,用颓然哀伤的神情看着那远去的身影,闭眸时,两行清泪流出,那样的神情让锦月看的揪心不已。就像一个人从天空坠入地狱,无奈的绝望袭来,毫无还手之力。 随后便是傅风致一身凤袍加身,身处在历代皇后所在的凤仪宫中,看着宫外的一颗梧桐树,神色黯然的苦笑着。似乎她做这个皇后,并未得到得偿所愿的喜悦。 一幕幕都是她依照墨承乾的指示,将一个个宫妃处掉的场景。手段直接而狠厉,符合她一贯的处事风格。 若在军中,军人性子直接不拐弯,这样的处事到没什么不妥,但在后宫怕是要惹得天怒人怨。 一日傅风致神情冷漠肃然,看着凤仪殿前跪着的一众嫔妃。她附身掐住了最靠前哪一个的下巴,扬手狠狠扇了一巴掌。 被她扇了巴掌的女子嘴角淌出血来,一张本白皙的脸红肿的很骇人。却用那一双愤恨的眸子盯着傅风致惨烈一笑,晕了过去,而她倒下的地方,两腿之下有血迹流出。 锦月知晓那是小产的迹象,她突然明白了那个女子最后那抹笑,为何有种得逞的意味,显然此事傅风致被人算计了。 转眼便是到了乾坤殿,墨承乾面前的奏折堆积如山,锦月看到那奏折上的字,本本都是在口诛笔伐皇后善妒残暴,要求废后。 锦月眉心微微皱起,按照她对墨承乾了解,肯定不会冒着惹众怒的危险而护着傅风致。一国之母失德比一个将军妄自尊大在百姓心里严重的多。 果不其然不久之后便有一个公公捧着一卷圣旨来到凤仪宫,因为听不到读的是什么,但锦月看到傅风致由跪着摊到在地上,两眼发直。 此后她布衣荆钗的到了一个杂草丛生的宫殿之中,那宫殿锦月有些印象,似乎就是曾经瑾瑜所在的玉晨宫。皇宫中人人避之不及的冷宫。 傅风致日日都坐在前殿不言不语痴傻了一般,完全没有了从前不可一世的骄傲跟英气,有的便是一个失宠失势的悲哀。 那个曾被傅风致赏了巴掌小产的宫妃来到了玉晨宫,身上的服侍显示,她已经从贵人升到了妃位。此时正居高临下鄙夷的看着傅风致。 虽听不清她在说些什么,但看她小人得志的神情,这幅模样锦月曾在不少,一时得宠的姨娘脸上见到过。 可能因为傅风致眼帘都不抬的藐视,惹怒了那个宫妃,扬手对着傅风致的脸就是一巴掌。她戴着尖尖的指套,一巴掌下去,在傅风致脸上划出深浅不一四道口子。 傅风致依然神情冷漠的不为所动,那宫妃觉得不解气,再次扬起了手,但这次却被一个身穿太监服的小公公抓住,没落到傅风致脸上。 看到那小公公一张隽秀柔和的面孔,锦月心头猛烈一动。闭眼的神情变得纠结痛苦,因为那个小公公不是别人是南乔。 那被抓了手的宫妃盛气凌人的甩开南乔的手,恶狠狠的瞪了南乔一眼,气急败坏的领着一众宫人负气离去。 南乔蹲下身在傅风致面前,温笑的摸了摸傅风致受伤的脸,可能因为吃痛,傅风致躲了一下,目光空洞的盯着远处,一言不发。 锦月心中思忖着,看样子傅风致如今已经精神失常了。若非如此,方才那个宫妃怎么可能近的了她的身,还打了她一巴掌。 “很疼吧?” 锦月此时突然听到了南乔说话的声音,还是那般的温柔宠溺,神色却是满满的心疼跟痛心。 傅风致依然呆呆的看着远处,既对脸上的伤口无感,也防似听不懂南乔说话,口中呢喃着一句。 “原来,我仅是你手中随时可弃的棋子。” 那黯然神伤的表情,跟她曾经意气风发时做个对比,看的人格外的难过跟惋惜。 “没事了,以后再也不会有人能欺负你了。” 南乔温柔的用手指帮傅风致梳理散乱的发丝,傅风致发愣的眸子突然转动了一下。南乔对她笑了笑。 “我说过,你去哪里我都会陪你的,这让人绝望的世界,你呆够了,我带你离开好不好?如有来世,不要再遇到他了,只遇到我好不好?” 南乔从袖筒中抽出一把匕首,将头侧过去,不看傅风致,闭眼的刹那两行清泪流出。抓着匕首的手猛然一用力,直接刺入了傅风致的胸口。 随后他转过头将呻吟的傅风致抱在怀中,直到傅风致断了气。他涩涩的笑了笑,伸手微笑着摸了摸傅风致的脸。 “别怕,我马上就赶过去找你。” 随后伸手用力将傅风致胸口的匕首拔出,手腕一转,将匕首指向自己。 看到此处,锦月覆在镜子上的手促然抖动起来,当南乔将那匕首刺进他自己胸口时,锦月再也忍受不准,撕心裂肺的喊了一声。 “哥哥不要~” 这一声费劲了极大的力气,她整个人颓然瘫倒在地上,抱住自己的双膝颤抖的痛哭起来。 千夙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玲珑是个坚韧的女子,她的女儿亦是。能令她这般痛哭起来,看来她看到了难以承受的打击。 “你呀,都说只有一次机会了,还不慎重一些,看白白浪费了吧。” 锦月抱膝抬起了红肿的眼,看了看自己已经离开了镜面的手,怔怔的愣了片刻,随后苦苦的笑了笑。 有时候艰难的决定,冥冥之中便会有人替你做了。这样也好,鸣谦跟哥哥,她真的无从舍取。 “怎么傻了?” 看到锦月嘴角的笑,千夙拍了拍锦月的头,锦月便扶着镜子站了起来。 “君上,玉和的顽疾,你有救治的方法吗?” 锦月的手指抚掉眼角下的泪滴,看上去冷静平缓的情绪,总让千夙觉得有些伪装压制的疲惫感。 “浮生花虽然不能给你,但本君上可以取下浮生花的两片叶子让你带走。回到尘世用一个人的心头血每日浸泡一遍,足够七七四十九天让他服下。但这人必须是心甘情愿的,这样一片可为他增加十五年的寿命。” “本君算过,他至少能活到而立之年,再增三十年,便活够一甲子了,这在你们尘世人中虽算不得高寿,但也不算短命。” 锦月静默的点了点头,能让南宫霖多活些年,能给鸣谦留个重要的人陪伴着,算是些安慰吧。 “有句话,你或许听过,但你本君还是想提醒你一句。” 锦月漫步朝外走,突然听到千夙语重心长的要提点她什么,锦月驻足没有回头。 “君上请讲。” 随后锦月听得千夙微微叹口气,顿了片刻才沉沉的说道。 第二百八十五章:天公酬得佳人意 “情深不寿,爱极必伤。” 锦月黯然抬头看着头顶上的石壁,眼泪在红肿的眼眶里打转许久,始终没有掉下来。但那隐忍的模样却让人看起来,格外的心疼。 她活这简短的十几载,自诩读过不少书,懂过不少道理,但依旧觉得难过好这一生。 都说因果轮回,事出必有因,不知她上辈子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才让今生过的如此凄苦。 “月怕是没福气,做一个长寿健朗之人了。” 锦月冷笑一下,移动步子朝外走去。此时此刻她无比的希望,能有一道雷劈过来,结束掉这负累疲惫的一生。 和煦的阳光,透过稠密的树叶洒落下来,成了点点金色的光斑,通过一扇悬窗投放在地面上。 “碧华~” 一声惊呼打破了持久的平静,赫连鸣谦猛然惊慌的从床榻上坐起。眼帘触及到在她身边的锦月,心有余悸的松了口气。 “碧华,你没事吧。” 赫连鸣谦抓紧了锦月的手,唯恐这一松手,锦月人就会不见。 抓住之后却又迟疑了一下,他不知此时的锦月是否已经将前尘往事想起,若没有想起,自己这动作难免要吓到她了。 “你放心,我很好。” 锦月淡笑的回握了一下赫连鸣谦的手,他惊慌紧张的神情,让锦月莫名的心疼。但也正是锦月这回握,让赫连鸣谦确定,她全部想起来了。 “碧华~” 赫连鸣谦沉声叫了锦月一声,伸开臂膀将锦月抱在怀里,这些天集聚的惶惶不安,在此时依旧难以平复。 但想起昨日她跟千夙说,依旧会选他时,心中又涌出一股甜。 “我在~” 锦月仰头用过那双秋水明眸看着赫连鸣谦,她一声应答,似一股暖流在心间流过。唯有此时赫连鸣谦擦觉得怀中的人是真实的。 “真好~” 锦月朝着赫连鸣谦身上贴了贴,将百转千回的情绪全部压制在心里。赫连鸣谦的紧张跟不安,让她本负重累累的心,又增添了一份重量。 她做不到拿自己哥哥一生的幸福,换取一个能陪在赫连鸣谦身边的机会,也做不到在放弃这个机会的情况下,还能心安理得的面对赫连鸣谦。 “鸣谦~,随我去个地方吧?” 赫连鸣谦疑惑的松开了手,这浮灵仅有尘世一个城镇大小,他早在之前跟南宫霖借着找回到尘世的出口时,就逛遍了。想不到有什么地方让锦月如此郑重的带他去,于是温声问道。 “去哪里?” 锦月浅浅一笑,撤开了赫连鸣谦的怀抱站了起来,赫连鸣谦也从床榻上起了身。那个地方她早就想去了,但一直没有勇气。她不知用怎样的心态,去面对一个跟她有着千丝万缕联系,却又一无所知的人。 “到了你就知道了。” 锦月握住赫连鸣谦,引他朝外走。赫连鸣谦怔了一下,他总觉得现在的锦月有些说不出来的不同,似乎比往常主动亲近他了些。 “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虽然一直都看不透锦月在想些什么,要做什么,但她稍稍有些反常,赫连鸣谦就能感受的出来。此时锦月身上散发的沉重明显比以前浓厚些。 “怎么你怕我把你卖了?” 锦月含笑的眼眸像一副平定心神的良药,赫连鸣谦暗暗的怪了一下自己,怎么对她也还能起疑心,不是决定以后事事都给予她宽容跟信任吗。 “你舍得吗?” 赫连鸣谦伸手纵容的刮了一下锦月的鼻尖,锦月微微扬了杨眉,这幅俏丽的面容,到将方才的凝重冲淡了些。 “那可说不准。” 看着锦月松弛下来调笑的神情,赫连鸣谦付之一笑,心中思忖着,或许真是自己多想了,以后这番多疑的性子,对她定要少一些才好。 她如此聪慧,若那天看出了,便是给对方平添隔阂。他们有如今实属不易,所以他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你若舍得,我依你便是。” 锦月莞尔轻笑,随后便扯着赫连鸣谦出了门。他让人多看一眼她都是舍不得的,怎么会肯卖掉他。 两人一起穿过热闹的街道,走过常去的瀑布,直接绕到了西山少有人来的背面。 那里有一颗十分粗大的银杏树,需四五个人的手臂连接才能抱住的样子,展开的枝叶足有一个平常的小院子大,抬头望去一片金黄,美不胜收。 那满地金黄的银杏树叶,灿烂无比,树叶在空中盘旋,时而飞上天,时而落下地。银杏叶纷纷扬扬地从树上飘落下来,宛如无数只金色的蝴蝶在空中漫天飞舞。 最另赫连鸣谦惊讶的是,那颗银杏树下竟然有一所木屋。前些日子他跟南宫霖把整个浮灵探查了探查,这里的所有房舍都是白玉而建,这所木屋到显的格外的别致。 “这里是?” 锦月清浅一笑,散着温润光泽的眸子,迎着金黄的银杏叶十分的好看。都说璀璨的日光会掩盖流光淡月。但此时来看,这一抹静谧的月色比之日光好不逊色。 “这里是我生母留下的,喜欢吗?” 锦月松开了赫连鸣谦的手,精致朝着木屋走了过去,进去的地面上铺着厚厚一层的银杏叶,踩上去十分的软。 “这里的确是别致。” 锦月踏上木梯后,转过身来,对着赫连鸣谦灿烂一笑。身后金黄落叶纷纷,微风卷起她绯色纱衣,美如仙子一般。 “我们在这里住几日好不好,只有你跟我。” 千夙说因为赫连鸣谦对尘世有着无人可取代的使命,所以他不能再留赫连鸣谦在这里,等到下个月圆之夜,必须将他送回尘世。 “当然好。” 赫连鸣谦缓步朝着锦月的位置走过去。她想去的地方,他自然愿意陪她,哪怕一辈子都留在浮灵。只是他不确定锦月是否愿意,毕竟在尘世她有众多牵挂割舍不得。 “进来吧,陪我去见见我娘亲,她可是真正的仙人模样。” 赫连鸣谦疑惑的愣住,锦月的生母是玉玲珑,似乎早就辞世了,连坟墓都不在浮灵,锦月是让他见什么。 锦月将木屋推开后,木屋里的陈设十分的简约,只有一些惯用的物件。只是正厅相对的墙面上,供奉着一副画像。 那画像的女子一身桃色锦衣躺在银杏树的一根树干上,周围有数只彩色蝴蝶绕飞,黑发如瀑垂下,头上插着一直翡翠色的蝴蝶流苏发簪。精致的五官三分俏丽,三分淡雅,三分明媚,剩下一分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 那女子五官虽然比锦月精致许多,但眉宇之间的神韵却相似了三分。但赫连鸣谦依旧喜欢锦月的美的恰恰,因为画像上的女子过多的是让人敬仰不敢亵渎的神圣。 锦月走进去便虔诚的跪在了地上,诚信的拜了拜,取了桌案上三炷香点燃,插入香炉之中。 赫连鸣谦也随着锦月身旁跪下,他大概猜得出,这画像中的女子便应该是锦月的生母玉玲珑。那个曾昙花一现,便风靡整个天朝,至今让人念念不忘的女子。 “娘亲,虽然我们素未谋面,但你总归给了我生命。来到苍灵许久,今日才来拜见实属不孝,望娘亲莫要怪罪。” 锦月双手合十,朝着那画像行了一个晚辈的大礼。赫连鸣谦也走过去,在锦月身旁跪下。 “叶夫人,晚辈赫连鸣谦,今日有幸得以祭奠夫人。荣幸之至。” 锦月转头看着赫连鸣谦清淡一笑,双手依然保持着合十的姿势。 “娘亲,他便是我今生认定的人,希望你上天有灵,保佑我们~” 锦月话到此便顿住,她突然觉得自己如此难为这不曾见过面的生母,有些不该。但此时赫连鸣谦却连忙把话接了过去。 “希望夫人保佑我们,终有一日修成正果。” 锦月温笑着将手伸过去抓住赫连鸣谦合十的手掌。这辈子她真的是爱惨他了,若是日后不能相守,她定然活的生不如死。 “会的,一定会的!” 赫连鸣谦温雅一笑,抽出被锦月抓着的手,温柔的揉了揉锦月的头。 “你今日可是特意带我见家长的?” 锦月的神情微有愣怔,她的生父生母皆已亡故,而赫连鸣谦的父母都在远游,难以寻到人,她还真没想这么多。 “我……” 锦月的面颊突然有些红晕浮上,羞赧的垂下了头,不知该如何解释。 “如此良辰美景,感谢上天的恩赐。” 赫连鸣谦突然跪着转过身来,对着外方的天地拜了拜,随后目光看向锦月,示意她也拜一拜。 “拜天……” 锦月静谧的眸子朝着赫连鸣谦望去,心头突然有一个想法涌出,但却不确定,怀着一丝疑虑随着赫连鸣谦拜下去。 “叶夫人,今日我赫连鸣谦承诺您,我此生对碧华必将一心一意。” 赫连鸣谦回身又对这那画像拜去,听得锦月心头震动,眼眶里突然涌出泪滴。只是她依旧强忍着,没让泪水流出。 但随着赫连鸣谦拜下去时,稍稍低了一下眼眸,那晶莹的泪珠便打在了地板上。四下很静,到有了出乎意料的声响。 “接下来,我想拜拜碧华你,谢你让我今生能尝到情爱的滋味。” 赫连鸣谦已经躬身拜了下去,锦月抬头脸颊早已经被泪水打湿,眼眶微红。 从赫连鸣谦开始说拜天起,她心中依稀有了这样的揣测,天地,高堂,对拜,明明就是在拜天地。 他如此聪明睿智,怕是已经在自己惴惴不安,偶尔失神的情绪中,感受到了什么,但因为顾忌到自己不愿说,便不问。 于是便换了一种说法,跟自己拜一拜天地,哪怕日后终有迫不得已,分东离西之日,今日便是对那时遗憾的一种弥补。 她若再随着他拜下去,怕就占据了他心中正妻的位置。违反天命,必遭天谴,她如何能忍心。 其实在她当得知赫连鸣谦有命定的姻缘时,就做好了此生不做她妻子的心里准备,无名无分又怎样,只要他心里有她,足矣。 “鸣谦~” 锦月主动凑过去抱着赫连鸣谦,晶莹的泪珠噼里啪啦的,滴在赫连鸣谦胸前的衣襟上。 “傻瓜,就差一点了?” 赫连鸣谦伸手抚了抚锦月的发丝,无论他此时圆的多隐晦,都瞒不过聪慧过人的她,但他没有想到她会拒绝。 “你想如此草率的跟我拜堂,我怎会依~” 赫连鸣谦温柔的笑了笑,锦月一直是个不注重形式的人,如此说便是宽慰他的心。 “好,日后我定然给你一个盛大的婚礼,将你娶回来。” 锦月抓在赫连鸣谦衣襟的手,猝然一紧,眸中的泪水流的更加的急。多美好的一个承诺,可以她无福消受。 “好,我等你。” 因为锦月声音哽咽,赫连鸣谦只知道她在哭,却没看到她眼下那一抹悲凉跟无奈。 “饿不饿,我去帮你做饭。” 赫连鸣谦将锦月抚开自己的怀抱,低头温柔的问她,这个时辰确实到了饭点。 “嗯~” 锦月点了点头,赫连鸣谦看她红了的眼眶,跟被泪水打湿的脸颊,心疼不已,用衣袖帮她擦了擦。 “怎么到这浮灵,越发的爱哭起来了。” 锦月破涕而笑,嗔怪的推了赫连鸣谦一下。没曾认识赫连鸣谦以前,她唯一哭的一次,便是出生时那声啼哭了。 “还不是你招的。” 锦月赶紧从袖中抽出帕子,将脸上的泪水擦干。唯恐怕赫连鸣谦会以为,她矫情又脆弱。 “好~好~好~,都是我的错,我这就给你做饭赔罪,希望慕小姐大人有大量,原谅在下。” 以往只要他娘生气,他父亲肯定二话不说的认错。当时觉得他父亲没骨气,如今却觉得他父亲真是睿智。这不锦月已经笑了。 “我帮你。” 赫连鸣谦温雅一笑,便扯着锦月走出这木屋的大厅。 “好,我们一起。” 方才他已经看到了厨房的位置,而且四周种了些瓜果蔬菜,到不知玉玲珑离开后,平常是谁在照料着这里。 第二百八十六章:天旋地转回龙驭 天空一碧如洗,灿烂的阳光正从密密松针的缝隙间射下来,形成一束束粗粗细细的光柱,洒在褐色土地滋生的小草上。 “君上,锦月跟鸣谦何时会回来?” 在一院子光辉之中,千夙正跟南宫霖下棋,但南宫霖显然不太专心,已经被千夙提走数子,而他自己却浑然不知。 “你赢了本君,本君就告诉你。” 千夙戏谑一笑,散着光晕的指尖捏着一枚黑子落下,提走棋盘上一颗白子,便生生将那条白龙从中间斩断,看似是难以回天了。 “哼~” 在远处抱剑而立的夜冥向棋盘瞄了一眼,冷哼了一声。明显的看不惯千夙趁着南宫霖走神,将棋局走成这样,还无耻的要求南宫霖赢。 “你不服气什么,今日不用去歌阙的扇坊了?” 千夙落下一子,漫不经心的一提,夜冥冷冰冰的脸上浮出一抹尬色,神经明显的有些不自在。 南宫霖侧眸看了他一眼,这样的神情能在夜冥脸上出现,真是不容易。若是毓秀看到,怕是会觉得很有趣吧。 “你若想留下,就尽快跟本君说,否则便没有机会了。” 千夙散漫的捧过桌边的茶,边用茶盖滤茶,边用余光扫向夜冥,明显的看到他犹豫了,嘴角便勾起一抹迷之笑。 “你要放我们走?” 南宫霖的出声只换的千夙漫不经心的挑了挑眉,眸中浮现一丝讪笑,鄙夷的看着南宫霖。 “说的跟本君囚禁了你们似的,你以为本君愿意你们在本君的浮灵,扰乱这里本有的平静。” 南宫霖抬眸深看了千夙一眼,整个浮灵不知道有一个尘世存在,到也活的轻松自在。他们在这里若是那天无意间将此事告知。浮灵人会不会对尘世的繁华有份向往,就难说了。 “不知君上什么时候送我们离开?” 他跟赫连鸣谦将整个浮灵都探查一遍,对于如何离开,依旧毫无头绪。而浮灵人显然不会知道,所以只有千夙知道离开此地的方式。 “本君不是说了,你赢了本君才告诉你。” 千夙喝了一口端在手心的茶,便放到了手边的小几上。稀松的神情依旧透着份漫不经心,给人的感觉是,任何事情对于他来说都不值一提,稀松平常。 “这……” 南宫霖为难的瞅着棋盘,如今不是千夙占上风的问题,而是他的棋子已经死去大半,很难再救活回来。 “我留下~” 夜冥清冷的声调响在大殿里,南宫霖诧异的看向他,怀疑自己方才是不是幻听了。 这些天那个叫歌阙的姑娘,总有事无事的会来寻夜冥,让他帮衬做些事情,而夜冥似乎从不拒绝。难不成他动心了。 “你真要留下?” 因为夜冥性子冷,对人对事存着些难以想象的冷漠,若不是当时千夙提起,南宫霖都想象不到他将锦月放在了心里,如今是放下了吗。 “尘世,我已了无牵挂,这里到适合我。” 南宫霖轻缓收回了视线,虽然他曾经答应云裳,为夜冥求情。信已经交到了皇上手里。但皇上始终没有任何表示,若夜冥留下这浮灵,到是个好去处。 “你有什么话,需要我帮你带回去吗?” 云裳对夜冥的情谊,南宫霖自小就看在眼里。其实他在纠结,回去之后是否给云裳提一提,不然她难以安心吧。 “不必了,她应该不需要。” 南宫霖点了点头,云裳现在虽然没有完全将夜冥忘却,但总有个忘记的时候,不提倒也好。 “呢~,把这个喝下去。” 千夙从袖筒掏出一个白玉小瓶,朝着夜冥抛过去,夜冥伸手接过,疑惑的朝着千夙看去。 “你的意思是?” 他记得曾经千夙就是给锦月喝了这种东西,锦月才将所有事情忘了七日。如今他不懂千夙为何给他喝这个。 “喝了这东西,从前的往事,便统统洗去了,而且永远不会记起。从此你便只是这浮灵中的人了。” 浮灵人不知尘世,才可对尘世的繁华无欲无求。既然千夙能让夜冥留下,便不会让夜冥有机会将此事说出去。 “好,等他们走了,我便喝。” 夜冥将目光沉沉的放到了远处,他存在心里的人这辈子都无法触及到了,心里存着他的人,却没办法守到他身边。 或许一切从新开始,也没什么不好,没准他的心可以移到那个纯净的姑娘身上,可以有个不一样的人生。 “你要不要考虑一下,也留下。” 千夙将最后一子落在棋盘上,南宫霖便算彻底的输了。平常虽然南宫霖跟他下棋也没赢过他,却从来不曾输的这样惨。 “多谢君上好意,我还是回去吧。” 千夙随意的向后躺了躺,眯眼看着南宫霖哂笑一声,叹声说道。 “执迷不悟。” 随后将眼眸闭上,这声执迷不悟,千夙说的不甚在意,听得南宫霖心头振振的疼。 是的,他放不下那个犹如清月的女子,他舍不得忘记那仅有他一人知晓的往昔种种。或许千夙说的对,他就是执迷不悟,无药可救。 正在南宫霖垂眸沉在自己的思绪时,门外突然传来细微的脚步声。他微微一侧眸,两个相互依偎,十指紧扣的人影出现在眼前。 南宫霖千穿百孔的心,似是又被狠狠补上了一刀,他此时心中腾生一股恨意,这恨不是恨别人,而是恨自己,恨自己到了此时还不能对她完全的死心。 “哟,回来了,挺准时的吗?” 千夙也听到了脚步声,但没有睁开眼,只是在摇椅上挪了挪位置,寻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不敢再劳烦君上了。” 锦月是算好了,再过两三个时辰便是尘世月圆,天石开启的时辰,即便再舍不得,该断的总归是要断的。 “好,那便走吧。” 千夙懒洋洋的睁开看,起了身后,还伸了个懒腰。他们的到来本就是一个小插曲,浮灵自然不会是终点 “我们今天就可以回去?” 南宫霖带着疑惑站起了身,他怎么觉得在这大厅里的人,唯有他被蒙在鼓里。 “我们今日回去?” 赫连鸣谦也不明所以的看向锦月,就连夜冥也将眸子移了过来。只是他心里想的却是,那人能多看一眼,便多看一眼吧。 “对,我们今日便可以回去了。” 锦月淡笑的握紧了赫连鸣谦的手,心里却咋隐隐的不安着,舍不得着。跟赫连鸣谦在一起的时时刻刻,她都觉得过得飞快。快到来不及静下心留恋一二。 “行了,别缠绵了,顾忌一下别人的感受。” 千夙冷讽一声,便朝着宫殿外走,锦月明显的感觉到,赫连鸣谦抓着她的手微微颤了颤,却没有松开。 “走吧。” 锦月清淡一笑,将自己的手从赫连鸣谦手里不动声色的抽出来。他知到赫连鸣谦以为千夙的话而忧心起南宫霖的感受。而又怕猝然松了手,会惹自己不高兴,正在左右为难。 看着锦月随着千夙离去,赫连鸣谦依旧站在原地不动。他心里也有些难过,他不知自己方才的瞻前顾后,是否伤到了锦月,是否也伤到了南宫霖。 “还站在这干吗,走呀。” 南宫霖走过来拍了拍赫连鸣谦的肩膀,方才千夙的话确实让他难堪,而且这两个人都会因此顾忌到自己的情绪,多少他也有些别扭。 南宫霖走过赫连鸣谦,赫连鸣谦才反应过来,迟疑了片刻,方才跟了过去。 夜冥握了握手中的白玉瓷瓶,漆黑沉重的眸子朝着那远去的背影一瞥。一股难以言表的情绪堵在心间无比的难受。随后沉沉叹了口气,便也随着远去的那几个人跟去。 千夙带着四个人一路不带停留的到了那直插云霄的瀑布前,奔流的水声哗啦啦的响动着,掩盖了所有的动静。 “原来真的是这里。” 千夙侧眸看着锦月嘴角勾起戏谑的笑,若有所思的又看向那奔流不息的瀑布。十几年前他将玲珑送离浮灵时,完全没有想到,她再也回不来了。 “想好了?真的要回去?” 锦月将眼帘沉了下来。回去以后的路不用想都知道,必将如履薄冰,步步惊心。可鸣谦必须回去,她怎么能不回去。 “日后无论月怎样,都依旧感激君上今日的提点跟在浮灵的照拂。” 千夙无奈的摇了摇头。知道她倔强,决定的事情如玲珑一般,难以更改,却还是忍不住出声提醒。 “这个拿去。” 千夙从袖中取出一个精美的白玉盒子,锦月接在手里,没有问是什么,心中却又了答案。 “多谢君上。” 千夙漫不经心的一笑,拖长的水袖一挥,那直通云霄的瀑布如帘子一般被掀开到两边,露出漆黑平常的石壁。 这番景象看的其余四人目瞪口呆,他们第一次见识到,什么叫做仙法之绝妙无穷。 “这是通往尘世的门?” 锦月首先从这愣怔之中反应过来,侧头问了千夙一句。 “没错,这石壁跟尘世那块天石相通,把你那块印章给本君。” 锦月赶紧从袖中,将从岳凌寒哪里得来的印章递给千夙,千夙意味深长的看了锦月一眼。 “这石壁也需要这印章做钥匙?” 千夙嗤笑了一下,将那放印章收到自己袖中。 “进浮灵它是钥匙,出浮灵本君才是唯一的钥匙。” 锦月微微怔了一下,她想起千夙曾说过,她所想找的东西,唯有他能帮到。这浮生花是,这浮灵的出口亦是。 “本君收回这进入浮灵的印章,日后你后悔也进不来了。” 千夙再次的提点,锦月知道他无非是想自己改变主意。或许他已经测到了自己回尘世后的结局,并不好。 “浮灵如此纯净的一个地方,月这般心思诡谲的人,的确不该再来了。” 千夙高深一笑,将视线移开。那神情明显的再说,执迷不悟。 “你们三个,站好了。夜冥往后撤远一些。” 千夙话音还不曾落下,只见他踏水朝着石壁飞去,一袭胜雪的白衣乘风而起,脚下的三千弱水涌起一股一股极大的漩涡。 那涌起的漩涡像一条条长龙,迸发出一股巨大的吸力,将千夙所在的石壁震的晃动起伏起来。 片刻的功夫在这股强大的力量下,那石壁突然轰隆一声,被死开一道口子,突然一股力道向着锦月,赫连鸣谦,南宫霖所在的方向卷过来。 随后三个人身体不由控制的被这股力道卷进了那石壁被死开的之中。三人只觉得天昏地暗,地转天旋。时而觉得上升时而又觉得下落。 赫连鸣谦仓惶之余,极力让自己保持清醒,伸手朝着四处抓,希望可以抓到锦月或者南宫霖,他也试探着想喊一喊,却发现在此处他根本发不出声来。 三个人不知道在这黑暗诡异之处盘旋了多久,他们昏厥之前,依旧是处在旋转的情景之中。 明净似的圆月,已经被远方蓝蓝的高山托上天空。 叶阑百无聊赖的靠在石壁上,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嚼着,不经意的瞥了一眼远处的芦苇丛,似乎有无数黑影窜动 叶阑讽笑了一下,真不明白修罗们的人日日在这里盯着为了些什么。 寒冬腊月的苍灵依旧如春的温度,只是唯独这玉宇峰酷热难耐,犹如盛夏。 自锦月消失以后,叶阑天天忙的不可开交,但因为今日是十五月圆,他料想着,没准锦月今日能回来。 “叶阑~” 听到有人唤他,叶阑拧了拧眉,将视线转了过去。 “你怕热,还有着身孕,怎么过来了?” 蓝影本就体态婀娜,虽然有着四个月的身孕,但只要穿的衣服宽松些,便还不太显。 “这里的确是热,但不是有青鸾降暑吗?” 青鸾是随着蓝影一道过来的,听到蓝影的话,搀扶着蓝影的手微微顿了顿,却没有出声。 “你呀~” — — — — — — — — — — 以前没灵感的时候,就去小区下面盯着月亮一看就是一个小时,然后回来写文。现在冷了,不想出去了。 第二百八十七章:回看血泪相和流 叶阑走过去,脱下身上的外衫叠了几道,放置在一块大石上,还用手按了按,直到平摊。 “好生坐在这,少乱动。” 叶阑不由分说的,将蓝影按在他铺了外衫的石块上坐下,蓝影妩媚一笑。 “这些年你这怜香惜玉的本事,真是越发炉火纯青了。难怪即便那些被你抛弃的女子,还有会对你念念不忘的。” 看着即将要做母亲的人,还这样没个正行调侃他的蓝影,叶阑翻了个白眼。 “你当时我是为你,我是为我干儿子。” 叶阑瞟了一眼蓝影坐下才有隆起模样的肚子,眸光里有一丝别样的温和跟暖意,青鸾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 “谁说要是儿子了,我倒希望她是个像我这般的女儿。” 蓝影扬眉笑了笑,将手覆在了肚子上,虽然这事不可能有胎动,但她每次将手覆在上面,总能感受到里面小生命的迹象。 “是个女儿也挺好,不过不能像你,得像月儿那样博古通今,知书达理才好。” 蓝影瞪了叶阑一眼,伸手就要掐叶阑,叶阑笑嘻嘻的躲开,让蓝影扑了个空。 青鸾一言不发的看着两个人嬉闹,心里却沉甸甸的。她此时好生羡慕,叶阑跟蓝影这样超出男女之情,超出亲情的亲昵。 “他们还在呢?” 蓝影朝着芦苇丛抬了抬下巴,想他听风楼向来都是监控别人,没想到也被人监视了一回。若是楼主在的话,那会有这事发生。真是把听风楼几千年的脸都丢尽了。 “他们愿意陪着,就陪着吧。省的月黑风高,在这孤山野岭寂寞。” 蓝影噗嗤一笑,明明是楼主不在,他们想不到好的方法,不留痕迹的将修罗们的人解决掉,叶阑这理由找的,真够厚脸皮的。 “你说,楼主今天能够回来吗?再不会来,可有的她收拾烂摊子了。” 蓝影抬头看了看苍穹中悬挂的那轮明月,如今听风楼的状况一日不如一日,若楼主在不回来,不出三个月。屹立千万年的听风楼,怕是要土崩瓦解了。 “会的。现在回来,咱们给她留下的烂摊子,也够她头疼的了。” 叶阑本摊开的手掌蓦然攥紧,这声会的似是安抚这其他人,也像是安抚着他自己。 他想让锦月回来的初衷跟蓝影有些不同,蓝影为的是听风楼,而他单纯的为着锦月这个人。 青鸾的眸光不带情绪的朝着叶阑跟蓝影这里瞥了一眼,锦月消失的这两个月,她日日都不得安宁。 她恍惚之中不知自己在担忧小姐回不来,自己的性命不保。还是担忧那个相伴十一年的人,从此便再也见不到了。 “怎么回事?” 蓝影突然感觉到背后的温度猝然升高,一声惊呼,让叶阑跟青鸾的目光也随着她向后望去。 只见他们一直守着的那块石头,突然反射了月亮投下来的亮光,而且不断的在吸收这月光,在吸收的过程中,那石头的光逐渐的在变亮,直到刺眼的炫目。 突然黑漆漆的石壁上,出现一个波涛汹涌的漩涡,所有人都看的傻了眼。他们一起想到了,曾经那几个人的消失,似乎也出现了这样的漩涡。 还没等所有人清醒过来,那漩涡迸发出一速更加炫目刺眼的光亮,让所有人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等反应过来,再次睁眼时,那石块周围竟然凝聚这浓稠的白雾。 一道劲风呼过,那重重白雾渐渐的飘散了,那石头上突然立了一个白衣胜雪之人,一头墨发如瀑披散着垂到了脚踝,纤尘不染的白衣犹如乘着清风,似乎还夹杂着一股别致的清新之气。 再看那人的五官,众人直觉倒吸一口凉气。那张脸仿似白玉雕琢的一般精致无暇,将魅惑跟清绝柔和的恰到好处。眉眼散着一股超凡绝世之态,眸光轻瞥,犹如千里桃花濯濯而绽,美的让人敬畏,让人瞠目结舌。这人若不是九天云霄的仙人,那何人才有资格是。 “这三个人,本君就交给你们了,本君回了。” 那石头上的白衣仙人长袖一挥,从他袖口之中突然飘出三个沉睡之人,像是一个没有重量的羽毛一般,轻缓的落在了地上。 “月儿~” 叶阑首先反应过来,从那白衣仙人袖口飞出的正是锦月,赫连鸣谦跟南宫霖。他三步并成两步到锦月身边,将锦月扶起,伸手探了探锦月的鼻息,确定仅仅是昏厥了,才安下心来。 “阁下是什么人?” 听风楼的人迅速将那白衣人围截住,叶阑怀着警惕问了他一句。千夙嘴角勾起一抹哂笑,轻收垂下来的广袖,漫不经心的弹了弹灰尘。 “本君岂是你想问就问的。” 叶阑猝然一怔,那白衣仙人脸上的高洁傲慢,是他在任何人身上都不曾见过的,比之被人赞有天人之姿的南宫霖更强一重。 “本君回了,好好照看他们三个吧。” 千夙挥了挥自己的广袖,刚想施法回去,突然一个轻灵甜美的声音,从身后唤了一声。 “先生~” 千夙身体为之一震,戏谑的神情木然愣住,藏在广袖中的手中缓缓攥紧,却不曾转过身来。 “先生~” 身后那人疑他没有听见,又唤了他一句,即便那女子的声调听来温柔而痴缠的让人心都碎了,而千夙依然不为所动。 叶阑侧眸看去,只见离他们三丈之外,有一身着绿萝锦衣,面蒙白纱的女子立在哪里,身后涌出修罗们二十八星宿,而且风华也在。 叶阑心中暗暗思忖,这女子不会就是从不现身人前的,那个修罗门神秘的门主吧,她为何唤这白衣仙人先生。 “回吧~” 千夙广袖一挥,又是一重白雾裹身,光辉万丈迸发而出,眨眼之间,已经没了千夙的身影。 那带着面纱的女子踉跄奔跑过来,途中几经摔倒,却完全不顾。最后趴在千夙消失的石块前,失声痛哭起来。 这一幕不但看呆了听风楼的人,更是看傻了修罗们的人。 他们印象里那个稳重狠戾,说一不二的门主,此时像一个孩子一般哭的几经昏厥。方才若不是他们没有听错,他们的门主是用不加掩藏的声音,痴痴的喊了几声。 “先生~” 在那蒙纱女子奔跑过来时,听风楼的人就有阻拦之势,是叶阑眼疾手快的阻止了。 那女子唤先生的声调他听起来有些耳熟,却想不起在哪里听过。 “走~” 叶阑一声令下,听风楼众人携带着昏厥的三个人迅速离开。 “门主,是否要追。” 风华深看了一众离去的听风楼之人,特别是蓝影,随后漫步到蒙纱女子跟前,轻声问道。 “滚~” 那蒙纱女子一掌打过来,一道极强的力道呼向风华胸口的位置,震的风华身体飞出,重重的摔在了十丈之外,随后咳出一口污血吐出。 修罗门的二十八星宿默然看着,没有一人动手去搀扶,毕竟是门主动的手,他们还不至于为了讨好长老,而公然违逆门主。 风华瘫倒在地捂着胸口的位置,若不是他反应极快错开了半寸的位置,他如今的心脉怕是已经被那女子震碎了。 风华愤恨的朝着那蒙纱女子望去,从她身上他感受到一股绝望跟凄凉。他猜不透这隐秘诡谲的门主,跟方才那白衣仙人有着何种关系,能让高贵不可一世的她颓废至此。 不过这一掌要让风华蓦然醒悟,这门主的武功远比他想想的诡异,也不知她这小小的年纪,是如何练就的。 蒙纱女子默然起了身,露出的那双眸子铺着一层决然的水雾,耳边依旧回响着千夙留下的那句。 “回吧~” 她怅然哈哈苦笑,她盼他这么多年,她寻他这么多年,最终好不容易能够重逢,却只换的他一句。 “回吧~” 她突然觉得,这一生就是个笑话,他是一时兴起招惹了她,可她却丢了一颗心,再也找不回来了,她此生都要活在他的阴影里,永远走不出来。 修罗们二十八星宿以及风华,听到这般凄然的笑声,即便手上沾染着数不尽的鲜血本该麻木的心,依旧被着笑声惊的汗毛直立,毛骨悚然。 冉冉上升的红日光照云海,五彩纷披,灿如锦绣。 锦月伸出手掌,让那温软的朝霞所投射过来的光芒,散落在掌心里,嘴角勾起一抹温笑。 许久不见日光东升西落,不见月色阴晴圆缺,如今看来弥足的珍贵。 “楼主,看什么呢?” 蓝影抱着一叠需要锦月处理的册子,一进门看到锦月站在窗前暖笑的脸,像是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一般。她也顺着锦月的视线瞅了瞅,什么都没看到。 “没什么,怎么还有这么多?” 锦月将视线从窗外移开,看到蓝影怀里抱着的册子,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从她醒来已经处理整整三天,没想到还有。 “没办法,奴跟叶阑都不是这块料。” 蓝影委屈的耸了耸肩,她们光是应付听风楼不断出的各种状况已经力不从心了,这些东西就积压下来了。 “放下吧,你多去歇歇,楼中的事,暂且不用理了。” 听到锦月如此说,青鸾默不作声的走过去将蓝影怀里的册子接过来,在桌案上放置好,便开始研磨。 “奴没那么娇贵,该奴做的,楼主尽管吩咐就好。” 虽然所有人都没告诉过锦月蓝影有身孕这件事,但锦月醒来便察觉了,但什么都没有问,这让蓝影很是感激。 “那把这些册子帮月处理好?” 锦月淡笑的拎起一本册子翻看了几页,平常没有积压,每日处理个两三本还不觉得,如今堆积了两个月,她还真有点吃不消。 “楼主说得对,奴是该好好休息休息。” 蓝影看了一眼锦月手里的册子,只觉得脊背有些发寒。让她处理这些,就跟把她放在火架子上烤着一样煎熬。 “你呀~” 锦月无奈的笑了笑,注意力转移到手中的册子上,蓝影躺在了软塌上摸着小盘里的梅子吃,青鸾立在一旁帮锦月研磨。 “楼主,奴现在越来越崇拜你了?” 锦月握着朱笔在册子上迅速写下几行小字,对蓝影的话不甚在意,却依旧回了她一句。 “哦~,为什么?” 蓝影将口中的梅核吐出来,侧头看着锦月认真专注的半张侧脸。 从前她觉得做听风楼楼主没什么难得,但这两个月,他跟叶阑合力处理楼主事情,虽然累的心力交瘁,但听风楼还是依看得见的趋势在衰败。 但楼主回来之后,不过三四天的功夫,便将他跟你叶阑惹出的麻烦跟隐患处理了七七八八,听风楼已经逐渐恢复原状。如今她确实信了,这听风楼只有叶家人才能把控住。 “奴怎么觉得,楼主如今的样子,到有点像皇帝批阅奏折。” 锦月手下猛然一顿,清浅的视线扫过手下的案宗,眸光飘忽不定。连青鸾的脸色也僵持了一瞬。 锦月心底蓦然发寒,倒不是蓝影口无遮拦的说了什么,而是她细思极恐,因为她也觉得有些像。若是那天子得知,自己有如此的本领,不知会不会更加的防范她。 “天子之威,岂可胡乱比拟。” 蓝影也察觉到气氛不对,她这话说的确实不妥当,最近真是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来了,连这话都能在青鸾面前说出口,于是她连忙尬笑几声。 “都说一孕傻三年,楼主就当奴什么都没说。” 锦月暗暗叹下一口气,将手中的朱笔放下,转了转发酸的手腕,这几日真是疲累,但这些却又不能假于人手。 “弦阳还在柳府,还是已经回临都了。” 锦月是在问渠客栈醒来的,这几日脚不沾地的处理听风楼的事情,还没腾出空来问起弦阳。 现在临近年关,左相应该会派人接她回家过年吧。不像自己不管多久不回去,他那挂名的便宜父亲,怕也不会多加过问。 “哦,她还在柳府。对了,柳盈半个月前已经嫁入赵府了。” 第二百八十八章:身当恩遇恒轻敌 预料之中的事情,只是锦月没有想到如此的快,可惜了那个文气清高的女子。 日后要周旋在后宅争斗之中。那在苍灵养出来的灵动与诗华,会被绝望慢慢的打磨干净了,变成每个未曾涉世女子所厌弃鄙夷的模样,就如右相府那一众姨娘一般,可怜又可恨。 “楚晴也陪嫁过去了吧?” 因为锦月问起了颜弦阳跟柳府,蓝影不过捎带着将刘盈的事情提了一句,没想到锦月还真感了兴趣。 “是跟过去了,那柳小姐还真是能忍的主,什么都知道,装的跟没事人似的,看来日后有那楚晴苦头吃了。” 锦月清淡一笑,将青鸾递在手边的茶低头喝了一口。柳盈极其的聪明,心机也颇重,楚晴那张扬跋扈又没脑子的人,自然不会是对手。柳盈肯带她过去,怕是既可当枪子使,也可当挡箭牌用,真是一举两得。 “她知道此事,还不是你的功劳。” 在柳府时,锦月一早就知道,柳盈能撞到楚晴跟赵庆偷欢,是蓝影想看好戏,故意引的。只可惜柳盈的性子比她料想的隐忍聪慧。愣是一点动静没出。 “原来楼主你早知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 蓝影干笑了一声,当时她确实有心看场戏,可惜柳盈没给她机会。不过她极想到临都待一待,看看楚晴是怎么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柳盈整死的。 “什么瞒不过你?” 一个温朗的声调响起,咯吱一声,被关着的门被推开,赫连鸣谦昂首阔步而来,本温笑的面孔,在触及到锦月的刹那,化成以往柔情蜜意的春水,让蓝影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怎过来了?” 锦月清淡一笑,便放下手中的茶盏,起了身,赫连鸣谦快走几步,抓住了锦月的手握着,嘴角自然而然浮出笑意。 这几日锦月着手处理听风楼的事情,而赫连鸣谦则忙着盘查苍灵岁贡一岸,算起来已经三四日不见了,他真是想念的紧。 “今日得空,便过来看看你,在做什么呢?” 看到两人亲昵的神情,蓝影干咳几声,赶紧表示一下存在感。不然她跟青鸾两个大活人,生生被人无视着能行 “这还有个大活人的好吧,太宰大人注意点。” 赫连鸣谦侧眸看了蓝影一眼,因为蓝影半躺着,隆起的小腹格外的明显。他不经意间楞了一下,但还是平定心神,温雅一笑,没去过问此事。 “蓝姑娘也在,近日可好?” 蓝影知道赫连鸣谦已经看出她有了身孕,也不掩饰的捧着桌上那叠梅子吃着。反正知道这些人一个比一个心眼多,知道这事不该问。就算问,她打死不说,就不行有谁能捅出去。 “奴的多谢太宰大人将我家楼主寻了回来,才让奴没有累死过去,否则太宰大人如今就只能看到奴的坟头长草了。” 虽然话说的是用调笑的语气,但蓝影时真心实意的感激赫连鸣谦的。若不是这位太宰大人,她真觉得一点希望都看不到。 “既然这样,你家楼主能借我一时半刻吗?” 赫连鸣谦听出了蓝影的感激之意,便也不客气的攥着锦月的手,将锦月往自己身边拉了拉。锦月只是垂眸笑了笑,未曾说话。 “老规矩怎么样?” 赫连鸣谦愣了一下,想到上次他将锦月带走时,似乎好想欠下了蓝影一个人情。而且这人情还跟玉和有关,这回又欠下一道。但她如今怀着孩子,应该不会再点击玉和了吧。 “蓝姑娘若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尽管到太宰府寻我。” 赫连鸣谦话音未落,便揽着锦月出了门。蓝影抱着小碟子噗通一声,靠在了软榻上。本漫不经心的眸光徒添一抹忧虑。 她这一生怕是没有机会,让一个人如此放在心间惦念着,捧在手心里疼惜着吧。怎么想也不对,不是没人,而是她想要的那个人,不会。 “早膳想用些什么?” 青鸾将一条毯子盖在蓝影身上,伸手拍了怕蓝影的肩。她看出了蓝影的哀伤,却不懂得如何去宽慰她。 “还是青鸾美人你好,奴想喝乌鸡汤。” 青鸾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点了点头,将蓝影捧在手心里的小碟子拿走放在了小几上,便出了门。 寂静的房间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蓝影侧头,便从那敞开的窗子外,看到有着一层一层波纹的水面。 她以为他能平安回来,自己便满足了,可如今,她莫名的想要更多,却也知道自己要不起。 一阵微风吹过,弱水湖畔水微波荡漾,像一朵朵涟漪。湖水就像是一面闪着圣辉的云幕,与天上的云一起凝视着这个世界。 锦月跟赫连鸣谦并肩走在弱水湖畔边缘,少有人来的林荫道上,嫩柳轻扬,微风拂面,着实是个好去处。 “你手边的事情处理的怎么样?” 赫连鸣谦虽然看起来神采奕奕,但原本漆黑的眸子中,已经有些血丝。看得出这几日他的确很忙,要不然也不会忍住三四日不露面。 “这些天几乎看了苍灵所有的账本,目前还没有什么头绪,这假账做的真是用心呀。” 锦月伸手握了握赫连鸣谦宽大的手掌,看完整个苍灵的账本,是个浩大的工程,难怪他会如此疲惫。即便是自己超人十倍的阅读速度,也难一招架这些。 “先别急,仔细些,总能找出些蛛丝马迹的。” 他们心知肚明,那些账本都是动过手脚的,但只要你动过,就不可能找不到纰漏,只是隐晦些,找出只是时日的问题。 “虽然还没有查到什么,但我已经感受到,苍灵的水很深,无可估量的深,难怪这些年,没人敢去动。” 锦月默然点了点头,身为天朝最富庶的地界,也是最有油水可捞之地。怎么可能干净的了,其实除去这一茬,下一茬也不见得能比这一茬好。但赫连鸣谦既然接下了这块烫手山芋,不做出些成效来,回临都无法交代。 “要不要我帮你?” 说起来也是因为自己的缘故,赫连鸣谦才接下这个烫手的山芋,也因为她浪费了这么多时间。于情于理,她都不该袖手旁观的,只是现在有些困难。 “这些事情,我能处理好,你还是安心处理听风楼的事情吧。” 锦月静然垂眸,这些时日听风楼的确出了不少的纰漏,很多暗线暴露,也有一些被莫名斩断,导致听风楼内层人员的身份都有些被人知道了些蛛丝马迹,若是她再在浮灵待个把月,怕是整个听风楼都被人瓦解了。 如今虽然她接手后,不分昼夜的料理弥补,依然还不复从前,此时再插手苍灵岁贡,无疑是有些冒险,此时看来赫连鸣谦知晓。 “也好,你小心一些。” 赫连鸣谦温笑的揉了揉锦月的头,他怎不知她是真心想帮他,只是现在着实不是时候。她身上的单子已经足够重了,他怎忍心再给她加。 “好~” 此去浮灵一趟,不但没有解决掉本有的难题,没想到还招惹出一连串的麻烦,锦月心里隐隐有些自责。 “苍灵的岁贡,或许可以从柳棨更柳府中找找破绽。好在弦阳未曾回去,我明日便回到柳府,在料理听风楼的空档,可以帮你探看一下。” 赫连鸣谦微微皱了皱眉,将锦月的手抓紧了几分。他不想她如此劳心劳力,但也知道她的脾性,不让她做些事情,便难以安心。 “别太勉强自己,这几日你憔悴了不少。” 赫连鸣谦伸手理了理锦月被风卷起的那一缕发丝。这些时日他忙,但听叶阑说,她也是三四天不曾出过房门,整个人都有些不精神了。 “有吗?你是不是在嫌弃我?” 锦月眸光挑着俏皮的笑意,仰头专注的盯着赫连鸣谦,赫连鸣谦怔愣片刻,才知道锦月是在跟他玩笑。 “我的碧华怎样都美。” 赫连鸣谦伸手将锦月揽在怀中,贴她如此之近,不知为何心里依旧觉得空荡荡的,像是她随时要离开似的。 “鸣谦,能与你有今日,我便知足了,真的。” 赫连鸣谦怔了一下,想到从浮灵回来时,千夙话里话外都要求锦月留在浮灵,想必千夙知道她回到尘世的路不好走。 那时他动了一点心思,想劝她一句答应千夙,但这句话梗在喉间许久,始终不忍心说出口,因为他放不下,因为隔着浮灵,就像人鬼殊途一般。 “你怎么可以知足呢,我们还有天长日久要一起走呢。” 赫连鸣谦温雅的笑着,捏了捏锦月的脸颊。锦月低头一笑,脸上方才浮起的那一抹忧虑,随之飘散。 “对,我们还有天长日久要一起走。” 虽然承诺看起来遥不可及,如今锦月却顾不得什么命定姻缘,什么天临凤命。此时他心中是她,便足够了。 “慕小姐~” 身后突然有一人,用讶异吃惊的口吻唤了锦月一声,赫连鸣谦跟锦月一起回眸看去。一个清俊的青年男子漫步而来,身后还随着几个穿官府的衙役,是柳棨。 “柳大人,好巧。” 锦月没有出声,倒是赫连鸣谦先上前一步,跟柳棨打了声招呼。好在方才他们已经分开了些距离,否则他跟锦月之间的关系,就被柳棨猜忌了。 “太宰大人也在,下官失礼了。” 方才柳棨远远看过来,只觉得这女子的背影像极了锦月,便惊异的唤了一声,到没注意到这男子是赫连鸣谦。 “柳大人~” 锦月微微垂眸福了福身,她也没想到在这弱水湖畔,再次跟柳棨遇上了。看来他要多想了,不过好在他只能凭空揣测,不会有什么事实依据。 “原来真是慕小姐,慕小姐何时回来的?怎么跟太宰大人在此?” 柳棨这问题明显问的唐突不识礼,但他有仿似故意的,锦月敛了敛眸光,轻语说道。 “刚回的,今日看天气好,便来这里逛逛,到跟太宰大人巧遇了。” 这番说辞自然漏洞百出,柳棨自然问了,她也必须给个看似合理的解释才行,否则大家面上都过不去。 “穆小姐真是跟太宰大人有缘呀。” 柳棨脸上的笑官方且有些虚假,他知到赫连鸣谦的人到苍灵半月有余了,而赫连鸣谦出现却在三日前,他只当赫连鸣谦在暗中调查他。 “本官跟柳大人也很有缘分不是吗?不然怎会刚巧遇了穆小姐,便又巧遇了柳大人。” 柳棨微怔后,便干笑了几声。他心中揣摩者,是否写封书信给恩师,问一问穆小姐跟赫连大人是否有交情。 “下官哪敢跟太宰大人,穆小姐攀缘分。” 柳棨态度十分的恭维,显然把自己放的很低。赫连鸣谦依旧记得,那是他在朝堂之上,一身读书人意气风发的傲骨,着实让他高看了些,没想到在官场浸泡几年,如今却一点痕迹都不留了。 “说道高攀,应该是月高攀了两位大人才是。” 柳棨跟赫连鸣谦都是朝廷命官,而锦月仅只挂着一个相府千金的名头,虽知道柳棨有意将自己放低,锦月觉得既然要从他身上找突破口,就不该让他此时过于难堪。 “柳大人到这弱水湖畔可也是来赏湖光山色的?” 察觉到柳棨看锦月的目光有些爱慕的情绪,赫连鸣谦十分不爽,面色有些许敌意。 “下官哪有太宰大人如此闲情雅致,下官是来看那几座坍塌的桥梁,是否修葺好了?” 锦月突然想起,上次与弦阳跟柳棨在此相遇,似乎就是因着这一件事,两个月便完工了,柳棨进度倒是快。 “那本官跟穆小姐就不耽搁柳大人公干了。” 赫连鸣谦本欲跟锦月在这弱水湖畔单独走走,被柳棨打搅了,语气稍带着些不快,只是他压制的很好,除了锦月,没人能够察觉出来。 “太宰大人折煞下官了,下官这里已经完事了,不知能否尽地主之谊,请太宰大人跟穆小姐吃个饭?” 第二百八十九章:甘言如饴心所嫉 柳棨的邀约,赫连鸣谦自然不想应承。一来因着他如今奉旨来查朝廷岁贡,需要跟柳棨保持距离来避嫌。 二来他跟锦月如今都在忙的不可开交的阶段上,能在一起的时间本来就少之又少。 “月来苍灵承蒙柳大人多加照拂,怎还敢让柳大人破费。” 赫连鸣谦还不曾开口,锦月便率先出了声。赫连鸣谦只当锦月在婉拒,便没再接话。 “穆小姐客气了,穆小姐能暂居柳府,我柳家上上下下深感荣幸之至,不敢承情。” 锦月垂眸浅笑,映着身后微波荡漾的湖水,美如墨画。让柳棨神情微微一晃,不经意间便失了神。 “柳大人对所有人都这么热情吗?” 赫连鸣谦面沉如水的瞥了柳棨一眼,只让柳棨汗毛猝然竖起,此时他才察觉到,太宰大人明显的心情不好,不知是因着什么。 “太宰大人说笑了,穆小姐是恩师的掌上明珠,下官于情于理都不该怠慢。” 赫连鸣谦眉心微微一蹙,他倒是忘了,这柳棨是慕相的门生。想起当年的之事,对于柳棨为何选了右相,再对比他如今对锦月的上心程度,让赫连鸣谦在心里有了些不好的猜忌。 “柳大人客气了,不如这样,月今日做东,请太宰大人跟柳大人吃个饭,不知两位大人肯赏光否?” 锦月话一出,赫连鸣谦跟柳棨皆是一愣,尤其是柳棨,半天都未曾回过神来,他还以为方才锦月话里的意思已经算是回绝他了。 “穆小姐盛情难却,本官却之不恭了?” 锦月对着赫连鸣谦福了福身,这自然是做给柳棨看的。毕竟在柳棨眼里,她跟赫连鸣谦只是相识而异。 “那柳大人呢?” 被那双秋水明眸一望,柳棨只觉通身如同侵入清爽的湖水之中。他求的便是能跟她待上片刻,缘由自然不重要。 “太宰大人都说却之不恭了,下官自然不敢推辞。” 锦月盈盈而笑,她知道赫连鸣谦此时应承柳棨的邀约委实不妥,而在岁贡一案中,柳棨又是个突破口。这顿饭由她来请,最合适不过。 “听闻这附近有一处名叫清雅小榭的饭馆,颇为出名,选在此处二位大人以为如何?” 听到清雅小榭这名字,柳棨到没什么反应,只是欲言又止的敛了敛眸子。而赫连鸣谦明显脸上浮出尴尬诧异,深看了锦月两眼。 “穆小姐推荐的地方,自然不俗。” 那双盈盈带笑的双目,带着挑衅的意味,赫连鸣谦意识到,锦月选此处定然就是知晓了些什么,那清雅小榭的老板的确跟他有些渊源。 “太宰大人应该最为熟悉此地,月还不曾去过,劳烦太宰大人带个路吧。” 赫连鸣谦曾经的往事锦月没有刻意去探看,但这清雅小榭这一段,却在前几日听叶阑当笑话讲与她听过,便记在了心里。 “本官也许久不曾去过了,不知那清雅小榭是否还在?” 这话虽然在暗示锦月自己跟那女子早就没什么联系了,但也是在跟柳棨表明,他对苍灵不熟。 “清雅小榭还开着,苍灵这些年变化很大,估摸着太宰大人可能不识得了,下官带路吧。” 赫连鸣谦点了点头便是暗许,锦月莞尔一笑,也表示赞同。 于是两人便由柳棨带路,拐过两条街,转过三条巷子,来到临着弱水湖畔边缘的一座僻静的竹竂中。 那座竹竂门前挂着一方牌匾,牌匾上清雅小榭四个字的字迹锦月颇为熟悉。苍劲洒脱中透着深邃飘逸,正是赫连鸣谦的字。 “太宰大人若是为这四个字用了印,怕是这清雅小榭在这苍灵的名气就更胜了吧?” 锦月语调带笑,听得柳棨神情一愣。清雅小榭是一个素菜最为出名的馆子,每日只接待三位宾客,老板是一个名唤小榭却不知姓氏的姑娘。 那姑娘双十年华,长得清雅不俗,最喜欢诗画,跟苍灵不少文人雅士相识。其实柳棨本想跟锦月说这里位子怕是订不到,但看锦月兴致盎然,便没有开口。 本以为这清雅小榭牌匾上的字,是哪一位名头正盛的隐士所增,不便留下姓名,到想不到竟然出自太宰大人之手。 “本官字拙,那及得上慕小姐一字千金,不如待会慕小姐给重新提一遍,本官想着老板应该喜不自胜。” 锦月淡然而笑,她不是一个爱计较之人,不知今日到了这清雅小榭门前,莫名的想要讥讽赫连鸣谦几句。 或许多多少少对赫连鸣谦那不曾有她参与的几年,对着跟赫连鸣谦有过露水之缘的清雅小榭的老板,心怀着些妒忌。 “听闻这清雅小榭的位置极其难定,不知太宰大人是否有这个面子,加个塞?” 赫连鸣谦心中无奈一叹,若早料到会有今日的难堪,当初就不该如此张扬。这次是小榭,不知下次锦月打破醋坛子时,又会是那个了,他前些年招惹人委实有些多。 “或许本官没这面子,但跟老板提提穆小姐的名,或许有用。” 柳棨只听得一头雾水,天朝的世家小姐个个恪守礼数,只跟家人熟悉外,对外人面都少见。因着穆小姐名头很胜,或许有些不同,但这两个人怎么似有些过节,句句都有针锋相对之感。 “太宰大人太抬举月了,外头风大,还是进去吧,默让人家等急了。” 锦月摆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赫连鸣谦拧了拧眉头,踏步走了进去。他不知锦月对他跟小榭之间知晓多少,千万不要听了别人的挑拨,有什么误会才好。 赫连鸣谦走了进去,柳棨跟锦月随着也便进去了。这竹竂分为上下两层,布置的简约而不简单,处处透着清雅文气,道出挂着天朝屈指可数的名人字画,一看就知道老板的不俗。 啪嗒一声,有茶盏碎地的声响传来,不远处一个端着托盘出来的女子怔愣立在门口。 那女子一身水蓝衣裙着身,一头乌发被支青色玉簪松松挽着,耳上带着与玉簪成套的耳环,精美的五官透着清雅跟文气,着实是个出尘绝艳的美人。 “临文~” 临文是赫连鸣谦少为人知的小字,连亲近之人都少人人唤起,此时那貌美的女子唤的十分亲昵。 “小榭,好久不见。” 赫连鸣谦特意用余光扫了锦月一眼,见她依旧笑意盈盈,平静如初,面上看不出任何不悦。越是这样,赫连鸣谦反而不安起来。 “是很久了,四年十个月零二十三天了。” 听到如此精确的数字,锦月脸上的笑意更增一层,赫连鸣谦脸上的尴尬也随着添了一道。 “这是我两个朋友,慕你名而来,想尝尝你这里的饭菜,不知方面吗?” 赫连鸣谦一提,那女子才意识到赫连鸣谦不是一个人来的,其中一个她识得,来过清雅小榭两次,是苍灵的知府大人,而另一个。 察觉到那女子的眸光,锦月对着她静然一笑,那女子便愣住了。 苍灵本就是个出美人的地方,而她自己即便算不上佼佼者,但论模样也在苍灵沦的上。 但眼前这个女子,乌发如漆,肌肤如玉,美目流盼,一颦一笑之间流露出一种说不出的风韵,她宛如苍穹一弯清丽的月牙,美而不娇,艳而不俗,千娇百媚,无与伦比。 “临文你来,哪有会不方便的,各位楼上请~” 小榭怔愣片刻之后,方反应过来摆手做出请的姿势。 赫连鸣谦率先颇有些轻车熟路的架势,朝着楼上走去。锦月是在柳棨之后方才上的楼。 走过小榭身边是,小姐忍不住又瞟了一眼锦月,锦月依旧平淡的对她笑了笑,小榭仓惶收回了视线。 她一向自负自己容貌过人,不曾想今日被这如流光淡月般的女子比的自行惭愧,到不知她究竟是何人。 漫步上楼时,赫连鸣谦跟柳棨已经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定,窗子敞开着,能看到外面弱水湖畔一池的碧水,跟岸边轻扬的柳枝,极其的赋有诗情画意。 “太宰大人原先便喜欢坐在这里吧?” 锦月还未走近,赫连鸣谦主动帮她拉出了座椅,听锦月一言,手蓦然顿了一下。她今日势要跟他闹个别扭吗。在弱水湖畔还好好的,他究竟哪里什么时辰惹到了她。 “临文以前就是常坐这里的。” 因为整个清雅小榭只有小榭一个人,并未聘用伙计。锦月落座后,小姐端着刚沏好的茶水过来,答了锦月。 “听闻清雅小榭每月二十是不开门迎客的,今日恰逢二十,不知我们是否来的不妥当?” 小榭笑着将端过来的茶盏一一给三个人奉上,锦月轻瞟一眼,白瓷茶杯褐色茶水上飘着一片绯色花瓣,极其的好看,香气扑鼻。 “以为临文曾经总会选这一天来,这日子便是特意留出来等临文的,怎会不妥当,临文今日想吃些什么?” 赫连鸣谦干咳一声,这话他该怎么接下去,小榭一声临文临文的叫着,真让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太宰大人,怎么不说话?” 锦月握起茶盏,侧眸对着赫连鸣谦莞尔一笑,随后又接道。听着小榭熟络亲昵的语气,若说他们以前没什么,三岁孩子都不信。 “今日月跟柳大人都是沾了太宰大人的光了。” 柳棨此时也是如坐针毡的不自在,听锦月提起他,也就随着笑了笑。毕竟太宰大人他开罪不得。 “你看着办吧,你的手艺做什么都好。” 锦月浅笑的看向赫连鸣谦,赫连鸣谦心头猛然一揪,才察觉此话说得有问题。小榭听赫连鸣谦此言,喜上眉梢,收起了手中端茶的托盘。 “那好,你们聊,我去准备。” 小榭轻步离开,赫连鸣谦缓缓松了一口气,眼眸的余光却依旧注意着锦月,只是她浅笑不变,让赫连鸣谦拿不准,锦月是否在生气。 “小榭姑娘人美,连泡出的茶都别致,是吧柳大人?” 锦月察觉到赫连鸣谦在看她,却没有看回去,嘴角挂着清浅的笑。 “苍灵的文人雅客,都以结识到小谢姑娘为荣。在这苍灵那个文人若没被小榭姑娘请进过清雅小榭,便算不得出名。小榭姑娘这里的东西,自然不俗。” 这茶柳棨一早就喝过,确实十分的难得,不过有人特意效仿过,即便一步一步跟着做,也泡不出清雅小榭这里的味道。 “那柳大人可曾凑过这热闹?” 柳棨哑然干笑了几声。虽然这清雅小榭只是一个饭馆,但因为主人的名声在外,小榭姑娘非官非贵,却独有一股傲气。 “下官才疏学浅,入不得小榭姑娘的眼,曾也就凑了几个朋友的光,来过两次而已。” 按照柳棨所说,这小榭姑娘算得上一个眼睫极高,性子极其傲的人,但在赫连鸣谦面前,却随和中带着讨好。 “或许如太宰大人如此人物,才会让小榭姑娘高看一眼吧?” 锦月的矛头再次指向赫连鸣谦,赫连鸣谦只能尬笑,他想解释,但碍于柳棨在,开不得口。 “本官跟小榭姑娘只有数面之缘,尽多称的上泛泛之交,谈不上什么高看一眼不高看一眼,慕小姐说笑了。” 锦月眉心微微一挑,赫连鸣谦越是紧张,她反而越想说话挤兑他。 “哦,原来这样呀,月今日才知道,太宰大人的表字是临文。临文二字真是配太宰大人这满腹才学。” 这表面夸,而背后却生生将赫连鸣谦先前那,只跟小谢姑娘有数面之缘无实际交情的话推翻,让赫连鸣谦又好气又好笑。 “碧华二字,也很是配慕小姐。” 柳棨若有所思的垂下眼帘,听慕小姐的话里的意思,似乎不知道太宰大人的表字,而太宰大人却知晓慕小姐的,难道太宰大人对慕小姐有其他想法。 柳棨想到锦月说刚到苍灵就巧遇了赫连鸣谦,柳棨觉得,怕是这太宰大人故意制造的这巧遇吧。 “柳大人,弦阳近日可还好?” — — — — — — — — — — 推荐朋友文《亲爱的,请给我阳光》 傻白甜 ?不,心机婊?不。我是那个你明明动了心,却因为性别违背世俗不肯爱,而变成女人的那个男孩。 第二百九十章:唯恐迷流增嫉妒 看到柳棨神游,锦月恍然觉得,再跟赫连鸣谦说下去,怕是他们之间的关系就要被柳棨想通了,便就是将这个话题打住。 “弦表妹她挺好,只是时常念叨着慕小姐,盼着慕小姐回去呢。” 弦阳跟柳棨念叨着盼着她回去,依照锦月对弦阳的了解,这话肯定是柳棨自己编排的,不过是一句捎带客道的话,她也不当真。 “当时走的太急,没有跟她道别,确实不该。明日月便回去亲自跟她致歉。” 听到锦月要回柳府,柳棨暗淡的眸光突然添了一道耀眼喜悦的光亮,锦月回到苍灵都未曾回到柳府,他还以为锦月不会再去了。 “那弦表妹肯定欢喜,待会下官遣人给弦表妹送个信。” 赫连鸣谦拧眉着将握在手里的白瓷茶杯放下,弦阳欢喜不欢喜,赫连鸣谦不知,但柳棨面上的欢喜却很明显。 “柳大人千万别,您这信一送过去,她怕是等不到明日,就得寻来了。月车马劳顿,刚刚抵达苍灵,还想再休息一天。” 柳棨楞了一下,想想弦阳跟锦月截然不同的性子,锦月所说的,弦阳绝对是做得出来的,便只好应下。 “那倒也是,既然如此,下官就不多事了。” 只要穆小姐能回到柳家,不管这太宰大人是否在打穆小姐的注意,都比不得他近水楼台先得月,看来他也得尽快搬回柳府了。 “准备的仓促了些,这几碟粗茶淡饭,希望各位莫要嫌弃。” 就在锦月跟柳棨周旋的空档,小榭端着几碟小菜,还有一壶上好的竹叶青过来,一一摆放在桌子上。 小谢摆上的这几碟小菜虽然不见荤腥,但每一道从摆盘到色泽的搭配,再到香气的飘散,都拿捏的十分恰当。即便还未动筷,味蕾已经也有所触动了。 锦月突然想到曾经在临都有个谣传,说王家的芳香四溢欲想聘用苍灵的一个厨子,几番重金聘用,三番五次亲自到访,都未曾请动。如此看来,这王家都不曾请动的那个名厨,怕就是这位小榭姑娘了。 小谢将盘中的小菜摆放完毕后,便理所当然的坐在了赫连鸣谦身侧。 锦月脸上的笑蓦然加深,只让赫连鸣谦心头剧烈颤动,他似乎已经预料到,这分明就是一场鸿门宴。早知如此,方才就该找个由头换一家餐馆。 “小谢姑娘,不但人美,还如此的心灵手巧。若他日有人能娶小谢姑娘过门,真是百年修来的福气。” 锦月此话一出,小榭面颊上立马浮出红晕,眸光还偷偷的瞟向了赫连鸣谦一眼,锦月淡笑的垂下眸子。 “慕小姐真是风趣,小榭也盼着心中那人,也能这么想。” 这般赤~裸~裸的暗指,谁都听得出小榭盼着的那人是谁。 “月想,应该不会有人如此不识抬举吧。” 小榭羞赧一笑,眸光里的期盼跟欢喜不加掩饰的盯着赫连鸣谦,赫连鸣谦别过视线,佯装喝茶。室内的气氛莫名的尴尬起来,谁都不知如何接话了。 “清雅小榭的酒也是一绝,慕小姐可以尝尝。” 为了扫除方才的尴尬,柳棨站起身将小榭拿来的酒壶拎起,刚欲想给锦月斟酒,锦月将手覆盖在手边的酒杯上。 “月滴酒便醉,实在没这个福气。” 柳棨一怔,便僵在了那里,锦月转手拿来了赫连鸣谦的酒杯。 “听闻太宰大人到喜欢饮酒,不如陪柳大人饮几杯吧。” 锦月能动口为柳棨解围,让赫连鸣谦深邃的眸光微不可查的一凛。锦月似乎不是一个会顾忌别人脸面的人,她这般做是因为小榭的事情气自己吗? “那倒也好,太宰大人请。” 柳棨从锦月手中接过酒杯,斟满后放在了赫连鸣谦手边。赫连鸣谦温雅一笑,没有说话。 虽有柳棨时而调节气氛,但此后这顿饭吃的依旧透着难以言表的尴尬。这般美味的饭菜,因为各怀不纯的心思,到觉得味同嚼蜡。 “慕小姐,不如下官送你回去吧。” 估摸着这顿饭接近了尾声,再做下去也是无趣的很,柳棨率先跟锦月提出这个请求。锦月还未答复,赫连鸣谦便出了声。 “本官回驿馆刚好跟慕小姐顺路,就不劳烦刘大人了。” 柳棨神情有些耐人寻味的神色浮出,对于这太宰大人对慕小姐过度的关怀存着别有用心,他更加的笃定,毕竟他身为苍灵知府,都不曾知晓慕小姐住在哪里。 “慕小姐的意思呢?” 柳棨抱着最后一点希望看向锦月,锦月淡定的抿了一口手边的茶水,方缓缓接了话。 “既然太宰大人顺路,那月先谢过了。” 柳棨期待的眸色暗淡下来,小榭捎带惊异的目光在赫连鸣谦跟锦月身上留恋着,暗自咬了一下唇角。 “临文,你要走了吗,何日才会再来?” 锦月淡然而笑的看着赫连鸣谦,如此温柔恬静的目光,赫连鸣谦却觉芒刺在背,扎的无所适从。 “小榭,有些话,我想单独给你说。” 小榭眸光怔在眼眶里,已经看到赫连鸣谦起身朝楼下走去。小榭心中有不好的预感,迟疑了片刻,看了锦月一眼,发现锦月依旧浅笑。 “失陪了。” 锦月淡笑着垂了垂眸子,便快步朝着赫连鸣谦所去的方向追过去。他将近五年不曾回来,怕是这次回来就是要彻底断了自己的念想的。 “太宰大人真是风流无双之人,连小榭这样清雅绝代的姑娘,都能对他痴心至此。” 柳棨看赫连鸣谦跟小榭已经离开,便看似无意的出了声,锦月只是端起手边的茶杯,讪笑着轻抿一口。 “柳大人曾经不也将尚书大人家的千金,迷的七荤八素吗?” 锦月突然提起此事,让柳棨脸上一阵的尴尬。他还以为久居深闺的锦月,不知晓此事。这件事一直是他心头的一根刺,每每想起,都觉的难堪。 “当时是下官不识抬举,让慕小姐见笑了。” 想起此事,柳棨心中微有些怒气,若不是因为这么一桩突如其来的事端,他怎么明明中了状元,却是同科举子中唯一不在临都任职的一个。 “能得一人真心,总该值得是件欢喜的事情,月哪来见笑之说。是柳大人过于偏执了。” 锦月清淡的笑容下,月笼轻纱一般惊人心魂,柳棨心头猝不及防一颤动,怔愣的朝着锦月看过去。这般宛如仙子一般的人物,如今真真的离他如此的近了。 “慕小姐真的这般想?” 锦月眉心微扬,垂眸浅笑。这话虽然随口而出,却是她的真心话。在临都这样婚姻过分苛刻要求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环境中,能对一人果敢的承认倾心,实在需要太大的勇气了。 “那是自然,毕竟一份真心,如论身份几何,都是珍贵的。” 柳棨握着酒杯的手频频颤动,他想说自那日大雪赠银,自那日几句点播,他的一颗心便附在了她身上。 “其实~” “慕小姐~” 柳棨话未出口,突然被赫连鸣谦的声音打断,锦月回眸看过去,赫连鸣谦已经立在楼梯侧,温雅饿视线扫在锦月身上,锦月付之一笑。 “慕小姐,走吧~” 锦月笑颜展眉,静默的起了身,柳棨依旧愣在哪里,心绪难平。差一点,只差一点,就说出口了。 “柳大人,其实什么?” 原来她听到了,但此时赫连鸣谦在,他怎么能说得出口。毕竟这处在云端,他触及不到的人,无论如何是不会将他看在眼里的。 “没什么,慕小姐走好。” 锦月微微颔首后,便移步离开,随着赫连鸣谦下了楼梯,看到了立在柜台的小榭。 她虽然神情看似平静如初,但那双微红的眸子,显然是哭过的。此时锦月心中莫名的有些自责,若不是她方才句句紧逼,赫连鸣谦也不会因为顾忌她的情绪,而如此狠心的毁掉一个女子的梦。 “小榭姑娘,告辞。” 看到小榭对着自己福了福身,并未答话,锦月也不再过多的言语,便随着赫连鸣谦而去。 走出清雅小榭不远,便有林楠驾着马车过来。柳棨从清雅小榭的窗子里,看着锦月由赫连鸣谦扶着上了马车,心中暗暗的叹了口气,将桌案上剩下的半壶酒,一并倒在口中。 他这些年府中莫说妻妾,连侍女都少见。只因这天下所有女子一跟她想比,都不堪入目。这魔他着的实在可悲又可怜。 马车平稳的朝前行驶,锦月自上了马车,便一言不发捧着一本书册看。 赫连鸣谦几次欲想开口,但看到锦月清淡的神情,便不知该如何去解释了,心中暗暗的想着,她是真生气了吧。 “碧华~” 赫连鸣谦伸手抓住了锦月欲想翻书的手掌,锦月神情依旧清淡平静,眸光里带着些许月华一般的光泽,静谧的如同九霄云天的仙人立在云端漠视万物一般高洁。 “怎么了?” 一句若无其事的怎么了,让赫连鸣谦怀疑,自己方才是多想了吗。为何此时平静如斯的她跟方才冷嘲热讽的模样判若两人。 “碧华,我跟小榭之间,并非你想象的那样?” 锦月神情微愣,随后莞尔轻笑的盯着赫连鸣谦。她虽然有些妒忌小榭识的赫连鸣谦曾经洒脱江湖浪子的模样,但不至于为此生气。但现在显然某人误会了些什么,她到是有兴趣听听他如何解释。 “哦~,那事实是怎样,你到说来听听?” 锦月悄然将自己被赫连鸣谦攥着的手,抽出来。生气,要有个生气的模样。叶阑说过,两人之间偶尔醋上一醋,也是乐趣。 “你还记得我曾跟你提起过,我娘是个贪嘴之人,六年前迷上了小榭的手艺,但因为清雅小榭诸多的门槛,始终不能如愿品尝到。于是我父亲,就将我坑过来去偷学,这才是跟小榭结识了。但我保证,曾经只是跟她学了几道菜,目的也跟她说的很清楚,我对她绝对不曾有过非分之想。” 赫连鸣谦耐心细致的解释着,锦月眸中带笑的看着他,越是这样,赫连鸣谦反而越是紧张。他怕她误会,因此而对他产生心结。但却又期盼着她误会,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确定,锦月是在意他的。 “但我觉得她对你可非如此?” 赫连鸣谦眸光一闪,当初也是因为察觉到小榭对他的情义有所改变,他才不辞而别,再也不曾来过。 “我跟她已经说清楚了。” 方才看到小榭发红的眼眶,锦月便知道赫连鸣谦跟她说了些什么。千夙说赫连鸣谦有命定的姻缘在,所以任何出现在他身侧的女子,只要不是她自己都是有可能的,说不准这命定的因缘就定在了他们身上。 “鸣谦,我懂,你无需解释的。” 锦月主动靠在了赫连鸣谦怀里,她以为自己能允许赫连鸣谦跟他所谓的命定在一起,但当小榭出现的那一刻,她便明白,自己怕是做不来。 一个人的嫉妒跟占有欲真的超乎想象的可怕,她不想如同娘亲那样,爱的百般委屈,爱的疲惫不堪。 “我知道你方才之所以处处挤兑我,是为了让柳棨哪里产生错误的认知,让他放松警惕,以便你日后去往柳府给我打探消息。但不知为何,我偏偏不想你对我跟其他女子,有一丝半点的误会。” 锦月笑着将还着赫连鸣谦腰间的手臂,紧了紧。所有人眼里,她都是坚不可摧的一个人,但她再坚韧,也是盼着,能有一个人,时时刻刻顾忌着自己的小情绪的。 “鸣谦,今日我便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从来不是一个能从表情上可以被人猜透的人,所以我的喜怒哀乐全都只能靠一颗心去感受。对你我丢不开开手了,所以你千万不要负我,千万~千万~。” 赫连鸣谦感受到一股热泪,浸湿了他胸前的衣襟。能让如此坚韧隐忍的她,柔软至此,有多难得,他十分的清楚。 第二百九十一章:换尽天涯芳草色 赫连鸣谦用手臂圈住锦月,他时常觉得,她就是苍穹里那一轮明月,抱在怀里,仍就觉得遥远。 “我何尝又不是,你放心我此生定不会负你的。” 锦月笑颜之下热泪滚滚流下,明知他如此重诺,明知他有命定的因缘,她不该引他立下如此的承诺,可她早已经管不住自己的心了。 “鸣谦,有你这句话,够了,真的够了。” 察觉到怀中的人哭的更甚,赫连鸣谦侧头用衣袖逝去锦月脸上,似乎擦不干的泪水。也就在岳凌寒哪里醉酒的一次见她哭的肝肠寸断,如今清醒的状态下,也能如此,必定有她把控不住的隐患吧。 “能告诉我,究竟出了什么事吗?” 锦月强忍着不再流泪,从赫连鸣谦怀中移出,浅淡而笑。她坚强了太久,没想到一旦松懈下来,便如决堤的潮水,一发不可收拾。 “想到有太多如小榭姑娘这样清绝无双的女子痴恋着你,有些许担忧罢了。” 即便知道她没有说实话,但她想隐藏的事情,他再费心里,也难以探查。 “还说我呢,你可能不知道你招惹了多少人吧。” 想到方才柳棨看锦月的眼神,赫连鸣谦心里就堵得慌,就像自己心心念念放在怀中的宝贝,被人觊觎了一般。 “说到柳棨,我此前就听叶阑说起过,苍灵的岁贡至少有三百万两不翼而飞,但他的府宅建的虽精美却不算奢华,我想不明白,这么多银子若真是他贪了,会用在什么地方。” 听到三百万两,赫连鸣谦深锁的一震,这么大的数量,可是抵得上整个天朝三年的岁贡了,柳棨有什么理由贪图这么多钱财,但听风楼的消息从不出错。 “他也算生在富贵人家,而且他不像贪图钱财之人。” 锦月静缓的垂了垂眸子,赫连鸣谦生活在潋滟谷那种地方,怕是不知道深宅大院里不受待见的孩子,比贫困家的人过的更艰辛。 “这些只能算得上揣测,或许这三百万两白银并不在他哪里?” 叶阑既然说过苍灵的岁贡有三百万两的问题,便不会出错,至于跟柳棨有多少关系,便不得而知了。 “这些我会着手去查,今日回去,你好好歇一歇,听风楼的事情虽然急,但你若倒了,怕出的乱子会更多。” 赫连鸣谦的话音还不曾落下,马车便平稳的停在了问渠客栈门前,锦月温笑着握了握赫连鸣谦的手。 “你也回去歇歇,苍灵的情况即便复杂,处理起来确实棘手一些,但他们还不是你的对手。” 赫连鸣谦温笑着点了点头,锦月掀起车帘,青鸾已经等在马车前,放下车梯,扶着锦月下来。 直到赫连鸣谦的马车远去,锦月才反身回到问渠客栈。 锦月回房时,蓝影正躺在软塌上睡着,锦月看了一眼她微微隆起的小腹,有些忧心的笑了笑。 走上前帮蓝影拉了拉滑下来的毯子,蓝影皱了皱眉,翻身找了个更舒适的位置,便又沉沉的睡去了。 蓝影这样洒脱不受拘束的性子,终究还是一个女人,会有想要个孩子冲动,会有想安定下来的欲望。 锦月心中异常的矛盾着,她既想如别的女人那样,可以为人妻为人母。但是她的孩子也必须要接任听风楼,接受掌控且辅助乾坤运向的责任,她不忍心让自己孩子如她活的这般的累。 “小姐,要休息吗?” 青鸾走近锦月身旁,轻声的问道。连续这几天,锦月每日都睡不足三个时辰,如今面色已经显得很疲倦了。 锦月侧眸看了看敞开的窗子,落霞万丈铺洒在静谧无波的湖面上,随后收回视线在桌案上,那厚厚一叠册子,垂眸无奈的笑了笑。 “先不忙,沏一杯茶过来吧。” 锦月用手揉了揉眼睛,随后放轻了动作起了身,便走到桌案前翻看起那些等她处理的册子。 青鸾眸光捎带心疼的看了锦月一眼,便退下去帮锦月去沏茶。心中料想着,看这情形小姐又要熬到四更后了。 锦月是一大早悄然从后门回到柳府的,进入天水榭的时候,里面静然无声,锦月疑惑的拧了拧眉。 “颜小姐不在吗?” 锦月回来后,原先总是活跃在院子里,不是踢毽子就是嬉戏打闹的,那些弦阳从临都带回来的丫头,一个人影都瞧不见,便觉得疑惑。 “颜小姐在的,只是许久不见出门了,每日都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吃不喝,还不准任何人打扰,颜小姐那边的丫头都急怀了。” 青芜边将锦月外层的披风帮锦月宽下,边轻声回答。这件事虽然不曾外传出去,但在天水榭的人,还是知道些的。 “有多少时日了?” 知道锦月向来跟颜小姐关系好,青芜也不敢怠慢,赶紧出声答到。 “到今天已经五日了。” 锦月心头蓦然一惊,一向喜欢热闹的弦阳将自己关在房内五日,太让人费解了。 “这些时日,可发生过什么事情吗?” 青芜连忙摇了摇头,她记得颜小姐将自己关在房里的头一天,还跟丫头在院子里跳绳来着,完全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颜小姐先前每日都在院子里玩来着,没觉得有什么不一样。” 锦月垂着眸子思索了片刻,弦阳如此反常,定然是发生了什么,本来想回来补个觉的,看来是不成了。 “房间里点个安神香,月去看看。” 锦月吩咐完青鸾,便动身朝着弦阳所在的西屋走去,青鸾紧随其后的跟了过去。 走出连接主屋的长廊,才看到弦阳的一众侍女,都围在关闭的房门前,朱雀也在。只是不同的是,其他侍女急的乱成一团,而朱雀抱剑靠着一个柱子,神色一如既往的清寒冷漠。 “慕小姐,您回来了,太好了,你快去看看我家小姐吧。” 弦阳房里其中一个小丫头泪眼婆娑的抓住了锦月,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 这些天她们日日围着这间不开门的屋子,如何敲门,里面都不应声,而小姐的吩咐,她们又不敢砸门进去。 “将门砸开。” 有了锦月的吩咐,一众的侍女便壮了胆子,赶紧有人取了工具,两三下便将门砸开了。 “你们在此等着,月进去看看。” 门砸开后,锦月便抬步走了进去,其他人自然不敢跟过去。虽然她们平常跟小姐没大没小的胡闹,但小姐毕竟是主子,她们不顾身份砸了门,再跟进去,万一惹怒了小姐,后果不堪设想。 锦月进去后,便将砸开的门从里面关上。 窗子被幔布遮着,虽是大白天,却暗的出奇,屋内也很静,静的不像是有人存在似的。 锦月轻声朝着里间走,走进里屋后,借着昏暗熹微的光线,看到墙角缩卷着一个人,似乎是将头埋在了双膝之中,还微微有些颤抖。 只见她一头乌发凌乱的散落下来,全身上下透着一股悲泣跟绝望的气息,如同被人丢弃的小猫一般,触发着让人怜悯心疼的感觉。 锦月将脚步放到极轻,随后蹲在了弦阳身边,伸手摸了摸弦阳的头,弦阳微微一颤,便将头抬了起来。 此时锦月已经适应了昏暗的光线,看到弦阳红肿的眼眸略显呆滞,本明媚透笑的一双眸子,如今透着一份决然的死寂。脸色煞白如纸般的虚弱,嘴唇也有些干裂。 “锦月~” 弦阳看清了在她身侧的人,便顺势扑在了锦月的怀中,放声的开始哭起来。 算起来她们相识也有些年头了,也就弦阳在病的糊涂时,才会如孩子一般的无力胡闹着哭,平常总是捧着一张嬉笑明媚的面孔,看起来没心没肺的模样,如今哭成这样,让锦月很吃惊。 听着弦阳撕心裂肺的哭声,锦月伸手轻轻拍着弦阳的后背。她从来不会安慰人,也从来不觉得谁能让自己提起耐心去安抚,所以此刻她完全不知该说些什么? “出了什么事?” 弦阳抱着锦月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听到锦月问她,只是摇了摇头,哽咽着说。 “不要问,什么都不要问,求你~” 锦月心头猛烈一震,弦阳是个藏不住话的性子,以往无论受了什么委屈,都要找她义愤填膺的说道说道,不听都不行,此时却求她不要问。 “好,月不问,你想哭就哭吧。” 本是随意的一句话,没想要弦阳还真是实施起来了,抱着锦月一顿的痛哭起来了。 可能太多日的不吃不喝,已经将她所有的气力耗尽,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弦阳便哭的昏厥过去了。 锦月叫人进来,将弦阳扶到了床上,又让人给弦阳灌了两口参汤,才放下心来。 看到弦阳安然的睡下了,锦月帮弦阳扶了扶额前的发丝,暗暗的叹了口气。 从前她一直羡慕着弦阳和乐的家庭,简单明朗的性子,但似乎忘却了,她也会有一些不足人道的事情,还让她如此伤怀着。 “慕小姐,这里奴婢看着就好了,您车马劳顿的刚回来,先去歇歇吧。” 可能看出锦月面色的疲惫,一个小侍女连忙凑前说道。 “好,弦阳醒来,便到主屋告知月一声。记得烧好热水,备些清淡的稀粥,好让她醒来可以洗个澡,再用一些粥。” 锦月缓缓起了身,那小侍女连忙称是。她昨晚熬到临近五更的,不过就睡了一个半时辰,便赶过来,此时的确乏的有些厉害。 一池碧蓝的湖水,水鸟贴着水面飞翔,水边金黄色的芦苇草随风轻轻摇摆。 “今日风有些大,窗子便关了吧?” 咯吱一声门响后,便有一个比湖水还有温润的声调响起,不用回头,蓝影便知道,来人是南宫霖。 “奴就怀个孩子,看你们一个个都把奴看成豆腐做的了。” 蓝影挂着妩媚笑脸转过来时,让南宫霖迈进来的脚步,微微一顿。方才他进来时能窥见蓝影的半张略带哀伤的侧脸,难不成是自己看错了。 “我先帮你诊诊脉吧。” 看着南宫霖已经将诊脉的小枕头摆好,蓝影便顺从的走过去。以往都是她去寻他百般纠缠,这还是第一次他肯主动过来寻她,说起来还是托了肚子里孩子的福。 “你喜欢孩子吗?” 南宫霖搭在蓝影腕的手指微不可查的抖了抖,含着清风的眸光有些怔的看向蓝影。孩子这个词,似乎从来未曾在他脑海中出现过。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因为这幅天不假年的身体,他连爱一个人都觉得奢侈,便从来没想到喜不喜欢孩子这这问题。 “随便问问,你不想答,就算了。” 蓝影仿似漫不经心的拽了拽自己垂下来的水袖。看到南宫霖吃惊的神情,莫不会以为自己要寻他当便宜爹爹吧。她这般唐突的问,确实容易让人产生误解。 “也没什么不能答的,只是觉得自己不可能有孩子,便不知该怎么答你。若你的孩子出世,我想我会喜欢的,你若有心让他从医,我也会尽心去教他。” 蓝影脸上浮出玩味的笑意盯着南宫霖,她心底却涌出一股惊异,原来他从来没想过留个孩子在世上。 “为什么不想自己有个孩子,你不想日后能享受有妻有子的天伦之乐吗?” 南宫霖垂眸泛出一抹哭笑,从他懂事起,日日经受身体虚弱所带来的折磨,再加上自己母亲为自己的爹殉了情,他便暗自做决定,此生绝不再让那个女子跟孩子步他跟母亲的后尘。 “南宫家的孩子命短,应该到我这里结束了。” 蓝影脸上的笑蓦然一收,表情变得有些许凝重跟认真。眼前的人明明有着天人之姿,雅菊之态,偏偏因为这天生的恶疾,自卑到如此的地步,什么都不敢求。 “你知道奴是幻族的人,就没有动心过吗?” 南宫霖的脸惊的煞白如纸,他没想到蓝影会知晓南宫霖家天生的恶疾,只有幻族人的命可以换取。 “不管你信与不信,我从不曾动过这样的念头。” 第二百九十二章:记得画屏初会遇 南宫家一直知道幻族人的心便是解除他们恶疾的重要一味药引,但百年来,却没一个南宫家的人,肯为自己的命,去掠杀幻族人。由此可见,南宫家的人真是不掺假的纯善。 “你脉象平稳,孩子很好,只是你身子有些发虚,并无大碍。” 这些叶阑昨日就跟她说过了,蓝影微微扯动嘴角笑了笑,侧眸若有所思的盯着南宫霖,突然道。 “想不想听个故事,关于幻族人遭受天灾而灭绝,为何独有奴一个人活下来的故事。” 蓝影轻收衣袖,似笑非笑的盯着南宫霖。说起幻族人,跟南宫家真是有着极其深远的渊源,只是追溯起来,年代有些遥远。 南宫霖在心里过了一下,对于幻族他所知晓的事情。 听闻幻族人生活在海峡孤岛之中,善与用毒用药,都有一双如大海般湛蓝的眸子,少与尘世中的人来往。千百年来从来没人想过要离开那座小岛。 千年前他南宫家的先人,坐船途径幻族人所在的小岛,遇到了海风。一船的人都沉入了大海,只有一个从小体弱多病的小少爷南宫琸,被幻族一个在海边玩耍的小雨姑娘救下。 南宫琸便就此在那小岛上住下,日日跟小雨为伴,得小雨的悉心照料,两人日久天长的便生出了情分来。 因为南宫琸身体实在羸弱,即便如此擅用药的幻族人,也束手无策。最后还是小雨,独创了一套内功心法,并且抛了自己的心为药引,才将南宫琸的命保住。 这内功心法不但能让南宫琸如同正常人一般健康的活下去,而且还能救别人的命。 只是一旦用这内功心法救下别人的命,这内功便不会再起作用,让自己的身体比之从前更加的虚弱,而且这样的恶疾,还会遗传给子孙后代。 南宫琸起先并不知晓小雨为他剖了心而丧命,只以为她有事远行了,便在小岛上一等就是十年,在这十年他习得幻族人高超的医术。 偶然的一天,听小岛上的人提及,幻族人是从来不会离开他们赖以生存的小岛,经南宫琸百般纠缠的询问,才得知小雨早已经不在人世。 南宫琸伤心欲绝的从那小岛上逃离回到天朝,萎靡了好大一阵子。虽然后来也娶妻生子了,但小雨却一直是他心中的痛,为此南宫家的后人名字之中都带雨字的偏旁,以此纪念着那个对南宫琸有救命之恩的小雨。 因为这层内功心法的辅助,南宫琸的后人虽然天生依旧带着恶疾,但只要学了那套内功心法,便与平常人无二。 直到四百年前,被人誉为妙手医仙的南宫雪用这套内功心法,救下了身中剧毒的墨家皇帝墨璃,从此即便南宫家后人依旧学会那套内功心法,也只能将命续到而立之年。 因为跟幻族人这层渊源,南宫家即便知晓,用幻族人的一颗心入药,便可让南宫家不再遭受天不假年之命,却没一人肯这么做。 就在二十几年前,幻族人从来不肯离开的那个小岛,无形之中衍生成一座火山。火山突如其来的喷发,把整个小岛烧成一片灰烬,那个神秘的幻族就此完全在世上消失了。 “你愿说,我自然愿意听。” 蓝影将眸光沉沉的放远,这些事情,她从来不曾跟任何人说起过,因为不说,她自己都快忘记了。 “其实你不用觉得亏欠了幻族人什么,毕竟当时的那件事,是小雨自愿的。” 南宫霖微微皱了皱眉,他知道的这些是从先人留下的手札中看到的,但蓝影似乎也知道,难道幻族人也将此事流传下来了。 “奇怪奴为什么知道,你别忘了,能让听风楼收集不到的信息少之又少,这一件不再其列。” 南宫霖恍然垂眸,蓝影身为听风楼至关重要的主事,确实能够看到所有听风楼的讯息,知道这些就不足为奇了。 “不管她是否是自愿的,欠了就是欠了,这份情我南宫家世世代代都会记在心里的。” 蓝影眸光微微闪了闪,定然的盯着南宫霖的眼睛,心想着是否南宫琸也如南宫霖这般有着天人之姿,所以小雨肯为他剖心治病。 “因为觉得亏欠,所以你肯如此关怀奴的身子?” 南宫霖从前避她都来不及,如今肯主动找她,怕就是因着这份亏欠,才来的吧。真不知说他傻还是说他善。 “也不全是,锦月也曾交代过我,你现在有身子,让我多照拂你。” 蓝影的眸光猝然一紧,他果真一心一意都在楼主身上,哪怕这般不情愿来瞧自己,都肯为因楼主一句话,而去做。 “你说你们南宫家欠幻族一个极大的人情,是不是奴提出任何要求,你都肯答应。” 南宫霖愕然一怔,迟疑了片刻,还是点了点头。南宫琸确实留下了话,日后幻族人有所求,务必应下。 “若是奴求你娶了奴,你是否肯答应。” 南宫霖整个人都僵住了,漆黑的眸子定定的看着蓝影许久,连呼吸似乎都忘记了,但即便这样,一个字还是脱口而出了。 “好~” 不带迟疑的一个好字吐出,蓝影仰头哈哈哈大笑起来,看的南宫霖一脸的茫然,猜不透蓝影此意为何。他答应她,却不见她有任何欢喜,反而嗤笑起来。 “奴给你开玩笑的,你到还当真了。” 南宫霖眉心微微蹙起,他不知道蓝影为何提出此番的要求。虽然他命不久矣,但若蓝影这一要求,他还是愿意满足的。 “不是说给你讲个故事吗,这便讲给你听。” 南宫霖正了正身子,幻族人既然不会离开那个小岛,为何蓝影会在那火山喷发之时,能够安然活下来,这一点他的确想不通。 “你说~” 蓝影带着妩媚笑意的眸光,渐渐暗淡了下来,一只手掌覆在一只手掌之上,不安的摩擦着,神情却陷入了深思。 “其实奴身上流的血不完全只有幻族。” 蓝影的母亲的确是纯正的幻族人名叫心琪,当年在海边捕鱼的时候,救下了一个富家公子蓝瑾。 心琪自小就听过幻族老人讲过有关小雨的故事,一直对这个痴情果敢的女子心生钦佩,同时也为南宫琸不能跟小雨在一起而可惜着。 蓝瑾风趣幽默,人又长的英俊潇洒,恰好的满足了心琪对爱情所有的幻想,不知不觉中,一颗芳心就沦陷了。 蓝瑾在天朝有庞大的家业,不可能一直待在那个小岛上,心琪犹豫了很久,最终不顾所有人的反对,随着蓝瑾离开了小岛。 心琪随着蓝瑾回家以后,才知道蓝瑾早就已经有了妻子,还有好几房妾室。而她不过是他众多女人中的一个,而他却是她唯一的依靠。因为她离开小岛时就跟所有家人决裂,再也不会回去了。 起初蓝瑾待她还算不错,但蓝瑾本就是花心的人,没过多久,便迷上了别的女子,完全忘记了心琪的存在。 心琪怀着身孕不停的听下人说,今日少爷又去了那个勾栏院,又从哪里带回了个美人回来。而她就像这府中的一个花瓶般,摆放在一个无人看得见的角落,一层一层的落灰。 因为心情郁结,生下蓝影身子受到了重创,心琪时常的病着。这一病容颜憔悴衰败的更加迅速,自然就更加的不受蓝瑾待见。 蓝影从小就看着自己的爹身边的女人走马观花的换,看着自己娘前日日以泪洗面,便暗自做了决定,日后绝对不会依附任何一个男子。 她心中也暗自的不服着,凭什么这世道上的男子可以拥有妻妾无数,而女子无论嫁了多么糟糕的一个人,都该从一而终。 她蓝影日后要做一个不一样的女人,要让看上眼的所有男人对她痴迷,然后再将他们抛弃,让他们尝尝这世上众多女人所受过的苦。 心琪在蓝影五岁的时候听闻了小岛被火山烧成灰烬的消息,便觉得是因为自己的离开,才让幻族招惹了祸端,因为自责,便在房中悬梁自尽了。 蓝影因为那双跟娘亲一样的眼睛,一直被家里的人当怪物排挤着,于是在心琪去世后,便从房里捡了一些看似值钱的东西,从家里逃出来。 因为她年纪太小,第二日从家里带出来的东西便被人抢走了。第三日又被人贩子盯上,正打算将她捉去充当瘦马时,好在途中遇到了叶天泽,被救下,从此便进了听风楼。 至于她是幻族人这件事,娘亲生前从来不曾说过,还是进了听风楼后,叶天泽讲给她听到。因为不是在幻族长大,也没多少感情,蓝影也就听一听,并未放在心上。 虽然她那爹不是什么好东西,却给了蓝影一副迷人的好摸样,为了不做如娘亲那样的可怜女人,励志要嫖尽天下所有看得上眼的男人。 蓝影虽时常在男人堆里周旋,但将一颗心却守的固若金汤,再痴情的男人,都拴不住她。 直到在临都的上元佳节被南宫霖一扶,南宫霖天人之姿的容貌便入了她的眼。因为潇洒惯了,本不入心的人,心里有谁她也不甚在意。 不曾想在苍灵再次遇到,由于好奇怎样的女子,将她比的一无是处,于是经常的凑到南宫霖面前挑逗一番,没想到不知不觉就失了一颗心。 “难怪你有着幻族人的容貌,却对医理一窍不通。” 根据南宫琸的记载,幻族人的医术他并未完全学到,但在天朝已经可以有如此的威名,所以幻族人的医术肯定会再他之上。 但蓝影连药材都认不得几个,即便她有一双蓝眸,南宫霖也没怀疑过,她是幻族人。 “说起来也很可悲,我娘空有一身好医术,却从来没机会给任何人看病。” 蓝影依稀记得,娘亲因为无聊,写过几本医术,当时她当做遗物从蓝府带了出来。 翌日因为钱财被偷了,只剩下那几本医书,便给路边卖烧饼的换了两个烧饼。而那几本医术被那卖烧饼的小贩引火用了,如今想想真是可惜的很。 “你真不打算找回孩子的父亲吗?” 这句话南宫霖本觉得自己没有资格问,但看蓝影一个女子怀着身子,却从来没有想过要去找孩子父亲的打算。 “露水姻缘,何须给他添负担,这孩子无需他知晓。” 蓝影向来跟别的女子不同,有担当且洒脱,对任何事情都有着独特的见解跟处理方式。虽然有时候南宫霖对她的行事风格不赞同,却钦佩着她的别具一格。 “你既然做了决定,我也不说什么了。若是你真想给孩子找个父亲,我可以答应娶你。” 蓝影侧头眯着眼看向南宫霖,那夜的事情他不知情,便永远不会想到,她肚子里的孩子,跟他有什么关系。 “南宫霖,你知道吗,你什么都好,就是心太软了。若是你硬气一些,楼主那会被赫连鸣谦抢了去。” 南宫霖的神情猝然僵住,蓝影这话如一把钢刀,插进了他的心窝。曾几何时,他也是这样怨过自己的。 “行了,我蓝影独自养个孩子,还是能养得起的,再不济还有叶阑那个干爹呢,暂时还用不上你。好了,这会奴也乏了,再去睡会,走的时候记得关好门。” 蓝影起身,朝着软塌一躺,便闭上了眼睛,南宫霖侧眸看了看她,也起了身。 “你最近熬夜较多,身体有些虚,我去帮你熬碗药补一补,待会让人给你送来,记得喝了。” 蓝影没有睁眼,嘴角浮出一抹哂笑,轻声嗯了一声。 随后听到远去的脚步声跟关门的声响,便将身体在软塌上缩卷起来,用双臂紧紧将自己圈固住,他突然觉得分外的凄凉。 她耳边一遍一遍的回响着南宫霖说娶她的那句话,若是这句话有半分出自对她这个人的喜欢,她肯定欢天喜地的酒答应了,可以一星半点都没有。 蓝影的手覆在小腹之上,南宫家的隐疾,需要幻族人的一颗心。 第二百九十三章:迟迟钟鼓初长夜 天色渐昏,夕阳斑斓了一场火烧云,把半边天镀得似锦如缎。 可能多日不曾好好休息过,听风楼的案宗也处理的差不多了,原来一向的浅眠都顾不得了,锦月这一觉醒来,便到了傍晚时分。 “弦阳醒了吗?” 锦月从床榻上坐起身,青鸾立马蹲下身给锦月穿鞋子。锦月的神情微微怔了怔,在苍灵的那几日,这些事情都是由她自己做的,如今回来便又由青鸾替她了。 人若是懒惰起来,真是无药可救了。 “颜小姐已经醒了,方才来过一趟,看小姐睡着,就回去了。” 锦月微微点了点头,看来她这一觉睡的是有些长了,连弦阳都醒了。不知她有没有从悲痛之中缓过来,待会见面不会又对着她哭一场吧。 “让青芜给弦阳传个话,她若想过来,随时可以过来。” 青鸾低垂着眸子,想到弦阳昏睡前那双红肿的眸子跟惨白的脸色,但方才见她已经是笑脸盈盈的模样了。皇家选定的人,真是个个都非池中之物,即便她们身为暗息,也不一定有这样控制情绪自如的本事。 “是,奴婢这就去。” 青鸾出去片刻的功夫,便回来了,端了些清粥小菜过来。 锦月静默的笑了笑,青鸾跟在她身边太久,对她的习性可谓了如指掌,通常不用她吩咐,就可以提前明白,她需要些什么。 锦月坐下后,一碗稀粥只用了少半,便有一个婀娜的身影,火急火燎的跑了进来随后就是一阵叠的叫喊。 “锦月~,锦月~” 听到弦阳如初的轻快的声调,锦月的心便稍稍安了下来,在弦阳靠近前,锦月便迅速将手中的小碗放下,弦阳一进门就将锦月抱了个满怀。 “松松手,月要喘不过气了。” 弦阳听到锦月气息是有些不对,连忙将手松开,那双透着无辜的鹿眼水汪汪的看着锦月,让锦月有自己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的感觉。 “锦月,你怎么走了这么久,我好想你。” 弦阳噼里啪啦往下掉的泪点子,打在了锦月的手背上。但即便这样,也没有早上那面沉如水的神情让人心疼。 “你呀,月这不是回来了吗。” 锦月从袖口抽出帕子,给弦阳擦了擦脸上还挂着的泪珠。能哭的这般我见犹怜的,弦阳是她见过的唯一一个。若她是个男子,此时心都要被她哭碎了。 “拿过来吧。” 锦月轻声吩咐了一声,青鸾便捧出一个精美的食盒过来,那食盒内藏十八个小格子,每个格子里都有一道点心。 “小云楼的十八珍~” 看到那食盒里的点心,弦阳两眼放光的双手接过去,捏了一块一口酥放嘴里,眉目立马就笑开了。情绪转变的迅速,让所有人大跌眼镜。 “小心别噎着。” 锦月忙抬头倒了一杯茶放在弦阳手边。小云楼是苍灵最为出名的甜品店,其中这十八珍最受追捧,每日只买六份,往往一两个月的分量都定出了,有钱都难买到的。 “这点心我想了好久了,但还是排到了下个月才能够拿到,锦月怎么买到的。” 小云楼的老板是个用钱买不通,用权压不倒的主。弦阳一来苍灵,早就派人去定了,如今却还没有尝到。 “哦,用副画换的。” 那小云楼的老板虽然不贪财不慕权,却喜欢收集名人字画,尤其是年代长远的。所以锦月便从听风楼中取出一件古人字画,才换取了这一盒点心。 “一副字画就能换呀,早知道我就送一车给他了。” 锦月刚递在嘴边的茶杯微微一抖,那副字画可是这世上仅存的孤本,她也喜欢得狠。若不是安抚这丫头,她还真舍不得。 那画师如今骨头都化成尘土了,哪里来的一车画让她去送。 “眼看就要年关了,你不准备动身回临都吗?” 现在已经是腊月二十了,如果现在起身,快一下,也不是不能在大年三十赶回临都的。弦阳是家里唯一的孩子,左相跟左相夫人应该早就催她回去了才是。 “那锦月,你要回去吗?” 锦月微微拧了拧眉,听风楼因她的离开所遭受的重创还未曾恢复,还有赫连鸣谦调查苍灵岁贡也没太大进展,她如今真还离不开。 “月怕是年后才能回去了。” 弦阳继续捏食盒里的点心吃,也没问锦月为什么不回去,就像锦月没有问她,先前为什么把自己关在屋里一样。 “那我也年后再回去,跟你一起。” 弦阳脸上挂着明媚的笑,伸手亲昵的揽住了锦月的手臂。锦月侧眸,看到被弦阳揽过的地方,沾了点心的油渍,无奈的笑了笑。 “你不回去过年,左相跟左相夫人能应允吗?” 若弦阳真不回去的话,那这一个年就是弦阳在外面过的唯一一个,而她自己如今算算,留在右相府似乎没有过过几个年。 右相儿女很多,娘亲身边也有珏儿跟九姨娘留下的那个女儿,她回不回去确实无关紧要。 “不碍的,我写封信回去,就说留在苍灵跟书墨表哥一起过年就行了。” 自从打浮灵回来,一直忙的团团转,到忘了王书墨跟南康公主也在苍灵不曾回去。夜冥的事情,锦月不知该不该跟南康公主提起。 “嗯,你决定了就好,近来南康公主跟驸马好吗?” 弦阳撇了撇嘴,锦月不在的日子,她因为无事可做,还真去过书墨表哥哪里两次,但除了感受到麻烦的讲究,实在没什么乐趣。 “还是老样子,不过南康公主的记忆力似乎更差了。” 锦月疑惑的转眸过来,南康公主的记忆力会消退在意料之中,只是不知道如今到了什么程度,她最想知道的是,还记不记得夜冥这个人。 “怎么个更差法?” 弦阳边吃点心,边凝眸想了片刻。上次她过去的时候,南康公主看她的眼神,明显的不认识似的。 “她快不记得我是谁了,你说严不严重?” 锦月只是稍稍点了点头,如今连弦阳都不记得了,那她这个跟夜冥有些许关系的人,怕是更记不得了。 “好了,今日不准再吃了。” 眼看那一盒点心已经少了大半,锦月伸手一个小抽屉一个小抽屉的合起来。这些东西虽好吃,但吃多了容易上火,也容易积食。 “凉了就不好吃了。” 弦阳还没吃过瘾,自然不肯依,锦月给青鸾使了个眼色,青鸾便将食盒提走了。 “这食盒是月找人特制的,能让那糕点保持恒温储藏,保证你下次吃的时候还是这个温度,说什么今日都不准吃了。” 弦阳嘟着嘴,眼巴巴的看着青鸾将食盒提走,却无计可施。她知道锦月是为她好,不情愿也只能忍着。 “那你一定要给我留着。” 锦月噗嗤一笑,小云楼的糕点虽好,但她并不喜甜食,这丫头明显的怕她偷偷吃完了。 “放心,等明日拿给你的时候,保证一块都不会少。” 听到锦月如此的保证,弦阳才将脸上的委屈换成笑容。 弦阳一直在锦月那里呆到临近三更天,才因为困的不行回到自己的房中。 可能因为白日里睡了一天,晚上一天困意都没有,趁着月色甚明,锦月便打算出去走走。 柳府每条小路,一到晚上便会全部掌灯,高过人的灌木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静谧安然。 浮灵没有这样别致的景色,也不会有这样让人心平气和的夜晚,更不会有这样清丽的月牙存在。 走过灌木小道,就绕到了天水榭后方。天水榭后方便是跟弱水湖畔相通的一片湖水,湖水中心建了一个湖心亭,那亭子用架起的浮桥跟岸边想通。 因为平常少有人去,这里便没有掌过灯,但这一夜却出现了光影,锦月疑惑的看了过去。 那昏暗的光影之中,坐着一个挺拔的人影,隽秀的侧脸透着一份落寞,时不时的朝着远处的窗子看一看,那窗子恰好就是她所居住的天水榭主屋,而那人便是柳棨。 此时他一身墨青的儒衫着身,少了官袍的威严死板,多了份清雅文气。听闻他府中连年轻的丫头都很少有,甚至有人说谣传他喜好男风。 但那日在问渠客栈的低眸一望,锦月便察觉到,柳棨对她有情意。算起来他们先前也就在城楼根下,见过一次,而他还未曾看见自己的面容,这份情柳棨到是生的有些莫名其妙。 锦月轻步朝着那木桥走去,她虽常常使用手段来达到自己的目的,利用别人自然不在话下。可她却从来不愿去招惹别人的情。 “慕小姐~” 柳棨转头是恰好看到锦月走上浮桥,身后还跟着默不作声的青鸾,诧异的怔愣片刻,仓惶的起了身。 “是不是打扰到柳大人了。” 他方才还在想着,若是此时她能过来,或者自己有勇气到天水榭中看她一眼该多好,没想到,她便真的出现在了眼前。 “小姐能来,下官欢喜还来不及,怎会有打扰一说。” 锦月静缓的垂着眸子,她只是相府的一个小姐,而柳棨缕缕在她面前谦称下官,其实很不妥当。 “柳大人一个人在此做什么?” 锦月假装未曾看到柳棨偷偷在望她的窗子,这世上她只肯回应一个人的真情,对于别人,她一向是视而不见。 “今日月色甚好,便来此静一静心,穆小姐呢?怎么这么晚还未曾歇下?” 柳棨伸手做出请的姿势,锦月便在亭子中放置的凳子上坐下,青鸾在锦月身侧立着。 “可能白日里睡多了,便出来逛逛,恰好看到柳大人一个人在这里,便过来瞧瞧。” 柳棨在锦月坐下后,双手捧着柱子转动了一下,那浮桥突然合拢起来,收到了亭子地下。而亭子四周浮起数盏莲花形状的水晶灯,让本昏暗的亭子立马亮如白昼。 “慕小姐喜欢吗?” 看到此番景象,锦月清浅的眸子微微闪着静谧的光泽,脸上浮出淡若清风的笑容,温声有些敷衍的说了句。 “是很漂亮~” 柳棨看出锦月对他如此花费功夫做出的东西,兴致不高,便讪讪的坐了回去。他以为这些别致花哨的方式,能得她一个笑颜。 “是下官鲁莽了,小姐这样人,什么不曾见过,怎么会因这样的东西欣喜。” 锦月轻抬眼帘若有所思的看向柳棨,原来这一切都是柳棨特意为讨她欢心才做出的。若是她不来,那他这番心思,岂不是付诸东流了。 “或许是月性子太过无趣了,白白辜负了柳大人的美意。” 柳棨讶然失笑,对于这位穆小姐凉薄的性子,他多少还是听过一些,能让她说出此话给自己个台阶下已经算是不容易了。 “小姐尝尝下官亲自泡的茶,可能比不上小榭姑娘哪里的。” 柳棨起身拎着茶壶,翻出一只杯子,斟满后递给锦月,锦月双手接过去,轻声道了声谢,接着说道。 “茶喝的是心境,泡的也是心境,无需去多做比较。” 锦月握着杯子扫过鼻息,一股清香飘过,看来柳棨极擅此道。这样一个好茶好诗的人,怎会去贪图那三百万两贡银呢。 “小姐说的是,是下官见识浅薄了。” 看到柳棨如此谦卑的姿态,锦月突然想起他在那城根下,持这一股清高抢过她手里字画的模样。如今想想也不过三载,他便将那份清高磨灭干净了,到真让她觉的有些许可惜。 “听闻太宰大人到苍灵是盘查苍灵的岁贡,柳大人不担心吗?” 锦月含着月晕的眸光看似无意的撇过柳棨的面孔,柳棨倒是安之若素的笑了笑。这件事闹得整个天朝沸沸扬扬,赫连鸣谦到此的目的显而易见。 “下官两袖清风,该担心吗?” 锦月付之垂眸笑了笑,这样安然的神态,若非他真的如他所说,跟此时一点干系没有。那这份伪装,真是不容小嘘。 “柳大人不会,但柳大人下面的人可就保不准了。” 第二百九十四章:百般红紫斗芳菲 天朝制度一向有连坐之说,下级犯案,上级责无旁贷要承担一定的责任。 “若真是这样,那下官只能自认倒霉了。” 柳棨握着茶杯露出无可奈何的干笑,他隐隐觉得,锦月突然话里有话的跟他提及此事,是有着某种自己猜不透的目的。 “柳大人不要见怪,月只是有些担忧,柳大人这里出了岔子,父亲那里会有影响。” 柳棨刚提起的疑心,在锦月这样一句话后,便释然了。她再凉薄,也是依照着右相府才有今日的尊贵,能为恩师的前途着想,到也情有可原。 “穆小姐放心,下官无论如何也绝对不会危及到恩师的。” 锦月佯装舒心而笑,她既然存了从柳棨口中试探虚实的心,便不会让他对自己起疑,打草惊蛇并非明智之举。 “除了为父亲前途着想之外,月也好奇着,这三百万两贡银不翼而飞,是用来做什么的?” 听到如今精确却又庞大的数字,柳棨眸光突然惊异一闪,这数字是赫连鸣谦已经查到的吗,那些账本错综复杂,极难看出破绽的,这么短的时间如何查出疏漏的。 “慕小姐是如何得知,岁贡有三百万两的差错的?” 从柳棨方才的神情,锦月就可以辨别,这位口称自己两袖清风的柳大人,绝对不可能对此事一无所知。 “道听途说罢了,看来当不得真。” 锦月浅笑着端起茶杯轻抿一口,眼睛的余光扫视着柳棨错愕的神情。她始终想不透,柳棨贪图这么一大笔贡银,有什么用处。 “若真是少了这么一大笔贡银,确实让人吃惊。” 柳棨太过于会隐藏,锦月觉得再套下去,也套不出什么了。 “夜深了,月有些乏了,就不陪柳大人闲聊了。” 锦月缓缓起了身,柳棨的神情稍稍怔了一下。没想到才这么大点功夫,就已经快四更天了。果然跟她在一起的时间,过的飞快。 “穆小姐慢走。” 柳棨起身将柱子转回,四周的莲花琉璃灯缓缓沉下,那收起的浮桥便伸展出来,重新连接到岸上。 “柳大人也早些休息吧。” 锦月微微福了福,柳棨被锦月这突如其来的关怀,激的整个人楞住。等他回过神来时,锦月已经下了浮桥,绕回到天水榭而去。 看着那带着光晕飘飞的衣角渐渐消失在视野之中,柳棨覆在柱子上的手掌猝然攥紧,口中喃喃道。 “你可知,为了你,我一只脚已经踏入地狱,没有回头路了。” 金灿灿的朝晖,渐渐染红了东方的天际,庄严奢华的凤仪宫被灿烂的云霞染成一片绯红。 毓秀正百无聊赖的趴在凤仪宫的屋顶上晒太阳,而秋澄正坐在院子里剥桔子吃。 凤仪宫的一众小宫女小太监,各司其职的进进出出,她俩只当是看不见。 “干吗总哭丧着一张脸,这里有好吃的,好看点,好玩的,多好。” 秋澄将剥好的橘子掰出一瓣放在嘴里,虽然这凤仪宫一直无主,但自她俩打着面壁思过的幌子进来后,好东西一波一波的往这里送。就连这橘子,都比别处的甜。 “嗯,还有毒药,还有暗箭,还有形形色色不怀好意的一票女人。” 秋澄塞到嘴里的句子在嗓子里一噎,这宫里的女子手段虽然狠,却没啥脑子,你说你们在毓秀这位毒的祖师奶奶面前下毒,不是找死吗。 “看你说的,有你在,什么毒都毒到我们。” 在房顶上的毓秀将一条手臂从头下抽出,换另一只手臂枕了下去,斜眼瞟着秋澄笑了一下。 “谁说的,你现在放嘴里的是什么。” 秋澄刚要再放入口中的橘瓣突然僵住,手一松,剥好的橘子滚落到了地上,一个激灵站了起来。 “这橘子有毒,你怎么不早说。” 秋澄苦哈哈的看了一眼盘子里被她快要吃干净的一盘橘子,这要有毒,那她得吃下去多少毒呀。 “我不是早告诉过你,橘子吃过了上火,上火在医书里又称热毒,你吃了这么一大盘子,没染上热毒才怪。” 秋澄翻了个白眼,重新坐了回去。捡起桌子上的橘子皮,朝着毓秀所在房顶一扔,毓秀早有防备的飞身一躲。 “毒死我,你是不是很开心。” 见没有扔到毓秀,秋澄又从桌子上抓了一把,朝着毓秀所在的方向又扔了一次,依然被毓秀躲了过去。 秋澄气急败坏的跺了一下脚,潋滟谷的轻功,她比不起,只好作罢。 “放心,只要你有一口气在,我就能将你的命吊住,即便我解不了,也能让你撑到谷主救你的。” 毓秀一个翻身,如一片没有重量的羽毛,从屋顶飘落在了地上。秋澄看着有些羡慕,她武功比毓秀好,但轻功却差很多。 “我谢谢你~” 秋澄恶狠狠的瞟了毓秀一眼,她们在这宫里实在是无聊的很,没准毓秀接下来为了找乐子,真让她中中毒解着玩了。 “傅小姐,秋澄姑娘,淑妃娘娘过来了。” 正当秋澄跟毓秀斗嘴的时候,凤仪宫的小宫女跑过来低声禀报。毓秀跟秋澄相视一眼,同样在心里叹了口气。 自从她们来到这凤仪宫,隔三差五的都得有人来瞧瞧她们俩,也不知道有啥可瞧的,她俩又不是马戏里的猴子,又没长三头六臂的。 先前她俩为打发时间,还挺乐意有人来的,后来层出不穷额花招用尽,她俩有些倦烦了。 “请她进来吧。” 毓秀听到有人来,刚想往内殿里钻,被秋澄一把捞住。她轻功虽然比自己好,但力气就不见得了。 “说好的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是不是好姐妹。” 毓秀对着秋澄龇牙笑了笑,现在她比任何时刻都后悔跟秋澄混在一起。看钟灵多好,跟着谷主去了苍灵那个四季如春,山清水秀的地方。 “能不是吗?” 秋澄反手一捞,将毓秀按在凳子上,也同样对着毓秀龇牙笑了笑,那表情简直就是毓秀方才的复制版。 “你说呢?” 看到秋澄现在的样子,毓秀只觉得全身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若今日她敢丢下秋澄一个人应付这什么妃的,看样子秋澄肯定要跟她算账。 “你说皇上没事娶回来这么多母老虎干吗,斗来斗去的也不嫌烦。” 在这宫里除了皇后的位置悬空以外,各个阶级的嫔妃应有尽有,每日来找茬的是哪个,毓秀都记不清楚。 “这问题你得去问问皇上,我那知道。” 毓秀不经意打了个哆嗦,皇上虽然对她们还算不错,但过于喜怒无常,没准那个问题问的让他不舒服了,他下一道圣旨,永远把她困在这宫里,可就坏了。 “皇上开心就好,我不好奇了。” 秋澄眯眼笑着往桌边靠了靠,这么一会功夫,凤仪宫的小宫女已经将她丢的乱七八糟的橘子皮收拾好,重新摆了几个果盘,还放了一壶好茶。 “傅小姐,毓秀姑娘都在呢。” 听到这尖尖的声音,毓秀赶紧的掏了掏耳朵。她记得这什么妃的,三天前拿着一把淬过毒刀子,给她跟秋澄一人削了一个苹果,被揭发后一脸的无辜相。 “淑妃娘娘大老远过来,又是给我俩来削苹果了。” 淑妃听到此话,脸色一僵。但此时毓秀有些佩服秋澄这好记性,每个来这凤仪宫的妃子,她都能不假思索的叫出称号。 “秋澄姑娘莫不是还在记恨着本宫呢,上次的事情真的跟本宫没有关系。” 秋澄跟毓秀都没有开口请淑妃坐下,但淑妃自己却在宫女的搀扶下,坐在了秋澄对面。淑妃最喜欢装的就是无辜的样子,但这份无辜不如弦阳来的自然。 “瞧淑妃娘娘紧张的,我又没说跟你有关系不是,我只是有点可惜那苹果,无缘无故的被人拿来害人。” 毓秀扑哧笑出声来,看到淑妃诧异的看着她,连忙又陪笑了一声。 “淑妃娘娘今来想给我俩吃点什么,赶紧的,速战速决吧,我还等着去补个觉呢。” 毓秀捂着嘴佯装困倦的打着哈切,秋澄有功夫跟宫里这些人耗,她可不愿意。 “看来傅小姐跟秋澄姑娘是认定,那日的毒是本宫下的了,本宫真是委屈呀。” 淑妃说着,从眼中挤出两滴泪,从手中的丝绢装模作样的擦了擦。毓秀一通白眼乱飞,若说起这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功夫,宫中的女人一个比一个厉害。 “娘娘如今有着身子,太医嘱咐过,不能伤心的。” 淑妃身边的小宫女看秋澄跟毓秀没什么反应,赶紧出声给淑妃解围。淑妃的脸色表现出恍然大悟的神情,立马止哭了,但那神情依旧委屈万分。 “一时伤情,到还真忘了。本宫有些口渴,不知能不能在凤仪宫讨杯茶喝。” 秋澄跟毓秀相视一眼,兴中思忖着,这淑妃又想出什么幺蛾子。这肚子还不显,就扶着腰装模作样的,跟她俩显摆啥,她俩又不是宫妃,难不成还会嫉妒她怀孕不成。 “看我俩这不懂事的,淑妃娘娘来了大半天了,连杯茶水都没给你喝。” 秋澄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起身给淑妃倒了一杯茶。因为她看到毓秀已经很不耐烦淑妃了,还是赶快将淑妃打发走吧。否则毓秀一生气,自己回到潋滟谷,那就剩她一个人被关在凤仪宫了。 “多谢傅小姐了。” 淑妃笑的温柔谦逊的样子,起身双手接过毓秀捧过来的茶杯,毓秀斜眼瞥了一下,看到淑妃的小手指伸进了茶杯了,她嗅到了某中药草的味道。 “呀~” 毓秀惊呼一声突然站起,让淑妃端着差别的手猛烈一颤,杯中的茶水洒出大半。 “怎么了?” 毓秀也不说话,从淑妃手中夺过了茶杯,放在鼻息中闻了闻,确定了里面确实加入了眸中药草,只是还不明白淑妃为何这么做。 “我想着这茶水有些热,被烫着淑妃娘娘。” 毓秀赶紧胡乱装模作样的吹了几下后,才笑眯眯的又给淑妃递过去。 “淑妃娘娘,现在不热了,喝吧。” 淑妃狐疑的接在手中,心里莫名的慌乱起来,她不确定这茶水中,除了自己加入的那东西外,毓秀是不是又动了什么手脚。 “多谢毓秀姑娘了。” 反正她今日来,就是要拔掉这有可能会扎进凤仪宫的两个人,若是毓秀真动了什么手脚,到合她的心意了,于是淑妃将茶水放在嘴边,轻抿了一口,却不敢喝多。 “果真是刚刚好,毓秀姑娘真细心。” 秋澄不明所以的看了毓秀一眼,不明白她这是在做什么。毓秀有多烦这宫里的妃子,她是知道的,绝不可能那么好心,担心淑妃被烫着。 “淑妃娘娘,茶也喝了,应该没事了吧,是不是该回去了。” 淑妃到凤仪宫屁股都没坐热,就被毓秀出声轰人了,面上很不好看,但也不好强说什么。 “本宫出来许久,是该回去了。” 淑妃身边的小宫女,立马弯腰扶起了淑妃,淑妃迈着盈盈弱弱的步子,朝凤仪宫外走。 “什么情况,那茶水有什么问题?” 秋澄赶紧凑到毓秀耳边轻声问道,毓秀挑了挑眉,低声数起来。 “三~,二~,一~” 一的话音还不曾落下,便听得远处一声痛苦的呻吟。 “啊~” “娘娘~” 秋澄寻音望去,看到淑妃痛苦的瘫倒在地上,身旁的小宫女吓的脸色煞白,高声呼救。 “快传太医,快传太医。” 方才那小宫女说淑妃如今有了身孕的语调很高,整个凤仪宫的人都听到了,此时看到淑妃倒在地上,立马乱做一团。 “你做的?” 毓秀瞪了秋澄一眼,秋澄立马明白过来。虽然毓秀总跟她她胡闹,但因着在南宫霖身边长大,是个极其有正义感跟原则的人,即便她再看不上淑妃,也不可能去害她肚子里的孩子。 “那她怎么回事,不会那个宫里的妃子,买通了凤仪宫的人,想给咱俩栽个赃吧?” 第二百九十五章:狼贪羊狠绝前闻 秋澄所说的事情,在这后宫之中早就屡见不鲜了。但落在自己头上,还是第一次。毕竟以前她跟这后宫里的宫妃没啥利益冲突的关系。 “没有的事,那药是她自己给自己下的。” 秋澄坐在凳子上,被毓秀的话惊的向后一仰,差点栽了过去。在这后宫里给别人下堕胎药的人数不胜数,但给自己下的,还是第一次听说。 “怎么回事?” 秋澄本想在问问毓秀,她是你怎么知道的,突然听到凤仪宫门外,响起了一个威严震耳的声调。 “皇上,你快救救臣妾,臣妾的孩子要保不住了。” 墨承乾视线微向下一瞟,看到淑妃惨白的脸色,跟痛苦捂着肚子的神情,也听到了身后急匆匆小跑过来的御医。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赶过来的太医未进门,就看到刚踏入凤仪宫的墨承乾,哗啦啦的跪倒在一地,到忘记了先进去看淑妃。 “快去看看淑妃,孩子保不住,你们就给朕龙嗣陪葬。” 整个皇宫的人都知道,皇上一向看中龙嗣,太医听到此言,吓的颤颤巍巍的爬起来。顾不得擦在大冬天额头上冒出的冷汗,踉踉跄跄的赶过去。 “傅小姐,毓秀姑娘,需借用一些二位的寝殿一用了。” 在一众宫人手忙脚乱的抬着淑妃进凤仪宫的寝殿前,为首的太医躬身给毓秀跟秋澄请示。 “用吧~” 秋澄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若无其事的剥果盘里的龙眼吃。反正毓秀说了那毒是淑妃自己下的,管她为这什么,反正不关自己的事。但她突然神情一恍,似是想到了什么,轻声对毓秀说了一句。 “你说淑妃这事会不会赖上咱们俩?” 毓秀刚剥好的葡萄还没来得及放在嘴里,便从手中滚落下去,眸光微微一敛。 “不会吧?跟咱俩有什么关系?” 毓秀到底不如秋澄天天在后宫里逛游,对女人斗心眼这事情反映的快。 “她喝那茶是我倒的,你还在她凑到嘴边的时候夺回来一会,你说这事跟咱来能不能脱掉关系?” 毓秀凝神想了想,还真是那么回事。其实她方才是想阻止淑妃喝那杯茶的,但后来又觉得自己不该多事,便又递了回去。 “我就说我跟着皇宫八字不合吧,不行,我要回潋滟谷。” 毓秀的手往桌子上一拍,惊了一众留在凤仪宫外的宫人。墨承乾斜眼看了义愤填膺的毓秀一眼,毓秀脊背惊的有些发凉。没底气的坐下来 “回潋滟谷,能顺便捎带上我不?” 秋澄此时也有些害怕了,若是所有人都认定淑妃的孩子是她俩整没的,皇上虽不至于杀了她俩抵命,但为了堵住悠悠众口,肯定要给她些苦头吃的。 “这事解决不了,我能不能回都是回事,还捎带上你。” 毓秀鄙夷的斜了一眼秋澄,她是傅家大小姐,她可什么都不是。虽然皇上平常待她俩没差,但真到了找个人抵事的时候,肯定先找她开刀吧。 “禀皇上,淑妃娘娘肚子里的龙嗣保住了。” 太医跪在地上,额头上的冷汗豆大的点子滴在青石板上,微微还有些喘着,想是方才费了不小的功夫。 “查出原因了吗?” 听到墨承乾问起,毓秀跟秋澄也转过眸子来,提着精神看向那太医。 “回皇上,娘娘有服用五行草的迹象,索性服用的量不多,也是龙嗣洪福齐天,才没出什么大事。” 墨承乾拧了拧眉,五行草是堕胎的虎狼之药,好端端的淑妃怎么服用了这种东西。 “淑妃今日都吃了些什么?” 墨承乾转头问了淑妃的贴身小宫女,那小宫女仓惶的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回话。 “回皇上,淑妃娘娘今早就在宫里用了一碗莲子粥,那莲子粥是奴婢亲自盯着煮的,万不可能有五行草这种东西的。” 这小宫女是从小就跟着淑妃,一向的忠心耿耿,淑妃若是能一举得个皇子,在宫中的地位将不同往日,连带她身边的宫人,都会得些好处,所以她会害淑妃的可能性不大。 “哦,对了,淑妃娘娘方才在凤仪宫喝了杯茶,还是傅小姐亲自倒的呢。” 秋澄无力的向上翻了个白眼,绕了这么大的弯子,终于绕到她这了。排演这么一出,她都看着累。 “就是用的这个杯子。” 那小宫女朝秋澄手边一指,墨承乾使了一个眼神,太医会意,连忙过去查看那杯子。 “皇上,这茶水中,确是掺了五行草的粉末。” 太医握住杯子放在鼻息中闻了一闻,神情有些惊慌的看了秋澄一眼,沉声对墨承乾回到。 “你的意思是,秋澄残害了淑妃肚子里的龙嗣?” 秋澄跟毓秀虽然平常胡闹了些,做事从来不计后果,但这样残害别人孩子的事情,墨承乾自然不会信,是她们俩做的。 “奴婢不敢,奴婢只是将自己知道的说出来。” 小宫女被墨承乾威严的声音早就吓的魂飞魄散了,此时回话,都带着难以掩饰的颤音。 “皇上,傅小姐给臣妾亲自倒了茶,毓秀姑娘还怕臣妾烫着,夺过去吹凉了,才给臣妾喝,此时肯定不会跟她们有关系的。” 淑妃被两个小宫女搀扶的出来了,秋澄沉沉叹了口气,淑妃真够拼命的,为了在她跟毓秀头上扣个残害龙嗣的帽子,不惜拿自己的孩子赌,这才刚刚脱险,就迫不及待的来补上一刀。 “秋澄,毓秀,可有此事?” 淑妃说起秋澄亲自给淑妃倒茶,毓秀还怕淑妃烫着吹了吹给淑妃,墨承乾突然有些怀疑了,这显然不像这两个丫头以往的作风。难不成这两个丫头被淑妃烦透了,想给淑妃个教训,下手有些狠了。 “淑妃娘娘这自编自演的戏,演的还过瘾不?” 毓秀最看不惯这种装腔作势装可怜的人,别人有个孩子本来是个喜事,到她这,竟然用来拿捏诬陷别人。 “毓秀姑娘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本宫还会害自己的皇儿不成?” 淑妃说的满脸的委屈,大颗大颗的泪珠子不要钱似的落下来,特像受了极大的冤枉似的。 “娘娘素来心软,别人都这样残害娘娘了,娘娘还为她们说话,奴婢真替娘娘委屈。” 一直跪在墨承乾脚边的小宫女,看到现在的形势似乎是淑妃占了上风,便壮起了胆子来。 “住嘴~,你这小蹄子怎能平白的诬陷傅小姐跟毓秀姑娘呢。” 淑妃佯装温怒的呵斥了那小宫女一声,那小宫女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更加让其他人觉得,这淑妃受了委屈,却不敢言语的。 “是非曲直,朕自有决断,肯定不会让爱妃受委屈的。” 淑妃娘家的势力不容小觑,即便知道此事跟毓秀秋澄没有什么干系,但这么多眼睛看着,墨承乾只能出声安抚一下。 “皇上,千般不是,万般不是,都是臣妾上次着了别人的道,差一点给傅小姐秋澄姑娘吃了带毒的苹果。想是傅小姐跟毓秀姑娘心里有气,一时糊涂,才铸成大错,望皇上从轻处置。” 淑妃我见犹怜软糯糯的跪在地上,话虽然看似在给秋澄毓秀说请,但实际上既坐实了秋澄毓秀的残害皇嗣的罪责,又体现了自己的大度贤淑。 “气死我了,你还有完没完?” 毓秀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自小就只有她欺负别人的份,什么时候被人拿捏成这样过。 “这时候,咱就别这么霸气了。” 秋澄干笑的拉了拉毓秀,如今皇上的脸色这么难看,就照着毓秀这态度,即便没有残害淑妃龙嗣这回事,也能定她个大不敬之罪。 “皇上,毓秀有办法证明,这五行草是何人给她吃的。” 毓秀甩开秋澄抓着她的手,这会一急,到忘记了淑妃的称号,随后检了一个她字出来。但这个关头也没人在意,她称呼上的不尊敬。 “你怎么证明?” 毓秀自小就跟在南宫霖身边学医,对各种药材的药性了如指掌,若是找不出谁下的五行草,那不是在打潋滟谷的脸吗。 “皇上派人取一些木薯粉过来,毓秀便可以证明。” 墨承乾给李安丢了个眼色,李安立马躬身后退一步,吩咐一个小宫女快步去取。 片刻的功夫,那小宫女就端来一小碗的木薯粉过来,双手呈给墨承乾。 “给毓送过去。” 那小宫女颔首称是,躬身退下几步后,才端着到毓秀面前。毓秀托在手掌中,斜眼看这淑妃讪笑了一下,让淑妃一个激灵,被宫女扶着的身子抖了一下。 “你敢不敢把右手的中指,伸进着木薯粉里搅上一搅。” 毓秀拖着盛着木薯粉的小碗到了淑妃跟前,淑妃下意识的躲了一下,墨承乾一记威严的目光投过来,淑妃慌忙定了定心神。 “本宫有什么不敢的。” 说着,淑妃迟疑着,将右手的中指颤巍巍的朝木薯粉中伸,但一直没接触到木薯粉。毓秀不耐烦的皱了皱眉,抓着淑妃的手指按了下去,随后将木薯粉端走了。 “皇上,这五行草有个鲜为人知的药性,一接触木薯粉就会衍生出粉红色来,您看看淑妃的中指。” 待众人看向淑妃的中指时,淑妃自己也低头看,果真自己中指浮出一层粉红的颜色。 “你~,你~,肯定是你方才动了什么手脚,你这番荒诞的说辞,为何太医不知?” 淑妃一时慌了神,顾不得端着温柔贤淑的姿态,怒目跋扈的指着毓秀。 “太医,此药性你可听说过?” 太医听到墨承乾问他,吓的腿一软,就跪在了地上,五行草有这样的药性他确实没听过。 “微臣才疏学浅,毓秀姑娘所说臣闻所未闻。” 听到太医这样的回答,淑妃立马挺直了腰肢,好在她方才反应快,否者真着了这丫头片子的道了,那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吗。 “孙太医不知道就去翻翻《千金方》,一千三百页的第四十八行再说话。” 毓秀傲慢的扬起头,不等墨承乾说话,李安就让宫人将千金方这本医书,取了过来呈给墨承乾。 墨承乾沉眉翻到了毓秀所说的页数,再找到所谓的行数。淑妃战战兢兢的盯着墨承乾的的神色,吓的大气都不敢出。 “贱人,你还有何话说。” 墨承乾愤怒的将手中的医术扔在了淑妃脚下,淑妃顾不得吩咐宫人,自己蹲下身捧住那医书一看,整个人惊恐的摊到在地。随后反应过来,连忙朝着墨承乾脚下爬。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淑妃完全没了方才可怜兮兮的模样,跪在地上一通的磕头,这医书上确实记载了方才毓秀所说的话,也验证了这五行草是自己给自己下的。 后宫皇后之位一直悬空着,皇上让傅家小姐跟这个毓秀住进来,她怕不久后,这后位救落在了这傅家小姐的手中,毕竟皇上对秋澄的纵容跟宠爱有目共睹,那她这些年的心血岂不付诸东流了。 所以她才想着用自己的孩子赖她一赖,给她扣个残害皇嗣的罪名。她有了这么一个污点,即便皇上有意让傅秋澄封后,百官也不会答应的。没想到今日的孤注一掷,落的个这样的下场。 “将淑妃在宫中禁足,待她生下皇子后,再做处置。” 听到淑妃跪地攥着自己的龙袍求饶,墨承乾很想一脚将她踹飞,但想到了她肚子里的孩子,强忍了下来。 “皇上,臣妾知错了,臣妾知错了,皇上饶了臣妾这一回吧。” 她爬到如今的地位实在是不容易,若今日这禁足令一下,那她就再也没有翻身之日了。 “没用的东西。” 墨承乾猛力抽出被淑妃抓着的衣襟,一脚揣在了太医身上。为了避免压不出气,伤了淑妃的孩子,墨承乾沉这一张脸,气急败坏大步离开了凤仪宫。 “你下药的手法,也太拙劣了,我闭着眼都看到了。你再看看我,给你下了药,连太医都没查出来,找个时间我教教你。” 第二百九十六章:取次花丛懒回顾 等墨承乾走后,毓秀讽笑着凑到淑妃面前,将声音压低到只有淑妃自己能听到,淑妃惊恐的伸手指着毓秀,怒不可解的从最终嘟囔出一声。 “你~” 想到方才毓秀确实碰过她那杯茶,淑妃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还不等她再说话,李安一个眼神,便有侍卫进来将淑妃强拉了出去。 “傅小姐,秋澄姑娘,老奴先告退了。” 李安客客气气的跟秋澄跟毓秀打过招呼后,便退了出去,其他人也陆陆续续的都离开了。凤仪瞬间恢复了平静。 “你这话一说,估计淑妃以后都没好日子过了。” 毓秀对淑妃说那几句话,其他人没有听到,但秋澄却耳尖的听了个真切。这成天担心着自己被毓秀下了毒的日子,肯定好过不了。 “秋澄,等鸣谦公子回来,这皇宫,我再也不来了。” 秋澄心头猛烈一震,其实她也看出来了,若真出了什么事情,皇上是不会再护着她们的。就像方才若不是毓秀证明了是淑妃自己给自己下的药,还不知道皇上为了平息众怒,怎么惩治一下她们的。 “同意,等这些事情了了,阿姐回到临都后,这皇宫我也不想再来了。” 这些年皇上一直做出纵容她的假象,如今又把她丢在这皇宫中转移这些女人的注意力,她心里怎么不知道,皇上并非真对她好。 就像阿姐,从前皇上对阿姐不也是很好吗,到头来也不过是不留余地的利用而已。皇上的好,她需要百倍的偿还,所以她享用不起。 犹如薄雾般的月光袅娜地洒下,透过雕花的窗杦,朦胧地飘进来。像是秋天一片最轻最美的落叶,不着痕迹,又有着那样清冷的弧度。 一道黑影闪过,虚掩的房门哐当两声交叠瞬息响起,一声是开,一声是关,随后那道黑影闲散不羁的盘坐在了一条椅子上。 开门进来的劲风,将铺展在桌案上的宣纸卷起,立在桌前那人面色平静的伸开手掌压住。握在手中的朱笔贴近,行于流水一般滑动后,在飘然虚幻的薄雾之中,添了一株朦胧的昙花。 “怎么是昙花,不是桃花?” 叶阑从果盘中捡起一个洗净的桃子,咔嚓一声咬了一口,斜眼瞟了一下,锦月笔下的画卷,缥缈梦幻的庭院之中,只有一颗绽放的昙花树,略显凄凉些。 “一个幽静的凄美,一个喧嚣的热闹,确实该画株桃花好一些。” 说着锦月将手中的朱笔撂下,抽出丝帕擦了擦手,缓步到叶阑另一边坐定。画由心生,她可能天生就是个凄清的性子。 “消失的那几条线,可曾补全了?” 叶阑朝着桌边靠了靠,锦月没回来之前,他也着力去补这几条重要的暗线,但总是出各种的状况,屡次补了相当于没补,还折损了不少人。 “你亲自选的人,又亲自部署的方式,怎么可能出问题,已经补全了。” 锦月轻缓的点了点头,被人斩断的暗线太多,如今也只能补一些重要的位置,其他的只能等日后再筹划。 “查出是什么人动的手脚了吗?” 按照锦月的预计,叶阑跟蓝影合力坐镇,若不是有人暗中捣鬼,即便她的离开,听风楼会出些状况,也不可能糟糕到这种程度。 “按照你说的方法,查出一些蛛丝马迹,目前来看有两边的人在砍听风楼的暗线。一方如你推测,是皇上,另一方是修罗门。” 锦月惊异的眸光微微一闪,皇上砍听风楼的暗线早在预料之中,毕竟这样一方不为他所用的势力,再扩大下去,肯定是个隐患。但修罗门跟听风楼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他们突然插一脚,为了什么。 “修罗门的线断干净了吗?” 在修罗门初在江湖有争锋的苗头时,听风楼就已经部下了诸多的暗线。修罗门在听风楼动荡时期,精准的斩断听风楼其他地方的暗线,不难猜出,他们可能是从暴露出来的暗线口中套出来的。 “那倒没有,还留有几条,据他们传来的消息,跟听风楼作对,似乎是那个叫风华的长老一人的意思,他们那个缩头缩为的门主,似乎没参与,但也说不准。” 修罗门跟听风楼最大的不同是,修罗门的长老有不经过门主的意思,可以任意调派修罗门中的人作任何事。 “风华?就是那个一心想接手修罗门的人?” 叶阑点了点头,那个风华本事不大,胃口却不小,就他那点心智,接手修罗门,怕是修罗门也就是个江湖上有点名声的小门派,肯定不能让修罗门有跟听风楼相持平的江湖地位。 “就是他,听闻他现在也没放弃过,不过最近他似乎对蓝影很感兴趣,不知打的什么主意。” 锦月的眸光微微敛了敛。那个风华明显就是修罗门显著的突破口。他既然对蓝影感兴趣,若是从前,蓝影轻而易举便能打开这个突破口,但现在因为身怀有孕,便不方便出面解决此事。 “派人多注意一下他,他既然还有心当修罗门的门主,那就推波助澜一下,看能不能引出修罗门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门主来。” 叶阑微微将眉心一挑,觉得此计确实不错。这个修罗门的门主,若不查彻底了,确实是个麻烦。谁能保证风华做的这些事,不是那个门主暗中在操纵。 “哦,对了,今下午,王家的人,将这个送到了问渠客栈。” 叶阑从怀中掏出一个帖子给锦月递了过去,锦月接在手中翻开,眉心微微一蹙,有些不解。 “怎么了?” 锦月将帖子顺势合起来,王书墨明明知道她在柳家,却将帖子送到问渠客栈,显然是不想让弦阳知道吧。 “王书墨邀我明日泛舟。” 一个桃子已经让叶阑吃干净,便将桃核往桌子上随意一丢。 “他这又是唱的那一处呀?” 锦月若有所思的摇了摇头,她也看不清王书墨现在究竟是站在那一边,目前是敌是友,都不太好说。 “去了就知道了,总归不会有什么危险。” 锦月将帖子丢在火盆之中,看着它一点一点的燃尽,清浅的眸光忧思重重,她觉得疲惫不堪,却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听风楼的事情正逐步进入正轨,我终于可以歇一歇了。” 叶阑起身伸了个懒腰,这几天他跑前跑后的,整个人都累散架了。 “你还歇不了,有件事你还得去做一下。” 听到锦月的话,叶阑差点把腰闪了,可怜兮兮的看着锦月。 “姑奶奶,我三天没睡了,修罗门的事情可以先放一放的。” 锦月将眸子向下垂了垂,她让叶阑做的事情,其实跟修罗门以及听风楼都没有关系,但此事也只有叶阑能去做。 “不是修罗门,是柳棨。” 叶阑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烦躁的抓了抓头,他算是看出来了,什么关头,锦月都要去顾忌赫连鸣谦。 “朝廷的事,咱们插什么手,这时即便你不管,赫连鸣谦也能解决。” 锦月轻咬了一下嘴角,她当然相信赫连鸣谦能够处理好此事,但她只是不想赫连鸣谦如此的辛苦。 “不帮忙算了。” 锦月将视线瞥了过去,其实处理听风楼的事情外,叶阑是有全力也有资格拒绝她的。 “行了,我去还不成吗?” 叶阑知道这事自己不帮忙,锦月也会亲自以身试险的,为了那个赫连鸣谦,她犯糊涂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了。 “不过我得先回去睡一觉,是在有些撑不住了,” 叶阑连番打了好几个哈切,他是提着最后一点精神来跟锦月汇报清楚当前的状况的。 “好,回去吧,早点休息。” 看到锦月眉目舒展开的模样,叶阑鬼使神差的伸手揉了揉锦月的头,只听嗖的一声,人便消失在天水榭了。 在黑夜中,透过窗子里散发出来的微光,叶阑看了看自己的手,脸上的玩世不恭悄然散去,挂上一抹凝重的神色,沉沉叹了口气,便飞身离开了柳府。 弱水湖畔碧波荡漾,微风轻拂,山青柳翠,颇有人间仙境之感。离老远便看见一艘画舫从西头行驶过来。 画舫上素白的轻纱随风飞舞飘扬,上面寥寥数笔绘制着清雅俊秀的墨竹,隔着那层白纱,依稀可见几个人影的走动。 画舫上的侍女皆是一身纯绿色的纱衣着身,加上面容姣好,微风吹拂之下,缥缈如仙子一般。 高雅的琴音绕梁飘散,几个同样身着绿衣的歌姬跳着清绝的舞蹈,唱着软软的小调,里里外外都透着份雅致高洁。 “穆小姐,太宰大人尝尝这茶如何?” 王书墨拎起茶壶,往两只白玉茶杯中斟满了褐色的茶水,那袅袅茶香随风飘洒过来,锦月嗅到了熟悉的味道。眸光带着一丝复杂的笑意瞥向赫连鸣谦,赫连鸣谦忍不住一个激灵袭来。 “驸马爷被誉为人间水墨仙,看上的茶自然不会俗了。” 锦月是到了这画舫,才得知赫连鸣谦也被王书墨邀请来了,如今她还看不出,王书墨此举意欲为何,只能陪他周旋。 “慕小姐不也被世人誉为人间月神吗,想必穆小姐煮的茶会更好。” 锦月垂眸笑了笑,莫说煮茶,她如今能煮一壶开水,就算不错了。 “月一向不善此道,比不得驸马爷。” 即便知道这茶出自另一个人之手,锦月也不想拆穿,因为她方才已经看到赫连鸣谦,闻到这茶香脸色的僵硬了。 “世间有三百六十行,谁能行行皆擅,能有一技闻名遐迩,已经很难得了。” 王书墨将斟满的茶水给赫连鸣谦跟锦月递过去,赫连鸣谦跟锦月皆是双手恭敬的接过去。 “听闻太宰大人很擅厨艺是吧?不是师从何处?” 赫连鸣谦抬起深邃无边的眸子,王书墨突然提及这些,不是在打什么主意吧。 “曾经闲暇时,东学一点,西学一点,算不得多擅长。” 锦月将那白瓷茶杯握在手心之中,散出的水汽绕着眼帘之下飘荡开来,衬的那双有着月晕的眸子更加的缥缈梦幻。 “集百家之学,取其精华抛其糟粕,想来太宰大人必将得益良多吧?可否告知几个名讳,好为我王家的芳香四溢添加些人才。” 赫连鸣谦温雅一笑,这王书墨话里话外,说是夸赞他的厨艺,怕就是说与背后那人听吧,他将她找来,打算做些什么。 “很久没动过手了,有些事情,当时深刻,现在也就淡了。驸马爷要有意,下官可以帮驸马写递个话过去问问。” 锦月握着茶杯依旧不语,静然的看着俩人交谈她插不上话的厨艺。但赫连鸣谦这话不知是说与她听,解她心结的,还是说与那人听,让那人死心的。 “那倒也是,什么事情都有个时过境迁的时候,总不好一直记挂着。” 王书墨给自己斟了杯茶,轻闭上双眸,似是在嗅那飘散的茶香。 “到也不竟然,有些入了心的人,沧海桑田,海枯石烂,也还是会有痕迹的。” 王书墨眉心稍稍扬了扬,透过手中茶水飘出的水雾,温笑的看着赫连鸣谦。 “太宰大人真是见解独到,不知太宰大人可曾遇到那个沧海桑田,海枯石烂,也不会忘却的人?” 赫连鸣谦眼眸的余光温软的瞄了一眼锦月,随后干笑了两声。 “这样一个人自然是可遇不可求的,哪能随随便便就能遇到的。” 赫连鸣谦这句回答听起来是表示自己还在寻找,但细细琢磨起来,却又觉得不尽然。 “世上的妙人千千万万,总会有合心意的。王某准备了个小节目,穆小姐跟大人可有兴趣看。” 这般胡乱绕了一通,最后王书墨一句话,便转回了原地。 “驸马爷是个文雅讲究之人,能让入驸马眼的才艺,自当有趣。月岂有不感兴趣之说。” 王书墨哈哈哈笑了几声,合掌轻拍了几下,身侧的乐声跟歌舞同时停住,一众绿衣侍女纷纷躬身退下。 第二百九十七章:起舞落日争光辉 几重薄纱之外,飘出一个绯色轻纱的身姿妙曼的女子,那女子面上还裹着一层纤尘不染的白纱,露出的一双眸子,透着盈盈春水,高洁且清雅。 看到那双熟悉的眸子,锦月淡笑着再次瞥了一眼赫连鸣谦,赫连鸣谦从桌下握了握锦月的手,神色恢复了平静,似乎是在跟锦月暗示,他跟那女子之间光明磊落。 此时那停住的乐声换了一种轻软的曲子奏出,在那绯衣女子身侧摆上了一张纯白的屏风,在她脚下放了一个盛着墨汁的碟子。 随着乐声响过前奏,只见她脚尖微抬,拖地的水袖一摆,柔弱无骨的腰肢飞旋摆动,飞起的水袖如同微风吹拂而起的波纹般柔弱,又如大海的波涛般气势磅礴,合着轻软的温风,像有一股神力一般肆意飘飞。 那水蛇一般灵活的水袖飞进小碟中,沾染了墨汁,便随着那女子的摆动在那块素白的屏风上挥洒自如的游走,随后在屏风之上显现出好看的簪花小字,只见上面写的是。 “巴陵一望洞庭秋,日见孤峰水上浮。闻道神仙不可接,心随湖水共悠悠。” 这首诗此时写来不仅字体优美自称风韵,还应情应景运用的恰到好处,加上面上的白纱带来的朦胧之美,的的确确让人惊异惊叹。 那绯衣女子轻收水袖,面上的白纱也恰好散落下来,露出一张清雅娇美的面容,神色之中透着一股自信的神采。 “原来是小榭姑娘,又见面了。幸会~幸会~。” 早在闻到那茶香,锦月依稀猜出小榭也在这画舫之内,只是没料到她用这样清绝惊艳的出场方式现身。 虽然她的舞蹈远不及弦阳的出神入化的令人惊叹,字不及她的精美如繁星的特别,但这一人将此两技巧妙的结合起来,确是她跟弦阳依一人之力做不来的,看众人的神情就知她这方式效果俱佳。 “哦~,原来慕小姐跟小榭姑娘早就相识呀。” 即便王书墨语气里是惊异的语气,但锦月依旧不信,他不知道这小榭姑娘曾跟她见过面,怕是今天这个局,便是他故意的。到不知他是用小榭来拿捏他跟赫连鸣谦,还是用她跟赫连鸣谦去拿捏小榭。 “小榭曾跟慕小姐有曾有过一面之缘,但相识有些牵强。” 锦月只是垂眸笑了笑,她听得出小榭语气里的傲慢跟清高,话往深层中理解,便是不屑跟她相识。 “哦,那今日见了便是机缘,今日小谢姑娘可以跟慕小姐认识认识。” 王书墨话说的随意轻巧,因着赫连鸣谦在,她跟小榭怕是永远不可能交好了。 “小榭姑娘这字越发的精湛了?” 赫连鸣谦看出小榭对锦月的敌意,便赶紧出声,想要将话题引过去。 “小榭姑娘这字写的的确是漂亮。” 王书墨附和一句,小榭面上的傲慢之气更加浓厚了,她眼帘挂着清高的笑,看着锦月。 “见字如见人,见人也如见字,小榭姑娘面容如此清绝无双,这样的字确实配得起。月佩服。” 画舫上的侍女将小榭腕上的水秀解下来后,便只剩了一件绯色衣衫,方才她如此大的动作,却不曾将墨汁沾染一滴在身上,真是好本事。 “慕小姐有着这样一张倾国倾城的脸,想必字也写的漂亮吧,不如写上几个咱们比一比?” 小榭目前只知道锦月的姓,并不知她真正的身份,只当是一个空有姿色无半点才情的女子,她偏要在赫连鸣谦面前,将她比的自行惭愧,让赫连鸣谦知道,内秀如竹比貌美如花更胜一筹。 “月的字粗鄙,比不得小谢姑娘的清雅神韵,不写也罢。” 王书墨看锦月如此自谦,眉心微微一动,他有心看戏,岂能不添油加醋的挑拨挑拨,他倒要看看,面对人的恶意挑衅,这慕小姐能否露出别样的神色来。 “慕小姐何需如此过谦,慕小姐的字可是这天朝一绝。王某看来,小榭姑娘的字虽好,却比不过慕小姐那精美如星的字吧,你说呢太宰大人?” 被王书墨突然点名的赫连鸣谦,面上的神色又僵了僵,心中迅速思索着,怎么回王书墨的刁难。 “各有千秋,何须非要争个长短。” 小榭将要坐下的身子蓦然一颤,想到锦月的自称,想到了王书墨那句天朝一绝,诧异的盯着锦月。 “你是瑶台碧池赠锦月?” 小榭找自己比字,锦月便知道她还不清楚自己的身份,本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没想到王书墨偏偏戳穿出来,让小榭跟她都有些难堪。 “世人一句荒谬的夸赞,小榭姑娘无需在意,月的字不过虚有其表罢了,不如小榭姑娘这几个字清绝的神韵。” 锦月开口承认自己便是慕锦月,让小姐的脸色从僵硬增添一层尴尬,若知晓她便是慕锦月,说什么也不会在她面前请求比字。 “慕小姐是人间月神,满腹经纶另天下赞叹,是小榭不自量力了。” 小榭虽然清高傲慢,但贵在坦诚不做作,这般直言自己不如她们的品质,便是锦月自叹不如的。 “人本来就各有所长,小榭你无需自贬。” 赫连鸣谦本不想接这话,但此时看到小榭因为知晓了锦月的身份,而面露苦恼无地自容的神色,便出口为她个解围。毕竟若不是因着他,小榭也不会把自己陷入这番尴尬的境界中。 “太宰大人说的即是,小榭姑娘善烹茶做菜,而月却是个五谷不分之人。” 赫连鸣谦本来还怕自己话中这般向着小榭,锦月会多想,没想到她如此善解人意的附和自己的话。 “那是慕小姐身份尊贵,自然有资格过着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日子。” 本来想看一出硝烟战火烽起的戏码,没想到两个人寥寥数句来回都在谦让,到让王书墨失去了本有的性质。 见惯了女人争风吃醋大失风度,还没见过两个女子明明都心仪一个男子,还能如此相安无事的坐在这相互钦佩赞扬。 “慕小姐跟小榭姑娘都是百年难得的妙人,今日能接受王某的邀约,王某深感荣幸。” 看到罪魁祸首此时才来打圆场,锦月紧紧是垂眸笑了笑,但小榭似乎不肯放过她,转头说道。 “听闻慕小姐绘的一手好丹青,不知可否为清雅小榭绘一幅画,好给清雅小榭增些光。” 清雅小榭中挂着很多名人的字画,在苍灵有个传言,说谁的字画能被挂在清雅小榭,那份荣耀可以跟金榜题名相媲美。足见这小榭在文人心中的位置,是何其的高。 “小谢姑娘抬爱了,只要小榭姑娘不嫌弃,月得空一定绘上一副,赠与小榭姑娘。” 锦月没想要这份文人争破脑袋的殊荣,这句话自然有敷衍的意味,但小榭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锦月感受到,她对自己真是满满的敌意不减。只是方式用的高明些,不似平常女子一为的跋扈。 “哦~,听说慕小姐一画万珠,小榭可能出不起这价钱。” 锦月方才已经说是赠了,但小榭还故意提价钱,分明是在讽刺她,才情不俗又如何,还不是拿才情变卖的俗人。 “说起这事还的怪王某,曾经用万珠买下慕小姐那画,是跟慕相哪里取得,并未争得慕小姐的同意,此时王某先给慕小姐道个歉。” 说起被卖出这幅画,那日锦月并未在府中,是慕相到她的揽月阁随手捡了一副交于了王府前来取画的下人。 “驸马爷客气了,驸马爷能看上月的画,是月的福气,没什么好致歉的。” 锦月并没有文人的清高,自然不觉得买画之事,是件折损形象的事情。 “要不这样吧,若是小榭姑娘能到我王家的芳香四溢指点一下厨艺,这万颗宝珠,王某替小榭姑娘出了可好。” 锦月微微蹙了蹙眉,早就听说王家看中了小榭的厨艺,难不成今日组这局,就是为了利用她,来激一激小榭姑娘,好达成他的目的。 “先前小榭一直谢绝王公子的好意,只是因为心中惦念着一个人找来时,寻不到我,如今这份念想算是无望了。王公子既然如此诚信邀请,小榭自然不能再推辞了。” 锦月清浅的眸光微微闪动了一下,侧眸看了赫连鸣谦一眼。若真如小榭所说,断了对赫连鸣谦的念想,怕就不会去往临都了。 “哦~怎么说小榭姑娘是答应了。” 王书墨明显的面露喜色,锦月再次皱了邹眉,她这糊里糊涂的,怎么就又卖出一幅画去了,还是被人算计过去的。 “王某一定会在临都为小榭姑娘安置妥当的,那万颗宝珠,也会立即送往慕相府。” 王书墨迫不及待的将所有退路堵死,像是唯恐小榭会反悔一样。 “画舫中有些沉闷,月失陪一下,去外面透透气。” 被人算计这么一遭,锦月心中多少有些不舒服,哑巴吃黄连怕就是此种滋味吧。 “慕小姐请便。” 锦月微微颔首后,便由青鸾扶起后,朝着画舫外方走,赫连鸣谦看出锦月面上的不悦,本想跟过去,但又顾忌到王书墨跟小榭在,不好跟锦月太过亲密,便只好接着陪他们坐着。 锦月在外方听到画舫中乐声又起,似乎他们三个还在吟诗作对,心中一片的凄然。 浩渺的湖面,烟波荡漾着山形塔影。湖面平静得像一面明镜,阳光一照,跳动起无数耀眼的光斑。 远处人影灼灼,烟波笼罩,让她烦躁的心得了片刻的平静。 今日是遇事太多了吗,如此一件不起眼的小事,就能让她心绪不平。 或许她是真真的嫉妒了,嫉妒小榭毫不伪装对赫连鸣谦的爱意,嫉妒小榭能光明正大的追寻所爱,嫉妒小榭跟赫连鸣谦有过那样一段不曾有她的过往。 “慕小姐~” 和煦的轻风袅袅而来,让这轻灵软糯的声音都夹着一股水汽,停在耳中温软动听许多,锦月连忙收起满脸的忧思,换上一抹清浅的笑意,转过身来。 “小谢姑娘怎么出来了?” 锦月在空气中依稀闻见一丝丝酒气,想必觉得喝茶不尽兴,他们已经开始喝酒了,自己果真跟鸣谦还有众多的不合适,比如就不能陪他饮酒。 “我是特意来寻你的,想单独跟你说句话。” 锦月怔了一下,这便是她跟小榭最大的区别,她总是将自己想做想说的脱口而出,而自己却从来都不敢。 “小谢姑娘想跟月说些什么?” 小榭没有开口,而是将目光投向了一直不曾说过话的青鸾身上。 “青鸾,你先下去吧。” 青鸾蓦然一愣,担忧的看了锦月一眼,见锦月坚持,虽然迟疑了片刻,还是退下去了。 “慕小姐就如此信我,不会伤你?” 小榭虽然只懂一些皮毛防身的武功,但对付锦月这样的弱女子足够了。 “小谢姑娘光明磊落,月有什么好怕的。” 小榭看着远方轻叹了一声,即便她恨不得锦月消失,但心底却是有份骄傲,不屑做这些令人鄙夷的毒妇,这慕小姐真是看人极准。 “说实话,我很不喜欢你。” 锦月看着湖水径自笑了笑,她们既然同时看上了一个人,看对方不顺眼,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萍水相逢,月不强求。” 听到一个人直言说不喜欢她,她还能这帮淡定自若,难不成临文喜欢这样一个心机满满,善于伪装的女子。 “你想不想知道,那日在清雅小榭,临文跟我说了些什么?” 锦月缓缓的摇了摇头,小榭皱眉看着她,猜测着,她不仅是个有心机的女子,还是个口是心非之人。 “真不想知道?” 小榭的想法其实锦月能看得出,说不想知道也不尽然,应该说她不愿知道,因为那总归是他们之间的事情,她该给赫连鸣谦足够的谅解。 “小榭姑娘,信也好,不信也好,鸣谦没亲口跟月说,总有他不说的道理在,月尊重他的意见。” 第二百九十八章:要记此时分袂处 小榭看着锦月讪笑了一声,在画舫中,当着王书墨的面,她总是一口一个太宰大人,如今到不叫了。这是伪装不下去了吧,就知道她没有表面上这么淡然了吧。 “为什么要承认?” 其实赫连鸣谦并没有说他心里的人是谁,小榭起先也不太确定,方才出口只是在套话。她如此善于洞查人心,这些小榭不相信锦月没有看出来。 “或许月厌倦了伪装吧。” 赫连鸣谦是怎样的人,锦月十分的了解,无论当时给小榭说了什么,也不可能将他们之间的关系公之于众。毕竟事关她日后的处境跟声誉,他不可能如此草率。 但小榭突然拿话诈她时,可能她心里向往着,能有一天可以理直气壮,光明正大的告诉世人,自己对一个人的真实感情,所以便承认了。 “你真让人看不透?” 锦月苦涩的笑了笑,她何曾不想对人坦诚,让自己成为一个通透简单的人,也不必被人这么厌恶着。但形势所逼,她没有选择的余地。 “小榭姑娘为何突然答应驸马爷去临都了?” 小榭眸光转回,清雅的面容上浮现了复杂的神色。她确实是不甘心,不甘心自己多年的期待,被人一朝一夕就比了下去。 即便这慕小姐姿容才情胜过了自己,但她一手的好厨艺跟爱临文的心,一定不能被她比下去。 “慕锦月,我不想瞒你,我要光明正大的跟你宣战,我要跟你争一争临文的心,因为我真的很喜欢他。” 小榭炽热的眸光专注的盯着锦月,锦月只能暗自苦笑,跟她争,她有资格去争夺吗。 “好~” 锦月仅回答了一个好字,便不再说话,这让小榭很不是滋味,就像攒尽了力气,却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你是觉得我没有希望吗?” 对于锦月看似不以为意的态度,让小榭觉得,锦月是看不上她这个对手,觉得她的争夺只是不自量力。 “没有希望的或许不是你,而是月。” 锦月清浅的眸光落在小榭脸上,让小姐惊了惊。他看得出临文的心现在被这个慕小姐抓的死死的,她却说她没希望。 “你在唬我?” 锦月摇了摇头,她不知怎么开口跟小榭讲自己身上重重使命,不知怎么开口跟小榭讲,赫连鸣谦的命定姻缘跟她无关。 “日后你就明白了。” 锦月一句日后你便明白了后。两个人各自揣着心思,都不再说话,只是安静的站在画舫边缘。 画舫徐徐行驶,等到了一做坍塌的拱桥时,锦月有些疑惑的看了过去,看样子这桥梁似乎坍塌许久了,怎么没有修葺过的迹象。 “这桥何时坍塌的?” 锦月一问,小榭回神过来,也看了一眼你坍塌的桥梁,漫不经心的接到。 “有两年了吧。” 锦月沉眉思索,弱水湖畔另一边的桥梁,刚刚坍塌,柳棨就亲自查看,并在不足两月的功夫,就修补完善,为何这里的坍塌两年,却无人过问。 这匪夷所思的事件,很难让人不怀疑,那几座一经坍塌就被修葺好的桥梁,究竟有何不同之处,能让知府大人如此重视。 这个问题一直困扰到锦月离开王书墨的画舫。 这次赫连鸣谦依旧用顺路做幌子,跟锦月一起离开,坐在马车上,锦月依旧心神不宁。 “怎么了?” 起先锦月不曾说话,赫连鸣谦还以为她又为小榭的事情跟他置气,但想到锦月并非会如此无理取闹的人,便觉得另有隐情。 “想不通一些事情而已,没什么?” 察觉到赫连鸣谦在担忧,锦月便收神回来。赫连鸣谦伸开手臂,将锦月揽住。 “什么事情想不通,能说来听听吗?” 因为此事跟柳棨有关,确实应该让赫连鸣谦去查一查才能探出究竟,不然她只凭想象,也没什么用。 “柳棨先前十分关怀,弱水湖畔西边那几座坍塌的桥梁,你可以找人私下探查一下,是否有蹊跷在。” 那修葺桥梁之事,他也曾留意过,但留意的是账本,却不曾想过那几座桥有什么猫腻。 “我回去,就遣人去查一查。” 锦月沉思未断的点了点头,若是从前,这些事情,听风楼动动手指,便可以事无巨细的探查出来,如今因为自顾不暇,帮不了赫连鸣谦许多。 “碧华,小榭的事情,对不起。” 赫连鸣谦紧了紧手臂将锦月揽在怀中,方才小榭处处的针对锦月,因为碍着他们在外人眼前的身份,连出口帮她说句话都是不能。 “你招人些,我一早就知道,此时得了你的心,理所当然成为其他女子的公敌。鸣谦,除了你以外,没有谁的态度能真正伤到我。” 锦月的头朝着赫连鸣谦胸前贴了贴,她能清晰的感受到,赫连鸣谦在她这句话说出口后,心有比方才更快一些的跳动。 “但你今日还是因为小榭,有些不开心了不是吗?” 赫连鸣谦用手掌拂过锦月的脸颊,她一向最懂得隐忍自己的情绪,今日能被他窥见眼底的落寞,肯定是在意的。 “其实我在担心,担心哪一天在你心里的位置,会被谁比下去。” 锦月抓住了赫连鸣谦覆在自己面颊上的手,透着秋水月晕的眸子轻抬,清浅的眸光专注的盯着赫连鸣谦。 “不会的,永远不会有那个女子,能比碧华你在我心中更有分量了。” 锦月沉沉一笑,朝赫连鸣谦身上贴的更紧。她真的是怕的,她怕赫连鸣谦身边出现的任何一个女子。因为除了她以外,任何一个,都有可能是他命定之人。 马车行驶到柳家后院的小门前稳稳的停了下来,赫连鸣谦率先下了马车,随后搭手给锦月扶着下来。 “快些回去吧~” 知道赫连鸣谦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陪她耗的时间,肯定要熬着夜补回来,她于心何忍。 “怎么办,越发的舍不得离开你一步了?” 因为怕什么人看到,赫连鸣谦攥只是紧了锦月的手,星辰一样的双眸温柔似水不舍的望着锦月。越是在一起,便越是贪心要的更多一些。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锦月轻笑着,将被赫连鸣谦握着的手掌抽了出来,此地总归是柳府小门,虽少有人走,但赫连鸣谦还是不宜久留,被什么人瞧了去,就不好了。 “也是,来日方长,我们还有一生要相守,等这些事情了了,我要你时时刻刻都在身边。” 赫连鸣谦轻柔的摸了摸锦月的头,锦月的眸光在眼眶中定了一瞬,她记得这话曾经赫连鸣谦在右相府后门,也曾对她说过。 “快回去吧,路上小心些。” 赫连鸣谦点了点头,翻身上了马车后,又将车帘掀开了温笑的对锦月说道。 “碧华,我一直会在的,相信我。” 赫连鸣谦话音还没落下,马车已经飞驰着离开了。锦月垂眸笑了一笑,这句他一直会在,胜过了千言万语的承诺,让她惴惴不安的心突然有一丝安定。 青鸾本欲上前扣门,突然听到门后有人摔倒后,慌忙站起奔跑的声响。 于是青鸾等不及去开门,便翻身越上墙头,看向了那正在逃窜的身影,眸光微微一紧,从墙头上跳下来。 “小姐,方才好像是姚乐双,要不要去追。” 锦月的眉心拧了拧,若不是青鸾提起,锦月几乎忘记了这个骄纵跋扈的大小姐,她在这里方才听到了多少,又看到了多少。 “先不用,在她身边安插个人,试探一下,方才看到了什么,适当的时候找人威吓一下,让她不能说出去。” 青鸾机械的点了点头,便上前去扣门,等那老奴许久之后将门打开后,才随着锦月进去。 姚乐双气喘吁吁的跑出很远,看没人追过来,捂着胸口大口大口的喘气,心绪一通的乱跳。 她突然反应过来,不知廉耻的又不是她,她心虚跑什么。当时应该推开门大声嚷嚷一下,让所有人都看到,尤其是棨哥哥,这冰清玉洁的瑶池碧台赠锦月,跟个男人在幽会。 不都说临都世家的千金贵女,个个的知书达理吗,看来都是骗人的,这慕小姐一个未出阁的女子,都能在光天化日下跟男子卿卿我我,果真是人不可貌相。 不过那个男人长得真是好看,比他的棨哥哥都要好看千百倍,像是画中走出来的一般,一身不俗的气势,一看就不是简单的人物。 虽然姚乐双极其的不想承认,方才那穆小姐跟那个好看的男子站在一起的模样,真真的好看极了。 锦月从小门进来后,直接就回了天水榭中,还未进门,便听到几个女子叽叽喳喳的谈笑声。 踏进前厅后,才看到远嫁临都的柳盈跟楚晴来了,正在大厅中跟弦阳相聊甚欢。 柳盈神色中透着比以往多些的沉稳端庄,也多了些算计,而楚晴却有些萎靡伤怀,看来在赵府应该吃了些苦口吧,没准是认清了赵庆那个人。 “锦月,你回来了。” 一众聊的正酣的几个人。到是弦阳先看到锦月,锦月笑着对弦阳颔首。 “原来是赵少夫人来了,今日是回门吗?” 出嫁三日后回门,是整个天朝的风俗习惯。但因着临都跟苍灵距离实在是远,所以柳盈出嫁了一个月,才回得门来。 “慕小姐跟以前一样,还是换我柳盈吧,听着习惯些。” 锦月清淡一笑,她从前也不曾直接喊过柳盈的名字,不过这话从前没曾出嫁的柳盈,也是不会说的如此圆融的。 “临都现在还是寒冬,过的还习惯吗?” 锦月径自找了个地方坐下,柳盈才也随着落了座。同样是相府的小姐,但柳盈总觉得,弦阳能这样单纯开朗,锦月却透着危险的气息,像是任何人的小心思,都能被她看透一样。 “还好,虽然酷寒难碍了些,但白雪皑皑,倒也很美。” 在苍灵是不可能看到雪的,当时踏入临都后,看到书中描绘的银装素裹的景象,她还真是兴奋欣喜了许久。 “等我回到了临都,一定带盈表姐去逛逛临都的美景,四季变化也是别有情趣的。” 弦阳连忙插了腔,锦月付之一笑。她跟弦阳虽自小长的临都,但因着身份,去过临都的地方也是屈指可数,她这时到扬言要给柳盈当向导了。 “那到感情好,我在赵府那几日憋坏了,哪里都不敢去,不知你们什么时候才能回临都?” 柳盈虽是柳棨的妹妹,但论身份也就是商家的小门闺秀,嫁入赵家后,也没少被人明里暗里的讽刺过出身。 她想着日后若能跟两相府的小姐多走动走动,自然就可以提高一下在那些京城贵妇心中的位置。她们不都得高看自己一眼 “锦月,咱们什么时候回去呀?” 锦月没说话,倒是弦阳又问了锦月一句,锦月在心中估摸了一下时间。 “再过些时日,临都的寒气散去后,再回去吧。” 弦阳嘟着嘴点了点头,也没开口问锦月为什么要过些时日。倒是柳盈不解了些,她还等着年下拜访其他人时,将跟并蒂明姝相识这件事让那些人羡慕一下呢。 “穆小姐在苍灵是有什么事情吗?” 眼看就要到过年了,柳盈被以为锦月跟弦阳早就回临都了,没想她回门后,听到的消息是,她们还在柳府中。 “到也没什么,只是月向来体内寒气重些,此时回临都怕引起旧疾。” 关于这穆小姐有个要命的旧疾,在临都以至在天朝都不是什么隐秘的事情。只是从柳盈见锦月起,便觉得她并不像传言那样病弱弱的模样,便以为是误传。 “穆小姐的旧疾没什么大碍吧?” 锦月静缓的笑了笑,其实柳盈心里打的小算盘,她一清二楚。这人为自己的前途打算,也不算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她也不会因此看轻了柳盈。 “如今只是有些怕寒些,已经在调养了,过些时日应该就能除根了。” 第二百九十九章:天生你要憔悴我 弦阳澄明的眸光挂着些惊喜的笑,她一直就忧心这锦月这吓人的病,如今听到能除病根自然很欢喜。 虽然锦月平常对人疏离了点,但锦月依旧是在她这世上最要好的朋友。因为锦月不会嫉妒她,不会巴结讨好她,以平等的姿态跟她相处。 “玉菊公子果然医术高明,你这病到真让他除了根。” 听到玉菊公子四个字,柳盈明显的惊愣住了。这慕小姐还真是个厉害人物,能请到哪潋滟谷的神医帮她调养身体。 “玉菊公子,是那个峥嵘四君子之一的玉菊公子吗?” 柳盈只是心里震惊,却没有直言去问,倒是一直委屈着没说话的楚晴,突然将话问了出去。 “玉菊公子那样的风云人物,这世上怎会出第二个?” 柳盈为了防止锦月对她生厌,赶紧将楚晴这冒失的话接了过去。 她方才那句说的就已经算是僭越了,再被楚晴这么问下去,说不定以后就没机会跟慕小姐相交了。 “你们先聊,月还有事便不相陪了。” 锦月轻淡淡的笑了笑,便起了身朝她所住的里屋走,柳盈从锦月的神色中,看不出锦月是否在意她跟楚晴方才的唐突。 锦月回房后,便埋在了听风楼的事物中,到了傍晚时分,才腾出一空歇一歇。 青鸾在她手边奉了她平常喝的茶,不浓不淡,温度也恰好入口的程度,锦月接住,轻抿了一口,便放回了手边的小几上。 “姚乐双那件事,办的如何了?” 锦月用中指揉了揉眉心,如今听风楼正处在多事之秋,整个江湖稍微有点势头的门派,都想插手一分一杯羹,真是不自量力。 “暂时先吓住了,但姚乐双那个人一向被娇惯着养大的,奴婢怕她过些时日,就不长记性了。” 锦月微微皱了皱眉,若按照她以往的行事作风,出手将姚乐双不留痕迹的处理掉,是最安全的做法。但因果轮回,身上加附的人命越多,她这一世便会过的更艰辛些。 可能她太渴望着能跟赫连鸣谦有个好点的结局,以前做惯了的事情,如今都不太敢下手了。她现在如此畏手畏脚,怕听风楼很难恢复以前的声望了。 “寻一个善于点哑穴的人时常看着她,若她有出口的时候,便让她失声几日。若是~” 锦月惊眸光微微一凛,沉声叹了口气。她确实不能辜负叶家坚守千百年的基业,这样轻而易举的毁在自己手中。 “若实在防不住了,就处理了她吧。” 青鸾静默的颔首,即便感受到了锦月的纠结跟为难也没在出声说什么话,只是按吩咐照做。 “奴婢这就去。” 锦月点了点头,便靠着软塌合上了眼帘,脑海中却突然浮现了小榭清雅傲慢的神情,对她说的那一句。 “慕锦月,我不想瞒你,我要光明正大的跟你宣战,我要跟你争一争临文的心,因为我真的很喜欢他。” 锦月嘴角浮出一抹苦笑,她对赫连鸣谦的喜欢也丝毫不掺假,但这话,她却不敢如此理直气壮的跟任何人讲起。 就连赫连鸣谦也不能,因为她依旧怕着,若是日后真因形势所逼,形同陌路,她还是希望赫连鸣谦能过的好。 晚风携着晚霞的光晕,轻敲着窗棂,锦月的心莫名的慌了一瞬。其实长久以来,她一直无形之中给自己做着心里建设,唯恐那天陷入迫不得已的境遇里,让她措手不及,失去赫连鸣谦的痛苦,时常在心里演练着。 但如今她却真切的感受到,一想到有一天,赫连鸣谦身侧会出现另一个女子,她便心如刀绞,万念俱灰,可这件事早晚会发生的,那时不知自己可否挺的过来。 “锦月~” 锦月还在脑海中苦苦纠结着,咯吱一声推门,还没等锦月将眼完全睁开,就看到一个人影朝她扑了过来,直接将她抱了个满怀。 “怎么这么冒失?有什么事吗?” 锦月用拇指揉了揉太阳穴,消除一下精神上留存的困顿,在后背的位置放置一个枕头靠着。 “没事就不能来找你了,你这几日在忙些什么呀,不是一大清早出门寻不见人影,就是一整天的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弦阳嘟着嘴跟锦月抱怨着,她以为锦月回来能陪她说说话,她就不会如先前那样无聊了,没想到现在依旧是捞不到锦月人。 “月能有什么好忙的,不过寻个清净罢了。” 锦月漫不经心的收了收垂下去的衣袖,她这些天忙着听风楼的事情,自然不能告诉弦阳知晓。 “一个人有什么好呆的,真弄不懂你。” 弦阳自小就是一个喜欢热闹的性子,最讨厌的就是剩她一个人的时候,没有人声,她会觉得有窒息的感觉。 “人生百态,怎样的活法都有趣不是吗?” 正当锦月跟弦阳再房间里说闲话的时候,突然听到院子里有兵器交接的声响。 “外面出什么事了?” 锦月开口一问,青霜便错过窗子看了一眼,目光转回时,连忙跟给锦月回话。 “回小姐,外面不知什么人闯进来了,朱雀姑娘正在拦着他。” 锦月微微皱了皱眉,由青霜扶着从榻上起了身,这天水榭可不是什么人都能闯进来的,究竟是何人这么大本事。 “有人闯进来,什么人?” 弦阳挂笑的眸子有些兴趣盎然的神色浮出,似乎巴不得这里出点什么乐趣来,好给着无聊的日子添些色彩。 “我们去看看。” 锦月清浅一笑,听风楼的暗卫都躲在暗处没现身,看来这人没什么危险性,不过这时候朱雀还没把他拿下,他武功也不算弱。 “啊~” 出门便看到跟朱雀打斗的男子,本来兴致很浓来看热闹的弦阳惊呼一声,躲在了锦月身后。 锦月疑惑的看了弦阳一眼,将目光投向那闯进来的男子身上,先是一愣,随后嘴角浮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来。 “快让朱雀住手,再打下去,柳府的人就要引来了。” 锦月错开身将躲在身后的弦阳引出来,谁让朱雀只听弦阳一个人的,她在不愿,也得去面的。 “朱雀~” 弦阳迟疑了一下,轻声唤了朱雀一声,朱雀一个利落的翻身远离了那男子后,面无表情的将软剑插会剑鞘中。 “李大侠,又见面了。” 这世上只有一个人,是弦阳最不想见到的,那便是李斯那个儿子李澈,若不是他,弦阳也不用躲到苍灵来了。 “穆小姐,多有得罪~” 李澈先瞥了弦阳一眼,随后对锦月抱拳行了一个江湖的礼。他奉命被召到苍灵来,没想到无意间得到消息,那个他心心念念而寻不见的人,在苍灵的柳家。 “得罪月不敢当,不知李大侠到此有何贵干?” 锦月浅笑着对李澈明知故问,因为苍灵出了众多的乱子,一时人手不够,叶阑便将李澈掉了回来,却忘记了弦阳这档子事。 “我~” 李澈被锦月的话噎住,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最后支支吾吾半天,下了狠心脱口说道。 “我只是想来看看颜小姐,没有什么恶意。” 锦月被李澈的话惊了一瞬,李澈不愧是江湖上闯荡的洒脱之人,连个谎话都不知编一下。此时锦月感觉到抓着她手臂的弦阳也抖了一下。 “月能跟李大侠单独说几句话吗?” 弦阳对李澈无意,而且一直视李澈为最大的困绕,锦月是看得出来的,这愣头青再纠缠下去,真是丢听风楼的人。 “自然可以。” 锦月回神笑着拍了拍弦阳,弦阳嘟着嘴,一副委屈的模样。余光瞄了李澈一眼,慌忙的收回了。喜欢一个人掩藏不住,不喜欢一个人也伪装不了,这便是人性。 “先回去等我一下,放心,会帮你处理妥当的。” 弦阳点了点头,便由朱雀搀扶着回了房,锦月看着李澈投射在弦阳身上专注关切的目光,心头震出一种莫名的情绪。 “李大侠请~” 锦月径自朝着天水榭外面走,李澈是等弦阳回房后关了门,看不见了,才匆忙朝着锦月走过的方向追了去。 锦月微测双眸,看到李澈在她身后一步远的距离跟着,她不说话,他也不说话,便垂目笑了笑。 锦月不甚明白,李澈这样的性子,为何对弦阳动了如此深的执念,就因为弦阳那张明媚的容貌吗? 一直步行绕到了天水榭后方的湖心亭中,李澈在浮桥的另一端迟疑了片刻。 他是江湖中人,向来不拘小节,但她是名门贵女,相府的千金,此时四下无人,跟他一个男子独处,会不会招人非议,怀了她的名声。 “这里不会有人来的,月信李大侠的为人。” 锦月径自在凉亭中坐下,李澈再有江湖人的洒脱鲁莽,毕竟是李斯这位闻名遐迩名士的儿子,该注意的世俗礼节,还是会顾及到的。 李澈在浮桥便犹豫了片刻,光彩夺目的晚霞铺洒在那一身素衣的女子身上,柔和且清淡的侧颜,仿似散发着月光一般美。 “慕小姐想跟我说什么?” 李澈走上了浮桥,却没有进凉亭,靠着凉亭外方的柱子提剑站着。一双剑眉透着刚毅,透着精练,也透着干净。 “你入听风楼多少年了?” 动听的语调入耳,惊了李澈手中的剑一个没拿稳,吧嗒一声掉在浮桥上,诧异的看着锦月。 “慕小姐是什么意思?” 他是听风楼的人这件事一直不为人所知,不止是他,很多听风楼的人都有着一个掩人耳目的身份。 “应该沈幕引你入的听风楼吧?” 李澈心头又是一震,听风楼收录人不会因着身份有所优待,人品秉性有着极其严格的选拔标准,入了听风楼后,即便自己最亲密的人,如妻子儿女,都不能透漏此事。 他也是被沈幕带进听风楼后,才知晓自己的父亲也是听风楼的人,但这足不出户的慕小姐是如何得知的,而且知晓的这般清楚。 “你究竟是什么人,难道?” 李澈本想问锦月,她是不是也是听风楼的人,但又觉得不可能,若她是的话,为何而自己从未曾听人提起过。除非她有着比自己高出许多的级别,难懂她是听风楼的主事。 李澈再次打消了这个念头,听风楼的主事要守着一个城池,并且时常要根据需要轮换,但这穆小姐长期待在临都,有些不合常理。 “你觉得,月该是什么人?” 李澈彻底的乱了,听风楼是一个只知道下级是谁,却不知上级是谁的地方,他上面目前除了主事外就是楼主,总不能这穆小姐是楼主吧。 “我猜不出来?” 李澈的眉心皱起,他十二岁入了听风楼的门,至今也有十年了,却从来不曾见过楼主。虽然他从来不知楼主是何人,但楼主行事作风狠戾果断,且算无遗策的精准。 在他心里楼主如神一般的存在,他想着应该是一个老谋深算的智者,万万不能是个闺阁小姐。 “有时候,人是会被假象遮住双眼的,就像你明明接近了答案,却又自己把答案否掉。” 一池碧色的湖水之中,那女子恬淡沉静的模样,如同天际悬着的明月般美好,却遥不可及。 “李澈拜见楼主。” 李澈单膝恭敬的跪在地上,他即便再迟钝,此时锦月一句点播,也算明白了。只是他心头仍然震惊着,那个神秘诡异的楼主,竟然是这样一个看似人畜无害的纤柔女子。 “起来吧~” 在李澈拜下去是,心中还有些狐疑,自己是不是揣摩猜错了,但锦月一句起来吧,仅存在心间的那份疑虑,被冲刷干净了。果然就如她所讲的,人容易被假象所迷惑。 “不知楼主向李澈揭露身份,可是有什么吩咐?” 李澈抓着剑起了身,姿态却依旧恭敬有加。这份敬畏是整个听风楼的人对楼主潜移默化的钦佩,尤其是当李澈知道这样一个女子能有这般本事时,这层钦佩更加一重。 第三百章:错怨狂风扬落花 “修罗门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李澈被调遣过来,就是为了制衡修罗门不安分的势力,毕竟修罗门二十八星宿不是那么好对付,苍灵又折损了这么多人,实在是人手不够用。 “叶主事正在部署引诱修罗门的风华,目前还没什么消息。” 锦月愀然垂眸,视线轻飘飘的掠过湖面上时而飞起,时而落下的几只水鸟。 李澈想起先前听风楼因为楼主的消失,而进入前所未有的混乱,如今楼主归位不过短短数日,便将一干麻烦,料理的有条不紊。 “你先回去吧~” 锦月突然让李澈走,让李澈更蒙了,他还以为楼主是想劝他放弃对颜小姐的纠缠,才公开的身份,线稿强行命令他,这突然又让他走时什么意思。 “楼主没有别的什么吩咐吗?” 锦月浅笑的回眸看向李澈,明明那般惧怕听到自己说这些,他还偏偏来问,真是固执的有些傻。弦阳喜欢的人必然要让她崇拜依赖的,所以不可能是李澈。 “若月说,让你从此再也不准出现在弦阳面前,你可答应?” 李澈仓惶向后退了一步,憨直的神情中有些萎靡不振的痛苦,他皱着眉思附许久,斩钉截铁的给出锦月一个答案。 “属下做不到。” 锦月沉沉叹出一口气,若非不是真的喜欢入骨,像李澈这样憨直恪守俗礼的人,怎为做出这般出格的事情来。 “你是不是愿意替弦阳做任何事?” 这次李澈丝毫没有犹豫的点了点头,只要她说出口,他刀山火海要也要替她做到。z还是目前的情况看,他似乎没有机会。 “若是她要你背叛听风楼呢?” 锦月这一问,让李澈如同被雷劈过一样,整个人都傻了,一双眼睛惊愣的瞪着,眼前却什么都看不到。 “她不会的?” 李澈的眉心皱成一个川字,那颜小姐只是一个平常的闺秀,没有理由跟听风楼这样的江湖势力为敌的。 “月是说如果?” 锦月面色平静的盯着李澈,李澈的手掌拍在了桥梁上,因为纠结着,无意识之间,将那桥梁上的横木抓出一个坑来。 “这种如果不会存在的,属下想不出她有这么做的理由。” 锦月清淡一笑的起了身,她知道自己在为难李澈,但这种情况谁说不会存在呢。扪心自问,她都不敢说自己有多了解弦阳。 “月方才说了,人容易被一下假象迷住眼睛,若月今日不告诉你,你会想到月就是听风楼的楼主吗?你就能肯定,弦阳没有另一层不为人知的身份?” 李澈纠结着将两只手全部抓住了桥梁上的横木,垂眸看着水中游窜的红鱼,那些红鱼像是被喂惯了一般,看到有人影,就聚拢过来,就像这迷茫的人一样,看不到忧患。 “楼主放心,李澈宁死也绝不会背叛听风楼的。” 情跟义之间的较量,胜负向来难分,选择什么都无对错。但李澈心中的义只因稍稍的力量,胜过了心中的情,锦月突然不知该喜还是该悲。 想她听风楼数以万计的线人,遍布天朝各行各业,若都因为一个情字,让自己秉承的信仰有所动摇,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浮华三千,得一愿意倾尽所有去爱之人确实不容易,但强求便失去了它本身的意义,你可懂?” 李澈茫然回眸看向锦月,他以为方才锦月那般逼迫他选出个答案,是想知道他有没有背叛听风楼的可能,但此时话风突转,又觉得锦月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楼主的意思是?” 锦月从来不曾怀疑任何一个人对听风楼的忠心,因为对听风楼忠心就是对自己的信仰忠心,既然方才李澈如此痛苦的在选择,那证明弦阳在他心中的重量已经接近他秉承的信仰了。 “情之一事,讲求个你情我愿才能称之为情,若为对方徒添困绕,便没有什么意思了。” 李澈沉眉陷入深思,他怎么看不出来,每次他的出现,那颜小姐避之不及的神情,即便不是厌恶,也差不了什么了。 “李澈多谢楼主提点,李澈日后绝不会再给颜小姐添困绕了。” 李澈抱拳对锦月表示谢过,不论是听风楼的楼主,还是右相府的千金,锦月都是一个不愿跟人废话的人,如今能给他苦口婆心的讲这些,十分的不容易。 “明白了就很好,早些回去吧。” 李澈点头恭敬称是,提着剑飞身便悄无声息的从凉亭出去,一眨眼的功夫便看不到人了。 身侧碧水荡波,杨柳随风轻扬而起,让锦月想起了那日在临都的弱水湖畔邀约赫连鸣谦,她苦等了一天,不但没有见到赫连鸣谦的人影,却引来了不可一世的当朝天子。 那时她也如同李澈一样在强求着心中那人,能回应她的一片痴心,如今想来,真是傻的可怜。 若非今日见到了李澈,她也无法幡然醒悟过来。若是哪一日,赫连鸣谦身边真的有了其他的女子,即便是千难万难,她也要说服自己接受,毕竟纠缠下去让他生厌,到不如永远让他怀念着好一些。 夜色如浓稠的墨砚,深沉得化不开。 问渠客栈的后院之中,一棵粗大的樟树下,放置着一张宽大柔软的美人榻,上面躺着一个脸色妖娆的女子。 身上松松的搭着一条毯子,将那微隆起的小腹遮掩起来。只见她眼眸微瞌,皎洁的月色下更显妩媚风韵,看的人心荡漾。 上方的树枝微微晃动了一下,细微的沙沙响动并未将蓝影惊醒,只是翻了个身,朝榻里缩了缩,继续睡着。 夜本静谧无风,却觉一股轻缓的风迎面扑过,一道融在黑夜之中的黑影无声的从树干,落在了青石板上,那双沉毅的黑眸借着月色,扫过了蓝影沉睡的面容。他深沉的面容上看不出是喜是忧。 那日在玉宇峰的重逢,在他为见到她欣喜若狂时,她却已经不认得他了,多么可悲可叹的一件事。 这张脸真是漂亮,两年前就像一剂毒药灌入他口中,他毒入肺腑,无药可救。而下毒之人,却从此消失的了无痕迹,就像从来没在世上存在过一样。 他还记得那日初见,在楹城常年繁华的街道上行走,突然从上方落下一支半开的桃花,猝不及防的砸中了他的头。 当他正想发怒,抬头看看是谁如此不长眼的找死时,却看到雕栏之上半倚半靠的一个慵懒迷离的女子。 一身火红的纱衣松散的穿在身上,一双酥胸呼之欲出半露半裹,一对碧蓝眸的,媚眼如丝的盯着他妩媚而笑。 她的五官算不得精美无双,但额际艳红的花细独独散发出一种魅入骨髓的风韵,举手投足之间透着惑人与无形的姿态,一时之间便让他失了魂。 “公子生的好生的俊俏,俊俏到的奴手中的桃花都奔你去了。” 话音不曾落下,那女子便捂口咯咯的笑了起来,那动作不像闺阁少女的娇羞,而是自带一种天然的风情,让人心生喜欢。 他风华自誉风流不羁,怎能被一个小女子调戏了去,当时他就直接飞身上了她的楼阁,伸手挑起了她娇俏的下巴,挑逗了她一句。 “姑娘生的也好生的勾人,勾的我魂都没了。” 楹城跟临都接壤,民风相对其他地界,保守了些。没想到那娇媚的女子,主动用那白玉雕的玉臂拦住了他的脖颈,将那口樱桃小口凑到他耳边吹了一口气,引的他全身酥麻的战栗起来。 “公子好生的会说话。” 那女子说话的热气从脖颈灌入体内,他还能嗅到一股别致的香气,还没等他伸手将她抱住,她悄然松开了手臂,咯咯的笑着飞身进了屋。 当时他有要务在身,在雕栏之内犹豫了片刻,只听里面一个酥麻入骨的声调穿破纱窗,划过耳畔。 “公子方才的话,是哄奴家的吗?” 他身边也不是没有过女子,但修罗门里的大多是清丽的,端庄的,傲慢的,高冷的,但没有一个女子如她这般有着勾人的风情,当时顾不得许多,便破门进去。 满室幽香弥漫,绯色轻纱飘荡,艳丽的蔷薇沾着露珠被采摘下来,放置在白玉的花瓶之中。 不用朝里面走,便看到迎门的床榻,隔着一层薄如蝉翼的白纱,看到白纱后面的女子,将方才本就穿的不甚好的红衣又向下扯了半指,一双白嫩纤细的玉腿斜斜的垂在榻上,美的欲拒还迎,恰到好处。 只见那女子轻轻吹出一口气,那层白纱突然被轻风卷起一角,那娇艳的脸跟漂亮的锁骨忽然展现了一瞬,他直觉一股热流从下体通便全身。 当时他没有迟疑的飞身到了榻上,欺身上去边探索着她的唇,边扯着她身上松搭的纱衣,正当他吻的意乱情迷之时,突然听得外面有人戏谑的唤了一声。 “阿影~” 也不知这一声呼唤来自何人,又跟这女子有何干系,但身下的女子却在听到这声音后,一把将他推开,将被他退下大半的纱衣掩起,魅惑一笑。 “今日奴还有要事去办,改日再寻公子诉情。” 正在他怔愣之时,只觉面部被她摸了一下,而她人已经飞身出了屋子。 他急急的追到雕栏旁,看她从楼上一跃而下,落在了一个男子正骑着的马上,飞奔而去,眨眼的功夫就看不到了踪迹。 那日后他日日眼前都出现这女子娇媚的面孔,觉得身边的女子处处不如她,索然没了任何的兴趣。 他也曾调用修罗门的人四处打探过这女子的来历跟身份,最终一无所获,很多时候他都怀疑,那一日是不是自己的梦。 直到在玉宇峰再次的遇见,他满目的欣喜,而她却全然已经对他没了半点的印象,也是那时他才知道,原来她是听风楼的人,难怪他查不到她的消息。 也就今早上,他突然得到了消息,这个两年前招惹了他,便无疾而终的女子,在问渠客栈中。他本不信,也猜测过这是个局,纠结了一天,还是忍不住过来。 风华将手覆在蓝影安睡的脸上,蓝影妩媚的眉心拧了拧,风华便慌忙收了手,等她再看蓝影时,却发现蓝影已经睁开了眼,正挂着勾人的笑看着他。 “风华长老大半夜的来寻奴,莫不是惦记上了奴?” 风华的神情促然一紧,她还不知自己一句戏言,便道出了实情。他是惦记上了她,两个年前就惦记上了她。 “蓝主事这般风情无双,本长老惦记着,不是应该的吗?” 蓝影掩袖嗤嗤的笑了几声,将身子往上挪了挪,半靠半躺在美人榻上。 “风华长老若是以前惦记了奴,倒也无妨,只是现在奴有些不便,没法跟风华长老共享鸳鸯戏水之欢。” 蓝影迷之一笑,将身上的毯子一把揭开,露出隆起的小腹,看的风华一惊,踉跄的后退了一步。 “你~” 这两年风华一心想要寻她,却从没想过那个人间尤物会已经是他人的妻了,如今还怀了别人的孩子。 “奴如今有了身孕,风华长老还是寻别人去吧。” 蓝影笑着摸了摸自己腹部,那神情透着一份往常看不到的温柔,让风华的心如同被碾过一般,说不清道不明的堵。 “你怀的是谁的孩子?” 风华一把抓住了蓝影的手腕,蓝影诧异的看了风华一眼,有些不解他这莫名而起的愤怒为的何事。 “当然是奴的孩子。” 风华一愣,他想起了两年前那个带走蓝影的男子,难不成是他的,但蓝影为何不承认,难道那人不要她。 “跟我走~” 风华不由分说的抓着蓝影的手腕,想带走蓝影。这女子他惦记了两年,怀了别人的孩子又怎样,他依然要。 “风华长老,想要带阿影去哪里?” 嗖嗖的几阵劲风吹过,不过眨眼的功夫,数十个黑衣人已经将所有的退路围截的水泄不通。 “本长老要带她走,有什么条件,提出来吧?” 第三百零一章:世情嫌简不嫌虚 叶阑这个人,风华是认识的,虽不清楚他在听风楼有怎样的地位,但揣测的肯定不低。蓝影既然是听风楼的人,肯定要听命于他。就像他们修罗门,若是那个人要离开,必将付出惨重的代价。 “条件?” 叶阑嘴里本嚼着一根草,听到风华如此有趣的说辞,挑眉往外一吐,眸光别有深意的瞄向蓝影。她知道很多男子痴迷着蓝影,却不想这风华也在其列。 “阿影,这风华长老对你还真是痴情呀,要不你将就一下,随他去吧?” 蓝影没好气的白了叶阑一眼,大力的将自己的手从风华手中抽出来,风华不解的看着她,疑惑的闻到。 “你不愿意?” 一个女子怀了孩子,孩子的父亲不要她。而自己不计前嫌,愿意做这便宜爹,没想到蓝影竟然不愿意。 “奴多谢风华长老好意了,但奴还是留在听风楼妥当些。” 蓝影踱步走到叶阑身边,风华眉宇之间迸发出一股妒怒。 他此时再看叶阑的身形,想想方才他唤的那声阿影,揣摩出两年前带走蓝影的那个男人,似乎就是叶阑无疑。 原来他就是蓝影喜欢的人,蓝影肚子里的孩子也应该是他的,难怪蓝影不愿随自己走。 “你们用计引本长老过来,究竟有什么目的?” 他追查了两年都没查出蓝影半点消息,今日突然就得到了消息,虽一早就知道有蹊跷,却没有细究的情况下,还是入了局。 “我们想跟风华长老做个交易,风华长老是否感兴趣?” 风华蹙眉盯着叶阑玩世不恭的一张脸,听风楼跟修罗门一向没有任何交集,叶阑能找他做什么交易。 “本长老不感兴趣?” 听风楼在打的什么注意,这交易对他有何种益处。他们又如何迫使自己答应,这一系列的问题同时绕在风华的脑海中。听风楼的厉害他早就领教过,跟他们打交道肯定输的很难看。 “风华长老不是一直想在修罗门更进一步吗,我听风楼可以帮你成就此事,风华长老有没有兴趣?” 曾经他离修罗门门主只有一步之遥,当得知当时的老门主命不久矣时,整个修罗门上上下下,都觉得这门主只为非他莫属。 他自己也觉得势在必得,没想到凭空出现了一个闻所未闻的黄毛丫头,将修罗门门主夺了去。如今将他想狗一样猜在脚底下,半分情面也不曾给。 “你们为何要帮本长老?你们听风楼能得到什么?” 此事虽然一直是风华内心最大的渴望,但他能隐忍到今日,除了畏惧门主的才智跟武功外,还有对时局的认知。 “因为你做修罗门的门主,我听风楼才能在江湖中独大。” 叶阑轻蔑的看了风华一眼,风华熊熊怒火在心口蔓延,叶阑这话明显的在鄙夷他的能力,但可悲的是,这是个事实。 千百年来,听风楼在武林中的名望势力无任何一个门派能与之匹敌,但如今不过成立不过几十年的修罗门,却有与之争锋的势头,这确实是这位新门主的功劳。 “你慢慢想一想,这个交易你得的全是好处。” 叶阑漫不经心的朝身后粗大的樟树上靠了靠,眯眼瞅着风华纠结的神情,嘴角浮出一抹讪笑。动心了就好,动心了就有希望,月儿说的不错,劝动风华很容易。 “风华长老,是做别人脚下的一条狗,还是做这狗的主人,有这么难选吗?” 蓝影看风华意志明显的有松动的迹象,赶紧补了一句,风华在那神秘的门主身边是何种地位,听风楼是有消息传来的。 “你们真有把握?” 叶阑的暗讽之语,风华还不放在心上,但蓝影这句话却如同一把钢刀,将先前所受的侮辱拨开流窜出来,让他倍感屈辱。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听风楼只答应你尽量去做,成不成功,不敢应承。” 风华能问出此话,那此事就八九不离十算是成了,叶阑自然不会直接跟他讲,一定将他送上修罗门门主的位置,毕竟他没有半分的把握跟那个从未露过面的修罗门门主斗。 “好,我跟你们做这场交易。” 风华藏在袖中的手掌蓦然一攥,下了决心。他实在受够了那个阴鸷的门主,动不动将他想狗一样踢来踢去。 “风华长老好气魄,李澈~” 叶阑挑眉一笑,围在四周的李澈恭敬的上前一步,对叶阑抱拳,静等示下。 “日后他会单方面跟风华长老联络,我祝风华长老早日心想事成。” 风华仔细的看了一眼李澈,听风楼向来做事谨慎,他明白叶阑是让他记住日后只有李澈送出的消息,才可信。 “告辞~” 风华抱拳给叶阑行了一个拱手礼后顿了一下,朝着蓝影神情复杂的看了看,低声跟叶阑交代了一句。 “好生待她。” 话音未落,风华人已经消失在夜幕之中,听风楼的暗卫也悄无声息的撤去。 叶阑被风华这句莫名的嘱托弄的一头雾水,片刻后明白了风华的意思,面上浮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这风华长老,还挺有意思。” 看着叶阑脸上的笑,蓝影察觉出她似乎话里有话,打了个哈切移步到美人榻前坐下。 “怎么,你看上他了。” 蓝影这些年招惹了不少人,但这风华对她到还真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思,他们不过就见了几面吗,以往也没什么交情,真是奇怪。 “你不记得他了?” 蓝影捡起果盘里的葡萄剥着,听到叶阑的话,神情凝滞住,疑惑的看过去。 “奴跟他以前有过什么,奴怎么不记得了?” 风华那模样长的是俊俏,但蓝影却没什么印象,若她以前招惹过风华,不能够忘的这么快吧。她蓝影虽薄情,但做过一日夫妻的,还不至于忘干净了吧。 “当然,说起来你那厚厚一本的风流史中,差一点就添他一笔了。” 叶阑正了正衣襟,在蓝影对过的石凳上坐下,她就知道蓝影已经将两年前那件事忘干净了,都说一孕傻三年,真是说的一点不错。 “说来听听,说来听听。” 蓝影将身体坐直,颇有兴致的让叶阑说,像是叶阑说的不是她的事,而是别人的趣事。 “你还记不记得,两年前,你在楹城从修罗门的一个人身上取过一个钥匙模子?” 此事蓝影有些许印象,当时楹城知府刚被修罗门的人秘密杀害,那个知府外嫁的女儿到听风楼出高价,买是何人雇佣的修罗门做的此事。 这则消息并不在听风楼探听范围,只有潜入修罗门资料库,才能探查到。当时虽然找到了修罗门资料库的位置,却苦于没有进入的钥匙。 后来听风楼潜伏在修罗门中的人传来消息,探知到了钥匙锁在之处。于是蓝影便亲自出马,上演了一场美人计,从那人身上取出了钥匙模子。 但她却并没有留心,那人是谁,只记得长的还不错,时隔过久,便忘干净了。 “难不成他就是~” 叶阑点了点头,风华虽然生的不错,但跟蓝影接触的男子之中,只能算平淡无奇,难怪蓝影没了印象。 “没想到他还挺痴情,这么久了还念念不忘奴呢~,方才忘了随他走,逗逗他。” 蓝影不以为意的笑了笑,以前她招惹的男子,记挂她的不在少数,多风华一个不多,少风华一个不少。 “痴情是痴情,就是人品差了些。” 风华为人过于阴鸷偏激,但手段心智都差的不是一点半点,若他真的坐上修罗门的门主,那修罗门日后便不足为患了。 “你说他有可能搬倒那个神秘的修罗门门主吗?” 叶阑费这么大心里摆了风华一道,蓝影还真以为他要借风华的手,除去那个修罗门不露过面的门主,但看叶阑如今的态度,又觉得不像。 “修罗门的门主能让修罗门有如今的江湖地位,心智手段跟月儿不相上下,即便有听风楼暗里相助,也不是风华能动的了的。” 蓝影湛蓝的眸光若有所思的朝着叶阑脸上瞥了瞥,楼主消失两个月,便让听风楼受此重创,那位修罗门门主功不可没,如此算来的确不是他们能动的了的。 “那你还帮风华做什么?” 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不是叶阑的行事作风,既然明知风华起不了作用,如此费力气,岂不白费功夫。 “虽然我们不见得这能将修罗门门主拉下门主的位置,但不见得不能引她露露头不是?” 一个人不露面的情况下,便让听风楼措手不及,这样的人不揪出来,他们岂能安心,月儿岂能安心。 “说的也是,把她揪在明面上,总比在暗处好防备些。” 叶阑笑了笑后起了身,风华的事情算是告一段落了,锦月私下交代给他,有关赫连鸣谦那件事,如今还没个头绪,是该下点功夫了。 否则他这总是躲着不敢见月儿,也不是长久之计,早晚她会杀上门来的,到时候真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夜深了,早些睡吧,你不困,我干儿子该困了。” 话音还不曾落下,叶阑就飞身消失在院子中,蓝影沉沉的笑了笑,躺回到美人榻上。 漫天的星辰闪烁,那张温润的面孔浮现在眼前,蓝影苦笑了一下,缓缓将眸子闭上。 果然是因果报应,她无视着别人的痴心,也有人无视这她的真情,上天真是公平,公平的让人无奈。 晨光从轩窗进来,被镂空细花的纱窗帘筛成了斑驳的淡黄和灰黑的混合品,落在锦月的前额,就好象是些神秘的文字。 “锦月,我们来这问渠客栈做什么?” 弦阳拖着腮百无聊赖的看着锦月,那双透着盈盈水光的眸子,闪烁着明媚娇俏的光辉,让窗外静谧的湖水,都涂添了一抹俏丽的灵动。 “玉和在这里。” 弦阳将拖着下巴的手放了下来,明亮的眸子闪出担忧的光泽,关切的看着锦月,却并没看出锦月有何不适,只是面色疲惫些。 “你不舒服吗?” 锦月清淡回眸笑了笑,南宫霖是个大夫,在弦阳的思维之中,锦月只会找他看病,其实今日她到此的目的是寻那个一直躲着她的叶阑,但不好跟弦阳说。 “月没事,只是让玉和号号脉,看身上的旧疾是否会恶化。” 其实这些天,锦月一直觉得身体有些疲累,她只觉得连翻数日的处理听风楼的事情,身体有些撑不住了,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那便好。” 咯吱一声门响,一身青衫闯了进来,看到房内的人,怔了片刻,拔腿就想往外跑。 “回来~” 一脚迈出去的叶阑无语的望了望天,他这奔波一夜的回来,怎么就好巧不巧的撞到了锦月来他房里,昨晚他真的是去查柳棨的事情了,只是没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叶阑知道,锦月一向是只看中结果的,没查到跟没查在锦月眼里,一个概念。 “月儿,你来了,颜小姐也来了,好巧好巧。今日天气如此的好,可是来赏风景的?” 叶阑不情愿的将迈出那一只脚收了回来,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因为他对于锦月交代有关柳棨那件事没怎么上心,时至今日还没什么有用的消息,所以一直不敢去见锦月。 “你好像很不情愿看见我?” 因为锦月用了一个我字自称,弦阳深看了叶阑一眼,这还是弦阳第一次听到锦月在人前不用月自称。看来这叶阑真是出奇的重要。 “哪能呀,我怎么会不想见你,这不是这段时间忙吗?” 锦月移开了窗子,坐在了弦阳身边,她怎会不知叶阑在躲她,但她岂是他想躲就能躲得过的,所以这一大早就到他房间里等她,并吩咐所有人不准告诉叶阑她来了,否则今日又见不到叶阑人影了。 “忙完了吗?” 锦月端起桌边的茶润了润嗓子,今日势必要跟叶阑多费些口舌,敲敲警钟,才能让他对那件事情上上心。 第三百零二章:雪肤花貌参差是 “忙完了,忙完了,现在清闲的很,剩下的时间,月儿让我干嘛,我就干嘛。” 叶阑扯过一个凳子,佯装乖巧的坐在了锦月三步外的位置。柳棨那件事他答应了,却没用心,确实是他的不对。他现在必须态度良好,不耍一点心眼,才能让锦月饶过他。 “嗯,回去歇着吧。” 锦月静然起了身,看叶阑已经明白了她来此的目的,又是满眼的红丝,想来近日的确没闲着,本来预备的一肚子话便咽下去了。 “就这样?” 看锦月确实要走的样子,叶阑有些不太相信,锦月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放过他了,不会待会他刚躺下,就有人追杀过来吧,还是问清楚些好。 “你还想怎样?” 弦阳随着锦月起了身,在锦月清浅的笑中,弦阳看见叶阑哆嗦一一下,她是没明白锦月为什么在叶阑眼里这么可怕。 “不想不想,月儿走好。” 锦月再次笑了笑,碍于弦阳在,有些话她不便说的太清楚,只要叶阑心领神会,她点到为止就好。 “好生歇着吧,睡醒后落下的事情,尽快处理好。” 锦月不等叶阑说话,便移步离开了叶阑的房间,最后走出的青鸾面无表情的将门给叶阑关好。 叶阑一头扎进床榻上,将自己埋进了被褥之中,管他醒来有什么事等着他,他先睡个昏天暗地再说。 锦月从叶阑的房间中出来,便欲想去南宫霖哪里打声招呼,不想在廊下先碰上了蓝影。 “楼~,小姐,颜小姐来了。” 本来楼字已经脱口而出半个音节了,但看到了锦月身边的弦阳,蓝影赶紧的改了口。 “你倒是起得早,找叶阑吗?他刚睡下,事情不急,就等他睡醒吧。” 蓝影一出现,弦阳就注意到她微微隆起的腹部,跟比平常丰韵些的脸颊。难怪锦月回来后就没在见她,原来是有了身孕。 “不找他,奴就是闲的无聊,出来溜达溜达。” 蓝影伸了伸手脚,动作不是很大,但那肚子却比方才不懂更显了些,锦月抬眸看了一眼,蓝影溜达的地方,似乎就在南宫霖所住的房间周围。 “玉和在吗?” 从锦月回来后,南宫霖便搬离了原来住的小院,既方便她过来能够见到,也方便他可以照看怀孕的蓝影。 “在~,不在他能去哪。” 原来南宫霖住在哪所小院时,就很少的出门,没想到现在亦然是这样。锦月也是一个喜欢静的人,但没到南宫霖这样在一个房间中,就能待好多天的习性。 “好,月去看看他。” 锦月抬步朝着南宫霖的房间走去,蓝影转头朝着锦月的背影神情复杂的看了看,脸上不以为意的笑缓缓散去,添上一抹忧思。 她知道自己不该嫉妒,她也知道此事怨不的楼主,但每次看到楼主,心里多多少少有些不适滋味。 蓝影忍不出在想,若当时就知道南宫霖痴痴喊着的碧华就是楼主,或许她可能当时就会落荒而逃。 即便她在如何的自信,这世上的女子没那个是她比不了的,但楼主一直是个例外。 “蓝影这样的人,竟然也会有孩子?” 弦阳小声的嘟囔了一句,锦月转动眸子看着弦阳笑了笑。 “她是个女人,有个孩子,有什么好奇怪的。” 弦阳嘟了嘟嘴,她印象里的蓝影,有着所有女子身上没有的随性跟洒脱,她以为这天下间的男子,没人能够拴住她。 “总觉得贤妻良母这个词,跟她八竿子打不着。” 锦月将眼帘稍稍垂了垂,无论再洒脱的人,总会在遇到一个人后,再也洒脱不起来了,对于蓝影肚里的孩子,她依稀猜出了点什么,却不敢确认。 “青鸾上前扣门~” 青鸾微微颔首后,便走向前反手扣了几下门,片刻不到的功夫,钟灵便把门打开了。 “慕小姐,谷主,慕小姐跟颜小姐来了~” 看到锦月,钟灵眸子里有着不加掩饰的喜悦,或许也只有长在南宫霖身边的孩子,才能如此的纯净。 “锦月,颜小姐里面请~” 南宫霖从内室走了出来,一身玉色的袍子在熹微的晨光里,泛着温润的光晕,加上那张恬淡如深谷雏菊的容姿气度,让人疑是看到了九霄云天之上的仙一般。 “玉菊公子怎么搬到了客栈来住了?” 弦阳跟南宫霖并不熟悉,细算起来也就是见过几面而已,倒是锦月跟他熟识的很,不但如此尽心尽力的给锦月治病,还让锦月唤他的表字。 “这里临近弱水湖畔,风景优美,而且距离柳府近些,方便锦月过来。” 南宫霖清澈的眸光带着温暖的笑意瞥过锦月,说的自然而随意,让人生不出丝毫的杂念,曲解不了他的意思。 “玉菊公子对锦月真是尽心呀。” 弦阳随着锦月在南宫霖房中落了座,青鸾靠前,在每一位落座的人面前都倒了一杯茶,随后躬身退下去,如影子一般立在锦月身侧。 “医者父母心,玉和对每一个病人都很尽心。” 在南宫霖听到弦阳的话,而神情微动时,锦月赶紧将话接了过去,南宫霖一向是个喜怒放在脸上的人,弦阳又不是个能看破不说破的人。这俩人凑在一块,很容易就生出尴尬来。 “那倒也是,早就听闻玉菊公子,生了一副菩萨心肠。” 南宫霖只是微微笑了一笑,那些外界传言,他扪心自问,并未曾做到,只是在此不好解释什么。 “我先给你号号脉吧?” 南宫霖转头看向钟灵,钟灵立马取来了号脉用的小枕放在桌上。弦阳看了看锦月又看了看南宫霖,觉得有些无聊。 “锦月我想出去转转,看看这问渠客栈的风景,你这里妥当了,便去寻我。” 弦阳可能觉得南宫霖给锦月号脉需要些时辰,而她又是一个坐不住的,在这里待着白白的难挨,倒不如四下看看打发时间。 “嗯,别走得太远。” 弦阳点了点头,眉目笑开的样子,让整个屋子都向又灌入了一层光辉,明媚而阳光是锦月身上不存在的。 “玉菊公子,告辞了。” 南宫霖起身,微微颔首下去,态度恭敬却不谦卑。 “颜小姐请便。” 弦阳明媚一笑,携着朱雀翩然离去后,南宫霖才重新坐了下去,锦月便将手腕搭在了钟灵放下的小枕上。 “最近有什么不适吗?” 南宫霖将指尖按在锦月的脉搏上,舒朗的眉心突然拧了拧,身影有着疑惑跟凝重,让锦月的心突然不安的跳了一下,怀疑自己的身体出了什么状况。 “怎么了?有什么不妥吗?” 南宫霖经常给她号脉,却还是第一次询问她有什么不适吗,平常这些他是可以从脉象跟面色中看出来的。 “也不是有什么不妥,你身上原先中的千千结,毒性被压制住了却没有清除。” 南宫霖示意锦月换另一手,锦月连忙将另一只手放在了小枕上,南宫霖的神色不见丝毫的松弛。 “是不是跟浮灵有关?” 南宫霖蹙眉收回了手,凝神思索了片刻,浮灵是个违规常理存在的地方,当那里走一遭,还真有可能发生些什么。 “或许有关,我不敢确定。” 锦月知道南宫霖怕自己这突然被压制的毒,在他无法掌控的范围内,出什么变故,才会露出这样凝重的神情。 “冥冥之中自有定数,毒既然已经被压制了,玉和你无需过于担忧。” 即便锦月如此的宽慰,南宫霖心中的忧虑却没有减轻。这毒若是解了也就罢了,只是还存在锦月体内,却没有了毒性。他如今不敢贸然去清除,怕引出别的什么事端。 “你时常关注着自己的身体,有什么不对,及时告诉我。” 锦月笑着点了点头,南宫霖的关切总是那么真挚,让她心中难免生出一些负罪感,毕竟他待自己的这份心,自己给不得任何回应。 “苍灵城今日有个浣花节,玉和可有兴趣看一看?” 今日弦阳之所以跟着锦月过来,便是一早就约定了去苍灵一年一度的浣花节看一看。听闻十分的热闹 “你去吧,那种场合我不适合去。” 锦月垂眸笑了笑,南宫霖有这样谪仙一样的面容,若是真去了那个所谓的浣花节,定然有潘安掷果盈车的混乱,他的确是不去为好。 “那月告辞了。” 锦月缓缓起了身,南宫霖虽然也随着起了身,却没有像对弦阳那样的客道,而是看着锦月走出了问渠客栈。 他心中暗暗的在想着,在这闻名遐迩的浣花节中,她手里的那一支花,会送到何人的手中,是鸣谦吧。 苍灵的浣花节极其的有趣,每到这一天,整个苍灵的姑娘都会手持一支自己所喜爱的花,花中会坠着一个漂亮的香囊,香囊中会有自己的闺名跟年庚。 若是在街道上遇到了心仪的男子,便可以将那支花送于他,男子若是有意,便可打开香囊去姑娘家中提亲,如此便成就了一门姻缘。 浣花节所在的位置便叫浣花巷,那条巷子比之其它地方宽而且长,如同街道一般,似乎就是为这浣花节特意建造的。 锦月跟弦阳来到巷口,便看到一个白发的老者,看他年近古稀,慈眉善目的模样,又穿着一身火红的长袍,颇有些月老的样子,十分的应景。 “两位小姐生的好生的漂亮,老朽活了大半辈子,真是长见识了,小姐看看,想选什么花?这花选得好,送出去事半功倍。” 那位老者面前铺着一条很长的绢布,绢布上摆着各种的花。只是因为季节的关系,并非能聚齐所有的花卉,于是这花枝都是绢丝做的。 “老伯你真会说话,今日生意好不好?” 因为现在时辰晚了些,该进去的都进去了,这巷口到没什么人来。正在弦阳笑眯眯的跟那老者搭腔,而锦月静立在一旁淡然而笑着。 “这浣花节一年才有这么一次,哪能生意不好,姑娘看看喜欢什么花,老朽便宜卖给你。” 那老者笑的十分的和蔼,锦月此时突然想到了在落霞山的祖母,临近年下,又出了这么多的事,看来今年是不能配祖母过年了。 “锦月,你喜欢那个?” 弦阳在一排排的花枝前早已挑花了眼,拿起那个放下这个,那个都想要,那个又都不想要,纠结的很。 “随便那一支都好。” 弦阳瞥了瞥嘴,最后选了一支半开的桃花拿在手里,倒也符合她喜欢热闹的性子,随后又择了一朵山茶递给锦月。 “山茶最配你了,这支好不好?” 锦月淡笑的接了过去,那支山茶下坠着一个精致的香囊,香囊下散着乳白的流苏,看上去十分的别致。 “还别说,这位小姐的气质风华,真到跟山茶有些仿似,这两位姑娘不选一个吗?” 那老者看向紧随在锦月跟弦阳身后的青鸾朱雀,两个人依旧没什么表情,看样子也没打算接那老者的话。 “朱雀,选一个吧?” 弦阳亲昵的将面无表情的朱雀拉了过来,锦月看到朱雀僵硬别扭的脸,觉得有些好笑。 “青鸾,你也选一个吧。” 青鸾脸上也瞬间显示出跟朱雀方才同款的神色,有些不情愿的向前迈了一步,随意的朝那排排的花枝瞥过。 青鸾跟朱雀几乎是同时抓住了一支木槿,随后诧异的对视一眼,松开手后,胡乱的抓了一支花。 青鸾抓的是一支木棉,而朱雀抓的是一支杜鹃,两人匆忙的起了身,青鸾丢给了那老者一颗银子,便回到了锦月身边。 “老朽是小本生意,姑娘这枚银锭子,老朽可找不开。” 那老者看着青鸾丢下的银锭子,犯起难来了,他这蹲了一天,也没卖出这颗银锭子的钱来。 “老伯收着吧,若是再有人来买这花枝,老伯就无需再收钱了。” 青鸾身上虽然总是带些钱,但也是个对金钱没什么概念的,而且这银锭子怕是她身上最小的了。 第三百零三章:花钿委地无人收 那老者见锦月如此说,喜开眉笑的将那银锭子揣进怀中,看起来十分的欢喜,像是捡了天上掉的馅饼一般。 “那感情好,老朽替其他姑娘先谢过小姐了,老朽这便取纸笔给小姐,一定将自己的信息写清楚,这样才方便小姐的意中人寻去不是。” 这花枝上的香囊似乎是用来放自己的年庚闺名的,但她们只是来凑个热闹,又不真是来找意中人的,自然没必要去留。 “老伯,不必了。” 那老者还没等取纸笔回来,一转身,锦月跟弦阳,便已经走远了。那老者暗暗的感叹了一把,也不知那家的公子能这么有福气,可以娶到这样天仙似的两位小姐。 浣花巷来会走动的都是未婚的年轻男女,有不少路过的男子,都盯着弦阳跟锦月手中的花枝,挤眉弄眼故作风流,像是盼着能得到一般。 “早知道,咱们该穿一身男装过来,没准能收一车花枝回去呢?” 锦月淡然而笑,身边好多的面孔今日已经见过数次了,像是都在打她们手中花枝的注意。她们无意将花枝送出,便佯装着看不见。 “咱们这张脸,穿了男装,你以为就能骗过别人的眼睛吗?” 她跟弦阳虽然性情不同,但容貌上女子的柔和清婉十分的重,不似傅风致天然的英气撑着,穿了男装,怕也是会被人识破的。 “那倒也是,这些人到底要跟咱们到什么时候?被这么眼睛虎视眈眈的盯着,我觉得挺别扭的。” 弦阳也发现身边有人一直尾随着,不时的跑到他们能看到的地方,吟一首自写的小诗,或弹一首高雅的曲子,也有耍一套漂亮的剑法的,真是五花八门,跟看杂耍似的。 “等你把手中的花枝送出去的时候?” 弦阳搓了搓手中的那株桃花,不情愿的撇了撇嘴,这花枝送出去是什么意思,她可知道的。突然弦阳灵机一动,看着锦月眯眼一笑。 “不如我送你,你送我可好?” 锦月看着弦阳又无奈又好笑,她们互送有什么用,手里不是依然拿着花枝,依旧被人惦记着。 “这不是慕小姐吗?” 一个清雅的声调突然响在身后,锦月回头看到了三个人,一个清雅娇美的是小榭,一个沉毅清俊的是林楠,而另一个,锦月将眼帘微微向下敛了敛。 另一个是抱了满满一怀花枝的赫连鸣谦,这苍灵的浣花节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姑娘送你花枝,男子是不可以拒绝,也不可以丢弃的。 “小榭姑娘,太宰大人,好生的巧。” 赫连鸣谦看见锦月稍稍诧异了一下,将满怀的花枝慌忙丢给了林楠,眉宇间露出些复杂的神色来。这个时候遇见,他怕锦月误会自己跟小榭是相约而来的。 “咦~,鸣谦你何时到了苍灵?” 弦阳是听到锦月喊了声太宰大人后,才转回身来的,小榭看到转过来的弦阳,蓦然惊了片刻。 她以为这位慕小姐的美已经是一种极致,没想到还有其他女子,能在容貌上跟这位慕小姐不相伯仲之人,而且她还亲昵的喊了临文鸣谦,她又是谁。 “在苍灵有些公干,来了些时日了。” 看小榭在愣神,锦月就猜出小榭是被弦阳的容貌,还有跟赫连鸣谦的亲昵跟惊住了,怕是心中想着,又多了个情敌吧。 “小榭姑娘跟太宰大人是偶遇还是相约?” 锦月的神色如往常一般平静无常,甚至在眼眸中挂着一抹比之以前浓烈些的笑意,这笑自然是美的,但却让赫连鸣谦不自觉的慌了。 “我跟临文是不期而遇的。” 小榭伸开手臂就拦住了赫连鸣谦的一支臂膀,赫连鸣谦的身体蓦然一僵,忙将自己的手臂抽了出来,随后有些忧心的瞥了锦月一眼。 “我跟小榭是在巷口碰巧遇到的。” 锦月的眸光掠过了小榭还拿在手中的一支兰花,那香囊上还绣着一个榭字,看来不是巷口买的,而是自己准备的,真是尽心。 “不期而遇,真是好缘分。” 锦月攥在手中的花枝,不自觉的抓紧了一些,只是脸上平常无二的笑,依然如旧。而心有多慌乱,只有她自己知道 “我跟穆小姐,还有弦阳不也是不期而遇的缘分吗?” 锦月虽然面色无常,心中却暗暗有些苦涩。他们人前故作疏离,他唤她慕小姐,她唤着他太宰大人,而弦阳跟小榭,一个唤他的名,一个唤他的字,真真的有些好笑。 “不期而遇的缘分还不止咱们呢,棨表哥~” 弦阳向着远处招了招手,果然看到了柳棨,他手中也被送了些花枝,只是比不上赫连鸣谦这里抱都抱不住。 “真是无处不相逢,没想到在这浣花巷跟各位遇见了。” 柳棨大步流星的走了过来,面色上的从容,让锦月怀疑,柳棨一早就知道能在这里遇见他们。 但又觉得是自己多心了,毕竟她跟弦阳是早上听丫头们提起,才一时兴起过来的。 “柳大人也有空到这浣花巷体察民情吗?” 根据赫连鸣谦的调查,柳棨这些年从未到这浣花节出现过,今年的出现,是不是冲着锦月的,就不得而知了。 “下官还没有这般的勤恳,来着浣花节只为瞧个热闹,没准能遇见心仪之人,也免得让别人怀疑下官有分桃断袖的癖好。” 柳棨的自嘲打趣,换的众人的放松一笑。曾经听闻有人为这事,还偷偷往他府中送过貌美的少年,不过让他退回了。 “棨表哥收了这么多花枝,可曾遇到可心的人?” 柳棨看了看手中握着的花枝,脸上浮出很明显的尬笑,随手丢给了身后的随从。在这浣花巷只有男女,没有高低贵贱的身份,他也没料到,有人会送他花枝。 “两情相悦哪有这么容易,也不知今生有没有这福分了。” 赫连鸣谦窥见在柳棨说这句话时,似乎用余光扫了锦月一眼,这一眼让他极其的不舒服。柳棨在打锦月的注意,已经表现的很明显了。 “柳大人一表人才,总会遇到的。” 小榭突然的开口,让柳棨拱手做了个礼给她。 “那就借小榭姑娘吉言了,小榭姑娘手里的花枝,可有想送之人?” 此时小榭贴赫连鸣谦很近,不假思索的看向赫连鸣谦。锦月的眸光不自觉的有些清寂,沉沉收回视线,望向别处去。 “临文,你现在腾出手了,便手下我这花枝吧。” 锦月心头猛烈的震了震,依旧没有将自己的视线移回,便不知赫连鸣谦此时是何种表情,但她的脸上,肯定不是很好看。 “月出来久了,逛的有些累了,便告辞了。” 锦月微微福了福身,没等其他人说话,便径自转身而走,弦阳怔了一下。 “棨表哥,鸣谦,小榭姑娘,告辞了。” 弦阳快步朝着锦月追去,她从锦月面上看不出有什么情绪,但锦月突然离去这件事,觉得有些怪异。 “锦月,你不高兴吗?” 锦月一向不是喜怒形于色之人,但现在她眼底没了那份时常挂着的淡笑,弦阳便试探的问一问,锦月侧头清淡的笑了笑。 “弦阳,你有没有想过,以后过怎样的日子?” 弦阳被锦月这么猝不及防的一问,先是震了一下,随后认真的思索了片刻。 “寻一个可心的,举案齐眉吧!” 听到弦阳的答案,锦月垂着眸子笑了笑,这愿望对她们来说好生的简单,却又好生的难。锦月不知道弦阳是不是也知道,皇上在打着她们的注意。 “你呢?” 弦阳瞪着那双泛着明媚日光的双眸,满怀期待的盯着锦月,似乎期盼着锦月能给出什么有趣的答案。 “听天由命吧~” 她是叶家的后人,深知命格走向,极其难有更改的可能。她越是渴望着什么,什么便越是难以得到,所以她现在不敢求了。 “听天由命,若是天待你不公呢?” 锦月涩涩一笑,试问天下千千万万的人,又有谁会觉得,上天对自己是公平的。 “那也只能认了吧!” 锦月脚步未曾停下的朝前走去,碧空如洗的蓝天之上,几朵白云相互挤着,偶然会有飞鸟掠过,一切看起来都是那般的美好。 “可是我不觉得,锦月你是个认命的人?” 她口口声声说着认命,却从没真正的去认过,总是绞尽脑汁想方设法的朝着自己想要的去追去夺。如今被弦阳一语戳破,突然有种莫名的恐慌感。 “可能吧,前路漫漫,谁有说的准呢?” 弦阳噘了噘嘴,对锦月无厘头的话表示不甚明白,但她也不会追根到底的再去问。 “那个小榭送鸣谦花枝的举动,好生的大胆,看得出她很喜欢鸣谦,不过他们似乎也相配,锦月你说她会不会是鸣谦的意中人?” 锦月垂下的眼帘蓦然颤了两下,虽然小榭的容貌比之她跟弦阳欠了一丢丢,但性情名望在整个天朝都是能数的着,他们似乎是相配。 “月对太宰大人不甚了解,这话你还是问他本人妥当些。” 弦阳漫不经心的揉搓这手心里的花枝,不经意间揪下两三朵来,也不怎么在意,随手丢在了地上。 “哦~,锦月,你有没有想送的人?” 锦月垂眸看了看手中的那朵半开的山茶,跟小榭那亲手做的一比,显得格外的粗鄙。她一方面佩服着小榭光明正大表述爱意的勇气,又憎恶着自己遮掩的现状。 “柳大人方才不是说了,寻一个可心的人,哪有这么容易,你呢?有想送的人吗?” 锦月这样一问,弦阳脸上那明媚的笑容僵了一瞬后,缓缓的消散在空气里,泛着盈盈春水的眸子,渐渐的沉了下去。 “锦月,我想吃云片糕。” 弦阳突然将话题岔开,锦月自然不会多问,看着弦阳温笑了一下。 “好,这便去买。” 出了浣花巷,便上了早就候在巷口的马车,那卖花枝的老者已经收摊走了,巷口空无一人,跟来的时候的心境也完全的不同了。 在走过的街道上,途径小云楼,弦阳可怜兮兮的,看着那早就买完了今日的糕点,而关门的店铺。 若不是提早两三个月的预定,根本是买不到这里的糕点,偏偏她们回去的路上,就要经过这里。 锦月让青鸾下车去别的糕点铺买了些云片糕,因为馋着小云楼的,弦阳吃了两片,便没了兴趣,就丢在了一旁。 锦月跟弦阳从柳府后门直接的就回了天水榭,还未靠近天水榭,便听到天水榭后方那个少有人来的凉亭中,有女子的哭泣声。 锦月跟弦阳同时寻声望了去,看到楚晴趴在凉亭的石桌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很是可怜。 “她到会选地方,大老远绕到这里哭,是不是做给咱们俩个看的?” 弦阳小声的嘟囔了一句,锦月也朝着哪里看了看。自从锦月来到柳家之后,这凉亭除了看到柳棨来过一趟外,再也没见过其他人过来,楚晴怎么跑这里哭来了。 “这凉亭建造的十分精致,为何少有人来?” 这一点锦月原来从不曾留意过,今日若不是楚晴跑到这里哭,她还想不起去问起此事。 “哦,通往这凉亭的所有路都塌了,却没有修过,也不知什么原因。所以想过来的话,就必须绕到天水榭这里才能进去,所以很少有人来。” 听到弦阳这番说辞,锦月脑海中有一个想法一闪而过,若有所思的盯着那凉亭楞了许久。 “怎么了,你不会看她哭的可怜,想去宽慰她吧?” 锦月茫然回过神来,楚晴为何躲到这里来哭,她能猜出个大概来。终究是她自作自受,怨不得其他人。她一向的不喜欢管别人的闲事,怎么可能对楚晴动恻隐之心。 “月一向不懂得宽慰人,随她去吧。” 锦月莞尔轻笑了一下,便抬步朝着天水榭走去,弦阳看着凉亭里的楚晴,撇了撇嘴,便朝着锦月跟了过去。 “慕小姐,颜小姐。” 第三百零四章:纵令然诺暂相许 锦月跟弦阳还未走到天水榭,从身后被急急跑过来的楚晴叫住,只见她哭的泪眼婆娑,噗通一声跪在了锦月跟弦阳跟前。 “楚晴姑娘,这是怎么了?” 楚晴跪在地上啜泣着,瘦弱的身体微微发抖着,将头垂的很低,本在天水榭院子里踢毽子玩的侍女,都不明所以的围了过来。 “青鸾,扶楚晴姑娘起来吧,有什么话进来再说。” 锦月抓了抓弦阳,示意弦阳回天水榭,弦阳点了点头,两个人便一起进了天水榭在大厅中坐了下来。 一盏茶之后,楚晴擦眼抹泪的走了进来,院子里踢毽子的侍女,虽然平常胡闹些,也不是看别人笑话的人,所有都识趣的散了出去。 “楚晴姑娘,坐吧。” 青鸾随着楚晴走进来后,便移到锦月身后,顺便给锦月弦阳都倒了杯茶放在手边,脸上依旧没什么特别的表情。 楚晴抬着泪眼看了看,知道朱雀跟青鸾是不会离开弦阳跟锦月的,如今能让其他人都退下,已经是极限了。 “慕小姐,颜小姐,你们发发慈悲,帮一帮我吧。” 楚晴再次跪在了地上,抬着头,大颗大颗的泪珠子,连续不断的往下掉,哭的十分的可怜。 弦阳愣住了,锦月面色依旧平缓,防似没有看到一般。 “你不说,我们怎么帮过你?先别哭了。” 听到弦阳跟楚晴答话,锦月将茶端起,在嘴边抿了一口。楚晴方才选了一个她跟弦阳必经之路能瞧见的地方哭,便是想她们过去问一问。 可惜她们当时佯装没看到,直接走过了凉亭,她这才急急的追了过来,果真是想躲的,总是躲不过去。 “我~我~” 楚晴有些慌了,战战兢兢的看向弦阳跟锦月,眉心紧拧着,犹豫着,显然开不了口的样子。锦月跟弦阳也不催她,默不作声的等着。 “我有了身孕,求颜小姐慕小姐跟我家小姐求求情吧?我真的是走投无路才求上门的。” 锦月敢弦阳相视一眼,算是明白了,楚晴为何来求她们了。这天朝男子虽然有纳妾的权利,但妾进补进的门,能不能有名分,全得经过主母的首肯。 看样子是柳盈不肯了,不过这也怨不得柳盈,曾经柳盈对楚晴那般的好,她却恩将仇报,如今拿捏一下楚晴也是应该的。 “此时是赵家的家事,月跟弦阳似乎没有资格插手,楚晴姑娘求错人了吧。” 锦月将端在手中的茶放在桌边,即便苍灵的民风不如临都那样保守,但一个女子未婚先育,也是一大禁忌,传扬出去,怕是这楚晴再难做人了。 “少夫人一向敬重两位小姐,只要两位小姐肯为我说句话,少夫人肯定会给我个名分的,两位小姐可怜可怜我吧。” 楚晴跪着朝锦月跟弦阳脚边挪去,左手抓着锦月的裙摆,右手攥着弦阳的裙摆,她胸前的衣襟早就被自己的泪水打湿了。 “月说了,这是赵府的家事,我们不好插手。” 楚晴这幅哭啼啼的模样,锦月在右相府早就司空见惯了,生不出丝毫的怜悯之心。当初没人逼迫她跟赵庆有哪些苟且之事,如今这结局也是她自找的。 “我知道这事是难为两位小姐了,现在姑爷总是避着我,我家小姐一直不松口,我真的不知道找该找谁了。” 楚晴哐哐哐的猛朝着地板磕头,额头磕流血了,也没不敢停下来。如今赵庆要么敷衍她几句,要么肯本就找不到人,她如今走投无路了,眼前这两位小姐的恻隐之心,便是她唯一的希望。 “锦月,要不咱们替她给盈表姐讨个人情?” 左相府只有一位如夫人,弦阳自然没见过女子你争我斗的场面,不似锦月看的麻木了,即便她不喜欢楚晴,也不忍心看她这般作践自己的恳求。 “这样吧,改日月跟弦阳会替你跟你家主几句,但起不起作用,要看你主子的意思。” 弦阳已经将话说出去了,锦月就不好再强硬着拒绝,只能顺水推舟一下。毕竟在她心里,楚晴跟她那些姨娘比还有值得可怜的地方。 “谢两位小姐,谢两位小姐。” 楚晴又俯身磕了几个响头,面上露出难以掩饰的喜悦,她知道锦月这般说,已经很难得了,便不敢在求别的了。 “起来回去吧。” 楚晴慌忙爬了起来,知道自己不该再讨嫌下去了,用袖口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止住了自己的啜泣声。 “奴婢告退了。” 看着楚晴走出了天水榭,锦将视线缓缓收回,面容上有些沉沉的思虑。她可怜着天下女子的懦弱,也同时厌恶这男人的不负责任。 求欢的时候甜言蜜语的哄着,一旦出了事情,便翻脸无情。若那赵庆能有一丝的良知,也不会让一个怀了自己孩子的女人,这样无路可走。 “锦月,你是不是怪我答应楚晴?” 锦月垂眸淡淡一笑,可能自己如今沉郁的脸色,让弦阳误会了自己。她即便不爱插手别人的事情,但也不会因为此时而心生不快。 “没有~,她也是可怜,左右不过几句话而已,替她劝一劝也无碍。” 锦月伸手弹了弹被楚晴抓皱的裙摆后起了身,出去这样转了一遭,已经到了傍晚。火红的晚霞照的院子有种静谧的美。 “折腾了一天,你也累了,早些回去歇歇吧。” 锦月径自离开了大厅,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有件事情她从一开始就想错了,以至于让赫连鸣谦白下了很多的功夫。 白天那件事,她处理的有些欠妥当,怕是在赫连鸣谦心里添了些自责。不过这样过也好,他今晚应该会来寻自己解释一番吧。 夜幕降临了,仅剩一弯清浅的月牙悬挂在夜空中,把清如流水的光辉泻到同样静谧的庭院里,昏暗却存在着。 假山上流下的一涓溪流,发出敲打石块清晰的声响,在昏暗的月色下,显得朦胧而神秘。 “小姐,现在要歇吗?” 远处传来清晰的打更之声,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三更天,锦月抿了一下唇,将视线从假山收回,他快来了吧。 “你先去睡吧。” 锦月翻开了手边的书卷,躺在了榻上翻看,青鸾将放置夜明珠的珠台朝着锦月哪里移了移,便躬身退了下去。 此时锦月突然想起那本遗落在成王府的《一梦华胥》,不知如今那本有她诸多标注的书,如今落在谁的手中,还会不会得到珍惜。 “夜里的风还是凉的,怎么开着窗子。” 一个舒朗的声调,从窗子旁传了过来,锦月微微将眸子抬起,便看到了赫连鸣谦纵身一跃,跳进了屋子里。 “知道你来,特意留的。” 锦月将手中的书卷合起,放在了自己身侧,不知道为什么,锦月越是若无其事,赫连鸣谦心里越是发憷。 “碧华~” 赫连鸣谦坐在锦月身侧后,抓住了锦月的手,用专注且温柔的目光盯着她,因为有白天哪一档子事,面上便浮出些自责且不安的神色。 “你知道我今日会来,是不是生气了?” 赫连鸣谦想着,若是锦月完全不介意白天的事情,怕是也不会觉得自己会因为这件事,而特意跑一趟,来道歉。 “生气不至于,只是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 锦月清淡一笑,将眼帘缓缓向下瞥了瞥,她不是不是生气,只是觉得自己如今没什么资格。 “碧华,小榭那花枝,我没有收。” 赫连鸣谦将锦月的手握紧了些,锦月漆黑的眸子一怔,诧异的看向赫连鸣谦。拒收浣花节女子赠送的花枝,那将是对女子多大的侮辱。 锦月一方面为赫连鸣谦肯顾忌她的感受感动着,一方面又忧心着,被如此羞辱的小榭,小榭将如何的反击她。 她到是不怕小榭能将她如何,只是怕小榭这样一个远近驰名的才女,被嫉妒冲昏了头脑,辱没了她那一身举世无双的才气。 “其实~” 锦月一个其实说出口,眉心微微一拧,她竟然不知该如何将这话接过去了。 “我知道,你想说其实我无需这么做,但碧华,我不想我们之间再添什么阻碍了。” 锦月缓缓吹了了眸子,她跟赫连鸣谦之间确实有太多的阻碍,每一道都是解不开的死结,确实经不起再添什么。 “先不提这个了,上次跟你提起弱水湖畔,西面那几座修好的桥梁,你没查出什么不妥,不妨可以查查东面那一座一直不曾修葺的。” 每次一触及到这样的话题,锦月总是巧妙的错开,似乎不愿意过多的深谈,这让赫连鸣谦内心产生了一张忧患的意识。因为知道锦月性情如此,他只能无可奈何。 “不曾修葺过的桥梁,你发现了什么问题吗?” 因为上次锦月提及到那几座柳棨迅速修葺的桥梁,赫连鸣谦派出许多人,就差将每块砖砸开验一下了,却依旧什么都没发现。 “倒也不是发现了什么,只是在了解了柳棨的一项小癖好,有可能先前对他的揣测有出入,才让你先前白下了功夫。” 以前在右相府的时候,锦月就时常根据家里那些姨娘的习性,去揣测她们行事的方式,进而加以利用或者挑拨,从中获利。 “桥梁坍塌,所有人都需要绕道走,确实是个隐秘保险的做法,这一道到是忽略了。” 锦月点了点头,她先前看柳棨如此重视,修葺西面的那几座坍塌的桥梁,而忽视掉东面那一座,想来就是想误导他们巡查的方向。 “这确实是一招绝妙的声东击西,但也不过拖延些时间而已,他会不会还有什么我们想不到的目的?” 岁贡一案,若真是柳棨一手操控的,拖延时间一般用来跑路,可柳棨如今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实在是让人有些想不通。 “想不到的目的?” 赫连鸣谦若有所思的将视线落在锦月脸上,想到了柳棨对锦月的那份不加掩饰的爱慕,心中突然有一丝担忧衍生出来。 “他的目的会不会是你?” 锦月的眉心跳了一下,柳棨的对她的心思一直表现的很明显,她岂能不知,但拖延赫连鸣谦查岁贡,跟她似乎扯不上什么关系。 “你多想了吧。” 锦月笑着回握了一下赫连鸣谦抓着她的手掌,她对他没什么安全感,而他对她亦是,她岂能不懂。 “总之你小心一些,此事今后不准再插手了,柳棨哪里能躲就躲吧。” 即便知道锦月身边有很多暗卫,但赫连鸣谦依旧不能完全放下心来,毕竟锦月自身一点武功都不懂。 “修罗门哪一档子事,就够我头疼的了,此时我不会插手了。” 锦月本就觉得因为听风楼的事情,帮不了他许多,自然不想赫连鸣谦挪用,更多的注意力在自己身上,而耽误了调查岁贡的进度。 “修罗门,怎么跟他们扯上关系了。” 修罗门这个门派,在赫连鸣谦闯荡江湖时,还不曾如现在这般强大,只知道是个以替人杀人为生的门派,没想到真成了气候。 “应该说他们想跟听风楼扯上些什么关系。” 刚开始得到的消息是,修罗门收割听风楼的暗线是风华一手操作的,但根据风华如今表现出来的才智判断,他没有这么大的本事。 “那个跟你并称诡秘双煞的修罗门门主,你可能对她有所了解。” 即便赫连鸣谦早就抽离了江湖,对江湖的事情也不再留心,但这诡秘双煞的名头,还是多多少少传到了他耳朵里。 “目前还没收录到她任何的消息,我有预感,会在这苍灵碰上一碰。” 所有城镇之中,苍灵的暗线损失最重,这不得不让锦月怀疑,这修罗门的门主本尊就在苍灵幕后操纵着。 “没有十分的把握,千万不要去跟她硬碰硬。” 那个修罗门不比听风楼,只是收集天下不为人知的讯息,然后高价卖出,所以靠才智便可掌控在锦月这不会武功的人手中。 第三百零五章:此花不与群花比 那是一个依武功伦高低的组织,所以那个不曾露过面的门主,必将有着一身好功夫,才能镇压的主杀手云集的修罗门。 “我又不傻,也不是没有岂能白白去送了性命。” 锦月静然而笑,十分的把握,这世上哪有什么十分的把握,她跟修罗门的门主都隐在暗处,可能因为不了解,才都没敢贸然出手。 “碧华,若有什么需要我出手的,一定告诉我,我希望能跟你一起扛着。” 赫连鸣谦抬手帮锦月捋了捋额前垂下的发丝,她总是什么事情都自己扛着,他真希望有一天,将她护在自己的羽翼下,再也不让她受一点伤害。 “需要的时候,我不会跟你客气的。” 锦月将头贴在了赫连鸣谦的胸膛上,这样好让赫连鸣谦看不到她面容上的沉沉的忧虑。千难万难,都是她选的,怨不得任何人。 “时候不早了,回去吧,” 赫连鸣谦每天都忙于调查岁贡,而他本人也被人监视着一举一动,出来太久,肯定会让人疑心的。她一向的性子就是,帮不了忙,绝不允许自己给他添乱。 “好。我回去了。” 赫连鸣谦松开了锦月,看到锦月垂了垂眼帘,便起了身,窥见桌案花瓶之中插着那支她白日里在浣花巷握在手中的那支山茶花。 “这花枝我能向你讨要回去吗?” 说着,赫连鸣谦已经将那花枝握在了手心里,锦月无奈的笑了笑,想起了白日里抱着一怀花枝的模样。 “你都收了这么多了,怎么还贪我这一支。” 锦月伸手去抓,却被赫连鸣谦巧妙的躲了过去。另一只闲着的手笑着按住了锦月肩膀,将头身子微微低下。 “在我眼里,满园姹紫嫣红都比不得你这一朵。” 锦月心头一跳,面颊浮出一层绯红,伸手一推,逃出了赫连鸣谦的钳制,先前因为赫连鸣谦收了这么多花枝的醋意,被这一句话消除干净了。 “我走了~” 赫连鸣谦扬了扬到手的花枝,锦月垂着眸子没有说话,他便只当她答应了,便飞身穿出了窗子。 锦月伸手摸了摸那空了的花瓶,在苍灵常把女子比作花,所以才有了这么一个浣花节。在浣花节送出去的不只是花,也寓意着送出了自己。 想到此处,锦月抚在花瓶中的手微微抖了一下,将自己送给赫连鸣谦,她有资格吗,她又做得了主吗。 琴音委婉连绵,犹如山泉从幽谷中蜿蜒而来,缓缓流淌。 锦月抬眸看了一眼穿透窗子铺洒进来的晨光,手中还抓着一支紫毫朱笔,桌案上铺就的宣纸上,依旧是精美如星的小楷。 “禀小姐,方才柳府下人前来传话,说外面有个姑娘求见。” 锦月侧眸,便看到青芜躬身在两步之外的地方,自从她进入柳府,还从没什么人特意通过柳府人来寻她。说起认了了什么姑娘,那只能是小榭了。 “她可曾说名字?” 青芜不比青霜跟青鸾,回话简要却总能将最重要的消息传给锦月,每曾青芜跟她说什么事,都需锦月再问上一句。 “好像叫什么小榭的。” 锦月抓着朱笔的手微微颤了一下后,垂了垂眸子,将朱笔安稳的放在笔架上。该面对的始终要面对,只是有些猝不及防。 “青芜,你亲自去请她进来,直接道这里来。” 青芜怔了一下,即便她跟在锦月身边时间并不长,也知道无论是在右相府还是这柳府,锦月接待任何人,都不曾在自己的闺房中,不知道这位小榭姑娘是何种身份。 “是奴婢这就去。” 青芜携着满怀的疑思,躬身退了下去,青鸾上前刚想将锦月写好的那张字收起来,锦月的眸光瞥到犹豫了一下。 “那字先摆在那里吧,等会再收。” 青鸾点了点头,便将拿在手中的那福字重新在桌案上铺就平整,还用砚台压住了一个角,免得被风吹走。 锦月弹了弹袖口的褶皱,缓缓的坐在软塌上,她一向不喜欢跟人去比,但小榭连番的挑衅,她是该用些心思,让小榭知道,自己不是她可以随意拿捏无头脑的名门闺秀。 小榭随着青芜一路畅通无阻的进了天水榭,苍灵的庭院几乎都是大同小异,但这天水榭却建造的即有临都的精致华美,又不是苍灵的清幽雅韵,可见布置者的用心良苦。 走到天水榭的后院,在晨起的水雾之中,她看到廊下正在跳舞的弦阳,一身绿色轻纱随风飘扬,旋转跳跃的身姿柔弱无骨,精巧灵活,犹如将要腾云归去的仙子一般,一时让她看痴了。 “她便是天籁弦阳仙人醉吧?” 小榭突然问起,青芜也朝着那方位看了看,即便天天都能看到弦阳在此练舞,但看一眼依旧要沉醉其中。 “对呀,颜小姐可是跟我家小姐一起被称为并蒂明姝呢,这舞没人比她跳额跟好看,就好比我家小姐的字一样。” 青芜说起来满脸的骄傲,像是被称为并蒂明姝的是她一般。小榭向下低了低头,神色有些黯然。没再说任何话,便随着青芜朝前走。 在廊下收起最后一个舞步的弦阳,用朱雀提过来的帕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恰好看到鹅软小道上走过的青芜跟小榭。 “她怎么来了?” 弦阳仅是轻声自言自语了一句,朱雀倒是神色平常的没说话,其他围着弦阳的小丫头赶紧看了过去,这天水榭出来柳家那几个人,从来还没外人来过呢。 “小姐认识她?” 青芜跟她们是时常碰见的,那另一个正朝着正屋走的女子,却是个生面孔,但这个背影十分的有气质。 “见过一面而已,我去换衣服,待会咱们去捕蝴蝶。” 弦阳明媚一笑,将手中的帕子朝着朱雀一丢,跟一群小丫头嬉笑打闹着进了西厢,只是在进去之前,用余光又扫了一眼那已经进屋的两个人,嘴角浮出迷之微笑。 小榭随着青芜进屋后,便嗅到屋内熏着一股十分特别的香气,初闻清淡的不易察觉,但再嗅一嗅,便觉得这香气其妙无穷,就如正慵懒的斜靠在软榻上的女子。 此时锦月正握着一本书卷细读,静谧的眼帘低垂着,恬静无暇的脸颊铺着一层温软的光晕,就连那时常轻颤的眼睫,都夹杂着一抹月光似的清韵。 “小姐,小榭姑娘来了。” 听到青芜压低了几度的声线,锦月眼帘微微一抬,面颊上挂上了一抹清淡的笑意,她将书册收起,身旁的青鸾接过去去,放回了书桌上,而青芜径自无声的退了下去。 “小榭姑娘,坐~” 在青鸾放书的时候,小榭朝着桌案上一瞥,恰好看到了桌案上那副没有收起的字,清丽的眸子瞬间定在眼眶里。 她的字在这苍灵也是一绝,多少文人骚客见了,都赞不绝口。曾经有人说只差瑶台碧池赠锦月一点点,便惹恼了她,那人再也没有机会进过清雅小榭。 原本觉得那人的话是在贬低她,如今真见到了本尊的字,她才恍然清醒,这该是多高的恭维呀,只是她目光短浅,不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唐突求见,不知有没有给慕小姐添麻烦。” 锦月此时已经从软塌上起了身,移到了桌案旁,等小榭落了座,她才在一旁淡笑着坐下。来都来了,还问上一句有没有添麻烦,看来小榭今日来者不善。 “月本来也正闲着无事可做,巧在小谢姑娘来陪月解解闷。” 青鸾奉上两杯茶摆在桌案上,嗅着茶香,虽比不得她亲手泡制的特别,但也算的上茶中极品。 “这是小云楼的糕点,听闻小姐用幅古画换取过,应该是喜欢的。” 小榭将手中的食盒朝着锦月踢了过去,锦月静缓一笑,示意青鸾接了过去,小榭岂能知道,她换的那盒糕点,自己没动过一块。。 “小榭姑娘的小云楼远近驰名,月自然是喜欢。” 小榭惊异的看向锦月,她是清雅小榭的老板是世人皆知的,但小云楼也是她开的,因为很少露面,即便没有刻意隐瞒,也鲜有人知。 “你怎会知道?” 这话一问起,小榭想到锦月拿去换她糕点的那一副古画,古时四大画家的丹青她皆有收藏,唯独缺了一位的,而锦月送去那一副恰好便是她缺的哪一位。随意那日她特意一反常态,再次动手多做了一份。 “因为月有一个好嗅觉,先前就从小榭姑娘身上嗅到过小云楼糕点的味道。” 小榭微微拧了拧眉,朝着自己身上闻了一闻,她做出的糕点味道确实独一无二,但每次做完糕点都不忘沐浴更衣,这需要多细致的心思,多好的嗅觉,方可以察觉出来。 “慕小姐果真是心细如尘。” 锦月莞尔轻笑一下,将桌边瞒着热气的茶杯端起,吹了吹,才凑到嘴边抿了一口,着听上去的夸耀,因为小榭不善的语气,便不是夸耀了。 “月身处在尔虞我诈之中,若不心细一些,早就存不得世上了。” 小榭虽然不在深宅内院中待过,但她结交的朋友之中,妻妾成群的不在少数,也曾听过些互争互斗的事情,当时只觉得那些女子庸俗愚蠢,对她们充满了鄙夷跟不耻。 “尔虞我诈也不都是自找的吗?” 原本小榭只觉得锦月心思深了些,如今看她与那些为了一个男子无所不用其极的女子没什么差别,方才被她才华惊住的那份高看,荡然无存了。 “或许,也有身不由己呢?” 小榭对于闺阁中长大的女子,还有深宅内院斗的头破血流的女子有着极大的厌恶,这层厌恶直接让小榭将自己的位置,提高到世家小姐都高不可及的位置。 即便知道锦月才情容貌在她之上,也不觉得在赫连鸣谦眼中,自己会不如锦月,这份认知在昨日土崩瓦解了。 “身不由己,有人逼你吗,还不是你舍不得深宅闺阁中的锦衣玉食,绫罗绸缎。” 这还是柳府,进进出出都是体贴到无微不至的侍女身前身后的侍奉,可想而知在右相府中,这位相府千金过的又是何种奢华的日子。 “小榭姑娘教训的是,左右就算是月自找的。” 眼前的女子依旧浅笑依然,被她这般恶意的挤兑,却不见有丝毫的动容,她是不屑为自己辩解,还是觉得辩解无意。 “我还以为你会努力说服我?” 锦月的身子向着桌边微微倾了倾,小榭的身世简单的就像一张白纸。 父母皆是天朝有名望有才情的人,两人虽不长寿,却鹣鲽情深到老。如何能明白世家女子的无奈跟不得已,她多做解释除了讨嫌,也好像没什么用。再说小榭是喜欢自己还是厌恶自己,她并不在意。 “有些事情,努力是没用的。” 小榭被衣袖遮盖的手缓缓攥紧,她觉得锦月此话是意有所指,昨日她成为浣花节成立百年来,第一个被人拒收花枝的女子,可谓丢尽了脸面。 “你是不是觉得临文,他已经是你势在必得的人了。” 不过随口一句话,便可曲解出她没想表达的意思来,真是说者无心,听者有心。 “人心岂能如物件一般,有势在必得之说。小谢姑娘信也好不信也好,月并无此意。” 小榭心头的怒火,被锦月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强压在心头。试问若没有临文,她恐怕对这个穆小姐有结交之心,毕竟无论闺阁还是江湖,都难出这样才情出众的女子。 “是我失礼了。” 锦月将眼帘抬起,轻瞥了一眼,小榭眉宇之间未曾散干净的怒色,她如此清高傲慢,想必是爱极了鸣谦,才会这般不顾形象,对自己连翻的咄咄相逼。 “无妨,月也有不对之处。” 小榭盯着锦月脸上平和的神色,当时自己当着她的面赠临文花枝时,也不见她有什么情绪表露出来。小榭不得不怀疑,临文在她心中有没有分量,她接近临文是不是有别的目的。 第三百零六章:何用孤高比云月 “我能不能替临文问你一句,你是不是真心喜欢他?” 若是喜欢,他们人前为何表现的如此疏离,按说两个人也算是门当户对,若真互相倾心,岂不是可以轻而易举的在一起。 “月不懂,小谢姑娘所说的真心指什么?” 她是不是真心喜欢鸣谦,这问题听起来便是对她最大的侮辱,别的也就算了,为何她连喜欢一个人,都要被人怀疑。 “我知道我这问题问的唐突,也没资格问,我只是怕临文他一片真情被人利用了去,希望你能体谅我爱一个人的心。” 小榭一直觉得自己有机会,直到赫连鸣谦昨日当众再次告诉她,他心有所属,容不得任何人,这花枝,让她留着送值得送的人,若能是别人,她又何苦等了这些年。 “小谢姑娘多心了,月即便再不济,也不会无耻到去利用谁的真情,再说依照他的才智,岂是能让人利用的。” 自己曾虽用了些手段在鸣谦身上,但能得到回应的最大因素,逃不过用了一颗真心。即便这样,也曾被鸣谦以至玉和都曾怀疑过。 “有你这话,我今日便没有白来,即便日后守在他身侧的不是我,输给你,我也能安心了。” 说道守在赫连鸣谦身边,锦月眼帘默然低垂,因为那命定的姻缘存在,守在鸣谦身旁的是谁都不能是她。 “输给你,月也安心了。” 试问内心,在所有围绕在鸣谦身边的女子来看,小榭是唯一让给她钦佩着,而且也跟鸣谦相配的人,若那命定的姻缘真是她,对鸣谦来说也不算不好。 “那日后我们便各凭本事了,你放心我会光明正大的跟你争,绝不使什么阴招。” 小榭这话怕是在提醒她,最好不要用什么不光明的手段吧。看来她仍旧觉得自己是单凭什么见不得人的招数迷了鸣谦一时。 “月答应你,也不会。” 小榭对着锦月清傲的笑了笑,便起了身,锦月知道她是要走了,也随着她起了身。 “告辞!” 小榭颔首对锦月施礼,锦月也福身回了她一礼,因为青芜已经不在房里了,便侧眸对青鸾吩咐。 “青鸾,送送小榭姑娘。” 青鸾颔首,便对着小榭做出外请的姿势,小榭看了一眼青鸾清寒的面孔,没再说什么,便径自朝外走去。 小榭走出主屋后,锦月默然垂了垂眼眸,走到桌案前,将手覆在那一副字上面,手缓缓握起,那薄如蝉翼的宣纸便被握在了手心里。 她如今有些厌恶自己,耍的这些阴暗的小心思,若是鸣谦知晓了,会不会将对自己的那点喜欢泯灭掉。 但若什么都不做,每曾想起赫连鸣谦日后身边的女子不是她,她的心就如刀绞般的疼。 “戏都看完了,还不打算现身吗?” 身后嗖一阵声响,攀附在房梁上的叶阑利索的到了桌前,自己给自己到了杯茶,一口气喝完后又给自己添了一杯握在手里把玩。 “你这还没跟赫连鸣谦怎么样呢,就开始对付他这些烂桃花了,不过好手段。” 锦月一松手,攥成纸团的那福字落在桌案上滚落到笔筒旁。烂桃花,在赫连鸣谦的命格之中,自己怕是桃花之中,最烂的那一株了。 “好手段,也是你一手培养出来的,不是吗?” 说起拿捏女人脾性这方面,叶阑比起她来更胜一筹,在右相府中,他就帮衬这她,目睹了她手中握了多少人命,见证了她的心怎么一步一步黑化。 “那倒也是。” 看着叶阑挑眉得意的神情,锦月无奈的笑了笑,在软榻上躺了下来,眯着眼睛松弛的看着叶阑。 “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也就你了。” 这些往事锦月从未觉得自己对过,但不觉得自己错在哪里,反倒是叶阑,永远站在她这边,哪怕与天下为敌,若是鸣谦也肯如此,她就不介意他知道自己的过往了。 “弱肉强食,本就是这个世道生存的法则,你呀就是想得太多了。” 锦月将眸子合了合后,才睁开。她自然懂得弱肉强食的道理,所以才费尽心机,让自己强大起来,但何处是个头呢。 “或许吧。” 锦月微微将声线沉下了几个度,叶阑斜眼看了锦月一眼,眸光转回看着手中白玉茶杯中的倒影。 “这个小榭,很不简单。” 锦月合起的眸子蓦然睁开,据锦月对小榭目前的了解,还当不上叶阑一句不简单。 “此话怎讲?” 叶阑将握在手中的茶杯放下,这些时日他一直在追查曾在玉宇峰看到的那个蒙纱女子,每日细看形形色色人的身形,觉得小榭有八分相似。 “你还记得,我曾跟你提起过,修罗门的门主曾在玉宇峰出现过。” 锦月点了点头,只是她那日昏迷着,否则就可以看看,这跟她齐名诡秘双煞五年之久的修罗门门主是何种姿容。 “方才我突然觉得,这小榭似乎跟那蒙纱女子身影上有些仿似,而且修罗门二十八星宿时常活动的范围,似乎也临近那个小云楼。” 锦月拧了拧眉,她只知道小榭会武功,却不知她的武功好到何种程度,若她真是修罗门那个给自己齐名的门主,方才若是对她起了杀心,她肯定没有生还的可能,真是好生的大意。 “小榭,修罗门门主。” 锦月在心中细细的琢磨这事,心里隐隐觉得有什么纰漏的地方,却抓不住关键之处。 “小云楼哪里先放一放,修罗门还是从风华哪里下手。” 即便分析不出叶阑这些消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但表面上太合情合理,反而让锦月起疑,有人故意错误的引导。 “为什么不彻查小云楼,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错过了可就没有了。” 修罗门的门主对于听风楼是个很大的隐患,不抓出她来,很多事情都不好下手,叶阑当时得到这个消息兴奋了的忘记了连日来的奔波,立马来找锦月商讨。 “现在听风楼在苍灵的暗线根基不稳的情况下,能找到修罗门门主的消息,你难道不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叶阑怔了一下,想当初听风楼那般强胜的情况下,都没能将修罗门门主揪出来,如此一想,还真是有点问题。 “万一是真的呢?” 这世上最难预料的就是万一,最容易出变故的就是万一,叶阑不清楚那暗处的修罗门门主在打什么主意,却清楚锦月要做什么。 “小云楼又跑不掉,清雅小榭更跑不掉,先放放吧,风华哪里有什么进展吗?” 每次修罗门门主都是派人给风华传信,说一个没有规律可寻的时辰地点,让他按时到便可见到那个门主,所以他们只能等。 “这些天我们的人一直帮风华拉拢修罗门的人,那个门主应该得到了消息,今早给风华传了消息,明日让风华去文殊院见她。” 文殊院是个供奉文殊菩萨的小寺院,位于苍灵东南角,平常少有人去,这修罗门门主每次选的地方都让人琢磨不透。 “看来风华这步棋要费了,投进去的人力也要费了。” 叶阑眉心微微一挑,嘴角露出些讪笑来,侧眸眯了一眼锦月。 “怎么,你还可惜上了?” 若是连敢打自己门主位置的人,都不除去,那修罗门门主就太过仁慈了,仁慈之人怎么可能掌控的主杀手云集的修罗门。 “贪不是自己的东西,总该付出些代价,我只是在想,我手上又添了一条人命。” 锦月将自己的右手心翻开,眯眼看着手中纹路的走向,每当有人命因她而亡,她手心的命格线就多一条纹路,预示着她未来的路添一道劫难。 “杀他的是那个修罗门门主,关你什么事。” 叶阑并不懂锦月在忧心什么,也不懂天理昭昭,命格变换,自然锦月也不会跟他说起这些,让他平白替她忧心。 “明日,我亲自去会会这个修罗门门主。” 叶阑的身体微微一抖,诧异的朝着锦月看了过去,根据风华哪里的消息,那个修罗门门主武功极其的高,从未见她使出全力,已经是修罗门四大长老连手都近不得身了。 “你去添什么乱。” 锦月可是一点武功都不会,那是虽然有听风楼的暗卫护着,但还保不准有个万一,叶阑不想锦月去冒险。 “在玉宇峰你见过她,不也没抓住什么线索,这次费了这么多人力心力,岂能还无收获。” 叶阑默然不语,论看人,他跟锦月差的可是汪洋大海,那日若是锦月清醒着,没准早就将这个修罗门门主揪出来了。 “放心,我只在远处寻个禅房看着,不与她正面相对。” 叶阑在忧心着锦月的安危,锦月岂会看不透,只是如今若不能寻些修罗门门主的线索,日后就更没有机会了。 “到时候,让暗卫贴身跟着吧。” 叶阑终是松了口,他突然有些恨自己的无能,若是他能有锦月这样的心智跟能力,便不会让她如此的费心费力冒险了。 “好,都听你的,对了柳棨哪里有什么进展吗?” 叶阑拧了拧眉,他在柳棨府里府外都安插了不少的眼线,而且也亲自潜入过柳棨的书房翻查,得到的消息却不理想。 “如今只能断定,那笔巨额岁贡是在他手里,却始终找不出用在了何处,放在何处,你说总不会被他藏在那个山洞里天天看着吧。” 虽然这世上有迷恋钱财的人,收集金银珠宝看着能满足,但柳棨显然不像这样一个人,真不明白他私藏这么一大笔岁贡,是做什么用的。 “如果给你这么一大笔钱,你会用来做什么?” 叶阑觉得这是一个非常有意思的假设,将身子转向锦月,眉目之间挂上了玩世不恭的笑。 “我呀,会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建一所纯金的宅院,然后养上几百个貌美的侍婢,然后了此一生。” 锦月垂眸讪笑,听到叶阑这些荒诞的想法,突然觉得王书墨那雅致清幽似画的庭院,真不知比叶阑那黄金的宅院高雅了多少。 “我就是个俗人,你问我算是白问了。” 叶阑知道锦月想通过他的想法去揣测一下柳棨的,他跟柳棨的性情,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块,问他岂不是白问了。 “不俗,志向很远大,你努力。” 锦月掩袖又笑了笑,换了个更松弛的姿势躺在软塌上,叶阑在锦月那笑里明显的看出了忍笑。 “要不,你满足一下我怎么样?” 柳棨贪的这笔岁贡虽然数目巨大,但听风楼这千年基业所积攒的财富,也是非常的可观的,更可况锦月的揽月阁中,也有不少价值连城的东西。 “你做这听风楼的楼主,便拥有了。” 叶阑拨浪鼓一样的摇了摇头,原来还不觉的有什么,锦月消失的这段时日,他差点被累死,这差事也就锦月能担得起。 “我说笑的,黄金宅院跟美人好像也没那么好,月儿,你忙,我先走了。” 嗖的一声,叶阑直接从敞开的窗子窜了出去,锦月怔愣的看了一会,叶阑离去的方向。 她当玩笑跟蓝影提出互换人生,把蓝影吓的不轻,如今不过跟叶阑玩笑提提,把听风楼交给他,叶阑也吓成这幅模样,真不知她过的是怎样一种让他人避之不及的日子。 “小姐~” 青鸾送走了小榭,推开门进来,发现锦月漆黑的眼珠动也不动,便知道锦月并未察觉她已经回来了,所以便唤了一声。 “把这盒糕点,送到弦阳房里去吧。” 锦月怔然回过神来,目光触及到小榭带来的那一盒小云楼的糕点,她向来不喜甜食,便对着糕点没什么兴致。 “是~” 青鸾微微颔首后,便将桌案上那盒糕点捧起,出了门,顺着长廊,直朝着西厢的方向走去,恰巧看到弦阳被一群侍女簇拥着回来,手里拎着一个笼子,里面照着极致缤纷艳丽的蝴蝶。 “咦~,青鸾姐姐你这是去哪里?” 第三百零七章:未遇行藏谁肯信 青鸾将捧着的食盒举起,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完全看不到围绕在弦阳身边吵嚷的小侍女,没有起伏的声调从她口中发出。 “我家小姐让我送这盒糕点给颜小姐。” 弦阳明媚的笑了笑,将手里的纱笼交于身旁的侍女,雀跃的上前捧过食盒闻了一闻,清丽的眸光露出一抹欣喜的光亮。 “小云楼的糕点,哦谢谢你家小姐。” 青鸾只是点了点头,便大步转身离开了,弦阳看着青鸾离去的方向怔了怔神,这份眼中只有主子的傲慢跟朱雀如出一辙。 “小姐,我怎么觉得青鸾跟我们朱雀姐姐这么相像呢?” 弦阳身边的一个小侍女脱口将话说出,另一个伸手掐了她一下,这小侍女哎呀一声,刚想问怎么了,转头就看见朱雀寒着的一张脸,连忙将手捂在了嘴上,一脸的惊恐。 因为朱雀总是不出声,刚才一时之间,竟然忘了朱雀一直紧跟着。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缘分吧。” 弦阳不以为意的一笑,将食盒递到身边一个侍女的手中,迈开步子进了屋,只是进屋之前眼角扫了朱雀一眼。 文殊院在朦胧夜雾的笼罩下,像一幅飘在浮云上面的剪影一般,显得分外沉寂肃穆。 本来这座寺庙就少有人来,如今过了拜见的时刻,连仅有的两个僧人,都去回房休息了,外面只能听见风声跟虫鸣。 可能因为心中存着事,风华的脚步迈的十分的重,趟走在寺庙的禅院里,觉得这夜色都有了些重量。 此时他有那么一丝的后悔,后悔不该答应听风楼的人,将自己置身到如此危险的境遇中。门主一直都清楚他有不甘的心思,但只要他不做出有损修罗门的事情,她便会留他一条命。 可如今他大张旗鼓的收拢人心,她肯定就容不下他了吧,但如今已经到这个地步,只能孤注一掷了。 想到这里,风华的脚步加快了少许,走到约定好的菩提树下,却没有看到任何人的影子,心里突然腾生一股不好的预感。 以前他不管在何处见这位门主,似乎都是她先到的,为何今日一反常态,没能提前出现在这里,难不成她有所察觉。 风华转头看了一眼被他收拢过来,正埋伏在暗处修罗门中的人,沉眉平定了一下心神,提高了自己的声调。 “风华恭迎门主。” 风华单膝跪在地上,将头垂的很低,凝神听着四周的动静,但除了呼呼的风声,什么都听不到,他心头突然开始发怵了。 听风楼说只帮他提供消息,收拢人心,但能不能夺到修罗门的门主位置,却不插手,他想左右这门主只有一人,他就不信这上百位高手,就不能杀了她。 这里风华保持跪着的姿态,上方禅院二层的一扇悬窗前,被菩提枝叶遮挡之处,却出现了几个黑影,只是跟树影相糅合,不靠近看不出来。 “难道,今晚这修罗门门主不会出现了?” 风华已经跪了许久,四周依然寂静的连根针落下,都能听得清楚,叶阑不得不怀疑,这修罗门的门主是不是嗅到了什么消息,今夜不来了。 “她,已经来过了。” 叶阑诧异的朝着四周细细看了一圈,整个院子连只鸟都没多,那来的修罗门门主,锦月这时候还跟他开玩笑。 “你唬我呢,别开玩笑。” 锦月静然而笑,看着远处的目光变得迷离深邃,悬窗依旧是关着,外面依旧是静谧平静,但这只是假象。 “不信你上前去瞧瞧风华。” 叶阑半信半疑的一手推开窗后,纵身跳了下去,顺着那粗大的菩提树,无声的飘落下去。 “风华长老~” 叶阑靠近风华轻唤了一声,却没听到风华回应,便又靠近了一步,伸手拍了一下风华的肩膀,随后风华应声倒在地上。 叶阑一惊上前叹了一下风华的鼻息,显然已经没气了。远处埋伏的人看到此景,哗啦一声响动全身戒备的涌过来。 等修罗门的人得知风华身亡,全部丢下手中的兵器,跪在地上大声的呼喊。 “门主饶命,门主饶命。” 叶阑皱了皱眉,从菩提树上飞身上去后,将被他开了的窗子关上,警惕的查看了四周。 “好高深的功夫,我竟然没察觉一点动静,风华便死了。” 叶阑现在对风华的死,细思极恐,他对功力的感知能力,一向有着过高的自信,目前除了赫连鸣谦出招他不能察觉外,这个修罗门门主是第二个。 “此事本门主权当风华一人所为,你们就不予追究了,都回去吧。” 一个清甜却夹着一丝瘆人气息的声调突然响起,在跪拜那些人千恩万谢连滚带爬的逃离文殊院时,叶阑迅速将锦月挡在身后,全身戒备却寻不出这声音从何处传来的,心中更是惊慌。 “听风楼楼主,不打算现身见见本门主吗?” 哗啦一声响动,菩提树下忽显了一个蒙着白纱的曼妙身影,借着昏暗的月色,那人影似是裹在迷雾之中,有着一股激人心颤的魄力跟危险的气息。 “更深鬼多,不便露面,望门主海涵。” 锦月透窗纱低眯了一眼,眉心微微皱了皱,她竟然对自己的行踪了如指掌,她是什么人。 “久闻楼主声望,却终是缘悭一面,本门主一直可惜着,看来楼主今日不打算给个面子了。” 虽然靠近一些是能探查出更多的讯息,但自己若是现了身,那听风楼楼主的身份必将不胫而走。依照她的武功,有些杀她的话,怕是她连开口的机会都不会有,她岂肯因小失大。 “有缘自会见的。” 锦月听得下方轻声叹了叹,这声叹息融在无穷无尽的黑夜之中,莫名让人有些心伤,锦月不懂她为何执意让她现身,单单只是见见跟她齐名之人是谁吗,还是有其他的打算。 “本门主怕跟楼主情深缘浅,见不得面了。” 菩提树下那人身上的碧色轻纱,被夜风吹的飘飘然,自己看的是她朦胧的身影,听得却是假声,而她窥见的只是自己一个轮廓的倒影,听的确是自己经过转换的真声,倒也算公平。 “情深缘浅,不知门主此话何意?” 若是下面站的不是个女子,若不是两人真的从未见过面,锦月怕是错以为,那人正在跟自己调情。一个陌生女子跟她在这禅院中诉声情深,有些说不出的怪异。 “我修罗门扯了听风楼百条暗线,你听风楼也赠我修罗门一场内斗,说起来也算情深,你我江湖并称诡秘双煞五年之久,却不曾碰过面,难道不是缘浅吗?” 这话听来是回答她方才的疑问,实际上是在向她示威,她所做的一切,都在这修罗门门主的掌握之中。 “受教了~,没想到门主是如此风趣之人?” 听到下方传来一声嗤笑,被茂密菩提树遮掩的背影,突显一种令人舒朗明媚的气息,这气息让锦月心头震了震,脑海里浮现了一个人的笑脸。 “楼主也很生有趣,希望你我还有再见的机会。” 下方那人影突然一晃,便如一缕青烟消失不见,叶阑全身的戒备松了少许,推开悬窗朝下仔细的瞅了瞅。 “可曾看出什么?” 确定那个女子已经离开了,叶阑紧绷的神色稍有缓和,他这一生也算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从没有如此的紧张过。 “说不好。” 锦月将手按在窗棂上,菩提树叶落下的影子晃在她白皙柔和的面庞上,眉宇之间的忧思散出,有种凝郁的神韵。 “说不好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看出了什么?” 锦月将唇角咬住,凝神思索了片刻。她原先还真是轻看了这个修罗门的门主,不知为何,今日这隔窗一见,她依稀觉得,这个修罗门门主似乎认得她。 “依你看,若她真有意见我,你们能否挡得住。” 方才她话里话外说想跟自己见一面,但似乎打趣挑衅的味道更浓厚一下,这种感觉让她有些不安。 “怕是不能。” 叶阑这句回答,让锦月神情更加的凝重,她们身为唯一能争锋的门派之主,对对方的猜忌好奇十分的重,自己不现身见她,是因为自己不懂武功,怕被她挟持了去,而她为何要放弃。 “你有没有觉得,她很像一个人?” 叶阑看着锦月凝重的神情愣了愣,看着窗台那女子站过的位置努力思索了片刻,脑子里半点相似的人影都寻不见。 “她身上不知用什么法子,向外散着迷烟,我没看清楚?” 除了那忽隐忽现的影子,叶阑没看到任何有价值的信息,说道她像谁,还真没个标准。 “我的身份,怕是在她面前暴露了。” 锦月所选的这间禅房,是叶阑按照锦月的吩咐改造过的,在这里虽然锦月用的是本声讲话,但传出的声音却变了声线,他在下方都听不出原有的痕迹。 “怎么会?” 这通过一个影子,一个变的跟原来完全不同的声音,就能识别的人,那该是多熟悉,又多细致入微的人呀。 “或许是我多想了。” 锦月将眼帘缓缓的沉了下来,眉宇之间的凝重却没有减轻,这修罗门门主若真是她心中想的那个人,那这世界远比她想象的还要让人戒备。 “你说,在玉宇峰那一日,听到修罗门的门主唤了千夙一句先生?” 叶阑点了点头,当时场面太乱,他也不太确定自己是不是听清了,但那日她说话的声调可跟今日不同。 “那日她喊的有些哽咽,而且含糊,但应该是没有听错的,我回来向蓝影求证过,她也听到了。” 锦月覆在窗棂上的手暗暗的攥紧收回,满怀的疑虑绕的她心头一团乱麻,随后她闭着眸子平定了一下心神。 “回吧~” 锦月将垂下的衣袖收了收,便径自朝着外方走去,叶阑朝窗外莫名的看了一眼,赶紧朝着锦月离开的方向追了去。 走到庭院之中,风华的尸体还躺在那里,锦月在菩提树下停了脚步,侧眸看了一眼。 “找人收拾干净。” 吩咐一句后,便朝着庭院外走去,不知在这佛门静地,伤了人命,是否罪责也会加上一重。 文殊院的关闭的大门被再次推开,锦月还未走出去,便看到一个人影闪过,叶阑惊呼了一声。 “谁?” 已经隐藏起来的暗卫一阵骚动,位置靠近了锦月几分,却还没有现身,只等那人影的下一步动作。 “你们是谁?” 声音是一个女子,只见她手中提着一个灯笼抬高往这方照,那女子清傲的一张面孔到显示清楚了。 “是你~” 她看清了那个女子,那女子也看清了她,语气里有些明显的诧异,似乎在这里看到锦月,很不可思议。 “原来是小榭姑娘,怎么深夜还在这里?” 那提灯出现的女子,正是小榭,她认出锦月时,神情之中透着难以理解。 “家父生前曾跟文殊院的已故的老主持交好,今日是老主持圆寂的忌日,我便过来替家父给主持上一炷香,因为晚了些时辰,便留宿下来,倒是慕小姐,为何深夜出现在此处。” 小榭提灯深看了一眼随在锦月身旁的叶阑,心中隐隐为赫连鸣谦不平,能得临文的喜欢,她竟然还能留心在其他男子身上。 “来给文殊菩萨上香,本想在这文殊院留宿几日,以表虔诚,但突然有些急事处理,便不得不回去了。” 锦月这套说辞,小榭自然不信,但锦月也没指望着她相信,左右是句敷衍,让大家面上都好看。 “慕小姐既然有急事回去,那我就不耽搁慕小姐的时间了。” 锦月对着小榭欠了欠身。 “告辞~” 便抽身离开了文殊院,小榭提着灯笼若有所思的看着锦月离去的方向,看着那男子护着这慕小姐的姿态,肯定关系不菲,不知临文知不知晓此事。 锦月在小榭心中的印象本就不好,她不明白这样一个水性杨花的女子,哪里值得临文喜欢。 第三百零八章:斜月沉沉藏海雾 走出文殊院,锦月便上了马车,驶出文殊院一里开外,叶阑看了看后方无人追来才开了口。 “我现在越发的怀疑,这小榭就是修罗门的门主了,你看她出现的是不是很怪异,要不要我查一下这文殊院的老方丈那件事?” 锦月从上了马车就靠在车壁上拧眉,不知想些什么,听到叶阑跟她说话,恍然收神回来。 “不必了,她敢说自然是事实,你查也是白下功夫。” 沉沉的眸子夹着思虑瞥过叶阑,此时她也不能完全的驻定,在此碰见小榭是巧合还是有人特意安排的。 文殊院距离柳府距离不近,在五更天的时候,锦月才回到了天水榭中,她看着弦阳的西厢楞了会神,才去睡了。 可能心中存着太多的疑虑,一直没怎么睡安稳,昏昏沉沉,醒醒睡睡的将一个白天消磨了过去,直到临近了三更天,才算清醒过来。 锦月用了些青鸾煮的清粥,便窝在软榻上看书,因为夜很是静谧,隐约听到屋后传来了动听的筝声,听手法跟乐调,显然不是弦阳在弹。 “是谁在外面弹筝?” 青鸾将一杯茶放在锦月手边,听到锦月问她,便也凝神听了听。 “奴婢出去看看。” 锦月点了点头,青鸾便飞身出去了,片刻的功夫转了回来。 “是柳棨,在后面的凉亭里。” 锦月抿了抿唇,从软塌上做起了身,这大晚上在后方弹筝,还谈的是她最喜欢的《夕阳萧鼓》,看来是冲着她来的,难道真被鸣谦说中了,岁贡一案真的跟她有关。 锦月突然想起,赫连鸣谦说,柳棨那不为人知的目的,是否是冲着她,她分析不出其中的连接点,或许今夜是个契机,但也是个危险。 “你等会暗处瞧着,若是出了什么事情,赶快到驿站跑一趟,让太宰大人带人赶过来,千万不要出手搭救。” 锦月这个安排听得青鸾有些莫名其妙,这些年无论锦月去哪里,都不曾让她离过身,因为她能近身保护,也是因为她心细谨慎。 “奴婢遵命。” 青鸾习惯了不去问缘由,纵身一跃,便看不见了踪迹,锦月将手中的书放下,抚了抚衣上的褶皱,便动身去往那凉亭之内。 那弱水湖畔年久未修葺的桥梁下面,赫连鸣谦只查到一些搬迁过的痕迹,还有打过的地基,至于搬迁走了什么,这地基是做什么使的,却无从考证。 柳棨的筝弹的并不算出类拔萃,莫说弦阳,怕是连她都比不过,但此时他选了这么个时辰,弹了首自己最喜欢的曲子,把自己招引过来,肯定是有目的吧。 锦月踏上浮桥时,柳棨手中的筝便停了,温笑的盯着她,那眸子中浓烈的爱意里,加这一些阴鸷,让锦月迈过去的步伐有些犹豫,若是柳棨真有什么图谋,她是逃不掉的。 “慕小姐~” 柳棨看锦月过来,便起了身,态度一如既往的恭敬中夹着些谦卑。锦月在迟疑了一瞬后,面色恢复平静,将放慢的脚步提到了平常的速度。 “柳大人好兴致。” 柳棨侧身将凉亭的入口错开,锦月便直接走了过去,看到桌案上摆放的古筝,锦月突然想来,这筝她似乎见过,只是印象不太深。 “慕小姐可是觉得这筝有些眼熟?” 柳棨如此一提,锦月更是觉得熟悉,看来这筝跟自己是有些干系,只是她还没想起来。 “是有些眼熟,好像见过。” 锦月看到柳棨抬眸深不可测的笑了笑,在哪里笑中,她窥到一丝警告跟恼怒。 “这筝有一对,一架名唤凤于一架名凰飞,这是凤于,凰飞前年赠了小姐,看来小姐并不喜欢?” 锦月的眉心微微皱了皱,在青碧遣人往库房中抬东西的时候,她似乎是看到过相同的一架古筝,只是当时并未过多的留意。 “凤凰于飞,好寓意,是月不善此道,辜负了柳大人的美意。” 锦月垂下眼帘笑了笑,看来柳棨对她的心思由来已久,只是因为她那日在他最落魄的时日,赠了他银钱吗?这是报当时的恩情,还是报复她当日的傲慢羞辱。 “慕小姐参透了其中的寓意,难道不想问问下官为何要赠一架给慕小姐。” 以往柳棨对她的心思虽然表现的很明显,却从来不曾这样直言逼迫的架势过,难不成他今日想跟自己摊牌了。若自己不顺从他的心意,他是恼羞成怒,还是有什么别的打算。 “既然早就摆在明面上了,又何须开口去问,柳大人你觉得呢?” 她第一次见柳棨,就知道柳棨对她有爱慕之心,但她不去回应,依照柳棨的聪明,便该懂了,如今的执迷不悟,只能说明她存了强迫的心思。 “穆小姐是因为心里装了太宰大人,才不屑开口问下官吧?” 咔嚓一声,一直站着的柳棨转动了凉亭的柱子,通往彼岸的浮桥收拢进去,沉在水底的莲花灯缓缓浮出水面,幽暗的关泽照着锦月恬静柔和的脸庞。 “月心里装了谁,似乎没必要跟柳大人交代吧。” 锦月将手指轻轻滑过桌上摆放的古筝凰飞,一声穿破午夜的响声,刺穿了夜幕的静谧,她神色上的平静一如既往,这让柳棨心头迸发出一股恼怒。 “慕小姐,说的对,下官的确没有资格问?” 这凉亭的机关柳棨上次就给她展示过,这次再开启,是为了收起浮桥,困她一时半刻吗。可这单纯的困让锦月觉得有些不像柳棨的行事作风 “临都城根下,本是月无意之举,柳大人忘了吧?” 那弱水湖畔的桥梁,他故作迷阵的拖延时间,这次在这凉亭又是,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看来待会就有答案了,只是不知道她有没有机会将这答案告知鸣谦。 “下官还以为慕小姐贵人多忘事,原来慕小姐还记得。” 锦月清淡一笑,视线瞥过将凉亭照的如同白昼的莲花灯。柳棨这话明显夹杂着埋怨的成分在,怨她没去回应他那份情吗,这就有些偏激了吧。 “柳大人这三年来给月送了不少东西,月回去后会清点一些,如数奉还的,日后酒不要再送了,月怕消受不起。” 锦月明知这话会激怒柳棨,但她依旧要说,因为人在盛怒之下,才能撕掉身上的伪装,她想知道没有了这层伪装的谦卑下,柳棨会是一副什么样子。 “慕小姐当真就如此的厌恶下官?连下官送的东西,都不屑去留着吗?” 锦月转身回眸看向柳棨,他紧咬着牙关,薄薄的唇瓣因为愤怒而颤动着。柳棨或许对她了解不够,除了赫连鸣谦外,她对于其他人的爱慕,向来视若无睹,哪来的不屑之说。 “柳大人这厌恶说的重了,月只有一颗心,知会装一个人。” 柳棨眼眸徒然瞪大了几分,朝着锦月靠近了一些,锦月也不躲,神色平缓如常的看着他,防似他根本就不存在一般。 他恨极她一直以来这样目中无他的模样,他要的不多,不过是心里惦念着她可以温柔的看他一眼,就像看赫连鸣谦那样。 “我跟赫连鸣谦,在你心里当真差了这么多?” 柳棨攥紧的拳头抖的厉害,以往的谦卑跟恭敬在此刻崩塌,目光里迸发出瘆人的火光,他不再自称下官,也不再尊称赫连鸣谦跟锦月,太宰大人,慕小姐。 “柳大人跟他差了多少,柳大人自己心里没数吗?何需问月呢?” 柳棨额上的青筋爆出,若不是姚乐双今天无意间跟他脱口而出,说他看到那位慕小姐跟一个朗眉星目神人一般的男子,十指相扣在柳府后门。 若姚乐双不说,他还不知道,原来他们早就心心相许了,却还在他面前假惺惺做戏。 “别怪我,是你逼我的。” 锦月还没明白柳棨这句话什么意思,只见他再次转动了那收起浮桥的柱子,这机关没像上次一样,将浮桥放出,而是整个凉亭哐当一声,以猝不及防的速度沉入了水面。 在水中锦月呛了几口水,意识便不太清醒了,恍惚之中觉得有人抓住了她,随后怎样,她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锦月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一个金碧辉煌的宫殿之中,这宫殿她似曾相识,好像宫中某一处。 大块暖玉雕琢的软塌上悬挂着金钩,描龙绘凤的锦被盖在身上,身穿宫装的娇俏少女来回走动,精巧的宫灯放置了数颗夜明珠,将室内照射的如同白昼。 锦月猛然想起,这地方跟皇宫的凤仪宫如出一辙,锦月神情促然一紧,她明明在柳府之中落了水,怎么可能会在皇宫呢,这一切怎么这么不和常理。 头昏蒙蒙的有些眩晕感,眼前的景象时而模糊时而清晰,锦月用指尖揉了揉太阳穴,看到袖口刺绣精美的凤尾,整个人惊了一瞬,忙一把掀开身上的云被。 锦月来不及关注自己手臂的力量,连掀起个被子都累的气喘吁吁,已经被眼前出现的景象吓呆住了。 身上刺眼的明黄宫装上,绣着栩栩如生的凤凰,灼的她双眼睁不开,难不成她睡了过久,还是俨然已经入了皇宫,赫连鸣谦,苍灵,都是她的黄粱一梦。 “奴婢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方才忙碌的一众身着宫女服侍的女子看到锦月醒来,纷纷叩拜下跪在地上。 锦月扶着床榻想要坐起,却察觉全身被抽了力道一般,刚撑起一点的身体重重的砸砸起床上。 最靠前的小侍女跪着靠近到锦月榻前,搭着手将锦月抚起了身坐在榻上,态度恭敬有加还有些恐慌。 “皇后?你是在唤月吗?” 那扶着锦月起来的小侍女,此时眉眼低垂极其的恭敬,此时她还是半跪着,看她身上的衣服跟其他侍女稍有不同,锦月知道这是宫中执事宫女的装扮。 “回皇后娘娘,是~” 室内的龙涎香缭绕在鼻息之间,锦月在这股香气之中,眸光由疑惑变换成深邃,一手推开了手边那个小宫女。 在宫中,龙涎香只有乾坤宫可以点燃,若这里真是凤仪宫,宫人根本没有胆子点燃着只有皇上才能熏的龙涎香。 “谁给你们的胆子,敢冒充皇家之人,来此蒙人。” 那直身跪着的小侍女惊恐的俯身磕头,身后其他的侍女也随着磕头,有发抖的声音扣头喊着。 “娘娘恕罪,娘娘恕罪。” 锦月促然皱了皱眉头,因为那小侍女忙着叩头,她整个人便只能斜靠在床柱上,没有力气起身。 “穆小姐果然好生的聪慧。” 一个清朗的声调响起,在大厅里回荡开来,跪了一地的小侍女连忙撤开了中间的道路,有规矩的跪在了两遍,虽然这些人并非宫人,但规矩到是学的很到位。 “皇后怎么动这么大的气。” 锦月朝着突然发声的方向看了过去,还未看到人,入眼的先是一身明黄之色的衣摆,五爪金龙腾云而绕,好生的有气势,这衣服明显的便是龙袍,但这声音却不是墨承乾。 “是你~” 等那身着龙袍之人完全展现出来,一张俊朗的面孔显现出来,锦月将目光微微眯了眯,心头一震,穿龙袍的竟然是柳棨。 “是我,不应该说,是朕~” 锦月全身无力的摊到在床榻上,柳棨快走几步用手臂将帮锦月勉强坐起,锦月想挣脱却使不上力,她明白,她是被下药了。 “仿制龙袍,假冒皇上可是灭九族的大逆不道之罪,你疯了。” 伪装宫女的一众侍女还跪在地上没有起身,柳棨将龙袍的广袖甩了出去,如乘风驾云一般,看来这龙袍他穿过多次了,连墨承乾惯有的动作都学的七八分像。 “都下去~” 窸窸窣窣的一阵响动后,这偌大的宫殿里,便只剩下了锦月跟柳棨两个人,空旷之中让人莫名起了寒意,宫殿里的气温也比平常低一些,而且有些潮湿,这里应该是地下的位置。 第三百零九章:归来池苑皆依旧 锦月侧眸看着柳棨的脸,她终是知道了,柳棨用这么一大笔贡银做了什么。 “朕的皇后,怎么这样看着朕。” 柳棨坐在床边,一手撑着锦月摇摇欲坠的身体,一手拂过锦月的脸颊,锦月蹙眉错开,却错不开柳棨的钳制。 “你想被灭九族,月还不想呢。” 柳棨落空的手还悬在空中,一双没了谦卑的眸子,散发出阴鸷的讪笑出来,突然转腕钳制住锦月的下巴,强行将锦月的脸对向他,他想让这双令他神魂颠倒的眸子中印出自己的模样。 “灭九族,那墨承乾可把自己算在内。” 锦月的眸子一怔,诧异的看向柳棨,先皇只有当今圣上一个皇子,是天下尽知的事情,而在世的王爷如今只有成王,膝下尚无子嗣,听柳棨的口气,他应该是皇家人,怎么回事。 “你跟皇上什么关系?” 柳棨嘴角露出一抹嗤笑,痴恋贪婪的望着眼前这样,令他魂牵梦索的面孔,得不到他的心,他也要得到她的人。 “你想知道?” 柳棨的拇指在锦月柔和的轮廓中揉搓着,钳制在锦月手臂上的手掌用了些力道,让锦月吃痛不已,却无可奈何。 “你究竟想做什么?” 锦月一边在面上表现出无奈的表情,心中却迅速的思索着,她是落水后被柳棨带到这宫殿的,那这座宫殿极有可能是在柳府地下,她只盼着赫连鸣谦可以快速找到这里。 “朕想做什么,你待会就知道了。” 柳棨抓着锦月的手一松,没了支撑,锦月的身子便瘫软下去,好在铺的锦被很厚,砸上去并不疼。 “进来,给皇后娘娘更衣。” 柳棨起了身,方才被柳棨驱使出去的侍女躬身回来,手中捧着却是皇上皇后大婚用的嫁衣,锦月心头促然一颤,懂了柳棨想要做什么。 你以为成立前,月就会承认吗,你就真的能是皇帝了,别痴心妄想了。” 锦月费心想要拖延时间,赫连鸣谦肯定会找过来,只是时辰不好把握,所以她跟柳棨耗的长些,总规会对自己有利。 “痴心妄想,朕就让人你看看,朕的痴心妄想能否成真。” 柳棨大步踏出去,满屋子的小侍女走过来开始给锦月穿戴衣服,锦月全身无力,只能任由她们摆布。 等这群侍女给锦月穿戴好,那方才扶过她的小侍女,便哪来铜镜照给锦月看。 “娘娘你还有哪里不满意吗?” 火红的喜服依旧绣着凤舞九天的图案,霞帔如云铺开,凤冠摇曳晃眼,她额际还瞄了牡丹形状的花细,耳垂上挂的金镶玉耳环,看来柳棨把皇家婚嫁弄了个周全。 “娘娘真美,这身皇后的凤冠霞帔也就娘娘才配的起。” 从始至终只有这个扶过她的侍女开口说过话,其他的都不曾开过口,锦月斜眸看来她一眼,长的清秀乖巧,不知是什么身份。 “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侍女将手中的铜镜交给了其他的侍女,对着锦月得体的一笑,才轻声回答。 “回皇后娘娘的话,奴婢名叫采薇。” 听到采薇这个名字,锦月又将眉心拧了拧,她虽然对宫中人不是很熟悉,但也知道皇上身边的大总管是李安,而在皇上身边当差的执事大宫女就是名叫采薇。 “冒充宫人,可是要被凌迟的,你不怕吗?” 采薇的愣了一下,看锦月的眼神有些欲言又止,锦月刚才在说些什么,好从采薇嘴里套套话,身后突然传来柳棨的厉声讥讽的声调。 “你与其白费心思在她们身上,倒不如讨好讨好朕。” 采薇躬身向后退了一步,锦月转过头去,看到柳棨褪下了龙袍,也还了一身喜服。他本就生得俊俏,此时这大红着身,撇去了以往故作的谦卑,到真俊朗了几分。 “讨好你,你能放过月吗?” 柳棨潸然一笑,向寝殿内迈出几步,走到了锦月身旁。这张脸本就美的不可方物,如今穿上这华丽的喜服,真是清丽动人,端庄高贵。 “除了这个外,朕都愿满足你。” 柳棨的手指贪婪的拂过锦月的眉眼,鼻尖,然后到唇角,心想着,这样好看的樱桃小口,尝上一口应该很销魂吧。 “痴心妄想。” 清淡的语气说出这四个字,让柳棨停在锦月唇角的手促然一顿,如今她是他的阶下之囚,只能任由他摆布,但她却依旧这样淡然平静,高不可攀。 “朕是不是痴心妄想,你待会就知道了。” 柳棨眸光一凛,将覆的锦月脸上的手拿开,锦月软绵绵的靠在座椅上,如今她除了说话抬手外,已经使不上任何力了。 “扶皇后娘娘准备大婚。” 柳棨大步流星的走出了宫殿,采薇将绣着龙凤呈祥的红纱盖在锦月头上,随后一左一右两个侍女将锦月驾着紧随着柳棨出去。 这所地下皇宫不但仿制了乾坤殿凤仪宫,还仿制了上朝的朝堂,锦月被人搀出候,被塞进一个喜轿之中,她掀开轿帘看了看,虽然是黑夜,但在流光溢彩的灯光下,知道自己正被抬进上朝的大殿。 在临近大殿第一个台阶时,轿子被放了下来,先前驾她的小侍女有一左一右扶她从轿子从出来,一步一步的朝大殿内走,锦月知道进了大殿就是当着百官进行的奉迎礼。 因为是被人搀扶着,锦月估摸着自己在这通往大殿的台阶上足足耗费了小半个时辰,进入大殿果然看到四排身着官府站立齐整有素的人。 那两个小侍女将她驾到殿前,强迫锦月跪在柳棨面前,柳棨从龙岸前捧过一个锦盒,递给锦月,锦月蹙着眉没有去接。 身边紧跟着的两个小侍女强行驾着锦月的手臂将那锦盒接住,随后便有一个身着太监服的少年,捏着嗓子宣念册封皇后的圣旨。 等那穿太监服的少年念完,柳棨从大殿上下来,将锦月扶了起来,身边的两个侍女退开了 柳棨一手揽着锦月缓缓的走了上去,便听得那些假扮百官的人大声呼喊着。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千岁。” 锦月凭借自己根本站不住,所以一直靠柳棨一个手臂揽着做支撑,等下面的人喊完,柳棨便附身将锦月横抱着,径直回了那仿照的凤仪宫。 这大婚的所有细节都是按照皇家大婚的礼仪按部就班过来的,只是从简了些细枝末节,柳棨将锦月抱回凤仪宫便屏退了所有的侍女,将锦月放在床榻上坐好。 “你终于属于朕了。” 锦月是斜靠在床柱上的,柳棨坐下后才将锦月移到靠着他的肩膀,他有些颤抖的手紧紧的抓住锦月的手。 “你做这一切就是想,跟月演一场大婚过过瘾?” 柳棨攥着锦月的手紧了紧,转头看着红纱下的锦月笑了笑,伸手将那红纱撩起,那张美颜的面孔露了出来。 “这怎么能是演呢,这是真的,我们已经成亲了。” 柳棨将攥着锦月的那只手抬起,在锦月手面上亲了一下。锦月似讥似讽的笑了笑。低声道。 “你现在还能分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吗?” 原本锦月以为柳棨建造这样更皇宫如出一撤的地宫,是有谋反之心,但他没有像成王招兵买马,也没有像成王攻占城池,拉拢官僚,似乎只是为了给自己塑造一个荒诞的梦。 “你一直说我疯了,我是疯了,你肯定想不到,我疯狂的做这一切,只是为了跟你在这里有一夜巫山吧。” 柳棨此时不在自称是朕,而是换成了我,他喷火的眸子瞥向锦月,身子一侧,锦月便倒在了床榻上。 “你是相府千金,我只是你父亲手中微不足道的一颗棋子,想娶你比登天还难,所以我建造了这样一座宫殿,用计将你索来,就只求这一夜。” 柳棨伸手抓住了锦月胸前的衣襟,哧啦一声撕裂,上面的纽扣散落开来,能听到掉在地上的声响。 “这成本确实是大,一个好锦绣前程,柳家上下几百条性命,就只换这一夜的荒唐,值得吗?” 绯色素净的肚兜显露出来,呼之欲出的酥胸十分的诱人,凤冠在方才倒下时从头上脱落,乌黑的发丝在锦被上铺散开来。 这样凄美的面容下,她依旧平静如斯,柳棨不明白,是她太会伪装,还是真的不怕。 “但我觉得很值。” 柳棨欺身在锦月身上,用手捏着锦月的下巴,锦月的视线平静无波的盯着他,嘴角的笑清淡中夹着讥讽。 “是吗?前面可是万劫不复的刀山火海,你可想清楚了?” 柳棨伸手又是一扯,锦月上身的喜服已经完全被扯掉,漂亮的锁骨随着呼吸上下起伏,忽隐忽现。一双白玉雕琢的玉臂泛着温软的光泽,柳棨直觉一股暖流从下体通便了全身。 这些年他从来没有碰过任何女子,因为跟眼前这人一比,都卑贱如蝼蚁,能跟她有这一夜,刀山火海算什么。 “我想的很清楚,一直都很清楚。” 柳棨趴在锦月身上,正想尝尝那鲜艳欲滴的樱桃小口,是何等的销魂美妙,但人还未靠近,身后突然有一股力道将他提走甩了出去。 柳棨重重的摔倒在地上,随后便听到外面混乱的厮杀之声,而方才将他甩出的那个人,一身玄紫华服,目光如火的盯着他。 “赫连鸣谦~” 柳棨仓惶爬起,恶狠狠的瞪着赫连鸣谦,他早知赫连鸣谦会找回来,却没想到如此之快。 “柳棨,你好大的胆子,竟然大逆不道。” 柳棨扶墙斜了赫连鸣谦一眼,嘴角浮出嘲讽的笑容,论伪装他跟这位太宰大人真是差的很多。 “你进来不就是为了她吗,赫连鸣谦你以为你真能带走她,她是我的,只会是我的。” 赫连鸣谦深邃的眸色一寒,原本舒朗的眉心皱紧,他觉得柳棨这话似乎意有所指。 “你什么意思?” 柳棨面上露出诡异的笑,他深知自己不是赫连鸣谦的对手,话音还没落,人影一晃逃离出去,赫连鸣谦并未去追,转头忧心的看向锦月。 “你终是来了。” 赫连鸣谦靠近床榻,本想将柳棨撕下来的喜服给锦月掩好,但窥见了上面绣的凤凰,眉心皱了皱,将身上的外衫退下,将锦月扶起包裹住。 “对不起,我来迟了些。” 锦月笑着摇了摇头,柳棨既然敢说只要她一夜,一定在进入地宫的地方用了很巧妙的机关,赫连鸣谦能提早进来,已经很不容易了,她怎么会怪他。 “来了就好,不晚~” 赫连鸣谦将眸子自责的下垂,看到被自己外衫包裹下,有血渍浸湿了小片,心中猝然一紧,掀开那有血渍的地方,眸中露出痛惜的光泽。 “怎么这么傻?很疼吧?” 锦月清淡一笑,方才她在柳棨面前只是强装镇定,其实心早就慌乱一团了,不然也不会紧张害怕到,将指甲都攥紧了皮肉中。 “你别这样,不疼,真的不疼了。” 锦月看赫连鸣谦自责的神情,想伸手抱抱她,却发现现在连抬手的力道都没有了,也不知柳棨给她下了什么药。 “我带你回去。” 赫连鸣谦将锦月从床榻上横抱起来,没等走出这个地宫,锦月就因体力不支,晕睡了过去。 锦月是在问渠客栈中醒来的,照射进来的火红的夕阳,显示着此时已经是傍晚了,她记得今晚就是除夕,明天便是新年了。 虽然赫连鸣谦从来没说过,但锦月还是知道,岁贡一案,皇上给赫连鸣谦的最后期限,就是要在年前结束。 “醒了,我还以为你上赶着去阎王爷那里报道,不舍得醒呢,我让阿影丧服都备好了,这次用不上,你跟我打声招呼,下次什么时候再给你备上。” 叶阑似讥似讽的语调响在耳畔,有些刺耳,锦月试探的动了动身体,发现已经有了力气,转眸过去,果然看到了叶阑铁青的脸。 “阎王爷哪有你好,我怎么舍得走呢?丧服还是丢掉吧。” 第三百一十章:望残烟草情低迷 锦月用手撑着从床榻上坐了起来,果不其然两双手已经被叶阑包成了粽子,比熊掌都大,但她却不敢出言反驳这个。 “呵~,少跟我嬉皮笑脸的,你知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敢自己一个人去见柳棨。” 锦月垂眸任由叶阑骂,在叶阑心里,天大的事情,都比不得她的安危重要,她若敢说自己是唯一能引柳棨的鱼饵,叶阑就敢给她一剂药,让她一个月下不来床。 “你说的对,都对,这次是我错了。” 叶阑白了锦月一眼,端起手边的药朝着锦月递了过去,令人作呕的苦味绕过鼻息,锦月一阵的反胃,因为手包扎着不能去接,只能可怜兮兮的看着叶阑。 “喝一半行吗?” 叶阑带着怒火的眸子瞥过锦月,锦月惊的抖了抖,知道叶阑这次是真的气到了,连忙赔笑。 “都喝了,我都喝了。” 锦月咽一口口水,皱着眉屏住呼吸,将叶阑递给她的药一口灌了下去,药是喝下去了,但留在口中的苦涩却刺激着味蕾,让她苦不堪言。 咯吱一声门响,赫连鸣谦开门进来,叶阑瞪了赫连鸣谦一眼,没说一句话,径直走了出去,像是极其不愿看见赫连鸣谦,锦月还在叶阑得眼神里看到了责备。 “别跟他一般见识,他只是担心我。” 叶阑一向不怎么喜欢赫连鸣谦,但今日这敌意的表现比之平常有些过了,锦月只当他因为自己的事情,一时记恨了赫连鸣谦。 “不怪他,此事确实怪我。” 赫连鸣谦走上前想要抓住锦月的手,却发现那一双原本纤细修长的手,已经被裹成粽子了,莫说抓,他两只手都不见得能捧住一个。 “叶阑太小题大作了,其实没这么严重的。” 锦月抬了抬笨重的手,笑的有些无奈,叶阑整她的方式总是像个置气的孩子,她也没什么办法制止。 “看得出,他真的很在意你。” 锦月淡笑这垂了垂眸子,叶阑对她的那份看中,是赫连鸣谦也无法比拟的,她看在眼里,也记在心里,却不知如何回报。 “柳棨的事情,处理的怎么样了?” 赫连鸣谦在锦月问道柳棨时,眸光不自然的闪了一下,锦月不太清楚自己出那地宫是什么时辰,所以不确定柳棨的事情过去过久了。 “柳棨在地宫中畏罪自杀了。” 锦月神情猝然一怔,将眸子缓缓垂下,畏罪自杀是赫连鸣谦的用词,柳棨自杀不假,怕不是畏罪,因为他根本不会觉得自己有罪。 “他究竟是什么人?跟皇上什么关系?” 锦月没忘记柳棨跟她提及,他的九族是包括皇上在内的,但锦月对柳棨的身世依旧百思不得其解。 “你在柳府有没有见过柳棨的生母?有没觉得她跟一个人有些相像?” 对于柳棨的生母,锦月印象不深,只是在柳盈的订婚宴中远远看过一眼。长相不算出众,直是比柳盈好看少许,但胜在柔顺温良。说起跟谁相似,她脑海中到浮现了一个人的影子。 “你是说,瑾瑜?” 柳棨生母的容貌确实跟瑾瑜有三分的仿似,此时有一个想法在锦月脑海中一闪而过,求证的盯着赫连鸣谦。 “当年先帝微服私访到苍灵查岁贡一案,跟柳棨的生母确实有过一次露水之情,却不知她身怀六甲,所以此事便少有人知了,回宫后也就忘却了这档事。” 锦月静缓垂眸,想起了当初蓝影跟她提过,柳棨的先前是个小吏的女儿,家中因为涉及贪污一案,被官府卖到了勾栏中。而后结识了一个书生,但那书生不辞而别,才无奈之下嫁入柳府当了小妾。 “乃怪柳棨的容貌,跟柳盈差这么多,原来是此种缘故。” 柳棨跟柳盈虽然都有过人的才情,但柳棨容貌却比柳盈出众许多,锦月也曾见过柳老爷,身体微胖且矮,长相十分的粗狂,当时还听蓝影说过一句。 “都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儿子能打洞,柳老爷长成这样,竟然能生出柳棨这样姿容过人的儿子。” 这样算来柳棨跟当今的圣上,算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不过皇家历来亲情凉薄,这个兄弟死了,怕是皇上也不见得会放在心上。 “柳棨生母一直不曾找过先皇,应该不清楚先皇的身份,柳棨是如何得知的?” 柳棨前些年在柳府过的很是凄苦,若他早就知晓自己的身份,不应该等到现在才有所显露。 “柳棨的生母确实不知道先皇的身份,不过柳棨的生母为了慰藉自己思念之情,便画了一幅先皇的画像,放在荷包中随身携带,私下总拿出来偷偷垂泪。一日被柳棨看到,追问之下,才知道自己并非柳老爷的儿子。” “后来他高中状元,在宫中再次见到了先皇的画像,便暗中跟以前侍奉过先皇的老宫人求证,才确定了自己的身份。” 那个被柳棨生母带着的荷包,锦月也曾听蓝影当趣事提起过,没想到有着这层渊源。 “现在柳府如何了?” 柳棨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并且那地宫就建在柳府下面,柳府如今肯定一团乱了。 “柳棨的生母悬梁自尽了,柳府一众人暂时被软禁在家,要回临都禀明皇上,再做处置。那个柳府的女婿赵公子以身体不适为由,逃回临都了。” 赵庆是个什么性子,锦月自然知道,柳盈这赵府少夫人的位置,怕是保不住了,还有楚晴肚里的孩子怕也每个依仗了。 “弦阳呢?还在柳府吗?” 左右这些事情跟弦阳扯不上什么关系,不知她现在是离开了柳府还是仍旧待在天水榭,还有青霜跟青芜,应该也从柳府接出来的好。 “天水榭的人已经在收拾东西了,明日她打算回临都了,我已经吩咐过,不会难为她们的。” 锦月点了点头,今夜便是除夕,本来是个团圆的日子,柳府的人倒是团圆了,只是没了往日的欢喜吧。 “明日便是新年,一个重新的开始。” 赫连鸣谦伸手拦住锦月,让锦月靠在了他的胸前,心阵阵的痛着,他一直想将锦月护个周全,但到头来总是她在为他奔劳冒险,这让他既心疼,又有挫败感。 “碧华,我突然有些怕了。” 锦月抬了眼帘看向赫连鸣谦,昨夜若是赫连鸣谦晚进地宫一步,后果的确不堪设想,看来自己这次真的吓着他了。 “我没事,真的没事。” 锦月努力朝着赫连鸣谦贴了贴,当日她感觉到了危险,却怕自己收手后,柳棨的事情,会变得更加棘手。延误了皇上给的期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她不想他出此纰漏,落下把柄让人拿捏。 “叶阑怪我,其实我更怪自己。” 赫连鸣谦用手指温柔的梳理着,锦月从肩垂下的发丝,一想到当时锦月被柳棨按在床上的模样,心如刀绞,恨不得将柳棨千刀万剐。 “他本来就是冲着我来的,躲不过的,你无须自责。” 赫连鸣谦按住了锦月的肩,眉心拧在一起,将声调压的很低。 “答应我,日后别再做傻事了,你安好,比什么都重要。” 她身为听风楼的楼主,身边有诸多的暗卫保护,又有青鸾贴身不离,若她不是有意将自己置身危险之中,柳棨怎会有机会。 “好,不会有下次了。” 锦月用那双被叶阑包成粽子的手拍了拍赫连鸣谦,给他带来这么大的不安,她很自责。 “今日是除夕,我们出去逛逛吧。” 锦月淡笑的点了点头,想到在临都爬穿云峰时,赫连鸣谦跟她提及要帮她守岁,没想到今日到真有了这个机会。 “那你先出去,让青鸾给我更衣。” 赫连鸣谦用手指刮了一下锦月的鼻头,将嘴巴凑近锦月的耳畔,将声音压的很低。 “何必麻烦青鸾,我给你效劳吧?” 锦月面颊一红,用那双缠着绷带的手推了赫连鸣谦一下,迷离的眸光忽明忽暗的不敢去瞧赫连鸣谦。 “少打趣我。” 赫连鸣谦舒朗一笑,用指尖掩了掩锦月有些散开的衣襟,脸上的笑缓缓散去了,面上浮出一抹痛惜来。 “我一直存着贼心的事情,没敢动手,没想到让柳棨占了先机。” 锦月知道赫连鸣谦想到了,她被柳棨压在床榻上,撕开衣襟的模样,面色平静之中有些忐忑的问道。 “你介意了是吗?” 她未曾出阁,却被一个男子将大半个身子看了,赫连鸣谦虽然曾经身在江湖,但这件事锦月不确定赫连鸣谦在意几分。 “傻瓜,我在跟你玩笑呢,你怎当了真去。无论如何,你在我眼里永远冰清玉洁。” 赫连鸣谦食指在锦月额头敲了一击,锦月缓收秋水明眸,垂下眼帘思忖片刻,便将那双泛着月华的眸子抬起少许,略显迷离。 “你我做些他不曾对我做过的吧?” 赫连鸣谦还未解锦月此话何意是,锦月紧挨到赫连鸣谦身边,面孔缓缓凑近,软且温润的双唇促然触压过来。 赫连鸣谦打了一个激灵,以往都是他主动去吻她,锦月主动迎过来送吻却是第一次,一时之间让他迷了心神。 因为锦月对于此道十分生涩,细噬添触都不到其位,反而有种欲拒还迎的诱惑力,让赫连鸣谦忍不住搂紧了锦月的身子,回占了先机去。 即便并非第一次接触锦月的唇,但仍觉那唇柔软的似弱水湖畔的湖水一般,透着静谧的甘甜,让人不知不觉的就沉溺其中。 赫连鸣谦在这个锦月主动送过来的吻中逐渐迷了心智,用舌尖添触了锦月的耳边,随后蔓延到了锦月的脖颈。 锦月上身松散的外衣不知何时被剥落了,散着月色般温润无暇的肤色,在照射进来的落霞之中,十分的好看。 贴着那乳色纯白的肚兜,赫连鸣谦用唇噙住了,锦月凸显的锁骨之处忘情的啃咬,怀中的身子微微动了动,听得低沉强忍的呻吟一声。 也正是这声呻吟,一股寒流直接给了赫连鸣谦混沌的灵台一激,及时的清醒过来,握住锦月的双肩送出了三寸。 锦月双颊早已被赫连鸣谦吻的绯红微喘,此时正屏息沉眉望着他,赫连鸣谦苦苦一笑,用双手将被他退下的外衣给锦月掩好。 “我高估了自己的自控能力,还是唤青鸾来吧。” 赫连鸣谦起身,急速奔到桌前,将早就放凉的茶水灌入口中,不敢在朝床榻上人看一眼,又疾步奔出了房外,有着从未在他神色上出现的慌乱。 锦月迷离的目色渐渐清明起来,伸手攥住了被赫连鸣谦掩好的衣襟,默默的咬紧了下唇,许久不曾动一下。 青鸾进门来锦月依旧没有回神,直到青鸾靠近低声唤了她一句,方在面上露出苦笑。 “更衣吧。” 青鸾颔首后,便取了一件碧色的罗裙帮锦月换好,又梳了一个简约却清爽的发型,插了两根白玉钗,贴了枚珠花。 不知是不是因为被柳棨灌的药还未曾缓过来,面上有些病态虚弱的惨白,便让青鸾挑了些胭脂涂上双颊。 锦月穿戴好出门时,看到赫连鸣谦一个人站在问渠客栈的大厅中,望着窗外的碧水背光而立,一身玄紫衣衫卷风浮起,仿似九天之上飘扬而来的仙人,不沾人间俗气。 锦月记得,除了那藏青的官服以外,赫连鸣谦的私服大多都是玄紫的颜色,不过这颜色也真是配他,深邃如寒星,雍雅似兰花。 “走吧~” 锦月下的楼阁去,将手放在赫连鸣谦的肩膀上,赫连鸣谦侧头神色复杂的看着锦月。 “对不起~” 这声对不起锦月不知道是因为方才唐突了她,还是方才唐突了一半而终止,但这话她也不想去加以确认。 “来日方长~” 他们总用这句来日方长,给对方希望,也给两个人走下去的勇气,此时刚好借来宽慰他。 “走~” 赫连鸣谦温雅一笑,揽住了锦月的肩,便引她朝外方走去。 第三百一十一章:悠悠生死别经年 夜幕渐暗,此起彼伏的鞭炮声不断响起,街道上已经挂起了灯笼,摇晃的光芒,将人影拉的很长,仿佛就像人期盼的那样日久天长。 因为锦月的手被叶阑包扎的实在太夸张,赫连鸣谦没法牵着锦月,只好跟锦月并肩走在街道上,,人影灼灼气势非凡,倒也没有人敢靠近。 街道上有很多孩童,拎着鞭炮举烟火棒追逐打闹,也有成年人三三两两成群结伴一起游玩,面上都挂着无忧无虑的笑,看上去十分的安乐美好。 “真好~” 锦月侧头抬眸看着赫连鸣谦笑了笑,那双含着秋水的明眸比夜空中的星辰还要光彩夺目,看的赫连鸣谦心神微动。 “什么真好?” 赫连鸣谦伸手揽了揽锦月的肩,那双眸子却不敢多看,每看一眼,就有溺死在里面的冲动,他想到柳棨自刎前,凄然冷笑的说道。 “赫连鸣谦,你不知道,她用那双眸子看你的神情,有多令人羡慕,若是她肯那样看我一眼,我便死而无憾了,可惜我为她入了魔,都没曾如愿。” 他不知哪辈子修来的福分,能得她芳心一片,从前真是愚笨,一再的怀疑她别有用心,才让两个人错过了那么些年。 “现在算不算你所说的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锦月怔了一下,低头垂着眸子笑了笑,当时不过口说的一个愿望,他竟然记住了。 “有你在,便比什么都好。” 赫连鸣谦温笑着刮了一下锦月的鼻尖,揽着她朝前走,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他眼里只有她,她眼里也只有他。但四周的人间烟火气,却比独处多了些情调。 “怎么突然想起来,带我在这里走走了?” 赫连鸣谦带着锦月七拐八拐的走到了浣花巷中,熟悉的街道一如浣花节般的热闹,只是不再只有青年男女。 “弥补一下当日的遗憾。” 赫连鸣谦狡黠一笑,从袖口取出一枚茶花花枝,递给锦月。锦月垂眸淡笑,这花枝似乎就是赫连鸣谦当日从她房中讨去的。 “是不想要了吗?要还给我?” 锦月用包裹了层层绷带的手,将那花枝接了过来,但有些拿不住,所以看上去有些滑稽。 “你知道我什么意思?” 赫连鸣谦的目光温柔似一汪多情的湖水,看的锦月心头一通的小鹿乱跳,她本觉得自己很会掩饰情绪,但在赫连鸣谦面前时常会乱了分寸。 “我不懂~” 锦月浅笑朝前走去,脸上却染上了一层的红霞,即便两人如今的关系不言而喻,但她依旧还是羞于做出送他花枝着一举动,这样的承诺有些太重了。 “碧华~” 赫连鸣谦嗔怪的唤了锦月一声,便快步跟了过去,街上来来回回都是行人,他一直将锦月护的密不透风,唯恐什么人撞了她去。 “棨哥哥没有死,呵~呵~呵~,棨哥哥不会死的,哈~哈~哈~,你们都骗我,你们都骗我,我要去找棨哥哥,给他做新娘子。哈~哈~哈~” 在人声鼎沸的人群中突然出现这样一个声调,引起了锦月的注意,锦月寻声看了过去。 只见不远处,一个女子双手拽着自己蓬乱的头发,边转圈边自言自语的一通乱走,还时常伴着傻笑。后面紧跟着两个中年男女,边不停的给她撞到的人道歉,边好言哄着她。 “怎么了?” 发现锦月神色不太对,赫连鸣谦也随着锦月的视线看过去,那疯了的女子面容长得甜美精致,时而傻笑,时而啼哭。 “你认识她?” 锦月怔愣的回过神来,这个疯了的女子,便是姚乐双,平常只觉得她娇惯跋扈了些,没想到对柳棨有这般深的感情,因为他的死,而精神失常。 “她是柳棨的表妹,在柳府有过数面之缘,没想到疯了。” 赫连鸣谦揽了揽锦月的肩,她总说她是铁石心肠,对人情冷暖没知觉,但每当有人因她遭祸,她心里还会回难过的。 “人各有命,怪不得你,别自责。” 锦月轻缓而笑,垂眸微微叹了口气,若一个人真的是忘不掉的,其实疯了也不失是一种别样的解脱,总比清醒着忍受折磨的好。 “鸣谦,其实我~” “慕小姐,慕小姐~” 本来锦月想告诉赫连鸣谦,以前被她算计,下场更加凄惨的人比比皆是,她若个个去自责的话,真还顾不过来。 顺便她也想提一下宋太师灭门那一案,也是她一手策划的,但话还没出口,却被突然冲过的姚乐双抓住了衣襟。 “慕小姐,棨哥哥还活着对不对,他会娶我对不对?” 赫连鸣谦伸手将锦月拦在怀里,将锦月跟姚乐双隔开,而后面跟着的两个中年男女连忙拉住了姚乐双。 “这位小姐,真对不住,小女受了些刺激,精神不正常,希望您见谅?” 虽昏暗的光线下。那两位中年虽然看不太清两个人的面容,但还是能从衣着跟气度上感觉到,眼前这两位定然是招惹不起的贵人。 “无妨,看好她便是了。” 锦月刚要抽身走开,姚乐双突然在此时挣脱了她父母的禁锢,跑上前双手抓住了锦月的手臂,涣散恍惚的眸子中,露出期许的眸色。 “棨哥哥没有死对不对?他们都在骗我对不对?” 姚乐双的父母在这光线昏暗的地方,仍然感觉到赫连鸣谦身上散发的冷气,赶紧上前想将姚乐双拉回,奈何她抓的实在紧,两人用了吃奶得劲也掰不开。 “双儿,听话,你棨哥哥已经死了,咱们回家好不好?” 毕竟是亲生的骨肉,因为怕伤着姚乐双,姚乐双的父母一直没有下狠手,所以此时姚乐双还抓着锦月的手臂没放开。 “不,不,棨哥哥不会死的,不会死的。” 姚乐双放声哭闹着,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纷纷正往这边围,锦月垂目看了看姚乐双抓着自己的手,用那缠着绷带的手轻轻拍了拍她,这一拍姚乐双的情绪稳定了少许。 第三百一十二章:近来人事半销磨 “他没死,他永远会活在你的心里的。” 轻缓具有安抚力的语调响起,姚乐双傻傻的笑了笑,便松了手,转头对着自己的父母仰头说道。 “你看,我就知道棨哥哥没死,是吧。” 姚乐双的父母一看姚乐双松了手,算是松了一口气,赶紧将姚乐双边拉回来,便好言语的哄着。 “好,双儿说没死,他就没死,走,咱们回家啊。” 姚乐双跟着她的父母走远,身边围着的人才陆陆续续的散开了去,但还能听到姚乐双母亲嘟嘟囔囔的埋怨着。 “都是柳棨那个扫把星,害了整个柳家不说,还害了咱们的双儿。” 锦月将眸子缓缓垂下,平静的面容上露出一抹沉郁,她先前还记得这位姚夫人夸柳棨是人中龙凤,是为柳家光耀门楣的文曲星下凡,这转眼便翻了脸。 “别太放在心上。” 赫连鸣谦揽了揽锦月的肩,锦月抬眸轻缓的笑了笑,她从来不去怜悯他人,因为一直觉得怜悯是天下最没用的方式。 但看到昔日那个虽然娇纵,但总归单纯活泼,如今落得如此疯疯癫癫,心里多少有些过意不去。 “慕小姐,临文好巧。” 清雅之中夹着讶异的声调响起在耳畔,不用去看,锦月便知巧遇了小榭,只是不知是不是当真就这般的巧,这般的有缘分。 “小榭姑娘,的确很巧。” 此时赫连鸣谦的手还揽在锦月的肩膀上,看到小榭,赫连鸣谦也没打算收回去,但锦月向来不喜欢以此拿捏人,便错身,将赫连鸣谦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移开。 “临文跟慕小姐同时出现在浣花巷,不知是相约还是偶遇呢?” 锦月将还攥在手里的花枝,默不作声的被手塞进来袖口中,这问题在浣花节,她曾开口问过小榭,没想到此时又被她反问了去。 “是本官去问渠客栈,特意邀请的慕小姐。” 赫连鸣谦故意咬重了特意两个字,锦月看到小榭神色上露出了伤怀的神色。虽然她跟赫连鸣谦的关系不少人都心知肚明,却从未自己挑破过,毕竟她还是右相府未出阁的小姐。 “原来慕小姐已经从柳府出来了,还真是树倒猢狲散呀。” 小榭明显的在暗示锦月忘恩负义,锦月只是垂眸笑了笑,小榭眼里她是个什么人,她并不太在意。 “是本官下的命令,跟柳府无关人等,不得再在柳府中停留,以免妨碍公务。” 小榭本就随口一说,但赫连鸣谦的解释,便让她心生不悦,她了解赫连鸣谦,不是要紧的人,从来不会替人说半句好话,曾经连她被几个文人开口羞辱清高傲慢,他都淡然看着,未曾出声。 “其实慕小姐若真是为了自保,离开柳府也没什么,不是有句话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更何况是慕小姐跟柳府本就没什么瓜葛,是小榭说错话了,慕小姐莫见怪。” 正因为锦月跟柳府没什么瓜葛,却得柳府这么久的照拂,小榭如此说,便更是在话中揭露,锦月的忘恩负义。 “月一向便不是什么知恩图报的人,小榭姑娘没有说错,无需致歉。” 小榭的神情木然一怔,身为女子尤其是远近闻名的才女,那个不是将自己的人品名声看的颇为重要。 以前有人讥讽她几句,她都觉得是莫大的羞辱,为何慕锦月这般不留余地的抹黑自己,她就不怕给临文留下恶毒的印象吗。 “柳府的事情,插手就是枉顾王法,难不成小榭你遇到如此情况,要弃天朝律法而不顾吗?” 赫连鸣谦抬高了几个音节的厉声警告,让小榭心头一震,她不过是出言挤兑慕锦月几句,临文竟然用天朝律法压制她。 “律法之外,不是还有人情吗,月信小谢姑娘,自然能在同情心下,可辨别是非曲直,太宰大人多虑了。” 锦月这话虽然是偏袒小榭,为小榭找个台阶下,小榭心里也明白,但依旧觉得有些难堪。 “我从小未曾离开过苍灵,见识不如慕小姐长远,让慕小姐见笑了。” 即便觉得心里不是滋味,小榭还是出声跟锦月卖了个好,毕竟他日在临都还会相见,无论谁得偿所愿,都必须接受,这是她们那天在天水榭达成的共识。 “小榭姑娘过谦了。” 锦月静然浅笑,赫连鸣谦一向是个不喜欢给人留情面的人,他这几句话显然已经令小榭难堪了,如今小榭可是王书墨手下的人了,没必要逞一时之快,得罪了她。 “今日是除夕,临文跟慕小姐可愿赏光,陪我用一顿年夜饭。” 小榭的父母早逝,平常到还有些朋友陪着,倒也没什么,但一碰上逢年过节,总结的凄惨些,所以她一直希望,心中那人,能给她一个家安顿下来。 “不~” “却之不恭,有劳小谢姑娘了。” 赫连鸣谦想到拒绝,但锦月却快他一步答应了下来,赫连鸣谦脱口而出的话,也被压制回去。 “你们肯赏光,我很感激。” 或许就是小榭有些凄然的眸色,让锦月恍然之间便答应了。以前在右相府的时候,每逢佳节她都一个人陪在祖母身边,祖母常日的吃斋念佛,她也时常在静慈庵如小榭这样的孤寂。 因为锦月的答应,她跟赫连鸣谦便直接走过了浣花巷,到是没去小榭那间清雅小榭的酒楼,而是到了小云楼那间糕点铺。 “这里离的近一些,你们先做一下,我随后就来。” 小榭将锦月跟赫连鸣谦引到了小云楼的一个雅间,便进了里屋去,小云楼不像清雅小榭,前后只有小榭一个人,这里原有两个伙计三个小丫头,只是因为除夕,都回家团圆去了。 “为什么要答应她?” 锦月跟赫连鸣谦在雅间中坐定,赫连鸣谦舒朗的眉心微微蹙起。 虽然锦月不见得多反感小榭,但小榭一直有着份敌意在。按照往常,对于这样的人,锦月是不假理会的。 第三百一十三章:别巷寂寥人散后 “左右是一顿年夜饭,在哪里吃不是吃呢?” 其实赫连鸣谦已经备好了亲手做的年夜饭,想跟锦月在这除夕一起用,本来他的父母对节日概念淡薄,从来没陪他过过。 “在聊什么?” 不过片刻的功夫,小榭便端了好几个小菜过来,上面还有一坛花雕酒,看来她这些早就备下了,锦月不得不怀疑,方才小榭特意去寻赫连鸣谦陪她吃团圆饭的。 “没什么,月正跟太宰大人说,小云楼的糕点很好吃,弦阳正馋的紧呢。” 听到锦月提起弦阳,小榭怔了一瞬,想起那个在浣花节出现在锦月身边,明媚如朝阳的女子。世上出慕锦月这样一个才貌双绝的女子还不够,为何偏偏要有两个。 但看起来这并蒂明姝似乎关系还不错,难道她们之间不存在既生瑜何生亮的感觉遗憾吗。 “颜小姐喜欢的话,我这里还备了一盒,本来是送一个友人的,做出来才想起他不喜甜食,慕小姐不嫌弃就替我带给颜小姐吧。” 小云楼的糕点一向的畅销,她也不喜甜食,但被弦阳塞进口中一块,还是觉得十分的美味,似乎赫连鸣谦也是个不喜欢甜食的人,是不是小榭想送的是他。 “月替弦阳先谢过小榭姑娘了。” 桌子是四方的,锦月坐在了赫连鸣谦相邻的位置,小榭拉出椅子,就坐在了跟赫连鸣谦相对的位置。 “不客气,慕小姐打算何时动身回临都?” 小榭拎着酒壶倒出两杯酒,一只递于赫连鸣谦一只留在自己手边,她还记得锦月不能饮酒,便又细心的倒了杯茶给锦月。 “明日就回去了。” 锦月说完赫连鸣谦眸光一怔,看向锦月,他只是跟她提了弦阳明日要回去,没想到锦月明日要随弦阳一起回去。 “那岂不是初一就走,未免急了些吧,何不再等两日,我好跟慕小姐搭个伴去临都。” 如今赫连鸣谦在苍灵还有些岁贡一案的尾要收,是得两日后才能走,看来小榭是打算跟赫连鸣谦作伴才是。 “不了,除夕不在父母身边已经算是不孝了,怎么着也得赶个上中元节的团圆。” 其实锦月是考虑到,赫连鸣谦明面上是来查岁贡,但实际上是冲着她来的,再一起动身回临都,怕是会惹怒那天子。 “既然慕小姐要回去尽孝,那我实在不敢强留了,那我敬慕小姐一杯,希望慕小姐一路平安。” 锦月端起了手边的茶杯,浅笑着跟小榭碰了一下杯子,两个人都是抿了一口,便放下了。 “临文,你曾答应在我十八岁的生辰陪我守岁来着,却没做到,是不是该自罚一杯。” 锦月诧异的看向小榭,目光再扫过赫连鸣谦俨然已经有些僵硬的面孔,她到没想到,这除夕,也恰好是小榭的生辰。 “答应你的没有帮你做到,确实是我的不对,我自罚三杯。” 赫连鸣谦果真连续喝了三杯就下去,但他喝酒的同时,用余光扫着锦月,果真是不能让小榭跟她碰面。 “真是怀念以前跟临文把酒言欢的日子,慕小姐不能喝酒,真是一大遗憾呢?” 锦月静然低眉笑了笑,锦月怎会不明白小榭一方面跟自己说,她跟鸣谦有很多过往,一方面提醒自己跟鸣谦的不合适。 “没想到今日是小榭姑娘的生辰,月没什么好送的,月这里有一块青玉,今日赠与小榭姑娘,希望小榭姑娘千万不要嫌弃。” 锦月没有接小榭方才的话,只是将绑在腰间的一块青色蝴蝶形状的玉佩扯下来,朝着小榭递过去,那青玉雕刻精美,栩栩如生,一看就不是俗物。 “这倒像我故意讨要礼物似的,都有些不好意思了,那就多谢慕小姐了。” 小榭伸手将那蝴蝶玉接在手中,她自然不缺钱财,开的清雅小榭跟小云楼都是财源广进得买卖,到也不怎么觉得锦月这礼物贵重。 “临文,你送我点什么?” 小榭侧头似笑非笑的看着赫连鸣谦,锦月此时也在眸中夹着浅笑,瞥向赫连鸣谦,让赫连鸣谦抓着杯子的手抖了一下。 “慕小姐既然已经送了你青玉,就算上我一份吧。” 小榭抓着青玉的手蓦然紧了紧,轻咬了一下唇角,此时屋外传来打更的声响,显示着此时已经是四更天了,再过一更就要天明了。 “时候不早了,月还要回客栈收拾行李,改日在临都相见,再陪小榭姑娘闲聊。” 小榭恍然回了神过来,才意识到现在的时辰,便看向锦月客气的笑了笑。 “小榭一介贫民,怕是进不去右相府这官宦之家的大门吧。” 这句话左右是个客气,但小榭刚被赫连鸣谦方才那句话伤到,语气中又加了不善。 “你有手中那块青玉,自然可以进的右相府的大门,时辰确实不早了,我送慕小姐回去吧。” 赫连鸣谦率先起了身,锦月便也随着站了起来,锦月向小榭福了福身,便随着赫连鸣谦走出了小云楼。 此时街道上已经没了人影,两个人并没叫来马车,而是缓缓朝着街道向前走,锦月对地形不太了解,不知道这是不是回问渠客栈的路。 “碧华,我~” 锦月用手臂揽住了赫连鸣谦,她知道他想要解释,答应帮小榭守岁那个承诺。虽然不清楚何种缘故,才让赫连鸣谦承诺了小榭,但定不跟承诺她的性质相同。 “都过去了,你不用跟我解释,我想要的是现在跟未来,以前就让它过去吧。” 赫连鸣谦停下脚步,盯着锦月看了片刻,伸手揉了揉锦月的头,便揽着锦月继续朝前走,他突然希望,回问渠客栈的路,永远走不完该有多好。 锦月跟赫连鸣谦是在临近黎明,才走回问渠客栈的,说是在走,但因为锦月不曾走过这么多路,走了不到两刻钟,剩下的路程全靠赫连鸣谦背回来的。 回到问渠客栈的时候,青鸾告诉锦月,小榭派人将一盒糕点送给了她。方才小榭虽然挤兑她,看她方才的神情,恨不得给自己送上一剂毒药吧。 但小榭的人品锦月还是信得过的,她要毒死自己也只会心里想想,不会真的去做。 临近正月十五的前一天,临都下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雪,铺了地上半指后的一层,百官上朝之前,宫人早就将道路清扫干净了,下朝的时候,已经化了大半。 右相跟左相前后脚从大殿中走出来,以往两人都是一个向左,一个向右,互不搭理的出宫去。 好巧不巧的是,向阳的左边雪融化的多,在石阶上流下水渍,人走上去容易滑倒,所以宫人便好言提醒,让所有官员走右边那条道。 左相虽然比右相高出一丢丢的级别,但因为这右边是右相为首的一条道,又因为两人向来不对盘,右相对左相便少了那么点尊敬,谁都不肯让对方占了先,便都铁青着脸,并肩从台阶上下来。 “左相,今日似乎心情不错?” 上朝的大殿通往底层,有很长的一段距离,两人走出大半,脸色一直不好看。但后来左相嘴角明显的浮出些笑意,右相看他偷着乐,自然心里不舒服,就想问一句,给左相找个不痛快。 “今日小女从苍灵回家,本相去迎一下她,好想右相的千金今日也一起回临都吧,怎么,右相没得到消息?” 左相自然知道右相不如他跟子女亲近,右相既然给他找不痛快,他自然不能落得下风去,也得给他添添堵。 “月儿一早就跟本相送过信了,本相这不也准备回家换身便服,去接他。” 锦月回来确实没跟右相打招呼,即便打招呼,右相也不见得留心在意,也记不得那个时辰回来,但他岂能听不出左相话里话外的讽刺,自然不能让他看轻了去。 “那正好,右相这官服也不用换了,见自己闺女没那个多讲究。” 左相说这搭住了右相的肩膀,让走在两人身后的同僚一阵唏嘘,心想着今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朝中最看不对眼的两个人尽然哥俩好似的搭肩同行。 太阳高高升起,临都的积雪滴滴答答的融化了,两两马车一前一后进来临都的城门。 走在前方的那一辆马车的车帘突然,被一只皓腕撩起一角,含着月色一般的眸光从里面散射出来。 “锦月,看什么呢?” 锦月将眸光从墙根下收了回来,有几个衣着简朴的书生,正在墙根下摆着字画变卖。过来三月,便又是一届的恩科,到不知这一年会花落谁家。 “青鸾,下去把那几个书生的字画买来。” 马车缓缓停了下来,青鸾纵身一跃,从马车上跳了下去,直接朝着那几个摆摊的书生走了过去。 “你认识他们?” 锦月摇了摇头,只是看到这几个人,突然想到了柳棨,一时间起了恻隐之心。买几副字画对她来说是举手之劳,但可能就改了一个人的命格走向。 “倒不是认识,只是想看看有没有惊喜之作。” 弦阳嘟了嘟嘴手,字画她是看不懂,有惊喜之作,她可看不出来。 “怎么着,难不成那个画画得好,你还要召回去,作夫婿不成?” 锦月垂眸笑了笑,弦阳说她的夫婿希望不是在朝为官的人,但她的身份,嫁给一介白衣,似乎有些困难。但也说不准,毕竟左相这么疼她。 “小姐~” 青鸾掀开车帘,将一捆的书画报了进来,放在了马车中,锦月朝边上拢了拢。 “他们画的再好,还不是比不过你吗?” 这些年有名望的画手到是出过不少,但没有一个人的名头压过锦月的,弦阳便觉这些人的画都没有锦月的好。 “有句话叫做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哪像你说的,就没人比得过了。” 在锦月的意识中,她的画之所以有这么大的名气,是因为她的身份,跟她有意不让画过多流出的缘故。 “弦儿~” 刚刚驶出不远的马车,突然再次缓缓的停了下来,弦阳听到外面有人唤她,便急急的从马车上下去,锦月也跟着下去了。 “爹爹~” 弦阳看到外方接她的人,一路吓跑的朝那人扑了过去抱了个满怀,那抱住她的人,一脸宠溺的帮弦阳理了理发丝。 “这丫头,疯够了,知道回来了。” 那边其乐融融上演一场父女亲昵重逢的景象,而这边,锦月由青鸾扶下了马车,走到右相跟前,恭敬的行了一礼,唤了一声。 “父亲~” 右相看了看那边弦阳扯着左相的手臂撒娇,还看到一向一本正经的左相被弦阳捋了捋胡子,笑的乐开怀的模样,再看看锦月对她福身行礼的模样,总觉得缺少了些什么,却又不知缺少的是什么。 “月儿,你唤为父一声爹爹。” 锦月蓦然一怔,诧异的看了看右相,垂眸静然不语。右相沉沉叹了口气,也释然了,他跟锦月的关系,那是改个称呼就能解决的。 “罢了,回去吧。” 右相没有直接上来时坐的轿子,而是朝着锦月的马车走去,但还未走出一步,便听得后方左相唤了他一声。 “右相,你还没见过我家弦儿吧,弦儿快跟右相行个礼。” 右相听了脚步,心中骂了一句无耻的老匹夫,当中跟他秀亲情也就罢了,还非要在在这尴尬上添一笔。 “慕叔叔,弦儿这厢有礼了。” 弦阳朝着右相低身拜了一拜,右相转过头去,看到那张明媚绝艳的面孔,又看了一眼锦月那张清淡精美的脸,心中做了比较,从容貌来说,真是不分伯仲。 “月儿,也跟左相行个礼吧。” 锦月朝前走了一步,也给左相福身行了一礼,她记得左相比右相似乎是长了一岁。 “月给颜相爷见礼。” 左相笑的十分和蔼,走过来拍了拍锦月的肩膀,俨然是一个长辈的架势。 “怎么这么见外,月儿难道不该唤我一句颜伯伯吗?哦,看我自来熟的,喊你声月儿你不介意吧?” 第三百一十四章:离别家乡岁月多 锦月轻缓一笑,起了身,朝中人都说颜相是个笑面虎,不像右相总是铁青着一张脸,锦月摸不准左相对她是不是真的没有恶意,毕竟她跟颜夫人私下还有些过节。 “相爷是长辈,这声月儿当然唤得。” 锦月依旧没有改口,弄的左相有些难看,右相到喜闻乐见,面上的神色比刚才缓和了不少,看锦月也有了几分怜爱。他这女儿当真是谁的情面都不肯看,这份气度就是凤仪天下的气度。 “我夫人还在家等着月儿回去团圆呢,就不跟左相闲聊了,月儿,走吧。” 右相径直的上了马车,锦月对着左相又福身行了一礼后,才翩然转身跟着右相身后,上了马车。 锦月的马车驶过很远的距离,左相依旧看着,嘴角露出深不可测的笑来,面上的表情也有些耐人寻味,让人捉摸不透。 “爹爹,你在看什么?” 弦阳发现左相盯着锦月马车远处的方向,神情上的有些弦阳看不懂的意味。左相回神过来,宠溺的摸了摸弦阳的头。 “没什么,咱们也回去吧。” 弦阳攀着左相的手臂,朝着后方的马车走去,铺着薄雪的地面,又添了一道马车压过的痕迹。 锦月随着右相上车后,便坐到了右相另一边,两人坐了十几年的父女,却从来没有这样私下独处过。 右相不说话,锦月也不说话,垂着清淡的眸子,一副乖巧的模样。半柱香后,右相扯开了官服脖颈出的扣子,板着的脸上浮现一抹压抑。 “在苍灵过的可好?身体好些了吗?” 马车压着道路上的青石板,轱辘辘的响声是唯一能听到的音调,锦月将眸子缓缓的抬了抬,面上依旧挂着恬淡却疏离的表情。 “月一切都好。” 简短的不能在简短的一句回答,让右相脑海中浮现了方才弦阳,抓着左相的手臂撒娇的模样,他的印象里,似乎他的孩子,从没有那个跟他撒过娇。 “没事就好,平常多注意一下自己的身体,小小年纪别再病上添病了。” 右相深知,这个女儿即便再优秀,若是没有一个好身子,即便日后入了皇宫,生下皇子,若身子不济早早逝去,那皇子也成不了多大的气候。 “父亲教训的是,月会注意的。” 右相脑海中又不自觉的浮现了弦阳叫左相爹爹的神情,再对比锦月一本正经称呼他父亲的模样,突然有些厌烦,便将头转向另一边,没再说话。 他不说话,锦月自然也不会跟右相找话题聊,于是两个人又开始沉默,知道马车缓缓在右相府门前停了下来。 锦月先被青鸾搀扶着下了马车,右相才从里面出来,锦月主动搭手扶了一下右相,方才在马车上的郁闷,也因为锦月这一扶,烟消云散了。 右相想着,可能锦月性子就是这样,不善于表达,但心里对他这个父亲的敬爱,并不比左相家那个丫头少,如此宽慰自己一番,也便释然了。 此时再看锦月,铁青的面上缓和不少,又跟锦月寒暄了几句,才进了府中。 离开揽月阁数月,揽月阁内依旧被打扫的纤尘不染,所有的侍女也都被青碧调教的十分乖巧体贴。 赶了小半月的路,锦月有些乏了,问了青碧一些府中的事情,便回去睡了,这一觉醒来,天就已经黑了。 青鸾已经将所有东西归置好,但那在城角买回的画卷,却不知放在何处,便暂时堆积在了锦月的闺房中,等待锦月醒来再挪地方。 锦月醒来后,青鸾送了些清粥小菜过来,锦月还没用完,就听得外面蹬蹬瞪,有人疾步上楼的声响。 这样的动静是揽月阁任何一个侍女都不敢闹出的,所以人还没有进门,锦月便在嘴角露出一抹温笑,将手中的玉碗放下。 “阿姐~” 门咯吱一声被推开,一个小小的身形横冲直撞的朝锦月扑了过来,右相夫人也在片刻之后,不紧不慢的走了进来,手中还提着一个食盒。 “越发的没规矩了,你阿姐还刚回来,还没歇过来,那经得起你这么撞过去的。” 慕珏对着右相夫人吐了吐舌头,像是这一路跑的有些急,额头上已经跑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锦月从袖口抽出帕子,脸上挂着纵容的笑,轻轻帮他擦了擦。 “不碍的,回来就睡下了,也歇的差不多了。” 右相夫人缓步走了过去,在锦月身旁坐了下去,将手中的食盒放在了桌子上,看到他们姐弟俩如此和乐的相处,脸上也露出了暖暖的笑。 “月牙儿,怎么瘦了许多?还吃的这么清淡?” 右相夫人伸手帮锦月理了理发丝,瞥了一眼桌上锦月用了一些的饭菜,有些心疼。 “哪有,我出一趟门,娘亲总说我瘦了。若真是这样,月牙儿现在不就只剩骨头了。” 可能小时候因为在静慈庵待过一段时间,锦月的饮食一直都很清淡,莫说荤腥,连油水都少见。 “阿姐你是瘦了,现在珏儿一只手都能抱住你了。” 慕珏此时也迅速的补了一句,他从前记得抱住阿姐的时候,需要两手手才能环住阿姐的腰,现再一只手都快能抱住了。 “那是因为珏儿长大了呀。” 锦月宠溺的捏了捏慕珏的鼻头,几个月不见,慕珏的确长高了不少,她心里既欢喜,也担忧,她怕慕珏长的太快,自己没法再护他周全了。 “阿姐,娘亲说你去了苍灵,苍灵好不好玩呀?” 如今慕珏已经七岁了,却还没出过临都,所以对临都以外的地方都存着一份孩子的好奇。 “嗯~,特别的好玩,若是珏儿足够乖,阿姐下次带你去好不好?” 慕珏捣蒜似的点着头,他从书本上看过,苍灵是个四季如春,处处有山有水有花的地方,四级之中他最喜欢不冷不热的,万物复苏的春天了。 “珏儿一直很乖,这次考试,珏儿可是在李先生哪里拿了头名呢。” 慕珏骄傲的扬起了头给锦月夸耀,锦月轻松的神情,突然加了一重忧心,李斯哪里都是经过千挑万选出类拔萃的孩子,慕珏竟然能把他们都压了下去。 “珏儿喜欢到李先生哪里上课吗?” 慕珏入学的时候,锦月恰好去了苍灵,便不知李斯是如何给慕珏授课的,但看慕珏替李斯的神情上,似乎挺喜欢的。 “喜欢呀,李先生给我们讲课,都会寻一个应景的地方,十分的有趣呢,很容易就懂了。而且可以跟很同窗一起上课,比我一个人有意思太多了。” 先前怕慕珏受创的智力会遭人讥讽,便一直不肯让他去学堂,但看此时慕珏的反应看,或许以往她是过虑了。 “他呀,昨日回来就跟我讲个不停,今日见到你,又开始了。” 右相夫人温柔的摸了摸慕珏的头,因为慕珏在李斯哪里授课,需要住在了哪里,因为是中元节,才给了三天假回家团圆。 “李先生名声在外,懂得寓教于乐因材施教,或许的确适合珏儿。” 以往慕珏对于那些死板教学的先生,总是各种的挑剔胡闹,锦月做出那个决定的时候还有些担忧,但如今看来是想多了。 “阿姐,你能不能跟李先生打声招呼,让我多在家里留一天?” 慕珏抬着一双水汪汪明亮的大眼睛,满怀期许的看向锦月,他偶然听起过李斯赞叹锦月,便觉得自己阿姐跟李先生说,肯定管用。 “你不是说,很喜欢在李先生哪里上学吗,怎么这会有不愿去了。” 慕珏瞥了瞥嘴,抓住了锦月的衣袖,摇晃了几下。 “我怕阿姐再一声不吭的走好几个月,想在家多陪阿姐一日,就一日好不好。” 慕珏没忘一早醒来,将整个右相府翻遍,没看到锦月的委屈,他虽然喜欢在李斯哪里授课,却更喜欢在家陪锦月。 “不会了,阿姐不会走了,但你想在家多留几日也无妨,阿姐待会就派人跟李先生大声招呼。” 看到锦月想都不想的答应了慕珏,右相夫人微微蹙了蹙眉,锦月从小就比任何人都娇惯穆珏,右相夫人有些担忧。 “你呀,也太娇惯他了。” 锦月盯着慕珏欣喜的神情,清淡的笑了笑。她一直都对慕珏的有求必应,希望他的一生能过的跟她自己还有慕琛不一样。 “左右不过耽搁几天的课程,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家珏儿又不用非考状元。” 锦月让慕珏去李斯哪里求学,是怕什么不知根不知底的人,将慕珏教坏了,自她心底,还是不愿意让慕珏掺和到朝堂这浑水之中。 “哦,对了,今年的主考官定了下吗?还想没有听到什么风声?” 以往历届的恩科主考官,在年初就该发公文到天朝各个省县,虽然锦月对此事并不太关注,但不该一点动静也听不到。 “回小姐,今年的主考官还没定下。” 身后的青鸾突然回了话,锦月的眼帘瞥过桌案上那一摞的画卷,若有所思的收回了眸子。 “还有两个月今年的恩科句开考了,现在还没定下?” 右相夫人也有些诧异,这件事听起来确实有些反常,虽然如今的皇上做的决策,总是让人费解,但这一撞似乎更让人看不透。 “是谁,都跟咱们没什么关系,随他去吧,娘亲带来了什么好东西。” 锦月伸手将给慕珏正了正衣襟,话虽然这般说,但她依旧在心里暗自思附着,皇上这反常的举动会不会有什么特殊的用意。 上一年左右相争一个门生,闹得不可开交,让天下都看了笑话,现在那个被左右相争夺的门生,又出了这一档子丑闻,所以这主考官的位置,怕是左右相都沾不到边了。 墨承乾此时还没有将主考官是谁,公布于世,是不是在等赫连鸣谦,说起主考官,其实按照赫连鸣谦的文学跟名望,到是个合适的人选。 “你看我都忘记了,今日是中元节,虽然你不喜欢吃甜食,也该吃些元宵的。” 右相夫人将食盒打开,里面是个放着一小砂锅的元宵,青鸾赶紧靠前,盛出三小碗出来。 “好多年没吃过娘亲做的元宵了,真还是馋的很?把我不吃甜食的毛病都改了。” 锦月端起一碗,搅动了几下,便放在口中,因为太烫,将整个元宵迅速的吞了下去。 “你这孩子,慢一点。说起来咱们好久没有一起过过中元节了。” 右相夫人有些伤怀,每年的除夕新年加上中元节,锦月都去静安寺陪慕老妇人,真觉得有些对不起这个女儿。 “娘~” 锦月伸手拍了拍右相夫人的手背,右相夫人想到这大过节的是不该提这事,便笑了笑。 “看我,又提了这些。” 右相夫人跟慕珏在揽月阁呆到临近三更的时辰,慕珏有些撑不住了,一直打着哈切,才恋恋不舍的随着右相夫人回到碧玉园去。 青鸾跟青灵一起将慕珏玩过的物件整理好,因为白日里睡了一天,听到外面的三更更声,锦月也没有困意,便窝在软塌上看书。 青灵收拾到桌案上,看到了桌案上还堆积这无处安放的画卷,便出声请示锦月。 “小姐,这些画卷应该放在那里?” 锦月将视线依旧停留在书卷上,眼帘低垂着没有抬起,随后漫不经心的接了一句。 “随便找个地方,放着吧。” 青灵低声称了一句是,便将那画卷抱了一个满怀,走到门口,锦月突然将视线朝着青灵抱着的画卷看了过去。 “算了,别抱出去了,先放在哪里吧。” 青灵疑惑的看了锦月一眼,也没有出声多问,便又抱了回来,放回了原来堆放的地方,想着可能小姐是要看过后,在找个地方安置。 “青灵,你去库房寻个好些的花瓶过来。” 锦月依旧握着书卷细看着,吩咐了青灵一声,揽月阁库房里的宝物数不胜数,找个花瓶并不难,但怎样的在小姐眼中算好些的,青灵却没概念。 第三百一十五章:辛苦遭逢起一经 青灵知道锦月一向不喜欢人问她太多,便到库房中取了一只最为名贵的白玉花瓶过来,锦月只是轻瞥了一眼,没说满意,也没说不满意。 径直从榻上起身,掀开了放置在床榻上的一个锦盒,青灵记得,进揽月阁的时候,小姐就小心翼翼的捧着那个锦盒,不知装了什么宝贝。 等锦月掀开那个锦盒拿出里面的东西,青灵怔了怔,那是一个做工很是粗糙的绢丝茶花,看上去没什么特别的,在临都的地摊上一文钱就能买一个。 此时锦月将那绢丝茶花查到了那名贵的花瓶中,看着有些怪异,怎么看怎么不搭配,但锦月却看得眉目都挂着一丝笑意,看得很是喜欢。 “下去吧。” 锦月将那插着绢丝茶花的花瓶摆在了显眼的位置,便又窝着回了榻上捧着书看,但青灵注意到,锦月会时不时的从书中抽回视线,朝着那绢丝茶花看上一眼。 青灵百思不得其解的踏出了锦月的闺房,以往小姐看书都很专注,不是要紧的事情,绝不会分神理会,也不知那平淡无奇的绢丝茶花,有什么特别的。 因为昨夜临近四更才睡下的,第二日锦月直到中午才起了床。 窗外那颗枝繁还未曾叶茂的桃树,在冬日的冷风之中抖动着,昨日还能看到的积雪,今日已经全部化干净了。 干净整洁的闺房之中,一切都摆放的井然有序,除了桌案上堆积的那一捆画卷,显得格外的突兀显眼,有那么点格格不入的凌乱之感。 锦月走上前,随后检出一副来,拉开系成活结的丝带,将画卷铺展开。 锦月轻抬眼帘,看了一看,是一副山水图,还提了一首词,锦月合起放在一边,又捡了几幅展开看。 这是画卷无论画风还是笔法,都不算过于精湛,上面提的小诗,大多是引用的,即便自己做的,也看不出多出彩。 锦月此时想到了初次见柳棨时,吸引她的便是柳棨提在画卷上文采斐然的小诗,还有他眉宇之间不肯屈服的清高。 又看了几幅后,越发觉得平淡无奇,便失望的丢开了去,转身时,衣襟扫到了被压在下面,却露出一头的画卷。 只听啪嗒一声,落在了地上,本松松绑着的丝带散开了,那画卷随即便铺散展开。 锦月回眸看了过去,清丽的眸子突然一定,还未等她去捡,青鸾已经蹲下身捡起,看到那画卷也是一怔。 青鸾虽不善于作画,但毕竟跟在锦月身边这么多年,还是可以认出锦月的画的,她疑心是不是昨日在混乱之中,把锦月的画掺在了这批画卷之中。 但想想又觉得不可能,青灵,青碧一向做事稳妥,万万不可能出这样的岔子,而且这幅画,青鸾似乎从不曾见锦月画过,因为那画卷上是有人的,青鸾更觉得不是出自锦月之手。 可这世上真有人画画的笔法跟锦月如此相似吗,青鸾怀着满怀的疑思,将那画卷卷起收好。 “小姐~” 咯吱一声,青碧推开门,从外方走了过来,青鸾将收好的画跟桌案上那一批分开放在显眼的地方,青碧便走了进来。 “何事?” 青碧一直暗中监管着右相府,一般没要紧的事情,很少到锦月面前来,以往都是让她手下的小丫头来传个话。 “外面一个眉梢眼角有着一朵梅花胎记的少年,说昨日将一副画错卖给了小姐,想要取回。” 锦月若有所思的将手指,拂过方才散落后,被青鸾收起的画卷,沉沉的眸光微微闪动了一下。 “让他进来吧?” 青碧听到锦月的话,迟疑了一下,她担心是不是自己听错了,这些年似乎除了玉菊公子跟叶公子外,还没有那个男子进来过。 “奴婢遵命~” 此时青鸾给了青碧一个确认的眼神,青碧便知道自己没有听错,便颔首称是后,退了出去。 一盏茶的功夫,听到门外与轻微的脚步声,青碧在外面轻声扣了三下门后,青鸾走过去将门拉开。 青碧的身后跟着一个清秀白净的少年,怯生生的抬眼看了青鸾一眼,可能察觉到青鸾面色的清冷,连忙又将视线错开了。 “小姐,人来了。” 那少年在青鸾将进门的路让开后,垂着头,用余光向内扫了一眼,只见一个缥缈如仙的曼妙身影背他而立。 碧色的衣裙外套着一层藕色轻纱,窗子关着自然无风,但她身上仿佛有着一股神韵,让身上的轻纱有漂浮的迹象。 被过滤后的日光轻缓的铺洒在她身上,看到这让人浮想联翩的身段,感受到这犹如月色清淡的神韵,那少年的神情促然怔住。 他见过的人之中,似乎只有一个女子有用这般,令人叹为观止的风姿,但怎会如此的巧,偏偏那画是被她买去的。 “月月?” 少年一声轻缓,锦月回过身来,清淡一笑,那少年猝不及防的颤了一下,神情便的有些复杂,他从前知道锦月姓慕,却从没想过她跟慕相有什么瓜葛。 “果真是你,来坐~” 在看到那副画卷时,锦月便猜出,当时无意之间可能买下了梅清的画,只是当时自己思虑过重,未曾细看,那墙角下摆摊买画的人中,有梅清。 “原来,你便是慕小姐?” 梅清怔愣的在一旁落了座,青鸾便到了两杯茶,一杯放在梅清手边,一杯放在梅清对过的位置,锦月走过去,便坐在了那个地方。 “不像吗?” 锦月淡笑的侧了侧头,相比上次见梅清,已经有些时日了,他似乎变了很多,不在如当初那般无忧无虑的活泼,眸子里有些积压的沉郁。 “不~不~只是我没想到?” 梅清慌乱的将眸子垂下,神情中透着份尴尬,在梅园中,他猜到她身份不俗,定是一位世家千金,却没想到她便是整个临都口中经常说起的那个,瑶池碧台赠锦月。 “什么时候来的临都?” 锦月将梅清手边的茶,朝着梅清推了半寸,她这里的茶虽好,却跟岳凌寒哪里的相差很远,不知梅清喝不喝的惯。 “有半个月了。” 梅清说起半个月时,神情恍了一瞬,清澈的眸子中,有着溢于言表的伤痛,放在桌子上的手,无意识的攥了攥。 “现在住在哪里?” 这寒冷的天气,梅清身上穿的很是单薄,最外面的袍子洗的有些发白陈旧,似乎人也清瘦了不少,看样子这些时日受了些苦。 “城西的关公庙。” 梅清将头垂的更是低,虽然锦月并不知道城西的关公庙是个什么条件的地方,但也知道破庙向来是乞丐才会去住的地方。 “来临都做什么?可是要考科举?” 现在整个临都正是聚集天下举子的时刻,很多客栈都开始漫天抬价,看梅清如今的穿着,便知道他出不起那住客栈的钱。 “嗯~” 梅清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锦月记得在梅园之中,他聒噪的很,一开口就停不下来,跟叶阑有一拼。 “我们算是朋友吗?” 梅清抬头,看着锦月淡笑的面容楞了愣,他自然拿她当朋友,不然也不会离开梅园时,只带走了她赠他的那副画。 “当然,只是我可能有些高攀了。” 梅清从没想过,锦月的身份如此的尊贵,他如今就是个落魄的秀才,不像以前一样,心中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既然是朋友,月岂能不尽地主之谊,不如在右相府住下,等待科考可好?” 以前梅清在岳凌寒的梅园之中,被岳凌寒那般的娇宠着,如今一个人在临都孤苦伶仃的受苦,也不知岳凌寒人在哪里。 “不~不~不~,这怎么可以?” 梅清吓的脸色都白了,右相府是什么地方,岂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个住进来的,若不是那幅画对他很重要,打死他都不敢来。 “你不想在右相府也可以,不如去李先生哪里帮他带几个小孩子授课吧,你以前不就在家帮孩子当做先生吗?你再推辞,月可就生气了。” 看梅清诚惶诚恐的模样,锦月便打消了让他在右相府这个决定,毕竟这是非之地,不太适合梅清静下心来温书。 “月月,谢谢你。” 梅清只当锦月说的是一个平淡无奇的书院,他简单的以为,自己能帮忙授授课,也不算白吃白住,到还心安理得些。 “不用跟月客气,月盼着你今年能榜上有名。” 梅清将眸子有垂了下去,他这几年因为失忆,对温书并未用心,他怕锦月会对他失望。 “我只是想试试,成与不成还不知道。” 锦月不过想跟梅清玩笑一句,没想到他如今敏感至此,若是从前的他,怕会特别自信的说,他要中头名状元。 “考一考,总归是个盼头,中不中,别太放在心上。” 梅清将垂下的眸子稍稍抬了抬,其实他不知道,自己除了考功名以外,还能做些什么,左右梅园他是回不去了。 “月月,谢谢不问我,为什么离开梅园?” 从梅清进门认出锦月起,就一直怀着担心,怕锦月问他为什么会离开岳凌寒,他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 “你不想说,就不用说,若哪天想说了,随时可以来找月。” 不过几个月的时间,梅清性格有了如此大的改变,肯定是遇到什么突变,梅清不愿说,她岂会揭伤疤的去问。 “月月,若是……” 梅清说到此顿了一下,为难的看了锦月一眼,锦月端起桌边的茶抿了一小口,也不催促他。 “若是来他找你,你帮我给他带句话,就说我跟他已经两不相欠了,今后就好聚好散吧。” 锦月握在手中的茶杯微微一紧,梅清跟岳凌寒之间果然发生了些什么,看来她无形之中,又掺和进别人的事端里。 “好~,他若来,月会帮你带到的。” 锦月虽然对岳凌寒了解不深,但也知道梅清这句话,即便她说给岳凌寒,怕也没什么作用,但感情这件事,别人看的再清楚,也不好插手。 “这两日,你先在客栈委屈两日,后天月便带你去李先生哪里。” 后日便是慕珏去学堂的时间,锦月本来就想亲自送慕珏过去,那时到刚好可以带梅清去见李斯,在李斯哪里,梅清应该受益颇深,对他考科举大有裨益。 “不用麻烦了,我在关公庙里可以再住两天,反正都住了这么多天了。” 梅清自知身上没钱,肯定要锦月破费,虽然锦月说跟他是朋友,但他依旧不好意思。 “不麻烦,等你高中之后,还月就是了。” 锦月轻缓一笑,摆了摆手,青碧便靠前过来,静等示下。 “青碧,此事,你亲自去办。” 青碧恭敬的称是,眸光却瞥了梅清一眼,这样的小事,其实并不需要她亲自去安排,锦月如此叮嘱,便说明眼前这位梅公子,极其的重要。 “月月,那幅画能不能还我?” 今日他把身上所有的钱财都带过来,就是为了要回那一副画,只是没想到买去的正好是锦月。 “当日本来就赠给你的,你自然可以取回去。” 锦月话音还没落下,青鸾已经将那画取过来递给锦月,锦月接过后,又递给了梅清。 “遇见你真好。” 梅清握住那画卷,眼眶突然就湿了,这些时日受的无助跟恐慌,在此时有些忍不住了。 “月自小便少有人愿意亲近,你肯亲近月,月自然该照拂你。” 锦月走上前,抽出袖中的帕子擦了擦梅清脸上的泪珠,不管经历了什么,梅清依旧是哪个被岳凌寒,护在手心里呵护的那个孩子,依旧很脆弱。 “那我走了。” 梅清吸了一下鼻子,他知道锦月比他还小上半岁,此时在她面前突然哭了起来,有些不好意思。 “嗯~,遇到什么事情,可以随时来找月。” 梅清抱着画点了点头,便随着青碧出了揽月阁,锦月将窗子开了条缝隙,看着梅清走远,眸子沉沉的收了回来。 第三百一十六章:相见时难别亦难 在梅园见梅清的第一眼起,她便觉得这个少年干净的让人,忍不住想去疼惜,没想到岳凌寒不能将他安好的护一生,实在有些可惜。 梅清随着青碧出了右相府,便坐上了华贵的马车到关公庙中,取了自己的东西,随后青碧在临都最好的客栈中,给梅清定了个清净的雅间。 青碧注意到其实,梅清像是被人照顾惯了,觉得留他一个人在客栈中,怕他照顾不好自己,便在离开前,让青芜留下来照顾梅清的饮食起居。 梅清本是不肯,觉得青碧给她定了这么好的地方已经很过意不去了,哪能还留下锦月的侍女,再说他从小就没被侍女照顾过。 最后青碧骗他说,这是锦月的吩咐,自己若不照办,回去定是要受罚的,梅清不忍心青碧因此受罚,于是便答应了。 当时青碧暗自笑了笑,这少年的性子真是太单纯了些,她还从没接触过如此简单的人,难怪小姐会让她亲自安排这些事情。 经过梅清拒绝让青芜留下来侍奉这一事,青碧便知道这个少年肯定不会再接受她的钱财,于是便偷偷将一袋碎银子塞进了梅清的包袱中。 临都不比别处,做什么事情都需要银子,小姐既然这般看中这个干净的少年,她自然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梅清在客栈中吃了一顿好久没吃过的热乎饭,青芜细心的将热水打好,让梅清又洗了个热水澡,洗完澡梅清本来要从自己包袱中拿那一件唯一可替换的衣服,却发现青芜早就给他备好了一套绸缎的新衣。 在浴桶冒出热气的水雾中,梅清不自觉的又红了眼眶,他这辈子除了自己的娘亲,跟那个人以外,再也没有什么人,对自己如此的好。 想到了那个人,梅清的眸子在眼眶中定了定,咬着唇瓣呆呆的坐到了床榻上,抓住床单的手慢慢的抓紧了,手背的青筋都冒出了。 他的记忆是突然间恢复的,一点准备都没有给他留,那突如其来的晴天霹雳,一下子把他的天都捅塌了。 他想起了岳凌寒是怎么从他手中骗走了传家之宝,他想起了岳凌寒如何将他囚禁起来,他也想起了岳凌寒是怎样间,接害死了自己的娘亲,他也想起了岳凌寒是如何灭了他的满门。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铺天盖地的朝他砸了过来,看着那个对他呵护备至,百依百顺的人,他一度怀疑脑海中浮现的这些场景,是不是一场梦。 但混沌之中唯一保存的那一点理智告诉他,这些看似荒诞的事情,真的是事实,每一件掰开,都能将他逼疯的事实。 当时他第一反应就是逃离梅园,逃离岳凌寒,但岳凌寒偏偏看出了他的异样,知道了他想起了一切,便堵在梅园的门口,塞给他一把长剑,对他说。 “你想走,就杀了我,从我尸体上踏出过去,既为你家人报了仇,也让我有个解脱。” 他握着那把长剑,一直在发抖,连看一眼岳凌寒的勇气都没有,岳凌寒看他久久不动,便主动过来抱他。 当时他失去了理智,疯狂的挣扎,即便力气远超他的岳凌寒也钳制不住,最后岳凌寒不知何时,抓住了那把剑的剑稍,猛力朝他自己的胸口一刺。 “你下不了手,我帮你,来再往里插一寸,就能为你梅家百余口人报仇了。” 看到剑插在岳凌寒的胸口,他一下子便慌了,不自觉的松开手,摊到在地上,痛声大哭。其实他不想他死,从来没想过要他死。 “你舍不得我死对吧。” 岳凌寒胸口还插着那一把剑,也蹲下身来,目光如炬的看着他,当时他脑子一片混乱,似乎除了哭以外,想不到任何发泄的方式。 “你走开。” 岳凌寒伸手还没触碰到他,他就紧张惊恐的朝后挪出数步远,眼前这个人,他不忍心杀,但也无法原谅往前种种。 “求你,离我远一点。” 当时他靠着一颗梅树,哭的痛不欲生,恍惚之中听到岳凌寒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他放声在哭,而他沉默的看着他,如此僵持了许久。 “你~走~吧~” 这句你走吧,岳凌寒说的十分的吃力,是咬牙切齿一字一顿的说出来的,当时他来不及看岳凌寒受伤痛惜的表情,便从梅园落荒而逃,因为他怕自己看一眼,便又舍不得了。 那时他无比的痛恨自己的没出息,如此的痛恨自己,在此时还对他如此的留恋,可他不走,却又难以接受内心的自责。 从梅园出来,他除了带了那副画以外,再没有其他的,在梅园之中,岳凌寒给他的吃穿用度,皆是名贵,连身上的衣衫,都是最好的布料赶制的。 最后实在没有办法,又舍不得卖手里那一副画,便将那件衣服到当铺当了些钱财,去成衣铺子买了两件粗布衣衫,一路风餐露宿的到了临都。 到临都后,他身上基本上没什么钱了,连最偏僻简陋的客栈都住不起,于是便躲到了城西的关公庙栖身。 他看到城根下有落魄贫困的书生,拿自己的字画来买,于是将仅剩下的钱也买了些宣纸,画了几幅学着他们去卖。 当时他就觉得有些苦涩,到临都的盘缠是岳凌寒给他的衣服换的,连这字画都还是岳凌寒一手教的,他人虽然逃离了岳凌寒,但心却不知丢在了哪里。 他不敢将锦月那一副画丢在关公庙了,怕有人偷了去,便一直带在身上,因为他没有什么名气,在城根占了两天,都没卖出去一副。 直到第三天,突然有个冷冰冰的姑娘,出钱要将所有人的字画买走,当时他高兴坏了,慌乱之中,不小心将锦月那一副,也掺了进去,被那姑娘拿走。 最后他发现画不见了后,多方打听,才知道当日的马车是右相府的。所以今日才壮着胆子,去右相府问问,能否将按画要回来,没想到的是,那买走她画的人,竟然就是赠他画的人。 夜无声的静谧下来,白日里慕珏又过来缠了锦月许久,非要给锦月看看他的字。 锦月发现慕珏不过在李斯哪里学几个月,慕珏的原本蹩脚的字体,如今到有了李斯闲云野鹤的潇洒之风。 在揽月阁用过晚饭之后,慕珏才被柳儿接了回去,锦月便空闲下来,想起了被青碧安排的梅清来。 “梅清哪里如何了?” 青碧是个极其知道轻重的人,回揽月阁就将所有事情跟青鸾说过了,就等着锦月什么时候问起时,好回报。 “青碧说,有个武功极高的人,一直跟着,现在就躺在梅清所住客房的瓦片上。” 锦月静然笑了笑,梅清来临都,她就想到岳凌寒会跟过来。他这些天看着梅清受苦都不曾出手,不会是想着,梅清受不住的时候,会向他妥协吧。 如今自己这样一搅和,岳凌寒算是要恨自己,恨的压根痒痒了吧,这也算报了当时在梅林,岳凌寒戏耍她的仇了。 “让暗中跟着梅清的人,都撤回来吧。” 锦月将手中的朱笔在砚台边缘捋了捋,撇去了多余的墨汁,看着手下铺好的宣纸,嘴角露出一抹轻笑。 “是~” 青鸾答了声是,便躬身退了出去,锦月将眸子抬了抬,看向窗外铮亮的明月悬空,朱笔触在宣纸上,手腕行云流水一挥,写下赫连鸣谦四个字看了许久。 清晨,万籁俱寂,东边的地平线泛起的一丝丝亮光,小心翼翼地浸润着浅蓝色的天幕,新的一天从远方渐渐地移了过来。 远处几辆藏青马车正在靠近城门,赫连鸣谦合着眼帘在马车上补眠,突然林楠掀开了车帘,低声回禀一声。 “大人,慕小姐好像在前面。” 赫连鸣谦猛然将那双铮亮的眸子睁开,掀开车帘看了过去。在那青翠的松柏之外,有一抹纤尘不染的雪白倩影灼灼而立,令天地万物都黯然失色。 等车再靠近一些,锦月裹着雪白狐裘,恬静的脸庞挂着温柔的笑意,就像碧空中漂浮的一朵白云,美的神圣而纯净。 赫连鸣谦面上一喜,摆了摆手,车碾便停了下来,他一个飞身从车内跳出,直接落在了锦月面前。 “这么冷的天,怎么等在这里?” 赫连鸣谦将锦月的手捧住,边揉搓,边替她哈气。他记得锦月一向体寒,最受不得冻,也不知在这里等了多久。 “反正今日无事,便来迎迎你。” 其实赫连鸣谦并没有告诉锦月他今日要回来,所以见到锦月再次等着他,确实很惊喜。 “穆小姐~” 清雅的声调自赫连鸣谦背后响起,锦月侧了侧头,便看到小榭袅袅婷婷的走了过来,脸上的表情一如既往的清高。 “她~” 赫连鸣谦本想出口解释,为何小榭会跟他同行,但锦月却清淡一笑,直接绕出了赫连鸣谦身侧,让赫连鸣谦要出口的话,顿在哪里。 “小榭姑娘,一路奔波可还受得住?” 小榭跟赫连鸣谦同时出现在临都城门口,锦月早就想到了,所以没什么过多的表情,倒是小榭没想到,锦月敢公然过来露面。都说临都的小姐都以矜持著称,看来不见得。 “一路上有临文悉心照拂,并不觉得辛苦。” 小榭的语气明显透着炫耀,锦月嘴角含笑的轻瞥了赫连鸣谦一眼,赫连鸣谦此时的脸色有些不好看。 “林楠,送小榭直接去芳香四溢。” 赫连鸣谦拧眉抓住了锦月的手臂,便扯着锦月,朝他方才下来的马车过去,最后便不由分说的将锦月抱进了马车中。 小榭看的目瞪口呆,那情形似乎临文,很不愿她跟锦月多说一句,她方才是有些故意这般说的,但临文为何一点情面都不给自己留。 “小榭姑娘,请把~” 林楠手一摆,请小榭上马车,小榭咬着唇跺了下脚,皱着眉便上了马车。 锦月上了马车,便将身上的狐裘解下,她里面穿的是件玫红的棉衣,因为身材消瘦,竟不见丝毫臃肿,反而显得出几分飘逸来。 “碧华,小榭她……” 锦月垂眸清淡的笑了笑,此时马车已经平稳的向前行驶去,她也寻了个安全的位置做好。 “我没有误会,你们有旧交,护送她来临都,是应该的。” 赫连鸣谦拧了拧眉,将锦月的手抓在手中查看,看到他拇指的根部,有些粉红的疤痕还未长好。 “你能信我,明明是好事,但你不吃醋,我又觉得你不够在意,我现在都有些看不懂自己了。” 锦月朝着赫连鸣谦身侧靠了靠,攥在赫连鸣谦的手掌也反握了他一下,清澈的眸子中闪着清淡的光泽。 “那我是不是该跟你闹一闹才好?” 赫连鸣谦看着锦月笑了笑,这话自然只是玩笑,锦月的性子,若真是生气了,怕也不会跟他闹,只会跟他平静的形同陌路。 “碧华,我心里只有你,永远都是。” 赫连鸣谦腾出一只手臂,将锦月搂紧在怀中,不过分开了小半月而已,他便如此的想念她,看来日后是离不开她了。 “我知道,对了,玉和没跟你一起回来吗?” 锦月从再问渠客栈醒来,都没看到南宫霖,第二日又从匆匆的离开了苍灵,还以为南宫霖一直跟赫连鸣谦在一起。 “他有些事要处理,回潋滟谷了,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了。” 锦月没看到赫连鸣谦不正常紧张的神色,自然对他的话没有生出什么疑心来,只是以为南宫霖可能身体不适,赫连鸣谦不好跟她说。 “玉和身上有旧疾,确实不适合在此时回临都,开春过来才好。” 千夙给她那两片浮生花的叶子,锦月一直保存着,就等到南宫霖满而立之年,用自己的心头血给他化开服用,好用来延长他的寿命。 “嗯~” 赫连鸣谦嗯了一声,手掌轻轻的拂过锦月的头,神情却加了份凝重跟担忧,锦月太聪明,有很多问题,他想开口问,却不敢问。 第三百一十七章:楼高不见章台路 半个时辰后,马车在太宰府门前缓缓停了下来,赫连鸣谦扶着锦月从马车上下来,还未曾站稳,便听到赫连鸣谦的管家低声回禀。 “大人,府中前些天来了一个客人,说是你的旧友,在府中已经住了小半月了,现在打大厅等您呢。” 赫连鸣谦转身看着管家,在脑海中思索了片刻,想不出是谁,却看到锦月脸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他可曾说出他的名字?” 管家躬着身摇了摇头,那人是直接飞墙进来的,当时坐在了大厅的主座上,翘着二郎腿,让他们赶快备个好房间给他,俨然就没把自己当外人。 “奴才问过,他只说是大人的旧友,别的什么都不肯说。” 那人来到府中,说是要住进来,但白天黑夜的见不到人,神出鬼没的,闹得太宰府上上下下人心惶惶。 “本官去看看。” 赫连鸣谦反手抓住了锦月,便朝着太宰府的大厅中走去,大厅的门敞开着,不用走进,就能看到里面坐着一个人,正悠哉游哉的喝着茶。 “是你~” 看到那人是岳凌寒,赫连鸣谦怔了一下,这么些年他都不曾来找过他,怎么突然就来临都了,而且是这般悠闲的姿态,也不像有什么事。 “怎么不欢迎我。” 岳凌寒将手中捧着的茶杯往桌子上一撂,啪嗒一声落在桌角,神色确实十分的嫌弃,似乎那茶杯中放的是什么入不得口的东西。 “你这太宰府的茶真是难喝,你不是最大的官吗,就这待遇。” 赫连鸣谦挑了挑眉,扯着锦月走了进去,岳凌寒抬眸瞄了一眼锦月,神情中透着不悦跟气愤。 “难喝,你就回你的梅园,自己蒸着喝。” 岳凌寒是一个对酒跟茶极其挑剔的人,他府中的茶自然不会太差,只是跟岳凌寒梅园哪里的比,有些上不得台面。 “有你这么没良心的吗,我大老远来看你,你一回来就撵我。” 锦月轻笑了一声,随着赫连鸣谦坐下,她自然知道岳凌寒为什么正眼都不瞧自己一眼,定是因着梅清还气着自己呢。 “岳先生,临都的瓦片都睡的比梅园的软塌舒服,怎么就对茶就这般的挑剔。” 赫连鸣谦左右看了看两个人,他果然猜的不错,锦月是知道岳凌寒在临都的,看来两人人在他不在的时间,还有了那么点小过节。 “这不是托慕小姐的福吗。” 说起这事,岳凌寒就一肚子气,在那关公庙里,他还能寻个角落窝着,偶尔趁着梅清睡下,点了梅清的睡穴,还能抱着梅清睡睡。 没想到梅清跟锦月见了一面,就将梅清安排到一个顶级客栈的雅间里,还派了个清秀的小丫头守着梅清,梅青到是住的舒坦了,却让他不得不天天睡在客栈的房顶上。 “月帮岳先生照拂梅清,是做错了吗?” 岳凌寒从鼻子中冷哼了一声,显然是生气了。赫连鸣谦从锦月跟岳凌寒这几句话中,依稀猜出了些什么,正了神色便转头问岳凌寒。 “他都想起来了。” 岳凌寒傲慢的眸子一滞,对着赫连鸣谦默声点了点头,赫连鸣谦将眸光收回,视线沉沉的落了下去。 “那你打算怎么办?” 曾经在梅园时,这个问题赫连鸣谦就成问过,那是的岳凌寒满不在意的说,再给梅清下一剂药,或者让梅清一刀杀了他,一了百了,如今来看都没能实现。 “这些年他已经被我宠的几乎没什么生存能力了,我本想让他吃些苦头,再用个苦肉计,把他哄回去,谁知道你家这位,横给我摆了一道。” 赫连鸣谦看向锦月,锦月嘴角浮出一抹,谜一样的微笑,伸手不以为然的将额前的发丝别在了脑后。 “月可是在帮你。” 岳凌寒用余光不善的丢了锦月一记不信的眼神,她给梅清吃那么多甜头,梅清怎么可能意识到,待在自己身边有多好。 “帮我,我怎么没看出来,我告诉你,你要是真把梅清给我能丢了,小心我把赫连鸣谦抢走。” 赫连鸣谦脸色明显的僵了一瞬,锦月掩袖笑了笑,她看上赫连鸣谦真是件辛苦的事情,防着天下的女人也就算了,连男人都得留意着。 “你这算威胁月吗?” 岳凌寒瞅了锦月淡笑的面容,觉得此刻不做点什么,对锦月没什么威慑力,便在触手可及的赫连鸣谦手上摸了一把,赫连鸣谦对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没有防备,反应过来,就嫌弃的抽开。 “别太过分。” 平常岳凌寒对他也就是语言上的调戏,从来没什么过激的动作,岳凌寒这一触碰他,心底真有些发毛。 虽然对岳凌寒这龙阳之好一直不以为然,觉得跟自己八竿子打不到一块,但岳凌寒跟他有身体的触碰,他还是有点介意的。 “我那过分了,怎么着我也惦记你这么多年,摸一下而已,瞎紧张什么。” 赫连鸣谦斜了岳凌寒一眼,如今岳凌寒一心都在梅清身上,他都不怕岳凌寒还对他怀什么心思,只是怕锦月会乱想。 “岳先生难道不想听听,月此举为何说是在帮你?” 锦月依旧不为所动的笑着,岳凌寒的脸却垮了下来,如今梅清算是在锦月手中,真把这丫头得罪了,对自己可是百害无一利。 “穆小姐说说你的高见。” 岳凌寒弹了弹自己垂下的广袖,表情上问的随意,心里早就急不可待了。这日久天长的,谁能想到还出什么事,万一梅清真的高中了举人,从子娇妻美妾绕身,子孙满堂,有他好受的。 “明日,月会将梅清送到李先生哪里。” 锦月不紧不慢的捧起手边的茶,低头浅抿了一口,岳凌寒跟李斯的交情一直不错,她这句话说完,岳凌寒应该就明白了。 “李老头那,真的?” 岳凌寒将一直跷着的二郎腿放下来,方才还板着的脸,立马堆笑讨好的跟锦月确认,梅清去了李老头哪里,这他的机会可就来了。 “岳先生不信的话,可以到李先生哪里等等看。” 岳凌寒嗖的一下站了起来,顾不得跟赫连鸣谦告辞,便直接飞身出去,一恍眼的功夫便消失在了太宰府。 “我好像说的是明天吧?” 看岳凌寒迫不及待的朝李斯哪里赶过去,锦月忍不住在想,是自己方才说错了,还是岳凌寒听错了。 “他呀,估计是去找几坛好酒,讨好讨好李斯吧。” 李斯好酒,天下尽知,但能入李斯眼中的好酒,屈指可数,也不知岳凌寒去哪里找了。 “你现在也该去宫里复命了,我先回了。” 锦月扶着座椅的手柄起了身,却猝不及防的撞到了,不知何时站在她面前的赫连鸣谦怀中。 “先让我抱一会,一会就好。碧华分开的这些日子,好想你。” 锦月莞尔一笑,伸开手臂环住了赫连鸣谦,两人分别小半月,却因背负太多,思念成疾,也只能匆匆一见。 “我得空,便过来。” 赫连鸣谦虽然点了点头,但抱着锦月的手臂却没松开,此刻他恨不得就此带锦月离开,甩掉这是是非非的阻挠,但他也深知,这不可能。 锦月从太宰府中出来,青色小轿途径热闹喧嚣的街道,此起彼伏的叫卖声不断,听到外面有叫卖糖葫芦的,便将轿帘掀开了一角。 “青鸾,去买一串糖葫芦。” 自从锦月从苍灵回来,慕珏总是一起床就往揽月阁跑,今日没看到她人,晦气肯定落埋怨,是该去哄哄他了。 “小姐~” 转眼的功夫,青鸾便回来了,青鸾将轿帘重新掀出一道缝隙,被油纸包好的糖葫芦便递了过来。 锦月将青鸾递过来的糖葫芦接了过来,却发现青鸾依旧还掀这轿帘,没有放下去。 “怎么了?” 锦月将接过来的糖葫芦用帕子又包裹了一层,寻了不会被压到的地方放好,慕珏喜欢糖葫芦这嗜好,也不知道怎么养成的。 “青碧传来消息,颜小姐派人到右相府传话,说有急事找小姐。” 锦月垂眸抿了一下唇,弦阳约她,肯定是在芳香四溢,这时过去,怕是要跟小榭再碰着面了,早上她负气而走,如今应该还没消吧。 “掉头去芳香四溢吧。” 青鸾将轿帘放下,便吩咐人掉了头,径直朝着芳香四溢的方向快速走去。 弦阳定的房间是虚掩着的,锦月没进门,就听到了一个女子低声的啜泣,这声音她听出了,像是柳盈。 锦月垂眸拧了拧眉,看了青鸾一眼,青鸾便在门上轻扣了三声,房门便被从里面打开了,迎面过来的是面无表情的朱雀。 “锦月,你来了,快进来。” 弦阳主动过来拉住锦月,锦月随着弦阳抬脚进去,看到了两个衣衫褴褛,头发脏乱,满脸污泥的女子,若不是在这温香软玉中,锦月还以为看到了路边的乞丐。 “柳小姐,楚晴姑娘。” 柳棨一事,柳家因为因不知情,皇上法外施恩,虽然没有遭到灭门,但也被抄了家,没收了所有财产。看样子,柳盈跟楚晴是一路乞讨,才来的临都。 “慕小姐~” 柳盈用肮脏的衣袖擦了擦眼角,从座椅上起了身,楚晴在她身后,垂头默默的掉着眼泪,锦月依稀猜出,弦阳找自己来是做什么的。 “坐吧。” 在外方听到是柳盈,锦月本不想理会,但想到柳棨那档子事,自己始终撇不开关系,便硬着头皮过来了。 “柳小姐来临都,有什么打算?” 莫说柳家没有被抄家,即便还如以前一样,但没了柳棨这个哥在朝为官,这赵家肯定不会要这门亲,估计就等着柳盈回去,递上一张休书。 “这事,我正想跟锦月你商量呢。” 柳盈咬着唇没有说话,楚晴还在小声的哭,弦阳便拉着锦月开了口。 “跟月商量什么?” 锦月淡笑的看着弦阳,若是给柳盈跟楚晴个安身之所,弦阳自然不必找她商量什么,看来这事不简单。 “对呀,锦月你也知道,赵家一向很势利,如今柳棨表哥出了这档子事,赵家肯定不肯让盈表姐进门了。所以我们合计着,要不咱们俩一起将盈表姐送回到赵家,或许赵家看在左右相府两相府的面子上,不会赶盈表姐了。” 锦月抬着眸子,轻缓的扫过柳盈,弦阳从来不懂用相府小姐的身份去压制谁,这想法定然是柳盈的,如今的柳盈已经不是从前那个文气清傲的女子了。 “即便将你送进赵家,一时让他们不给你那封休书,但也不是长久之计。” 赵庆喜欢相貌好的人,娶柳盈也只是在临都找不到门当户对的小姐肯嫁她,楚晴虽然相貌好一些,但也不至于到能拴住赵庆的心的程度,这一点锦月不信柳盈想不到。 “只要慕小姐肯帮我这个忙,余下的事情,我自由打算,万不会再劳烦慕小姐。” 柳盈起了身,突然跪在了锦月脚边,而楚晴迟疑了一下,停止了流泪,也随着柳盈跪在了地上。她们都知道,弦阳哪里好说,锦月这里却不容易。 “盈表姐,锦月又没说不帮你,你这是做什么?” 锦月淡漠的看着,弦阳已经起身去扶柳盈了。柳盈显然在用苦肉计,虽骗不得锦月,却可以骗到弦阳。 “慕小姐~” 柳盈没有在弦阳扶她时起来,坚定的目光直直的看着锦月,跪在柳盈身后的楚晴跪着挪了挪身子,抽泣了一声。 “慕小姐,求你了。” 锦月低了低眸子,柳盈的事情她自然不愿意插手,但因为心中对柳棨有那么一点亏欠,便动了些恻隐之心。 这三个字是柳盈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她跟赵庆成了亲,走到哪里不都挂着赵庆的人,既然这样她就要堂堂正正的做他的人。 “你也想好了?” 锦月转动眸子看向哭成泪人的楚晴,她怀着身孕,能跟柳盈过来,其中艰辛可想而知。 “奴婢已经怀了他的孩子,不跟他又能怎样?” 第三百一十八章:今夜送归灯火冷 “你可想清楚了,回赵家,并不是一个聪明的做法?” 若是柳盈不回赵家,锦月跟弦阳都可以给她个安身之所,保她日后衣食无忧,可她却偏偏要回那虎狼之地,不讨喜的赵家。在赵家没有柳棨可依仗,日子过得有多艰辛可想而知。 “我知道。” 锦月将眸子垂下,思附了片刻,天朝的风气对女子就是刻薄到如此程度,一旦跟了什么人,无论好坏都得认命,楚晴是这样,柳盈亦是这样,世人皆不能免俗,连自己怕也是不能吧。 “既然要回去,就洗漱一下,换身衣服,大大方方的回去吧。” 锦月终是松了口,这算是弥补对柳棨的亏欠吧,总归是柳盈自己求的,日后如何全靠她自己了。 “谢慕小姐,谢慕小姐。” 柳盈看到锦月答应,连忙给锦月磕头,楚晴自然也随着柳盈磕头,锦月微微皱了皱眉,她做任何事都不太喜欢别人如此感恩戴德。 “好了好了,锦月都答应了,朱雀快带盈表姐跟楚晴姑娘,去隔壁洗漱一下。” 柳盈跟楚晴随着弦阳的搀扶起了身,便由朱雀带了出去,锦月侧眸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锦月,对不起,又给你添麻烦了。” 弦阳抓了抓锦月的手,她了解锦月,最讨厌这些琐事了,但柳盈一直哭着求她,她实在拒绝不了。 “没事,左右不过送她一趟。” 锦月将手不动声色的从弦阳手下抽出,看着弦阳明媚纯净的脸庞,她实在难以相信,那出现在文殊院的修罗门门主,会跟她有什么关系,但那女子的身影跟语气的停顿,又太像了。 “青鸾,给青碧传个信,让她将先前就备下的那份厚礼送过来。” 青鸾微微颔首,不发一言的从芳香四溢走出去,弦阳瞪着眼眸不解的看向锦月。 “厚礼,送给谁的?” 锦月垂眸淡淡的笑了笑,弦阳在左相府长大,对于人情世故向来概念浅,对于赵家这样得人,若不用厚重的礼压压一压,怎么能让他们知道,左右相府对柳盈的重视。 “既然决定用左右相府压制赵家,没有一定的排场,怕是起不了作用。” 弦阳哦了一声,笑着扯住了锦月的手臂,心想着好在锦月在,否则她把柳盈送过去,怕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我还以为你不想帮盈表姐呢,没想到你想的这般的细致。” 锦月的眸光向外瞥了一下,她最是厌烦去花心思处理这些事情,虽然赫连鸣谦一直宽慰她,柳棨是咎由自取,但她依旧有些难以释怀,毕竟那是一份她辜负了的深情。 柳盈跟楚晴洗漱完毕,穿了件干爽不俗的衣衫,由锦月派人送来的华美轿子,高调的抬到了赵家门前。 青鸾跟朱雀穿的衣服,有明显的左右相府标志,她们同时送上拜贴时,赵府的下人自然不敢怠慢,连忙小跑着去传信。 而锦月跟弦阳同时坐在一个宽敞的轿子中,半盏茶的功夫便听到外面窸窸窣窣有人过来的声响。 “颜小姐,慕小姐,不知两位小姐驾临,所为何事?” 锦月将轿帘子抬了一条缝,看到轿外围着的皆是女眷,方才说话的那个四五十岁的年纪,想必就是赵大人的夫人。 其实先前出入宫中大小的宴会,应该是有过照面的,但锦月未曾留意过,便跟没见过没什么两样。 “月跟弦阳是来送少夫人回府的,人送到了,请夫人将少夫人迎回去吧。” 锦月的话传出来,柳盈跟楚晴便从后面的轿子上下来,赵夫人看了一眼,皱了皱眉,但碍着锦月跟弦阳在,没敢说什么。 “娘~” 柳盈走过去,态度极其谦卑的叫了赵夫人一声,赵夫人沉着一张脸,有些嫌弃不善的丢了柳盈一记眼神,却没应她,想来是不打算认这个儿媳。 “赵夫人是不肯给左右相府这个面子嘛?” 锦月搬出了左右相府,让赵夫人整个人惊了惊,忙称不敢,用眼角嫌弃的瞪了柳盈一眼,从牙缝中吐出一句。 “回来了,过来吧~” 柳盈战战兢兢的走到了赵夫人身边,锦月从轿子的缝隙看着,嘴角露出一抹讪笑,权势果然是左右人心最有利的筹码。 “两位小姐,要不要赏光到我府中坐坐?” 弦阳跟锦月,赵夫人曾在宫中远远看过一眼,那种风华的确让人望尘莫及,只能仰望。如今她二人就在府门前,却连轿子都不肯下。 “我二人毕竟还未出阁,实在不便进府,希望赵夫人莫要见怪。” 临都民风保守,未出阁的女子特别是大家闺秀,私下里除了走几家相熟的亲戚外,都不曾进过别人家的府邸。 “两位小姐客气了。” 赵夫人也算是七品诰命夫人,论品级无需对锦月跟弦阳如此恭敬有礼,但这两位都是相府千金,日后即便入不得宫为妃,所嫁之人肯定身份低不了,他日的身份也会高她许多。 “青鸾~” 锦月轻声唤了青鸾一声,青鸾摆了摆手,便有衣着气势皆不俗的仆人,抬了三四个箱子过来。 “两位小姐,这是?” 青鸾吩咐人将那几个打箱子在赵府门前放下后,故意让他们一个一个打开,里面全是难得一见的珍宝,即使出自名门的赵夫人,也看的目瞪口呆。 “在苍灵月跟弦阳承蒙柳家照拂,跟贵府的少夫人很是结缘,这些礼品,是月跟弦阳赠予少夫人的。” 听到是送给柳盈的,赵夫人惊了惊,重新审视了一下柳盈如今的价值,毕竟这琳琅满目的几箱财宝,比原先柳盈的嫁妆都丰厚,更何况这财宝的背后,可是有两家相府做靠山。 “我先替儿媳谢过两位小姐了。” 赵夫人这一声儿媳唤出来,锦月便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便将掀轿帘的手松开了。 “天色将晚,月跟弦阳就不打扰了。” 赵夫人看了看天色,已经临近了傍晚,红彤彤的落霞照着那顶青色小轿,显得越发的神秘,里面的人也更加让人看不透。 “那二位小姐走好。” 轿子还未抬起,突然从另一端传出晴朗如百灵鸟一般甜美的声调。 “盈表姐,得空了便到左相府来坐坐,今日我先回去了。” 弦阳一直没曾说话,赵夫人心中存疑,方才她一声一声两位小姐的称呼,就是想确认,这颜小姐是不是也在此,毕竟临都对于这两位相府小姐不和的传言,从未断过。 “好,柳我一定会常去的。” 柳盈答复了弦阳后,轿子就被抬起,赵夫人若有所思的看着。她以前听老爷说过,日后这后宫之主,极有可能会出自左右两府,若真是这样,柳盈能跟她们交好,对赵府无疑是大有好处。 “娘,并蒂明姝在那呢?” 锦月跟弦阳所做的轿子抬起刚走出没几步,突然听到后方有一个稚嫩的娃娃音响起,弦阳忍不住不好看了一眼。 “这丫头,你怎么出来了。” 弦阳看到赵夫人跟前突然出现了一个八九岁梳这双髻的女娃,长得少见的精致漂亮,发髻上追着流苏的珠花,一晃一晃。 “我要看看,那并蒂明姝有没有我长的好看。” 那小丫头傲慢的扬着头,赵夫人惊恐的捂住了那小丫头的嘴,担忧的朝着轿子这边瞅了一眼,像是思忖着,锦月弦阳是否能听到。 “我家玥儿最好看了,谁都比不上。” 赵夫人看了一会觉得这么远的距离了,可能锦月跟弦阳都听不见了,便俯身将那个小丫头抱起来,回了赵府。 “那个丫头是谁?” 弦阳疑惑的松了掀轿帘子的手,她若是听的不错的话,似乎听赵夫人唤的月儿。她跟锦月的名字都是先皇所赐,所有人家给孩子起名字,无不避讳着阳月两个字,这赵府怎么敢用月字。 “你也听到了?” 锦月静然笑了笑,她跟弦阳天生的耳力好,方才赵夫人跟那小丫头的对话,她们听的一清二楚,只是先前听到过一点风声,便不如弦阳这般惊奇。 “看来你是知道?” 锦月转头看了弦阳一眼,其实方才那个小丫头,她先前就停叶阑提起过,是赵夫人在赵庆之后中年得的一个女儿。因为相貌生的好,极其受赵家重视,其实她的名字并非用的月,而是取了一个同音的玥字。 “一个名字而已,她喜欢叫就叫吧。” 世家的女子,只要生一个过人的好相貌,都会得到空前的重视,很多女儿比家中的儿子受到的待遇还要好。因为他们都盼着,自家能出一个宠冠后宫,为家族带来荣誉的宫妃。 “对了锦月,这次让你如此为盈表姐破费,我真是有些过意不去了。” 先前锦月说要备重礼给柳盈带着,弦阳也没想过这礼重到什么程度,但看到满满好几箱的珠宝,弦阳还是吓了一吓。 “一些身外之物,在揽月阁也是蒙尘落灰,给了就给了。” 锦月将视线落在时而被风撩起的轿帘上,秋水明眸沉沉的瞥,她没法告诉弦阳,其实那几箱珠宝,是这三年来柳棨送给她的,如今用在柳盈身上,她还能心安一些。 从赵府中回来,果真看到慕珏瞪着一双委屈的眼睛等着锦月,锦月哄了许久,才让慕珏消了气。 随后便陪慕珏练了练字,听他背了背在学堂学到的东西,慕珏一直作息规律,不到三更便困的受不住,在揽月阁的软榻上睡着了。 随后柳儿将睡着的慕珏抱了碧玉园去,锦月才得了个清净,看了一会书,觉得有些乏了,便也早早地睡去了。 翌日清晨,寒气在窗纱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花,窗外那棵桃树的枝条看的都有些模糊。 用过早膳后,锦月便持笔在桌案前练字,昨日慕珏写的哪一些,还未曾收起来,锦月拿起一张看了片刻,垂眸笑了笑。 “心情不错呀,我来的有点不是时候。” 锦月抬头,看到叶阑正悠闲的坐在房梁上,垂下的腿悠闲的晃动着,随后一个飞身无声落下,自己到桌前,给自己倒了杯茶喝。 “又出什么事了?” 锦月将手里的宣纸放下,漫步到叶阑身边,叶阑比她只晚到临都一天,却一直没有露面,肯定是寻个地方逍遥快活去了,今日楼面肯定受到了什么信。 “出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不知道你听了会不会心情不好。” 叶阑说话很少这么吞吞吐吐的,锦月将手臂抵在下巴上,清淡的抬眸看向叶阑。她身在临都,临都能出什么事,非让叶阑大清早的从温柔乡中爬出来,特意知会她一声。 “说来听听。” 锦月将身子坐正,眸光瞥了一下天色,估摸着这个时辰,慕珏应该起床了,先前就答应他,今日会亲自送他去学堂。 “今日早朝,皇上下了一道圣旨,没征求文武百官的意见,指定了今年恩科的主考官,让整个朝堂沸腾了,炸开锅一样热闹的很。” 锦月缓缓将视线收回,往年定恩科主考官,在朝堂上经推荐到删选再到选定,势必会引起一阵明争暗斗的戏码,没什么大不了的。但今年皇上私自拟定了人选,还能引起如此大的动静,看来定的这人颇有争议。 “皇上定了谁?” 叶阑看着锦月挑眉一笑,让锦月生出不好的预感来,难不成这人跟她还有那么点关系,若有除了右相就是赫连鸣谦,但这两个人似乎都不是能引起争议的人。 “这人你绝对想不到。” 叶阑明知道锦月迫切知道答案,还故意再卖一层关子,锦月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叶阑捉弄起人来,永远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一点新意都没有。 “你爱说不说,我待会还要去送珏儿去学堂。” 锦月了解叶阑,你越是对一件事好奇,他越是不肯轻易的告诉你,若是你不想知道,他非要说给你听。 “行行行,知道姑奶奶你日理万机,今年皇上定的主考官又是两个人。” 第三百一十九章:不辞冰雪为卿热 叶阑说到此故意停顿下来,锦月心中虽然从百官之中在进行刷选,面上却表现的不加理会,叶阑觉得没意思,便接着说道。 “今日皇上下旨,定的是你跟赫连鸣谦,想不到吧?” 锦月听言心头猛烈一震,惊异的看向叶阑,确定叶阑不是在跟她开玩笑,眉头紧锁,许久说不出话来,随后小声呢喃一句。 “怎么会?” 历年的主考官都是朝中在文学上有很高造诣的文官,她不过是相府的一个小姐,身份资历,看上去都极其的不合适。 “谁知道呢,这场好戏,当时我竟然不在。哎~” 与锦月的担忧不同,叶阑很想看看,这道圣旨下来时,百官面上迥异的神色,定然比温香软玉的歌舞还精彩,可惜他没看到。 “皇上越发让人看不透了。” 锦月双手交叠抵在触边,若是墨承乾有心让她入宫为后,为何还有给她跟赫连鸣谦这么多接触的机会,真是让人费解。 “你的才情一向被整个天朝传的神乎其神,选你有何大惊小怪的。” 官员选拔是件多么慎重的事情,是经常游历在江湖中的叶阑所不知的,她再有声望,也不应该有资格掺和进去。 “小姐,圣旨到了,相爷让人传话,让您即刻去大厅。” 青碧突然着急忙慌的跑到锦月门前,顾得跟其他人交代,扣了一下门,便急急的禀报。 “说曹操曹操就到,这圣旨来的到快。” 叶阑得到消息,也不过就半个时辰,现在怕是右相也刚下朝回来,这圣旨随即便跟了过来,真是迫切的让人猝不及防。 “知道了。” 锦月听得见青碧极力压制,依旧还能让人察觉的微喘,想是知道这道圣旨的迫切,或者是右相特意嘱咐的,才让青碧如此重视。 “珏儿哪里,你替我跑一趟吧,顺便将梅清也带过去,我先前已经跟李先生打过招呼了。” 叶阑点了点头,锦月便回里间去换衣服,她一向不愿意食言于慕珏,但这次事发突然,只能不得已为之,让叶阑跑一趟了。 锦月换了衣服出来,叶阑已经离开了,锦月便直接从揽月阁去了右相府的大厅中,却发现右相恭恭敬敬的站在门外,看到锦月,连忙三步并成两步过来。 “月儿,你可算来了,快进去,皇上在等你。” 锦月震了震,方才青碧只是说圣旨来了,却没说皇上也来了,锦月福了福身,便朝大厅走,右相突然又将锦月叫住。 “等等,将这个端给皇上。” 右相从侍女手中接过盛着一个精致茶杯的托盘递给锦月,锦月默声接了过去,因为是皇上,青鸾也不得跟进去。单独面对墨承乾,锦月总是能嗅到危险的气息。 皇上的到来,无形之中将整个右相府的空气都添了一层凝重,锦月迈进去的脚步虽然无声,却能听到自己砰砰的心跳。 算起来她跟墨承乾这是第三次单独相处,次次他明里暗里都曾提过,有意让她入宫为后,她也明确地表示过,自己并不想,但似乎没什么作用,毕竟他是天子,她的命运还捏在着天子手中。 迈过大厅的门槛,看到一个挺拔刚毅的背影,此时墨承乾褪去了明黄耀眼的龙袍,而是穿了一身藏青的锦衣,腰间的是绣着简约却精美纹理的玉带,他身上的帝王之尊,没有龙袍依旧震慑人心。 “月拜见皇上。” 锦月捧着托盘跪在了墨承乾五步之外的地板上,此时墨承乾才回过神来,不抬头,依旧能感受到哪历历龙目,如芒刺在背。 “起来吧。” 锦月静默起身,墨承乾已经坐在了右相府大厅的主位上,锦月便轻声走过去,将放着茶盏的托盘举过头顶。呈给墨承乾。 “皇上请用茶。” 墨承乾低了低眸子,手按住了托盘的茶盏,却没有及时拿走,而是向下用了些力,待那托盘与锦月那双不画依旧墨黑的柳叶眉平齐,方将那茶盏取走。 “以后用这个高度给朕奉茶。” 锦月心头猛烈一跳,脑海中蹦出举案齐眉这个词语,轻咬了一下吹角,将捧在手中的托盘撤下,放在了身侧的桌案上,静立在墨承乾身侧,没有搭话。 “坐吧。” 墨承乾拿过茶杯,掀开杯盖捋了一捋,放在唇边抿了一口,便放在了身侧的桌角,随后那双龙目直直的盯着锦月,让锦月有些无所适从。 “天子跟前,月不敢。” 锦月将眉目低低的垂着,长长的眼睫不时的轻颤一下,在天子面前右相都不曾有资格坐,她更加的不能坐。 墨承乾微微抬这眸子,带着审视的意味,盯了锦月片刻。 “你想让朕就这样抬着头跟你说话吗?” 锦月拧了拧眉,轻步朝着墨承乾左手边下方的位置坐过去,还未曾坐下,便又听的墨承乾补了一句。 “朕近日嗓子不太舒服,出不的高声,你就坐在身旁边吧。” 锦月瞟了一样墨承乾另一边的主位,站在那里犹豫了一瞬,墨承乾的声线听起来冷冽洪厚,那句嗓子不舒服完全就是没有的事。 “月从小耳力好,皇上不必出高声。” 皇上身边的位置,只能是皇后才有资格做,她万万不敢将自己推到这样的位置中,她能听懂皇上的言外之意,皇上也应该能听出她的拒绝。 “朕让你坐过来,你就坐过来,难道你想抗旨不成?” 锦月将下唇咬的更紧,许久之后才从口中吐出一句不敢,缓步走到墨承乾身旁的主位,战战兢兢的坐了下去。 “听慕相说,你前段时间,去苍灵避寒去了?身体可曾见好?” 她在苍灵的行踪,墨承乾肯定了如指掌,这明知故问看让去有些不必要,但锦月却不得不顺水推舟,给天子个面子,去回答。 “谢皇上关怀,月身子已无大碍。” 锦月用眼角窥到,墨承乾微微点了点头,但那慑人的视线,跟威严的神情,压的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方才右相可曾跟你说了些什么?” 锦月知道墨承乾这是要跟她提科考一事了,算起来科考剩余的时间不足两个月了,试题需要主考官亲自监督拟定,若是让她定,是不是有些来不及了。 “父亲方才只是叮嘱月,好生侍奉皇上。” 墨承乾不怒而威的眸子微微眯了眯,别有深意的看向锦月,只看得锦月心底发寒,疑惑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好生侍奉朕,你到说说怎么个侍奉法?” 锦月诧异的微抬了眸子,藏在袖中的手掌促然攥了攥,好让自己的心绪能够平稳一些。明明简单客道的一句话,却偏偏让墨承乾理解出歧义来。 “月怕是比不得皇上身边的宫人细致体贴,但月定然会尽力的。” 锦月故意将自己的身份压到跟墨承乾近前的宫人相持平,就是在暗示墨承乾,自己如今依旧无意做他的宫妃。 “你可知宫中侍婢,也是归朕所有。” 墨承乾绕着这个话题不依不饶,让锦月十分的为难,但她有不好明说冲撞墨承乾,便只能垂目不语。 “怎么不说话了?” 察觉到墨承乾的视线正落在自己身上,锦月正了正身体,将低垂的眸子抬起,她一味的逆来顺受,得到的只会是墨承乾的得寸进尺。 “月一向不太会说话,更不会找有趣的话题跟皇上聊,若皇上觉得月乏味,可以让父亲寻个有趣的人来。” 这句话是锦月进门以来,说的最长最有底气的一句,墨承乾一向对出言顶撞他的人心生不快,偏偏却觉得锦月有着如此怒气不敬的模样,比方才故作温顺有趣的多。 “不会说话无妨,朕会就行了,如今科考在即,朕在朝堂上已经下了圣旨,令你跟鸣谦一起担任主考官。” 即便这个消息叶阑已经告诉了她,但此时从墨承乾口中说话,依旧让锦月震撼。为朝廷选拔官员,那时上位者才有的殊荣,她不敢应承。 “月才疏学浅,实在难以胜任科考主考官一职,望皇上收回成命。” 锦月起身跪在地上,她拿不准墨承乾此举打的什么主意,但必定对她没有益处,所以她想试着回绝看看。 “才疏学浅,这话你太过谦了,放眼天下,文学才情胜过你的屈指可数。” 锦月流出去的文章诗词,一直被天朝的文人推崇,连连自叹不如,若她说句才疏学浅,那天下的人怕都不敢说自己识字了。 “月的身份不合适。” 既然自谦不能推辞,那锦月就拿身份推一推,毕竟古往今来,从来没有不为官者担任主考官一职,更何况她还是未出阁的女子,让她担任主考官,无意是对天下举子的不敬。 “为朝廷选拔人才,考虑的是文采跟人品,朕信你的眼光,此事就这么定了。” 锦月咬唇不语,她真是愚笨,墨承乾既然能不顾百官的反对,让她参与科考,怎么可能让她一句才疏学浅,一句身份不合适颓唐过去。 “你这张脸,还要迷走多少人?” 墨承乾突然起了身,弯腰用手掌掐住了锦月的下巴,强使锦月抬头,灼人的厉目扫过锦月的脸,今夜看不出他是在生气还是在威慑。 “月不懂皇上何意。” 墨承乾嘴角浮出一抹哂笑,突然便松了手,从袖口抽出升值,杵在锦月眼前。 “拿着” 古往今来,从没有按个皇帝是这样讲圣旨直接递给人的,锦月咬着下唇垂眸迟疑了片刻,双手举过头顶,将圣旨接在手中,匍匐在地。 “月谢主隆恩。” 锦月趴在地上,似乎听到墨承乾低笑了一声,便大步流星的迈出了大厅,锦月突然瘫软在地上,如秋水一样的眸子怔愣的看着墨承乾远去的背影。 她怎么听不出,墨承乾方才那句话,是因为柳棨那一件事,他是不是认定了,自己是个祸水,如此也好,说不准他会怕自己祸及他的万里江山,打消了让她入宫的念头,但他会吗。 锦月垂眸看了看手中握着的圣旨,禁不住抖了一下,此时右相送走墨承乾,疾步到了大厅,看到锦月还呆愣的瘫倒在地上,微微皱了皱眉。 “还不扶小姐起来。” 其实青鸾在墨承乾出门后,边进了大厅,却一直站在远处,此时右相厉声呵斥,锦月有了起身的意识,青鸾才将锦月扶起。 “月儿,科举一事,你不用过于忧虑,按照流程规章走就是了。” 锦月的才华,审读文章的造诣,右相还是有自信的,毕竟这些年锦月曾对某些书写过些书评,让很多文学大家,都拍手称绝。 “月明白。” 锦月恍过神来,其实她忧虑害怕的是墨承乾让她插手科举,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目的,因为冒天下之大不韪,并不是墨承乾的作风。 “今年,你有三个兄长参加这一科。” 锦月缓缓将眸子抬起看向右相,右相府中本家的子女众多,每天都有一两个参加科举,除了慕琛以外,都没拿到什么上得了台面的成绩。 “不知父亲的意思是?” 锦月揣度的神情,让右相怔了怔,他是有意让锦月能在可科举中,给他那一个儿子,两个侄子些好处,但反念一想。锦月插手科举,本就不和常理,不知多少人等着揪小辫子,还是谨慎些好。 “在你如翰林院之前,为父会将他们的字迹拿给你看,若是审卷时看到他们的试卷,记得不要多言,免得落下把柄。” 锦月垂目笑了笑,在右相眼中,几个举人的名额,确实抵不过她的名声前途重要。自己若是真在科举种出了什么纰漏,不但右相先前想靠她飞黄腾达的打算成泡影,还会连累到右相目前的权势。 “月知道了,月先回去了。” 右相点了点头,锦月便起了身,由着青鸾搀扶着走出了大厅。 郎朗白日之下,眼光有些许刺眼,但四周的空气,却冷的刺骨。锦月冷笑了一下,直接朝着揽月阁走去。 第三百二十章:羞颜未醉已先赪 银白的曙光渐渐显出啡红,朝霞映在幽静雅致的庭院之中,还未曾走进,便有整齐稚嫩的读书上郎朗传来。 锦月透过窗子向来看了看,室内有十二三个皆是六七岁年纪的孩子排排坐好,摇头晃脑极其认真的跟着李斯在背书。 “慕小姐~” 身后一声恭敬的轻唤,让锦月侧过眸子去瞧,发现李诗音正站在不远处,盈盈透水的眸子,散出了文气的光泽。原本锦月觉得柳盈跟李诗音很是想象,但所处的环境不同,便有了天壤之别。 “李姑娘~” 锦月静然一笑,李诗音犹豫了一瞬,在锦月身旁像是在寻什么人一般,确定看不到,那温柔的眸子中透出些失望的神色,丝毫的伪装都不会。 “叶大哥,他没来吗?” 李诗音简单的就像深谷中一汪清澈的溪水,虽然腼腆胆小,但说话却不会转弯,问完之后,面颊通红的不知所措。 “叶阑他有别的事情做,今日没有跟过来,李姑娘找她有事吗?” 被锦月这么一问,李诗音脸上的红晕更浓了一层,支支吾吾不知道该说什么,怯怯的垂着头,看都不敢再看锦月一眼。 “我~,我没事,不~有事,那个~” 锦月看着李诗音笑了笑,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可能察觉到锦月并没有笑话她,李诗音紧张的情绪稍有缓和。 “你不用紧张,月不过随口问问,等改日见了叶阑,便让他过来一趟。” 李诗音一惊,面上浮现惊慌的神色,连忙对着锦月摆了半天的都,最后咽下口水才说出。 “不不,我不找他,叶大哥有事,就让他忙吧,慕小姐,你千万不要跟他说。” 看着李诗音羞怯怯的模样,明明很想见叶阑,却又怕耽搁了叶阑的正事。锦月淡笑着在想,若是叶阑肯收收心,或许李诗音到是个不错的选择。 “阿姐~” 学堂的门突然被从里面推开,慕珏从里面第一个跑过来,直接就冲着锦月扑过来,锦月俯下身将他拦住。 “慢点,别摔了。” 前几日答应要送慕珏,却因为墨承乾突然驾临右相府,便不得不耽搁了,今日好不容易腾出了空,锦月便走过来。 “这就是我阿姐。” 慕珏突然从家锦月怀中挣脱,仰着头炫耀的对着身后那几个,刚从学堂出来的孩子说道。那几个孩子皆是瞪着一双清澈澄明的眸子,打量着锦月。 “慕珏,你阿姐好漂亮呀,比我爹爹刚娶进府的那个姨娘都要好看千百倍,不不不,好看千万倍。” 一个大胆点的孩子,率先跑了过来,其他的也陆陆续续蜂拥而至,个个顶着一张纯真活泼的脸,跟其他学院那些一本正经的夫子教出来的截然不同。 “那是自然,我家阿姐是这个世上最好看的人。” 看着慕珏骄傲的模样,锦月无奈的笑了笑,她本以为因为没送慕珏来学堂,会让慕珏不高兴,看来并没有。 “姐姐,你真的好漂亮,我长大了,你能不能嫁给我做娘子?” 突然一个看上去很是机灵的孩子跑了过来,仰着头一脸认真的看着锦月,让锦月木然愣住,她爱从来没见见过如此大胆的孩子。 “阿姐,什么是嫁给他做娘子?” 慕珏一脸茫然的看着锦月,锦月一时的语塞,不知该如何回答慕珏的问题,到是那个孩子出口解释了一下。 “做娘子,就是两个人永远在一起,就像我们的爹娘那样。” 慕珏似乎懂了一般点了点头,思索了一下,眸中泛着惊喜的光泽,抓住了锦月的手。 “那阿姐给我做娘子吧,我比他好看?” 锦月看着慕珏兴致勃勃的模样,觉得又无奈又好笑,她似乎找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告诉慕珏,不是随便两个人都可以成亲的。 “你傻呀,他是你阿姐,是不可以给你做娘子的,只有不是血亲的人才能娶来做娘子。” 慕珏眸中的光亮突然暗淡下来,双手抓住锦月的衣袖摇了摇,抬头十分认真的跟锦月求证。 “阿姐是吗?” 锦月对着慕珏温笑的点了点头,慕珏漆黑的眸子立马充满了泪水,嘴也噘的老高,锦月便伸手摸了摸慕珏的头。 “虽然阿姐不能给珏儿做娘子,但阿姐还是会陪着珏儿的。” 慕珏的眸子立马又亮了起来,孩子的世界,果然喜怒都来的快,去的也快。 “那姐姐嫁给我当娘子吧?” 看到那张天真无邪的脸,在一本正经的问她,还没等锦月回答,其他的孩子也都围了过来,个个都吵嚷着,要锦月给自己做娘子。 “我阿姐是最好看的人,当然要配更好看的,你们统统不够资格。” 慕珏张开手将锦月护在身后,锦月这一趟过来,没想到惹了一场麻烦,也不知李斯是如何教的这群孩子,如此的早熟。 “哟,最好看得人,在哪呢,我怎么没看见,小子,话不要说的太满。” 一个戏谑挑衅的声调从侧后方响起,锦月看到了岳凌寒正拎着一把扫帚走了过来,身上依旧穿着华美的锦袍。 “哼~,我阿姐就是最好看的人。” 慕珏有些生气的瞪着岳凌寒,所有见过阿姐的人,都夸他阿姐好看,偏偏这个人从来都不承认,还说他阿姐过慧易折,他可记着呢。 “青鸾姐姐那里有你最爱吃的栗子糕,去拿来分给大家吃。” 锦月揉了揉慕珏的头,慕珏两眼放光的朝着青鸾跑去,立马往了岳凌寒说他阿姐不漂亮。 “岳先生开始在书院扫地了,做的可还开心?” 锦月淡笑的看着岳凌寒手中的扫帚,想来是李斯故意整他的,才让岳凌寒留在书院扫地。 “扫地也是个十分有趣的活计,慕小姐可以试试看。” 此时李斯跟梅清收拾好了里面的东西,刚好从学堂中走出来,梅清看到岳凌寒故意将视线撇开,直接看向锦月。 “慕小姐~” 锦月想梅清跟李斯同时颔首,清淡一笑,算是打过招呼。 “梅梅,辛不辛苦,我给你沏好茶,温度刚刚好,要不要喝?” 梅清不想理会岳凌寒,岳凌寒却直接黏上去,李斯一副见惯了的模样,直接朝着锦月这边走了几步。 “慕小姐来看慕珏的吧?” 锦月笑着点了点头,她此次前来,的确是是看慕珏的,因为过两天,她就要去往翰林院,监管科考一事。怕是科举之前,都抽不出空过来了。 “还没谢过李先生呢,珏儿进步很大。” 慕珏现在的才智跟字形,都有了迅速的改观,的确是李斯的功劳,即便不盼着慕珏能够学富五车,锦月心中还是欢喜的。 “慕珏的确是个难得一见的奇才,老夫只是尽了些绵薄之力。” 在那方连缠带哄着梅清的岳凌寒,听到这方李斯的话,冷笑了一下。 “李老头,你什么时候这么谦虚了?这可不像你呀?” 李斯作为天下文人的表率,一向清高的很,他的学生在朝为官的不在少数,也没那个能让李斯称的上一句难得一见的奇才,岳凌寒此时侧头看了一眼,那个正给其他孩子分点心的慕珏。 “老夫说的是实情,地你扫完了吗?老夫这里可不养闲人?” 岳凌寒恶狠狠的瞪了李斯一眼,他用十坛上好的女儿红来讨好李老头,他却非让自己在这里扫地,才能打赢他留下。但为了梅清,他又不得不答应。 “我什么时候当过闲人,不信你让小诗音去看看,保证比你那张老脸还干净。” 李诗音在有外人的时候,一般很少说话,此时若不是岳凌寒突然提起了,锦月到忘记了,李诗音还在这里。 “岳叔叔的确已经打扫的很干净了。” 岳凌寒虽然比李斯小了十岁,但两人的交情一直不错,原本李诗音就一直喊他叔叔,本来岳凌寒也觉得没什么,但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因着梅清在,怎么听都不顺耳。 “小诗音,说过多少次了,我这么年轻,不要叫叔叔,要叫哥哥。” 李诗音神情一怔,因为叫习惯了,不好改口,便垂下眸子不说话。李斯鄙夷的瞪了岳凌寒一眼,他老牛吃嫩草也就算了,还哄骗自己的闺女喊他哥哥。 “让小音叫你哥哥也行,你先叫老夫一声叔叔听听。” 岳凌寒听到李斯的话,面色一僵,因为李诗音跟梅清同龄,再听李诗音喊自己叔叔,心里不是滋味,但他可不想比李斯矮一辈。 “我只跟小诗音论辈分,你少瞎掺和。” 看到岳凌寒胡搅蛮缠的样子,锦月垂眸笑了笑,看来有岳凌寒在的日子,这书院添了许多的乐趣。 “这都快中午了,慕小姐留下来吃个便饭吧,小女的家常菜做的还是不错的。” 关于李诗音的厨艺,锦月先前就听叶阑夸过,叶阑还顺便鄙视了她一下,连一壶开水都烧不开。 “不打扰了,月还有事,这便要走了。” 今日能到这里来一趟,已经是百忙之中抽的时间了,而且梅清也属于要参加科考的人,她不便多接触。 “听闻慕小姐是皇上钦定的主考官,的确有的要忙了,应该快去翰林院了吧?” 锦月点了点头,所有涉及科考的人,在进翰林院之前,是不得接触考卷的,其他人已经在两天前就到位了,她后天就得去。 “你是今年的主考官?现在科考这么儿戏?” 关于主考官一事,早就闹得满城风雨了,而岳凌寒跟梅清一直早书院之中,本也不太关注此事,便不知道。 “皇上的决断,月不得不从命,让岳先生见笑了。” 梅清此时也静愣的看向锦月,他是到临都才听到锦月是何人的,但也没将她跟科考的主考官联系在一起。 “慕小姐虽然没有一官半职,但才学足以胜任,怎么会是儿戏呢?” 锦月流传于世的佳作,李斯都一一看过,尤其是对一些文学作品的点评,可谓字字珠玑,连他也没有十分的把握,能比得过她。 “事已至此,胜不胜任,月都得硬着头皮担着了,时候不早了,月该回去了。” 锦月垂眸福了福身,便对着慕珏招了招手,慕珏赶紧跑了过来。 “阿姐走了。” 慕珏撇了撇嘴,委屈的双手抓住了锦月的衣袖,不肯放手。 “可是阿姐你才刚来,你什么时候在来看我。” 慕珏从小就喜欢粘着锦月,如今在这学堂中,一分别就是几个月的时间,慕珏很不习惯。 “这段时间,阿姐有些事情要做,便的不了空,等忙过这阵子,阿姐便将你接回去,在家中多住些时日好不好?” 慕珏不情愿,但还是点了点头,松开了手。锦月从来不会给慕珏不切实际的希望,做不到的事情,就明确的告诉他,只能有多说了几句好话安抚了安抚慕珏。 “月告辞了。” 锦月临走前出声跟李斯他们又告了声别,便迅速抽身离开了学堂。 翌日清晨,锦月起了大早,由宫里来的轿子直接抬着进了宫,踏入翰林院,有宫人一一将负责的人给锦月介绍了一遍,锦月免不得被其他人观摩寒暄一阵。 虽然锦月才名远播,整个翰林院的人都听过她的名字,但毕竟依旧觉得锦月只是个没见过这么大世面的女子,便觉得她不过是来当个摆设。 围着锦月的人很快散去,只是偶尔会偷瞄一下锦月,毕竟这翰林院锦月是唯一一个能进来的女子。 科举出题分为,墨义、口试、贴经、策问、诗赋,锦月负责策问跟诗赋方面的试题,而墨义,口试、贴经,便是由赫连鸣谦那一边负责。 往年都是年前便开始准备了,而今年由于主考官一直没有定下,到如今的还没有准备出科考的试题,负责科考的所有官员,不得不日夜赶工。 锦月这一方的人搬出了一摞一摞的资料,跟预选题给锦月看,锦月听他们讲了一天的每到试题的出处,跟能考核到考生哪方面的才能,只被讲的头昏脑涨。 第三百二十一章:爱惜芳心莫轻吐 直到傍晚时分,才得空歇一歇,一直在翰林院另一边的赫连鸣谦,找了个探讨整个试卷布局为由,将锦月叫了出去,在与翰林院毗邻的一个长廊走了走。 “怎么样,可还受得住?” 自从那日在太宰府分开后,他们一直没有抽出空来见面,没想到如今同在一个屋檐下,没能说上句话。 “还好,只是一整天没什么进展。” 负责出题的人无论在朝中,还是在外面都有着很高的声望,但这些有声望的人聚在一起,自然谁都不服气谁,一争执起来,便很难分出个谁对谁错来。 “出题本来就不是一朝一夕能做好的,今年虽然时间紧了,但也不至于每天必须能有个进展的程度,慢慢来就好。” 锦月虽然博览群书,但对科考一事却从来没上过心,这几日便窝在家中,将二三十年的科考试卷都翻阅研究了一遍。 “鸣谦,你有没有觉得……” 锦月说到此眉心微微拧了拧,秋水明眸之中透了些迷离疑惑之感,到口的话,却又不好开口。毕竟选拔朝廷栋梁一事,她第一次着手办理,怕自己的意见不正确。 “你是不是想说,科举的试题有些刻板规整束缚了些。” 锦月点了点头,他不但翻阅过往年的试题,也翻阅过那些拔得头筹的三甲所答出的试卷,总觉得这试题的答案明显在束缚着人的思想,稍有偏差便会名落孙山。 “中规中矩到也没什么不好,可能我更欣赏那些思维新奇的文章。” 试题的范围被规定的很窄,稍微有些想法便有不符题的危险,从锦月看的所有试卷来看,目前也只有赫连鸣谦做到了险中求新。 “这些不是一朝一夕能改的,而且皇上要的不就是好控制的人吗?” 锦月微微叹了口气,一个思维太新奇跳跃的人,确实不容易控制,就如赫连鸣谦,如今也被墨承乾事事都防备着。 “你觉得皇上突然让我负责科考一事,为了什么?” 赫连鸣谦如有所思的看向远方,其实这件事,他也想了许久,但墨承乾为人处世,一向让人看不太透,从小便是这样。 “从目前的局势来看,朝中百官大都站了队,找了靠山,尤其是门生站在恩师那边的最为显著。” 经过赫连鸣谦着一提醒,锦月灵台突然被敲了一记,一个想法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你是想说,皇上想通过我插手科举一事,培养一批站在他那边的人?” 锦月不是朝中的官员,在科举结束后,会出三十名进士,自然不可能有哪一个能归她门下,那便理应到了天子门下。 “目前我只想到这种可能。” 锦月将视线看向那即将走完的长廊,清浅的眸子缓缓收回来,有无穷无尽的忧思在心头萦绕,随后低声喃喃了一句。 “这长廊如此短,却又如此难行。” 赫连鸣谦停下了脚步,锦月也随着他停下,他抓住锦月的手,放在自己胸口的位置,星辰一样耀眼的眸子温柔的盯着锦月。 “再难走,我也会陪着你的。” 锦月舒心一笑,反握了赫连鸣谦一下,便赶紧抽离出来,毕竟这事深宫之中,虽少有宫人路过,但也保不齐暗处有眼睛盯着,她不想给赫连鸣谦或者自己惹不必要的麻烦,召不必要的口实。 “再不回去,该被人猜忌了。” 锦月转身朝着来时的路走去,红彤彤的落霞照在朱红色的宫墙上,突然觉得不似来时那般的清寒孤寂了,可能因为赫连鸣谦那句我会陪着你。 锦月跟赫连鸣谦回到翰林院时,李安正在翰林院跟一众人寒暄着喝茶,看到锦月,连忙笑嘻嘻的站了起来。 “慕小姐回来了,今日翰林院的事情就到此为止吧,皇上让老奴给慕小姐带个口谕,让慕小姐在科考完事之间前,暂居惊华宫。” 李安一语说完,整个翰林院的人整体惊住,都用讳莫如深复杂的眼神看着锦月,锦月也是惊的半天才反应过来,眉心拧紧对李安说道。 “这样是不是不妥?” 惊华宫一直是宫中禁地,除了历代帝后跟特选的宫人之外,从不会让任何随意进出。锦月虽然跟其他官员一同住在翰林院不合适,但去往惊华宫似乎更加的不合适。 “既然是皇上的旨意,妥不妥当老奴不敢随便乱断,慕小姐遵旨就好。” 锦月垂眸许久不语,她能察觉到几十双眼睛正虎视眈眈的看着她,她参与科举已经算是算是让人大跌眼镜了,如今再住进宫中禁地惊华宫,不知外面该传成什么样子了。 “那有劳李公公带路了。” 明知墨承乾这是将自己朝风口浪尖上推,锦月除了顺从外,别无它法,谁让他是高高在上的帝王呢。 “慕小姐不用过于忧心,百年前惊华宫的上一个主子,便不是皇室中人,慕小姐住在此处也没什么不妥当。” 看着锦月凝重不安的神情,李安笑眯眯的解释了一句,但再多余的话,却不肯多说。 “多谢李公公提点,月晓得了。” 赫连鸣谦选了一个别人看不到的位置,握了一下锦月的手,锦月茫然回过神来,朝李安福了福身,李安肯跟她说这么一句,已经是不易了。 “穆小姐,随老奴来吧。” 李安率先踏出了翰林院,锦月紧随其后,她似乎听到身后有人正窃窃私语的议论着,她总觉得墨承乾这些不合常理的举动,是将她往地狱中推,但无计可施。 翰林院距离惊华宫有不近的距离,锦月是被一顶宫轿直接抬到通往惊华宫的竹林外沿,便下了轿子,看到一个年长些,看着稳妥的宫女正后在哪里。 “慕小姐,里面老奴就不方便再走,就由采薇带慕小姐进去吧。” 采薇的名字,锦月听过几回,是墨承乾贴身的执事宫女,在柳棨的地宫之中,柳棨也让一个女子假扮过,不过气度涵养,远不如真身。 “慕小姐,请随奴婢来吧。” 采薇的一颦一笑都规矩妥帖,听闻她跟墨承乾同龄,十岁便开始侍奉着墨承乾,可谓除了李安最了解墨承乾的人。 墨承乾从来不允许身边的人出任何小差错,出了错,轻则离宫,重则丧命,若真有人出了错不会招罚的,便是采薇,但最不可能犯错的也是采薇。 “不知青鸾能否也跟着去?” 青鸾一直如影子一般,无声无息的紧随着锦月,若不是锦月提及,采薇几乎注意不到青鸾的存在。 “皇上特意交代过,青鸾姑娘是可以跟着的,免得奴婢们侍奉的不妥当,让慕小姐不习惯。” 采薇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那微笑浓一层显得谄媚,少一分又显的冷淡,采薇拿捏的恰到好处,真是难得。 “那有劳采薇姑姑了。” 采薇稍稍点了点头,便引着锦月朝惊华宫中走,虽然惊华宫锦月曾来过一趟,但进去时,还是被那份雅致跟奢华惊住。 无论外面是什么季节,惊华宫里总是如复苏的春季,绿树成荫,百花齐绽,蜂蝶围绕。 惊华宫中的留着的宫人并不多,却清一色都是面容气度十分出众的宫女,不见一个小太监,采薇引着她们一一来跟锦月打了个照面,自己说了名字后,便乖巧的垂立在一旁。 说起惊华宫的宫人,都是经过千挑万选的,据说第一条要过的就是必须容貌好,这不成名的规定,似乎就是起因于,惊华宫上一个主子喜爱美色的小癖好,听闻哪位主子,最后是被当时天下最俊美的男子勾了去。 古往今来沦陷在美色之中的人,数不胜数,但却从没有一个人喜欢美色到如惊华宫上一个主子这般理直气壮。 锦月环视了一些寝殿,室内的摆设样样都是难得一见的稀世珍宝,连主宫中的床榻都是暖玉雕的,那两幅画依旧挂在显眼的位置,惊华宫虽然没有人住,但整洁程度却不比任何有人住的宫殿差。 锦月本来觉得采薇是过来将她安排好,便回到墨承乾身边,毕竟执事宫女,没有离开主宫,去往别处的先例。 没想到墨承乾竟然让将采薇留在了惊华宫侍奉她,如此一桩接一桩的恩宠,让锦月越发的看不清墨承乾打的什么主意。 惊华宫有独立的小厨房,做出的饭菜精致而美味,锦月因为心思不在上面,便草草用了几口,便让人取来了,翰林院未曾看完的的试题方案。 不知不觉天色暗下来,整个惊华宫都掌起了灯,锦月在案前附身仔细的做着备注,拧眉思附着措辞。 她插手科举本就惹人非议,对于各位多次参与科举官员所提的方案,好的自然不能一味赞扬,不好的更是要在用词上慎之又慎。 突然听到有轻微的脚步声传来,眼角也窥到一抹影子,这个时辰,所有的宫人已经被锦月遣退下去了,能进来的便只有青鸾。 “青鸾,添杯茶过来。” 身后那人脚步声突然一顿,锦月有些疑惑,本想转头去看,却听的脚步声又续上了,正是朝着茶壶所在的方向,便没能转头过来,接着在手写预备试卷中下笔。 “呢~” 一个突然传来的男声,让锦月握在手中的朱笔猛烈一抖,侧目过来,手中的朱笔啪嗒一声落在地上。 “月不知是皇上,月罪该万死。” 锦月忙起身跪在地上,此时墨承乾还保持好给锦月递杯子的动作,垂眸看了一眼锦月诚惶诚恐跪着的样子,便将茶杯放在了桌案上。 “不知者无罪,是朕来的唐突,看你忙着,便没让他们通报,吓着你了吧。” 墨承乾附下身,对锦月伸出一只手臂,明显要将锦月拉起来,锦月自是不敢,便自己扶着桌角,站了起来。 墨承乾也没有表现出不悦,似故意将声线放的温柔一些,但那份帝王的气势依旧存在。 “这么晚了,在做什么?” 墨承乾将手臂收回,视线撇在桌案上,苍劲板正的字体之间,掺杂着精美如星的小字,如同万绿丛中突显的一抹红,清新而别致。 “月正在看诸位大人提出的科举试卷方案。” 墨承乾将那一叠试卷拿起,随手翻了几页,每一页都密密麻麻写着详细的备注,难怪人说她字字珠玑,见解独到,这对每一道题的评测都很精辟。 “你很用心。” 墨承乾将手中的一摞试卷放下,他信锦月的文学造诣,也相信她能够做好,但还是没想到锦月能如此的用心。 “皇上交代的事,月不敢不用心。” 墨承乾冷笑了一些,犀利的眸光瞥向锦月安然浅淡的脸,这张他时常会在宠幸其他女人时,在脑海中浮现的脸。 “哦,若是朕交代你别的事情呢?” 锦月微微抬了抬眸子,随后立马垂了下来,她知道因为那句凤凰临世的预言,墨承乾从来不曾打消过让她入宫的念头。 “权势有一样东西,永远左右不得,不知皇上可否知道?” 墨承乾在方才锦月坐过的地方坐下,微测视线,深邃迫人的眸色,让人不敢直视。 “说来听听?” 锦月的眉眼依旧低垂着,她既怕惹怒了这喜怒无常的帝王,又不想趋炎附势一味的奉承他,但在这惹怒与奉承之间,却又很难找出个平衡点。 “人心。” 轻缓的两个字脱口而出,墨承乾看向锦月的视线突然一凛,一掩耳不及迅雷之势,伸手钳制住了锦月的下巴。 “你信不信,朕现在就能要了你。” 锦月将眸子再次向下垂了垂,她再谨慎,再斟酌,依旧还是没衡量出那个平衡点,依旧惹怒这喜怒无常的帝王。 “皇上说过,在这深宫中的女子向来由着皇上取舍,但人心却不是那么容易得的?” 墨承乾的眸光更添一层寒意,手下的力度也加重了几分,但锦月的神色却依旧平静,平静的如同不知她正命悬一线。 “你的意思是,朕不得人心吗?” 第三百二十二章:唯恐迷流增嫉妒 墨承乾突然起身,但手依旧钳制这锦月的下巴,有一股被撕裂出来的愤怒,四周的空气,都凝结住,就等锦月的答案是否合这君主的心意,方有一下一步的巨变。 “别人,月不知,但月的心,显然不在皇上身上。” 墨承乾足足比锦月高出一头,这般贴近的直视,换做任何一个人,早就支撑不住了。 “你不怕朕治你个大不敬之罪?” 锦月的眸光依旧平静的看着墨承乾,沉沉的眸色静谧的如同深谷的泉水。 “月不敢欺君。” 墨承乾的脸色此时更加的难看,面上的温怒像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就当锦月觉得,墨承乾手下再添一道里,就能将她下巴捏碎时,墨承乾突然送了手。 “那朕今日跟你赌一赌如何?” 失去了钳制,也失去了支撑,锦月颓然摔倒在地上,好在穿的冬衣厚实,只是皮肉有些疼,并未伤到筋骨。 “皇上要跟月赌什么?” 锦月没有忙着爬起来,清澈如湖水一样的眸子抬起,定然的看着墨承乾,她已经处处被动,更不能失去了这份镇定,让墨承乾看低了去。 “赌,你的心。” 墨承乾将身体挺的笔直,语气也是霸道的不容置喙。锦月苦笑,为后者若真对皇上有了那颗心,怎么可能大度的起来,又怎么可能是个贤良淑德为人称颂的皇后。 “皇上当真想要月的心?” 这一点自己明白,作为帝王的墨承乾,从小看惯了宫中的尔虞我诈,又怎会不明白这个道理,或许得一个人的心并不难,但难的是如何守。 “这天下都是朕的,你的心朕有何要不得?” 锦月从地上踉跄爬起,顾不得身上被摔的酸疼。他是帝王,一句话让人生,让人死,要她一颗心,在任何人看来都是抬举了她。 “那便等皇上得了,再跟月说要得还是要不得吧?夜深了,皇上请回吧。” 墨承乾微微眯了眯眼睛,不知何时起,他爱极了她云淡风轻的性子,也恨极了她清冷疏离的态度,至于想要她一颗心,更不知何时动了这个念头。 “会有一天,你日日都会盼着朕来的。” 墨承乾猛甩了一下广袖,直接踏门而出,而他转身所带的劲风,从今锦月身旁呼啸而过,打的锦月面颊有些针扎一样的疼。 夜如此的静谧,在清亮的月色之下,那青翠的竹林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竟然有些触目惊心的寒气直达心底。 所有人都说,这惊华宫奢靡的美轮美奂,是所有人都想来的一个地方,但在这局指可数住进来的惊愕人中,都没能有一个待的长久。 透着将室内照的如同白昼的夜明珠光,锦月低头看了一下,方才摔下去是先触及地面的手腕,已经翻起了乌青。 但她却没有察觉到丝毫的疼痛,不知是她的心僵了,还是精神上的忧虑压制了身体的疼痛。 “小姐~,要安歇吗?” 此时青鸾突然踏门进来,锦月的视线轻飘飘的落在了青鸾身上。或许她早就该抗旨,在答应参与科举一事,就该抗旨,不然就不会来到这惊华宫,让自己身处忧患之中。 “歇了吧。” 锦月转身坐到了寝宫的梳妆台前,由着青鸾将头上的珠钗,一支一支的拔下来,如瀑的青丝垂下,即便苍白,却依旧清丽的脸映照在铜镜之中。 锦月的指腹从耳后滑到下巴处,哪里还有墨承乾掐过未消去的痕迹,若她日后真躲不过入宫来,是不是方才的场景,会频繁的上演,那时的自己大概比现在更加的心寒吧。 几千年来,叶家人都有一个通病,一旦有人入了心,此生便不会有任何更改。所以方才的赌约,墨承乾输定了,但如此并不能说明她会赢的什么,反而是过的更加凄苦。 接下来的日子锦月便周旋在科举的试卷之中,应付着各持己见的争吵,斟酌着每道题目的合理实用性,丝毫不敢怠慢。 那日之后,虽然墨承乾再也没有进过惊华宫,但宫中朝内还是有风言风语流窜出来,锦月多次想找个机会跟赫连鸣谦解释几句,因为有太多双眼睛盯着,一时苦于找不到合适的契机。 一个半月之后,距离科考不足十天,试卷才算是敲定下来,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但由于怕试题泄露出去,所有有关人员,依旧不能离宫。 科举试卷一经敲定,虽然还不能离宫,但好在惊华宫是宫中百年留存的禁忌,无人敢来叨扰,锦月便落得个清净,先安心的补眠了一天一夜。 一觉醒来一经到了黄昏,还未褪去的夕阳从窗子照射进来,铺洒在悬挂的玉色轻纱上,显得格外的静谧好看。 从住进这惊华宫后,一直忙的昏天暗地,不到三更天,是回不来的,倒还真没仔细的看过惊华宫,这个号称天下最奢华精致的宫殿,是何种面容。 映着寝殿的悬窗,入眼可见的便是一座珍珠黏结而成的假山,假山下是翡翠雕刻的小草,小草外围便是五彩斑斓的宝石铺就的羊肠小道。 侧一下身子便是能看朱红的宫墙,宫墙外是一年四季都青翠幽静的竹林,微风拂过沙沙作响。 这所宫殿与其说让人住的,倒不如说是个精心打造的艺术品,越是身在其中,越觉得这所宫殿遥远。 “皇上吩咐过,慕小姐无需只困在这惊华宫里,若是闷的慌,可以去外面走走。” 采薇领着几个宫女走了进来,将室内花瓶中的迎春花,换了打刚花苞桃枝,锦月才茫然发觉,如今已经步入了三月,踏入了初春时节。 “月对宫中的规矩不甚了解,冲撞了哪位贵人就不好了,出去就不必了。” 锦月抚了抚垂下的广袖,坐在了桌案前,她如今在这惊华宫中,怕是早就被其他宫妃嫉恨了,此番出去,定然要有一场风波。 “宫中虽都是贵人,但秉性都还算良善,慕小姐无需过于忧心。” 锦月自小便出席过大大小小的宴会,说不懂宫中的规矩,自然是表明自己不想出去惹麻烦,采薇这样精明的人,不可能听不出来。 “转眼便入了春,月确实该出去看看。” 采薇在明知自己不想出去的情况下,还跟她讲这些,肯定是墨承乾私下授意的,毕竟现在自己身在宫中,若是不顺了他的心意,没准又要遭受一场横祸。 锦月本穿了一件素白的衣裙,入了春天气虽然暖了些,但出门还有些寒气,青鸾便取了一件火红华丽的披风过来。 “换一件素点的。” 后宫本是个争奇斗艳的地方,这火红的颜色着实的太过招摇,锦月不想现在就把自己推到风口浪尖的位置上去。 “是~” 青鸾躬身退下,片刻之后取了一件水蓝色的披风给锦月穿好,锦月看了一下镜子,觉得满意才打算出门。 采薇上下打量了一下锦月。未施粉黛的面容素净的如同高山上的茶花,头上也只带了一枚宝蓝色的珠花,跟两支碧色的玉钗,发髻也是平常随处可见不出挑的,但就是这样,她依旧美艳绝伦,风华绝代。 采薇忍不住跟宫中那些每日打扮的花枝招展,四处招摇的嫔妃做了对比,有些人的美,真是让你费尽心机,也难以比拟的,难怪一向对女人无心的帝王,会如此优待眼前之人。 从惊华宫中出来后,锦月自然不会到那个娘娘哪里去,宫中的人,她只跟南康公主还算亲熟些,但南康公主已经嫁入了王家,所以锦月便想着到御花园逛一圈,便赶紧回去。 后宫的御花园中间,挖了一个天然湖泊,湖中栽植着大片的水莲,因为只是初春,便只有巴掌大嫩黄的荷叶覆在水面,水中游窜着成群结对的小鱼。 湖泊的岸边还栽植着粗大的垂柳,长长的柳条几乎垂到了水面,上面已经冒出些绿芽来,这片人工挖掘的湖,俨然就是若水湖畔的缩小版,连那若水湖畔中心那座拱桥,都被仿照了出来。 远远看过去,那白纱拱桥上有两个身影,一明黄一火红,都是十三四岁的年纪,明黄的那个英气跳脱,火红的那个轻灵娇俏,真真成了一道亮丽的风景。 锦月认出来那两个人便是毓秀跟秋澄,毓秀跟秋澄一人攥着一个捞鱼的抄网,正兴致勃勃的捞湖中的鱼。 “那条大,那条比较大,快快~” 秋澄兴奋的指着毓秀那边的喊,毓秀赶紧下网去捞,但还是晚了一步,那条肥肥的大鱼已经跑远了,于是毓秀瞪了秋澄一眼。 “啊呀,你怎么这么慢?” 看那条鱼没了踪迹,秋澄嘟着嘴跺了一下脚,她还想抓到那条鱼,送到御厨做一条红烧鱼吃呢。 “你这么大声,它不跑才怪。” 毓秀愤愤的丢了手中的网,捞了一下午,除了几个指头大的小鱼苗外,啥都没捞着,觉得没意思透了。 “毓秀你不是水性好吗,下去抓条呗?” 秋澄先前可在墨承乾面前信誓旦旦的说,自己能抓到鱼,晚上请墨承乾吃全鱼宴呢,看看小桶里那几条,瞬间觉得没戏了。 “水这么凉,我才不去,又不是我答应皇上请他吃全鱼宴的。” 秋澄撇了撇嘴,埋怨了毓秀一句没义气,她那能想到抓个鱼这么费劲,早知道就不乱说话了。 锦月知道毓秀一向不太喜欢自己,也没想过去自找没趣,正打算离开时,突然被四处张望看能不能找个会水的小太监帮帮忙时,恰好看到了锦月,便放声大喊。 “咦~,慕小姐,你怎么在宫里?” 被秋澄这样高声的一喊,锦月便不好不过去打个招呼,于是便在脸上挂着温笑,硬着头皮朝那拱桥上走了过去。 “月如今参与到了几日后的科考中,为了避嫌,如今暂时居住在宫中。” 秋澄跟毓秀在宫中得罪了一票人,凤仪宫的宫人又个个循规蹈矩,不肯多说一个字,不肯多做一件事,即便宫里宫外闹翻了天,知道不是恰好碰上,她们俩也不会知道。 “科考,你~?” 听到锦月说科考,毓秀到没什么表情,但秋澄却吃惊不已,毕竟身为世家的子弟,她要比毓秀知道此种的利害关系。 “你还顾得上对别人的事情大惊小怪的,我看你怎么跟皇上交代全鱼宴的事。” 毓秀白了秋澄一眼,秋澄恍然想起了这一茬,到真顾不上锦月所说的科举一事,整张脸都哭丧起来,摇着毓秀的手臂。 “好毓秀,帮我下去抓几条呗。” 锦月看了看被毓秀跟秋澄丢下的网,再联系毓秀方才的那句话,便猜出了原委。 “不去。” 毓秀将头扭开,这才三月的天,水有多凉,下去一趟非的感冒不可。在这宫里没一天是消停的,她病了到没什么,不知道谁会趁机做点手脚,将她这条小命就解决了。 “你们是要捕鱼?” 锦月开口,秋澄仿似看到了希望一般,连忙放开了毓秀的手臂。其实她知道,毓秀让毓秀答应这事,不比自己现学水去抓容易。 “慕小姐你会水吗?” 锦月一怔,摇了摇头,即便她会,依照她的身体条件,怕是也抓不到鱼,给鱼抓还不错。 “人家可是养尊处优的大小姐,跳下去给你抓鱼,想什么呢?” 毓秀语气中依旧带着些许不善,锦月知道,毓秀对她的敌意,来自于自己负了南宫霖的一片深情。 “月虽然不会水,但却有法子,帮你捉到鱼。” 秋澄两眼放光的看着锦月,她这不是正愁怎么给墨承乾弄个全鱼宴,只要锦月能帮她,让她做什么都愿意。 “你且等一下。” 锦月转身给青鸾吩咐了几声,青鸾便走开了。 一盏茶不到的功夫,青鸾取来了一个大网跟一挂过年放的炮竹,秋澄走过去拎了拎大网,又拎了拎炮竹,一脸的茫然。 “这网我知道可以抓鱼,但这炮竹是干什么使的?” 第三百二十三章:蛾眉方遭众发嫉 锦月静然一笑,走过去也看了看那大网,吩咐青鸾将渔网放到拱桥的西侧的位置,才转头看向秋澄。 “你可敢点炮竹?” 秋澄挑了挑眉,她出身将门世家,自然不会如平常的世家闺秀那样恪守礼节,以前就经常将炮竹拆开成一个一个,点了吓唬其他的孩子,自然是敢的。 “当然,需要我现在点吗?” 青鸾将火折子递给锦月,锦月便又递给了秋澄,随手指着远处的一根竹竿对秋澄说。 “哪里有根竹竿,你把炮竹挑在上面,点燃了架在水面上?” 秋澄扭过头去,果然看到桥的东面放置着一个长竹竿,便飞身过去,虽然不知锦月让她做这些为了什么,但还是按照锦月说的去做了。 一会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一阵的乱响,秋澄看上去很兴奋,连一直黑着脸的毓秀也提起了兴致,待那鞭炮声响的差不多了,锦月便给青鸾使了一个颜色,青鸾便将放下的大网捞了出来。 “有鱼了吗?” 秋澄赶紧跑了过来,这时青鸾恰好将大网提到了桥上,只见那大网之中活蹦乱跳的网着七八条大鱼。 “还真有鱼呀,你这法子真管用,但为什么呀?” 秋澄惊喜的赶紧将网中的大鱼一掌一个的敲晕后,放到她原先准备好的木桶之中,索性那些指头大小的便放生了。 “鱼生性胆小,听到炮竹声就会朝着远离声源的一方跑。” 秋澄若有所思的哦了一声,整张脸都笑开了,心想着今日可以吃一顿全鱼宴了,也算跟皇上有个交代了,没准皇上心情一好,就放她出宫了呢。 “什么人在哪里,弄出这么大动静,惊扰了我们娘娘的胎,知不知道?” 突然桥的尽头,有一个趾高气扬的小宫女,一辆凶神恶煞的模样走了过来,等她看清了桥上的是毓秀跟秋澄,神情明显的有些不自然,慌了神。 “傅~,傅小姐,毓秀姑娘。” 那小宫女从没有见过锦月,又看锦月穿的素净,但容貌出奇的好,便以为是新入宫还没被皇上宠幸的妃子,便没打招呼 她心想着一会得提醒一下自家的娘娘,赶紧将这个女子除去,否则依照她的模样,肯定要夺了皇上的宠爱。 “呦~,你家娘娘不是在禁足吗,怎么出来了?” 秋澄认出了,方才吵嚷的那个小宫女,就是年前用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差点坑了她跟毓秀,淑妃身边的小宫女。 “死丫头,让你来看看,怎么回事,死在这了是不是?” 那小宫女还没找出该怎么回答秋澄的问题,后面便有一个挺着肚子,扶着腰肢,又被两个小宫女一左一右搀扶的淑妃走了过来。 而淑妃身边还跟着一个华服女子,看上去要比淑妃温婉深沉些,身旁也是随着三四个小宫女,想必也是宫妃,看她的装扮应该位份不低。 “娘娘~,方才的动静是傅小姐跟毓秀姑娘,还有……” 那小宫女伸手指着锦月,却不知如何称呼她,觉得不打紧,便就含糊的忽略过去,接着说道。 “她们几个弄出来的。” 淑妃傲慢的眸子鄙夷的瞥向拱桥之上,轻蔑的直接略过了毓秀跟秋澄,待看到锦月时,表情突然一滞,面上的神情耐人寻味。 “你是谁?” 她入宫也有三四载了,从来没见过容貌气度这般出众的女子,若这样的人入得宫来,那还有她的容身之地。 “怎么,看人家比你漂亮,嫉妒了?” 此时毓秀也顾不上反感锦月,看淑妃那生气防备的模样,心里别提有多舒坦了,毕竟在这宫里,她们俩跟淑妃结的梁子最深。 “你~,本宫这身份,才不屑跟个不知名的黄毛丫头计较呢。” 淑妃冷眼瞥了一下锦月的穿戴,料子虽然上好,但极其的素净,一看就是位份不高的人,相须还没被皇上宠幸,她得趁早将这个女子除去,以免留下后患。 “哈哈哈,慕锦月,原来你也有被人说不知名的时候。” 秋澄一句打趣的笑语,让一众人为之一震,都诧异的看向锦月,因为从前南康公主设宴,从来不会邀墨承乾的嫔妃,所以她们对于这个远近驰名的瑶池碧台赠锦月,也只听的了名,从未见过真身。 “你~,你就是慕锦月。” 淑妃一时结巴了起来,难以置信的用手指指着锦月。她早就听说慕家哪位嫡小姐,不但因为才名远播参与了今年的科考中,皇上还将惊华宫赐给她暂居。若不是那惊华宫不让人随便进入,她早就闹上门去了。 “月拜见贤妃,淑妃两位娘娘。” 锦月静然福了福身,秋澄跟毓秀默然相视一眼,同时又瞅了一眼一直未曾说话的贤妃。 她们俩不就是断了贤妃弟弟的子孙根,才被困在到了凤仪宫里,但这几个月,来找麻烦的人倒是不少,但贤妃却从来未能露过面。 “慕小姐果真是才貌双绝,又聪颖慧黠。” 贤妃缓步朝前迈了一步,淑妃是个没脑子的主,遇见什么事,都大呼小叫,所以才被她当了这么多年的枪使。但这慕锦月一看就不是简单的人物,从未见过她,便可猜出她的身份。 “贤妃娘娘过奖了。” 锦月缓缓又福了福身,她虽然没有见过墨承乾的宫妃,但却认得位列妃位几个人的服饰,而且还见过贤妃的生母,便不难猜出她的身份。 “原来你就是贤妃呀?今日来找我来给你弟弟算账的?” 看着贤妃那张娴静温和的脸,确实比淑妃张扬跋扈稳重多了,难怪她当时在皇上哭一哭,就让皇上罚了她跟毓秀。 “先前的事情,本就是家弟有错在先,也是本宫教导无方。傅小姐跟秋澄姑娘教训一下他,也是应该的。” 毓秀别有深意的笑了笑,这宫中的女人真是个顶个的厉害,明明恨她跟秋澄恨的牙根痒,此时也能说出这么一番的话来,这贤妃跟淑妃真还是挺不同的。 “没想到贤妃娘娘这么大度呀,贤妃娘娘那日回了府中,嘱咐你那些姨娘买点力气,抓紧再生一个小少爷出来,以后再不小心落在我俩手里,我俩会手下留情的。” 秋澄这句话,沉稳如贤妃,听了脸色也是僵了片刻,最后不得不堆笑着收了收眼帘,嘴角颤了却说不出话来。 “你们俩,别太嚣张~” 淑妃没进宫的时候就跟贤妃相识,若不是后来入了宫,还差一点就嫁给了淑妃的弟弟,此时看贤妃吃瘪,也沉不住气了。 “贤妃娘娘生什么气呀,动了胎气可就不好了。” 毓秀笑嘻嘻的走过去,伸手朝着淑妃的肚子摸了一把,淑妃紧张的连连后退几步,先前她被禁足在自己宫中,若不是自己的大伯平了一方倭寇,立下大功,皇上那这么容易放她出来。 “你离本宫远点。” 淑妃可没忘,当时毓秀说给她下了毒,害得她日日不得安宁,将太医院的太医请了一个遍,还让家人从外面请了些名医,也没查出身上中了什么毒,这才明白过来,毓秀就是故意在吓她。 “害怕什么,你以为我跟你们一样,动不动就给人把毒当饭吃。” 毓秀白了淑妃一眼,转身撤了回来,要不是所有的毒都逃不过她的眼睛,在这宫里她都不知道被毒死多少回了。 “对了慕小姐,听闻你是今年科考的主考官,真可谓天下女子的表率呀。” 她们针锋相对,锦月保持着置身事外的态度,没去接一句话,偏偏贤妃这时不着痕迹的将矛头继续指向她,成功替淑妃解了围,看来这俩人交情匪浅。 “科考一事,全由各位翰林院的大人负责,月不过尽些绵薄之力,挂个名头,天下女子的表率,月不敢应承。” 贤妃笑的极为和善,上前主动抓住了锦月的手,锦月一向反感别人的触碰,试着抽离,奈何贤妃抓的有些紧,挣脱不开。 “没想到慕姑娘,是如此谦逊好相与的人,若不是亲眼见到,本宫差点信了外面的那些不入耳的传言了。” 临都的闺秀,除了前些年的璎珞跟弦阳外,锦月一向少与人接触。右相又很在乎她的名声,外面一般都是夸耀,但这贤妃话里话外,似乎在提醒锦月,她在外面的名声很不好。 “哦~,贤妃娘娘原来听说月是什么样的人呢?” 锦月眸光微微眯着,那份轻淡淡的疏离经看的贤妃心头一颤,楞了刹那。她方才那句话,其实不过随口一说,不过她也却是听人提起过,这慕相的千金确实有些孤傲成性。 “都是一些不明事理的人,乱嚼舌根子,穆小姐不听也罢。” 贤妃越是这样说,越是让人猜忌,锦月有些不为人知的丑事被人私下传播,连淑妃看锦月的神情,都有些鄙夷,毕竟在临都城,一个女子的名声不好,再有美貌,再有才情也是枉然。 “不明事理的人乱嚼舌根子,不知这信了的人,是不是也不明事理?” 锦月面容淡笑,在贤妃愣神之际,猛力将被她抓的手抽出,她向来不是什么任人宰割的小绵羊,这贤妃来者不善,也别怪她不客气。 “慕锦月,你好大胆子,竟然敢说贤妃姐姐不明事理。” 淑妃上前正预想扇锦月的巴掌,她手上戴着长长的指套,指套上方才抹了些药粉,正想着刮破锦月的脸,这药粉能让锦月的脸腐烂,没了这张脸,皇上肯定不可能看得上她。 “啊~,痛死本宫了,哪来的疯丫头,你快放开。” 这时被一直站在身边的青鸾,眼疾手快的抓住了淑妃的手臂,青鸾是习武之人,力道用的极大,痛的淑妃哇哇直叫。 “又是毒呀,能不能有点新意。” 毓秀轻瞥了一眼淑妃被青鸾抓着高抬的手,便嗅到了那指套上的蹊跷,她虽然不喜欢锦月,但跟讨厌这些仗势欺人心狠毒辣的女人。 “看来淑妃娘娘很讨厌月这张脸?” 听毓秀一言提点,锦月便明白了其中小把戏,伸手将淑妃的一个指套拔出,缓缓的划过淑妃的脸,只吓的淑妃双腿一软,但因为被青鸾抓着手臂,又倒不下去,用怪异的姿势被青鸾提着。 “慕锦月,本宫可是皇上的淑妃,你敢大逆不道。” 此时贤妃也不敢说话,方才看锦月一副温顺的模样,还以为她是个好欺负的,没想到刚想拿捏她一下,便让她反击了去。 “大逆不道,淑妃娘娘此话何意?” 锦月淡笑着用那指套在淑妃面颊画了一个圈,淑妃颤抖的更是厉害。她本想用些力道,让淑妃自食恶果,但窥到淑妃隆起的小腹,眸光缓缓一敛,便没刺进去。 “淑妃妹妹怀着身孕,慕小姐手下留情呀。” 贤妃作势上前去夺锦月手中的指套,蒙力朝着锦月一撞,其实她想借机将锦月跟淑妃一同撞到湖中,这样既解决掉淑妃肚里的孩子,又让给锦月单下这个罪名,一箭双雕。 “啊~” 被贤妃这么一撞,锦月身体失去了重心,手中的指套在慌乱时戳破了淑妃的脸。青鸾一心只会护着锦月,便迅速松开了淑妃,护主了锦月,只听噗通一声,淑妃掉进了湖中。 “救命呀,救命呀~” 淑妃在水中惊慌的呼救,锦月稳住身体皱了皱眉,看向贤妃,或许贤妃有些心虚,一个踉跄向后退了一步,练练朝着众人摆手,颇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架势。 “本宫,本宫是无意的。” 此时淑妃还在水中扑腾,那些小宫女急的团团转,似乎都不会水,秋澄跟毓秀一副事不关己的看好戏,完全没有要下去救人的意思,锦月转头看了一眼青鸾。 “把她救上来。” 青鸾颔首点了点头,一个飞身掠过水面,一把将淑妃拎着到了桥上,便有小宫女赶紧用被子将淑妃裹了起来,淑妃在被子中打着哆嗦,整个人完全的傻了,被凉水一激,连疼都忘了。 第三百二十四章:古雅难将子美亲 正当这边乱成一团时,谁都没注意,远处正有一群人听到动静的靠了过来。 “你们在做什么?” 一个厉声的呵斥突然从桥头传过来,众人望了过去,一看墨承乾正往这边走,吓的慌忙跪倒在地,忙喊万岁。 “皇上,慕小姐将淑妃妹妹推到水里了。” 看到墨承乾,贤妃连忙奔过去,恶人先告状,而淑妃早已经吓傻了,还没缓过来,一会捂脸一会捂肚子,嘴里喃喃嘟囔着,别过来,别过来。 “毓秀去看看。” 秋澄捅了捅毓秀,毓秀不情愿的走到淑妃面前,给淑妃号了号脉,随后拧着眉给淑妃扎了几针,淑妃的意识便清醒了。 “孩子没事,但脸~” 虽然毓秀没说下去,但结果大家都心知肚明了,此时的淑妃反应过来,拥着被子爬到了墨承乾脚边,哭的梨花带雨,只是天上血迹斑斑的有道猩红的疤,看着有点吓人。 “皇上要给臣妾做主呀,慕锦月要杀了臣妾的皇儿,还毁了臣妾的脸。” 墨承乾沉眉看了看跪在她脚边的贤妃跟淑妃,又抬头看了看神色淡然的锦月,此种情况下,她竟然还如此的镇定。 “说,怎么回事?” 这话墨承乾显然是在问锦月,锦月缓步朝前走了几步,对墨承乾福了福身,被诬陷她不是经历的第一次,从前在右相府中每月都会上演那么几次,花样百出。 “皇上信吗?” 锦月没替自己解释一句,只是轻淡淡的问了墨承乾一句,他信吗。墨承乾自然不信贤妃跟淑妃的说词,但他更想知道此事,锦月会如何应对,或许她想看锦月能否在这清淡的表情下,能露出其他的情绪。 “慕小姐为什么要加害你?” 墨承乾低眼看着脸上被划出一道疤痕的淑妃,淑妃为之一震,锦月不是宫妃,不会有理由嫉妒她有身孕,而她容貌远胜自己,更不会有理由毁自己的脸。 “臣妾也不知道,但她确实用指套划破了臣妾的脸,还把臣妾推到了湖里,贤妃姐姐也看到了是不是,贤妃姐姐?” 淑妃将这烫手山芋丢给贤妃,贤妃跪在地上的身体也震了震,方才慕锦月看她的眼神,似乎知道了自己的目的一般,这事必须的咬死的赖在她身上。 “方才的确是穆小姐划破了淑妃妹妹的脸,也是慕小姐推贤妃妹妹下的湖,这里所有人都看到了,皇上不信可以问问。” 墨承乾肃穆的神情威严迫人,将视线瞥在锦月身上,只见她依旧是风轻云淡的模样,不急不躁,不喜不怒。 “朕也想信你,但证据确凿,让朕怎么信你?” 锦月清淡一笑,如此漏洞百出的说辞,墨承乾竟然说证据确凿,锦月朝着淑妃身边迈了一步,微微欠了欠身,明明是一张恬静好看的脸,却看得淑妃哆嗦了哆嗦。 “淑妃娘娘,月从不带指套,更不会在指套上抹让人肌肤溃烂的药,再说,你这张脸毁不毁有区别吗?” 淑妃的拳头促然攥紧,她听出锦月在讥讽自己容貌不如她,但事实却是如此,自己虽然长相不差,但跟眼前的慕锦月还差之甚远。 “你~,但你把本宫推下湖是事实吧。” 方才淑妃只顾着害怕,根本不清楚自己怎么就糊里糊涂的掉到了湖里,只是觉得慌乱之中有人退了自己一把,她认定是锦月无疑。 “淑妃娘娘身上穿的是苍灵的云萝锦吧?” 锦月将欠下的身体站直,低眸眯了一眼淑妃,淑妃朝自己身上看了眼,茫然点了点头,不明白锦月这个时候,还有心情讨论她身上的布料。 “是有怎样?” 苍灵的云萝锦是贡品,一共就只有两匹,皇上全部特意赐给她的,宫中再没有那个嫔妃哪里能有了,所以她便赶紧做了两套衣服,传出来展示恩宠。 “这云萝锦异常的名贵,色泽艳丽而且有股安神的馨香,漂染时用了一味名唤萦思的药草,毓秀姑娘,月记得萦思好像只要触摸到,馨香便会在手中沾染三日不掉是吧?” 毓秀赞扬的看了一眼锦月,都说瑶台碧池赠锦月博古通今,没想到对医理也这般熟悉,看来自己真是小看了她。 “没错,萦思确实有这种特性?” 锦月轻缓一笑,突然伸手抓住了贤妃的手凑到了淑妃鼻息之间,贤妃吓的脸色煞白,使劲全身力气往外挣。 “原来是你这个贱人,枉本宫还当你是好姐妹,你竟然想谋害本宫。” 淑妃嗅到了贤妃手上的香气,便朝着贤妃扑了过去,一手抓住了贤妃的头发,身边的宫人立马上前将她俩拉开。 “真相已经大白了,月告辞了。” 锦月对着墨承乾翩然行了一礼,未等墨承乾回话,便径自离开了,背景决绝之中有些温怒,她怎会不知道,这场好戏,是墨承乾特意给她安排的。 锦月想到了采薇劝自己出门走走,便知道会有事情发生,明知墨承乾在试探自己的手段,但她被逼迫到这般程度,自然不能让自己平白被诬陷了去,无形之中在宫中树了敌,也顺了墨承乾的意。 锦月无心关注墨承乾会如何惩治贤妃,又如何安抚淑妃,便直接回了惊华宫,看着窗外如此华丽精致的景色,却丝毫感受不到美,有的只是你死我活的残酷跟心寒。 经方才一事,锦月对着宫中的一切更加的厌恶起来,她心心念念的想着,若日后自己真的被困在这里,是不是也会变成贤妃淑妃那样的被世人厌恶鄙夷的女人。 自心底她并不觉得贤妃跟淑妃做错了什么,在右相府中这样的手段也是屡见不鲜的,她也有过借她人之手解决到一些麻烦的时候,但每一次,她都十分的厌恶自己。 试问自己若是处在贤妃淑妃这样的处境之中,怕是她的手段会更狠辣些,更不留余地些,因为皇宫原本就是一个,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炼狱场。 “小姐皇上来了~” 不知不觉天色暗淡下来,室内已经掌了灯,她竟然呆呆的在窗前坐了一个下午。 锦月还看着窗外的景色发愣,突然便听得青鸾禀告了一声,锦月忍不住蹙了蹙眉,白日里的事情刚过,墨承乾晚上便过来,是安抚她,还是来试探一下自己的反应。 “知道了。” 锦月合了合微微有些敞的衣襟,墨承乾便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一左一右还跟着秋澄跟毓秀。这惊华宫一直不准人随便进出,如今到成了只要皇上允许,便可以进来。 “这精华宫果真是漂亮,比凤仪宫都漂亮。” 秋澄环顾了一下惊华宫的陈设,由衷的赞叹了一句,墨承乾侧眸瞥了她一眼。 “你不是早就偷偷进来过。” 秋澄被墨承乾噎了噎,这惊华宫她确实跟毓秀偷偷溜进来看过,但没想到皇上竟然都知道,于是便对着墨承乾堆笑的吐了吐舌头。 “月给皇上请安。” 锦月神色无常的走过去给墨承乾福身行礼,她心里有再大的气,也不能给皇上摆脸色,这天下间也没谁有这个资格。 “起来吧,秋澄说白日里你帮她捕的鱼,这全鱼宴理应让你也享用,朕便吩咐御膳房,将晚膳传到惊华宫了。” 墨承乾话音未落,身后几十个宫女陆陆续续的进来,在桌上摆了三四十倒菜后,又井然有序的退了出去。 “我说的?” 秋澄诧异的看了墨承乾一眼,墨承乾眸光一凛,毓秀也伸手拽了秋澄一把,秋澄立马干笑了两声,接口道。 “是我说的,是我说的。” 锦月瞥了一下桌上摆的满满的饭菜,确实有五六条不同做法鱼,其实算不得全鱼宴,看来墨承乾今日是借着秋澄的名义,想来安抚一下自己白日里差点受了诬陷。 “月谢过皇上,谢傅小姐。” 墨承乾依旧威严的垂了垂眼帘,秋澄嬉笑的摆了摆手说不用,虽然她跟锦月算不得熟悉,也不见得有什么交情,但白日里她三言两语就撇清了淑妃跟贤妃的诬陷,的确让她有些钦佩。 “都坐吧,朕面前不用拘礼。” 墨承乾率先在主位上坐下,秋澄过去坐在了墨承乾右侧,而毓秀坐到了秋澄的另一边,锦月迟疑了一下,如今这情形,她似乎只有坐在墨承乾左侧了。 “来尝尝这鱼?” 锦月刚刚坐下,墨承乾竟然主动给锦月夹了快鱼,放在锦月面前的小盘子中,锦月一下子怔住了,竟不知该如何做了。 “多谢皇上赏赐。” 锦月慌忙道谢,被天子夹菜这一项殊荣,只怕她是第一个承此恩泽的,不知这恩泽背后,要用什么代价来换。 “没想到秋澄有生之年,还能看到皇上给人夹菜。” 身为天子,莫说给人夹菜,连自己吃东西,都是宫人给夹道面前的,墨承乾这个举动,确实让人吃惊。 “朕怎么就给人夹不得菜了,来朕也给你跟毓秀夹一次。” 说着墨承乾便又夹了两块鱼到毓秀跟秋澄面前的小盘子中,秋澄赶紧拿筷子将那块鱼挑了刺放在嘴里,笑眯眯的嚼了嚼。 “果然皇上夹的特别的好吃。” 墨承乾开怀了大笑了两声,拿银筷轻敲了秋澄的头一下,看上去极其的宠溺,难怪坊间会流传,皇上一直不立后,是不是在等傅家哪位小姐长大。 “就你嘴甜。” 秋澄挑眉扬了扬头,她一直是个不记仇活得洒脱无忌的人,只要墨承乾当前对她好,以前的事情她都可以不计较。 “怎么不吃?不喜欢吃鱼,喜欢吃什么,朕给你夹?” 墨承乾转头看向锦月,只见她若有所思的垂着头,长长的眼睫仿似一双蝴蝶的翅膀,偶尔轻颤一下,却颤的人心头痒痒。 若不是碍着秋澄跟毓秀在,墨承乾怕是忍不出想要凑近亲一亲,那好像将明月嵌进去的眸子,真个后宫的女人,每一个让他起过这般的心思。 “谢皇上,月自己来就好。” 锦月垂头用银筷手法熟练的调出里面的鱼刺,墨承乾却看着她的动作楞了一瞬,因为他记得,赫连鸣谦最喜欢的菜,便是鱼。 “你挑鱼刺的手法如此娴熟,家中有谁喜欢吃鱼吗?” 锦月握着银筷的手微微顿了顿,用余光扫了一眼墨承乾,只见他神色如常的去夹离他最近的一盘清炒芥蓝,心中也大致猜出,他为何问出这样的问题。 “并没有,闲暇时的一个小嗜好。” 锦月眉目低垂,继续用银筷拨着挑在小碟边沿,在夜明珠的关泽下,那些鱼刺有些许刺眼。她虽然没有明说,但话里的意思却在无形之中,证实墨承乾的猜测。 “朕闲暇时也有个小嗜好,就是吃别人挑过刺的鱼。” 话说者,墨承乾直接将一盘鱼端在了锦月面前,而将锦月挑好刺的那块鱼夹走了,因为明显听出墨承乾语气里加这一股莫名的怒气,宫殿里的空气无形之中重了几分。 “皇上这个嗜好,秋澄也有。” 屋内除了锦月垂眸不语,毓秀事不关己外,宫殿里所有人脸色皆不好看,秋澄还盼着能沉墨承乾今日心情好,放她出宫呢,于是赶紧打圆场。 “慕小姐身份尊贵,还是奴婢给皇上跟傅小姐挑鱼刺吧。” 墨承乾将那一盘鱼放在锦月面前,锦月仿似没有看到一般,静谧的眸下挂着云淡风轻的笑意,垂立在一旁的采薇赶紧靠了过来。 “月在皇上面前,那敢担得起尊贵二字,采薇姑姑说笑了。” 锦月将那一盘鱼直接捞到自己面前,低垂着眸子,用银筷,一根一根将鱼刺夹起,一根一根放在旁边的小碗中,她动作极其的慢又极其的好看,好看到让你觉得她如同在写字,在画画。 “美人就是美人,连挑个鱼刺都这么好看?” 迎着着那温润的夜明珠,秋澄托腮笑眯眯看着锦月,其实她自己长的也不算太差,只是英气多余秀气,比不上锦月这倾国倾城之色。 第三百二十五章:晚华已散蝶又阑 墨承乾顺着秋澄的视线看过去,那恬静的脸庞总像是笼着一层薄薄的光晕,看的人极其的舒服,让人觉得她美的不单单是表象,更是神韵。 “傅小姐一说,奴婢也这么觉得,慕小姐真是人中龙凤的人物。” 采薇突然接口了这么一句,让锦月手中的银筷啪嗒一声从手中掉落下去,采薇连忙弯腰去捡,顺便出声致歉。 “看奴婢,不太会说话,慕小姐莫要见怪。” 采薇使了个颜色,便有小宫女取了一双新的递给锦月,锦月借此深看了采薇一眼。采薇是何须人也,怎么可能无缘无故用人中龙凤去形容人。 “一个比喻而已,怎么惊慌成这样?” 墨承乾威严的语调擦过耳畔,锦月将视线从采薇身上收回,伸手抓住了小宫女给过来的银筷。采薇方才这句话,肯定是墨承乾私下授意让说的,试探她的反应。 “月失礼了。” 锦月怀着满心的忧思,继续挑着手下盘中的鱼刺,秋澄左右看了看,她怎么觉得今天自己说什么都是错的,便又转头看了一眼毓秀,毓秀还是事不关己的态度,正津津有味的吃着面前的一道四喜饺。 “皇上,我什么时候能离开呀?” 秋澄眉心一挑,毓秀早不提晚不提的,怎么在这尴尬的时候,提了这事,虽然她也好像问一问,她长这么大,还没在一个地方困过这么久呢。 “怎么,宫里不好吗?” 墨承乾将手中的银筷放下,眼角却瞄着锦月,似乎盼着能从她平淡的神情中,看到她内心的想法,但发现只是徒劳。 “再好,也有待腻的时候,我想我家谷主了。” 一句再好,也有待腻的时候,让墨承乾的眸光寒了几分,直直的盯着毓秀,毓秀权当看不到,依旧我行我素的喝着小碗里的莲子羹,到看的秋澄出了一身冷汗,连忙出声大圆场。 “皇上,我俩在外面野惯了,这都困在宫里好几个月了,憋都憋坏了,你就放我俩出去吧。” 秋澄赶紧抓住了墨承乾的衣袖撒娇,毓秀一向说话直,连个弯都不拐,就她这语气,别说放她俩出去,一个弄不好,她俩的小命都没有了。 “皇上~” 在这个空档,锦月将挑完鱼刺的一小碟鱼肉恰好端给墨承乾,墨承乾阴沉的脸色突然缓和不少,秋澄突然觉得,墨承乾嘴角似乎流露出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来。 “想离开,就离开吧。” 墨承乾再次拿起银筷,将那剔除鱼刺的鱼肉夹起放在嘴里,突然觉得比平时吃的美味很多,不知他什么时候,心情味蕾都能因为这么女子有所改变。 “真的,谢皇上,谢皇上,你是天下最好的皇上。” 秋澄兴奋的差点要跳起来了,还对锦月眨了一下眼睛,明显的在感激,锦月垂眸笑了笑,她方才确实有意帮了秋澄一把。 “天下还有第二个皇上?” 那句脱口而出的话,被墨承乾这么一噎,秋澄干笑了几声,便连忙将毓秀拉了起来,就准备往外跑。 “当然没有,皇上你跟慕小姐慢慢用膳,秋澄告辞了。” 为了防止自己再说错话,秋澄扯着毓秀一溜烟的跑了,彼时毓秀还抓着方才喝莲子粥,来不及放下的勺子。 “皇上,这大半夜的,宫门早就关了,要不要奴婢送一下傅小姐跟毓秀姑娘。” 采薇看着秋澄毓秀着急忙慌的跑出了门,再看一看天色,便温声提醒墨承乾。宫门一关,若没有皇上的旨意,是不会再开启的。 “不用,她俩别的本事没有,翻墙的本事没人拦得住。” 采薇怔了怔,突然明白了墨承乾的意思,便躬身退了下去,依照秋澄跟毓秀的武功,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出宫,确实不是难事,原先不走,只是碍着还被受罚。 宫殿里没了秋澄跟毓秀,瞬间安静下来,一个默不作声的在挑鱼刺,一个用审视的目光看着,在一旁侍奉的宫女,都觉得四周的空气都压抑的很。 “行了,不用挑了,朕吃腻了。” 吧嗒一声,墨承乾将银筷撂在桌子上,除了锦月外,所有人都紧张的不行,因为他们都察觉到,皇上的心情似乎不太好,但没明白皇上心情为何又不好了。 “满桌的珍馐美味,单单只用一道,自然会腻,腻了皇上便换一道吧。” 锦月依旧垂着眉眼,将银筷搭着盘边放下。墨承乾眸子微微眯了眯,听出了锦月的意有所指,身子随即向后仰了仰,饶有兴致的看着锦月。 “你就确定,他有一天不会跟你说腻了?” 墨承乾怎么听不出,锦月故意把宫中的女子,比作盘中的菜,而他就是那个时常会对一种菜色腻味的薄情之人,常人薄情会招鄙夷,但皇帝薄情便是常态。 “若真有那么一天,也是月咎由自取,就不牢皇上费心了。” 锦月无惧的抬眸,对上墨承乾几乎要喷出火的眸子,这还是她第一次公然在墨承乾面前承认,自己心中有人。旁边的宫女虽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却明白皇上真是怒了。 “你屡次忤逆朕,当真觉得,朕不敢杀你。” 墨承乾性子的阴晴不定,是天下尽知的事情,但寝殿的所有宫人,还是被吓了一吓,毕竟她们还没见过,皇上会将怒气这样赤裸裸的显在脸上。 “怕~,月也很惜命,但在月心里,有些处境比死亡更可怕。” 眼前的面孔依旧恬淡如温软的春风,却激的墨承乾心口怒火蔓延,若换一个人,他会毫不犹豫的处决掉,但因为是她,他便不能下手,或许也有那么一点舍不得下手。 “你是为白日里的事情,跟朕置气?” 贤妃跟淑妃一个善于伪装,一个骄纵跋扈,自小便在一起,娘家的势力都不小。 因为两家世交的关系,一直拧在一起,所以墨承乾才想借锦月的聪慧,让这两股势力分散开,这样他才好控制,聪慧如她,应该看出来了。 “置气?皇上真是抬举月,月自问没有资格。” 锦月从袖口抽出丝帕擦了擦手,挑了一晚上的鱼刺,她的手有些乏了的僵硬,但别人看来,还会觉得这是皇上给的殊荣,真真的可笑。 “朕是利用了你,但朕也亲自来安抚你了不是吗?” 在墨承乾的意识之中,他能过来陪锦月用膳,便有足够的分量,让任何人肝脑涂地的为他做任何事情。 “月是有些心机,但皇上可知,月今生最大的夙愿是什么吗?” 墨承乾看着锦月拧了拧眉心,因为他想起了曾经锦月给他说过,怕余生寂寥,怕等待无期,但他此刻俨然待她不同,这些忧虑完全可能不存在。 “你说?” 虽然现在表面上锦月像是心属赫连鸣谦,但墨承乾隐隐的觉得,这些都是锦月想摆脱进宫而使出的招数,像她这样聪慧的女子,怎会轻易将自己的心交出去。 “算了,夜深了,皇上请回吧,这宫中有太多的珍馐美味,等着皇上去品尝。” 锦月本想告诉墨承乾,她这一生最厌烦的便是跟人耍心机,便是被人所利用,但在思忖一重,跟这薄情的帝王说这些,他怎么会在意自己的感受。 “若是朕今天想尝你这一道呢?” 锦月的身体突然震了震,原本静谧的眸子突显一道惊异,她知道在这深宫之内,若是墨承乾坚持,没人能救得了她。 “月只能说,月不愿意,如何做,就看皇上自己了。” 墨承乾的眸光从凌厉到耐人寻味的变换着,锦月掩在袖中的手缓缓的攥紧,因为眼前帝王的决策,便会左右她一生的宿命。 “你总有一天会愿意的。” 墨承乾徒然起了身,右手托在锦月的下巴上,冷冷的笑了笑,随后戏谑的松开,甩袖离去。 噗通一声,锦月摊到在座椅上,目光空洞的看向前方,却不知在看些什么,随后将眸子缓缓的闭了起来。 “小姐~” 青鸾靠近轻唤了锦月一声,锦月平定心神后,再次睁开了眼睛,看到一众的宫女似乎正等着收拾桌上几乎没动的饭菜。 “撤了吧~” 锦月话一出口,便有小宫女靠前将桌上的方才一一撤走,采薇犹豫了一下,走近了锦月。 “方才小姐也未曾用什么,不如奴婢去小厨房给小姐在准备些清淡的饭菜过来。” 采薇在锦月身边待了这些天,也看出了锦月平常的饮食异常的清淡,想是这桌子饭菜不和她口味。 “月没胃口,不劳烦姑姑了。” 锦月作势要起身,青鸾连忙搭手将锦月扶了起来,采薇垂立在一旁迟疑了一瞬,才轻声开了口。 “奴婢跟在皇上身边十六七年,从来没看皇上对谁如此用心过,慕小姐日后定将贵不可言。” 说起十六七多年,锦月转身看了采薇一眼,她茫然想起采薇足足大了她十岁,而墨承乾也长了她十岁,果然姜还是老的辣,这不她已经被墨承乾抓的死死的了。 “贵不可言?” 锦月嘴角溢出一丝讽笑,说是贵不可言,但这贵不可言背后会有多少辛酸,怎么从没人说起过一字半句。 “奴婢知道慕小姐不贪图这份贵不可言,但有时候,命运使然,是躲不过的。” 锦月蓦然转眸看向采薇,这番话也是墨承乾让她说给自己听的吗,自己真的就躲不过去了吗。 “多谢姑姑提点,月乏了,姑姑请回吧。” 锦月深知采薇不过是墨承乾的传话筒,她说什么都没有意义,倒不如买她个人情,将话就此打住,毕竟墨承乾曾许诺,进不进宫的决定权交给了她。 “那慕小姐早些安歇吧,奴婢告退了。” 采薇面上常年挂着一份得体的笑,躬身从寝殿之中退了出去,锦月茫然坐在桌前,透过纱窗,看向窗外的残月。 等到月圆,科考便开始了,皇榜张贴出来,于情于理,墨承乾都会对她有所赏赐,那时无论如何,她都要在金殿之上,要墨承乾当众兑现承诺。 即便他不同意给自己跟鸣谦赐婚,此事一旦宣扬开来,她必将声名狼藉,墨承乾肯定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再将她娶进后宫之中。 寝殿的宫人纷纷褪去,室内一片寂静,锦月伸手揉了揉眉心,这算是一场孤注一掷了,赢的什么,输掉什么,都无可估量。 “你也下去吧,让我静一静。” 彼时青鸾正托着夜明珠走过来,听到锦月的话,低声答了声是,便将放着夜明珠的烛台放在了锦月面前,悄不声息的退了出去,顺手还将门关进。 透过层层的宫墙,还能听到轻微的打更之声,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三更天,但锦月依旧没有一丝睡意,便随手捡了一本书册子翻看。 或许思虑过重,漆黑的字体在眼前晃动,一句话读过一遍又一遍,她却不能知晓这句话的含义,看来她的心真是乱了乱的一塌糊涂。 咯吱一声门墙,有微不可查的脚步声靠近,锦月忍不住拧了拧眉,只以为是青鸾去而复返。 “怎么又回~” 锦月转头,一句话还没说完,便顿在口中,进来之人并非青鸾,而是身着夜行衣的赫连鸣谦。 “你怎么进来了?” 锦月连忙环顾四周,这般的时辰,又是在后宫之中的惊华宫,赫连鸣谦一个外臣进来,若被谁知晓了,那可是杀头的死罪,即便是墨承乾想保他,也保不住的。 “你不用紧张,我进来不会有人知道。” 赫连鸣谦将手搭在锦月身上,科考试卷一经拟定,本以为锦月会松快些,没想到两三日不见,锦月却比忙绿时更显的憔悴。 “鸣谦~” 锦月伸手揽住了赫连鸣谦的腰,将头贴在赫连鸣谦的胸膛上,听着他赋予节奏的心跳,不安的心才稍稍安定了些。 方才她表面镇定,其实内心早就乱的一发不可收拾了,差一点,只差一点,她便躲不过去了。 “怎么了,皇上是不是难为你了?” 第三百二十六章:不如相忘于江湖 在赫连鸣谦心中,锦月的坚韧跟隐忍早已经到了常人望尘莫及的程度,他从来没见过锦月有如此软弱的时候。 “没有,只是有些想你。” 锦月的眼眶不知不觉的红了,赫连鸣谦温柔一笑,用手掌帮锦月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发丝,若不是太想她,他又何故冒险夜闯深宫呢。 “别怕,有我在。” 即便锦月什么都不说,赫连鸣谦也能猜出,锦月在宫中的日子并不好过,但如今的情况,他还没办法让锦月从宫中离开。 “我没事,左右在这宫里也待不了几天了。” 锦月用衣袖沾了沾眼睫上的泪滴,揽着赫连鸣谦腰肢上的手松开,退出了半步的距离,对着赫连鸣谦舒缓一笑,她还是舍不得赫连鸣谦如此担忧。 “是没有几天了,科考在即,等三甲敲定,你便可以离开了。” 锦月点了点头,心中隐隐揣度着,无论牺牲什么,这皇宫她势必不想再进来了,眼下最重要的,是科举安然无事,别出什么变故。 “你贸然离开翰林院,真的没事吗?” 赫连鸣谦雍雅一笑,扯着锦月在桌边坐下,自己也拉了条椅子,坐在锦月身旁,他深夜闯进惊华宫,的确很冒险。 “林楠在替我,有人进去查房他能应付的过来。” 林楠体型跟赫连鸣谦仿似,而且会口技,能将人的声音仿出个八九成的像,有他替赫连鸣谦待在房间里,自然不易让人发觉。 “鸣谦,我突然之间,恨透了这样战战兢兢的日子,你说会不会能有个尽头?” 锦月将头靠在赫连鸣谦的肩膀上,都说有些事情经历多了便会麻木,可能心中一直惦念着有朝一日可以从中解脱,她始终对这深宅宫斗,满心的厌恶。 “会的,一定会的。” 赫连鸣谦揉了揉锦月的头,温声去宽慰她,他们都在这身不由己中苦苦煎熬着,若不是有一点希望撑着,早就被压垮了。 “鸣谦,我们若真有了日久天长,会不会有一日你会腻烦了我。” 锦月将眸子缓缓轻抬,其实方才墨承乾问她那一句,你就确定,他有一天不会跟你说腻了,其实入了她的心了,这一点她早就担忧过。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锦月将视线沉沉瞥下,她一直觉得自己不是个有趣的人,甚至有些呆板乏味。都说人心易变,她没有把握在来日方长中,能让赫连鸣谦的心长久留存。 “没什么,随口问问罢了。” 赫连鸣谦侧眸只能看到锦月低垂的侧颜,但他依旧能察觉到,那看不见的眸子中,溢出丝丝的不安,让他格外的心疼。 “碧华,你永远无法体会到,你在我心有怎样的分量。” 赫连鸣谦将锦月的手抓在他宽厚的掌心中,天已经入春回暖了,而她的手却如此的冰凉,听闻手脚冰凉的人,是因为极度缺乏安全感过度的忧虑。 “鸣谦,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真的。” 锦月将靠在赫连鸣谦肩上的头移开,秋水明眸无比专注的盯着赫连鸣谦,让赫连鸣谦心头微颤,即便是大奸大恶之人,也没谁极力的说自己不好。 “碧华,情之一字并不在一个好字,而在于两个人之间的互相吸引,有些往事无需太过计较。” 赫连鸣谦用手指将锦月额前的刘海拨开,他看不得锦月如此自贬,更听不得锦月去自揭伤疤,将从前种种不堪回首的事迹,跟他叙述一遍。 “这太宰你还要做多久?” 极其富有跳跃性的问题,让赫连鸣谦促然怔住,他跟皇上有个不成文的五年之约,还有一年就到了,但如今的境况,有牵涉到了锦月,便说不准了。 “不出意外,一年后便可以脱身了。” 锦月忧心的将视线从赫连鸣谦面上收回,赫连鸣谦不是个贪图权势之人,这个太宰之位他不会久坐,她一早就知道。 “一年,好生的漫长。” 锦月的眉心一直拧着,许久不见舒展,平常也就算了,而如今的关头,一年可能发生太多的变故,她不知道那一个,会将她推入炼狱。 “今天,你是怎么了?是不是皇上跟你说了什么?” 不过在宫中待了这么些日子,原来总是淡定的她,变得如此忧心忡忡,让赫连鸣谦的心也默然的慌了,他不得不怀疑,是不是墨承乾逼迫锦月了些什么。 “鸣谦,我想跟你在一起,只能是你。” 锦月突然靠近赫连鸣谦,双手将赫连鸣谦的手紧紧的捧住,那双原本清浅的眸子,突然专注的如同掺进去千金的重量,压的人心头繁重。 “你是不是决定要做什么?” 赫连鸣谦突然想到,先前锦月说要用自己的寿命为天朝测运势,以此来换取自由,虽然当时皇上说这个决定让锦月自己做,但依照赫连鸣谦对皇上的了解,皇上是在拒绝。 “我想倾尽所有,换你身边的位置。” 好些时日,锦月日日都在斟酌着这些事情,尤其是在宫中待了一待,她想逃离的心,越发的重了。如今她顾不得什么命定的姻缘,也顾不得什么凤凰临世,她只想陪在赫连鸣谦身边,哪怕只有简短的几日。 “碧华,此事需要从长计议。” 赫连鸣谦此话一出,锦月的神情一滞,握着赫连鸣谦的手,蓦然松开了,她突然意识到,这些想法,是不是仅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你不愿意?” 发现锦月的反常,赫连鸣谦心头促然一紧,他视她如命,日日都期盼着能多看她一眼,能多听她说上一句,他怎会不愿,只是他舍不得她用命换。 “碧华,我想要的是天长地久。” 一句天长地久,让锦月颓然一惊,从这一句话中,锦月便知晓了,那日跟墨承乾的对话,赫连鸣谦是知道的。 “可是,好难?” 扑簌簌的泪滴夺眶而出,顺着眼角挂在不施粉黛的面颊上,迎着温润的光晕,看的人心揪着一般的难受。 “皇上要的,不过是稳定朝纲,碧华,你且再等一等,我已经在部署了。” 赫连鸣谦赶紧用衣袖轻轻去沾锦月面颊上的泪滴,他心里早就认定了她,但这在一起的代价,却不想她一个人来付。哪怕将自己变成魔鬼,他也得将朝廷上那多股势力清扫干净。 “好,我等你。” 锦月将头重新靠在赫连鸣谦肩上,眼眶里的泪水却依旧再留,日久天长她的确给不起,但她又怕自己等不起,所以在等的期间,她定要先断了自己能进宫的所有退路,哪怕招千古谩骂。 科考在即,从各地赶来的考生,陆陆续续的抽题进入考场,与考场隔着三道墙的街道上,依旧是人声鼎沸,叫卖声不断。 在这喧嚣热闹的街道上,有一俊美的少年匆匆往前赶,看穿戴仿模样似是要赶去考试的,但神色慌张的有些过度,似乎怕是什么人会追来一般。 行至街头巷尾之处,那少年微微松了口气,考场的大门已经远远能看到了,还没等他高兴,眼前突然一道影子闪过。 “梅梅~” 那影子片刻便站定了,刚毅的面庞有着沉沉的视线,就在少年一步之遥处,他用尽了法子去拦,却依旧还是没能拦住。 “你来做什么?” 梅清秀气的眉心微微一蹙,将视线从岳凌寒面上错开,他知道岳凌寒在他昨日的饭菜中下了药,所以他没吃,偷偷的倒掉了。 “你当真要去?” 岳凌寒突然逼近梅清,把梅清吓的颓然后退了一步,岳凌寒给他的威慑力,从始至终都不曾消失过,他着辈子怕死都要活在,他给的阴影里。 “这是我的事,跟你没关系。” 梅清倔强的反驳,每次面对岳凌寒,他脑海里便一幕一幕的浮现娘的尸身挂在城墙上那一幕,还有梅家灭门是漫天的血光,这一切的一切,他如何能当做没发生过。 “一日夫妻百日恩,你我同床共枕三载的恩情,你竟然说跟我无关。” 梅清怒目瞪向岳凌寒,他读的是圣贤之书,习的孔孟之礼,自然对着龙阳断袖避之不及,想起那些日日夜夜,心中羞愧万分,此时被岳凌寒直言说出,更是悲愤交加。 “你~” 梅清气急,但岳凌寒说的又是不争的事实,让他一时语塞,涨红着脸咬着唇角,不知该回击句什么,才能让心中的气恼抵消一些。 “你想起了往事,就想忘记现在吗?” 岳凌寒朝着梅清逼近一步,梅清还想朝后再退,但他的身体猝然触碰到了墙壁,才恍然醒悟,他已经退无可退了。 “若可以忘,我宁愿忘了。” 既然不能退,梅清心头挺着的一股气,突然冲向了灵台,清澈的眸子直接朝着岳凌寒瞪了过去,他不能一味的软弱,一味的任由他摆弄。 “好~好~好~” 哐当一声,岳凌寒一拳朝着梅清打了过去,梅清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预想的拳头却没落在他身上,只是擦过耳畔,落在了身后的墙壁上,梅清侧头,看到墙壁上印出一个血印。 “即便你今天打死我,我也要爬进考场去考试?” 这些天岳凌寒百般的讨好着梅清,梅清始终怯懦的躲避着,在躲无可躲的时候,便摆出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但从来没像今日这样,言辞灼灼的公然抵抗他。 “然后呢?” 梅清徒然一怔,诧异的看向岳凌寒,只见他眉心拧成一个川字,眼帘因为压制着愤怒,而不停的颤抖着,梅清意识到,岳凌寒这是真生气了。 “什么然后呢?” 其实岳凌寒的脾气一直都不太好,做事也没什么耐心,但唯独对他才会温柔备至,体贴入微,梅清心里明白,却不敢再承受。 “我是问你,高中了之后,你要如何?” 岳凌寒惊语调尽量的放缓慢,但他音节还是有些许颤抖,像是心中的气恼丝毫不比自己少,其实若他肯放手,有更出色的人会前赴后继的贴过来。 “自然是守卫一方百姓,建功立业。” 岳凌寒嘴角渗出一抹讪笑,将头猝然抵在梅清额际,一双鹰眸直直的盯着梅清,像两把利剑插入,让梅清眼前一片模糊,痛不欲生。 “是不是还要娇妻美妾绕身,子孙满堂,才算圆满。” 岳凌寒咬牙切齿一字一顿的将话吐出,他说话的热气扫过梅清的面颊,竟让梅清如同被雷击了一般,全身颤栗起来。 “关君何事?” 岳凌寒嘴角的苦笑浓了几分,突然之间就将唇压在了梅清的唇上,梅清惊了片刻,连忙伸手去推,但奈何力量悬殊,他根本推不开。 随后梅清狠狠用牙一咬,便咬到了岳凌寒的唇瓣,一股腥甜在唇齿之间蔓延,明明痛的嘴唇发抖,但岳凌寒依旧没有松开的迹象。 梅清加深了齿间的力度,除了窥见岳凌寒眉心的纹路深了些外,他的动作却没有任何的变化,茫然之间,梅清松了齿,任由岳凌寒抵在他唇上发泄。 也不知过了多久,梅清被岳凌寒吻的神智迷乱,全身瘫软之时,岳凌寒突然松开了他,目光入炬,神情愤慨。 就当没梅清觉得他会有下一步暴力的动作时,岳凌寒的眸光突然间就软了下来。 “梅梅,我放不开你。” 岳凌寒将头埋在了梅清的颈窝里,听到此言,梅清的身体促然一颤,他这样一个傲慢的人,何曾这般放低身段,带着恳求的语气说,我放不开你。 “岳凌寒,我放过你,你也放过我吧。” 梅清微垂了一下眼帘,潸然泪下,明明想着摆脱他,明明恨不得此生再不相见,但这话他却一直不肯说,但如今去还是说了。 “放过你?哈哈哈,放过你?” 岳凌寒突然仰头哈哈大笑,声音凄然悲怆,似来自十八层地狱的厉鬼发出来的,听的人不寒而栗,梅清被吓的朝后面的墙挤了挤,却于事无补。 “对,我们放过彼此吧,别在互相折磨了,就算我求你了行吗。” 第三百二十七章:安得与君相诀绝 梅清挺直了身体,他一生都在怯懦,看着家中夫人姨娘欺负娘亲不敢出面,被兄长姊妹嘲讽,不敢出声,面对岳凌寒当时的囚禁,也不敢反抗,这句话大概花费了他此生所有的勇气了。 “互相折磨?你把我跟你的关系,定位为相互折磨?” 岳凌寒讽笑依旧,让梅清提在心间的那骨气,顺间卸去大半,原来自始至终,岳凌寒也是他的软肋,一个他咬死不肯承认的软肋。 “放过我,你依旧可以找到更好的不是吗?何苦在我身上白白浪费时间?” 在梅园之时,便不断会有比他更俊俏的少年寻来,苦苦纠缠着岳凌寒。当时他不懂,如今才明白,那些人都跟岳凌寒有过过往,有过不亚于他跟自己的过往。 “哼~,更好的,但我有个毛病,没玩腻一个人之前,没心情找下一个。” 梅清怔然一愣,岳凌寒便直接将梅清扛在了肩上,疾步朝外方走,梅清反应过来,岳凌寒已经扛他走出数步之远。 “岳凌寒,你不是说情之一字,你情无我愿才有意义吗,你现在有算什么?难道不是强迫我吗?” 梅清挣扎着对岳凌寒大喊,他知道自己被扛回去的后果便是,此后再也不得自由了,永远只是他手中的一只金丝雀,而且是一个随时可能被腻烦,被扫地出门的金丝雀。 “我的话,你到记得清楚,但老子如今顾不得这些了。 梅清听言突然停止了挣扎,整个人安静下来。面对他,自己总是这般无力,因为他们的关系始终处于不平衡的状态。许久之后梅清用带着哭腔的语调,低声喃喃了一句。 “岳凌寒,你始终不懂,爱之极限,是成全,我成全你,你却不愿成全我。” 梅清悲凉的语调听得人十分揪心,让岳凌寒猝然定住,站在无人行走的巷口,扛着梅清驻足愣神许久。 “罢了~” 一个罢了出口,岳凌寒颓然的将梅清从肩膀上放下,梅清连忙朝远离岳凌寒的方向撤出三四步。 看着梅清对他避之不及的模样,岳凌寒心底一片苦涩,这就是他宠了三年的人,是条狗也该养熟了吧,这人无情起来,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哈~哈~哈~” 岳凌寒对着梅清凄然一笑,让梅清脸色一白,慌忙靠住了身后的墙壁才站稳,等他再朝那巷子看时,已经看不到岳凌寒的身影了。 梅清将手放在胸口的位置,身体慢慢的挨着墙壁蹲了下来,手掌将衣襟越攥越紧,因为他觉得心很疼,撕裂一般的疼着。 梅清此时猝然明白,往昔种种带给他的痛苦,都及不上岳凌寒说的那一句腻烦,原来他如今还缠着自己,只是因为他还没腻烦自己,多可笑,枉费自己还以为,他对自己有着一片真心。 也不知自己保持这个姿势有多久,梅清抬头看了一下太阳的位置,面色再次慌了,起身踉踉跄跄的就往考场跑。 等他跑到考场门前时,守门的侍卫正将门关的剩下一条缝隙,他连忙双手推住门,气喘吁吁的恳求着。 “大人,学生还没进去。” 守门的侍卫冷眼瞥了梅清一眼,这种来晚的举子,每年都会有,他们也看的麻木了,也厌烦了,便冷冷的说道。 “时辰过了,三年后再来吧。” 话音没落,那侍卫边用力往外推门,想把那紧剩的一条缝隙关严了,梅清一急,将一只手伸进了门缝中,那守门的侍卫便停了手。 “你读书读傻了,手臂不要了。” 守门的侍卫厉声呵斥,虽然他们没读过几年书,但也知道,手对读书人来书何其的重要,这人傻了吧,若不是他反应快停了手,他这条手臂就算是费了。 “大人你,求你,就放学生进去吧,学生十年寒窗,就等这一日了。” 若是今年不能进去试一试,那便要再等三年,梅清深知如今所有人对他的好,都跟岳凌寒脱不了关系,他已经跟岳凌寒决裂,这三年他该如何去熬。 “怎么跟你说不明白,不是我等不给你通融,实在是上头明文规定,过了时辰,一律不得进考场。” 梅清急的额头冒汗,眼角突然窥见里面那记录时辰的那一炷香,还半个小指长度未灭,心中便燃起了一丝希望。 “大人,那柱香还未燃尽,学生还不算晚,你就通融一下,放学生进去吧。” 那守门的侍卫朝香台看了一眼,皱了皱眉头,虽然上面规定,香燃尽才算迟到,但他们一直会提前一刻钟的时间。 “实话告诉你吧,即便我让你进去,也没用,负责让你抽题的大人们早就都回去了。” 即便守门的侍卫这般说,梅清依旧不死心,科考试他是第一次参加,之以为守门的侍卫在唬他,便依旧低声恳求。 “大人,您就放学生进去吧,若真不成,学生马上就出来。” 守门的侍卫从来没见过如此倔强的人,一时间也恼了,伸手便推梅清伸进门缝的手臂。 “去~去~去~,你当这是什么地方,你以为是你家菜园子,逛逛再出去。” 朝廷向来最注重考场,放梅清进去后,若是被那个负责科考的大人看到后,那他们的小命还能有。 “哪里在吵什么?” 正在这边推嚷的时候,突然后方一个轻灵如山谷清泉般的声线响起,所有人都愣了一下,朝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所有人等看傻了。 “月月~” 只见刚抽芽的海棠树前,立着一个绯色锦衣的女子,好看的眉眼透着一份清淡的高雅,墨发如瀑般柔顺的垂在脑后,袅袅婷婷走来的姿势,如同驾着云雾一般缥缈。 “慕小姐~” 守门的几个侍卫连忙朝着锦月行礼,因为方才锦月是被簇拥的进去的,他们远远瞧了一眼,虽不太真切,却还能认得出。毕竟这考场中,除了这位慕小姐跟身后那个冰寒着脸的侍女,不会出现其他的女子了。 “发生了什么事?” 锦月漫步靠近,瞥了一眼即将被退出门外的梅清,心中大致是猜出了缘故,其实她料到岳凌寒定然会对梅清进考场多加阻拦,却没想到岳凌寒没有将梅清拦住,而只是让梅清来迟了。 “禀慕小姐,这个考生来迟了,非要进去,但上面的规定,小的们正在规劝他回去呢。” 那守卫一生也没见过锦月这般姿容气度的人物,说话间都有些紧张起来,但他依稀听到梅清唤了一句月月,像是跟这位慕小姐相识,便将驱赶换成了规劝来说。 “我,我不是故意的。” 梅清满脸通红的垂下了头,但不忘将方才被侍卫推出的手臂,又往里挤了挤,像是防着那侍卫借机将门关严实了,那他就完全没有希望了。 “慕小姐,不是小的们不通情理,实在是上面有明文规定,小的们不敢不从。” 那方才推梅清的侍卫,赶紧出口解释,守这考场这个门,可是个好差事,他们现在还不确定门外这人跟锦月什么关系,怕无意间得罪了,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这香还没燃尽,也不算违规,让他进来吧,十年寒窗等的不容易。” 守门的侍卫立马为难起来,看看那即将燃尽的香,又看看梅清,锦月看出他有动摇,便又补了一句。 “若是他有幸高中了,肯定会记你的恩情的,通融一下吧。” 那侍卫又看了一眼梅清,觉得这般死脑筋要进考场,没准还真有些本事,便彻底的动摇了。 “小的可以放他进去,但如今负责抽提的大人应该已经走了。” 锦月清淡一笑,看的那侍卫瞬间没了心神,整个人都有些恍惚了,这人美,笑起来没想到更美,真是一不小心,就丢了魂去了。 “月刚从那边过来,诸位大人还在。” 看到这侍卫如此直勾勾的盯着锦月,青鸾冷冷的扫了他一眼,那侍卫立马惊恐回神,心想着这貌美的慕小姐身边的丫鬟也是这般的出色,就是人有些厉害。 “既然慕小姐如此说了,那小的遵命就是。” 他对着自己手下的人摆了摆手,还推着门的侍卫便伸手将大门拉开,梅清迫不及待的踏门进来。 “跟月来吧。” 锦月翩然转身过去,梅清不发一言的垂首跟了过去,众侍卫看着那曼妙的身姿越离越远,直到看不见了,才收回了神。 “头,这慕小姐长的真好看,跟天仙似的。” 另一个侍卫连忙凑到了,方才跟锦月说话的那个侍卫身边,还屏神狠狠的吸了一口周围的空气。 “她待过的地方,连空气都是香的。” 其他的侍卫连番的点了点头,他们看见这慕小姐,整个人都傻了,还是他们头见过世面,还能跟着慕小姐说几句话。 “甭给老子在这废话,还不把门给老子关了,都想被砍了是吧。” 一众人只顾着看锦月,连方才开启的门都忘记关了,侍卫头头一高声呵斥,他们才反应过来,连忙去推那被开启的门。 梅清随着锦月静默的朝立面走,锦月用余光看了她一眼,她一直小心意义的做事,总怕落人口角。 本来梅清这事,她于情于理处于自保,都不该插手。都能方才看见梅清近乎绝望的眼神,便动了恻隐之心。 “月月,我是不是给你惹麻烦了,要不我不考了吧?” 本来一心想要进来,但进来后,越想越觉得不妥当,梅清知道锦月是主考官,他不知自己这样违规进来,会不会连累到锦月。 “进都进来,就安心去考试吧,你若真能高中,也不枉月为你涉险了。” 锦月朝前走的脚步丝毫没有停,再过一刻钟就到了发卷的时间了,她必须在这之前,让梅清抽完题,进入考场。 “可是,会不会连累到你?” 锦月一句涉险,让梅清有些犹豫,他能不能考上还是个事,若是因此给锦月带来麻烦,他非得自责死。 “梅清,你要记住,决定了的事情,千万不要退缩,否则因此而做出牺牲的人,便白牺牲了,知道吗?” 梅清恍然点了点头,锦月一向不是那种帮人做了什么,还极力隐瞒着的人,此事若真被有心人抓住做文章,她还真难摆脱嫌疑。 “进去吧,月等你金榜题名。” 走到抽题的地方,锦月温笑驻足,梅清犹豫了一瞬,便抬腿进去,里面负责抽题的人,正在收拾东西,看到梅清进来,都愣了一下。 “怎么来的如此晚。” 那负责给考生抽题的官员微微皱了皱眉,心中在疑惑着,怎么这个时辰了,守门的侍卫还放人进来,但进来了,他这里边不好再赶出去了。 “学生有事耽搁了,给大人添麻烦了。” 梅清连忙拱手给那位官员行礼,锦月并没有跟进来,他突然有些害怕,这里会不会因为他的迟到,而再次将他赶出去。 “罢了,你来得晚,没有可抽的试题了,只剩下贤部的试卷了。” 科考的试卷一共分为典、纶、雅、贤四类,其他三部的试题已经被全部抽完,即便梅清并不是最擅长此部的试卷,但如今也只能硬着头皮去考了。 “有劳大人了。” 梅清再次作揖,那官员面无表情的将一支签子递给了梅清,梅清接过后,便由一个小吏带着进了考场之中。 身为本次科举的主考官,锦月无需去考场监考,送去梅清之后,便回到了科考主殿之中喝茶坐镇就好。 待锦月进门时,赫连鸣谦跟几位负责科考的大人在闲聊着,等众人发现锦月时,室内突然消声了一瞬,场面瞬间有些尴尬。 “慕小姐过来了,快坐。” 看到四下突然的安静,锦月的脚步稍稍也顿住了,只有赫连鸣谦首先反应过来,温声说了这么一句锦月微微福了福身。 她跟赫连鸣谦虽然同处在翰林院出题,为了避嫌,一直少有接触,所以其他人总以为他们彼此看不惯。 “慕小姐是主考官,还是坐这里吧。” 第三百二十八章:君因风送入青云 锦月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便在大殿的右方的尾部落座,还未坐下,突然礼部尚书冯廉开口叫住了锦月,并起身让开了主坐,也就是赫连鸣谦右手边的位置。 “月无官无职,那个位置还是冯大人坐何时些,月做这里就好。” 锦月浅淡一笑,便坐了下去,冯廉也干笑了一下,重新再位置上坐好,若按官职资历来算,赫连鸣谦跟冯廉确实该坐主位上。 “此次科考,慕小姐功不可没,想来科举一事了了,皇上定然有重赏。” 锦月刚参与科举一事时,冯廉很看不惯,但接触下来,发现这位慕小姐不是他心中想象的花花架子,只是来坐坐样子,抢功劳来的,便也就释怀了。 “借大人吉言了。” 如今冯廉看锦月有些敬意,想他一大把年纪,伦年龄都可以做这位慕小姐的祖父了,但学识见识加上胸襟都还及不过,真是惭愧的很。 “慕小姐若是男儿之身,怕是这科举的头名状元,定然会落在慕小姐手中了,天朝就多了一位栋梁了。” 突然户部侍郎周奕也开了腔,这次典部的试卷,用了他的一道题,是锦月推荐的,他高兴了好些天。历年虽然他多次参与科考,但出的题却从没被证用过。 “慕小姐的学识已经到了出题的水平,中个状元不是小菜一碟吗?” 连一直少言的翰林院学士魏博都开了腔,锦月记得这魏博似乎就是跟哥哥同一科的进士,那年哥哥是状元,而他中了探花。 “本官方才听闻,慕小姐放了一个迟到的考生进了考场,不是有没有这件事?” 在赞扬声一片时,锦月一直低眉淡笑的听着,此时赫连鸣谦突然扬声插了这么一句,让所有人面色一变,统统用怪异的眼神朝着锦月看去。 “确有此事,不过当时计时的香还燃着,他也算不得迟到。” 赫连鸣谦此话明面上是在谴责锦月,但锦月心里明白,索性这件事是瞒不住的,此事公布与众,到是能把对她的伤害,降到最低。 “慕小姐可是认识他?” 赫连鸣谦悠闲的将桌沿的茶端起,大殿中的人一个个面色皆是有些紧张。在翰林院之中,锦月便很少跟赫连鸣谦搭话,所以众人觉得,这太宰大人是不是因为右相的缘故,看不惯这位慕小姐。 “月的确先前就识的他,此事月会亲自向皇上请罪的,不会连累到太宰大人的。” 锦月直接承认了此事,大殿的所有人都听得十分的清楚,因为赫连鸣谦跟左相走的比右相近了少许,所以他们不得不怀疑,赫连鸣谦是不是因此在为难这位慕小姐。 “不过是给了一个考生机会,请罪慕小姐说的有些过了,那考生考的那一部的试卷,慕小姐到时候避避嫌弃,不就成了。” 礼部尚书冯廉摸着花白的胡子开了腔,虽然现在赫连鸣谦的身份远远高过他,但赫连鸣谦当初高中状元,他是担任的主考官,他觉得自己还能在赫连鸣谦面前说句话。 “冯大人说的是,此事跟皇上言明就是了,想必皇上也不会怪罪的。” 翰林院学士魏博赶紧补充了一句,当初他跟慕琛同时进来翰林院,慕琛对他多家照拂过,若不是天妒英才,让慕琛早早去了,这翰林院的头,也轮不到他做,所以他心中多少记着些恩情。 “此事就由本官向皇上禀明吧,太宰大人觉得是否可行?” 冯廉温笑着看向赫连鸣谦,因为锦月在翰林院这几日,对试题的解析跟断定,着实令所有人不得不高看一眼。 又因为锦月是女子,断不会对他们以后前途有任何竞争,所有冯廉觉得唯一不同意的,就当属这个看右相不顺眼的太宰大人了。 “冯大人都这般说了,本官怎么着也得给冯大人的面子不是。” 赫连鸣谦脸上的笑带着些许勉强,让人当真以为他是因为顾忌到冯廉的面子,才勉强不跟锦月计较的。 “那这事就这样定了。” 冯廉乐呵呵的应下,虽然他也看不惯右相趋炎附势的作风,但觉得锦月跟右相完全不同,自己如此不计前嫌的帮衬锦月,自己都觉得自己高风亮节许多。 “月,谢过冯大人,太宰大人,跟诸位大人了。” 锦月从座位上起身后,缓缓福身对所有人行了一礼,让冯廉更加的欣赏锦月,毕竟有这般的学识,还这般的自谦,真是不多见。 “慕小姐无须多礼。” 锦月起身坐下,眼角的余光触及赫连鸣谦,发现他正看着自己,微微将眉心得意的挑了挑,有些邀功的架势,锦月垂眸淡笑,防似没有看到一般。 锦月在大厅之内一直静坐,只要无人直接问起她,她便安静的品茶,不知不会觉天色渐暗,这一日的科考算是结束了。 夕阳落尽前夕,有负责收卷的小吏,将一捆一捆密封的试卷搬了过来,在所有人监督下,直接便锁在了贡院之中,将钥匙交到了赫连鸣谦跟她手中一人一把,只有两个钥匙同时开启,那锁才能打开,放试卷的房间又派重兵队层层把守着。 考完试,考生陆陆续续的退出考场,锦月便坐着宫里的马车,依旧要回到惊华宫中,直到阅完试卷,拟定前三十名的进士,再由皇上进行殿试之后,将前三甲定出,她放可离宫。 因为天色已经暗淡下来,连平常喧嚣热闹的街道,也都逐渐的安静了,只留下三三两来在收摊的几个小贩。 锦月斜靠马车,握着书卷在看,突然车帘一角飘起,一阵劲风灌入,随之还有一道玄紫的身影。 “你怎么进来了?” 锦月将书卷放在了身侧,在这种地方,能够靠近她身边,青鸾跟暗卫都不会出手阻拦的,便只有赫连鸣谦了。 “那群人在,都不能好生跟你说句话,我只能当这小贼了。” 赫连鸣谦走近锦月身旁坐下,其实锦月放梅清进去时,他就在远处看着,当时便觉得不妥,却没去阻止,锦月向来有分寸,此事肯定经过深思熟虑的。 “现在没人了,你是来谴责我的?” 锦月静然笑了笑,白日里若不是赫连鸣谦,将此事借助冯廉等人压下去,留到日后被人抓把柄,确实会很棘手。 “此事,你做便做了,我到没什么,不过有个人可要记恨你了。” 赫连鸣谦朝着锦月身边靠了一靠,他们人前总要佯装敌对,装的他真是辛苦。如今能贴的如今近,他才觉得真实些。 “你是说岳凌寒?” 岳凌寒不想给梅清任何机会参加科考,还不知道费了多少心思,才将梅清困到差点错过了时辰,却被她的出手给搅和了。 “他呀,一向的自负,没想到载到了梅清手中,也算自作自受了。” 锦月随着赫连鸣谦笑了笑,岳凌寒的确是个人物,活的我行我素,从来不理会任何世俗的看法,有着人人避讳的分桃断袖的嗜好,也从来不曾掩饰过。 “其实梅清心气一直很高,岳凌寒一味的想把他攥在手心里,只会适得其反。” 赫连鸣谦微微蹙了蹙眉,梅清这人单纯简单,他能有勇气逃离岳凌寒,已经让赫连鸣谦很吃惊了,到还没看出他心气高。 “你的意思是?” 锦月将视线瞥了一下远处,金丝雀的生活虽然好,但跟主人之间,却永远是不平等的,这些不平等的关系,便要靠着一方的宠维持,但谁又能保证这宠,会持续多久。 梅清对岳凌寒极度的缺乏安全感,但岳凌寒却丝毫没有意识到,不过这些认知,只有身为女子或者梅清这样的身份,处在这样的地位方可看清,也怪不得岳凌寒。 “我到盼着梅清可以金榜题名,有时候两个人若不站在势均力敌的位置,是难看清自己的心的。” 锦月一提,赫连鸣谦便懂了她话中的意思,伸手将锦月鬓角垂下的发丝拨开,让那双秋水明眸完全的露了出来。 “你说我们算不算,站在了势均力敌的位置?” 锦月看着赫连鸣谦怔了一下,可能因为两个人之间有太多的屏障,能不能在一起都没把握,这个问题她竟然一直忽略着,来不及去比较,而且她也不愿跟赫连鸣谦较量出个高低来。 “若是咱们真的站在对立的位置,你有把握赢过我吗?” 赫连鸣谦雍雅一笑,其实他们原先就一直站在相对的立场上,却谁也没有占得上风,即便如今心心相惜,也分不出谁陷的更深一些,或许这便就是势均力敌吧。 “我这一生从未败过,但如今你若想赢我,却很容易,因为我舍不得你输。” 锦月温笑的靠住赫连鸣谦,因为两个人心在一起,其实论输赢很没意思。若还是从前一般的话,除去听风楼这个庞大的门派帮辅,单单只论心智,她比不上赫连鸣谦。 “鸣谦,有时候我庆幸遇到了你,因为你让我的世界有了色彩,但又害怕着,会因此让你陷入无边的黑暗中。” 赫连鸣谦拧了拧眉,手掌温柔的拂过锦月的头,他一直都知道,锦月之所以活的这么累,便是太为在乎的人着想了。 “别这么说,即便如此,也是我心甘情愿的。” 锦月微微叹了口气,抚在赫连鸣谦肩上的手掌无意识的攥了攥,清浅的眸光怔怔的看着下方,沉默许久之后,突然沉声说道。 “鸣谦,答应我,即便日后你身边的人不是我,我也希望你能好好的活着,善待着她,千万别做傻事,别欠任何人的情。” 赫连鸣谦愣了愣,将锦月扶起,与锦月对视着,他有些听不明白锦月此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他身边的人不是她,什么叫善待其他人。 “为什么要这么说?” 两人之间阻碍重重,在一起确实很难,但赫连鸣谦却想着,即便锦月真要应了那凤凰临世的宿命,他也做好了终身不娶的准备。 “鸣谦,叶家人知天命,一生一世的轮回,无非是一场场的宿命,若今生不能在一起,我还盼着能有个来生,所以你今生只能欠我,来生你才会只用还我一人。” 赫连鸣谦拧眉思索着锦月的话,片刻便悟到了锦月话里的意思,可他的心却揪着,不想锦月所说的成为现实。 “可是碧华,不管是今生,还是来生,我想要的都是你,不要告诉我,你想认命了。” 锦月垂眸将手抓在赫连鸣谦的手掌上,紧紧的握了握,随后静谧一笑。若是她真的要人命,如今又在折腾什么。 “也不知道上辈子,你亏欠了多少人,才会招惹了这么多的女子思慕着。” 赫连鸣谦伸手将锦月拦在怀中,这天下有多少人惦记着他,他是不清楚,但有多少人爱慕着怀中人,他也是估不出个数来。 “碧华,信我,无论日后如何,我的心永远会在你身上,永远~” 锦月在赫连鸣谦怀中温笑的点了点头,握着赫连鸣谦手掌上的手,也微微紧了紧,不管赫连鸣谦这句话真实与否,或者能真实多长,她都是开心的。 “鸣谦,有些话,我既希望你说的是真的,又盼着你只是哄哄我而已,现在的我,越来越矛盾,越来越看不清自己了。” 锦月一直没有忘记,南宫霖说赫连鸣谦此生最重诺,不然他也不会舍去江湖自由自在的日子,掺和到错综复杂的朝堂中来。 “碧华,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问你?” 锦月将眼帘微微抬起,疑惑的看着赫连鸣谦,如今除了一些过往没讲外,她似乎已经没有什么是瞒着赫连鸣谦的了。一时之间,想不到,赫连鸣谦这般认真的想要问她什么。 “你想问我什么?” 赫连鸣谦眸光微微一闪,手掌抚在锦月的面颊上,这张脸真是美,美的就如天上那一轮月,捧着手中,依然觉得遥不可及。 “为什么你会选我,而不是别人?” 第三百二十九章:无因系得兰舟住 赫连鸣谦也是一个极其自负之人,这世上思慕他的人这般多,可他从来没有想过原因,但锦月不同,锦月身边有太多与他不相伯仲的男子,尤其是南宫霖。 “因为我喜欢你的字呀?” 锦月俏丽一笑,让赫连鸣谦促然怔了怔,疑惑的看向锦月,还没等锦月跟她细说,突然马车轻缓的停了下来,青鸾低声回禀了一句。 “小姐,马上到宫门了。” 锦月伸手掀开车帘子,果然已经可以看到宫门了,赫连鸣谦在马车之中,虽然其他人没发现,但青鸾却知道,故意吩咐在一个偏僻的角落停一停,好上赫连鸣谦抽身。 “回去吧,小心些。” 锦月帮赫连鸣谦整了整衣襟,却看到赫连鸣谦依旧拧眉看着她,想是在等锦月解释方才那句话。赫连鸣谦一把将锦月的手攥住,无比认真的问她。 “碧华,若是这世上有人跟我的字一样,你是不是会也会对他动心?。” 锦月说道因为他的字,赫连鸣谦心中咯噔一下,若但因为这个,那玉和的字跟自己没什么区别,他想要个,更确定的答案来定定心。 “你今怎么犯起糊涂来了,将因果都倒置了。” 起初赫连鸣谦并未明白锦月这句话的意思,但再思索片刻,脸上露出了舒心的笑。原因是可以影响结果,但结果出来以后,原因再改变,也影响不到结果了。 “好生好生歇歇吧,明日又开始忙了,我先走了。” 一晃眼的功夫,只见车帘晃动一下,赫连鸣谦便消失在了夜幕之中,锦月抬手掀起车帘,看了看满天的星辰,明日就开始阅卷了,近期的确不会有闲暇的时间了。 此时她竟然记不起,自己是何时对赫连鸣谦动心的,说是蔷薇花道的初见,似乎有些过早,毕竟那时自己实在太小,对情之一字不甚了解。说通信五载后,又防似太晚了些,因为她对赫连鸣谦的在意早就存在了。 “走吧~” 锦月茫然松开了手,车幔卷着夜里的清风晃动了几下后,马车便稳稳的朝前走了去,锦月垂眸笑了笑,她刚说了赫连鸣谦犯傻,自己便也犯了一会傻。 春夜微凉,风温柔地吹过,携来一股清新的花草气息,在宁静的夜里,仿佛听得见枝条抽出新芽的声音,也有杯盏相撞的声响。 “我说你呀,原来这次真动心了。” 岳凌寒对于看上的人,一向都肯花时间,花精力,得不到手誓不罢休,但没个长久的,算起来这个梅清是最长的了。 “哼~,大风大浪都挺过来了,却在小阴沟里翻了船,李老头,你说我这算不算罪有应得。” 岳凌寒捏着一个杯子与眉平齐,喝了一天的酒,眼神都有些飘了,他睁眼闭眼,都是梅清哪一张脸在晃动。 有嗔怒,有喜悦,有哀怨,有兴奋,什么时候他把梅清看的这样重了,自己都没发觉,等意识到已经抽不开身了。 “人这一辈子呀,总要栽到个人手里,看开了就好。” 李斯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岳凌寒努力的在李斯脸上聚焦,不知是不是这夜太过寂寥,他竟然在李斯脸上看到一抹苦涩。岳凌寒心头突然浮现了一个人,一个让李斯栽进去,现在还没能走出来的人。 “以柔也去了十二三年了吧,你就没想着再找一个?” 以柔是李斯的结发妻子,也是李澈跟李诗音的生母。没嫁给李斯之前,是天籁小馆当红的花旦,一口昆腔不知唱酥了多少人,他也在其列。 那时李斯刚步入朝堂,文采裴然,极其受重视,日后的前途自当不可限量,但因为以柔的出身颇受争议,经常让以柔面临被人嗤笑的尴尬场面,李斯一气之下,便辞了官。 这事一度在天朝传为佳话,成为男子宠妻的典范,可惜以柔红颜薄命,早早就去了,留下了李斯跟两个孩子孤苦伶仃的过着,好在李斯挺过来了。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此种滋味,你个一肚子花花肠子的人怎么会懂?” 李斯拎起酒壶给自己斟了杯酒,随后又灌入口中,春夜的风软而清,似乎还夹着一股子寒气,他记得以前若是这个时候,以柔肯定会将酒给他温一温的,告诫他少喝一点。 “老子以前最讨厌你身上这文人的酸气,不过突然觉得你这句话说的有那么几分道理。对了是不是还有一句说是,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我现在觉得自己就处在着阶段,” 李斯涩涩的笑了笑,将手中的杯子放在了桌案上,定眼看了看岳凌寒,他们这两个原本八杆子打不到一起的人,能成为朋友,也是因为以柔。 “以柔曾说,你就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可你如今长大了,她却看不到了。” 岳凌寒瞪了李斯一眼,就仗着他大了自己几岁,便常常以长着的姿态跟他说教,这一点岳凌寒很反感。 “去~去~去~,说的跟老子是你儿子似的。” 李斯低头笑了笑,将岳凌寒手中的酒杯夺过来,帮他斟满后,又放回到岳凌寒手中,还能跟他计较这个,证明岳凌寒还没到伤心欲绝的程度。 “老夫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你折腾,儿子你还是给别人去做吧,老夫可不敢给你当爹。” 岳凌寒沉沉的叹了口气,没接话,若是从前他肯定暴跳如雷了,如今的沉默,越发的说明,对岳凌寒来说,那梅清比李斯想象的重要,连忙否定了方才的想法,看来还得再宽慰几句。 “他不就是去考个功名,怎么到你这跟要有个生离死别似的,至于吗?” 这些日子,李斯看着岳凌寒对梅清百般的讨好纠缠,但梅清一直是个不温不火的态度,但岳凌寒不在时,梅清经常性的跑神,所以李斯断定,梅清对岳凌寒还是有情的,只是梅清不敢承认。 “李老头,你不知道,以前他是被我骗着,哄着强迫留在身边的,若他翅膀硬了,可就飞了,我就再也抓不住了。” 或许真是醉了,这些自贬自卑的话,是清醒的岳凌寒不会说的,因为清醒的他自负自大,总觉得天下人都该围着他转。 “有时候这笼中的鸟,养熟了后,你就是让它飞,它也飞不远的,总会有回来的一天的。” 岳凌寒眼前浮现了梅清对他避之不及的神情,心头像是压着一块石板似的,他从来没想过,自己能有这么窝囊的一天,能有这么放不下一个人的时候。 “可我不确定,他养不养的熟。” 李斯拧了拧眉,从前他去往岳凌寒哪所梅园时,看到岳凌寒将梅清圈固在那四方的庭院中,便觉得不是长久之计,但岳凌寒这人,也听不得劝。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梅清不是个铁石心肠的人,你对他好,他不可能不知道。” 虽然李斯跟梅清接触不多,但只要有人对他好,他便非常的感恩,经常将别人对自己的好,挂在嘴边,也放在心里。 “我这不是还跟他,隔着一层血海深仇吗?那孩子心善,即便梅家那一家子待他不好,他也放不下这份仇。” 岳凌寒苦涩一笑,将握在手中许久的酒杯凑到唇边,喝了下去。原来他十分的嗜酒,没想到如今喝什么都觉得掺进去了黄连一样,直接苦到心坎里。 “这事,你有没有悔过?” 关于梅家那场震惊整个江湖的惨案,岳凌寒一早就告诉过李斯,是他所为。因为梅家在江湖的名声实在太差,即便岳凌寒没去刻意隐瞒,也少有人去追查,凶手是何人。 “原来还真是没有,不过现在~” 岳凌寒突然将话顿在这里,他在凝神思索,自己是不是真的悔了,等眼前浮现梅清遍体鳞伤的模样,表情有些微妙的变化,眸中透出一份狠厉。 “现在后悔了?” 能在岳凌寒这个人口中听一句悔字,真是比登天都难,他在江湖上闯荡这么些年,养就的性子便是洒脱不羁,根本不知悔字为何物。若梅清真的能教会他一个悔字,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说悔也不尽然,重来一遍,我还会这么做,只是如今找不出个弥补的法子来。” 李斯借着昏暗的光线瞥了岳凌寒一眼,其实岳凌寒能定下心来,是一件很难得的事,只是这定心的代价,似乎有些重了,重的要将他压垮了。 “活着,总有希望的。” 李斯将酒壶拎起,又给岳凌寒到了一杯,他这里的酒皆是珍品,要不是岳凌寒今日心情不好,他是舍不得给他当水一样的灌。 “看,你又来了,两三句话总能绕到以柔身上去,这么些年了,也该放下了。” 李斯沉眉苦涩的笑了笑,这世上也就只有岳凌寒还能跟他说说以柔,其他人要不是不识的,要么是他不愿提及辱没了以柔。 “若能放下,早就放下了,也不必等到现在了。” 曾经他以为自己抛弃一切,就能将那个人留在身边,谁曾想他替她挡的了人祸,却挡不了天灾,还是没能将她留住。 “想当初,我还看不上你,总觉得你这高官,不会以柔这样一个戏子专情,倒是以柔一再坚持,如今看来,还是以柔眼光比我好些。” 岳凌寒认识以柔要比李斯早一些,这就要追索到以柔刚登台唱戏,便被临都一个官宦子弟点名陪酒,以柔不从,他便来了个英雄救美,只是这救美的英雄却没能得到美人,反而便宜了李斯。 “人那是那么容易能看透的。” 李斯高深一笑,他也是个心思深的,很难让人看透,偏偏那个女子,能通过表相看透到他骨子里。 “有个问题,我一直想不明白,你究竟看上以柔哪里了?” 若是单单轮起相貌来,以柔清秀有余美艳不足,在李斯见过的女人中,仅多算是姿色平平。但她纤柔的外表下之中有份倔强,即使身为下九流的戏子,也从不将达官贵人高看一眼,活的像阳光一下的耀眼。 “我一直都信,人跟人之间有这那么一根红线,绑上了就身不由己了,或许我跟她就是这样。” 岳凌寒鄙夷的瞥了李斯一眼,这答案说了跟没说一个样,他一向知道文人矫情,却没想到能矫情到这地步。 “你还真别不信,你到跟我说说,你看上了梅清什么?” 由于两人结识多年,李斯知道,岳凌寒虽然爱男色,尤其是较弱文雅些的稚嫩少年,但眼光还是很挑剔的,梅清虽好,却不是最好的。 “没准是我喜欢犯贱。” 岳凌寒说这句话,是有些根据的,他以往一直花心思缠着看上的人,但一经到手,那股新鲜劲很快的便过去了,也很快会有新的目标出现。 “人那,总会容易被表相迷惑,你看自己还是看的不够清呀。” 岳凌寒自嘲的笑了笑,他明白李斯的意思,在梅园梅清很是依赖他,按照他以前的习惯,早就腻烦了,但因为是梅清,便一日比一日喜欢这样的日子。 “或许他是唯一一个,真的对我上了心的。” 那日自己佯装中毒,倒在梅清的院子里,梅清那文弱的样子,竟然能将他拖到房屋里。听到自己中了毒无药可救,梅清想都不想,冒着生命危险夺门而出去替他偷秘籍,他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梅清性子单纯,这心既然动过,那又那么容易收回的,你呀再用些心。” 岳凌寒无奈的摇了摇头,李斯是没看到,在那巷子中,梅清口口声声求他放过彼此时,有多决绝无情,梅清那样怯懦的性子能如此,肯定是没什么回转的余地了。 “我跟他,或许真的没可能了。” 岳凌寒抓住了酒壶,仰头就直接往口中灌,李斯也不拦着,只等他喝完,起身抱起酒坛子,再将酒壶注满,随后又放在了岳凌寒的触手可及的地方。 “你就此放弃?能甘心?” 第三百三十章:葛藤芽孽又重生 多半壶酒灌下去,本觉得意识能恍惚些,他心里也能缓缓,但没想到如今更清醒了,清醒的比没喝酒的时候都清醒,是的,他不甘心,也放不下。 “李老头,你说梅清能在金榜上提名吗?” 李斯将身体坐直,接触这几日,他对梅清的文采有所了解,按照往年的情景来看,梅清似是没什么希望,但今年有个变故,便有些说不准了。 “梅清在你潜移默化下,已经不是一个只会苦读的书呆子,在科考的范围的研究上涉及不深,本没什么希望。” 岳凌寒涣散的眸子,突然有了一道奇异的光亮,梅清不中,自然是他所希望的,于是将身子朝着李斯前倾少许,沉眉问道。 “怎么说他中不了?” 李斯此时却对着岳凌寒摇了摇头,就此站起了身,左右踱步,凝神分析起来。他这样的神情让岳凌寒看的一头雾水。 “你也知道今年出题慕小姐插了手,她一向有左右事情发展的本事,这试题的范围跟形式,肯定与往年不同,没准梅清可以挤进榜单,也犹未可知。” 李斯研究过锦月以往的文章跟简介,锦月的文采,天下称颂,无可厚非。不管她有意还是无意,今年的试题肯定有大的改动,至于改动到何种程度,适合梅清多少,就不好说了。 “这慕锦月是来克我的吧。” 岳凌寒将手中攥着的杯子,朝着桌案上负气一丢,心中十分的憋屈。 先前锦月把梅清安排在客栈里也就算了,梅清没赶上科考却又被锦月放进去这事岳凌寒也是知道的,如今又因为她导致出题范围的更改,让梅清有望高中,岳凌寒自然很气。 “你呀,还是小看了梅清,即便慕小姐不出手,他怕是在外面冻死,饿死,也不见的能够回到你身边。” 岳凌寒突然怔了一下,想到在那关公庙里,几次三番梅清都差点饿死过去,要不是他在紧急时刻,强行给梅清灌了几口参汤,梅清肯定活不到现在。 “呵~,还真是旁观者清呀。一个个都这么跟我说。” 他总是想着让梅清吃些苦,让梅清在外面无依无靠,这样他便有机会能让梅清回到自己身边,到忘了那孩子有一股韧劲。 “还有谁给你说过?” 岳凌寒肯来往的人少之又少,而且他跟梅清这事,在别人那里一向是个忌讳,李斯到想不明白,谁还曾跟他说过同样的话给岳凌寒。 “在你之前有两个,一个是赫连鸣谦,一个是慕锦月。” 李斯若有所思的看向远方,对于岳凌寒跟赫连鸣谦的过往,他依稀知道一些,只是没想到他们会如此交好。 毕竟被一个大男人穷追这么久,还能毫无芥蒂的跟他做朋友,实在是不容易,看来赫连鸣谦的胸襟跟见识,的确不同小觑,难怪能入得了楼主的眼。 “他中了又能如何,反正你脸皮厚,到时候赖在他府上,久而久之,谁能说的准呢。” 岳凌寒诧异的看向李斯,又将李斯前前后后,左左右右的细细打量一遍,只看得李斯头皮发麻。 “这么看着我干嘛,难不成你看上了我这把老骨头。” 岳凌寒全身打了个哆嗦,李斯若是年轻个二十几岁,他还有兴趣,现在白胡子一大把,他口味还没这么重。 “少臭美,只是觉得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有点奇怪。” 李斯摸着自己腮下的胡子,笑了笑。两人认识差不多二十年了,但这玩笑还是他第一次开。 “这不是近墨者黑吗?” 岳凌寒挑了挑眉,抓起酒壶将自己的酒杯斟满,顺便也将李斯哪里的斟满,李斯一向爱酒如命,能给他喝这么多珍藏的好酒,不容易呀。 “行,我黑,天下谁有我黑,你是天下文人表率,黑了,这罪名也由我担着。” 李斯还没有接话,突然李诗音端着些热过一遍的小菜走了过来,乖巧的摆在桌子上,看到桌下已经空了好几个酒坛子,微微皱了皱眉。 “爹爹,岳叔叔,别只喝酒,也吃些菜。” 这几盘小菜,李诗音已经热了三遍了,但看上去依旧像没动过的样子,要不是知道两个人一向就是这个嗜酒的性子,李诗音就该怀疑自己的厨艺了。 “小音越来越像以柔了,今年十五岁了吧?” 岳凌寒这次没有去纠正李诗音对他的称呼,放下了手中的酒被,抓住了竹筷,夹了一口清炒竹笋放在嘴里,觉得异常的美味。 “岳叔叔,看来你是真的醉了,十五已经是三年前的事情了。” 岳凌寒怔了一下,他上次来李斯这里时是三年前,哪一年李诗音刚好满十五岁,那时他还没遇见梅清,算起来李诗音还比梅清长了一岁,时间过的真是快。 “一转眼,小音都到了双九年华了,可有看的上眼的人,岳叔叔去替你上门去提亲。” 李诗音面颊促然红了,心头确实想起了一个人,一个似乎好久没来的人,但那个人却只把她当妹妹看。 “去~去~去~,我女儿你操哪门子的心,再说哪有女方到男方家提亲的道理。” 李斯回到了座位上,李诗音的心思他一直知道,但叶阑是个不定性的人,日后也不会是个好夫婿,这一点他盼着李诗音能自己想明白。 “行了吧你,老迂腐,成个亲而已,只要连个人在一起开开心心的,谁提有什么关系。” 岳凌寒不以为然的摆摆手,他这辈子是没成过亲,也没打算成亲,觉得两个人,能在一起互相喜欢,那就是天王老子也管不了。 “你那一套,还是放在自己身上吧,别教坏了我女儿。” 李斯也抓起了筷子,夹了一口菜放在嘴里,以柔在李诗音五岁就去世了,但李诗音这一手的厨艺,却跟以柔做出的菜一模一样。 “小音,别听你爹的,有了喜欢的人,就告诉岳叔叔,他要是识相,自然皆大欢喜,如果敢不同意,岳叔叔就把他打残了,留在你身边。” 岳凌寒说的云淡风轻,李诗音面色突然一僵,将头垂的更低了。李诗音心里明白,别看岳凌寒像是在开玩笑,但这事,岳凌寒是做得出来的。 “行了,也没看见你把梅清的腿打断呀,小音不早了,早些去歇着吧。” 李诗音看了看天色,已经临近三更天了,确实不早了,便乖巧的点了点头,拎着托盘退了下去。 走出几步来,突然想到似乎梅清还没有回来,本想问一句,要不要派人找找,但转头看见岳凌寒神伤的模样,便开不了口了,便思忖着,让李澈去找一找梅清。 李斯又陪着岳凌寒喝了大半个时辰酒,便有些撑不住了,便将岳凌寒一个人留在院子中,自己回房休息了。 没人陪了,岳凌寒索性便将酒杯跟酒壶都撇开,直接抱着酒坛子喝起来。 岳凌寒认识的朋友不多,而唯一能陪他喝个天翻地覆的,也只有赫连鸣谦,可惜赫连鸣谦如今在翰林院中瞒着科举一事,近断时间脱不开身,他不便去寻赫连鸣谦。 在梅园之中一向都是梅清陪他喝酒,但梅清酒量很差,没几杯就喝趴下了,但岳凌寒依然喜欢跟梅清喝酒,即便他趴在身边,也比他一个人好很多。 梅清从考场出来的时候,还不到日落,红彤彤的朝霞照亮了整个科考的贡院,十分的漂亮,但他的心却沉甸甸的。 出了贡院后,外面也十分的热闹,有神采飞扬信心满满的,有捶胸顿足哭天抢地的,但这些都引不起梅清的兴趣,因为他正在心中苦恼着,自己接下来该去什么地方。 他在街上逛荡了许久,直到天渐渐的暗淡下来,随后没了一点光亮,漆黑的苍穹之中,挂了一轮残月,跟稀疏的几颗星辰。 李斯哪里,是他唯一可以回去的地方,但因为哪里有岳凌寒在,他便为难起来,事已至此,他实在不知道,该用怎样的心情,去面对岳凌寒。 不知不觉中,梅清鬼使神差的到了李斯的庭院周围,视线穿过门前那一架吊桥,看到还有光亮照射出来。 一阵冷风吹过,梅清下意识的裹了裹身上的衣服,打了一个喷嚏,初春的天气,夜晚还很凉。 梅清踏上了摇摇晃晃的吊桥,而跟应了李诗音打算出去寻寻梅清的李澈,恰好看到了梅清,又转身看了看瘫醉的院子中的岳凌寒,戏谑一笑,飞身悄无声息的回去了。 通往院落的吊桥走上去本就有些摇晃,再加伤梅清有些许紧张,走完那吊桥,竟然累的有些气喘。 此时院子里十分的静,静的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院子中心的那颗老槐树上,只挂着一盏灯笼,透过稀薄的糊纸,散出昏黄的光亮。 梅清放轻了脚步,刚想悄无声息的回到自己的房间里,突然听到一个窸窣翻身的声响,整个人促然一怔,惊异的朝着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 那棵槐树下的石座上,正趴着一个健硕的身影,桌上摆着几个放凉的小菜,地上滚着些喝空了的酒坛子。 岳凌寒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衫,夜风吹过,衣襟扑簌簌的响动着,梅清看着都有些冷,看情形似乎是喝醉了。 岳凌寒酒量有多深,梅清是不清楚的,因为这三年来,他从来没见岳凌寒喝醉过。想必自己白日里确实伤他伤的不轻,否则,他不会将自己醉成这个样子。 “寒~” 梅清小心翼翼的走到岳凌寒身边伸手摇了摇他,这句称呼开口,梅清自己先是惊了一瞬,从离开了梅园后,这是他第一次这样唤岳凌寒。 “梅梅~” 被梅清这样一碰,岳凌寒突然抓住了梅清放在他肩上的手,然后紧紧抱在了怀中,梅清楞了愣,只以为岳凌寒在装醉唬他,便赶紧用力往外抽自己的手。 “你放开。” 梅清用尽了力气去抽,岳凌寒本就醉着,自然没有防备,梅清将手抽出后,哐当一声,岳凌寒从石凳上跌落在地。 看着摔在地上,却还睡着没醒的岳凌寒,梅清才意识到,方才岳凌寒唤他那句是醉后的梦吟,并非真的醒了。 “寒,回房睡吧?” 梅清看着岳凌寒躺在地上有些不忍心,便俯身将岳凌寒扶着坐了起来,岳凌寒的头,便搭在了梅清的肩上。 梅清似是听他嗯了一声,但便没了下文,岳凌寒呼吸的热气,扫着梅清的脖颈,让梅清身体不自觉的战栗起来。 为了排解身体因岳凌寒接触产生的不适,梅清赶紧将岳凌寒,连拖带拉的帮他起了身,撑着岳凌寒摇摇晃晃的朝着岳凌寒的房间走去。 在梅园之中,喝醉的经常是他,每到那时,岳凌寒便直接将他抱起,飞身就送他回了房间内,从来没想过,会有反过来的一天,只是他不懂武功,也没这么打的力气,只能撑着岳凌寒。 李斯这几件茅屋围成一个四方的庭院,即便院子并不大,从槐树下到岳凌寒所住的房间,也没有多远,但就这几步路,已经差一点让梅清虚脱掉。 进了房屋内,梅清一把将岳凌寒卸在床榻上,梅清在床边蹲下身喘了好一会气,才歇过来。 梅清起身将岳凌寒的鞋袜褪下来,将岳凌寒很七竖八摊着的身子转正,扯开了被子给他盖好,从前不知有多少次,岳凌寒是这样照顾他的。 昏暗不明的烛光下,那样英气刚毅的脸庞映在眸子中,梅清心头微微一颤,梅清鬼使神差的将手伸过去,放在了岳凌寒的棱角分明的轮廓上。 不管他承不承认,岳凌寒的确是这世上对他最好的一个人,哪怕他娘亲都比不得岳凌寒的体贴细致,离开他的每一刻,他都怀念着他的好。 正在梅清愣神的空档,岳凌寒突然朝着外方翻了翻身。经过方才一番的折腾,岳凌寒身上仅有的单衣,不知何时松开了衣襟,胸~口露出了一道骇人的剑疤。 第三百三十一章:怕得鱼惊不应人 梅清惊了惊,这道疤痕应该就是他离开梅园那一次,刺在他身上的吧,这么显眼的疤,当时应该很疼吧,但他似乎一声疼都没有说。 “寒~,你究竟是痴情还是薄情,我越发的看不清你了。” 话是哽咽的出口的,扑簌簌的泪滴从眼眶中不自觉的流下来,顺着脸颊打在了岳凌寒胸~口疤痕的位置。 或许是感觉到了异样,岳凌寒表情烦躁的突然伸手一揽,便将附身在床边,看着他发愣的梅清按在了身上。 “你干什么?” 听到梅清的怒吼,岳凌寒觉得有些吵,便直接用嘴将声源堵了上去,随后发现味道不错,脸上露出一抹如孩童,品尝到糖果一般满意的笑,便更不舍得放开嘴了。 梅清费力的挣扎着,却被岳凌寒钳制的死死的,动惮不得半分,而此时岳凌寒一手按着他,一手却熟练的在解他的衣衫。 “寒~,你放开我~” 趁着岳凌寒在忙着解~衣松开了梅清唇的间隙,梅清呜咽的喊了一句,但岳凌寒不但充耳不闻,只是皱了皱眉后,又将嘴巴堵了上去。 梅清本来想张口咬岳凌寒以此躲避他的纠缠,但想到了岳凌寒胸前的那道疤痕,便不忍心下嘴了,任由着岳凌寒肆意强行吻着他,在他口中缠绕着他的小舌。 梅清的恐惧跟挣~扎也只是停留在刚开始,因为他本就不是太坚定的意识,已经完全在岳凌寒的富有技巧的引~导之下,彻底的土崩瓦解掉。 糜~乱的房间内,交叠这两个人的粗重的喘息声,清寒的月色投射进来,照射着梅清惨白汗哒哒的脸,看上去像个易碎的瓷娃娃。 梅清觉得岳凌寒有一股昏天暗地的力量,将自己完全的吞噬进去,容不得他思考,容不得他去反抗。 直到梅清迷糊之中听到了远处传来的打更声,才意识到,现在已经是四更天了,岳凌寒也是在此时意犹未尽的放过了他,侧身环着梅清沉沉睡去。 梅清侧身,便看到岳凌寒紧比的双眸,刀削一般凌厉的脸庞上,挂着满足的浅笑,梅清的头脑突然像被一道天雷劈中,整个人都蒙了。 此时他才突然清醒过来,方在自己在无意识之中,随着岳凌寒做了什么,先前他还在拒绝,随后似乎更多的便是顺从。 梅清试探着动了动身体,他感觉自己仿佛被撕碎后,又重新被拼凑在一起一般,身上的每一处都让他痛不欲生,也提醒着他方才的场景有多羞耻。 梅清涩涩的笑了笑,薄如蝉翼的唇角早就在刚才,被自己咬出了血,停留在舌尖的苦涩,直接蔓延到了心底。 这样的场景在梅园也不是没有过,但岳凌寒从来没有如今夜这般丧失了理智,一味的侵占攻略,丝毫没有顾忌到他的感受,没有想到,他虚弱的身体,根本经不住他这样折腾。 听着岳凌寒逐渐平稳的气息,梅清闭眼平息了片刻,直到感觉到身上有了些许力气,便从岳凌寒的怀抱中挣脱出来。 借着昏暗的月色,他再床榻上摸索出自己的衣衫,从触觉上看,已经算不得完整了。 梅清将衣衫穿在身上,发现已经被岳凌寒扯的遮不住了身体,但梅清已经顾不得这些,只是遮住了主要的位置,踉踉跄跄逃一般的回了自己的房间里。 回去后,他将房门从里面反锁,将自己满身青紫的身体,裹在被褥之中,没有掌灯,因为他怕看到自己这样狼狈的模样,他整个人是恍恍惚惚的缩卷在床角发抖,依旧难以置信,方才真的发生过什么。 梅清此时无比的希望,方才只是自己的一个荒诞的梦,因为方才若不是事实,他便还能自欺欺人的以为,自己还恨着岳凌寒 但意识无比清晰的告诉他,方才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真实实的存在的,若是这样的话,无论他愿不愿意承不承认,岳凌寒在他心里有着举足轻重的位置毋庸置疑。 他真的爱他,爱到超越了可以压过失去娘亲的生死之痛,爱到了可以忽略那惨绝人寰的灭门之灾,爱到可以不计较当初的欺瞒利用。 可能早在很久之前,岳凌寒无意之中,便成为了他的天,他的一切,成为他赖以生存的唯一保障。 因为岳凌寒真的是对他太好,好到他着辈子遇到的人中,在没有比的过的,于是他便不知不觉在岳凌寒的蜜罐子中无可自拔的陷进去了。 但对岳凌寒来说,他从始至终就是个他突然感了兴趣的玩偶,一个还没曾玩腻的宠物,一个随时可以扫地出门,丢弃在一边不管不顾的人。 梅清不是没见过,那些比他还要清隽出色的少年,来梅园寻岳凌寒时,岳凌寒对他们有多冷漠无情。那时他还从不曾想过,总会有这么一天,这也将是他的下场。 想到此处,梅清紧了紧裹在身上被子,因此触痛了支离破碎的身体,这突然的疼痛,也同时提醒了梅清,自己方才经历的种种。 他心底衍生出一股羞愤之感,他突然恨自己的无能,恨起了自己的沉沦,恨起了自己在这羞辱之中,竟然还会有种愉悦感。 大颗大颗的泪滴顺着脸颊,滴落到身上的被褥上,梅清缩卷着,无声痛哭着,自然是一夜无眠。 恍惚之中外面有了鸡鸣声,透过窗子,梅清看到东方泛起的那一道鱼肚白,便知道马上就要天亮了。 他仓惶起身,胡乱寻了一件薄衫套在身上,在铜镜之内,看到了一双肿成核桃的眼睛,便摸索到厨房,寻了些冰块敷着。 可能是出去吹了吹冷风,又加上冰敷,梅清迷迷糊糊的便昏睡了过去,直到听见了敲门的声响,梅清想起身开门,却发现全身无力,根本站不起来,他打算应一声,可是他自己连发声的力气也没有了。 “梅清~,梅清~” 李诗音在外面焦急的喊了几声,以前梅清起床都很早,但如今已经日上三竿了,还不见有动静,李诗音便想着过来看一看。 “小音,怎么了?叫谁的门呢你。” 一道熟悉的声线响在耳畔,李诗音惊喜的回了头,果然看到叶阑吊儿郎当的靠着进门的篱笆,口中嚼着一根枯草棒子。 “叶大哥。” 李诗音看到叶阑自然高兴,但叶阑今天却不是一个人过来的,身边还跟着一个美艳的女子。 那女子一身清透的薄纱着身,隐隐可以看到雪白的肌肤,呼之欲出的酥~胸半裹,眉目透着一份妖娆的风情,像没有骨头一样,正缠绕在叶阑身上依偎着,一看两个人的关系就非比寻常。 “这小姑娘长得真是文雅?” 那女子颇有兴致的瞥向李诗音,李诗音眸光的色彩暗淡下去,即便同样身为女子,她也不好意思看那穿着大胆的女子,也不知她怎么就能将这羞人的衣服穿出来的。 “这是我小妹,她可跟你不一样,你别吓坏了她。” 叶阑朝着那女子腰部捏了一把,那女子故作娇羞的嗤嗤笑着,身子却贴的叶阑更紧,李诗音满脸通红的将视线撇开,眸子中瞬时浸了泪光。 “什么叫跟我不一样,在你眼里,秋水怎么了?” 那女子将一双裸~露的玉臂攀在了叶阑勃颈上,红艳欲滴的唇瓣,贴着叶阑的耳垂,娇滴滴的嗔怪听得人酥麻慌乱。 “看,你又多心了不是?” 听那女子自称秋水,李诗音紧咬着唇将头垂下,望穿秋水真是个动听的名字,她发现叶阑身边的女子,从长相来看,个个都胜过了她。 “大清早的,吵什么呢?” 哐当一声,岳凌寒的房门被他一脚踹开,他眯着眼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后,便眼看李诗音泪光点点的模样,楞了一下。 “小音,谁欺负你了。” 李诗音赶紧将食指弯曲凑到眼下,将没忍住滴下的泪沾干净,对着岳凌寒勉强的笑了笑。 “岳叔叔早,没有谁欺负我,方才飞虫进眼睛里了。” 此时叶阑跟缠在他身上的女子,也从院外走了进来,叶阑习惯性的摸了摸李诗音的头,李诗音抬眸看了叶阑一眼,立马又将眸子怯怯的垂下。 “春天是飞虫比较多,以后注意点。” 李诗音垂着眼帘,羞怯的点了点头,她一直知道叶阑有诸多红颜知己,但她却没见过一个,便佯装自己不知道,可今天还是见到了,心里很不是滋味。 “叶大哥,我知道了。” 李诗音用袖口,又慌乱的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心中想着,难怪叶大哥一直把她当妹妹看,原来她喜欢的女子,真的跟自己天差地别。 “哦,对了,你方才站在这里喊什么呢?” 叶阑一提醒,李诗音才想起来,自己方才叫梅清大半天的门,梅清一直没有应她,昨天李澈告诉她梅清是回来了的。 “哦,是梅清,这么晚了还没起来,我觉得有点反常,就唤了他的门,但没人应,担心他出事。” 本来觉得没意思,正打算回屋再补一觉的岳凌寒听到李诗音说起梅清,神情突然一凛,从自己的房门直接冲到了梅清的房门前。 “梅梅~,听见应我一声。” 岳凌寒棒棒棒的在门上一阵的猛敲,但里面却没有一点动静传来,于是岳凌寒抬脚大力一踹,哐当的一声巨响,整扇门,便被他踹倒下去,岳凌寒直接冲进了屋里。 “有点意思。” 依偎在叶阑身上女子戏谑的挑了挑眉,他没想到这样看起来稀松平常的几间茅草屋中,有这么精彩的戏码可看,这一趟到也没有白来。 “我们也过去看看。” 对于岳凌寒跟梅清的关系,叶阑自然一清二楚,看来两个人的别扭闹的挺大,这好几个月了,岳凌寒还没把梅清哄回去。 “怎么这么烫。” 岳凌寒直冲到梅清床边,看到梅清脸上有着不自然的红晕,便将梅清扶起,用过手背碰了一下梅清的额头,十分的烫手。 “你别碰我。” 被岳凌寒扶起的梅清,突然有了些意识,面孔上浮出惊恐的神色,挣扎着推了岳凌寒,便惊慌的朝着床角躲去,岳凌寒烦躁的皱了皱眉,却没敢再靠近。 “叶大哥,梅清好像发烧了,你快过去看看吧。” 李诗音紧随着岳凌寒进来屋,看到梅清吃力惊恐的躲避这岳凌寒,便赶紧出声让叶阑快去看看,毕竟这里也就叶阑懂医术。 “你怎么着他了,把他吓成这样?” 叶阑看着岳凌寒别有深意的笑了笑,便走了过去,岳凌寒也是铁青着脸,将眉皱的更厉害,只以为是在巷子里吓到了梅清,但在巷子中,也没见他这么大反应,难道是病了,所以特别的脆弱。 “赶快看看他,烧的很厉害。” 岳凌寒脸色很不好看的让开了床边的位置,梅清缩卷在床角,依旧紧张恐惧的神情,若是墙上有个洞,估计他能将自己一点一点挤进去。 “小音你先去煮碗姜水过来。” 不用把脉,叶阑就看出梅清是着了寒,先让李诗音煮碗姜水帮他去去寒气,再看看有没有其他症状。 “好我这就去。” 李诗音看了一眼梅清,十分的担忧,转身就往外走,她突然看到秋水戏谑的模样,怔了怔,此时叶阑突然又补了一句。 “给他放些安神的东西。” 依照梅清现在模样,叶阑觉得,当务之急,就是先让他平静下来,不然这孩子非把自己逼疯了不可,也不知道岳凌寒那个禽兽将他怎么了。 “好,我知道了。” 李诗音出了门,叶阑便坐到了梅清的床边,本想伸手抓梅清的脉搏,不曾想梅清发抖的更加厉害,看梅清不容人靠近的模样,便觉得可能这房里有什么人,是他害怕的。 “你们俩也先出去吧,人多我不好看病。” ————————— 这隐晦的一章文,竟然改了不下二十遍才通过,看来以后这样的情节不能写了,改的太崩溃了。 第三百三十二章:重增吾赧不敢拒 秋水到很听话的直接出去了,但岳凌寒恶狠狠的瞪了叶阑一眼,本不想理会叶阑的话,但看到梅清不能再受刺激的模样,便有些不忍心了,于是也沉着脸出去了。 “行了,人都出去了,可以让我看看了吧。” 缩卷在床角的梅清哆嗦了几下,怯生生的视线瞟了叶阑一眼,果真听话将身子挪了过来,将手腕伸给了叶阑,看梅清的模样,活生生一个被遗弃的小猫一样。 叶阑抬眼看了看梅清,突然明白为何锦月能够如此关怀他,平心而论,梅清的确是个惹人怜惜的可人,不但是他的相貌,还有他纯净的到极致性子。 “他怎么把你吓成这样?” 叶阑漫不经心的一笑,将手腕搭在了梅清的脉搏上,因为方才的挪动,梅清的身体从被子中露出了少许,叶阑便看到了他勃颈上的青紫,嘴角露出一抹邪邪的笑来。 他常年在风月场里泡着,不可能不知道那伤痕是怎么来的,再联想方才梅清对岳凌寒恐惧的模样,心中依稀有了答案。 “别紧张,来好生躺下。” 叶阑发现梅清的脉搏因为他自己的紧张,跳的太快,他根本无法好好的去诊脉,便将凌乱放着的枕头扶正,示意梅清躺下。 梅清倒也听话,便挪动这身子,安好的躺在了床上,只是挪动的过程中,眉头是不是的皱一下,像是碰到了身体上的痛点。 叶阑暗暗在心里骂了一声岳凌寒禽肉,将人折腾成这样,真够可以的,叶阑等他心绪平稳些后,才再次搭上他的脉搏。 叶阑细细给梅清号脉,发现梅清只是着了凉,没有其他的病症,才安下心来,将梅清的手放回到被子中。 拿出了银针铺开,在梅清几个穴位上扎了几针,以此把梅清的高烧显缓一缓,免得把他烧傻了。 “叶大哥,姜汤~” 叶阑扎完针,从梅清身边起了身,李诗音便端着一碗冒热气的姜汤走了进来,叶阑对着李诗音笑了笑,只是这笑不如平常随意,有着那么点尴尬。 “给他喝吧,我去开方子。” 李诗音点了点头,先把姜汤放下,扶着梅清坐起身,才一勺一勺的喂给梅清将那碗姜汤喝下去,梅清也十分的配合顺从,让李诗音觉得他此刻有点像一个被人牵线的木偶,一举一动有着任人摆布的架势。 好在梅清好文墨,叶阑在梅清的房间里很容易就寻了张白纸跟笔,坐在桌前行云流水一般,在白纸上写些了数十个药材的名字。 突然他想起了梅清勃颈上突显的青痕,戏谑的笑了笑,又在下方添了三味药材后,拿在手中吹了吹。 叶阑从来没想过,这辈子还能把这几味药材用上,倒有点新奇的感觉。 彼时李诗音已经将一碗姜汤给梅清喂完,梅清支撑不住,再次昏睡过去,李诗音细心的给梅清掖了掖被角。 虽然梅清只小她一岁,但李诗音总觉得梅清很多时候都像个孩子,单纯而善良让人心疼,忍不住想要照顾他。 “叶大哥,梅清他没事吧。” 李诗音将投了水的毛巾放在梅清额头上,那张有着不正常红晕的脸,看起来像随时能陪风吹走的枯草一样脆弱。 “没事,就是着了凉,染了风寒而已,还有~” 说到此叶阑突然顿住了,他意识到李诗音不是锦月或者蓝影,有些话他还不能对李诗音说,便干笑了一些。 “还有就是身体弱了些,需要调养调养。” 梅清本就生的瘦小了些,整个人看起来,比女子还要纤柔,所以李诗音便没有过多曲解叶阑话里的另一层含义。 “那边好。” 李诗音用另一条沾了水的毛巾帮梅清擦了擦脸,转头过来时,恰好从窗子里看到秋水靠着院子里那棵槐树,惬意的站着,透着她身上永远不会有的千娇百媚。 “叶大哥,外面那个姑娘,是你喜欢的人吗?” 李诗音还坐在床边,低垂的眉眼中透着一份怯怯的不安,手掌无意识的抓住了盖在梅清身上的被角,她不想问的,但她忍不住,问题问出了口,又怕着叶阑得答案。 “喜欢~?” 叶阑背对着李诗音,李诗音看不到他原本吊儿郎当的神情,突然添了一层凝重,一抹愁苦。若说起喜欢,他心里的确有那么个人,已经待了不少年头了,只是这份喜欢,他打算埋在心底,让它腐烂掉。 “小音,我喜欢的人很多,而她只是其中一个。” 李诗音惊了惊,从床榻上起身,泪眼婆娑的走到了叶阑面前,她喜欢了他好久,久到自己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那我呢,叶大哥能不能也喜欢喜欢我?” 大颗大颗的泪滴顺着李诗音的眸子流下来,叶阑伸手爱怜的揉了揉李诗音的头,那柔顺的发丝上,一直插的,当初叶阑送她的那跟紫玉簪子。 因为李诗音并不知道,这被她视作珍宝的簪子是他一时兴起,从锦月头上拔下来送给她的。 “我当然喜欢小音,因为你是我妹妹,最疼爱的妹妹?” 李诗音伸手将叶阑的手打掉,泪水流的更加的急,却倔强的看着叶阑,秀丽的眉心蹙起,透着份以往看不到的倔强。 “你知道的,我不单单只想做你的妹妹?我喜欢你,很小就喜欢你了。” 李诗音是在诗书中浸泡出来的姑娘,恪守的女子该有的矜持教养,遵循着大家闺秀小家碧玉都具备的礼节,这句话能从她口中说出来,十分的不容易。 “小音,日后你定然会寻这一个,一心一意对你的人,到那时,叶大哥送你一份厚礼做陪嫁。” 李诗音突然伸手抓住了叶阑的衣袖,因为爹爹的名气,这些年什么样的世家公子,没有出现过,想方设法讨她欢心的大有人是,可她却独独在心里装着叶阑,偏偏谁都看不到眼里。 “这个人,为什么不能是你,为什么不能是你。” 看着眼前哭的梨花带雨的李诗音,叶阑漠然的心酸起来,李诗音喜欢一个人太过隐秘,隐秘的若不是锦月戳穿,他现在依旧蒙在鼓里。 “我说过,我没办法只喜欢一个人,小音你也不愿意把自己葬送在一个,不能对你一心一意的人身上吧?” 李诗音将视线下移,抓着叶阑袖口的手促然紧了紧,咬着唇瓣瑟瑟抖动着思忖了片刻,突然将泪光点点的眸子抬了起来。 “若是我愿意呢,愿意跟其他女子分享你的喜欢呢?你肯不肯要了我?” 叶阑猝不及防的抖了抖,他从来没有想过,不声不响喜欢着他这么多年,都没曾有过表示的李诗音,肯为他让步如此的程度。 “小音,你很好,真的很好,好到我觉得自己这样的人,配不上让你喜欢,让你如此的委屈自己,我不忍心。” 叶阑皱着眉头,将手放在李诗音颤抖的肩膀上,在他眼里,李诗音只是一个乖巧的妹妹,像山谷的清泉一样清澈干净,不容任何人亵渎。 “即便这样,你还是不肯是吗?” 李诗音促然将抓着叶阑衣袖的手松开,哥哥跟爹爹都曾规劝过她,叶阑不是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但她不信,这一不信就是好多年。 “小音,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真的不忍心伤害你。” 叶阑从袖中抽出了先前李诗音送他的那枚香囊,朝着李诗音递了过去,李诗音身体促然震了震,一把夺了过来,擦着眼泪,直接冲出了门外。 叶阑看着李诗音逃离的方向,暗暗的叹了口气,他今日过来,的确是想断了李诗音的念想来的,以前不知道也就罢了,既然知道了,断不能再耽搁她下去。 他虽然算不得什么好人,但也知道什么样的女子可以招惹,什么样的女子不该招惹,李诗音不同于她身边围绕的这些女子,只是单纯的跟他各取所需,不涉及男女之情。 “哟~,好狠的心呀,这么单纯的如同水仙花般的姑娘,你也舍的伤。” 透着嘲讽妩媚的声调,突然从房梁上传来,叶阑微微抬了抬头,房梁上的女子,便翩然从上方飘落下来。叶阑突然觉得秋水将李诗音比作水仙,但是贴切的很。 “怎么,我拒绝别人,你还能不高兴?” 叶阑伸手在那女子脸上抹了一吧,那娇媚的女子借机再次攀附在叶阑身上,将唇凑到叶阑耳畔,轻轻吹了口气。 “我是在好奇,究竟什么样的女子,才能拴住你的心。” 说话间,秋水将手抚在叶阑得胸前的位置,纤长的中指,在哪个位置上画了一个圈。她认识叶阑不短的时间,见惯的就是叶阑洒脱不羁,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样子。 “什么样的女子,才能入得了你的眼?” 叶阑突然心头微微颤了颤,一把将秋水不安分手抓住。这问题他也曾问过自己,若是心中的那个人肯喜欢他,他是否能够做到一心一意,怕是也不能吧。 “你还不算拴住了我吗?” 挂在叶阑身上的女子咯咯一阵媚笑,便一把将叶阑推开,飞身坐在了桌案上,手指顺着额前的那一缕秀发,眉眼如斯的瞥向叶阑。 “你少来,秋水可没这么大的本事。” 秋水是在璎珞离开了温香软玉后,才晋升成了那个温柔乡的头牌的。她不像以前那些当家花魁,故作清高,打着卖艺不卖身的噱头,博人追捧,而是靠着床笫之间,让认欲仙欲死的本事,让天朝贵胄流连忘返。 “这整个天朝的男人,可都惦记着你呢,你还叫没本事,那谁才叫有本事?” 叶阑弹了弹自己的衣袖,衣袖上不但有被李诗音抓出的褶皱,还沾染了李诗音方才的泪水,看的他有些揪心。 “你呀,就打趣我吧,晚上来不来找我,我把时间给你留出来。” 秋水除了是温香软玉的头牌花魁外,也是听风楼的人,虽然温香软玉不是她当家,但接不接客,她还是能做得了主的。 “近期怕是去不了你那里了,楼主哪里需要我去一趟。” 秋水撇了撇嘴,从桌子上轻盈的跳了下来,他们虽同为听风楼中的人,但叶阑在听风楼的身份远高与她,所以她没资格问叶阑任何事。 “行,你什么时候得空,就给我个信,我的时间随时给你留着。” 秋水笑盈盈的在叶阑脸上抹了一把,随后一阵风似的消失在屋里,只留下一股浓郁的馨香。 叶阑讪讪一笑,他知道秋水以为自己那楼主在敷衍她,其实他说的是真的,再过几天,等科考阅卷完毕,锦月应该就回来了。 叶阑将桌上写好的药方拿起,便出了门,岳凌寒还等在门外,脸色依旧像全天下都欠他钱一样的臭。 “他怎么样?” 叶阑瞥了岳凌寒一眼,心想着,梅清那单薄的小身板,被你折腾成这样,你还有脸问他怎么样,怜香惜玉都不懂,难怪梅清会逃。 “睡下了,下次注意点,折腾怀了他,有你心疼的。” 叶阑一把将手里的药方塞到了岳凌寒手中,岳凌寒被叶阑云里雾里的话,弄的一头雾水,但他也没心情去问。 “我去给他抓药。” 岳凌寒沉着脸抓起药方,就往外走,他一心记挂着梅清,懒得跟叶阑掰扯这些有的没的。 “煎好了,让别人送过去,他现在经不起你刺激了。” 岳凌寒脚步一顿,转身朝着梅清的房间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快步离开,叶阑知道他当然会做的。 李斯的院子里突然就剩下了叶阑一个人,刚刚伤了李诗音的心,叶阑也不好再在这里碍眼下去,便赶紧飞身逃离。 日后李斯这里他近段时间,怕是不敢再来了,就算李诗音不找他的麻烦,李澈也得跟他较量较量,好替自己的妹妹出出气。 — — — — — — — — 写了八十多万字了,没想到在这里屡次撞上一些禁词,总要改上个好几遍,才可以发出来,啊~~~~~,心好累。 第三百三十三章:落月摇情满江树 在昏黄宫灯照射的残影里,一定藏青色小轿徐徐前行,在惊华宫入口的竹林出停下,夜风吹拂竹林沙沙作响中,青鸾靠前一步,在压低了的轿子前伸出了手臂。 “小姐~” 青鸾见许久里面没有动静,便轻轻唤了锦月一声,彼时锦月正用手支头,不知何时睡了过去,听到青鸾唤她,才茫然醒来。 “嗯~” 锦月捏了捏自己的睛明穴,阅卷以来,每日五更起身,三更半才能回来。以往认床且浅眠的她,如今都在轿子不知不觉得睡过去了,而且精力时常处于低迷。 夜风微凉,吹在脸上,混沌的意识开始变得清醒了,锦月抬头看了看天,下弦月弯弯如银勾悬在天际的一角,反而是漫天的星辰如坠,耀眼的星辉几乎要将那浅显的月光遮盖了去,不知不觉已经临近四月底了。 锦月以手抵唇打了个哈切,身后的小轿无声无息的被抬走了,若不是有惊华宫不准人随意进出的规矩限制着,锦月恨不得他们能直接将轿子抬到床沿边上,好让她能多睡个一时半刻。 从竹林通往惊华宫的羊肠小道下,铺着光滑晶莹的鹅软石,此时在星光下印着竹叶斑驳的影子下,看起来十分的漂亮。 但锦月如今却无暇去欣赏,无意识的情况下,加快了行走的步伐,因为她太过想念那张宽大柔软的床。 “慕小姐回来了。” 锦月刚迈进惊华宫的门槛,采薇便主动迎了上来,锦月眼皮在打架,只是微微对着采薇点了点头,便直接朝着寝宫走去。 惊华宫寝殿的旁边,有个假山围绕的天然温泉,便平滑白净的大理石围绕起来,又在四周吊上了几层青色的纱,便成了沐浴的浴池,加上那常年留存的水雾,看起来犹如仙境一般。惊华宫的确不负天下瑰宝着一说辞。 青鸾帮着锦月将头上的发簪跟珠花摘下,又帮锦月宽掉了外层的衣衫,只剩下了最里层的小衣小裤,锦月才踏进了温泉之中。 温泉的水向外冒着缥缈的热气,而里面也掺了些让人安神养息的草药,到有了一股十分别致的香气,在这股香气的萦绕之中,锦月的意识控制不住逐渐陷入昏沉。 “这惊华宫真是个不错的地方。” 锦月趴在大理石上的头狠狠一栽,啪嗒一声搭在边沿的手臂落在了温泉之中,锦月用手沾了些水,在脸上淋了淋,这声音她自然在熟悉不过。 “要不,换你在这住几天?” 与温泉相邻的地方有个精巧的亭子,从亭子的位置,只能看到锦月露出水面的头印在轻纱上的影子,但叶阑依旧背对着锦月,每曾转过头看上一眼。 “这福气,我可享不起,我还是以地为床,以天为盖的舒坦。” 叶阑将双手交叠着垫在了后脑上,然后悠闲的靠在亭子柱子上,双腿弯曲搭在横木之上肆意的摇晃着,锦月沉默了少许时间,这种日子她也不喜欢,却不得不过。 “你今天来,是出了什么事吗?” 锦月在宫里也待了两三个月了,叶阑一直不曾过来过,想是这段日子过的极其的逍遥,早就把她跟听风楼忘到天边去了。 “也没什么事,就是心理有些不舒坦想找你说说话。” 锦月以手抵唇打了个哈切,揉了揉眼睛,索性科考阅卷已经临近了结束,明日可以晚去一两个时辰,否则她还真有些扛不住了。 “你有这么多红颜知己,想找人宽慰,不有的是吗?来找我做什么?” 虽然叶阑从没有告诉过锦月,他究竟有多少红颜知己,但锦月从他不定的行踪中揣测,定然不会是个小数目。 “她们是用来走肾的,走心的话,还是算了,再说我这些苦恼给她们说,岂不是吧自己往火坑里推,这女人吃起醋来,我还真是招架不住。” 锦月无奈的笑了笑,她也是女子,听到叶阑这句话本该生气,但因为了解叶阑,不会招惹那些安分的良家姑娘,便也不觉得他这样薄情有多过分,或许对叶阑多多少少对叶阑有那么点护短的心。 “怎么,你跟李诗音摊牌了。” 叶阑表情一滞,将头转了过去,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又连忙将头转了过来,干干的笑了笑,以往他虽然跟锦月说话比较露骨,但该注意的还十分注意的。 “我都开始怀疑,你是不是在我身上放了一双眼睛了。” 锦月垂眸笑了笑,这件事锦月知道叶阑早晚会做,毕竟他这样多情且不定性的人,确实不适合李诗音那样单纯专情的姑娘。 “做都做了,你是来找我忏悔的。” 叶阑这些年招惹的女人,仅光找上门让锦月碰见的,便两只手都数不过来了,但叶阑却从来没有因为哪一个心存愧疚,因为他一开始就会跟人挑明,自己动的不是情,只是肾。 “忏悔到说不上,就是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月儿,你说多情算不算是一种病?” 锦月抿了抿唇,叶阑这问题问的有些莫名其妙,她还以为叶阑十分享受这份潇洒不羁,不受情思牵绊的日子,没想到他也会有觉得如此不好的时候。 “如果算的话,你如今也算病入膏肓,无药可医了吧?” 其实从前锦月不懂,叶阑为何要同时招惹这么多女子,叶阑似真非真的回答过她,说他将这薄情的男人做到极致,才能让锦月将他这样的人避开。 “本来吧,我也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但看到岳凌寒那样的人,都能浪子回头,便想着自己有没有这么个机会。” 叶阑的神情有些落寞,岳凌寒从前在江湖的名声很是响亮,他想不知道都难,但如今看他为梅清肝脑涂地痴情的模样,突然觉得自己身上缺少了点什么。 “也许,是还没遇到那个人吧。” 曾经她的生父也是如叶阑这样,觉得天下不会有任何一个人,能将他的心完全收了去,但最终还不是遇到了她的生母,从此在没有女人能入得了他的眼。 “照你这么说,我应该去寻一个义母那样的女子不成。” 锦月静然一笑,她生母那样的女子,世间怎么能出的了第二个,若真是如此的话,叶阑这辈子也甭想享受到,这般对一人牵肠挂肚的滋味了。 “要不,我给你算上一算,看你是不是有个红鸾星动的时刻?” 叶家既然能之天命,推算出一个人的名字,自然不是难事,只是依旧要用自己命做媒介,或者得到不可预测的反噬。不过目前为止,叶家历代,都用自己的寿命去换,毕竟这代价还可以在自己把控范围内。 “得了,你的命还是留着陪赫连鸣谦吧,我呀,即便是个孤鸾命,我也认了。” 锦月侧看叶阑,嘴角浮出一抹苦涩的笑,因为她的命留下来,是如愿以偿的活着,还是做别人手中的刀剑,都犹未可知。 “你既然来了,回去告诉秋水跟纤娘,在温香软玉多安排些得力人进去,对临都高官的讯息上多用些心,收集的讯息多整理一份,送到太宰府。” 叶阑若有所思的将头视线侧了侧,但却没有朝着锦月所在的地方看,勾栏院跟茶馆一向都是收集讯息最好的场所,尤其是勾栏院,床笫之间可是什么话都能说的出的。 “你想要插手朝廷的事情?” 听风楼虽然是网罗天下讯息的场所,但对于朝廷中的高官,还是十分慎重的,有时候出的价格再高,这些讯息也需要斟酌之后,才决定出不出售。 “鸣谦他对皇上的承诺,还有两年的时间,若是朝纲不稳,我跟他都没有抽身的可能。” 这承诺说是两年,但若天朝需要,依照墨承乾的性子来看,肯定想法设法会将赫连鸣谦扣下来,而赫连鸣谦怕也不会置之不理,所以锦月便决定尽自己所能,帮他。 “那皇宫呢,你是不是也要作安排。” 朝廷跟后宫有着剪不断理还乱的牵扯,一方有损,另一方肯定有所动乱,那一面处理不好,都有可能让别有用心的人有机可乘。 “马上新一批的宫女要入宫了,想办法,替换掉所有人,顺便将宫妃所有的资料给我一份,宫中这批人,我亲自暗中调度。” 说到此,锦月不由的蹙了蹙眉,后宫的争斗,可比深宅内院更加凶残,不知在此途中,她手中又会直接或者间接沾染多少鲜血。 “所有?” 以往都是安插的两三个,这次锦月说所有,让叶阑惊得瞠目结舌,先不说着难度有多大,即便做成了,身份暴露的的可能性无限扩大,说不定原先插入的那些暗线,也会被人发现。这损失对听风楼来说,太大了。 “对所有,这样才能确保,每个宫妃身边,都有我们的眼睛。” 按照惯例,有一批宫女入宫,每个宫妃多多少少都会被分到人,也许有些人现在很不起眼,但保不准是在韬光养晦,没准日后在关键时刻,将局势翻转,锦月不想留下这么大的隐患。 “月儿,非要这样吗?” 锦月一向对宫中的争斗避之不及,就怕自己的手段表现的太显眼,让墨承乾更加的不肯放过她,所以在处理贤妃跟淑妃那件事上,她就有所保留,这次把控整个后宫,显然要动真格的了。 “你放心,得失我已经做过衡量了,不会有事的。” 叶阑微微叹了口气,别的事情,他对锦月的衡量很有信心,但对于跟赫连鸣谦相关的,他就没那么相信了,为了那个人,她什么都肯牺牲。 “既然你决定了,我也不好说什么了,答应我,无论牺牲什么,一定要保全自己全身而退。” 听到叶阑说全身而退,锦月将眸子向下瞥了瞥,飘着水雾的温泉中,夹着一度浓郁的香气,这香气听说可以日久天长后浸透肌理。 “你参加了此次科举考试,怎么没有知会我一声。” 锦月巧妙的将话题错开了去,她不想给叶阑一个没有把握的承诺,因为能够全身而退自然是好,若是不能,每每想到今日这个承诺,叶阑跟她都不会好过。 “呵~,这你都知道了,记得给我插个空。” 叶阑干干一笑,他的文采,自己心里还是有数的,去考试完全是一时兴起,找个乐子,中与不中都无关紧要,但如今锦月要插手朝堂,他便非进不可。 “不用想了,你的卷子,我已经费掉了。” 叶阑怒目一瞪,顾不得什么原本恪守的礼节,起身转了过来,此时锦月已经从温泉中穿好了衣衫出来。 “为什么,我若是得个一官半职,做起事来,岂不事半功倍。” 虽然他们在官场也不是没有暗线,但终究没有个真正机灵好用的,而且当了官的人,会比较顾忌自己的前途,背叛听风楼到说不上,只是不太肯卖力气。 “你知道的,我一向不想强迫人做事情,尤其是你。” 锦月掩了掩衣襟,朝着叶阑所在的凉亭走去,满院的星辉璀璨无比,照在她湿漉漉的头发上,散发着清浅的光晕。 “这不是我心甘情愿的吗,怎么能说你强迫的。” 锦月清浅的眸光一言不发的盯着叶阑,叶阑是个随性的人,最不喜欢有束缚,所以他待所有女子皆很薄情,为的就是永远不受牵绊。 “月儿,你知道的,我这辈子唯一在乎的就是你能好,这是我答应过义父的。” 先前的说辞,叶阑看出了锦月不信,便走近了锦月两步,再次认真的补上了一句,他是个孤儿,算起来,锦月是他在这世上唯一能算亲人的了。 “我的命,已经这样了,救不救的了,都是未知数,我不想你再搭进去了。” — — — — — — — — 叶阑这样的男人,现实生活中似乎有不少,守着自己底线的多情,小韵刻画他的时候带着又爱又恨的情绪,希望他不是一个想蓝影一样,激起大家反感的人设,也希望专情的好姑娘都不要遇到。 第三百三十四章:非但慷慨献良 锦月拧着眉,握了握叶阑得手,他一直把她当成唯一的亲人看待,事事都为她着想,如今连他一直厌恶的官场,跟不想要的束缚也在为她妥协,锦月于心不忍。 “月儿,你知道的,如若没了你的存在,我活着就更没滋味了。” 锦月垂眸将叶阑得手松开,她牵挂顾忌的人很多,因为叶天泽为了掩饰她的身份,而认了叶阑为义子,叶阑便只在乎她。 “我答应你,无论以后怎样,我都会好好活着,为了你。” 这句承诺,锦月说的语气十分的重,因为是孤儿的缘故,叶阑内心极度缺乏安全感,无论走到哪里,总是把有她的地方看作是家,她不能让叶阑失去这个家,哪怕日后活的辛苦,也要活着。 “行了,不说这个,你看你这黑眼圈,跟被人打了几拳似的,什么时候能结束?” 锦月笑着揉了揉眼睛,叶阑不适应别人跟他认真,每次跟他聊些沉重的话题,不出三句,肯定要把话题绕道别处去。 “真的有那么夸张吗?” 叶阑戏谑的挑了挑眉,他知道锦月一旦插手什么事,肯定会抱着十二分认真的态度,这样子他不知提醒过她多少回,都不管用。 “你不照镜子的,你现在的脸色,也就比棺材中的尸体好一点。” 锦月用手摸了摸脸,在只有星光的情况下,叶阑这句话自然信不得,但她这些天的状态的确不好,经常出现眼前恍惚的情况。 “快结束了,明日我可以晚去个一时半会。” 说着锦月又打了一个哈切,叶阑心疼的拍了怕她,再有精力的人,如此劳心劳力个把月,也难撑住,更可况她身体里,还有没解的毒。 “月儿,提前跟你说句生辰快乐。” 锦月听到叶阑得话,木然怔了怔,细细一想明日确实是她的生辰,叶阑若是不提,她到真是忘得一干二净了。 “拿来吧?” 锦月淡笑着将手向着叶阑伸了过去,叶阑啪的一声打了一下,嘴角露出了戏谑的笑来。 “拿来什么?” 锦月撇了撇嘴,将被叶阑打下的手收了回来。或许叶阑特意选今夜过来,除了要给她讲讲自己心里不痛快外,就是来跟自己说句生辰快乐。 “我过生辰,你连个礼物都不带送的?” 叶阑不以为然的一笑,他到时想送,但确实想不出能送个什么特别的物件给锦月,索性便不送了,省得自己费心费力,到她哪里只能丢到仓库里落灰。 “谁让你什么都不缺来着,我能跟你说句生辰快乐,还不行吗?” 锦月垂眸笑了笑,想起前些年她生辰的时候,叶阑也不是没送过她礼物,但他送的东西,都是人家姑娘给他,他顺手便借花献佛了,为此还给她惹过几次麻烦,想起来就头疼。 “看来我得你一句生辰快乐还安心些,否则不知道你在送我一件,别人给你的定情物件,我又得招灾了。” 叶阑干干的笑了笑,这事他的确做过不少,偶尔江湖中传出那有两个女子碰面就打起来,十次有八次就是他乱送人东西惹的火。 “行了,你这半死不活的模样,就别打趣我了,赶快回去休息吧,你交代的事,我会帮你做好的。” 锦月点了点头,一晃眼的功夫,叶阑便消失在了夜幕之中,锦月沉沉叹出一口气,便直接朝着寝宫回去了。 第二日临近中午,锦月依旧没能起身,青鸾忍不住用手扣了几下门,但没有听到锦月的答复,觉得有些反常,便强行将门推开。 青鸾进去之后,看到锦月依旧在沉睡,脸色有些惨白的变态感,便轻步靠过去,伸手晃了晃锦月的肩。 “小姐~” 被青鸾这样一唤,锦月睁开了惺忪的眼睛,先看到青鸾无数个重影,头炸裂一般的疼,等了片刻之后,眼前的景象才逐渐清晰起来。 “什么时辰了?” 以往锦月醒来,外面的光线都是昏暗的,如今却这般的亮堂,便觉得是自己睡过了,只是不确定睡过了多久。 “已经临近午时了。” 青鸾扶着锦月从床榻上起了身,锦月揉了揉太阳穴,头上的眩晕更疼痛,得了些缓解,才将腿向下伸,青鸾连忙附身跟锦月穿鞋。 “都已经午时了,怎么没早点叫醒我。” 青鸾穿鞋的动作微微顿了顿,锦月一向睡的警醒,平常连外面有些风吹草动,都能醒一醒,可今日,她早就叫了她两三次了。 “奴婢这已经是滴三次叫小姐起床了,但小姐一直没有应。” 锦月微微皱了皱眉,视线触及到已经被踢坏的门,看来这些天劳心劳力确实有些过了,她竟然忽视掉,若不是自己起了身,青鸾是不会进门的,看来她叫过自己多次,而自己完全没有听到。 “嗯~” 锦月忧心的嗯了一声,没再说话,她想要起身,还未站稳,只觉得天旋地转,身体不由控制的要倒下去,青鸾惊了惊,眼疾手快扶住了锦月。 “小姐,要不要唤太医?” 青鸾的声音在锦月耳边嗡嗡的响起,锦月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听清青鸾说了什么,她虽然一向身体不算好,但还没有出现这么疲惫不适的感觉过。 “不必了,许是累着了,让她们进来吧。” 锦月用中指在额际狠狠的摁了摁,这种恍惚的不适感,才渐渐的消失了。她以前处理听风楼的事情时,也不是没有如此折腾过,但还没出现过这样的情况。 “是~” 青鸾答了一声是,试探的松了手,发现锦月已经能站稳了,便将寝殿的大门打开,陆陆续续有几个小宫女,端着温水香帕进来帮锦月洗漱。 惊华宫的小宫女都是被采薇精心调教过的,手脚麻利且细致,不过一刻钟的时间,便将锦月收拾妥当,又送来了清淡合口的饭菜。 锦月粗粗用了一碗蔬菜粥,却发现这蔬菜粥喝起来,没什么味道,但也没有声张,因为宫里的厨子是不会出差错的,只能说自己的身体真出了状况,但在这宫里她却矫情不来,不好擅自麻烦御医。 “慕小姐,您起身了。” 锦月刚把手中的小碗放下,采薇便拎着一个食盒走了进来,她面上依旧挂着得体的笑,在那笑里,你看不到任何不妥的蛛丝马迹,锦月看着采薇轻缓的笑了笑。 “采薇姑姑来了,月今日确实起的晚了一些,真是对不住。” 采薇笑吟吟的靠近过来,小心翼翼的将食盒放在了桌案上,锦月看着那食盒愣了愣,因为那食盒上有乾坤殿的标志,看采薇谨慎的模样,不知这里面放了什么物件。 “慕小姐这些时日确实辛苦,晚起一时半刻,不耽搁的。” 说话间,采薇便将食盒打开,倒也没取出什么惊人珍贵无比的食物,只是一碗看起来不怎么有卖相的素面,锦月有些诧异。 “这是?” 采薇提着乾坤殿的食盒送一碗素面给她,似乎有些不合情理,而且那素面做的有些入不得眼,上面的荷包蛋都煎糊了,飘着厚厚一层的油花,宫中的御厨,万不会犯这样的错误,做出这样看上去就让人没食欲的东西。 “今日不是慕小姐的生辰吗,这可是皇上下朝后,亲手动手做的,慕小姐赶紧尝尝,被辜负了皇上的心意。” 锦月诧然一怔,慌忙起了身,准备行礼谢恩,她到真是睡的有些迷糊了,昨日叶阑就提醒过她这是,今日她还是忘干净了。但墨承乾知道今日是她的生辰到不奇怪,毕竟她出生那日,在整个临都闹了不小的动静。 “慕小姐,皇上说了,您不用跪拜谢恩的。” 锦月还没俯身跪下去,采薇便赶紧伸手将她扶起,皇上亲自下厨给她做一碗长寿面,这样的恩宠是不是太招人记恨了。 “慕小姐尝尝吧,皇上可是做了十几遍,才有了您眼前这一碗,真是不容易呢,奴婢在一旁看着就觉得辛苦。” 采薇取了一双银筷递给锦月,锦月抿了抿唇,接在手中,莫说皇上亲手做碗发糊的素面给她,她必须得吃,就算皇上给她一碗毒药,她也得奉旨喝下去。 “采薇姑姑,替月谢过皇上吧。” 锦月将碗捧起,夹了几根放如空中,采薇却愣了一瞬,本来接受皇上的赏赐,是要亲自去谢恩的,显然锦月不打算过去了。 “奴婢肯定会帮慕小姐,将话带给皇上的,皇上像是能体会慕小姐的感激之情。” 锦月微微点了点头,便继续吃手中的面,即便方才的粥吃不出什么味道,但这碗面更是难以下咽,吃的她直皱眉,也依旧将整碗吃了进去。 锦月将整晚面吃下去后,采薇满意的将空碗手了回去,锦月用丝绢擦了擦嘴角。 不知为何,她在这碗素面之中,吃到了一股腥气。不知道是不是墨承乾第一次做面,不小心加入了什么不该加入的东西。 “那奴婢先给皇上去回个话了。” 锦月依旧缓缓点了点头,采薇深看了锦月一眼,要知道平常别说亲手给谁做一碗面,连句哄人的话,皇上都没给宫里那个娘娘说过。 但这位慕小姐承受这么大的恩宠,却依旧如此宠辱不惊的模样,真是令人不得不佩服。 采薇走后,锦月换了一件衣服,便匆匆坐着惊华宫的轿子,去往了翰林院,好在还有最后三十个考生的试卷没阅完,到不是来不及。 锦月醒来时的昏沉跟不适,在坐了一程的轿子后,觉得有所缓解了,整个人精神了少许,便以为自己真是劳累过度引起的那些症状。 下轿时,还未踏进翰林院的门,便听到里面正吵的不可开交,便加快了进去的脚步。 “太宰大人,此考生文采斐然,思维敏捷,而且这字形跟慕小姐还有那么点防似,俗话说见字如见人,如今朝廷不正需要这样的别具一格的人才吗?” 说这话的是户部侍郎周奕,他正持着一个密封了名字的试卷,义正言辞的说话,像是不录用他手中那个考生,对天下是个多大的损失似的。 “周大人此话差矣,你保的那个考生与其说在做文章,倒不如说在拼凑。你看他这大段大段都是摘抄,而且这字形花哨浮夸,不过虚有其表罢了。他这些摘出的段落都是出自太宰大人跟慕小姐点评过的书籍,一看就是个只会溜须拍马之徒,怎么能入朝为官。” 出言反驳周奕的,便是翰林院学士魏博,听闻他性子一向耿直,说话毫无技巧,在朝中除了曾经跟他同科的慕琛外,少有人跟他有交情,整个翰林院的人,都对他避之不及,能不打交道,就不打交道。 “天下尽言,慕小姐字迹无双,难不成魏大人觉得慕小姐的字,也花哨浮夸不成。再说对古籍的名句引用是科考允许的,怎么沾上慕小姐跟太宰大人,就被贯上溜须跑马这一词,魏大人是在怀疑慕小姐跟太宰大人的的品味吗。” 魏博神色僵了僵,被周奕噎的许久未曾说出一个字,随后反应过来,赶紧对着赫连鸣谦抱歉的拱了拱手道。 “下官绝无此意,一时口误,希望太宰大人莫怪。” 赫连鸣谦眼角扫到还站在门前的锦月,嘴角浮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来,周奕为人圆滑,几句话就把魏博推到了沟里,而魏博除了吃亏外,一点反击的能力都没有。 “本官到没什么,不知道慕小姐介不介意?” 气氛僵持的大殿内,除了方才赫连鸣谦跟周奕外,都未曾发现锦月进门,此时频频回头看去,魏博脸上的僵硬更增一重,他不知道锦月将他方才的话听到了多少,又曲解了多少。 — — — — — — — — 快到年底了,这几天忙得团团转,为了不断更,熬的越来越晚,跟着看文的亲们,给留个言,给投个免费的月票给小韵,让小韵有点动力好不好,小韵等着你们的精彩评论。 第三百三十五章:还家初散紫宸朝 魏博尬然愣了许久,看着门前的锦月浅笑盈盈的模样,如同天际飘来的仙人一样的耀眼,他沉眉组织了一下措词,才对锦月说道。 “慕小姐,下官也一直极其佩服慕小姐无双的字迹,只是这考生只仿出了慕小姐的三分形态,而未曾仿照出慕小姐万分之一的神韵,所以我才有此断言,绝对没有对慕小姐字形上的批判之意。” 锦月气若神闲的迈步走了进去,脸上挂着浅显的笑意,眸子朝着周奕手中的卷子瞥了一眼,那字形乍一看,确实有她的影子,不过的确如魏博所言,如同无根的浮萍,轻飘飘的显得有些浮躁,有些刻意的别扭。 以往对于所有人的字迹,只要有个人独特的风骨在,形态是不是美观,锦月都会抱着欣赏的姿态。 但或许这人仿了她的字,仿的还是有些不伦不类,也有可能她对于仿自己字的人,无形中有带着苛刻,总是这字让她极其的不舒服。 至于这字处于何人之手,锦月心里有些许明白了,毕竟能有机会仿照她的字的人,怎么可能跟她没有一点关系。 “月不曾在魏大人的话里,听出有什么别的意思,魏大人无需放在心上,事事论事就好。” 阅卷以来,每天都有因为考生试卷起争执吵的不可开交的时候,但这次同时牵扯到了她跟赫连鸣谦身上,到还是头一回,锦月到对这件事的前因后果,有了些不好的揣测,因为她嗅到阴谋陷阱的味道。 “慕小姐能理解就好,千万不要受了某些别有用心之人的教唆。” 听到此话,赫连鸣谦感兴趣的乐了乐,没想到着平常呆板的魏博,能对锦月说出此番有趣味的话来,但周奕的脸色却很不好看了。 “魏大人言重了。” 魏博感激的看了锦月一眼,当时他跟慕琛同时进入翰林院时,每每听慕琛提起这个妹妹,脸上都露出的满满的自豪感。 他当时还不服气,觉得世间关于锦月的才情有太过夸大之嫌,如今相处着几个月,才发现,关于这个满腹经纶的慕小姐,真是传言非虚,到是他先前因为她是女子的关系,太轻看了她了。 “那慕小姐觉得此事该怎么办呢?” 赫连鸣谦似笑非笑的看向锦月,即便只听了三言两语,她也大致猜出发生了什么,在这翰林院的争执,逃不过那皇榜上位置,于是看向赫连鸣谦轻淡淡的笑了笑。 “不如将这考生的试卷,暂且搁置着吧,不是还有三十份试卷没看吗,若剩下的三十位中找不出胜得过这一位的,便选进去吧,二位大人以为如何?” 每位在翰林院阅卷的人,都有推举试卷的权力,如今被推举出来的试卷,已经有了二十九位,只差着一非位置了,所有人都牟足了劲,向给自己多一位门生。 “下官同意。” 魏博率先表了态,周奕自然也不好说什么,便只能僵着脸赞同,他本来觉得这魏博不会说话,激上三两句,肯定能得罪了这两位主考官,没想到两个都表现的如此大度。 锦月一句话,便将翰林院的僵局打破,各自便回去继续阅卷去了,锦月揉了揉眉心,赫连鸣谦看了她一眼,起身气定神闲的从他身边走过。 “还好吧?” 赫连鸣谦这样一问,锦月想起了叶阑昨晚说她脸色不好,连一直因为避嫌不曾跟她私自说过话的赫连鸣谦,都顾不得太多,抽空问了她一句,看来自己的疲惫掩饰不住了。 “没事,想是累着了,好在今天能结束了。” 今日只要将三十位考生定下排个名次,再将文章跟名单呈给皇上,让皇上再先初步了解一下,等到殿试后定下前三甲,这次科举便算彻底完事了。 “今日,你便可以回去右相府了,出了宫,我便去找你。” 锦月缓缓点了点头,因为不能说太多话,招人注意,便加快了脚步,匆匆的回到了自己的位置,开始阅读最后的几张试卷。 本来周奕觉得只剩下三十个考生未曾看过,能找出一个考生替代他手中这一位的,可能性微乎及微,但不曾想,最后魏博竟然还真找出一个来。 魏博当时欣喜的捧到了锦月跟赫连鸣谦面前,锦月看了一眼字迹,唇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来,真是巧的不能再巧了,这人她也认识。 周奕依旧不服,反正所有试卷都已经阅读完毕,便让所有参加阅卷的官员都将二人的试卷看了一遍。依照投票的方式,推举出最后一位。 因为微博捧出的是贤部的试卷,锦月因为梅清先前那一档子事,为了避嫌,便没有表态。 可能文人都有有着一股子清高,看不太惯周奕左右逢源,也或许是他们更加欣赏魏博捧出那一位考生,有股耿直单纯的气韵,觉得是个可塑之才。 一经投票,周奕推荐那的个考生,便以多票胜出了。等拆封了试卷后,两个早就在锦月心中的名字被说了出来,梅清跟慕笙。 她的字迹少有流露在外的,除了跟慕家有关的人外,是不可能让人仿了这么多字出去,所以看到那字迹,锦月便已经知道是她素未谋面的那个堂哥。 “原来这两人,都给慕小姐关系匪浅呀?” 此时冯廉摸着花白的胡子,笑呵呵的看向锦月,锦月也不怀疑冯廉是针对她,只是将眸光深看了一眼周奕,她觉得自己无形之中,像是踏入了一个局,一个专门为诱她深入的局。 “月也觉得十分的巧,若是冯大人对月有所怀疑,可以跟皇上请道旨意,将月看过的试卷,重新审阅一遍。” 冯廉的面色上僵了僵,他虽然不像魏博那样性子直,但为人有些胆小怕事,他可不想在这个年纪,碰上什么徇私舞弊的事情,毁掉自己维持多年的清誉。 “两位考生的卷子,皆不是慕小姐推举的,方才慕小姐也没有表态,老夫没有这个意思?” 将某个考官阅过的试卷再看一遍,这无疑是个莫大的侮辱,冯廉虽然心中存疑,怕此事牵连到自己,但还不至于给锦月这么大个难堪。 锦月起了身,此时周奕一直没有说话,但他似乎看到梅清的卷子时,暗淡的眸光亮了亮,锦月不得不怀疑,他如此推举慕笙的卷子,并非收了慕笙什么好处,而是冲着她来的。 “避些嫌总归还是好的,现在天色还早,不如跟皇上请个旨,让皇上断一下吧。” 冯廉看锦月神色如常,并没有因为他的怀疑而心生不快,觉得依照锦月的年纪跟阅历,可以有这样的胸襟,真是跟右相很不一样。 “这里冯大人资历最深,要不冯大人跑一趟吧?” 一直没搭腔的赫连鸣谦,也出来说了一句,算是给冯廉了个抬价下,但锦月注意到,周奕眸子里的那一抹喜气,不见了,看来并非她多心了。 “太宰大人客气了,老夫这就去一趟,各位等一等。” 冯廉坐着宫轿急急的朝着去宫中请旨,所有人便等着喝茶,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 以此锦月了解到,周奕原来便是淑妃的一个远方堂哥,看来是打算借着梅清或者慕笙,加上他自己的前途,帮淑妃除去自己这个潜在的隐患,好大的代价,可惜落了空。 冯廉是傍晚去的皇宫,直到二更的时候,才从宫中出来,依照他的习惯,肯定跟墨承乾墨迹了好大会,将所有责任都推出去,把自己撇的一干二净才罢休。 不过冯廉进宫一趟,消耗了大把的时间,却只带出了墨承乾一句话让所有人瞠目结舌的话回来。 “俗话说,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朕信慕小姐,重审试卷,就不必了。” 墨承乾这句话极其的有分量,也让所有人看锦月的眼神有些意味深长,锦月倒也没有过多的理会,便直接踏出了翰林院的大门,回了右相府中。 不知是不是长睡了一觉,本来觉得回到揽月阁后,必将是再昏天暗地的睡上一觉,没想到她洗了个热水澡后,一直很精神。 因为今日是她的生辰,右相自然不记得,但府中的姨娘到个个殷勤的送上了一份厚礼,锦月也没有细看,也没去见她们的人,便让清灵收入到了揽月阁的库房里。 三更的时候,右相夫人来了一趟,依旧如往年一般只给她做了一碗长寿面,还带来了慕珏亲手给她雕的一个四不像木偶,样子有些奇怪,但看的出像是在雕她的模样。 看到右相夫人那碗长寿面,锦月便想起了墨承乾中午给她留的那点阴影,味蕾似乎想到了那股腥气的冲击,一个没忍住便开始有些反胃的呕吐开。 “怎么了?” 看到锦月的不适,右相夫人伸手拍了拍她的后背,锦月皱了皱眉,轻咳了几声,又用清水漱了一下口。 “或许是这些天饭吃的有些不规律,伤到了脾胃,没什么事的,到是娘亲这碗面,我有些吃不下去了。” 锦月手掩唇又咳嗽两声,右相夫人忧心的抓住了锦月的手腕,她对医理略通,号过脉微微皱了皱眉,发现锦月的身体很虚,却探不出原因是什么。 “一碗面而已,吃不下就算了,月牙儿记得明日寻个好大夫,好好瞧瞧吧,这般年纪,千万别再落下什么病根的好。” 右相夫人收了手,锦月垂眸笑了笑,因为她看出,右相夫人怕是方才有些怀疑,她是不是怀了身孕。 “好,月牙儿记下啦,明日一早,便寻人看一看。” 右相夫人伸手理了理锦月额上的发丝,不过去了宫中几个月,锦月不仅人瘦了一圈,精神都有些憔悴了,这模样到跟大病过一场似的。 “那娘回去了,你好生歇一歇,别再劳神了。” 锦月笑着点了点头,右相夫人便独自离开了揽月阁,锦月站在窗前看着已经开的满树的桃花,怔怔的愣了愣神。 时间真的过的很快,快到她来不及去品味其中的滋味,便悄然而逝了,如今墨承乾的种种举动,都让她越发的看不透了。 虽然并未分析出什么蛛丝马迹,她依然能察觉到,有一张巨大的网,正向她扑过来过来,她逃离的机会,越来越显得微乎其微。 这个时辰,赫连鸣谦应该进宫去给墨承乾复命还未回转,作为主考官,其实她也该去的,但她现在心情很复杂,觉得跟墨承乾越少见面越好,便以身体不适为由,提前回来了。 “在想什么呢?” 眼前的桃花枝干,突然摇晃了一下,桃花深处,赫连鸣谦一身俊逸无双的玄紫锦袍,显得整个人格外的风华雍雅。 “在想,你还会不会来?” 锦月侧了侧身,赫连鸣谦纵身一跃,便直接从窗子飞身进了楼阁中,温笑而宠溺的捏了捏锦月的脸颊,却发现锦月已经消瘦的,有些让他捏不住了。 “今日你生辰,我怎么着,都要抽个空过来一趟的。” 锦月看赫连鸣谦发丝上沾了一片桃花,便伸手帮他摘了下来,听到赫连鸣谦的话,锦月惊了惊,她以为他不知道,毕竟这些年忙得昏天暗地,难有时间想这些无关紧要的琐事。 “原来你还记的。” 赫连鸣谦伸手将锦月拦在怀中,她出生那日,日月同辉,满城并蒂花开,这么大的动静,不用去费心思查,也是能知道的。 “只是这段时间在宫里,没能跟你准备一样像样的礼物。” 锦月朝着赫连鸣谦胸前靠了靠,她这些年虽然过的并不算舒心,但天下珍宝收在手中不计其数,她却 从来没有留心过一件,而且她确实像叶阑说的,什么都不会缺,便不盼着谁能送她些什么。 — — — — — — — — 不知不觉已经到周六了,马上要迎来并蒂的最后一个高潮了,写的小韵百感交集,但不知道大人们看后什么感觉,希望大人们把感受分享给小韵知道。 第三百三十六章:世事浮云何足问 “我什么都不缺,你能陪陪我,便算的上最好的礼物了。” 赫连鸣谦低头看着锦月笑了笑,身为相府小姐,他自然知道,平常的物件,她不别说缺,就连少都不能的,再珍贵的东西,她也不能见得能看到眼里去。 “你也太容易满足了些,不过生辰怎么着也得送你一样,来跟我走。” 赫连鸣谦用手臂拥着锦月,直接便飞出了右相府中,也只有跟赫连鸣谦出门,青鸾才不跟过去。 闪电依旧停在了右相府外,直接便带着锦月跟赫连鸣谦飞奔而去,从闪电奔跑的方向上看,锦月依稀猜出,是去往若水湖畔的。 锦月心头涌出一股异样的情绪,从前若水湖畔是她最爱的一个地方,但自从在哪里等了赫连鸣谦一天未果,而等来了墨承乾后,她便一直有意避着不肯去。 因为是四月的末端,湖边还有些嫩黄的青草有一股令人神清气爽的香气,垂下的柳枝也在夜风里摇晃着。 夜晚的若水湖畔,就像一个蒙纱的女子,朦胧神秘中带着令人意乱情迷的色彩,欲语还休的模样,让人心驰神往。 “怎么想起带我到这里来了?” 闪电停下的地方,便是锦月先前约过赫连鸣谦,赫连鸣谦却没有来的那座青莲亭,亭子的四角被挂上了好看的灯笼,昏黄的光线下,显得唯美而静谧。 “跟我来~” 赫连鸣谦攥紧了锦月的手,将锦月拉倒了亭子里,亭子中竟然放了数十盆,活生生的青莲。 幽暗的光线下,盛开的青色莲花挂着晶莹的水珠,微风吹过,轻微的颤动着,美的不可思议。 锦月惊了惊,因为她知道,青莲已经灭绝了近百年,不知赫连鸣谦从哪里,又花了多少心思才寻来的。 “碧华,我知道对这里,你有心结对不对?” 锦月怔了怔,那次她鼓起了多大的勇气,想跟他表明心迹,从日出等到日落,也从忐忑不安,等到心灰意冷,还等到了那位帝王。 “那日,你为何不来,是不信我吗?不信我真的对你动了心?” 她心思深一些,确有其事,她不想为自己辩解什么。可她自问还不至于连自己的一片深情,都拿来做筹码设计别人。别人怎么想,她不在乎,但赫连鸣谦若是还这般以为,她便有那么点不舒服了。 “不是我不信你,是我不信我自己。碧华,其实那天我是来了的,只是没提起勇气见你,因为我对你动心,不比你晚。” 赫连鸣谦伸手将锦月的手握在掌心之中,锦月静谧的眸光中,突然了一抹惊异,她显然没有完全明白,赫连鸣谦这句话的含义。 “不比我晚?” 锦月不确定的重复了一句赫连鸣谦的话,她们第一次相见,是五年前的蔷薇花道上,那时他一身玄紫的衣袍,在夕阳的光晕中,风华无双,俊逸非凡。 那时她年龄尚小,算不得情动,但他的面容却实实在在的让她许久念念不忘,还特意让叶阑去查了他的身份。 “初次看见你的时候,我便知道,自己要陷进去了,但那时你又太小了,我便想着一定要想方设法,将你护在我手心,好等你长大,可是~” 锦月抿着唇,将眼帘向下垂了垂,她从蔷薇花道回府后,当天便听得叶阑所,赫连鸣谦在追查她,于是她便故意将自己的身份毫无保留的揭露给他,但没想到,从此便没了音讯。 也是那时,她特意追查了一下,赫连家跟墨家的在百年前就存在的渊源,便不难明白,赫连鸣谦为何会如此了。 “可是,你没想到,我便是慕锦月是吧?” 赫连鸣谦握着锦月的手,加了些力度,比星子还要璀璨的眸光,闪出一股让人压抑的落寞,当时她不懂情为何物,但他却到了该情动的年纪,若她不是并蒂名姝,不是影响着乾坤运向的人,他怎么可能放过。 “对不起,我当时……” 锦月淡然一笑,伸手抵住了赫连鸣谦的唇,赫连鸣谦当时的顾虑跟矛盾,她怎会不明白,当时他刻意的躲避更冷淡,如今想想,并非自己的错觉。 “没关系,都过去了,如今我们能有今天,我觉得很知足了。” 锦月将头贴在了赫连鸣谦的胸膛上,听着赫连鸣谦砰砰的心跳,她才能安心的确定,眼前的这一切,不是她一个人的梦,不会在醒来后,落得一场空。 “是呀,都过去了,我们有了现在,还会有未来,过去的遗憾,总能找补回来的。” 说道未来,锦月心头猛烈一紧,她不想告诉赫连鸣谦,连日来她的不安,如今她无法确认,真到了江山跟她比重的时刻,赫连鸣谦会选哪一个。 “鸣谦,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都别放弃我行吗?” 锦月明白,她自己想跟赫连鸣谦在一起的心,有多坚定,墨承乾在她这里,是找不到突破口的,而在赫连鸣谦这里,她就不敢保证了,毕竟他们也有一份不亚于她跟赫连鸣谦的情谊在。 “傻瓜,事到如今,我怎么还能舍得呢?” 赫连鸣谦的手掌伸进了锦月的发丝中,极富有安抚性的摸了摸锦月的头,赫连鸣谦突然意识到,锦月自始至终,对他似乎没有太大的安全感。 “可有时候,由不得,你舍得还是舍不得。” 锦月抬起了清亮的眸子,温软的视线,在昏黄的光晕里熠熠生辉,看的赫连鸣谦整个人都融化在了那里面。 “碧华,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锦月缓缓的摇了摇头,若真是发生了什么,到好说了,就是因为什么都没发生的情况下,只有一股彷徨跟不安几乎将她吞没,她觉得墨承乾快要出手了,而且会一击即中。 “鸣谦,我有直觉,皇上似乎要做些什么?” 在惊华宫的日子里,虽然没有见过墨承乾几次,但每一次,墨承乾在有意无意的看她的眼神中,透着势在必得的气息,如此,她怎能不紧张。 “为什么这么说?” 在赫连鸣谦的印象之中,锦月对任何事都保持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淡定跟沉稳,如今能令她这般慎重,让赫连鸣谦都跟着紧张起来。 “我也说不清楚,只是一种直觉。” 锦月拧眉摇了摇头,她不是一个靠直觉做事的人,她喜欢将所有的前因后果都捋顺了,掰扯清楚,预测出所有的结果,而如今她却因为一个不明确的直觉,变得惶恐不安起来。 “碧华,我知道你担心,相信我,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跟你一起面对的。” 看到锦月面上的惶恐不安,赫连鸣谦极其的心疼,别人都能活在蜜罐中,备受宠爱,但锦月这般小的年纪,却活的如履薄冰。 “或许真是我想多了。” 锦月垂着眸子笑了笑,面上的表情恢复了平和,但心里的担忧却没有减轻一分一毫,实在是她对墨承乾太过忌惮了。 “把手伸出来,送你一样东西。” 锦月怔了怔,缓缓的笑了笑,让她伸手,锦月思忖着,赫连鸣谦是想送她镯子吧。 虽然她拥有各种名贵材质的镯子数不胜数,因为嫌累赘,便从来没有佩戴过,但若是赫连鸣谦送的,意义便不同了,她愿意为了他,日日戴着。 “这……” 只见赫连鸣谦从袖口取出一节红绳出来,狡黠一笑,绑在了锦月的手腕上,并系上了一个解不开的死结上去。 “我这里也有一个,恰好凑成一对,独一无二的一对。” 赫连鸣谦绑好后,将自己的袖子上卷了一节,果真在他腕上露出了同样的红绳出来,锦月新奇的摸了摸。 “为什么要送这个给我?” 传言月老会将有姻缘的两个人,用一条红绳绑在一起,锦月自然是明白,却依旧想要开口问一问,听赫连鸣谦亲口告诉她。 “因为我希望,在这青莲亭里,伴着这一片青莲,用这个红绳将你我捆绑在一起,任谁都分不开。” 赫连鸣谦在青莲亭中,将锦月揽在怀中抱住,晃动的光晕之中,两个人的好看的剪影被,交叠投射在地面上,显得十分的唯美好看。 “若真能分不开,该多好。” 锦月低声喃喃一句,赫连鸣谦垂眸宠溺的刮了一下锦月的鼻尖,他知道锦月一向的心重,有些事情找不到解决的方式,便难以释怀。 “你呀,真是不解风情。” 锦月诧然愣了一瞬,垂下眼帘径自笑了笑,方才自己那句脱口而出的话,还真是有些说的不合时宜,换做一个女子,应该是陷在蜜罐中的甜蜜吧。 说道镯子,锦月脑海之中突然浮现出一物,那个百年前就不知所踪的物件,可能人对于得不到的东西,总有那么一份渴望,于是那个物件便成了她唯一感兴趣的一件饰品。 “听闻世上有对灵犀镯,带上的两个人无论距离多远,都能感觉到另一个的位置,达到心意相通的效果,你送我的这根红绳,我便当做是灵犀镯了。” 赫连鸣谦儒雅一笑,眸光飘飘的投向远处,其实灵犀镯原本就是他家先人之物,不过后来赠了别人,否则他一定取来给锦月戴上。 “还有一个惊喜,要给你。” 赫连鸣谦松开了锦月,牵住了锦月的手,便拉着她到了若水湖畔的柳树下,此时漫天的星辰倒映在平静的湖面上,防似湖中也有一个璀璨的夜空一般。 “什么?” 锦月并未看到什么特别的东西,也没寻到赫连鸣谦所说的惊喜,赫连鸣谦笑了笑,将食指弯曲放在了唇边,吹一个响亮的口哨。 随后在若说湖畔的另一面,响起了嗖嗖嗖的声音,随后在空中源源不断的散开了各色各样的烟花,照的若水湖畔如同白昼。 烟花对于锦月来说,也算是司空见惯的物件,平常她哄慕珏的时候,就喜欢带她去个空旷的地方,放烟花给他看,但从来没有人特意给她这样一场如此声势浩大的烟花雨。 “好美~” 锦月看的目不暇接,眸光之中散这一抹欣喜的光泽,方才的忧虑跟不安,一扫而空,赫连鸣谦沉着的心,也随着锦月略见欢愉的笑容放松下来。 “喜欢吗?” 锦月连忙点了点头,赫连鸣谦揉了揉锦月的头,平常再沉稳聪慧,依旧还是个姑娘,喜欢这样出其不意的惊喜。 “好喜欢。” 锦月脸上的笑暖如春风一般,赫连鸣谦伸手揽着锦月,腾空施展轻功飞身在若水湖畔的水面上掠过,伴着漫天的星辰跟烟火,锦月体会到了飞翔的自由跟愉悦感。 赫连鸣谦揽着锦月在水面上飞旋了几圈之后,便带她回到了方才站过的柳树下面,停稳之后,锦月惊异的看着赫连鸣谦,脸上的笑还未曾散去。 “先前我们都被困在翰林院中,你怎么有空准备这些的。” 赫连鸣谦一直在翰林院之中,从没有一天缺席,锦月想不出这些,是赫连鸣谦什么时候,将这一切备下的。 “我晚上不是没事吗?” 锦月心疼的握了握赫连鸣谦,他们这段时间忙的连觉都不够睡,她不仅看在眼里,还感同身受,却还要抽空给她备下这些。 “感动了,你别这么容易满足好不好,我这才做到哪跟哪,若是你那天看到我家老头怎么对我娘的,就知道我做的有多不够了!” 从锦月瞅着他眸光泛水的模样,便知道锦月在为此时自责着,很多时候,锦月的懂事跟为他着想的程度,让他格外的心疼。 “你这样已经很好了。” — — — — — — — — 最近小韵好忙,好忙,感觉可能要断更了,呜呜呜~~~~~~,不过小韵会尽量坚持不让文断掉的,一直有大人们私下问小韵,并蒂什么时候回完结,在这里小韵做一下回答,并蒂的正文应该在一月中旬完结,加上两三个小番外,大概会一月底完结,大人们出来激励一下小韵吧,只留个言也好呀。 第三百三十七章:莫嫌旧日云中守 锦月伸手回抱住赫连鸣谦的腰,其实她还有半句没有说出来,她怕赫连鸣谦对她的好,会在日后成为穿肠的毒药,会与她日后的人生形成强烈的对比,让她丧失了坚持的勇气,因为凡事都经不起比较。 “那还有人嫌弃别人,对自己太好的,你呀!” 赫连鸣谦温笑着理了理锦月的头发,他以前不懂,自己爱锦月的是什么,若说容颜,颜弦阳跟锦月不相伯仲,他却从来没有对弦阳动过一丁点心思,如今他幡然醒悟,真正的喜欢,是没有缘由可寻的。 “鸣谦,真好,能跟你有这样的一天,真好。” 锦月将揽着赫连鸣谦腰间的手,缓缓收紧了一些,此时此刻的甜蜜,是她从前梦都不敢梦到的,因为这一切太不真实了。 “傻瓜~” 锦月因为天资聪慧,活了十几年,从来没有人说过她傻,但赫连鸣谦这句傻,却让她直接甜到了心坎中。 夜空中还不断的绽放着璀璨的烟花,夜风吹拂着长长柔软的柳枝,在浅显的光晕中,锦月脸上露出了舒心的笑意。 能有这样的一刻,哪怕这是一场荒诞的梦,哪怕下一刻要踏入地狱,她此生也不会觉得有什么遗憾了,先前因为赫连鸣谦没有来的心结,也在他做的这一切之中烟消云散了。 夜阑人静,大地上万物都逐渐进入了梦乡,人亦是。 左相府的迎朝阁里漆黑一片,在浅显的星光之下,稀薄的窗纱被夜风灌入,躺在床榻上的人紧皱着眉头,似是被梦魇住了一般,不断的挣扎扭动。 突然一道散着光晕的影子一晃而过,从天际飞入了屋子,在床边幻化出一个缥缈卓越的身影来,真个房间充斥进去一股温和的祥和之气。 纯白的衣袍彷若乘着风一般飘扬,长长的广袖从上而下垂到地上,却不沾染一丝一毫的尘埃。 一只有着温润光晕且纤长的手指,触在了床榻上不安得睡着的人额头上,床上的人似是得到了安抚,枕在软塌上的头不再不安的扭动,但眉心却依旧紧紧拧着。 “这是梦到了什么?” 皓白的指腹拂过那紧皱的眉心,在昏暗的星光之下,依稀看到一张明媚如朝阳般精巧的小脸,坐在床边的人微微勾了勾唇角,却蔓延出一抹涩涩的味道。 “傻丫头,你还记挂着我做什么。” 这防似有魔力的声调,随着夜晚的清风擦过耳畔,让床榻上的人微微动了动,从口中模糊的呢喃了一句。 “美人先生~” 千夙微微叹了口气,他等了将近千万年,等到她将碎片的灵魂重组好,没想到她偏偏牵扯到乾坤运转的漩涡里,冥冥之中,似是就要他再多等她一世,真不知是缘还是孽。 “丫头,不是本君狠心,是本君不能违反天意。” 千夙的手掌拂过弦阳娇俏明媚的脸颊,他们是在同一时刻降世的,在浮灵西山的水波之中,只远远看了彼此一眼,回眸给了她无比灿烂如花般的笑容,她便碎成了千千万万块,流落在了尘世之中。 若当时自己早从遵毅古神体内出来一瞬,那该破碎的应该就是他了,所以这千年来,他几番来往尘世之中,追寻着她一世又一世,帮助她灵魂重组,却从来没有现过身。 这一世终于等到拼凑完整,本想将她带到浮灵之中,享受蔓延不断的无尽寿命,远离生老病死三界之外,没想到她的命格却,好巧不巧的捆绑在了乾坤运向之中,让他无计可施。 千夙再次叹了叹,一世他也不是等不了,反正已经等了千万年了,但他每每在因果镜之中,看到她费心费力的执意要寻他,不惜当上修罗门那样一个杀戮如此重的门派的门主,便不由的有些不忍心了。 “美人先生~” 又是一声痴痴额呼唤,还陷在梦中的弦阳促然伸手,一把抓住了千夙的衣袖,千夙怔了怔,发现弦阳的手越攥越紧,白皙的手背上,青筋都爆出来了。 “怎么了?” 千夙微皱着的眉心握了握弦阳的手,此时弦阳面上,突然有挂上了一抹明媚如朝阳的笑意,让千夙猝然愣了愣。 “本君看看,你究竟梦到了什么?” 千夙广袖一挥,整个人化作了一道温润的白光,自弦阳眉心处,冲进了弦阳的梦境之中。 这是千夙第一次进去别人的梦境里,他恍惚之中冲进了一团浓厚的白雾之中,四周什么都看不见,连一点声音都听不见。 他心中存了疑惑,难不成自己没施展过此法术,没掌控好力度,而错进了什么地方不成。 正在千夙百思不得其解,正打算施法回去时,突然来了一阵劲风,将四周的浓雾缓缓吹散了去,周围的景象也会逐渐的清晰开来。 千夙认出了此处正是左相府的后花园,弦阳自小生长在这四方的天地里,极少有机会出的门去,没想到连做个梦,还是没有越过左相府。 确认自己并没有来错地方,千夙径自笑了一笑,顺着鹅软石小道,缓缓朝着假山后走去,因为假山后面,便是前些年,他每晚给弦阳传授武功的地方,她能梦到此处,应该就是在哪里了。 “美人先生,好难呀。” 千夙还没走近,一声娇嗔的埋怨声,自假山后传了过来,哐当一声,像是把什么东西弃到了地上,打到了青石板。但不难听出,弦阳的语调之中,存着一份雀跃跟欢喜。 “难什么难,是你笨。” 听到这闲散的声调,千夙忍不住笑了笑,他知道这声音是自己的。他是强行入了弦阳的梦境,所以对于梦里的一切,他都只是个看客,他能看见梦里这些虚像,但这梦里的虚像却看不见他。 “先生,今日不练了好不好,咱们聊聊天好不好?” 千夙绕过假山后,果然看到了梦境里的弦阳跟千夙,他一如既往的一身白衣,自觉的很是脱凡出尘,天上地下都无人可及。 “想跟我聊什么?” 弦阳一身简约的粉色锦衣着身,手中提着一把青剑的剑壳,那剑却掉在地上。听到千夙答应,立马笑盈盈的靠了过去,坐在了千夙身边最近的一块石头上。 “美人先生,你娶亲没?” 千夙慵懒的扭过头,身体朝着身后的假山,找了个舒适的位置靠了靠,微微清了清自己的嗓子,顿了那么一刻后,才散散的答了一句。 “你觉得这世上,有那个女子能配得上我吗。” 弦阳撇了撇嘴,她一直知道这个莫名出现的先生很自恋,但没想到已经自恋到,觉得天下没有配得上他的女子了。不过反过来想象,自己这个先生,长得还真是没什么人能比的上。 “有呀,有呀。” 弦阳两眼放光的看着千夙,千夙不可一世的斜眯了一眼弦阳,朝四周环视了一圈,嘴角浮出一抹浅显的讪笑。 “哪呢?我怎么没看到。” 弦阳立马用双手中指,同时指着自己,整张脸都笑成了一朵明媚的花出来,身体也朝着千夙所在的方向倾了少许。 “美人先生, 你看我合适吗?” 此时千夙破涕而笑,用手中的书卷,朝着弦阳的头上,轻敲了一下,弦阳吃痛的连忙躲开,但脸上依旧挂着那么甜甜的笑,像是被千夙打,也是件开心的事情。 “你才多大一点,就想嫁给我。” 弦阳将傲慢的一扬,整张脸透着一份自信色彩,性子里的纯真跟简单,早已经渗透在了骨子之中,显得格外的让人讨喜。 “我都十二了好不好,嬷嬷说,女孩子及笄就可以成亲的,师父你等我三年吗,很快的。” 千夙的眼角莫名的抽了抽,这丫头自以为十二岁便是很大的年龄了,殊不知,自己年岁的零头都是她的好几十倍了。 “我不喜欢笨的女人。” 千夙轻收了一下广袖,在千万年前,他也只跟弦阳对望过那么一眼,但是他们彼此连名字都不曾有,却不知为何便生出,一定要将她寻回的执念来。 “我很聪明呀,教我弹琴,跳舞的先生,都夸我是他们见过,天资最好的学生呢。” 千夙不以为然的冷哼了一声,她虽然只是天神一魄重组的碎片,根基还未修炼稳定,但比之普通的凡人,已经是好上许多,那些没见识的凡人,自然会夸她一句。 “一套穿云剑法,两天了都没练习熟练,还好意思说自己天资聪慧,谁给你的自信。” 弦阳万分委屈的撇了撇嘴,这么复杂的剑法,这美人先生就给她示范了两遍,她如今虽然总是卡壳,但也记住了十之七八了好吧。 “明明是美人先生你,要求太高了好吧。” 千夙松散的冷笑了一声,他这人懒散了千万年,要不是因为自己晚从遵毅古神元神中,晚出来那么一瞬,没能牺牲了去,而因此欠了她一份恩情,他才懒得去每次过来亲自教她修仙。 “我条件这么好,自然要对别人要求高,有错吗?” 千夙扭曲歪理的本事跟脸皮厚的程度,天上地下,他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那时弦阳这个年纪的小姑娘能够比得过的。 “美人先生,难不成你想孤独终老吗?” 千夙的脸再次抽了抽,他活了万千年,有时候是有那么点孤独,但却没有终老的一天,但这孤独的尽头,有些长远,便觉得是有那么点道理了。 “你这么一说,是有那么几分道理,这事我的好生筹谋筹谋。” 原先千夙是看上一个人,打算让她当自己的君后的,但那人因为在因果镜中看了一眼凡尘,便迷了心一般的追随而去了,从此他便没了这份念想。 “美人先生,你考虑一下我呗,你看我聪慧漂亮又乖巧,多合适呀。” 弦阳看千夙面上有松动的迹象,赶紧伸手紧攥住了千夙的广袖晃悠着,她从见到千夙第一眼起,就莫名其妙的起了这个念头。 “去,先把穿云减练熟了,再给我掰扯这件事。” 弦阳噘着嘴松开了手,侧头瞅了一眼被她遗弃在地下的青剑,她就想不明白,为什么她非要学这些东西。 “那美人先生,如果我把穿云剑法练好了,你会不会考虑一下?” 弦阳不死心的再问了一遍,娘说女人这辈子总会有个嫁人的时候,他这样的人出现过,其它的凡夫俗子,那还能入得了她的眼。 “行,到时候我会考虑一下。” 弦阳的眸子中立马溢出惊喜的光泽,从石头上一跃而起,凑上前捧着千夙的脸颊吧嗒一声,吻了一口。 “好甜~” 千夙僵了僵,弦阳已经带着跟偷腥成功的猫一样的笑,迅速逃离了案发现场,捡起地下的青剑,开始耍起,那套她两天还未曾练熟的穿云剑法。 千夙摇头无奈的笑了笑,伸手摸了摸被弦阳吻过的地方,闲散戏谑的神情中,浮出一抹千万年,都不曾出现过的别扭神情。 强行穿进弦阳梦中的的千夙,此时神情突显出一股浓郁的凝重来,意味深长的看着两个各怀心思的人。 眼前的画面,并非是弦阳一个人的臆想,是几年前真真实实的发生过的,那时自己刚教弦阳武功还不到一年,其实她已经有了很高的造诣,只是对于一个修仙者,还远远不够。 那段时光,不但是弦阳美好的记忆,他也从中寻的许多乐趣,有时候也私下怀疑过,自己是不是动了那颗,腐朽了万年的春心。 但是他不以为意,觉得动就动了,反正不是在九霄云天上,不必如同遵毅古神跟凤鸣女神那样,恪守天规,相近不相亲。 等他带弦阳回到浮灵,他们有源源不断的时间,相守在一起,只是不确定会不会有厌烦的一天。 — — — — — — — — — — 圣诞节了,小韵在努力码字的空隙里,抽个空出来,祝所有看文的大人们,圣诞快乐,心想事成,身边都有一个充当圣诞老人的可心人。 第三百三十八章:何事长向别时圆 三年前,在他觉得弦阳的身体素质,已经可以进入浮灵中时,却意外的推算出,她的命格竟然捆绑在了乾坤运向的漩涡之中,他根本无法将她带离。 因为浮灵本身就是一个意外的存在,他非人非仙,却又着无穷无尽的生命,已经是上天厚待,所以他不能违反天命。 即便他不在乎自己会如何,却不能不在意那个靠他才赖以生存下来的整个浮灵,还有尘世的天下苍生。 那年他是不辞而别的回到了浮灵,想着不过多等一世,但依旧忍不住透过因果镜,时常看着弦阳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 天长日久之中,自己的情绪无形之中,便被弦阳的喜怒哀乐所牵引了,而他本人醒悟过来时,为时已晚,早已经不能由着自己左右了。 虽不知情动是怎样的滋味,或许他压根都没生出那样东西,但他依旧得承认,弦阳对他是个特别的存在,而且不亚于陪了他万千年的玲珑。 千夙暗暗叹出一口气,广袖一挥,化身成一道温润的白光,自弦阳梦境之中撤离出来,坐到了弦阳床边,轻柔的摸了摸弦阳的脸颊。 此时弦阳依旧睡的有些昏沉,好看的眉眼时而轻笑,时而拧皱着,千夙伸手帮她理了理额前有些凌乱的发丝,嘴角也不知不觉的勾了勾。 “你说的对,三年不是很长,一生也不是很长,我会等你的。” 千夙将衣袖收回,附身在弦阳额迹印下一个软软的吻,自己诧异的怔了片刻,摇着头笑了笑便静然起了身,这动作做起来,他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 千夙又看了一眼,依旧还在沉睡的弦阳,心里默默的叹了叹,随后他将身体化作一道白光,嗖的一下窜出了屋子。 “美人先生~” 弦阳的房门砰的一声,被弦阳从里面推开,她穿了一件单薄的小衫,一双玉足赤脚踏出门外,墨黑的发丝散在身后,神情惊慌而激动。 “美人先生,是你吗,是你吗?” 弦阳放声朝着院外呼喊着,一双无辜的鹿眸,如决堤的洪水,泪如雨下,但寂静的庭院,除了几声虫鸣之外,没有任何应她的声响。 但她如此大声的呼喊,而贴身守着她的朱雀,现在没有跟出来,所以弦阳便断定,千夙肯定就在附近,只是她不懂,他来了为何要躲着她。 “我知道是你来了,你为什么不肯见我,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你告诉我,我一定改好不好。” 弦阳瘫倒在院落之中,大颗大颗的泪滴挂在娇俏的脸颊上,看的人心头一紧,夜晚的凉风吹的她身上的薄衫簌簌响动,人也看起来越发的弱不禁风。 “你一句话不说,就来到招惹我,一句话不见又走了,如今还要一声不响的看看我,却还是不愿见我吗?” 镇人心弦的哭腔充斥着整个庭院里,让四周铺上了一抹悲凉的曲调,远去的白光突然停留在夜空一段,片刻之后自天际重新降落下来。 “傻丫头,怎么哭成这样?” 白光化作人形附身在弦阳面前,皓白的指尖磨砂过弦阳的眼底跟脸颊,帮她将泪水拭去,他不是一个心软之人,却屡次因为弦阳的哭,而为之所动。 “美人先生~” 弦阳不由分说的一把扑进了千夙的怀中,就像从前每每字别处受了委屈一样,只有在千夙怀里哭一哭,她的亢奋悲悯的情绪才能得到缓解。 “乖~,不要哭,你再哭下去,我可走了。” 千夙用广袖轻轻的给弦阳擦拭脸上的泪水,弦阳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一双眼睛通红,看的千夙十分的揪心。 “不,不~” 一听千夙要走,弦阳立马双手抓住千夙的手臂,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含着泪水的眼眸里,透着分楚楚可怜的恐慌感,连眨一下眼睛都不敢,因为她怕千夙真的不见了。 “这就对了,眼睛苦肿了,就不漂亮了。” 看到弦阳止哭了,千夙温笑着揉了揉弦阳的头,三年不见,曾经那个少不更事的小丫头,长高了不少,美宇之间的明媚更是显眼了,但跟他印象里的凤鸣女神,到一点都不像。 “美人先生~” 弦阳突然唤了千夙一声,千夙怔了怔,还没明白弦阳为何唤她,突然弦阳抓住千夙的胳膊,就下口去咬,千夙拧了拧眉。 “你这是做什么?” 弦阳看着千夙一脸的云淡风轻,加重了牙齿的力度,等她发现千夙依旧没有任何动容时,松开口后哇的一声,又哭起来了。 “原来这还是梦,原来这还是梦!” 弦阳哽咽而含糊的语调,让千夙颇为无奈,他到是忘记了,平常人被人咬上一口是会疼的,可他并非肉体凡胎,怎么可能有平常人的反应。 “丫头,我真的回来了,不是梦!” 千夙伸手捏了捏弦阳的脸颊,手下用了些力度,弦阳从小就怕疼,所以刚才不是咬自己,而是张口咬了千夙,此时被千夙这样一捏,丝丝的疼痛感在心底蔓延出一度甜来,整个人呆愣了一会。 “美人先生,你还走吗?” 知道这不是梦后,弦阳立即紧了紧抓着千夙衣袖的手,此时她顾不上追究,千夙以前为什么突然离开,她只关心,千夙会不会走,走了还不会不会回来。 “丫头,我待会就的走了。” 千夙明显的看到弦阳瞪大的眼眸中,透出隐忍的的倔强,或许弦阳知道,有些事情一味的哭是起不了作用的,尤其是对千夙。 “那你什么时候再回来看我?” 那次千夙的不辞而别,再一见,便到了三年后,弦阳明白,如千夙这样的人,她是留不住的,所以她不敢求太多,只想能时常见一见就好。 “丫头,其实我很想带你走的,只是……。” 弦阳促然怔了一瞬,含泪水的眸子忽然亮了亮,虽然她有些舍不得亲人,但她更加的舍不得千夙,若他肯带,她真的肯随他走,天涯海角哪里都好。 “你知道的,我愿意的,只要跟着你,无哪里我都愿意。” 弦阳虽然有时候迷糊,但该清醒的时候,也是很清醒,她欣喜之余,也能明白过来,千夙话里那句很想前面,还加了一个其实。 “哎~,丫头,你何必如此执迷不悟呢。” 千夙突然觉得,这一趟的到来,是个极大的错误,也许这错误是一开始就犯下的,他真不该在没推算弦阳命格牵连之前,就招惹了她。 “为什么,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 大颗大颗的泪滴,如决堤的洪水一般,流淌在面颊上,透着暗淡星光,看的让人心疼不已,千夙微微皱了皱眉,心里开始斟酌,该不该说。 “丫头,其实有些事情,还是不知道的好。” 虽然天下都在说,并蒂明姝两人无论从哪方面比,都不相伯仲,但对于执迷追根问底这件事来看,弦阳远不如锦月看的开一些。 “可是我想知道,想知道自己这辈子,究竟有什么坎坷还没曾遇到,想知道为什么先生接近我,却又要远离。” 千夙微微叹了一口气,都说执着的人,一生都可能活的平顺,弦阳对别的事情上,不是个钻牛角尖的人,唯独对他抱着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架势。 “算了,你既然想知道,我便告诉你。” 千夙笑着揉了揉弦阳的头,这世上的女子,他只宠过两个,但细究起来,似乎自己对玲珑跟弦阳还是有那么点区别的。 “你说吧,无论怎样,我努力去接受。” 从千夙的话里,弦阳已经听出了,她这辈子想随着千夙的心,是没什么指望了,所以她想知道自己日后究竟有多惨,即便死,她也求死个明白。 “丫头,你们尘世有句话,说的很对,便是人各有命,你的命格走向已经定下来了,谁都改变不了。” 弦阳诧然惊了片刻,她早就察觉到,千夙不是平常人,就因为这样,弦阳总觉得没什么事情,是他办不到的,如今却说自己的命格是改变不了的。 “谁都改变不了,是什么意思?” 千夙慎重的拧了拧眉,如今他不是肯确定,若是直接告诉弦阳,会不会有其他不可把控的后果,而导致她无意之间,真的违抗了天命。 “你先答应我,我若告诉你,你必须要按照命格走下去,不能起一起一毫的篡改之心,否则会承担难以想象的后果,给整个天下招祸。” 弦阳诚恳的点了点头,既然躲不掉,她自然会顺从,她只想尽快完成自己命格里的使命,这样她才有机会跟随在千夙身边。 “我知道,你说就好,” 千夙垂眸笑了笑,想到她既然是凤鸣女神元神中的一魄,自然就会顾全大局,以天下苍生为重,是他想多了。 “你这一世,会还有一个对推动乾坤运向,极其重要的儿子,这便是你今生不得不完成的使命。” 弦阳怔怔的看着千夙,一直抓着千夙手臂的手掌,无意识的松开了,她揣测诸多的原因,却从来没想到这一层。 “也就是说,有一个人是我必须嫁的,有个儿子是我必须要有的。” 千夙凝重的看着弦阳,将眼帘微微合了合,算是证实了弦阳方才的那句话,此时他有些心疼弦阳,,觉得上天待她过于残忍了些,千万年才得以重组的魂魄,便摊上这么一档子事。 “哈~哈~哈~” 弦阳突然仰头笑了几声,她突然想起锦月曾给她说过,你这一世,得到多少幸运,就要为之付出多少相等的代价,原来她如今拥有的一切,都是为这件事做了铺垫。 “丫头,你还好吧。” 千夙伸手扶住了弦阳的肩膀,弦阳一向的人前乖巧,脸上的笑意总是如阳光一样暖人肺腑,此时她悲悯的仰天大笑,他到希望弦阳能哭一哭,这样还可以发泄一下。 “美人先生,若是我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你还肯不肯要我,肯不肯让我跟在你身边?” 弦阳的眸子看向千夙十分的亮,因为弦阳思维跳跃的太快,千夙一时没反应过来,看着弦阳愣了一会。 “好,到你的孩子出世的时候,我便去寻你,若那时你还愿跟我走,我便带你走。” 后面那半句,千夙没有说,因为到那时,弦阳有了夫君,有了孩子,人世间的女子最重视的便是夫妻和睦,子女孝顺,或许那时,弦阳会舍不得这份天伦之乐。 “他是谁?” 弦阳用衣袖擦了擦眼角,她现在迫切的想知道,是那个人她必须要嫁,她希望这件事解决的越快越好。 “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千夙看了看天上的星子,心中默默的推算了一些时辰,心中估摸着,该发生的,马上都会发生了。 “那我们说好,美人先生,我等你。” 千夙讪讪的笑了笑,对着弦阳点了点头,他本想等上一世后,再带弦阳回到浮灵,但怕她下一世在牵扯上什么事,她说的一切尘埃落定后,再带她离开,到也不失是一个稳妥的方式。 “好,我一定来。” 千夙将弦阳从地上扶了起来,又给她擦了擦脸上还挂着的泪珠子,他印象中,凤鸣女神从未曾落过泪,没想到弦阳却如此的爱哭,看来他们作为别人元神中的一魄,跟本尊相貌秉性,都不甚想像。 “美人先生,你留几天好不好?” 虽然千夙说快了,但弦阳却不知道这快了,是几天,几年还是几十年,因为她明白,千夙的时间概念跟她不一样,她怕今日一别,不知相见会是何日。 “乖,更深露重,回去吧。” 千夙温笑着摸了摸弦阳的头,人便化成一道温润的白光,一晃眼的功夫,便消失在了庭院之内,弦阳立在庭院之内,许久不曾回去。 — — — — — — — — 刚出了趟远门回来,发现把存稿发完了,看来又要熬夜到凌晨码子。才能保证不断更了,亲爱的们,为什么你们连个评论都不给小韵留一个。 第三百三十九章:半卷红旗临易水 阳光透过淡薄的云层,照耀着白茫茫的大地,反射出银色的光芒,耀得人眼睛发花。 那刺穿云块的阳光就像根根金线,纵横交错,把浅灰、蓝灰的云朵缝缀成一幅美丽无比的图案。 锦月弹了弹衣袖,恰好将手腕上那一跟红绳露了出来,想起了赫连鸣谦送她这根红绳的情景,垂眸不自觉的笑了笑。 上朝的百官陆陆续续的进了大殿,锦月跟三十位,此次科举选出来的士子一起等在大殿门外,静候着皇上的召唤。 三十位进士中,除了梅清见过锦月外,其他人皆是只闻其名,未曾见过真人。即便锦月跟他们分开而立,并且距离很远,他们依旧耐不住好奇心,偷偷的瞄上一眼。 因为这稍有些远的距离,众人看不太清锦月的相貌,但仍在心中感叹一句,好气度,这样的女子即便没有过人的容貌,但凭这份让人望尘莫及的风姿神韵,愧莫说女子,就是七尺男儿也要被她比的自行惭愧。 “咦,在那呢?” 在所有人都在战战兢兢的在殿前等待皇上宣见时,突然一个轻灵欢快的女声从大殿台阶上传了过来,众人诧异的转头看了过去。 只见一眼看不高尽头的巍峨肃穆的台阶之上,走来两个一穿明黄,一穿火红衣衫,似不到及笄年龄的少女,明黄那个英气跳脱,红衣那个轻灵活泼,都十分的扎眼。 两个人笑颜如花的朝着这方,直接飞身过来后,绕着三十个士子一一的看了一遍,众士子因不知这两位的身份,便不敢抬眼去瞧,只由着两个人看。 待她们走到梅清身边时,明黄那个还用手指戳了一下梅清眼角的梅花胎记,梅清一阵的紧张,却没敢动。 “长得这么白净纤柔,皮肤又这么光滑,还有个梅花胎记,毓秀你猜,他是不是女扮男装?” 梅清不知道眼前这个明黄衣衫,英气逼人的小姑娘是什么身份,但能在宫中随意进出的,身份肯定贵不可言,便不敢搭腔,此时那个火红的少女也绕着他转了一圈,将轻灵的眉毛微微眺了眺。 “没准你说的对,要不咱们验上一验?” 毓秀此话一出,吓梅清练练退后了三步,他依稀听到身边其他的士子,正偷偷的笑,他们虽然只是同科,却还没有什么交情,自然指望不上那个能提他解围。 “怎么个验法?” 秋澄看到梅清惊慌失措的模样,觉得越发的有趣,她跟毓秀捉弄过不少人,越是这种不反抗的,越是欺负的厉害。 “咱们扒了他的衣服看看如何?” 两人相视一笑,梅清条件反射的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衣襟,那模样像极了被纨绔子弟调戏的良家妇女一般。 “两位姑娘,学生是男子无疑,大殿之前,皇家圣地,脱衣万万使不得。” 梅清现在欲哭无泪,打死他都没想到,自己来宫里一趟,竟然还会遇到两个要扒他一副验身的女娃,而且看她们跃跃欲试的样子,似乎不像跟他开玩笑。 “你这么紧张,我越发的怀疑了。” 秋澄坏笑的靠近了一步,梅清便朝后退了两步,便直接撞到了在他后方站的那个人身上,梅清连忙又转身跟那人一阵的道歉。 “抱歉,抱歉。” 这人梅清是识得的,名叫洛云,在科考的学子之中,名声最为响亮,一度有人传闻,今年的头名状元,他最有希望。 “无妨。” 洛云谦和一笑,侧身让开了一步,秋澄多看了他一眼,她隐约觉得这人跟赫连鸣谦有那么点相似,都是表面谦和,实际上要多危险有多危险。 “傅小姐,毓秀姑娘。” 秋澄跟毓秀正看得有趣,突然听到了锦月的声音,便将头转了过去,一直偷着看戏的其他人,此时纷纷将注意力也转到了锦月身上。 之间方才只能远远看到一个身影的女子,不知何时翩然而至,一身纯净的水蓝衣裙,没有丝毫的纹理下,显得那精致的五官出尘绝艳,所有人都同时屏住了呼吸,怕自己动静太大,惊扰了仙人。 因为眼前的人太过惊艳,被锦月开口叫出他们心中揣测许久,关于毓秀跟秋澄的身份,便是前些日子将整个临都闹得鸡犬不宁之人,他们都顾不得去惊讶。 “原来慕小姐在呀?” 秋澄微微侧头打了声招呼,毓秀只是瞥了锦月一眼,未曾出声,虽然经过宫里那件事,她对锦月的印象稍有改善,但因着南宫霖还是不太想跟她搭话。 “今日要进行殿试,月承蒙圣恩,特来此等候皇上示下。” 秋澄耸了耸肩,跟科考相关的官员,此时都已经在大殿内上朝了,只是锦月没有官职,又身居了科举主考官一职,前无仅有的事例,只能新鲜着办,所以才跟三十位进士同时候在大殿外。 “慕小姐参与了阅卷监考,不知慕小姐觉得,今年的状元公会是哪一个呢?” 秋澄笑眯眯的转头又将所有人看了看,而三十名进士突然都提起了精气神,竖起耳朵想听锦月如何答,毕竟他们十分想知道,这头名状元有没有自己的份。 “此事需要皇上定夺,月不敢擅自评断。” 秋澄撇了撇嘴,她就知道依照锦月谨慎的性子,肯定不会说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倒是这群信以为真的士子面上各异的表情十分的有趣。 在此时秋澄还故意瞥了一眼那个洛云,只见他神色淡然,完全不在意他们这边在说些什么,到显得有些与众不同。 “慕小姐猜一下吗?没准就猜对了呢?” 看到所有人都紧张的听着,秋澄觉得自己在追问一句,看看这些人还能做出什么夸张的表情来,海域那个洛云会不会表现出感兴趣来,此时她还看到有两个在发抖了。 “诸位士子都是文采斐然,月觉得都有机会的。” 秋澄朝着锦月吐了吐舌头,她已经听到有人提起的一口气,在锦月说完那句话后卸了下来,她今日实在闲的有些无聊,才过来看看,这新科状元长什么模样,不曾想来早了些。 “你好像面色不太好,是病了吗?” 锦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已经不止一个人说她面色不太好了,她自己除了觉得人比先前容易乏了些,到没什么别的感觉。 “或许是这几个月忙着科举的事情,有些作息不规律,无碍的,休息几天就好了。” 秋澄一提,锦月想起了右相夫人也曾提起,让她寻个大夫瞧一瞧,只是因为忙了科举,听风楼的事情堆积了一些,处理起来便一直不得空,于是耽搁下来了。 “不如先让毓秀帮你看看吧?没什么病是她瞧不出来的。” 秋澄扯了闷不做声的毓秀一把,毓秀瞪了秋澄一眼,秋澄回瞪了毓秀一眼,锦月自然不难看出,毓秀是不情愿,她一向不喜欢为人所难。 “就不必劳烦毓秀姑娘了,月没什么事的。” 锦月静然开了口,秋澄又扯了毓秀一把,秋澄一向不喜欢欠谁,当时在宫中,锦月帮过她一次,所以她想借此还回去,到时毓秀怎么就不开窍呢。 “麻烦什么呀,不就是毓秀动动手指的事情吗?是不是毓秀?” 毓秀白了秋澄一眼,她也看出锦月的面色确实不怎么好,便想着她在怎么说也是谷主在意的人,若真得个什么病,也是得让谷主费心费力的。 “怕了你了,我看还不行吗?” 听到毓秀答应,秋澄整张脸都笑开了,她不喜欢欠人情,但毓秀除外,因她先前不知道替毓秀背了多少黑锅。 “那咱们到那边去吧,那边没人。” 秋澄考虑到若是毓秀真看出什么病来,照着毓秀耿直不拐弯的性子,肯定就脱口而出了,这里这么多男子,别她的人情没还,反而落得个恩将仇报就不好了。 “那走吧。” 毓秀率先走开了,锦月犹豫了一下,虽然她并不想让毓秀给她号脉,但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似乎也不好推辞,便随着毓秀走了过去。 “咦~” 走到偏远的地方,锦月将衣袖卷起,露出了腕上的红绳,秋澄捏了捏,觉得有些奇怪,不明白锦月为何戴这么个平淡无奇的绳子。 “别人都是带个玛瑙翡翠或者玉镯子,你怎么就带了根红绳呀?” 秋澄觉得这红绳有些眼熟,却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不过她知道,锦月的身份,什么样的珍贵收拾带不起,她带着红绳肯定有隐情。 “这红绳比镯子轻便许多,戴着不会碍事,便一直没有取下,让你见笑了。” 锦月将红绳朝袖口推了推,便将手臂伸给毓秀,毓秀不像秋澄这么好奇,便直接将指尖搭在了锦月的晚上,稀松的神情突然拧紧了,惊异的看了锦月一眼。 “换另一只手。” 锦月看毓秀神色不对,心也一下子提了起来,连忙将另一手抬起,她疑心自己的身体真是出了什么事情吗?若是小病小灾的,毓秀不可能露出这样的神情来。 “怎么了?月的身体有什么问题吗?” 毓秀眉心依旧凝重的拧着,脸上的表情十分的耐人寻味,许久之后将手从锦月腕上移开,又思索了片刻,才对锦月说道。 “你好像中了毒,而且还不是一种,脉象好生的混乱,难怪脸色如此的差。” 锦月抬眼有些惊的看向毓秀,她先前就种了千千结,被南宫霖解出大半后,去了浮灵一趟,毒性莫名的休眠了,难道此时毒性被唤醒了不成。 若真是这样,便不好办了,毕竟唯一能给她解毒的南宫霖,如今还在潋滟谷没有回来,也不知道何时能回来。 “中毒,什么毒?” 秋澄睁大了那双凤眸,她知道锦月在惊华宫住了几个月,难不成在此期间种了那个宫妃的毒,但按说不该呀,惊华宫那种地方,没人有胆子敢下手才对。 “不知道,好像有两种毒相辅又相克诡异的很,你这里完事后,还是尽快找谷主瞧一瞧吧,这两种毒,我都还不曾遇到过。” 锦月心头浮出一中不好的预感,她种了千千结自己是知道的,但另一种毒又是什么意思,她在宫里的期间一向小心,而且有这么多眼线在,什么人能有机会。 “玉和回来了?” 自苍灵一别,算起来也有好几个月不曾见过了,如今临都天气回暖,他若回来,也不足为奇,但锦月却没有得到任何消息。 “霖哥哥应该还有一个时辰就抵达临都了,这不我跟秋澄打算在宫里逛一圈,就去接他呢。” 锦月将满怀遗思压在心底,毓秀自小就跟在南宫霖身边学医,能让她辨不出的毒,肯定非同小可,而且她一向也不喜欢自己接近南宫霖,而如今却主动让她去找南宫霖,看来她的情况很不乐观。 “哟,两个小祖宗,你们怎么来了。” 正当锦月在心中忧虑着自己的身体时,李安从大殿内走了出来,看到秋澄跟毓秀挂着慈爱的笑走了下来,而锦月还在沉眉思索着,并未回神。 “这不想看看今年的新科状元吗?李公公,皇上想让谁当状元呀,我听说那个洛云最有希望,我方才看了一眼,长的不错。” 毓秀主动走过去攀住了李安,以前她跟秋澄每次闯了祸,李安没少为她俩在墨承乾面前说好话,所以她们对李安很是亲近。 “这老奴那知道呀,莫不是傅小姐看上了他不成,要不老奴跟皇上提一提,等到傅小姐明年及笄的时候,让皇上赐个婚。” 被李安这么一说,秋澄一下子被噎住了,到是毓秀看到秋澄吃瘪的模样,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对着李安竖了竖大拇指。 “公公你竟然拿我寻开心,我才看不上那个书呆子呢。” — — — — — — — — 边写着这一本的结局,边规划着下一篇的大纲,经常觉得乱的一塌糊涂,写文这件事真是个煎熬的事情,而且亲爱的们还只看文,连个评论都不给留。呜呜呜…… 第三百四十章:翅低白雁飞仍重 秋澄傲慢的别过眼去,她才不想跟这满朝文武,就知道勾心斗角往上怕的官牵扯上哪怕一丁点关系呢,要嫁也得嫁一个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侠士才对。 “老奴哪敢寻傅小姐的开心呢,对了慕小姐,皇上请您跟诸位士子进大殿呢。” 锦月微微怔愣回神,向着李安福了福身,便朝着士子所在的方向走去,无论自己身体出了什么状况,现在都不是忧心的时候,当务之急,是应付这场殿试后的,在心中策划许久的事情。 “李公公,状元是不是那个洛云?” 秋澄抓着李安继续追问,李安无奈的摇了摇头,这俩丫头一向的天不怕地不怕,什么祸都敢闯,这没准的事,都敢这么大声的问。 “这老奴真不知道,要不你去问问皇上。” 李安提起墨承乾,秋澄赶紧打了个哆嗦,她可还记得因为上次那件事,墨承乾将她跟秋澄在凤仪宫中,困了好几个月,若是她敢闹上金殿,指不定这辈子都别想从宫里出去了。 “那个霖哥哥快到了,我跟毓秀去迎一迎,毓秀快走。” 一眨眼的功夫,秋澄便飞身不见了,李安看向还在身边的毓秀,毓秀干干的笑了笑,朝后退了一步后,也飞身消失了。 李安应付好秋澄跟毓秀,便抽身朝着锦月所在的地方走了去。 此时锦月抬头看了一下,那通往金殿之内的台阶,高的看不到边际在哪里,其实这台阶她曾在柳棨那座仿照的地宫中走过一趟,虽然是假的,但心情依旧很沉重。 锦月闭眸深吸了一口气,顺着台阶,一步一步的踏了进去,身后紧跟着的是在此次科举中,脱颖而出的三十名士子。 这样的情形,当年鸣谦跟哥哥都曾经历过一次,不知当时他们走的时候,持有怎样的态度跟心情。 金殿的门槛很高,锦月在门前迟疑了一瞬,便用手稍稍将罗裙提起一些,此时高升的朝晖从后方将她团团包裹住,在辉煌一片的光晕之中,满朝文武同时回头看了过来。 纯色的衣衫之下,那傅如月色般清淡的神韵,配上那精致的五官,让人蓦然失去了心魂。 他们一向只听他人传说,这并蒂名姝是如何如何的美,但却从未见过真容,如今真真的看到了,才恍然发觉,这真人比传言更加的美的灵动惊艳。 数十双眼睛,有审视,有惊艳,有探寻,仿佛像把锦月看出个洞一般,锦月平定了乱糟糟的心神,面上挂着份清浅的笑意,缓缓走过百官分出的一条道路,在金殿之前跪下。 “月参见皇上。” 锦月附身跪下之后,紧随着她进来的三十名进士,也纷纷有序的跪拜在后方,又同时齐声高呼喊一句。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坐在龙椅上的墨承乾平直的眼帘,缓缓地垂下来,朝着那看似渺小纤柔的身影望上了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来。 立在百官最前面的赫连鸣谦,恰巧看到了这么笑,心头为之一振,有了不好的预感。 “都起来吧。” 威严的声调之中,听不出任何的情绪,附身在地上的锦月微微将眼帘抬了抬,只能看到盘龙雕凤的朱红的柱子,还有墨承乾垂下明黄的衣角。 “谢皇上。” 锦月将身子再次附下拜了拜后,才缓缓起了身,身后的士子也随之从地上接着锦月的尾音,齐声道了句。 “谢皇上隆恩。” 随后听到衣襟窸窸窣窣的摩擦声,都静然恭敬的垂立在自己的位置上,将呼吸都有意的放轻了许多,视线垂下看着自己的脚尖,不敢有一丝一毫别的动作。 “此次科举,朕十分的满意,慕小姐辛苦了。” 李安将一本册子双手递给了墨承乾,墨承乾垂着一双凌厉威严的鹰眸,动作很是缓慢的翻看看着,神情上的慵懒,十分的让人看不透他是喜是怒。 “月只是尽了些绵薄之力,一切还是诸位大人的功劳,皇上言重了。” 锦月福身先对墨承乾拜了拜才搭了话,墨承乾这看起轻飘飘的一句话,便将所有人的功劳凝聚在她一个身上,显然是将她推向风口浪尖的位置。 “哦,是吗。” 墨承乾将身子微微前倾了些,居高临下的视线扫在锦月平静无波的面孔上,明媚的阳光下,越发显得她娴静柔和,美的不可方物,就凭方才文武百官看直的神情,就能知晓,眼前的女子,有着怎么的魅力。 “圣驾面前,月岂敢妄言。” 在朝堂上争论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看起来有些滑稽,但皇上有意逼问,锦月便只能硬着头皮去答,以至于在不驳墨承乾面子下,也能做到不犯众怒。 “这排名册,可是你亲手拟定的。” 墨承乾的指尖轻轻滑过手中那本册子的封皮,面上的神情依旧耐人寻味,锦月垂这双目的眉心,微微拧了拧,她的字没人能仿的出来,墨承乾显然是另有一层含义。 “月不敢擅自做决定,都是跟诸位大人商讨过的,若皇上有异议,可惜费掉重新排过。” 作为主考官的并不只有她一人,但墨承乾此时将所有的矛头都对准自己,锦月拿不准他是想为难一下自己,还是有什么别的打算。 “朕不过随口问一问,你无需紧张。” 墨承乾将视线从锦月身上收回,将合起的册子重新打开,他有些不喜欢锦月跟他回话时,那种全身戒备的姿态。他是有意让她陪在身边,但目前还没做过什么不是吗。 “月遵命~” 文武百官看着锦月跟墨承乾有一搭没一搭,聊着些无关痛痒的话面面相觑,若不是因为这是朝堂,早就难耐不住,想问问其他人的看法了。 “洛云,你上前一步。” 墨承乾的指尖落在册子第一名字上,随后将眼帘微微下移,看向那井然有序立着的三十名士子之中,有一面容清秀儒雅的青年男子,朝前迈出一步,拱手行了一礼。 “洛云,参见皇上。” 墨承乾将身子正了正,探寻的视线灼灼的盯在了洛云身上,洛云心头微微颤动了一下,有些不明所以,他突然从墨承乾的视线中,察觉到一股警示跟敌意。 “抬起头来。” 即便墨承乾这般说,洛云依旧不敢跟天子直视,只是微微将头抬起了少许,让墨承乾能看轻他的脸,而视线却依旧恭顺的低垂着。 “嗯~,我天朝真是人才济济,后生可畏,自慕相的公子慕琛之后,历代被推举的状元人选,都是如此的年轻。” 洛云面色僵了僵,他被推举为状元人选,自是毋庸置疑的事情,因为他有这份自信在,但皇上这话里的意思,似乎有些不满他的年轻。 “年轻也有没有什么不好,不正好可以为朝廷多效力几年吗?” 满朝文武都屏着气不敢出声,唯有赫连鸣谦用温雅的声调出言回了话,墨承乾在龙椅上斜斜眯了赫连鸣谦一眼。 “年轻,多为朝廷效几年力,赫连爱卿,说的真好,朕很欣慰。” 赫连鸣谦猝然怔了怔,锦月也将沉着的眸子抬了起来,别人或许不懂,墨承乾这句话隐藏的含义,但锦月跟赫连鸣谦,却听到了她话里话外藏的意思。 “阅卷时,试卷都是密封着的,当时并不清楚试卷是出自何人之手,若皇上想选个年长些的,可以让眼前这三十位士子各自报一些年龄,从长者中选,皇上意下如何?” 此时赫连鸣谦再说话,不知要被墨承乾引导着,又许下什么承诺,所以锦月连忙将话接过去,还是以一种绝对会触怒墨承乾的方式。 “月儿,圣驾面前岂能容你如此放肆,还不快跪下。” 锦月说了这一番话,吓的右相出了一头的冷汗,踉踉跄跄的从百官队列中走出,匍匐在了大殿之下,毕竟锦月若是在这大殿上,因为触怒龙颜召了祸,他也甭想摆脱关系。 “臣教女无妨,望皇上恕罪。” 锦月直挺挺的站在大殿上,右相给她丢了个警告的眼色,锦月防似未曾看到,微微抬起的视线,看到墨承乾正玩味的看着她,想必自己的想法,依旧被墨承乾猜透了。 “月失言了,甘愿受任何责罚。” 锦月犹豫了一瞬,随着右相跪了下去,墨承乾将身子朝前移了移。他知道锦月一向为人谨慎,这般有意触怒他顶撞他,无非是将他放在赫连鸣谦身上的注意力,引到她自己身上,真是情深似海,让人动容。 “慕爱卿,教出如此出色的女儿,何罪之有,起来吧。” 右相默默用衣袖擦了一下额头上的冷汗,听到墨承乾并未因为方才锦月的顶撞跟无理,而动怒,悬在心口的那口气,便卸下来了,仓皇从地上爬起。 “臣惶恐,谢皇上厚爱。” 因为墨承乾方才只让右相起身,并没出言,让锦月也起身,所以在右相站起来后,锦月依旧面似恭敬的跪着。 “当日朕曾说过,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君无戏言,士子的排名,就按照慕小姐拟定的这本册子上来吧。” 墨承乾随手将手中的册子递出去,李安附身接在手中,文物百官愣了,以往前三甲必定要经过皇上出题考验,也就是俗称的殿试,显然今日,皇上并未打算进行此项。 “皇上,这恐怕不妥吧。” 左相从百官之中出了列,他一向是朝中的和事佬,笑面虎,除了因为自家夫人而得罪的右相外,几本不会与人明面上做为难,但此时这情景,他也安奈不出,墨承乾屡次为锦月破例行事。 “哦~,颜爱卿觉得那里不妥当,是信不过朕的眼光,还是信不过慕小姐的才情。” 左相怔然僵住,墨承乾虽然说的是两样,但明显的把自己跟锦月捆绑在了一起,他此时若敢说个不字,那不是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打皇上的脸吗。 “臣不敢,臣只是觉得,此时需再谨慎一些为好,毕竟是关乎三十位士子的前途,跟天朝的未来。” 锦月侧了侧头,眼前的景象突然渐渐的模糊起来,右相的话,她似乎只听到了前半句,后半句竟然没有听清。 等她再抬头看向墨承乾时, 却只能看到墨承乾张口,却听不到任何声音,锦月心头木然一惊,赶紧用中指狠狠戳了戳太阳穴的位置。 “就这样吧,李安,宣旨吧。” 经过方才大力的一戳,眼前的人影跟声音便都恢复了原状,随后便听到李安高声宣读了那本册子上,锦月早就知道的三个名字,依次被封了状元,榜眼,探花。 李安宣读晚圣旨后,便朝后退了一步,被点名的三个人,同时迈出三十位士子所在的队列,叩头谢恩。 “你们三个的试卷,应该都是慕小姐推算出来的吧?” 锦月强行掐了自己一下,让自己的意识保持清醒,她皱眉看了一眼那三个人,垂眸抿了一下唇,确实巧,巧的让她都怀疑了自己。 她隐约觉得,这一切是墨承乾早就规划好的,她无形之中被墨承乾牵着走了,却浑然不知。 “皇上明鉴,却有此事。” 锦月稳定心神后,轻声回答,掩藏在袖下的手掌紧紧握着,让凸出的指甲掐着掌心,只有这份疼痛才能抵消掉,她突然感觉到的眩晕。 “慕小姐并非朝中命官,收不得门生,你们从今日起,便是朕的门生了,但慕小姐的赏识之恩,可不要忘了。” 墨承乾此举,一早墨承乾就有了揣测,所以听来锦月并不觉得有什么惊奇,但她逐渐没了血色的面孔,却越来越明显。赫连鸣谦远远看着,虽然忧心,却不好上前。 “我等定然谨记,慕小姐的知遇之恩。” — — — — — — — — 最近失业了,忙着找工作,特别的没有安全感,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好希望写文就能养活自己,但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更完这一章,小韵要赶紧去给自己充电,找工作了。 第三百四十一章:争来引颈逼人前 此次科举中的前三甲,同时拱手朝着锦月一拜,锦月因为身体的不适,反应迟钝了一瞬后,才福身朝着刚被晋升为状元榜眼探花的三个人回了礼。 “各位士子言重了,月不敢当。” 正当锦月跟那三人客道时,墨承乾突然从龙椅上起了身,威严肃穆的神情中,挂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锦月用眼角瞥了他一眼,心头猛烈一抖,有种不祥的预感。 “说起这金殿,历来能踏进的女子,除了后宫之主外,慕小姐还是第一个。” 若方才还有些恍惚,锦月被墨承乾这一句话,激的完全的清醒了,惊恐的抬眸朝着墨承乾看了一眼,随后慌忙的跪在了大殿上,头又是猛烈的一阵剧痛,但此刻她却顾不得这些。 “怎么突然跪下了,朕无意间的一句话,竟然把你吓成这样。” 锦月跪在地上没发一言,心突突直跳,她眼角的视线,窥见墨承乾正一步一步的朝着下方走,或许这是第一次,他从那高高的龙椅上走下来吧。 “月~” 锦月艰难的吐出一个字来后,便促然顿住,因为她的确不明白,自己为何就莫名其妙的跪在了地上,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到墨承乾方才那句话,是可以直接把她推向地狱的。 锦月心慌不已,蹙眉用眼角瞥向赫连鸣谦,赫连鸣谦似乎想要上前说话,锦月微微对着他摇了摇头,赫连鸣谦会意,便将脱口而出的话咽了回去,忧心的看着锦月。 “这次科举,你有功,说说朕该赏你些什么?” 墨承乾走到锦月面前,竟然亲自附身要将锦月搀起,不禁锦月怔了住了,身后的满朝文武跟三十位士子都同时惊在哪里,尤其是赫连鸣谦,本舒展温润的眉心,凝重的拧在一起,掩藏在衣袖的手掌攥紧,身子在隐忍中不断的发抖。 “月却有一事想求皇上应允。” 锦月自然不敢真让墨承乾搀她起身,便用自己最快的速度,从地上起了身,因为起的急了些,方才压制的眩晕立马冲上了灵台,她整个人都有些晃动。 “说来听听?” 锦月眼前的墨承乾有了数个重影,她再狠狠的掐自己的手心,却完全感觉不到疼痛,心中一下子就慌了。 “月想~,求~,求~皇上~……” 锦月一句话没说完,突然失去了仅存的意识,整个人瘫软的倒在了地上,见锦月即将倒下,赫连鸣谦跟墨承乾同时伸手将锦月扶住。 “碧华~” 赫连鸣谦一急,那句碧华脱口而出,好在四周因为锦月突然的眩晕,有了议论声,除了墨承乾,没人听到他这声呼喊。 “玉和应该进了临都了,快让他直接进宫来。” 墨承乾沉重眉看向赫连鸣谦,赫连鸣谦回看了墨承乾一眼,犹豫了片刻,拧着眉将抓着锦月手臂的手抽了回来。 “是~” 赫连鸣谦只回了一个是字,连忙转身出了大殿,墨承乾直接将锦月横抱起来,朝着内殿走去,一路的宫人连忙紧随,只听墨承乾焦急的喊了一句。 “李安,你去趟太医院,把太医全部叫过来。” 墨承乾抱着锦月疾步奔向后殿之中,满朝文武都看傻眼了,李安高声喊了一句退朝,便顾不上其他的,一路小跑的朝着太医院的方向去了。 被晾在大殿上的文武百官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的尽数退去,只剩下了左右两相还未曾动步。 右相心中正在犹豫着,若是他就这样回去,似乎不近人情,毕竟那里面是自己的女儿,若是不回去,他进皇宫的内殿,似乎更不合适了。 “右相,恭喜恭喜呀。” 右相板着脸瞥了一眼正讪笑着跟他道喜的左相,这个关头,他的女儿生死未明,左相竟然跟他道一声恭喜,安得什么心。 “哼~,即便本相跟你有些过节,你也用不着在这说风凉话吧,若是你那宝贝女儿晕倒在朝堂上,你会觉得是件值得庆贺的好事吗?” 右相虽然对子女不太重视,一向的少了些关注,但总归还是有份感情在的,更何况锦月是他子女之中,最为出色的,所以此时听左相跟他道句恭喜,听得他极其的不舒坦。 “诶~,紧若换做我家弦儿,自然不是一件好事,因为老夫没存着攀龙附凤的心,但若换做你的女儿,便值得恭喜你一句,不是吗?” 右相拧了拧眉,方才皇上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将锦月抱回后殿之内,无疑是在向天下宣示他想纳月儿进后宫的决心,毕竟皇上抱过的女人,那个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去染指。 “你少在本相面前装清高,说什么你没存攀龙附凤的心,还不是皇上看不上你的女儿。” 左相勾起嘴角讽笑了一下,他虽然在朝堂之上争斗多年,也使过不少见不得人的手段,对权势不是没有欲望。 但这些都比不过他家中的妻女重要,这些怎么会是右相这个妻妾成群的薄情之人能够明白的,他自然也懒得跟右相解释。 “老夫存了什么心思,自然没必要跟右相道明,右相回家好好做你的国丈梦吧,哈~哈~哈~” 左相大笑着离开了金殿,右相一直觉得左相是个表里不一的伪君子,一向的看左相不对眼,今日这番话让他对左相更加的厌烦到了极点。 此时李安领着一群太医急忙忙的赶了过来,看到还站在金殿上的右相愣了一下,摆手让一众太医全部进去,他留下来走到了右相身旁。 “右相怎么还没回去,是担心慕小姐吧?” 李安是墨承乾面前的红人,从前便贴身跟着先皇,在宫中的地位,李安宫里位份高的娘娘都敬他三分,朝堂之上的文武百官,也轻易不敢得罪。 — — — — — — — — — — 新年就该有个新气象,从下个月一号开始算起,小韵决定每天来个双更,让亲爱的们能够看过瘾,毕竟是并蒂最后一个月陪伴大家了。 第三百四十二章:霜禽欲下先偷眼 “小女突然晕倒朝堂,本相确实是担忧的紧,但碍着皇上将她送进了内殿,本相不好进去。” 李安和缓的笑了笑,右相这个人,他还是了解的,他不回去,怕是担忧别人说他不顾及父女之情,也怕日后这可能贵不可言的女儿,会因此事跟他有隔阂吧。 “这内殿,相爷确实不好进去,这样吧,相爷先回去,待会慕小姐醒来,老奴会告诉慕小姐此中原委的,慕小姐如此知书达理,定然可以理解相爷的苦心跟为难的。” 听到李安如此说,右相连忙对李安拱了拱手,这样的确能将所有的难题解决掉了,他也不用在这白白的干等着,没准皇上待会看到他还觉得碍眼就不好了。 “那就有劳里公公了。” 李安颔首点了点头,便急匆匆的朝着内殿走去,右相目送着李安走去后,才离开了金殿回了他的右相府,左相说的不错,他心里却是有那么点欣喜感。 从窗子投过来静谧的光辉,铺洒在那张恬静美好的面孔上,除了那双饱含月色的眸子未曾睁开,缺少了一份灵动之外,她依旧美的如梦似幻,即便触手可及,依旧觉得遥远。 墨承乾坐在床边,伸手摸了摸那张总对他持着疏离的脸,不自觉的嘴角勾了勾,也就在这样的时刻,他才能这般的接近她,不让她提防着,你让她惧怕着。 “取杯茶水过来。” 采薇已经将所有宫人都遣出去了,听到墨承乾的吩咐,立马到桌前倒了杯茶水给墨承乾递过去,墨承乾接在手中,盯着茶水飘起的水雾怔了怔。 随后用他不算长的指甲猛力朝着指腹一滑动,指尖被划出一道口子,血渍浸出,滴进了茶水之中,采薇看的惊了惊,却没敢出声。 她依稀记得,墨承乾在锦月生辰那日做的那碗长寿面中,就滴了一滴血进去,作为从小就跟着墨承乾的贴身宫女,她自然懂得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 墨承乾看了看锦月越发惨白的脸,气若游丝的模样想一个易碎的瓷娃娃一般,侧眸瞥了瞥手中的茶杯,似是轻轻叹了口气,便直接将茶水灌进自己口中。 随后他扶起锦月,口对口的将茶水喂给锦月,软软凉凉的唇,触感说不出来的美妙,竟让墨承乾全身抖了抖,从下体激起一股异样的反应,让他忍不住全身都在颤着。 他也算有着后宫佳丽三千的君主,却从没一个女人,只是稍稍有个肌肤之亲,便让他起了这么大的反应,也没有那个女人,能让他觉得如此的可口到妙不可言的地步。 此时李安匆匆赶来,却看到一众的太医都被堵在门口不让进来,他踏进们后,便看到采薇对他摆了摆手,微微一瞥眸,正好看到了墨承乾唇对唇的给锦月喂茶水,整个人都惊酥了,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墨承乾又给锦月喂了两口茶水,便不敢再喂了,他怕自己会一时忍不住,就此要了她,若是别的女子,能令他如此感兴趣,他自然不会犹豫,但因为是锦月,便要多出一份隐忍来。 喂完茶水之后,墨承乾将茶杯朝外一递,采薇连忙接了过去,墨承乾方才被锦月激起的不适还未散去,便烦躁的扯了扯衣襟,将龙袍最上端的一颗纽扣扯开了些。 “皇上,太医都等在外面,要不要宣他们进来。” 采薇将茶杯拿走后,李安才小心翼翼的上前给墨承乾回话,虽然墨承乾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但他却从来没有把这个喜怒无常,阴晴不定的帝王看透过。 “不必了,让他们都回去吧,若是鸣谦跟玉和来了,直接让他们过来。” 李安躬身回了一声是,便匆匆的退了出去,所有人都觉得他能得到墨承乾的信任,是因为对帝王的脾气摸得透,殊不知正因为他不去摸不去猜,一味的顺从,才得了如今的位置。 被喂了茶水的锦月依旧昏迷着,墨承乾便只在床边坐着,没了其他的动作。 他方才叫太医,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罢了,床上的人为何昏迷,什么时候会昏迷,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因为这床上的人,他势在必得,谁都阻挡不了。 “皇上,太宰大人跟玉菊公子已经在大殿门外了。” 墨承乾在锦月床边不发一言,足足盯着锦月看了半柱香的时间,直到李安赶来回禀了一声,才将视线移开,眉心微微有些被打扰的怒气浮出。 “让他们进来吧。” 墨承乾的语气明显夹着些烦躁感,让李安一阵的哆嗦,连忙仓皇的倒退出去,墨承乾从床前起了身后,赫连鸣谦跟南宫霖同时踏进来。 “碧华~” 赫连鸣谦进门之后,直接越过了墨承乾,冲到了床前,看着锦月依旧没醒,担忧不易,墨承乾轻瞥了赫连鸣谦一眼,眼中的怒气增了些许。 “玉和去看看她。” 墨承乾咬着牙关说出后,赫连鸣谦诧异的怔住,他自然听得出来,方才自己不妥的举动将墨承乾激怒了,但此刻他却没有心思顾忌到这些,便让开了床边的位置。 南宫霖看了看墨承乾不善的脸色,跟赫连鸣谦焦急的神情,沉了沉眉缓步走了过去,将手搭在了锦月的手腕上,许久之后为难的摇了摇头。 “怎么样?” 看到南宫霖凝重纠结的神情,赫连鸣谦心头一阵的紧张,他只知道锦月在柳棨的地宫中,中了一种难解的毒,却没来得及问南宫霖,南宫霖便匆匆赶回了潋滟谷配置解药。 “皇上,这便是你要的结果吗?” 南宫霖没有回答赫连鸣谦的问题,转头看向墨承乾,墨承乾眯着眼睛谢谢瞥了南宫霖一眼在,嘴角浮出一抹冷淡的笑。 “朕不是没给过你们机会,是你们自己非要跟朕作对。” — — — — — — — — 写到月被皇上强吻,突然觉得很对不起鸣谦,哈哈哈哈,鸣谦不要怪我,我不是后妈真的不是【捂脸】。 第三百四十三章:欲行不行各尽觞 南宫霖苦笑了一下,将手从锦月腕上移开,他一直都知道墨承乾自从做了帝王之后,便不再是从前那个一心护着他们的大哥哥了,却依旧没有料到,他可以做到如此绝的地步。 “玉和,碧华她究竟中了什么毒?” 南宫霖拧着眉心将视线转回,温软的光晕之中,那张恬静的面孔惨白如纸,他突然想凑上前抱一抱她,不仅仅因为他心里有她,而是从始至终,所有的争斗,直接的受害人,无论心里生理,她都在其列。 “先前在成王哪里中的千千结已经被唤醒,又在柳棨哪里中了玉罗刹。” 听到这两个名字,赫连鸣谦焦急的面孔,瞬间煞白如纸,他突然间清楚了,方才为何南宫霖会用那样难以置信的神情,看向墨承乾。 “为什么要这样做?” 赫连鸣谦猝然将手掌握起,千千结跟玉罗刹虽然都是剧毒,但只要不是同时被一个人服下,南宫霖便可以解,但若一起中在一个人身上,便只有天山紫莲可解。 而在十几年前,这两种毒也同时被一个人中过,并且用掉了天下间仅存的一支天山紫莲,还将整个天朝的玉罗刹尽数毁灭,只留了一剂,藏在无人能够靠近的惊华宫中一座红楼里。 曾经中毒那个人就是墨承乾,整个天下也只有他能有权利,让玉罗刹重见天日。 “天临的凤凰,怎可落入他人之手,其中缘由你们不懂吗?” 墨承乾淡然的弹了弹自己垂下的衣袖,他是这天下之主,一切必须在他的掌控之中,容不得任何人起忤逆之心。 “你这千千结跟玉罗刹一下,碧华岂不没有生还的可能?” 天临凤凰能转乾坤,是叶家给出的预言,墨承乾对此深信不疑,赫连鸣谦觉得他,在碧华没有做出决定之前,墨承乾不该就下如此狠手的。 “她是生是死,那就要看你的决定了。” 墨承乾冷冷的笑了笑,深邃的眸光依旧是那份君临天下的傲慢气息,防似已经断定了赫连鸣谦会如何抉择。 “什么意思?” 墨承乾正了正衣襟,在身旁的座椅上坐了下来,一双鹰眸瞥向了南宫霖,南宫霖暗暗叹了一口气,伸手拍了拍赫连鸣谦的肩膀。 “鸣谦,其实千千结跟玉罗刹还有一种缓慢的方法可解。” 听到南宫霖的这句话,赫连鸣谦死寂一般的神色中,像是冲进了一丝光亮,迅速抓住了南宫霖的手臂,急切的说道。 “什么方法?” 相比于赫连鸣谦的激动,南宫霖看上去并没有多因为这个消息,而便显出一丝一毫的欣喜,因为答案要比想象的跟让人绝望。 “天下唯一一只天山紫莲已经融入到了皇上的血液里,若是锦月能长期由皇上的血液供养着,此毒可以在常年月累中,满满的解掉。” 赫连鸣谦怔然朝后踉跄的退了一步,南宫霖赶紧抓了他一把,才让赫连鸣谦没有摔倒在地上。 “需要多久?” 赫连鸣谦稳住了身体,南宫霖也就收了手,墨承乾怎样才肯救锦月,答案不言而喻,南宫霖已经在赫连鸣谦眸中看到了绝望。 “少则也要十年。” 南宫霖说罢,担忧的看了看赫连鸣谦,只见他整个人颓然僵住,沉郁的面色透着一份绝望跟死寂。 “她的生死现在握在你手里,做出个决定吧。” 墨承乾收了收衣袖,保持着那份上位者该有的从容跟淡然,防似赫连鸣谦决定让锦月生,还是让锦月死,他都全然不在意。 “碧华~” 赫连鸣谦迈出一步走到床边,伸手抓住了锦月的手臂,脑海之中浮现了,锦月巧然轻笑的模样,跟他说的那句。 “鸣谦,无论怎样,千万不要放弃我。” 他心头撕裂一般的疼,跟她相知相惜的每一个画面,都容进了他的血肉之中,他早就已经割舍不下了。 赫连鸣谦在床边犹豫了一瞬,突然将锦月身上的锦被一掀,附身将昏迷中的锦月抱起,南宫霖惊了惊。 “鸣谦,你不需要再想想吗?” 南宫霖知道,赫连鸣谦这是打算放弃了唯一一种救锦月的方式,虽然他也不觉得把锦月留给墨承乾是一种好的做法,但眼睁睁看着锦月死,他更是做不到。 “玉和,没事,让他走,千千结跟玉罗刹虽然是毒性至极的毒药,却毒性缓慢,你有三个月的时间考虑,反悔了,随时过来找朕。” 赫连鸣谦抱着锦月拧了拧眉,南宫霖便错开了身,让开了去路,于是赫连鸣谦抱着锦月,直接就出了内殿之中。 南宫霖看着赫连鸣谦远去的背影,沉了沉的垂下了眼帘,心中默默的叹出一口气来。 “你就不怕,他们宁愿一起度过这短暂的三个月,也不会向你妥协吗?” 墨承乾嘴角微微动了动,握起了桌案上刚才喂了锦月一半的茶水,方才柔软的触觉还留有一丝余味。 “鸣谦最大的问题,便是心软,朕不信他能看着慕锦月日渐消亡,还能硬下心来。” 南宫霖清淡的笑了笑,透窗而来的光晕,铺洒在他玉色的薄衫上,那份纯然的出尘中,有着哀莫大于心死的气息。 “说起心狠手辣,那个人能比的过皇上。” 其实方才南宫霖将解毒的方式说了一半,要解锦月身上的毒,还需要用他南宫家独有的内功心法,此内功心法一用,他也就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刻了。 “此时你确实该怪朕,但玉和,你要明白,朗朗乾坤,总该牺牲点什么,朕也有朕的无奈。” 这毒是墨承乾早就筹谋好的,在将海东青射伤落在锦月的揽月阁时,便设计好的。他原本以为,锦月会跟南宫霖生出情来,依照南宫霖的秉性,不可能不救锦月,只是不想其中出现了偏差。 — — — — — — — — 明天小韵就开始每天双更了,早八点一更,下午六点半一更,大人们记得给如此勤奋的小韵,一个五星好评。 第三百四十四章:须臾日射燕脂颊 南宫霖仰头看了看门外明媚的天色,想到了傅风致,想到了墨云裳,想到了他跟赫连鸣谦,自始至终他们都未曾将墨承乾的绝情看清楚了去。 “也是,在皇上心中,那能有人的性命,也比不过这郎朗乾坤,万里河山,南宫霖告辞了。” 南宫霖凄然一笑,抬脚便走出了乾坤殿,墨承乾此举,已经将他对墨承乾仅存的一份情谊,彻底的消耗完了,怪只怪他明白的有些太晚。 五月低的天气已经有了些盛夏的燥热,空气中没有一丝的风,傍晚的落霞染红了静谧的庭院,让浮躁不平的心,都得了片刻的安歇。 锦月醒来时觉得眼皮像是压着千金重一般,只看到无数的光影在眼前晃动,锦月将眼睛再闭了闭,重新睁开后眼前的景象便清晰起来。 “我怎么在会这里?” 锦月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自己在赫连鸣谦的太宰府中,她记得她最后的意识,是停留在金殿之上,墨承乾问她想要什么赏赐,只是话还未曾出口,便晕了过去,怎么算,自己都不该出现在太宰府的。 “怎么在这里不好吗?” 赫连鸣谦拢了拢锦月额前的碎发,从宫中将锦月带出来后,他便一直守在床边,想了许久,对锦月既丢不开手,也狠不下心放任她去死,也分辨不出自己此举究竟是对还是错。 “你知道的,我不是这个意思。” 锦月撑着身体想要起身,墨承乾赶紧伸手将她扶起,将两个软枕交叠放在锦月身后,让锦月靠在上面,手掌触到锦月瘦弱的双肩,心底一阵的心疼。 “跟你开个玩笑而已,睡了这么久,要不要喝点水或者想吃点什么吗?我亲手去给你做。” 锦月缓缓摇了摇头,身体极大的虚弱无力感,让她想起毓秀说是自己中了毒,想必自己突然间的昏厥,便跟这毒脱不了干系,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中的。 “不用麻烦了,我没有胃口,你陪我说说话就好。” 赫连鸣谦温笑的揉了揉锦月的头,便移身坐到了锦月身边,他是想多陪陪她,因为无论做出什么样的选择,都预示着,他陪不了她太久的时间了,所以每时每刻,都想是从上天哪里借来的。 “总归还是要用一些的,不如先给你煮点稀粥好不好?” 赫连鸣谦记得,锦月平常的饮食,经常会是一些清粥小菜,从未见她在饮食上过多的挑嘴,到是好养活的很,让他一手好厨艺,都没有施展的余地了。 “鸣谦,我真的没有胃口。” 锦月将手覆在赫连鸣谦的手背上,今日在朝堂之上,墨承乾的行为举止有些反常,给锦月带来极大的不安,她需要赫连鸣谦留下来,帮她安安心。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赫连鸣谦伸手摸了摸锦月的额头,并没有发烧的迹象,锦月极少表现出黏人的一面,从前的她总给人一种强大到,不会被任何人任何事所牵绊的的姿态,如此惶恐不安的模样,倒还是第一次见。 “没有,只是心里觉得有些不安,防似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似的,或许是我多想了。” 锦月将头靠在了赫连鸣谦肩膀上,以此便没有看见,当她说防似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似的时,赫连鸣谦面上的僵硬跟痛惜。 “碧华,别怕,万事还有我,我会永远在你身边的。” 赫连鸣谦攥住锦月的手,放在唇边吻了一下,或许是他自己太自私了,如今真的没办法接受,将锦月送到深宫之中,任由无情的岁月去摧残。 “我怎么会突然晕倒了?” 锦月朝着赫连鸣谦肩上往里靠了靠,因为只隔着一件薄衫,她能够感觉到赫连鸣谦温热的体温,一直惶恐的心得到了极大的安抚,也让她有了去定心思考的力气。 “没什么事,玉和说你体内的千千结被唤醒了,他会帮你解的。” 不知为何,赫连鸣谦没敢将事实说出口,倒不是怕锦月会因为想活命,选择离开他,而是怕锦月日日忧心着自己的身体,而得不到一日的松快。 “没想到玉和一回来,便给他添了麻烦,真是对他不住。” 锦月自觉亏欠了南宫霖许多,其实她内心到希望,南宫霖永远不要踏进临都,永远不要卷进这场本跟他无关的纷争之中,永远在潋滟谷与世隔绝的活着,保持着他那一身纯然出尘的气质。 “来日方长,日后有机会再做弥补吧。” 赫连鸣谦所说的有机会,是在宽慰她,锦月自然听得出来,因为锦月想不出,南宫霖能有什么地方,是用得着她去付出的。 “鸣谦,待会叫顶轿子,送我回右相府吧。” 赫连鸣谦心头震了震,垂下眼帘看向锦月,而锦月神色出奇的平静,平静到防似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如此让赫连鸣谦的心一下子慌了。 “碧华,你不用顾忌这么多,一切有我在,我会保全你的。” 虽然锦月没再追问,她为何会身在太宰府,而不是皇宫或者右相府,想是猜到他因为某些事情,跟皇上发生了冲突,才将她带回的。怕她继续留在太宰府,会给自己添什么麻烦。 “我信你可以保全我,但鸣谦我还是想坚持回去。” 锦月几乎没再找理由说自己为什么想回去,只是坚持了自己想走的决心。赫连鸣谦知道,越是如此便越说明,锦月已经猜到了些什么,只是没有得到印实。 他若再多说什么,怕是依照锦月的聪明,便能串联出其中原委了,即使再舍不得,也便不敢再多做强留。 “好,待会我亲自送你回去。” 锦月点了点头,清淡的眸子之中,添上了些沉郁忧心的神色,赫连鸣谦在瞒着她什么,虽然还不清楚,但肯定不是什么小事,她到不怕自己怎样,却怕赫连鸣谦会因为她遭受些什么。 — — — — — — — — 下午六点半还会有一更,大人们记得按时来看。 第三百四十五章:空城客子心肠断 为了掩人耳目,赫连鸣谦是用一顶宫轿,将锦月送回了右相府,随之而去还有南宫霖携着钟灵毓秀兄妹二人。 因为天色已晚,锦月将南宫霖等人安置在南宫霖先前住的节化阁中,因为自己精神不济,没跟南宫霖多说什么,便回到了揽月阁。 窗外有一弯浅浅的月牙,锦月依窗看了看,本想招叶阑回来问上一问,突然想起这个月份,似乎到了蓝影临产的日子了,叶阑前些天便离开临都,去了苍灵。 锦月揉了揉眉心,很多事越来越难把控,她自己也越来越力不从心,赫连鸣谦说要保全她,没有人比她自己更清楚,这是何其的难。 自从锦月从赫连鸣谦的太宰府回来,南宫霖每日都会亲手熬一碗药送来,早晚还给她诊诊脉,而赫连鸣谦也是每晚都会到揽月阁坐上一两个时辰。 因为南宫霖跟赫连鸣谦对她过于关切的反常举动,锦月自然要起疑心,但他们都不肯说,而因为叶阑不再,听风楼很多消息她又不好亲自出面去取,锦月便只能将这份猜疑埋在心中。 时间一天一天的流逝,转眼便到了炎炎夏日,虽然有南宫霖在右相府中费劲精力为她调养身体,但锦月依旧还能察觉出,自己的体力精力都在消减,大不如前了。 联想到毓秀当时说她身体里中了两种相生相辅的毒,锦月恍然醒悟,或许自己命不久矣,身上的毒也是无药可解,才会让赫连鸣谦跟南宫霖这般的举动吧。 若她真的时日不多,对她来说也不失是一件好事,珏儿跟娘亲自有叶阑照拂着,哥哥也会随了自己的心愿,守在傅风致身边。 而赫连鸣谦,想到赫连鸣谦,锦月捂了捂酸楚疼痛难耐的心。她不在了,赫连鸣谦还有他的命定之人在,如此想想自己在与不在,对所有人来说,都不是那么的重要。 想到此,锦月涩涩的笑了笑,她苟活一世,试问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也算不得恶贯满盈之徒吧,竟然把自己活的如此悲哀,如此可有可无。 六月的天气已经步入夏日炎炎,火辣辣的阳光烤的大地都冒着一股热气,赫连鸣谦在官轿之中坐的十分的烦闷。 那顶官轿是在芳香四溢门前停下的,因为芳香四溢多是达官贵人到来,赫连鸣谦这顶官轿,到也不是十分的显眼,并没有人过多的留意。 芳香四溢的选位,在临都之中算得上最好,一面是弱水湖畔的三千碧水,一面是临都最为繁华热闹的文景街,无论是你爱热闹,还是爱清静,都是个好去处。 赫连鸣谦自官轿之中走出,刚踏入芳香四溢的大门,便有一股夹着薄荷气息的凉气迎面而来,让人舒适无比,一经踏入,就难移开脚步离开了。 “临文,你来了,怎么不提前不跟我打声招呼?” 楼阁之上突然传来一个文雅的女声,赫连鸣谦怔了怔,突然想起来,小榭还在这温香软玉之中,他到是忘的一干二净了。 “临时收到颜夫人的请帖,来得有些匆忙,便没有先前知会你。” 小榭自楼阁之上盈盈走下,她身上那股文雅气质,并非因为长久出入厨房而有丝毫消减,一举一动比之临都簪缨世家的闺秀,毫不逊色。 “原来颜夫人请的是你呀,我亲自引你过去吧。” 小榭摆了摆手,那本欲引赫连面前的侍女便躬身退下了,小榭一来到芳香四溢,这里的掌柜便由小榭担任了,所以芳香四溢上上下下,都对小榭极为的的恭敬。 “有劳了。” 赫连鸣谦的态度十分的客道,让小榭很是不舒服,从前赫连鸣谦在她的清雅小榭时,两个人经常弹琴吟诗,品茶论道,那时没有慕锦月,多好呀。 “临文,我们一定要生分成这样吗?” 小榭来到临都后,曾多次到访过赫连鸣谦的太宰府,但下人不是说赫连鸣谦不在府中,就是说赫连鸣谦在忙,于是她一直没能进的门去,她心里也清楚,赫连鸣谦是有意避着她,但她不愿承认。 “小榭,我们之间只能是朋友,这一点我一早就跟你说清楚了,不是吗?” 小榭是来到临都之后,才知晓赫连鸣谦得了多少姑娘的喜欢,在芳香四溢之中,经常会有些大家闺秀前来吃饭,她也经常看到,那些矜持的名门贵女提起赫连鸣谦的名字,面上都有难以掩饰的娇羞跟爱慕。 “临文,在你眼中,我跟慕锦月就差这么多吗?你有没有想过,你所看到一切,都是假象,慕锦月远没有你想想的那般好。” 小榭那双文雅的眸子,瞬间便红了,若是论起这份情来,她不觉得自己能输给锦月,但为何赫连鸣谦永远视而不见,避之不及。 “小榭,碧华她再不好,也没在我跟前,说过你一句不是一句不好,你又何须如此恶言伤她。” 赫连鸣谦看向小榭的眼神有些警示的意味,让小榭为之一振,她听清楚了赫连鸣谦,在指责她出言恶伤慕锦月,将她看多爱背后搬弄是非之人,殊不知是他自己被情字迷了眼睛,看不清真相。 “呵~,罢了,你全当我嫉妒成性,迷了心窍吧。” 小榭苦笑一下,转身朝着楼阁上方走去,赫连鸣谦看着小榭决绝的背影,便知道自己的话,说的的确有些过了。 “方才是我失言了,你应该知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其实你和她性情相投,本该是朋友的。” 小榭一向自尊心强,总会因为某个人一句话,而耿耿于淮许久,两人确实有那么一段愉快的时光在,赫连鸣谦还是不忍心,小榭因为他一句为锦月抱不平的话,而伤怀。 “临文,若是最后,你不能跟她成为眷侣,能不能考虑一下我,哪怕你把我当做她的替身,我也愿意接受。” — — — — — — — — — — 今天的第二更,以后每天都有两更,直到月底完结。 第三百四十六章:当年戏马会东徐 小榭在室内的光晕之中回过身来,清雅的一张脸专注的盯着赫连鸣谦,让赫连鸣谦整个人僵在哪里。小榭一向最为自负自傲,容不得任何人有丝毫的冒犯,这句话能从她口中说出,赫连鸣谦知道,真的很不易。 “我~” 赫连鸣谦一个我字吐出,小榭红着眼,突然伸手捂住了赫连鸣谦的口,因为她已经从赫连鸣谦的神情之中,猜出了答案。 “不要说出来,求你了。” 小榭将手收回,赫连鸣谦确实没有接着将话讲完,小榭身子回转后,泪如雨下。她从未想过,自己这般丢掉脸面跟自尊去求,依旧什么都求不到。 “左手边第二间,你自己进去吧。” 小榭再次出声,不难听出她哽咽断续的声调,不等赫连鸣谦回话,她便用袖口擦着泪,跑开了。 赫连鸣谦暗暗叹了一口气,他从步入江湖之后,不断的在拒绝各种各样女子明里暗里的爱慕表情,但不得不说,小榭是唯一一个,让他感觉到有些于心不忍的。 因为他明白,小榭所有的骄傲跟自负,皆是因为幼年丧失双亲,自我保护的一种手段。 直到小榭跑远,赫连鸣谦将仅剩的台阶迈上来,便朝着左手边第二间房门走去,他心里有些存疑,猜想是不是小榭方才说错了位置。 右相夫人王妙音曾经也是名动一时的才女,是一个喜欢附风雅清静的人,为何将雅间选在了临近文昌街着一闹市的一面。 赫连鸣谦存着疑惑轻手扣了几下门,里面先前并没有什么声音传出,正当赫连鸣谦以为,自己确实走错了,打算离开找个人再问一问时,里面突然有了回应。 “太宰大人,进来吧,门没锁。” 赫连鸣谦曾有一段时日经常出入在左相府,对于王妙音也曾见过数面,自然可以辨出她的声音,看来不是小榭领错了路,而是王妙音突然改了性情,或者这一面有热闹要给他看。 赫连鸣谦犹豫了片刻,伸手一推,咯吱一声,掩着的房门被推开。 夏日刺眼的光芒首先照射在眼眸里,眼前白茫茫的一片,赫连鸣谦闭眼再睁开,才适应了屋内的光线。 亮堂的窗前,有一个曼妙的身影背他而立,一身素雅的水色锦装,勾勒出玲珑有致的身段,通身散发着一股清然如水的气韵,将夏日的燥热都压制了下去。 “颜夫人~” 赫连鸣谦一唤,王妙音转过身来,她那双跟弦阳如出一辙的妙目内,流露出不同于弦阳的雅致跟沉稳,若单看这容貌,觉得她是个不过双十的女子,很难想象已经有了弦阳这么大的女儿了。 “太宰大人,请坐~。” 王妙音自窗前移出,并未将敞开的悬窗关上,室内比之芳香四溢别处,温度要高出少许,她伸手朝着桌前摆了摆手。 “不知颜夫人唤本官前来,所为何事?” 赫连鸣谦下朝回来,还未进太宰府,管家就急冲冲的送来一张帖子,跟帖子一起送来的,还有一只原本属于他家先人的灵犀镯。 赫连家跟王家有着很深的渊源,看到这灵犀镯,赫连鸣谦不敢懈怠,匆匆回府换了身便装,便直接到芳香四溢来见王妙音。 “今日请太宰大人过来,一是想让太宰大人看场戏,二来是有一事相托。” 王妙音清淡的语气之中,听不出任何的情绪,只见她用那纤长的手指,捏起玲珑精致的茶壶,先给赫连鸣谦到了杯茶。 “看戏?看什么戏?” 王妙音抿唇一笑,将倒好茶的白玉茶杯递给赫连鸣谦,赫连鸣谦双手接过,道了声谢。 “不急,好戏还没开始,太宰大人先耐心等上一时片刻。” 王妙音侧头朝窗外轻飘飘的看了一眼,此时赫连鸣谦才敢断定,这左相夫人找他前来,还特意选了临近文昌街的一面厢房,果然是有其他打算的。 “那不然,颜夫人先说说,有什么事情相托吧?” 王妙音是何种的身份,试问天下间即便有赫连鸣谦办不到的事情,也难有眼前这位即是王家之人,又是左相府唯一嫡夫人的王妙音办不到的。 “这件事,便更不能着急了,要等太宰大人看过戏后,再说不迟。” 王妙音握着白玉的茶杯,放在唇边轻抿了一口茶水,随后定然的放到了桌边,才平静的抬起了眸子看向赫连鸣谦。 “其实颜夫人无需如此绕弯子费周折,有这灵犀镯的存在,有什么事,本官会不答应。” 百年前,为了墨家的万里江山,赫连家确实欠了王家许多,所以才用这一对灵犀镯做信物,只要王家后人开口,只要不关乎天朝存亡,赫连家的人,都是不会回绝的。 “那不一样,此事,我想尽量让太宰大人,答应的心甘情愿。” 赫连鸣谦讪笑了一下,若他真能够答应的心甘情愿,怕是王妙音也不会将灵犀镯如此重要的信物,白白的浪费了去。 “心甘情愿,怕是不太容易吧?” 王妙音莞尔一笑,抬眸将赫连鸣谦细细打量了一番,心想着赫连家的人,果真是好气度好风华,难怪百年前,能让王家先人散尽家财,无怨无悔的帮衬着。 如今王家老宅的密室之中,还珍藏着一副画像,虽没有署名,但依旧能猜出是跟赫连家的那位迷了王家家住的夫人有关。 “那得看太宰大人怎么想不是,太宰大人是聪明人,想必不会钻牛角尖的。” 赫连鸣谦垂下眸子拧了拧眉,王妙音是个心机颇深的人,她在心中没有左相的情况之下,将左相那样一个老谋深算的人,攥在手中死死的。 “颜夫人太抬举本官了,本官尽量不让颜夫人失望。” 王妙音笑着垂了垂眸子,现在慕锦月越发的如日中天,位居后宫之主,指日可待。她如此的憎恨自己,说不定那一天就危及到自己的女儿,所以她必须要为自己的女儿做好打算。 “时辰差不多了,太宰大人这边请。” 第三百四十七章:戏罢曾无理曲时 王妙音率先起了身,走到了敞开的窗前,天生有着傲慢气息的眸中,带着些算计过后的笑,让赫连鸣谦从这样的眸光中,嗅到了一股危险的气息。 “看到那个衣衫褴褛的女人了吗?” 赫连鸣谦随着王妙音来到窗前,在一个不起眼黑乎乎的巷口,看到一个头发凌乱,满身污垢,破烂的衣衫几乎遮不全身躯的女子。 “她是?” 王妙音讪笑了一声,扭头看了赫连鸣谦一眼,将食指放在唇边,嘘了一声,赫连鸣谦拧眉朝着那女人又看了一眼,他确认,这人他以前从没有见过。 王妙音让他看,他便安静的看着,芳香四溢所有的厢房,对的都是好风景,而唯独着一间对的是一个破落的巷子,而那巷子深处,便是一所被人遗弃破烂的茅屋。 赫连鸣谦在窗前跟着王妙音看了一会,那满身污秽,比乞丐好不了多少的女人一直守在巷口,像是在等着什么似的。 一盏茶的功夫过去后,突然鬼鬼祟祟的跑来一个拎着破碗的乞丐,看到那女人,他脏兮兮的脸上,嵌入的那双眸子,露出了猥琐贪婪的笑,快走了几步跑了过去。 “想死我了。” 那乞丐跑过去就一把搂住了那个衣衫褴褛的女人,那女人厌恶的反手将他推开,皱着眉掩了掩自己被扯开的衣襟,那乞丐涎笑了一声,从怀中掏出了一个黑乎乎的馒头。 “给,可以了吧。” 那女人咬着唇看了一眼,连忙将那馒头夺了过来,宝贝似的塞进了怀中,而那乞丐再对她动手,便不再有丝毫的反抗了。 赫连鸣谦跟王妙音看着他们,拉拉扯扯的进了巷子尽头的那间,只有一半屋顶的茅草屋,不用想也知道两个人在里面做什么去了。 “颜夫人找我来,就是看两个乞丐,做这苟且之事吗?” 临都是个繁华之地,但也有不少以乞讨为生的人,乞讨自然也讲究方式,看那女子便是因为乞讨不到食物,只能出卖自己的身体去换。 “乞丐,哈~,太宰大人若是早来临都几年,或许就应该识的她了?” 赫连鸣谦诧然一怔,在心里琢磨了一遍王妙音这句话,虽然猜不出她是谁,但王妙音这般说,这女人以前应该是个人物,而且还是个大人物。 “请颜夫人明示,她是何人?” 王妙音端了端站僵的姿势,朝着那乌黑的巷子看了一看,想起上次见她时,锦缎华服,满头的金钗玉瑶,高傲的不可一世,真是物是人非呀。 “不知太宰大人有没有听过,宋慈这个名字?” 赫连鸣谦看向窗外的视线一滞,其实若不是因着锦月,他也不会留意到宋慈这个人的,但依旧难以置信,那个曾经被宋太师嫁入右相府,闹得右相府鸡犬不宁的右相府二夫人,如今落到了这步田地。 “颜夫人的意思是,她就是右相府的二夫人?” 王妙音垂下眸子淡淡一笑,一个是高高在上的名门贵女,右相府风头直接压过正主的二夫人,一个是用身子换馒头的乞丐,的确是天差地别,更何况宋慈在三年前就该是个死人了。 “太宰大人不信吗?” 赫连鸣谦将视线缓缓收回,他到也不是不信,只是不明白王妙音让他来看宋慈的下场,用意是什么,难道跟碧华有关。 “颜夫人还是有话直说吧,你想通过她告诉本官什么?” 赫连鸣谦在官场上,也是一个喜欢绕弯子的人,将人先绕晕了,便容易漏出破绽,然后一击击中,再也没有翻盘的机会,此时他仿佛觉得,王妙音就是在炮制他的方法。 “太宰大人何须这么急呢,难道太宰大人不想问问,为什么方才宋慈明明饿的眼冒金星了,却没舍得吃手中那个馒头吗?” 这一点,赫连鸣谦也注意到了,方才宋慈接过那个黑乎乎的馒头时,似乎咽了口口水,才塞到怀中的,看她的模样,应该是饿了很长时间了。 “听闻她有个儿子,被右相一同赶出了右相府。” 其实宋家灭门之时,赫连鸣谦已经步入了官场,只是这件事发生的时候,他正在楹城办一件案子,事情办好之后,回到临都才从别处听说,宋家被灭满门的事情。 方才他确实有那么一点怀疑,那个衣衫褴褛的女子,并非是宋慈,因为按说宋慈跟她那儿子,早就已经上了断头台了。 “太宰大人真是聪明,没错,她的儿子确实也还活着。不过宋家出事没多久虽然活了下来,但他却因为纠缠一个青楼女子,被打断了两条腿,就躺在那个茅草屋里,靠着她娘用身子换的馊馒头,苟活到了现在。” 当时是皇上下旨灭了宋家的满门,朝中上上下下都急着跟宋家赔情关系,是何人敢冒这么大的风险,将他们两个人救了出来。 按说冒这么大的风险救出来后,却没好好安置,放在这里任由他们自生自灭,似乎有些不符人之常情。 “颜夫人,何以将他们母子的事情,打听的这般清楚?” 王妙音淡笑着将手放在了窗棂上,从前宋慈未曾嫁给右相时,她跟宋慈还有那么点交情,宋慈虽然为人霸道蛮横了些,但却头脑简单,特别好利用。宋慈能看上右相,便是她故意引导的。 “自然是为了太宰大人你?” 赫连鸣谦诧异的看向王妙音,按说他跟这个宋慈似乎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块去,真要强扯出点关系,那便是她给了碧华一个极其难熬的童年。 “为了本官?为本官什么?” 王妙音微微挑动了一下眉毛,曾经她是如此的恨叶天泽负了她一片深情,恨玉玲珑夺了她的所爱,连同着也恨上了叶清怡,多年的姐妹之情,她竟然会在最后站在玉玲珑那一边。 “太宰大人,可知道当年从死囚堆里,将宋慈母子换出来的,是那个将他们母子恨到骨子里的,右相府嫡小姐,慕锦月。” 第三百四十八章:尚以舛陋遭讥评 宋慈嫁给右相之后,王妙音经常私下跟宋慈见面,依宋慈那点脑子怎么可能是叶清怡的对手,也只有她才清楚的知道,叶清怡软肋在哪里,如何才能将她拿捏的死死的。 “颜夫人的意思是,碧~,慕小姐将他们母子救出来的。” 虽然右相子女众多,但说起慕小姐,除了锦月之外,所有人都不会朝其他人身上想,王妙音自然也不例外。 “太宰大人不用避讳,你们的事情我早有耳闻。” 赫连鸣谦微微拧了拧眉,他跟锦月之间的事情,虽没有刻意想去瞒着人,但毕竟锦月未曾出阁,而且还是被整个天朝关注的并蒂明姝,他不想给她落下不好的名声。 听风楼不但收集消息的手法无人能及,而封锁消息的本事,也不在话下,王妙音知道此事,想必下了不少的功夫。 “说都说道这个份上了,颜夫人可以说你要托付的事情了吧?” 王妙音将他跟碧华还有宋慈母子的事情,打听的如此清楚,但赫连鸣谦依旧猜测不出,王妙音此举最终的用意会是什么,究竟有什么事需要如此大费周折求他的。 “太宰大人又着急了不是,哈~,真是巧呀!” 王妙音的眸光瞥向窗台,眉目之间挂上了一抹让人极其不舒服的笑意,赫连鸣谦也随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 只见方才那个随着宋慈进去的乞丐,边穿衣服,便从那茅草屋中匆匆走了出来,骂骂咧咧的吐了口吐沫,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宋慈掩着衣襟又从巷子走到了巷口,像是在等着下一个人来,此时一定藏青色小轿从中路过,赫连鸣谦认出了,那正是锦月出入右相府所坐的。 宋慈看到那一顶小轿,混沌低迷的眸子突然惊愣了片刻,发疯似的扑了过去,却被四周的护卫挡在外面,靠近不了那顶轿子。 “慕锦月,你这个贱人,你给我滚出来。” 宋慈手脚并用撕心裂肺的喊着,她的声音很大,惹的在哪茅草屋中断了腿的儿子慕昌,都用两只手爬了出来。 “慕锦月,你害了我宋家满门,你肯定要遭报应的,你跟你那不要脸的娘都会遭报应的,老天爷呀,你开开眼吧。” 宋慈还在哭天喊地的一通乱骂,那顶本渐行渐远的小轿突然停了一下,转头回来,在宋慈两步之遥落了地,轿子压低之后,青鸾伸出一条手臂,锦月便搭着青鸾下了轿子。 就这样远远的看过去,赫连鸣谦发现,锦月的面色依旧有着变态的虚弱,墨承乾说她仅多可以撑三个月,如今都已经过了一半了,她虚弱到走路都需人扶着了。 “二娘,多年不见,别来无恙。” 听到这温润似泉水一般的声线,宋慈打了一个激灵,瞬间放弃了挣扎,心底蔓延出一股到了极致的恐惧,一双眼睛瞪的很大,完全没有了方才的气势。 “怎么了二娘,方才不是还骂的很凶吗,这会是累了,饿得吧?” 锦月盈盈一笑,朝着宋慈走了一步,宋慈脸色一白,一下子瘫到了地上,惊慌失措的朝另一边爬了两三步。 “你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锦月就此驻了足。脸上的笑依旧恬静温柔,但宋慈却看到这笑,像是被噩梦魇住一般,继续朝着巷口墙根爬。 “老贱人,你干嘛呢?还不给被少爷弄点吃的,就一个馒头,都不够本少爷塞牙缝的。” 此时慕昌用双手爬出了巷子,先是恶狠狠的唬了宋慈一句,随后转头看到锦月,蓦然怔了怔,华美的衣衫,贵不可言的气质,貌若天仙般的面容,真是跟他们有天壤之别,可他们明明三年前,还是平等的身份。 “月儿,月儿,是你吗?” 看到锦月,慕昌原本混沌恶狠狠的眼眸突然亮了亮,不同于宋慈,他反而惊喜的朝着锦月爬过去,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一颗救命稻草。 “月儿,你求求爹,让我回去好不好,我以后给你做牛做马都行。” 在慕昌即将靠近锦月时,锦月身边的护卫瞬间挡住了他的去路,慕昌看到护卫冰寒的脸,姑娘手中寒光凛凛的刀,一下子不敢再向前靠了,锦月依旧盈盈浅笑不语。 “昌儿,别靠近她。” 宋慈看到自己儿子被挡,怕自己的儿子再往前靠,被这刀剑伤了性命,宋慈赶紧开口叫住,许慕昌不知道眼前这个丫头多可怕,她可是亲身领教过了。 “老贱人你给老子闭嘴,月儿,以前都是哥哥的不对,你看在咱们兄妹一场的份上,帮我跟爹说说,只要能让我回去,我干什么都行,天天给你擦鞋都行。” 锦月加深了嘴角的笑,朝着慕昌爬着的方向靠近,慢慢俯下了身,一双纯净如水的眸子静谧的看着满身污秽,头发蓬乱,衣不遮体的慕昌。 “兄妹一场,三年前,你偷摸紧揽月阁,妄图对月不轨的时候,可能想过我们是亲兄妹。” 慕昌本带着希望的眸子,瞬间黯淡无光,整个人像是被雷劈了一般,久久没有回过神来,他看到锦月只想求他帮自己会右相府,却将这一档子事忘记了。 慕昌遗传了右相的好色,看到自家貌美如仙,被天下男人称赞惦记着妹妹,便起了龌龊的心思,在一天下午喝酒壮了胆后,便偷偷摸进了揽月阁。 但当时也不知怎么的,突然就被一个黑影打晕过去,扔到了臭水沟中,他一直以为这事,锦月不知道。 “我~,我~,我是喝醉了,我不是最后没把你怎么着吗?” 锦月眸光微微一凛,吓的慕昌猛烈一抖,等他再朝锦月看去,发现,锦月依旧笑的和煦恬静,他有些奇怪,方才那狠厉的目光,是不是自己的幻觉。 慕昌呆愣愣的瞅着锦月,锦月防似没有看到,眸子瞥着自己的指尖,看着小指上已经很浅的疤痕,而宋慈却惊了惊,她想起多年前,她曾故意用剪子戳过那白嫩的双手。 第三百四十九章:行步欹危实怕春 “昌儿,别求她,我们有今日,就是她害的,慕锦月你一定会遭报应的,我真后悔,当初没有先掐死你。” 为了慕昌,宋慈壮着胆,爬了过来,慕昌却诧异的看向锦月,他眼里的锦月一直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女子,怎么会牵扯到宋家的灭门之灾,这件事不是皇上下的旨吗。 “二娘如今能这般明白,这些苦还真是吃的值了。” 锦月站直了身体,漫不经心的弹了弹垂下的水袖,而慕昌惊呆了,宋慈咬牙切齿的恨不得将锦月生吞活剥了。 “真的是你?” 慕昌不确定的问了一句,从前在府中,虽然锦月是正房所出,但因为二夫人的强势,他从来没将这个貌美的妹妹放在眼里过,也从没想过今天他的遭遇都是这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妹妹所造成的。 “二娘说的不错,你宋家的灭门之灾,的确是月今生最得意的一件事了。不过可惜的是月不如二娘心狠你,将慕昌的腿打断后,还特意让你们碰上了个山野郎中,保住了一条命,,哦~,对了还有二娘你~” 锦月讲话故意停顿后,对着宋慈漫不经心的讽笑了一声,拇指划过其他四指的指尖,嘴角噙着一抹笑,那笑看的宋慈心底发颤。 “要不是因为月特意照顾,你觉得就你这如今的模样,还有乞丐能看得上眼,能觉得跟你风流一次,比得过那发馊的馒头。” 宋慈听到锦月如此侮辱她,又羞又愤,便忘记了一直揣在心头的恐惧,突然发疯似的扑了过去,却被青鸾用腰间的软剑柄一抵,宋慈整个人砸到了墙上,又弹回了地上,从口中吐出一口污血。 “慕锦月,你不得好死,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宋慈趴在地上捂着摔痛的手臂,锦月看着她莞尔轻笑,她看的出,宋慈已经有轻生的念头了。她折磨了自己跟娘亲这么多年,这才三年而已,怎么能让她轻易就去死。 “做鬼呀,你要是敢去死,月下一刻就把月这位好哥哥,活生生的剁成肉酱,去喂狗二娘你信不信?” 听到锦月的话,本就吓的发抖的慕昌,一下子瘫软到了地上,用手慌忙的朝后方爬了爬,一手抓住了宋慈。 “老贱人,你不能死,本少爷不想死,本少爷不想死,本少爷不想被剁成肉酱去喂狗。” 宋慈看到慕昌如此厉声的呵斥她,她真觉得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只能仰头歇斯底里的大哭起来。 “苍天呀,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呀,你怎么这么不开眼呀。” 赫连鸣谦跟王妙音站在二楼的窗前,不但将下面的一切看得真真的,连他们说的话,都一个字不漏的传到耳朵里。 “慕小姐好手段。”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锦月心头一震,抬头看去,正好对上赫连鸣谦深邃,耐人寻味的一双眼眸,漆黑的眸子,一下子定在了眼眶之内。 “哦,对了,听闻太宰大人数年前闯荡江湖的时候,有次受了重伤,被一个叫做沐儿的姑娘救了性命,太宰大人心里一直记挂着这位姑娘,却始终找不到人是吧?” 锦月静谧的眸子瞅着赫连鸣谦,她一直不想让赫连鸣谦看到自己这般咄咄逼人的模样,但这世上哪有不通风的墙,自己既然做了,便总有一天会被撞见。 “你知道沐儿在哪里?” 王妙音所说的事情,确实是赫连鸣谦一直以来的心结。 那个沐儿是个眼盲的姑娘,单纯善良,与世无争,她最大的心愿,便是想看看这个世界。他答应了她,让南宫霖帮她治好眼睛,但等他得空回去寻她时,沐儿便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二夫人娘家有个内侄女,闺名宋沐,眉心生有一颗朱砂痣,十分的惹人怜爱,不幸的是小时候发高烧烧坏了一双眼睛,二夫人可有此事?” 宋慈听到王妙音问她,先是愣了愣后,便点了点头,宋慈这一点头,让赫连鸣谦心头猝然一慌,宋家人当时无一生还,他寻了这么多年的人,竟然在三年前就不在了。 “听闻那个沐儿生的很是漂亮,在天牢里被狱卒蹂躏至死,被一张破席子卷住,扔到了乱葬岗中,连断头台都没机会上,真是可怜呀,慕小姐觉得呢?” 从三言两语之中,还有赫连鸣谦哀伤低迷的神色中,锦月才揣测出,这个王妙音口中的沐儿,跟赫连鸣谦关系匪浅,也就是说,如今她是间接的害死了一个,对赫连鸣谦极其重要的人。 “月没有生一颗如颜夫人这样菩萨般的慈悲心,并不觉得,颜夫人跟太宰大人好生享用芳香四溢的美食吧,希望月没有扰到二位用餐的雅兴,月就先告辞了。” 锦月静然福了福身,便直接回了轿子之中,宋家的灭门之灾,的的确确是她一手促成的,也的的确确误伤了很多无辜之人。 当时因为哥哥院中的那场大火,是是宋家人放的,而且二夫人也想借此一并将她跟娘亲还有珏儿都除去,她意识到不除宋家,不下手为强,他们便只能任人宰割。 这些虽然是事实,但若她跟赫连鸣谦开口解释,不知道赫连鸣谦会不会觉得,她在为自己狡辩,若是这样,她宁愿什么都不说。 “颜夫人现在可以说,你想托付给本官什么了吧?” 赫连鸣谦语气冰寒刺骨,他怎么能看不出来,这一切都是王妙音一手安排给他看的,但看锦月方才的反应来看,这些事都是不争的事实。 “我今日做这些,只是为了一件事,那便是想让太宰大人娶弦儿为妻。” 王妙音从袖口将另一只灵犀镯取出,递给赫连鸣谦,赫连鸣谦诧异的看着王妙音手中的镯子,却没有伸手去接。 “颜夫人说什么?” 赫连鸣谦一早就知道,弦阳心里存着一个人,而自己已经将整颗心都放在了碧华身上,他跟弦阳怎看都是完全不可能在一起的。 第三百五十章:人道山长山又断 王妙音别有深意的看了赫连鸣谦一眼,嘴角浮出一抹讪笑,转身回了桌前款款坐了下来,神情之中有着她一贯的傲慢。 “太宰大人明明听清楚了,又何须再问一遍呢?你再问一百遍,我也不会改口的。” 王妙音将手里的镯子塞进赫连鸣谦手中,她的意思很明显,此事赫连鸣谦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除非他不顾先祖的承诺,摒弃赫连家的信誉,但王妙音又清楚的知道,赫连鸣谦不会。 “弦阳她同意了?” 赫连鸣谦将手中的镯子握了握,虽然左相跟王妙音对别人一向不会心慈手软,但对这个唯一的女儿,却是疼到了极致,他如今觉得唯有弦阳哪里抵死不从,方可打破如今的僵局。 “女孩子家的婚事,一向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的意见不重要,主要看太宰大人肯不肯娶?” 王妙音将赫连鸣谦最后一线希望抹去,赫连鸣谦颓然跌坐在了红木椅上,握着镯子的手不停的颤抖着。 他没有想到,他跟锦月之间原有的重重阻碍还未除去,便又莫名的添了一道,难不成他此生真的跟锦月就这般没有缘分,他们在一起就真的碍到了这么多人。 “赫连大人好好衡量一下是心上人重要,还是你赫连家百年的清誉重要,左相府随时恭候太宰大人的聘礼上门。哦~对了,若是太宰大人想用些什么,尽管吩咐,早晚会是一家人,芳香四溢不会收大人钱的。” 王妙音起身对着赫连鸣谦福了福身,轻缓一笑,没等赫连鸣谦回应,便独自离开了芳香四溢的厢房,并将房门关上。 空旷的房间里,明明充斥着夏日的炎热,但赫连鸣谦却觉得有股寒气,入了骨髓,刺穿了肺腑。沐儿的惨死,锦月的毒,赫连家先祖的承诺,一股脑的撞在一起,让他一下子不知该如何去应对。 夏日的晴空是明媚的,天是湛蓝深远的,太阳像火球般的烤着大地,阳光是那样强烈,天上地下处于一片耀眼的光明之中。 窗前的桃树郁郁葱葱,因为是观赏性的,五月底长出指头大的桃子,早已经尽数掉落,入眼只要一片浓厚的绿色,显得有些单调跟乏味,是否鸣谦如今也对她起了腻烦之心。 锦月在窗前伸了伸手,从桃枝页缝隙中照射过来的光线,落在掌心之中,掌心便蔓延出一股灼热之感,这份疼痛感,让她混沌的意识,有了一顺的清醒。 锦月缓缓垂下眼帘,视线触及到桌案上被翻开的册子,上面是王妙音当日提过的沐儿,所有的生平还有一副画像。 宋沐的样貌虽不算多么的惊世骇俗,也就是平常所见那些小家碧玉的容貌,但唯独一双眼睛,透着份纯净跟柔情。若不是听风楼的消息不会出错,实在让人难以想象,这样一双眼睛,竟然不能视物。 十日了,赫连鸣谦已经有十日不曾来过揽月阁了,想到此,锦月心头一阵阵的疼了起来,是不是因为她间接害死了宋沐,赫连鸣谦再也不肯理她了。 锦月暗暗叹了口气,她知道自己不该去比,但总是忍不住去比,一场救命之恩原来可以将对她的一份情比下去。 “小姐,梅大人求见。” 青鸾突然的出声,打断了锦月的思绪,此刻她才想起,梅清今年身为登上皇榜的士子,已经被派遣到楹城做县令了,应该不出一月,就该去上任了,此时来道别,似乎有些早吧。 “请他进来吧。” 锦月移开了窗子,对着镜子用手理了理自己被微风吹乱的头发。越来越惨白的脸色,显示着她怎么掩都掩不住的病态,她不知自己还有多少时日可撑,但隐约觉得,应该不会太久。 这样也好,就让她把这条命,抵偿了宋沐那条命吧,听闻赫连鸣谦找出了当时守在天牢中,查出玷污过宋沐的狱卒,统统杀了,又让相关人到乱葬岗,对着一堆白骨中寻宋沐的尸骨。 三年多了,那乱葬岗每日都会扔进去死人,找到哪有这么容易,但偏偏赫连鸣谦记得宋沐摔断过右手关节,找了数十个仵作,在一堆白骨之中将宋沐寻了出来,还寻了块风水宝地,建了一座豪华的陵墓。 或许过不了多久,她也会成为一堆白骨,到不知会被埋在什么地方,也不知到时候鸣谦会不会原谅,她害死了宋沐这件事,每年的清明时节,肯不肯来给她也上一炷香。 “月月~” 咯吱一声门响后,梅清随着青鸾走了进来,锦月也将脸上的沉郁跟忧思抹去,换上了一抹恬静而温软的笑,除了脸色苍白些,在梅清眼里跟平常无二。 “太阳这么大,今日怎么得空过来了,快坐吧。” 今日梅清穿了间草青色的袍子,多日不见,他的脸色到比上次金殿上见到时,红润了一些,连眉梢的那朵梅花都添了些绚丽跟明媚。 “哦~,以前为了避嫌,不敢来找你,怕给你招麻烦,李先生说,如今科举已经尘埃落定了,可以来看看你了,所以我便过来了。” 梅清坐下后,青鸾没有奉茶,而是端上了一碗冰镇的绿豆汤,梅清捧着喝了几口后,才出声跟青鸾道了声谢。 “不碍的,你我认识,他们早就知道。” 锦月掩袖轻咳了两声,她这几日稍有动弹,便觉得全身疲惫的厉害,近几日又染上了咳嗽的症状,晚上都很难入睡了。 “月月,你没事吧?” 锦月强压住自己身体的不适,对着梅清摇了摇头,梅清是个心理存不了事的人,若被他知晓自己的身体状况,还不知道怎么坐立不安起来呢。 “没事,偶然风寒罢了,过几日便能好了,这不玉和还在右相府中,亲自为月调理身子呢。” 锦月用丝绢拭了拭嘴角,虽然梅清直说来来看看她,但锦月却明显的从梅清神情中看出,他今日来是有事的。 第三百五十一章:兰替天香蜜替黄 梅清一直是垂着头,他也并不善于察言观色,所以并未看出锦月神色上的反常。 “哦~,你没事就好。” 梅清将头又往下垂了垂,一只手不安的捏着另一只手,一看便是有事情不好意思说,但又觉得此事除了锦月,不知该求谁的为难模样。 “有什么事,直接说吧,能帮你的,月肯定不会推辞的。” 锦月端起桌边的茶盏润了润喉咙,梅清这人过于简单纯净,依照他现在的处境,求她的事情都不会难到哪里去不管为了谁,锦月都愿意帮他。 “那个,我想,我想跟月月你借个人?” 话说出口,梅清的脸直接红到了耳根后,垂着头,眼睛扑簌的看着自己的脚尖,但余光却偷偷看着锦月。 “借人,借什么人?” 锦月将手中的茶杯重新放到了小几上,她这几日因为自己的事情处理的一团糟,便没有怎么顾得上梅清跟岳凌寒,到是有些听不明白,这平白无故的,跟她借起什么人来了。 “我想~,我想跟月月你借一下青芜行吗?” 锦月怔了怔,青芜自从被青碧安排在梅清身边好,就一直没有回过揽月阁,如今梅清突然给她来讨青芜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这段时间他们两情相悦了,可有可能吗? “借青芜,你要借青芜做什么?” 虽然梅清跟着岳凌寒之间隔着深仇大恨,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们之间并不是没有了情谊,要的就是等梅清放下心结。 “我想借她成个亲。” 若方才锦月还会往其他方面想,梅清这样一讲,便只能验证她先前的猜测了,若这事被岳凌寒知道,会不会直接杀到她揽月阁来。 “成亲,跟青芜?” 锦月试探的又问了一遍,青芜出自她的揽月阁,虽来她身边不是很久,但是青碧亲自挑选调教的,品行绝对差不到那里去,锦月有些难以置信,青芜会招惹梅清。 “不~不~不~,月月你不要误会,我不是真的要娶青芜,只是做场戏而已。” 梅清看锦月像是误会了他的意思,连忙出口跟锦月解释,这事他跟青芜说过了,但青芜却说,此事需要锦月应允才行,她自己做不了主。 “做戏,给岳先生看的?” 梅清羞怯的点了点头,他的确是要成亲给岳凌寒看的,他们如今这样远不得,近不得,早晚会把对方逼疯的,所以他想尽快结束掉这难熬的相处方式。 “月一向不想为难别人,尤其是揽月阁的人,此时若是青芜同意,月便都随你们吧。” 虽说只是演戏,但临都这样民风保守的地方,女孩子坐上了花轿,不管是真是假,都相当于嫁了人,日后怎么着都会留下个结,这方面,锦月不想为难青芜。 “青芜一早就同意了,只是怕你怪罪她擅自做主。” 锦月拧了拧眉,她到是没有想到,青芜一早就答应了这件事,心中想着,青芜那丫头不会真的对梅清动了心吧。 “既然这样,便随你吧。” 锦月又掩袖咳了一声,如今她自己的事情尚且没有处理好,实在是分不出精力来关心青芜对梅清动了怎样的心思。 梅清若是成亲,岳凌寒怎么着都不会袖手旁观的,有岳凌寒的地方,自然也不会缺了赫连鸣谦,锦月打算在梅清的成亲那日,问上赫连鸣谦一句,是不是真的就此跟她形同陌路了。 “咦,这姑娘的眼睛好像有三分像月月你呢?” 梅清看锦月答应了此事,便放下心来,因为他不是临都本地的人,并不知道这假成亲,对一个姑娘来说意味着什么,便没再多想。 “是吗?” 因为宋沐的画像还摆在桌案上,梅清一扭头便看到了,听到梅清如此说,锦月心头一颤,也转眸向着那画像再细细看了看。 “月月你不觉得吗?” 锦月微微眯了眯眼,起身走到宋沐的画像之前,可能因为看不到,那双眼睛带着一份迷离跟空洞,锦月又转头看了一眼镜子中的自己,仔细的对比了一下。 “青鸾,像吗?” 青鸾是个从来不会说谎的人,也是个观察人特别细致的人,所以锦月觉得,青鸾的答案比之梅清一个人的感觉,可信度更高。 “确实有点像。” 得到青鸾的证实,锦月身子猝然一软,连忙扶住了桌角,才能站稳。赫连鸣谦是先认识宋沐,才见了她的,一双三分像的眼睛,一个叫沐儿,一个姓慕,如此多的巧合在一起,仅仅是她多想了吗。 “月月,你怎么了?” 看到锦月明显的脸色不对,梅清担忧的走了过去,他不知道自己方才那句话,说的不对,可以让锦月有这么大的反应。 “哈~,难怪他不会来了,原来月不过是个替代品。” 锦月仰头大笑了几声,让梅清彻底的呆住了,他以前见到的锦月,总是沉着冷静的模样,除了温笑意外,从没在锦月脸上看到其他的表情,但今天去看到锦月如此的失态。 “月月,你不要吓我,是不是我说错了什么?” 锦月回眸过来,看到梅清一脸的自责,他不是说错了什么,而是将她点醒了,从虚幻的梦境之中点醒了。或许是她一直在假装沉睡,一直在拒绝苏醒,才让自己陷的这般深。 “你先回去吧,成亲的事,月会帮你把一切都安排妥当的。” 梅清本来想开口拒绝,但看到锦月坚定的神情,便怎么都开不了口了,只能将话咽了回去。 “月月,你真的没事吗?我方才是乱说的,这画像中的女子,那抵得上你万分之一。” 锦月视线又往宋沐画像上瞟了一眼,有句话叫做情人眼里出西施,人只要钟情起某个人来,无论她在别人眼中如何,在那人眼中都是无可比拟的。 “月能有什么事,回去吧。” 锦月背过身去,梅清怯怯的看了锦月的背影一眼,他不敢再说话,怕越说却错,只能忧心忡忡的从揽月阁离开。 第三百五十二章:既生瑜又何生亮 炎炎夏日,刺耳的蝉鸣闹得人心发慌,与太宰府正门侧对的一条巷口,停着一辆素净的马车,车帘被掀开之后,露出一张恬静精致的面孔,幽静的目光轻撇过远方,让夏日都掺进去一股清凉。 “他是说,他现在,不在府中?” 垂立在一旁的青鸾点了点头,锦月默默将视线下移,苦苦一笑。曾几何时,他就是用这个借口屡次将小榭,阻挡在太宰府门之外,没想到还有用到自己身上的一天。 “小姐,我们现在回吗?” 她们今日在这太宰府门前,已经停留了小半个时辰。这么样炎热的天气,守在外面的护卫,早就汗流浃背了。而锦月在车里闷着,也好受不到哪里去,一张脸本就有着病态的惨白,如今又添了一抹不正常的红晕。 “你再去问一问,太宰大人何时回府。” 青鸾惊了惊,诧异的看了锦月一眼,青鸾尚且知道赫连鸣谦是借故推辞,只是不想出来相见,又何况如此洞察人心的锦月,她不明白锦月何时变的如此执着了。 “是~” 青鸾顿了片刻,依旧回了一个是字给锦月,便握着手中的软剑,再次朝着太宰府门前走了过去。 锦月掀起了轿帘,目色凛凛的扫过那敞开的太宰府门,她知道两人之间有着重重阻碍,却从没想过,赫连鸣谦有跟她如此离心的一刻。她以为就算日后不能在一起,他们的心也会存寄在对方身上。 “小姐,他们说不知道。” 青鸾眨眼的功夫便回来了,锦月涩涩的笑了笑,在青鸾去问之前,她便知道会是这么个结果,但听到耳朵里,却还是难以接受。 “不知道,好一个不知道。” 锦月促然将掀着的车帘放下,无人看到之时,那样清淡如月的眸子,扑簌簌的落下大颗大颗的泪滴,她不愿相信,她跟赫连鸣谦就这样不明不白的结束了。 “鸣谦可在府中?” 一个清甜的声调突然擦过耳畔,锦月猝然惊了惊,她听得出来,这样甜美的声音,除了弦阳以外,不会有第二个人。 “太宰大人恭候颜小姐多时了,颜小姐里面请。” 锦月一下子瘫软到了马车之上,眸中的泪水比之方才流的更加的急了,果不其然,除了她之外,赫连鸣谦愿意去见任何人。 “小姐~” 那边弦阳已经携着朱雀进了太宰府,青鸾知道,那对话锦月肯定是听到了,但没有做出任何的反应,青鸾有些担忧,便轻声唤了锦月一句。 “回吧。” 一句回吧,听的青鸾心头震了震,那样凄凉绝望的声调,曾在大少爷葬身火海的时候,她曾听过一回,然后便是小姐大病了一场。如今小姐身体越来越虚,肯定经不住再病上一次了。 “小姐,或许太宰大人有难言之隐,要不要我进府当面问一问?” 青鸾所说的进府,自然不知光明正大的从正门进去,而是翻墙直接闯进去,赫连鸣谦是什么人,他决定的事情,那是青鸾问上一句,便能回答的。 “不必了,会吧。” 青鸾犹豫了一瞬,便摆手让马夫驾车,从巷子的另一端驶出,锦月在马车走动后,伸手将车帘又撩起了一条缝,红肿的眸子通过那条缝,又看了一眼。 她不是小榭,不会因为赫连鸣谦有意的躲避,便真的没有了法子,就此坐以待毙,这人她一定是要见一见的,哪怕赫连鸣谦真的要跟她分东离西,她也得要这个结果。 外面虽然燥热难耐,但因为太宰府中多种了些树,通往大厅的下路上,被舒展开来的枝蔓绿叶,遮成了一道长长的凉阴。 “鸣谦~” 穿过绿荫道后,弦阳抬头就看到已经端坐在大厅主位上的赫连鸣谦,不知他再想些什么,想的十分出神,弦阳叫了他,他才怔愣的回过神,就此起了身。 “这么热的天,麻烦你跑一趟了。” 弦阳突然从左相府过来,是赫连鸣谦一早就派人去递了帖子,实在是如今的情景,他不太方便直接去左相府,在王妙音眼皮子地下谈此事。 “倒还好,反正我整天闷在屋里,难得有机会出来走走。” 虽然早就跟赫连鸣谦相识,但这太宰府弦阳却还是第一次来,觉得果真如传言那般,不见奢华,处处透着一份雅致跟简约,而且十分的耐看。 “这是刚从湖底取出来的水果,你尝一尝。” 弦阳刚坐下,便有清秀得体的婢女,端来一盘洗净的水果过来,弦阳明媚的眸子,便挂上了一抹喜气,捏了一颗葡萄放在了嘴里。 “好甜呀,鸣谦你也太会享福了吧。” 因为好吃,弦阳便又捏了一个,赫连鸣谦的神情有那么一瞬的僵硬,这葡萄是他特意给锦月备的,只是可能没有机会给她吃了。 “你喜欢的话,我这里还余下些,等会让人给你送回左相府吧。” 赫连鸣谦端起茶杯喝了一小口,这葡萄极其的娇贵,是最放不得的,他又没心思吃,倒不如给了弦阳。 “我怎么好意思在你这里又吃又拿的,你又不是锦月。” 弦阳用丝绢擦了擦手,赫连鸣谦这人,多少她还是有些了解的,绝不会无缘无故的对她这般的好,她可不敢再承他的情,否则待会该吃人嘴短了。 “没想到你跟慕小姐,已经亲熟到如此地步了?” 弦阳一句你又不是锦月,让赫连鸣谦心头微微一颤,他也不是没有见过锦月纵容弦阳的模样,她总是这样,对放在心上的人,永远无底线的宠着,哪怕委屈着自己。 “哎~,怎么说呢,世人都传我们生来敌对,我就不明白了,我们又没争什么,凭什么就敌对了。” 弦阳撅了噘嘴,每每她跟锦月碰在一起,似乎身边的人都恨不得她们能掐一掐才能过瘾似的,即便她们表现的相亲相爱,也会被人说是装的好。 “俗话说一山难容二虎,你们当真就没有既生瑜何生亮的想法吗?” 第三百五十三章:逆天反道世难休 被赫连鸣谦这样一说,弦阳扑哧笑出声来,觉得赫连鸣谦说了一个十分滑稽的问题,她自己觉得跟锦月之间,没必要去比什么,毕竟两个人目前没有什么直接的冲突。 “既生瑜何生亮,你怎会有如此奇怪的想法,难不成你也盼着我跟锦月能斗个你死我活吗?” 赫连鸣谦将视线从弦阳脸上错开,若不是王妙音给他安排了那一场戏,他永远不会想到,锦月会有那样狠厉咄咄逼人的模样,所以一个人的伪装,真的可以做到完全不漏痕迹。 “或许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有或许是我见惯了朝堂的勾心斗角,将你们看错了去。” 弦阳一双明媚的眸子疑惑的盯着赫连鸣谦,她总觉得赫连鸣谦今日有些不同,却又说不出个理所当然来。 这些年她从没将赫连鸣谦看透过,此时她脑海中浮现了他醉酒的那副模样,到觉得那应该是她唯一一次,看到不加伪装的赫连鸣谦了。 “哦~,对了,我方才过来的时候,看到巷口有一辆马车,很像平常锦月坐的,不知道是不是她。” 赫连鸣谦干笑了一声,他下朝的时候便看到了锦月的马车,于是正门都没敢走,而是翻墙进的自己的院子,连太宰府的护卫都惊动了,一脸不可思议的瞪了他许久。 “是吗,这我到没有注意。” 为了掩饰这份尴尬,赫连鸣谦又将茶杯端起,凑到嘴边,才发现茶杯早就空了,于是讪讪的将茶杯又放了回去。 “或许是我看错了吧,你今日叫我来,不会就是让我尝尝你这里的水果吧?” 弦阳明媚一笑,她自然是看出了方才赫连鸣谦不妥的举动,他这样一个谨慎沉稳的人,也能慌了神,可见锦月在他心中,是何其的重要。但弦阳好就好在,对别人的难言之隐,一向不会去追问。 “自然不是,有件事想跟你谈一谈。” 守在大厅中的侍女给赫连鸣谦添了茶,随后赫连鸣谦摆了摆手,大厅的侍女全部退了下去,只剩下了随着弦阳进来的朱雀。 “这么兴师动众的,什么事呀?” 虽然赫连鸣谦曾经应左相的要求,督促过弦阳读书,但两人之间却没有师生之间的拘束,更大程度上是朋友的平等姿态,所以弦阳连句先生都没叫过赫连鸣谦。 “百年前,赫连家的先人赠给了王家一件信物,许诺只要王家人拿着信物来求,赫连家都不得推辞,这事不知弦阳你知不知道?” 弦阳挂着明媚笑意的面容突然一滞,若有所思的看了赫连鸣谦一眼,她娘亲是王家的人,是世人皆知的事情,但这信物一直由王家家住保管着,却被娘亲求了出来。 “这件事我是知情的,我娘亲用这信物,想让你应允娶我,我也是知情的。” 弦阳脸上的笑意褪去,如蝴蝶展翅般的眼睫微微的颤动着,当时千夙只告诉她,今生有个人是她必须要嫁的,她也是听王妙音说起这个决定,才揣度着,这个人可能会是赫连鸣谦。 “你不想嫁给我不是吗?” 弦阳垂着眸子抿了抿唇,除了美人先生以外,她不想嫁给任何人,却又不得不嫁给别人,此事在她心中百转千回,折磨了她许久。 “鸣谦,我懂你的意思,但我可能帮不了你?” 赫连鸣谦跟弦阳提起此事,弦阳自然明白他的意思,是想通过自己撇开这门亲事,其实她先前就已经抵抗过,但看王妙音态度坚决,便知道此事没有回旋的余地。 “为什么?你不想嫁给你心里的那个人吗?” 赫连鸣谦有些不明白了,此事唯一能解开的枢纽便是弦阳这里,她却说帮不了他,显然是打算听从王妙音的安排了。 “鸣谦,你怎么还不明白,有些事情不是我们能左右的,你跟锦月没有缘分的。” 锦月二字脱口而出,赫连鸣谦跟弦阳同时怔了一瞬,此事她一早就看出来了,也多次试探过,虽然两人的答案一直模棱两可,但她依旧能猜出,锦月跟赫连鸣谦之间已经暗生了情愫。 “原来你什么都知道。” 赫连鸣谦苦笑了一下,将视线收回,他早就知道弦阳并不像表面上那样简单,她跟锦月一样,最善于利用别人的缺点,只是弦阳的手段比之锦月,更隐晦一些。 “鸣谦,对于天理循环来说,我们太渺小了,渺小到除了接受,没有任何反抗的力量,我早就愿意认了。” 赫连鸣谦抬头看了弦阳一眼,他再弦阳脸上看不到一点以往表现出来的明媚,现在是一股哀默大于心思的气息,将她完全的吞没了。 “真的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吗?” 弦阳讪笑了一下,就此从座位上起了身,视线瞥过大厅外郁郁葱葱的树木,她又何尝不想找出一个对大家都好的出路。她这一辈子,最不愿的便是跟锦月为敌,因为她是自己唯一的朋友。 “别傻了,命数已定,我们做什么都是徒劳。” 赫连鸣谦皱了皱眉,按照目前之情发展的趋势来看,他跟锦月真的越走越远了,即便他不情愿,但事实终归如此。 “可我不甘心。” 是的他不甘心自己有这样的命运,他不甘心此生真的就不能跟喜欢的人相伴到老,他也不甘心努力了这么久,便这样放弃了。 “无论我做什么,娘亲都不会改变主意的,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弦阳转头看了赫连鸣谦一眼,暗暗叹了口气,便抬动步子,迈出了太宰府的大厅,外面的一样依旧火辣辣的烤着大地,也煎熬着她的心。 弦阳走后,赫连鸣谦恍然失神,跌坐在了椅子上,愣了许久,眼看这个月即将过去了,锦月没有时间再熬下去了。 他一直跟她说,一切有他,他拼尽全力,也会护她周全的。可如今却什么都没做到,其实他这些时日夜夜都在她的揽月阁外徘徊,却始终没有勇气踏进去。 第三百五十四章:花冠不整下堂来 喧嚣的街道上突然传来喜气洋洋的唢呐声,一顶精巧华丽的花轿,被四个壮汉一颤一颤的抬了过来,路人纷纷让开了道理,笑嘻嘻的看着那顶花轿走过。 “这是谁家取媳妇,这么大的排场?你看那陪嫁,真是丰厚呀。” 花轿后面紧跟着的,便是抬着十几个箱子嫁妆的家丁,看那步伐的沉重,像是里面装了不要值钱的东西,比之平常嫁女儿,确实很有派头。 “你瞎呀,没看到花轿前面那匹骏马上,坐着今年的新举人老爷吗?” 说话的人将手朝着花轿前顺手一指,身边的人便侧目看了过去,只见那高头大马之上,坐着一个清秀文雅的男子。 明明身为男子,他眉梢却长了透着三分蛊惑人心的梅花胎记,加上他身形比平常男子弱小些,若是换上女装,定然比平常女子都要娇美,绝对让人看不出是男儿身来。 “举人老爷这样的人物,那我这种粗人难能认识,你开玩笑呢?” 被训斥那人朝着高头大马上,凑着又看了看,觉得这举人老爷就是不一样,长得都比平常人俊俏许多,也不知那几姑娘这般有福气,能嫁给他。 “对了,你可知道这新举人老爷,娶的是谁?” 人间有三件喜事,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大家想着,两件喜事都被这新举人碰上了,真是好大的福气。 “听闻是左相府,慕家小姐身边的一个丫头。” 看着所有人都瞅着他,说此话的人将头扬的很高,觉得这是一个出风头的好机会,许久没有这么多人,这么仔细的听他说话了,真是得劲。 “原来是个丫头呀,我还以为谁呢。” 听到只是个丫头,所有人的兴致立马就降下来了,因为看嫁妆的丰厚程度,想着,怎么着也该是个官府的千金呀,没想到只是个身份低微的丫头。 “这你们就不懂了不是,慕小姐的丫头那可是比某些官家千金,还有金贵的好吧,那一个个的模样,长得可比画中的美人还要出挑的。” 听到她这般说,方才丧失的兴趣立马又回来了,他们只听说过慕家小姐如何如何的美,但丫鬟怎样,还真不知道怎么样。 “说的跟你见过似的,右相府的大人,你能进得去,胡说什么呢。” 另一个人看他如此神气,便有些看不过去了,想着官老爷家的内院,你这种人那能进得去,肯定是胡乱编排的,拿他们寻开心呢。 “你还别说,我还真见了见,不但见了慕小姐身边的丫头,还见了见慕小姐真身呢。” 所有人都好奇的围了过来,想听一听这慕小姐的侍女,跟这位慕小姐,是怎么个美法,毕竟他们这辈子都没机会见了,听个过瘾也算不错。 “快说说,快说说。” 有人已经急不可耐的催促了,但那像是知道些内情的人,却卖起了关子,清了清嗓子后,又顿了那么一会,才慢悠悠的开口说了话。 “你们也是知道的,我家老表每日都给慕府送菜。这不前些天他病了,我便去替了他一回,不巧的迷了路,恰好便看到慕小姐被好几个侍女围着走过。” “你们是不知道那群婢女个个都跟天仙似的,我当时直接就傻掉了。只可惜当时慕小姐是背对我,没瞧见脸,但仅只是个背影,便将那一众仙女似的婢女比的黯淡无光了,真可谓此人只需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见呀。” 那人正说的起劲,身旁突然一辆肃静的马车行过,车帘微微掀起一角,一双清淡的眸子散发出皎月一般的光辉,只是一瞬,那轿帘便放了下来。 “听你这么一说,我更想看看这慕小姐究竟长什么样了。” 车上的锦月,将视线缓缓收回,伸手拂过了自己的脸,世人都说她美如皓月,却不知到,拥有这张脸,会让她承担怎样的命运。 “小姐到了。” 马车缓缓停下,外面欢天喜地的喧嚣声充斥而来,锦月平定了一下心神,却没有立马下车去,而是将车帘掀起了一道缝隙。 从缝隙之中,锦月看到一身喜服的梅清,正拱手跟进进出出的客人致谢,因为他刚有了官职,在临都也没多少人相识,来的大多是跟他同科的进士,其中中了头名状元的洛云也在其列。 梅清将一众跟他同科的举子引进去后,觉得不会再有什么人来了,刚想回去时,一回头看到了锦月的马车,便笑着走了过来。 “月月,你也来了,我还以为你不回来呢。” 临都的大家闺秀,向来是不会在未出阁之前,抛头露面到这样的场合的,梅清看到锦月的马车,很是惊喜。 “这次月来,除了贺你新婚之外,还有一事,想要求你。” 站在车外的梅清怔了怔,他的认知中锦月是何其的无所不能,就连这供他成亲的宅子,都是锦月赠与他的,他实在想不出,锦月能求他做什么。 “月月你说,什么事我都答应你。” 自从来到临都,锦月对他便照拂的无微不至,梅清一直想报这份恩情,却苦于自己力小人微,不知能给锦月做什么。 锦月掀这轿帘看了青鸾一眼,青鸾便靠前给梅清耳语了几句,梅清的脸色霎时一僵,朝着锦月吃惊的看了一眼。 “这……” 锦月缓缓垂了垂眸子,脸上没有什么过多的表情,但梅清却看出,她比之上次似乎更虚弱了些,一个小小的风寒,怎么将她折磨成这样。 “为难吗,若是为难,月这便走。” 梅清赶紧摇了摇头,虽然他不知道锦月跟太宰大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明显不似当初那般的好了,若是能借此让他们和好,倒也不算坏事。 “好,我帮你。” 锦月笑了笑,便由青鸾扶着从马车上走下来,梅清看了一眼锦月被青鸾扶着的手,已经瘦脱到看见白皙的皮肉下的骨头了,心中莫名觉得心酸不已。 第三百五十五章:迫见时别来无恙 梅清亲自将锦月自一条偏僻的小路,引到了大厅后面隔着薄纱的一个房间中,透过那层特制的纱幔,便可以看到大厅中的一切,而大厅中的人却只能看到里面有人影,却分辨不出是谁。 锦月在房间之中落了座,静谧的眸子透过那层纱幔搜寻着人影。外面人声鼎沸,很少有人会注意到这里来,不知是不是错觉,她隐约觉得方才赫连鸣谦似乎朝他看了一眼,而且像是认出了她。 “一拜天地~” 外面的司仪一声高呼,让所有人的注意力全到了一对新人身上,喜娘将新娘引进大厅之后,锦月听到有人正在窃窃私语着。 “这新娘不是说是个大美人吗,我怎么瞧这身量跟体态不像呀。” “也是啊,这膀大腰圆的,我看着也不太像,难不成她的脸长的跟天仙似的,也保不齐是梅兄的品味有些独特。” “有道理,有道理,这样的体态的女人,长得再美,我也不敢消受,梅兄果然与众不同。” 听到外面的议论之声,锦月侧目也朝那身穿凤冠霞帔的新娘看了看,身高足有那吃,身体健硕,一身凤冠霞帔紧裹着,像是不太合身,这体型明显的便不是青芜,也不知这一路上,岳凌寒是如何掉包的。 “找到青芜了吗?” 锦月轻声问了青鸾一句,青鸾便靠前,锦月一早就料到岳凌寒不会善罢甘休,任由梅清跟别人成亲,所以锦月便一早安排人,紧盯着青芜的轿子。 “青芜被岳凌寒迷晕,放在了花轿途中的一个客栈里,现在应该已经醒了,我们的人正守着她。” 锦月抿唇笑了笑,岳凌寒还真是为梅清什么都做得来,连女子的嫁衣都肯穿,不过这也说明,他真是将梅清放在了心坎上,跟他以前招惹的那些桃花债不同。 “二拜高堂~” 司仪哪里又传来了一声高呼,梅清如今父母双亡,大厅本该父母端坐的位置上,只放了他母亲的排位,锦月看到梅清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将这第二拜,拜下去。 想是在心中权衡了一下,毕竟他娘亲的似跟岳凌寒有关,锦月静缓垂眸,为了心中所爱,梅清连灭门之灾,丧母之痛都可以不计较,但她跟赫连鸣谦呢,一个宋沐便让两个人从此离了心,相比之下,真让人心寒。 “派人将青芜接回去揽月阁吧,此事莫要声张出去。” 虽然外面有风声传出,梅清娶的是她揽月阁的婢女,但锦月故意将是哪一个强行封锁,除了揽月阁的人,没人知道出嫁的究竟是谁。 “好,奴婢这就吩咐人去做。” 锦月点了点头,青鸾便直接从内室之中消失了,此时大厅之外,传来了司仪最后一拜的高呼,这样一拜之后,他们就真的算是在一起了。 “夫妻对拜。” 这样的形态,梅清又不傻,自然不难看出,那跟他拜堂的人不是青芜,但他却没有出言揭穿,而是配合岳凌寒演下去,想必心里将岳凌寒看的很重,只是他一直不敢承认。 “礼成,送入洞房。” 看到梅清扯着岳凌寒朝洞房走去,锦月晃了晃神,突然想到在浮灵的时候,她曾差一步就跟赫连鸣谦拜堂了,有时候还是糊涂一些的好,她如此的精明权衡,生生的便将幸福错过去了。 “太宰大人~,能否借一步说话。” 梅清只到洞房转了一圈,便直接回来了,此时赫连鸣谦正端坐在主席的位置,跟其他人有一搭没一搭的推杯换盏,温声交谈。 身为在场官位最高的人,那些新登皇榜的举子,大多都是听到他会来,才赏了梅清这个面子过来,自然不肯放过这个在太宰大人面前露脸的机会。 赫连鸣谦在官员之中,一向以没有架子著称,到跟一桌子的人谈的相当和睦,让这些新任的举子越发觉得,太宰大人和睦可亲,乃怪如此年轻就做的高位,这份圆融真是无人可比拟。 “哦~” 赫连鸣谦一早就知道岳凌寒要做什么,岳凌寒屈身下嫁给梅清,这番好戏,他岂能错过,所以才过来看个热闹,却不想那帘中的人,也来了。 “好~” 赫连鸣谦温笑的起了身,梅清什么都没说,直接便引着赫连鸣谦朝那挂着纱幔的内室走去,赫连鸣谦的脸色变了变,在门前驻了足。 “太宰大人请~” 梅清看赫连鸣谦止步,便高声又请了一遍,那边正饮酒在兴头上的宾客,纷纷朝着这边看了过来,赫连鸣谦突然觉得有些骑虎难下的架势。 梅清一向的为人单纯没有心机,这样逼迫人的场面,应该不是他能想出来的,肯定是纱幔后面的人教他的。 赫连鸣谦微微叹了口气,有些事情早晚都得去面对,但他却不想在没个结果之前,跟锦月谈论这些。弦阳哪里不松口,锦月这边咄咄相逼,他什么时候把自己逼迫到了如此境地。 赫连鸣谦低眉思索了片刻,最后还是抬脚走了进去,外面有恢复了热闹的气愤,只是赫连鸣谦进来哪一颗,内室之中的温度却降到了腊九寒冬一般。 那双清淡的眸子盈盈的望了过来,防似一股春日的软风,明明她一个字没有讲,却觉得她已经说了千万句。 不过十几日不见,她憔悴的有些脱了像,赫连鸣谦本想着,算了吧,就此算了吧,只要他放手,皇上便会救她。 或许他太贪心了,即希望她能活着,又希望她不做那后宫之主,他一直不想面对她,就是因为那句分离的话,他说不出口。 他想着她这般的聪慧无双,他的避而不见,应该就能让她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没想到她屡次到府门求见,如今不惜借助梅清,也要跟他见上一见。 “你们聊。” 梅清将赫连鸣谦引进来后,看到两个人只是相互看着,却都没说一句话,便觉得自己此时在这里有些不妥,便想着赶紧离开。 “太宰大人,别来无恙。” 第三百五十六章:览余初其犹未悔 锦月将一双清淡的眸子自赫连鸣谦脸上移开,嘴角勾起一抹似笑微笑的弧度,自从他们在海村互许终身之后,还是第一次用这样疏离淡漠的语气,唤他一声太宰大人,听得赫连鸣谦心头涌出一股酸水。 “碧华,我~” 赫连鸣谦皱了皱眉,他突然不知如何开口跟锦月讲,他先前躲避她是为的是什么,说想让她活下去,所以不得不远离,他说不出口,而且这借口听起来太过滑稽不可信。 “月无意间害死了太宰大人的红粉知己,真是抱歉,如若是太宰大人想报仇,月随时恭候。太宰大人不用顾忌月心狠手辣,恶毒冷血,对于太宰大人你月绝不反击。” 锦月伸手拎起了茶壶,提的很高,将手边的茶杯倒满,清淡的神情一如既往,只是那双眸子却红了眼眶,晶莹的泪滴被强行囚在眼眶之中,倔强的不让它留下来。 “碧华~,我没有这个意思。” 锦月静缓垂眸,伸手抓起被她倒满了茶杯,这么滚烫的茶水,她就那般握着,却防似没有了知觉一般,松开手后,才看到手心已经泛红了,原来心麻木的时候,身体也跟着麻木了。 “难道太宰大人觉得,仅跟月一刀两断,便足以抵偿你沐儿的性命了吗,是大人的心不够狠,还是觉得仿照月,对付二娘那样的恶毒手段,才足以解心头之恨。若是这样,月愿意如了太宰大人的意。” 因为青鸾出去了,整个房间中只有赫连鸣谦跟锦月,锦月的表情淡若清风,除了那双亲着泪珠闪烁的眸子,看不出任何异样,没有人知道保持这份姿态,她又多煎熬,又提着多大的勇气。 “碧华,我有苦衷。” 锦月猝然站起,可能站的有些急,身体又虚的厉害,头像被人敲了一棍一样,痛的她意识迷糊了一瞬,用手狠狠的戳了一下太阳穴。 “你怎么了?” 赫连鸣谦发现她的不妥,赶紧伸手去扶,却被锦月一把推开,附身按住了桌子,让自己的身子站稳,被他避之不见的这些天,她心中存了许多无处发的气。 “男女授受不亲,月怎么说也算未出阁的女子,请太宰大人自重,月到不怕自己有着怎样的名声,怕玷污了太宰大人的清誉。” 赫连鸣谦皱了皱眉,锦月如此疏离防备的模样,仿佛一瞬间,将他们的关系拉到了当初,当初那般对立的时候。 “碧华,其实我跟沐儿,不是你想的那样?” 锦月扶着桌角讪笑了一声,清寒的余光淡淡的扫过赫连鸣谦皱着眉心的脸。她早就知道他身边有众多的爱慕者,所以她给自己定的底线便是,只要他一心爱着自己,有再多女子来叨扰,她皆可以不在意。 “不是我想的那样。” 锦月苦笑着重复了一句,方才赫连鸣谦说的那句话。这一次,他确实为了沐儿,屡次对她避而不见,那怕她托着病弱的身躯,多次晕倒在他门前,他都没曾过来看上一眼,怎么叫她不寒心。 “碧华,我欠沐儿一双眼睛,也欠她一个多彩缤纷的世界,但她跟你是不同。” 赫连鸣谦的解释,并没有让锦月心中的痛苦舒缓,一直忍着的泪水,噼里啪啦的打在了桌案上,顺着桌角,凝聚成一股细流,转换流到了地面上。 “那现在呢,你打算如何?” 锦月将那双湿漉漉的眸子转了过来,扶着桌案的手微不可查的发抖,她紧咬着牙关,抵制着身体强烈的不适。 “你在给我些时间好吗?” 赫连鸣谦将眸子垂下,他如今连看一眼锦月的勇气都没有,锦月仰头苦笑了一声,随后将眸子定在赫连鸣谦脸上,淡淡的说了一句。 “你觉得,我还等得起吗?你说打算让我等进皇宫,还是等进坟墓呢?” 赫连鸣谦猝然一愣,震惊的看向锦月,她一向聪慧,但此事无论皇上哪里,还是他这里,所有的知情人,都不曾透漏出一点风声出去,她竟然能够推测的出来。 “你知道了什么?” 锦月的手臂抖动的有些厉害,便将另一只手也按在了桌角,脸色比之方才更加的惨白无血色。这样的身体状况,即便所有人都不说,她也不难猜出自己,如今糟糕的什么程度。 “鸣谦,你不用为难,你做不了选择,那便由我做吧,若是命跟你之间做选择,我愿意去死。” 锦月的眸光坚定的看向赫连鸣谦,无论眼前这个人给了她多少痛苦,她依旧心心念念的想跟他在一起,这一点,怎么都改不掉了,或许就如叶阑说的,对赫连鸣谦,她早就走火入魔了。 “碧华~” 赫连鸣谦沉痛的唤了锦月一声,这一刻他忘记了自己所有的坚持,快步走了过去,一把将锦月拥在怀里,他舍不得她这样折磨着自己。 “鸣谦,你不会明白的,没有你,我生不如死,若是你因为沐儿生我的气,哪怕杀了我,都比不理我更容易让我接受。” 被赫连鸣谦抱在怀中的锦月,紧紧的抓住了赫连鸣谦腰际的玉带,不过十几日的隔阂,她时时刻刻都煎熬着,苦不堪言。 “对不起,对不起~,碧华,对不起。” 锦月从赫连鸣谦怀中出来,睁着那双红肿的眸子,双手捧着赫连鸣谦的脸,她这些天不好受,怕是他也好过不到那里去。 “你是不是原谅我了?” 赫连鸣谦怔了怔,其实他从来没有真的生过气,相处这些时日,他怎能不了解,若不是被逼迫到一定程度,锦月是不会狠下心,灭掉宋府满门的,至于沐儿,只是一个意外。 “碧华, 此事你有后悔过吗?” 毕竟是几百条的人命,一夕之间全化作了亡魂,这些人或许有些是死有余辜,但更多的便是如沐儿这样,被无辜牵连的。 “午夜梦回的时候,或许也曾有过那么一丝自责跟内疚,但若重新选择,我依然会这么做。” 第三百五十七章:无端却被秋风误 锦月不想骗赫连鸣谦,为了娘亲,为了珏儿,为了哥哥,不要说担上几百条人命的债,即便让她就此下地狱,下油锅,她也会义无反顾,丝毫不带犹豫。 “哎~,罢了,你定有你的道理,我不过问了。碧华,你不需要我的原谅,因为我没有责怪你的资格,其实……” 锦月只听到了赫连鸣谦前半句,而在他说后半句时,眼前突然一黑,整个人突然失去了支撑的力道,瘫软倒下。 隐约之间觉得赫连鸣谦扶住了她,还焦急的喊了几声,她想回应,却已经没了回应的意识。 赫连鸣谦是悄无声息带着锦月离开了梅清成亲的宅院,等宾客陆续都散去后,已经到了二更时分,他听了听内室没了动静,便唤了锦月一声,没听到回应,才掀开了纱幔,此后才发现里面早就空无一人了。 梅清不确定赫连鸣谦跟锦月之间的矛盾处理的如何了,第一次见他们是在梅园,当时还以为他们已经是夫妻了,没想到来到临都之后才发现,外人基本上觉得他们是毫无交集的,并且都是身份如此尊贵之人。 梅清想着或许赫连鸣谦跟锦月都回去了,便讪讪的离开了内室,不知不觉便步行到了后院,火红的绸子挂满了庭院,进进出出都是些忙碌的下人,看见他福身请个安,道一句公子大喜。 此时庭院中所有的房间都已经开始掌灯了,西方还有些浅显的亮光,而东方已经浮出一抹清浅的月牙出来,虽是夏日,但徐徐的晚风还夹杂着一些凉意。 梅清身上还穿着火红的喜服,在昏暗灯光的照耀之下,格外的显眼,梅清抬头朝着新房中看了看,映着光辉的窗纱上,有一个健硕的影子在晃动。 他忍不住咬了一下唇角,在花轿中牵出新娘的那一刻,他便从身形跟走姿上,辨认出下来,那人便是岳凌寒无疑。 当时满堂的宾客皆已到位,他怎么听不出四周忽起的躁动跟议论,这样的身影,跟原先外方传他娶了一个美人十分的不相符。 那一刻他第一反应就是想逃离。毕竟他千方百计成这个亲,就是想跟岳凌寒有个了断,结束掉这场互相折磨的不正常关系。但最后也不知什么在牵引着他,生生的佯装不知情,陪他走过了所有的环节。 从前他一直觉得,自己跟岳凌寒之间有着极其不对等的关系,岳凌寒将他当宠物一样囚困在身边,他总担心着,不知那一天岳凌寒会厌弃他,就像他厌弃了原先那些人一样。 因为心中存着极大的不安全感,所以他要考功名,想要摆脱这样的牵制,但等他中了功名,终于可以有资格自立的时候,却隐约发现,自己越来越舍不得离开岳凌寒。 这种感觉因为被他有意的压制着,所以连自己都差一点忽略了,直到他牵着岳凌寒迷迷糊糊的拜了堂后,恍然明白,自己考功名不是为了离开他,而是为了能用平等的姿态,守在他身边。 梅清朝着新房漫步而去,走到门前犹豫了一瞬,听到里面有些许动静,本该待在新房侍奉的婢女,都候在了院子外,想必是岳凌寒驱赶出来的。 “这里用不到你们了,都回去歇着吧。” 梅清故意将声调提高了些,不光守在院子中的婢女尽数请安退去了,连屋内本有的窸窸窣窣的动静都听不见了。 梅清在院子空了之后,抬开步子进了新房,成对的红烛并对而燃,桌案正中间的果盘旁,堆积着几个吃剩下的桃核,跟咬了半拉的李子,连托盘里的酒壶跟酒杯,都散乱的放着,一看就是被动过的。 最有趣的便是床榻边上,蒙着盖头端坐着的新娘,一身凤冠霞帔紧紧的裹在身上,他似乎不舒服,一直不停的挪动,一看便看出,这身衣服不合身,也不知从哪里现搜刮出来的。 梅清默不作声的走了过去,即使他的步子很轻微,但岳凌寒是习武之人,耳力向来比常人好使些,能都明确的感觉到,梅清在靠近。 梅清走过去坐在了岳凌寒的身侧,岳凌寒在他坐下后哆嗦了一下,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一会伸开一会握住。 梅清依旧没有说话,而是伸手握住了岳凌寒的手掌,随后将头靠在了岳凌寒的肩膀上,岳凌寒的身子猝然一僵,因为蒙着盖头,他此时看不清梅清脸上是什么表情。 从下了花轿之后,四周的议论纷纷,他听到了,想必梅清也听到了,他当时其实想过,若是梅清负气,一把扯开他头上的盖头,然后悲愤离去,他该如何自处。 他倒不是在意自己的脸面,沉迷男风这件事,早就让他声名狼藉了,但他担心南乔,日后一辈子都会遭人耻笑,那一刻他真的后悔过。 好在他没有,而是一言不发的跟他走过所有流程,将他安置在洞房之中,便匆匆离去。如今他过来,是兴师问罪来了吧,但如此一言不发的靠在自己肩上,又算什么。 “你知道是我吧?” 岳凌寒回握了一下梅清的手,梅清上次大病了一场后,便在以往躲避他中多了些恐惧,他也不知道梅清究竟怎么了,只能小心翼翼的陪着,不敢质问。 “寒,四年的时间,足够我连你的呼吸节奏都记住了,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岳凌寒微微一震,刚想伸手将头上的盖头掀开,梅清却快他一步,伸手阻止了他,随后抽出了被岳凌寒反握过去的手,起身站了起来,双手作势要掀盖头。 “我来掀。” 以前什么事都由着岳凌寒主导,此时好不容易误打误撞的,让他娶了岳凌寒,他怎能让这个机会白白的浪费掉。 “你这是真打算娶我呢。” 绣着鸳鸯戏水的盖头下,岳凌寒干干的笑了笑,他也没想到他一个大男人,还会有穿嫁衣的一天,但因为是为了梅清,便没觉得是什么事。 第三百五十八章:江梅还是嫁东风 说起来此计,还是赫连鸣谦给他出的主意。穿上这身嫁衣之后,他觉得赫连鸣谦是有意在整他,连备的这套嫁衣,都故意挑一个他虽穿的上,却活动不开的尺寸。 “可能是我妄想了,觉得娶了你,你便不会是别人的了。” 梅清将岳凌寒头上的盖头掀开,对上那双凌厉霸道的眸子,即便他穿着女子的凤冠霞帔,依旧是男子的阳刚气势,想比之下他还是如此的渺小软弱。 “什么叫我是别人的,你凭良心讲讲,从你之后,我什么时候有过别人了。” 自从梅清恢复记忆以后,他总是表现的惶恐跟不安,像是自己一靠近,就能将他吃了一般,他怎么舍得。 岳凌寒一直以为,梅清是介意梅家灭门的那件事,介意他娘亲的死,介意自己曾经的欺骗,如今岳凌寒从梅清这样一句话中,猛然发现,自己似乎理解的有些偏差。 “现在没有,那以后呢?” 岳凌寒不是个专情之人,在梅清以前,身边的人走马观花的换着,追求时可谓用足了耐心跟手段,但抛弃时也绝情的很,梅清一直担心自己会是其中一个。 “什么以后,以后就只有我跟你。” 岳凌寒虽然对人体贴,但也不是个能耐着性子哄人的,伸手将梅清拉到了自己怀里,他已经表现的够明显了,这辈子就只想跟梅清守在一起,他怎么还患得患失,一副受气小媳妇的模样。 “你说的可当真?” 梅清泛着期许光泽的眸子,定定的看着岳凌寒,岳凌寒虽然多情,但却不是个胡乱允诺的人,他这句以后只有我跟你,暖了梅清一直以来恐慌不安的心。 “梅梅,我以前是荒唐了些,但那都是因为没有遇见你,你信我,这辈子我都赖定你了,即便是你不愿意,我也死皮赖脸的待在你身边,你甭想摆脱我,以后你娶进府一个,我就丢出去一个。” 看着岳凌寒如此情真意切的跟他许诺,梅清突然就笑了,从岳凌寒身边起了身,走到桌前倒了两杯酒拿了过来。 “就差这最后一步了,既然做了,便做成全套吧,来~” 梅清将手里递给岳凌寒,岳凌寒挑眉一笑,将酒杯接过,她从前觉得成亲这种事情,跟他八竿子打不到一起,但有些事情,还是该有个仪式感的。 “谁说最后一步,不是还有最为重要的一步吗?也是我最喜欢的一步。” 岳凌寒坏笑的反手将梅清拉到了自己怀中,梅清意识到岳凌寒说的最后一步是什么,脸一下子就红到了耳根后面,语无伦次的不知该说什么。 “你~,你~” 看到梅清羞赧的模样,岳凌寒恨不得现在就把,他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但知道梅清看中这成亲的步骤,他便耐下性子,再等上片刻。 “不是要喝合卺酒吗,那就来吧,喝完好办事。” 梅清的脸被岳凌寒一句话激的更红,论脸皮,他跟岳凌寒真是没法比,岳凌寒哈哈哈一笑,握着酒杯,穿进了梅清的臂弯里。 “来~” 岳凌寒率先将酒杯凑到了嘴边,梅清怔了怔后,两人一同将杯子中的酒灌入口中,还没等梅清往下咽下去,岳凌寒便迅速凑了过来。 唇猝不及防的覆在了梅清的唇上,两人还噙在口中的酒,合着小舌交缠在了一起,岳凌寒刚想有下一步的动作时,发现这身上的衣服实在是碍事的很,便低声咒骂了一句。 “他奶奶的,赫连鸣谦这小子,给老子备的什么衣服,勒死老子了。” 看岳凌寒被衣服束缚的苦恼的模样,梅清低低的笑了笑,突然凑到他耳边,红着脸说了一句。 “不舒服,就不要穿好了。” 岳凌寒哈哈哈一笑,运功大力一挣,只听噼里啪啦,嗤嗤拉拉的一阵响动之后,岳凌寒身上的凤冠霞帔便碎成了布条。 “我听娘子的。” 赤~身的岳凌寒揽手将梅清抱住,挂在挂钩上的床幔散落下来,遮住了床上的一慕,只能得梅清反驳了一句。 “是我娶的你,我怎么是娘子了。” 片刻之后,在晃动的吱吱呀呀的床榻上,一阵翻云覆雨的娇~喘之中,传出了中气十足的声调出来。 “你说什么便是什么,新婚一夜值千金,别耽搁。” 接着便是一阵听到人耳根燥热的喘~息之声,清月满满高升到苍穹正空,一对喜烛滋滋波波的燃烧着,夜风侵入,都没能吹散那一室让人面红耳赤的糜~乱。 这边是你侬我侬正在激~烈的上演,而揽月阁却乱成了一团,锦月是昏迷着被赫连鸣谦带回的,他丝毫未敢耽搁,直接让青鸾叫来了南宫霖。 南宫霖看到锦月的模样,温润的眉心皱成一团,号过脉后,脸色更是阴沉的厉害,赫连鸣谦一直紧张的看着,连呼吸都不敢放的太重,唯恐打扰到南宫霖。 南宫霖离开了床榻之后,直接在桌案上捏出一杆紫毫,写下一个密密麻麻的药方出来,写好后就递给了钟灵。 “这药你跟毓秀一起煎制,细心一下,不可出一点差错,熬好后立马端过来。” 钟灵点了点头,拿着药方便出门了,自从南宫霖回来到左相府之后,毓秀也不再跟着秋澄乱跑,一直守在右相府中。 “玉和,她怎么样?” 钟灵毓秀从小跟着南宫霖,他们的医术比之宫中的御医都更胜一筹,南宫霖吩咐他们两个一起煎药,又是这样凝重的神情,赫连鸣谦有了很不好的预感。 “很不好~” 南宫霖没有多做解释,只是回了赫连鸣谦三个字,便从钟灵拿的药箱之中,取出了针灸用的银针出来,赫连鸣谦看他忙着,便不敢再多问什么了,随后听到南宫霖吩咐了他一声。 “你先把锦月扶起来,我先给她下几针。” 赫连鸣谦不敢懈怠,在南宫霖将银针铺在床前小几的功夫,便将锦月扶起,靠在他的肩膀上,南宫霖深看了赫连鸣谦一眼。 第三百五十九章:微躯此外更何求 南宫霖面上先是浮出一丝的犹豫跟为难,最后还是低声跟赫连鸣谦开了口。 “你先把她的外衣褪下吧。” 赫连鸣谦先是怔了怔,双手捏住了锦月肩上仅有一层的薄衫,眉心一拧,手下一用力,那件薄衫便从锦月身上脱落下来。 衣衫褪下之后,露出白皙光滑的后背,在脖颈跟背部中间的位置,拦着一道乳色的丝带绑着,赫连鸣谦顺势将自己的头扭向别处。 他们先前虽然有诸多亲密的举动,却从来不曾这样直接看过她的身体,他不想在她昏迷的时候过多的看,以免亵渎了她。 “你扶紧她,我下针后,她会很痛苦。” 赫连鸣谦点了点头,将双手重新按在了锦月肩膀上,没有了那层薄衫隔着,肌肤相接的哪一刻,他整个人都有些发抖。 说是扎几针,但南宫霖在锦月的后背上,足足的下了几十针,每一针扎下去,锦月都痛苦的颤抖挣扎着,冒出的冷汗直接滴湿了赫连鸣谦身上的单衣。 “还要扎吗?” 锦月十分的痛苦,整张脸没了一丝的血色,唇角都被她咬破了。先前她还隐忍着不做声,但后来似乎坚持不住了,已经开始有低低的呻吟了,听得赫连鸣谦心如刀绞。 “还有最后一针,但这一针比之背上的这些,还要难熬,你若不忍心,便避一避吧。” 看到锦月这幅痛苦的模样,其实南宫霖抓针的动作已经有些抖了,却强撑着让自己镇定,他若这一针下的稍有偏差,那便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下锦月了。 “不必了,怎样我都得陪着她。” 锦月额前的碎发早就被汗水浸湿,赫连鸣谦心疼的帮她理了理,若有可能,他真恨不得替代锦月去受这份罪。 “好~” 南宫霖只答了一个好字,便没有再说什么,捏起比之方才粗上一号的银针,在燃着的烛火上燎了片刻,深吸了一口,将慌乱的神情平定了一下。 南宫霖调整片刻,将银针缓缓刺入锦月头部的一个位置之中,锦月因为这突入其来的疼痛,身子发抖的更加厉害,随着南宫揉搓扎深入,锦月一直闭着的眼睛突然睁开。 “啊~” 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叫声脱口而出,震的整个揽月阁都微颤了一下,随后锦月便彻底昏厥过去,在微弱的烛光之下,露出的背部透出一层细密的汗滴。 此时赫连鸣谦跟南宫霖两个人的心情,都分外的沉重,南宫霖一根一根的将锦月背上的银针拔出之后,赫连鸣谦将先前退下的薄衫,捏起重新披在了锦月身上。 等赫连鸣谦将锦月安置妥当,将她放在床上躺好之后,南宫霖已经在收拾凌乱放着的银针了,他一个一个的将银针放回,看到每根银针发黑的低端,眉心又锁了一层不忍跟心疼。 “鸣谦,你去皇上那里一趟吧,钟灵跟毓秀熬的药中,还需皇上一滴血做药引,否则锦月醒不来,皇上现在还不会让她死掉。” 南宫霖将银针全部放好,慢慢的卷起绑好,这一步始终是要走的,因为他们都狠不下心来,看着她去死。 “玉和,好好照顾她,我这便去。” 听到南宫霖让他去找皇上,赫连鸣谦似乎早有了心理准备,指尖轻轻滑过锦月昏迷着的脸,最后停留在锦月闭着的眼帘上。若是这双眼睛再也睁不开了,那这世界便少了一抹光彩。 “鸣谦,你放手吧,好不好?” 赫连鸣谦转头诧异的看向南宫霖,一直以来,对于他跟锦月之间的事情,南宫霖从来都不曾开过口,如今却突兀的说让他放手。 “玉和,我做不到了?” 他试过了,可是放手的这些时日,他觉得自己的人生都陷入了无底的黑暗,看不到一丁点的光亮跟希望,他怕是这辈子都没办法能好好过着,没有她的日子了。 “你做不到放手,难道就忍心看她受这样的苦吗?她会死的,她真的会死的,你知不知道?” 一向性子温和从没有跟他起过冲突的南宫霖,突然将手中收好的银针狠狠砸在了地上,脸上透着些怒火。 若是赫连鸣谦这里不放手,那今日锦月受的疼,便会每隔三五日就要来一回,他保不齐什么时候掌握不好分寸,那锦月便永远不会在了。 若是她真的不在了,对于他来说,那这个世界还有什么意思。 “玉和~” 小时候虽然他们也曾争执过什么,但南宫霖却从来不曾这样,气急败坏的跟他说过话,想必他爱碧华,完全不比自己少一分一毫,这个认知让他有些自责。 “鸣谦,我曾经都愿意放手成全你们,你怎么就不能为了她的命,放过她呢,从小到大我从没有求过你,这次算我求你了,让她活下来,行吗?” 南宫霖知道,一旦锦月跟赫连鸣谦决定在一起了,皇上那里便不会在用自己的血给锦月解毒了,没了皇上的血,锦月撑不过一个月。 “玉和,你别逼我行吗?” 南宫霖说的赫连鸣谦都懂,南宫霖舍不得让锦月受苦,舍不得锦月去死,难不成他就能舍得吗,可他对锦月没办法,一点办法都没有。 “我不逼你,她会死,她若死了,鸣谦我会恨你一辈子的。” 赫连鸣谦猝然一怔,眼眸瞪大吃惊的看着南宫霖,他从没想过,为了锦月,南宫霖肯跟他说出这样的话来,他也知道,南宫霖没有开玩笑。 “我先去找皇上。” 赫连鸣谦没办法给南宫霖答案,从揽月阁中仓惶逃出,抬头看到苍穹之中高悬的一弯浅月,心中乱做了一团,他突然觉得恐慌起来了。 夏日的晚风吹过,尽然有一股寒气冲进骨髓,让赫连鸣谦悲痛交加,他都不知自己是如何魂不守舍的进了皇宫的。 彼时乾坤殿的门虚掩着,里面透出光亮出来,窗纱上印着一个威严肃穆的影子,锦月那边的事情,想必他早就知晓了,单等着自己过来寻他。 第三百六十章:而今才道当时错 咯吱一声,赫连鸣谦将乾坤殿的大门推开,大殿内没有一个宫人侍奉,只有墨承乾一个人坐在玉案之前,握着朱笔在批改奏折。 墨承乾是个十分勤勉的皇帝,为了他的皇位,他可以牺牲掉所有人的一切,包括他自己。 若是只作为天朝的子民,自然觉得有这样一个皇帝,是多么的幸运,但作为他身边似友似亲的人,便会觉得是个莫大的悲哀,因为自己随时便有可能被他牺牲的哪一个。 “来了~” 墨承乾听到开门之声,眼帘都不曾抬起看一眼,便知道来的人是赫连鸣谦,他有条不紊的将手中的朱笔放下,顺便将刚批好的奏折也合上了,打算专注的跟赫连鸣谦说话。 “皇上的计划天衣无缝,将微臣逼到如此地步,微臣岂能有不来的道理。” 墨承乾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将身体挺直,一双庄严的鹰眸直直的朝着赫连鸣谦看了过去,赫连鸣谦心中有气,他能够理解,此事的确是他一手筹谋的,但也是他自己撞上去的,怨不得任何人。 “朕不想跟你解释什么,也没这个必要,你只要知道,朕做这些都是为了天朝的万里河山,为了天下子民能有个朗朗乾坤,朕有错吗?” 墨承乾宽大的手掌抚过,刚刚被他合起的奏折,他对皇位跟权利是有执念,但他自觉他做这个皇帝是天命所归人心所向,他对得起天,对得起地,也对的起任何人。 “那皇上是觉得,是我们都错了吗?” 墨承乾定眸看了赫连鸣谦一会,随后自龙案上起身站了起来,夜已经很深了,寂静的听不到任何声响,连自己的心跳都如此清晰的可以感受到。 “你们,你已经把所有人跟朕区分的这般清除了,那你们跟朕的对错自然是反着的。鸣谦别总站在一个角度看问题,除了给自己增添痛苦之外,你告诉朕,还有什么用处?” 墨承乾一句话将赫连鸣谦堵的哑口无言,原来他跟锦月的对错也是反着来的,所以才互相猜疑了这么久,即使现在,都不曾真正的为对方敞开心扉过。 “皇上,你能放过碧华吗?只要皇上肯放过碧华,我什么都愿意答应你。” 墨承乾看着窗外的芭蕉微微叹了口气,室内的灯光照射在宽大的芭蕉叶上,那芭蕉已经越过了乾坤殿的屋顶。 曾有人说不吉利,芭蕉有美人蕉之称,让它长过乾坤殿,预示着会有女人祸乱宫闱,势头将压过皇上,所以跟他请旨想要除去,但他却没有应允。 “鸣谦,朕的话,你还是没能明白,若不是为了这墨家的江山,你觉得朕愿意跟你们为难吗?” 很小的时候,他还不是皇帝,对这些比他小几岁的孩子都有过照拂,那时真的是出自真心,只是因为后来变了质,再提起在这份真心,便没人信了。 “皇上要的不过是朝堂稳定,后宫安宁,天下女子千千万,怎么就非碧华不可?” 叶家虽然说在日月同辉之时,有凤凰临时一说,但那一刻出生的并非只有弦阳跟锦月两个人,凤凰是否真的印证在她们两个人身上,始终是个未知数。 “你这话,你自己信吗?” 赫连鸣谦的神情震了震,话虽这样说,但锦月表现出来的聪慧跟才能,对天下来说都极其的具有说服力。他这话,若说着后宫之主有比锦月更合适的,他自己都无法骗过自己。 “可是皇上,我真的放不下她,真的放不下她。” 赫连鸣谦将放不下重复了两遍,南宫霖方才就说,他都能放得下,为何到他这里便不能做到。 对于此事赫连鸣谦在来皇宫的路上思忖许久,他想唯一的区别便是玉和没有尝过跟锦月在一起的甜头,所以才比他放得开。 “哎~,有一件事,朕一直不愿跟你说,如今看来,不得不说了。” 墨承乾没有回头,单凭赫连鸣谦的声调,便能够体会到,他如今是怎样的痛苦,虽然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但对于那个女子的魅力,他还是低估了一些。 “皇上指的是那一件事?” 墨承乾一把拉开了本关着的窗子,那高出乾坤殿的芭蕉,如此清晰的展现在眼前,在苍穹悬挂的月牙所散发的光晕中,显得格外的神秘而娇美。 此刻他心头蹦出一个危险的想法,若是那个势头压过自己的女子是她,他竟然会觉得不错。 “世人说情起无由,其实不对,一个人对一个人的钟情,总会因为些什么,只是陷的深了,忘记了初衷而已。鸣谦,慕锦月对你的情,你可想过起因?” 关于这个问题,他似乎也跟锦月提起过,当时她怎么说的来着,赫连鸣谦凝神回忆了一下,当时她似乎是说了一句,因为他的字。 “难道皇上知道?” 当时锦月似乎是说了一句,因为他的字,但好像是开个玩笑而已,他并未放在心上,但此刻听皇上的语气,明显是知道些什么。 "朕当然知道,因为这本身就是朕特意筹划的,只是本来以为陷进去的是玉和,却阴差阳错,换成了你。" 赫连鸣谦的眸子徒然瞪大,对于墨承乾这句话,他不是很理解,什么叫做本来是玉和,阴差阳错换成了他。 “请皇上明示。” 墨承乾看着赫连鸣谦讪笑了一下,若不是赫连鸣谦步步紧逼,不肯放手,他到是不在意给他留下这一场美梦,有时候对人最残忍的,便是这本可以不知道的事实。 “五年前,你刚刚步入朝堂,经常用海东青跟玉和通信,朕特意选了个时机,让一个神射手,将你们通信的海东青,射伤落在了右相府的揽月阁中,随后玉和跟慕锦月便因此通信长达五载,剩下的就不用朕再细说了吧?” 赫连鸣谦惊的防似一道天雷,自头顶猝不及防的劈了过来,他伸手扶着门框,方能将自己的身子站稳,一张脸惨白如纸。 第三百六十一章:管取甜时彻蒂甜 曾经锦月无意说出,让他百思不解的话,突然在耳畔中无比清晰的重复了一遍,突然明白了此种隐藏的含义。 “慕小姐在想什么?” “没什么只是觉得大人,跟月想象的有些不同。” “哦,在慕小姐眼中,本官是怎样一个人。” “霁月清风。” “我想问一句为什么会选我?” “大概是因为你的字吧。” 先前跟锦月的对话一股脑的冲进脑海,先前看起来不可思议,觉得有些不对劲的事情,如今细想起来,才恍然大悟,原来是锦月误会了,他是跟他通信之人。 “鸣谦,她本来就不该是你的,永远也不会是你的,现在是不是觉得能放手了?” 墨承乾从袖口拿出一个白瓷小瓶出来,塞进了已经呆若木鸡的赫连鸣谦手中,顺手拍了拍他的肩。 “回去吧,朕再给你些时日,让你再陪一陪她,下月便是你的生辰了,就在那天做个了结吧。” 墨承乾收回了手,便回到了龙案之前,继续批阅先前未曾批完的奏折,不再理会赫连鸣谦。 赫连鸣谦握着墨承乾递给他的白瓷瓶,失魂落魄的自乾坤殿中离开,黑漆漆的夜晚透着一份令人绝望的气息。 他是让太宰府中的人,将手中的白瓷瓶送到南宫霖手里的,此时,他没有勇气再去见一见,南宫霖跟锦月两个人。 经过南宫霖悉心的调理一月有余,锦月的身体逐渐有了起色,只是还不易多过费神,平常也就只能看看闲书。 南宫霖到是每天都过来给她把把脉,给她送一些药过来,南宫霖不像叶阑总是想着给她个教训,怎么苦怎么来,到也没有那么难以下咽。 偶尔赫连鸣谦也会在晚上过来坐一坐,锦月隐约觉得赫连鸣谦像是有什么心事一样,常常会出神许久,欲言又止的为难模样。 她知道自己恐怕时日不多了,觉得赫连鸣谦是在担忧自责,想开口安慰他,却不知该怎么说,便想着快到他的生辰了,自己应该送一份别致的礼物,宽宽他的心。 转眼临近了初秋,夜幕天寒,阴沉的天气已经看不到半点星辰月光,若不是跳动的烛光,定是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 锦月不自觉的捂住手臂上那火红的胎记,这胎记预示着叶家天赋异禀不同常人,也预示着承载天下运势的身不由己。 鸣谦你会不会怪我,不能陪你到天长地久,会不会怪我擅自做了决定,连周旋的余地都不肯留给你。 “你的毒还没解,莫要着了凉,来先把药喝了。” 绕在鼻息的是一股药草之香,如他人一般,总是恰到好处的暖人肺腑。锦月回眸浅浅一笑,将南宫霖手里冒着热气的药碗接在手里,仰头一口气喝完。 “不苦吗?” 锦月用丝帕拭去嘴角的药汁,静然浅笑,若是叶阑在的话,唯恐这药做的不够苦,给她长不了记性,也只有南宫霖,总是担心着他开的药方过苦,让她喝不下。 “心是甜的,怎么会觉得苦呢?” 南宫霖怔了片刻,才明白锦月说的是什么,也跟着笑了起来,只是笑容之中有些苦涩。他最不擅长隐瞒,但为了她能多些笑容,将此事隐瞒的滴水不漏。也不知是他演的太好,还是她很信任自己。 “锦月,真希望你可以得偿所愿,永远能感受到甜。” 锦月没有过多揣摩南宫霖这句真的希望,隐藏的另一种含义,单纯的把南宫霖的话,理解为一份发自内心的祝福,大病一场,她似乎不如以前敏感谨慎了。 “会的,一定会的。” 锦月低声像给自己下定心丸一样,重复的说了两句会的,即便她的生命即将终结,但只要还能有赫连鸣谦陪着,她便会能从这个世界中,感受到甜。 “玉和,你看看这方印章,鸣谦会喜欢吗?” 锦月从袖中取出一方蓝玉印章,南宫霖拿在手中细致的看了看。印章上只有一个精美如星谦字,侧面有一株兰花栩栩如生,南宫霖用余光扫了一眼锦月十指斑驳的伤痕,温和的笑了笑。 “你不说我都忘记,明日便是鸣谦的生辰了,你这礼这般重,我都不知该送些什么了。” 锦月舒缓一笑,将印章收到了袖中,这印章她偷偷雕了一个月,虽然见不得有多珍贵,但总归是她一片心意,希望鸣谦能够感受的到,也可以在日后做个念想。 “你们自小的情谊,送与不送,他不会在意的。” 南宫霖将眸子平静的垂了垂,南宫家跟赫连家几百年的情谊了,从来没有分过彼此,但那一日,他竟然给鸣谦说,若锦月不在了,他会恨鸣谦一辈子,他那来的资格。 “希望他不会在意吧!” 两人立在窗前说话,这一幕被远处的一个人怔怔的看着,他们隔得太远,他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却可以感觉到她脸上的笑,温暖而柔和。 他将攥在手中的白玉簪子握的更紧,本来想亲自插到她那垂腰的发间的,如今看来是没有机会了,而且是再也不会有机会了。 一大早天便一改昨日的阴沉,放晴起来,太宰府的大门一打开,进进出出的人便没有断过,莫说送来多少礼品,单看送过来的礼单,便在桌案上堆积成山。 这是太宰大人来临都之后下帖过的第一个生辰,不管是否相识,都想巴结讨好一下这位平步青云位居百官之首的太宰大人,连当朝天子都亲临到场,这份荣宠更加坐实了这位太宰大人不可动摇的地位。 前厅宾客早已经坐满了,而正主却若无其事的坐在书房里,地上凌乱的摆着几个空酒坛子。 吱呀一声,一直关紧的门被推开,刺眼的光线照的睁不开眼睛,依稀看到一月白衫身影进来,是呀,除了他谁还能这样堂而皇之的在这里进出。 “怎么喝这么多酒?我知道你心里苦,但也不能这样去作践自己的身子。” 第一百六十二章:文章何处哭秋风 赫连鸣谦揉了揉有些疼痛的太阳穴,讪讪的笑了笑,南宫霖说的不错,他就是在作践自己的身体,恨不得就此让自己死了才好,就不用面对眼前的种种了。 “原来酒真的解不了愁,也不能醉生梦死,反到越喝越清醒了。” 南宫霖拨开挡在他面前的空酒坛子,不用问,但看赫连鸣谦的表情,便把他的心思猜个七七八八。看情形他那日的话,赫连鸣谦听进去了,打算真正的放手了。 “出去吧,皇上已经到了。” 知道他心情不好,即使外面闹翻天,也没有进来打扰他,但皇上已经来了,他再不出去,便不合适了,有些事躲是躲不过去的,不如早早做个了结,对谁都好。 “嗯……,玉和,答应我,一定要护好碧华。” 赫连鸣谦起身整了整衣衫,他向来酒量好,纵是千杯也难醉,但他现在却十分的憎恨自己有这样的酒量,若是他醉的不省人事,说不准还能拖个一两日,看她一两日的笑脸。 “你想好了,一定要这样吗?我那日说的话,其实你不用放在心上” 南宫霖想到昨晚锦月脸上暖人的笑意,心口堵的难受,过了今日,那样的笑容怕是再也难见了吧,他是想让锦月活着,但却不忍心让她生不如死的活着,此刻他反悔了。 “玉和,我比任何人都不想。” 赫连鸣谦沉沉的叹了口气,猛然将门推开,大步踏了出去,他从未想过,他锁拥有的幸福,是从南宫霖哪里躲来的,罢了,罢了,他应该感到庆幸才对,能有一段那么美好的回忆。 太宰府前厅宾客满座,但他一眼便看到席间的锦月正附耳跟弦阳说些什么,两人同时掩唇轻笑。 锦月的目光猝不及防触到他,似是怔了片刻,露出盈盈笑意,可此时他却心虚的不敢回应。 “鸣谦你是主人,怎么此时才过来,一会罚你多喝几杯给大家赔罪。” 赫连鸣谦收回自己翻江倒海的情绪,缓缓合了合双眸,嘴角挂上一抹得体的笑,将已经端坐在大厅的所有人看了一遍。 “臣来迟了,先自罚三杯,给皇上跟诸位赔罪。” 太宰府的下人连忙端来酒壶跟酒杯,斟好三杯酒给赫连鸣谦呈上,赫连鸣谦一杯一杯不带停顿的将三杯酒喝了下去。 锦月此时侧了侧头,因为赫连鸣谦背对她,她看不到他的表情,却总觉得他今天有些不一样,心中便有了不好的预感。 “鸣谦,今日是你的生辰,你想要什么恩赐,只要你说出口,朕便允你。” 赫连鸣谦冷冷的笑了笑,就这样急不可待吗,连喘气的机会都不曾给他,连这个生辰都不能安生的过。 “皇上你偏心,秋澄生辰的时候,怎么没有鸣谦哥哥这样的恩宠?” 墨承乾呵呵一笑,揉了揉坐在他身边傅秋澄的头,又将视线移到赫连鸣谦身上,似乎是在等着什么。 “既然这样,臣想求皇上能给臣个赐婚。” 赫连鸣谦没有行礼,单单立在大厅之内,目光高洁傲然,丝毫不像在求赏赐,而是在下达命令。 本来热闹非凡的大厅,瞬时安静了下来,当朝太宰虽然年轻,但早就过了适婚的年龄,却迟迟不娶妻。此时所有人都好奇,这一向眼高与顶的太宰大人是看上了,怎样出众的女子。 “哦,不知是那家女子这般好福气,能得鸣谦你另眼相待。” 赫连鸣谦转过身来,面对大厅宴席的宾客,锦月终于看到他的表情。那张温雅如兰的面孔上谦和却凝重,嘴角微微下拉,有言不由衷的纠结,她的心猛然乱跳,有十分不好的预感。 终于,赫连鸣谦抬起了手臂,紧握的手掌只伸出食指,朝着锦月所在的方向指去。 大厅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锦月与他四目相对,看到他眼眸深处的不由言说的痛,这样绝望的神情她还是第一次在他那张儒雅的脸上看到。 当所有人都以为他请求赐婚的对象是锦月时,突然他指尖向左移动了半寸,讶然而笑。 “左相府千金,颜弦阳。” 四处人声明明异常嘈杂,锦月却什么都听不到,放在桌案上支撑身体的手臂突然一软,猝不及防的向下栽去。 此时却有一手臂突然撑住她,锦月缓抬双眸,看到南宫霖那张暖似春风的脸,她想对他笑笑,却发现自己已经连笑的力气都不曾有了。 “锦月,你还好吧。” 她还好吗,她怎么会好,这一刻除了南宫霖以外,她已经看不清所有人了,就在她说出颜弦阳三个字时,她已经没有了所有感知。 “玉和,我想出去透透气。” 周围的人群注意力都在赫连鸣谦跟颜家人身上,到没有人注意到锦月的异常,南宫霖搀起她一只手臂,往无人的地方走。 在起身的一瞬间,藏在袖中的印章应声而落,碰到脚下的石板之上碎成两半。 她听到了一声一声的恭喜恭喜,她听到一声一声的天作之合,他终究是选了弦阳,可她却说不出一声的恭喜,因为那是她伪装不来的大度。 “玉和,天怎么这么快黑了?” 刺眼的阳光照得人睁不开眼睛,南宫霖惊愕的扶紧锦月的手臂,还未开口说话,锦月身体一软,整个人趴在南宫霖身上,从口腔吐出一口污血,随后昏迷过去。 锦月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傍晚,天气如她的心情一般来了个大起大落,早晨还是艳阳高照,如今却下起了大雨。 噼里啪啦的雨点敲打着门窗,狂风将窗外的那株只有乌黑枝丫的桃木,吹得摇摇晃晃,像是要把这个世界闹得天翻地覆似的。 “锦月,你还好吧?” 锦月的眼眸虽然睁开了,却无神的盯着窗外,南宫霖问她一声,她却没有一点反应,呆愣愣的模样看的人十分的心疼,南宫霖将手放在了锦月的肩膀上,小心翼翼的问了锦月一句。 “你若想哭,便哭一哭吧?” 第一百六十三章:山重水复疑无路 锦月呆滞的眼眸依然动也不动,整个人像是没了灵魂一样,南宫霖叹了口气,替她掖了掖被角,今日的事情,也让他有些措手不及,他没想到赫连鸣谦护突然开口说要去颜弦阳。 “我去厨房帮她煎药,你们好生守着,有事就去叫我。” 他这话是对青鸾说的,南宫霖开的药方,煎治的过程及其复杂,除了他这药没人能煎的好,脸钟灵恩毓秀都已经搭不了手了。 “是~” 青鸾回答后,南宫霖才满怀忧思的起身离开,锦月依然瞪着一双眼睛,青鸾看着特别的心疼,她在小姐身边呆了十几年,从来没有见过小姐有这样万念俱灰的神情。 “青鸾,帮我将那件换上。” 锦月突然出声,让青鸾惊了一下,顺着锦月的目光望去。那件衣服,似乎是小姐很早前去太宰府那日穿回来的,火红的颜色,清淡的茶花,妖治中流动着静美。 因为那上面的花色是手绘的,自然不能沾水去洗,小姐字那日穿回来,便小心翼翼的叠好放在那里,日日都要看上一眼,却再也没有穿过。 青鸾将衣服捧过来,无声的将锦月从床榻上搀扶起来,一层一层的将衣衫替她换好,锦月在铜镜中窥见自己苍白的脸,微微皱了皱眉,拿起梳妆台上的胭脂水粉补了补,转头问青鸾。 “是不是很难看?” 青鸾摇了摇头,小姐本身生的美,虽然揽月阁常常备好胭脂水粉,但小姐却极少去用,如今虽然脸色不太好,却因为这份羸弱,到是有了中我见犹怜的意味。 “备车,去太宰府。” 锦月虽然惊愕锦月这一决定,却没敢反驳,便直接出了门去,因为她心里明白,此时的锦月是听不得任何人有反驳之声的。 雨水噼里啪啦的敲打着车顶,时而有刮断的树枝打在车上,夹着秋雨的寒风入骨的冷,锦月尽量将自己缩卷起来,紧紧贴着车壁,但她依然觉得恐慌。 也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突然停下了,青鸾穿着蓑衣将车门的帘幕掀开,在外方撑起了一把伞,锦月呆滞的眼眸突然转动了一下。 “小姐到了。” 锦月一阵的发愣,迷迷糊糊从车上下来,吹来的寒风让她打了个寒颤,面前便是那紧闭的大门,没有了白日的喧嚣,此时寂静的只能听到风声,雨声。 锦月一把推开了青鸾打着的伞,跑到门前一阵猛烈的拍门,撕心裂肺的朝立方喊着。 “为什么?为什么?” 拍了许久,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本来就病着,片刻的功夫便没了力气,扶着门慢慢蹲了下去,无声的痛哭着,嘴中喃喃着。 “为什么?为什么?” 青鸾站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在她心中小姐一向隐忍稳重,并且内心极其清傲,这是用了多深的情,才让她如此失态,如此低声下气的追问一句为什么。 “啪……” 一声响亮的耳光响在耳畔,生生将那噼里啪啦的雨声掩盖住,打的锦月猝不及防,瘫倒在地,她用余光看了看,眼前的人出现了好几个幻影,久久无法重叠,索性便不看了,趴在了雨中。 “这么多年,什么样的风风雨雨你没经过,不都挺过来了,怎么就一场情事,这般过不去。” 叶阑刚刚从苍灵赶了回来,发现锦月不在揽月阁,细问之下,大致了解了,他不在的这些时日,竟然发生了如此大的变故。 “你怎么这般的傻了?” 锦月趴在地上轻声呜咽,断断续续,上气不接下气,叶阑心疼不已,跪在雨里将她抱在怀里安抚,他知道她对赫连鸣谦用情至深,但依旧没想到,已经到了什么都不管不顾的状态。 “月儿,你还有我,你还有我。” 身上的红衣早已湿透,上面绘制的茶花被冲洗干净,只留下那刺眼的红,锦月在雨中足足哭了大半个时辰,方因体力不支,昏厥过去,叶阑一把将她抱起,回了右相府。 紧闭大门的另一端,一个玄紫衣衫的身影挺然而立,紧紧攥着的手掌青筋爆出,突出一点的指甲嵌进血肉里,顺着雨水的冲刷,将脚下一小片的雨水染红。 曾经有人说心痛如刀绞,他当时觉是夸张了,如今才懂得,有些心痛,那是痛如刀绞四个字能够形容的。 从下人向他禀报起,他便站在这里,她一声声的呼喊,就像一把匕首,一刀一刀的将他凌迟。 天知道,他有多想开门出去,将她抱在怀里,但他又不敢,他怕这一步一旦迈出去,他会抛开一切,不顾一切的带着她远走高飞,他太想让她活着,太想了。 午夜出奇的静谧,揽月阁的人进进出出乱作一团,生生打破了原有的宁静,南宫霖将手搭在锦月手腕上,眉心皱起始终没有舒展。 门外慕夫人的啜泣声跟,右相的唉声叹气交织在一起,听得人有些发慌,青灵正在温声规劝,他们在这里影响南宫霖诊治,不多时便听到下楼的声音。 “玉和,她怎么样?” 一个黑影如闪电一般穿窗而入,隐藏在暗处的人稍有动作,等看清来人是谁,又无声的隐藏起来,赫连鸣谦焦急的只奔床前。 “气急攻心,毒入肺腑,又淋雨染了风寒,很麻烦了。” 南宫霖的神情分外的凝重,让赫连鸣谦心慌不已,他知道白日里那件事会伤到锦月,却不想伤她伤到刚刚压制住的毒,再次让她命悬一线。 “你不是说给她吃了药吗?” 赫连鸣谦无意识的抓紧了南宫霖的衣襟,南宫霖蹙了蹙眉,将他推开,再好的药,对于一个人的心来说,都显得微不足道,更何况原本她的身体已经被伤的支离破碎了。 “或许是你我都低估了,她对你用情的深度。” 赫连鸣谦茫然后退了几步,瘫坐到了椅子上,他以为她刀枪不入,他以为她无坚不摧,所以他便赌她会挺过去,可他却输了,输的一败涂地。 第一百六十四章:不见玉颜空死处 嘭的一声,一道黑影突然凭空出现,一拳打在赫连鸣谦身上。赫连鸣谦没有防备,连着椅子飞了出去,摔在墙壁上,椅子摔的粉碎,而赫连鸣谦在一声巨响中落在地上。 “赫连鸣谦,月儿真是看错了你,你个懦夫,你看看你把她害成什么样子了,你把好生生的月儿还给我。” 叶阑这一拳用了十分的力道,赫连鸣谦觉得心口剧痛,依然扶着墙壁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以前散漫不羁,以浪子形象示人的叶阑,通红的眼睛中喷发出熊熊怒火。 “那你说我该怎么做,难不成真的要看她死吗?” 叶阑一把抓起赫连鸣谦的衣襟,将他提起来,眸中的怒火喷发而出灼了赫连鸣谦的眼。让赫连鸣谦与南宫霖同时惊住,这个一向玩世不恭游戏人间的浪荡公子,却因为锦月可以如此。 “我何其不知道她会死,但与漫漫煎熬的一生比,我宁愿她拥有短暂的幸福,这道理她懂,我懂,而最该懂的你,却枉费了她的一往情深。” 以前叶阑从来都不同意,锦月这样玉石俱焚的做法,但看到了她在海家村的那些轻松欢快的日子,跟在赫连鸣谦面前露出那样发自内心的笑容是,他便改变了注意,想随了她的心愿。 “可我只是希望她能活着,好好活着。” 赫连鸣谦几乎要被叶阑掐断了气,但他却茫然不知,断断续续的,双目无神的重复着这一句话,叶阑猛然将他一摔,摔到了锦月窗边。 “好好活着,你好好看,她现在还能好好活着吗?” 赫连鸣谦木然抬眸,看着那张惨白无一丝生气的绝美面孔,光洁的额头上有一层细密的汗珠,眉心紧紧蹙着,纤长的眼睫颤动,似是很痛苦。 “玉和,她为什么这么痛苦?” 南宫霖垂眸沉沉的叹了口气,他现在心乱如麻,根本分辨不处谁对谁错,或许情这个字所牵制出的任何决定,都无对错可言。 “巨毒焚心,怎么可能不痛苦。” 南宫霖一句剧毒,给了赫连鸣谦当头棒喝,他突然踉跄的站了起来,锦月中的是两种毒,虽然一种世上肯定没了解药,但千千结应该还可以寻到解药的。 “我去帮她找解药。” 赫连鸣谦嗖的一声穿窗而出,南宫霖附身用斯帕拭去锦月额头上的汗珠,叶阑气愤的一拳打在墙壁上,关节之处血迹斑斑,也在砸的地方留下一印记。 他心中憋着一口气,赫连鸣谦将锦月害成这样,他绝对赫连鸣谦无计可施,到不是杀不了他,而是怕杀了赫连鸣谦之后,锦月没了求生的意识。 “解药真的有用吗?” 成王落败之后,一直被囚禁在成王府,而在半月前,傅风致不知怎么,突然打算回临都,如今已经在押往晋州的路上。 若是成王解药有用,出动听风楼的人,肯定比赫连鸣谦快,但南宫霖似乎从来没有提过,而且当初他似乎有把握解这毒,便将此事听之任之了。 “依锦月现在的情况看,解药自然没用,鸣谦如今是急病乱投医,迷了心智。” 叶阑冷笑了一下,环胸靠在床侧,意味不明的看着南宫霖,他自然能感受到,南宫霖是真心的对锦月好,若是当初锦月选了他而不是赫连鸣谦,或许就不会受这么多苦了。 “那你为什么不阻止他?你们不是比亲兄弟都亲近吗?” 他守着听风楼的资料库多年,关于赫连家与南宫家的渊源他了如指掌,而赫连鸣谦与南宫霖的关系自是非比寻常,他不阻止,是存了刁难之心,难不成南宫霖也是。 “其实鸣谦要比你想想的重情,若是不让他做些什么,我怕他撑不住。” 南宫霖将锦月的被角掖好,平缓的目光透过窗棂,不知在看些什么,即便赫连鸣谦阴差阳错夺走了锦月的心,他依旧没曾存过一丝的怨恨。 “你真有办法救月儿?” 若不是南宫霖承诺他,一定保锦月无事,刚才的赫连鸣谦不可能安然离开,他虽然在武功上胜不过赫连鸣谦,但不代表拼上整个听风楼的暗卫还杀不了他。 “你放心,我会用南宫家护心法救她。” 靠着床棂的叶阑身体一抖,惊愕的看着南宫霖,他显然没有料到南宫霖所说的方法是这个,南宫家的内功心法跟他自己的性命息息相关,内功心法一破,他就没多少命可活了。 “那你岂不是……” 相比叶阑的震惊,南宫霖到是异常的平静,五百年前就是因为南宫家的先祖南宫雪,用护心法救了天朝的开国皇帝墨璃,才使得南宫家世世代代恶疾缠身,不享天年。 “反正我也时日无多,能救她一命,对我来说没可能比等死来的有意义不是吗?救了她之后我会回潋滟谷,此时你记得帮我隐瞒锦月。” 叶阑沉声不语,若能换得锦月的性命,他自然不去关心他人的死活,但此时南宫霖此举,却让他从心底震撼感激。 “好,我也不想她活的这般辛苦,不过这份恩情我听风楼会记下的,你若有什么用得着听风楼的,尽管开口。” 南宫霖温笑着点了点头,伸手帮锦月理了理额前散落的发丝,他还未曾见过她真容时,便被她满腹的才华锁牵绊住了,日日都盼着能看到她那精美如星的小字。 见了之后,她的坚韧聪慧跟委屈,进一步收了他的心,他跟赫连鸣谦存着一样的心,希望她活着,因为只有她能活着,他们感觉得到希望。 或许这个想法有些自私,对锦月来说有些残忍,可木已成舟,没有回头路了。 楹城郊外的驿站,一匹快马破晓而出,引得驻扎在此处的千军万马一阵骚动,等看清来人后,纷纷让开了路。 嘭的一声,一道关押着成王的客房被推开。携带者一身风尘仆仆的疲惫,从前定然铮亮的星眸,已经是满眼的血丝,成王看到他是稍有诧异。 “都出去~” 第一百六十五章:郴江幸自绕郴山 看押成王的士兵听到太宰大人的一声沙哑的嘶吼,楞了片刻,迅速退了出去。心中却在疑惑,向来温雅著称的太宰大人,怎会如此厉声厉色,他这般着急见成王做什么。 “你竟然没死,南宫家的医术,果然名不虚传。” 即使身为阶下之囚,成王依然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他当时用的虽然是慢性毒药,但若去解,也不是易事,看到赫连鸣谦安然的在自己面前,定是毒已经解了。 “解药给我。” 赫连鸣谦一改笑里藏刀的姿态,一把抓起成王,厉声呵斥,到是成王眸光微微闪着不解,若他身上的毒没解,现在不可能安然的站在他身边。 “解药?” 看着成王依然凌人的气势,赫连鸣谦懵然松开了成王,他情急之下忘了,成王亦是战场上叱咤风云的人物,拥有风云难另之变色的气势。 若是自己威逼去要,怕是成王宁死不给的,他没有时间去等了,锦月也没有时间去等了,他腾地一声给成王跪在了地上。 “她快死了,她快死了……,起求你,只要你给我解药,我可以把命给你。” 成王自然懂的赫连鸣谦是怎样一个骄傲的人,虽然这份骄傲一直被他温雅的面容所掩饰,但绝不会比他身为王孙贵胄少,能令他如此放低姿态去求的人。 想到此,成王脑海之中出现一张浅淡似月的面孔,心中蓦然一震,其实那日他只想毒死赫连鸣谦一人,而那个倔强的女子偏偏与赫连鸣谦共饮了那杯毒酒。 午夜梦回之时,他在心中不止一次的祈祷,盼她能够活下来,那本她留下的《一梦华胥》,他贴身携带,日日都要翻上几页。 “她究竟是什么人?” 能得太宰大人跪求解药的人,定然不会是一个无足轻重的烟花女子,本以为她那一身不俗的气韵,出自于世家闺秀的养尊处优,但细想她目色的高洁无垢,便觉得不只是如此。 这问题他曾问过傅风致,但是傅风致说到临都让他自己亲自去问,他到临都生命最后的几日,应该出不了天牢了,再不问,这问题都要带进棺材了,他不想带着这份遗憾走。 “慕锦月” 轻缓的三个字重重敲在了成王心底,他从怀中取出簪花珠钗细细看了看,他早该想到的,他早该想到的,那样如月色般令人迷醉的容貌气度,这世上怎会还有别人。 “我身上没有解药。” 赫连鸣谦蓦然瘫倒在地上,似乎最后抓住的那一根救命稻草也扯断了,成王这里没解药,那锦月该怎么办,他的碧华被他亲手害死了。 若她真的醒不来了,便是带着满腔的委屈走的,这对她太不公平了,对他也太残忍了。 “不过,你可以去静慈庵找王妃,但你确定她能撑到你回来吗?” 出来的急,他确实没有问玉和,锦月最多可以撑多长时间,但只要有一线的希望他便不会放弃,若真的来不及,他便去黄泉陪她。 一匹快马飞驰电掣一般扬尘而去,驿站顶层的悬窗开启一道小缝,一道高洁凄傲的目光从里射出,让肃寒的深秋更加的清冷。 “准备好了吗?” 桌案上的刀具跟银针正散着瘆人的光泽,一双瘦弱的骨骼明显的手掌,颤抖着拂过,隽秀的眉目似是压着千斤重。 “一定要这样吗?” 傅风致抬眼冷冷的瞟了瞟,没在说话,腾身一跃趴在了躺椅之上,指尖一弹,身上仅有的一层单衣脱落下来,露出白皙细腻却遍布着道道疤痕的身躯。 “南乔,欠你的,只能来生再还了。” 明日便能低到临都,她夹在捷报之中的信笺没有得到只字片语的回复,他的决定已经昭然若揭了,那她便用她的方式守在他身边,生生世世让他永远都逃不开。 “是南乔没本事,收不了将军的心,南乔不怪将军。” 南乔携着刀具银针,坐到了傅风致身侧,指尖拂过傅风致不满疤痕的背部,心中涌出一股酸楚,不自觉落下了眼泪,打在了傅风致背上。 “你日后有什么打算?” 南乔的泪灼的傅风致一阵轻颤,转过眸子轻瞥了南乔一眼,这般风华无双之人,若是没有遇到自己,他定然活出另一份景象来。 “南乔还没有想好,将军有什么好建议吗?” 南乔将一卷发黄的绢布展开,上面绘着庄严肃穆的图案,他没想到自己从小苦学的画技,有一天会有这样一种残忍的用处。 “本将这辈子,用悲哀两字便可概括了,还是不给你建议的好。” 南乔捏着小刀滑过傅风致的背部,这突如其来的疼,让傅风致一阵的发抖,整张脸都扭曲起来,手掌紧紧的抓着榻前的横木,青筋爆出。 “还是用些麻药吧?” 看到傅风致如此,南乔极其的不忍心,便立马停了手,傅风致转头笑着摇了摇头,这是她最后一次感受疼痛了,必须要好生的体会体会。 “没事,本将撑得住,南乔无论以后你有什么打算,记得梅花开的时候,送一支到本将坟前。” 南乔咬着牙关嗯了一声,或许不想让他难受,南乔手中的小刀再滑进扶风的肌理时,她没了任何的反应。 “算了,活着已经毁了你的一生,死了就别跟你添麻烦了,这梅花你还是别送了,本将忘了,本将没有属于自己的坟墓。” 南乔哽咽的又嗯了一声,此时他已经完全说不出任何的话了,这世上还有什么比得上,亲手将自己所爱之人,送进别人的坟墓,更让人难忍受的事情呢。 “南乔,别伤心,你该为本将高兴,本将终于要在这煎熬之中解脱了。” 平常在一起的时候,傅风致是一个话特别少的人,虽然南乔也不算话密,但他愿意找着各种话题,跟傅风致攀谈,但今日却反了过来,换成傅风致不断的说,而他在听。 “南乔,为将军高兴,永远为将军高兴。” 第三百六十六章:平明送客楚山孤 晨光初现,临都的城门在一声闷哼之中被推开,足足十里的锦帐铺道,道路两旁百官夹道,城门之上帝王亲临迎接,而临都城内亦是站满了百姓,只为迎接天朝战无不克的镇国将军。 旭日满满升起,西方的大道上没有看到,那昂首跨马而来傲然天地的身影,反而是一片肃穆的白,下一刻才看清那是全军素缟而来,墨承乾身体一软,好在身边的贴身总管李安眼疾手快扶住了他。 墨承乾几乎是颤巍着从城楼上走下来,不过几步路,他仿佛走了一生的时间。他心里明白,什么样的情况才有如此阵容,但他又不明白,明明是一场大捷,对她来说是手到擒来之事。 她在晋州有一年的光景了,从来没曾听到她任何遇难的消息,怎会,怎会……。 “南乔替镇国将军,给皇上呈上最后的捷报。” 一个隽秀如画的少年,一身素衣跪在他面前,手中捧着一卷素锦,虽然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还是看到他大颗大颗的泪滴,滴到脚下的尘土之中。 墨承乾用颤抖的手掌接了过去,明明是打开这样简单的一个动作,他却觉得如此力不从心,十分的吃力。 日光很亮,他却觉得过分的刺目,几乎看不到那捷报上究竟写了些什么,但夹在捷报之中那素白的锦笺上刺眼的红色格外醒目。 上面是用血写的寥寥简笔的几个字,亦如她一样傲然于世,有不向任何人屈服的倔强,跟不可一世的傲慢。 墨承乾看了许久才看清那几个字写的是。“致儿终于可以留在乾哥哥身边了?” 墨承乾猝然抬眸,他竟然不知泪水早已经湿了眼眶,而并排在那跪着的少年身后的将士突然让开一道路,从里面缓缓抬出一具绘着复杂花纹的棺木,等那棺木近在咫尺之后,墨承乾才看清那棺木上绘的是何种花纹。 他满目惊恐的向后足足退了三步才稳住身体,此时他才明白傅风致那血书之中的守在他身边是何意思。 “南乔肯请皇上能让镇国将军,作为冥王婚书下葬皇陵。” “末将等肯请皇上,能让能让镇国将军,作为冥王婚书下葬皇陵。” 南乔俯首在地上高声一呼,身后千万的将士同时呼应,震的临都城门为之一颤,这阵仗让百官似乎想到了傅风致出征之时那阵高呼。 “致儿她是怎么死的?” 今夕这才抬起了头,眸中带泪,神色却平静的与帝王对视,似乎他看的不是高高在上的君王,而是想透过他看另一个的影子。 “在攻破晋州之前,将军胸口中了箭,为不失先机,伤口未处理便整破城,城市破了,但将军因为错过了救助的最佳时期,伤口感染,连连烧了半月有余,醒来之后一直在晋州静养。如今将军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回天乏术,但依旧怀着一颗效忠皇上的忠心,是清醒着让我在她身上刻下婚书后,失血过多而亡的。” 这番说辞自然是说给他人听得,南乔想传达给墨承乾的只有一件事,那边是傅风致是活着受的雕刻冥王婚书之痛。 “清醒着~,刻下的冥王婚书。” 天朝历代皇帝大婚之时,都会选一个奴隶,用药让他安乐死去后,在他身上刻上婚书,下葬入皇陵,待皇上皇后百年归去合葬,此为冥王婚书,也是唯一有资格与皇上皇后同处一穴的人。 就因为他没有给她想要的答复,她早就给自己备下这具陪葬的薄棺,清醒着受下割肉剥皮之苦,用这样惨烈的姿态,也要陪在他身边吗? 墨承乾没有理会伸手千万将士的高呼,跟百官诧异不解的目光,还有百姓惊愕的神情,由李总管搀扶着慢慢远去,他似乎在这一瞬间苍老许多,心中一片的凄然。 “致儿,你让朕拿什么还你这份深情,你教教朕,教教朕……” 秋初的夜晚静谧无声,只能听到枯草丛中吵闹的虫鸣,墨承乾回宫之后,便下了一道圣旨,将傅风致的尸身抬进凤仪宫中静等安排。 群臣自然是反对,毕竟凤仪宫是历代皇后才能住进去的地方,抬个亡故的将军进去,这对未来的国母,无疑是个莫大的侮辱。 因此他们文武百官在金殿之前跪了一天,但墨承乾一直都没有出现,只有李安出去劝了几句,但文武百官却不肯听从,直到夜半时分,宫门都要关了,他们依旧还跪着,还是李安讲了此种要害,他们才不得不散去。 自从墨承乾继位以来,出格的事情确实做过不少,到结果往往都是好的,先前让慕家的小姐担任科举主考官便是个例子,但此事满朝文武都觉得极为不妥当,对天朝来说百害无一利。 前朝乱的一发不可收拾,刚刚得到片刻的消停,但后宫却紧接着躁动起来,特别是位份高,娘家后台硬的妃子,平常看对方不顺眼,此事却拧成一股绳,一起堵在墨承乾的御书房。 但墨承乾此时却没在所有人猜测的御书房中,而是撇开所有人的注意,一个人待在了已经将傅风致棺椁放进来的凤仪宫中。 凤仪宫的宫人在傅风致棺椁抬进来的那一刻,便将所有的宫人都赶了出去,在灯火通明的皇宫中,唯有此处黑漆漆一片,仅有一抹清浅的月色照耀着。 墨承乾坐在地上,一腿弯曲一腿伸直,背部靠着傅风致的棺椁,他本就一身墨色黑衣,在这黑灯瞎火的地方,唯有一双凌厉的双眸,亮的让人胆战心惊。 那寒气凛凛的眸光,在月色的衬托下,散发出一抹沉重而孤寂的气息,让这寂寥的夜晚显得更加的清冷肃穆, 窗外清浅的月色照了进来,墨承乾脚边凌乱色滚着几个酒坛子,有些空了,还有一些没有开封,自从登上这个皇位,这还是他第一次不顾形象的喝这么多酒。 “致儿,你真是给朕出了个天大的难题。” 第三百六十七章:孤灯不明思欲绝 所有人都在心里怨着他为了这个皇位,所表现的冷酷无情,这群弟弟妹妹之中,云裳表现的最为明显,无论是言语还是行为举止,都没有丝毫隐藏。 他也明知对他们有所亏欠,有所利用,所以一直不曾引这些事情,而跟他们计较。 而傅风致确是他们之中,为他付出最多,也对他最为谅解的一个,所以他自心底绝的亏欠了她最多,也越发的想要她幸福。 所以无论傅风致如何的恳求,他都没有动过,让傅风致进宫的念头,因为他明白,这个明争暗夺勾心斗角的地方,早晚会毁掉了她。 可是她太过执着,决定的事情总是没有回旋的余地,如今宁愿去死,去做一个悲惨的冥王婚书,也要在他身边占有一席之地。 墨承乾踉踉跄跄的,扶着傅风致的棺椁起了身,借着昏暗的夜色,手掌拂过那棺椁上暗红色的花纹,手法精湛,绘的比宫中的画师更声一筹,似乎跟那清冷如月的女子画风之中,有三分的相似。 墨承乾侧头伸手摸了摸傅风致的棺椁,嘴角浮出一抹苦笑,拎起脚边还未开封的酒坛子,将幔布咬开,仰头灌了自己的半坛子酒。 许久听不见任何回应,墨承乾沉沉叹了一口气,曾经他还没登基的时候,每次有了不开心的事情,都会到找一个没人的地方喝酒,而每一次傅风致都能准确的找到他。 那时候的傅风致还是个活泼跳脱的孩子,在他面前又唱又跳的哄他开心,后来他当了皇帝之后,怕酒后乱性乱言,便将这个习惯戒掉了。 那时的傅风致也不像原来那般活跃,性子越发的清寒孤傲,但当他遇到烦心的事情,在乾坤殿中一个人静一静时,傅风致还是会默默的陪着他,虽一言不发,还是能给他带来些宽慰。 “致儿,朕的心好疼呀,真的好疼。” 墨承乾反手一推,哐当一声,那没有被钉死的棺椁盖错开了一道缝隙,露出傅风致惨白没有生息的一张面孔,那面孔上没有一丝的表情,唯有嘴角噙着一股倔强。 墨承乾记起南乔说,傅风致是活着没有任何麻药借助下,被刺下婚书文字的,那种滋味堪比被千刀万剐,她怎么就这么能忍呢。 “致儿,你睁眼看看这座宫殿,真生能没你如愿,你死了便在这里呆一呆吧,这是朕唯一能给你的补偿了,别的朕给不起。” 墨承乾的手掌捧住了傅风致,没了温度的脸,他脑海中浮现了小时候的傅风致,总是挂着一抹要捉弄别人的笑,像极了如今的无拘无忌的秋澄。 “致儿,朕是真的把你当妹妹看的,跟云裳一样,你怎么就这么傻呢。” 说道此处,墨承乾眸中突然蹦出一滴泪,啪嗒一声打在了傅风致的脸上,他自己都惊了惊,因为他活了二十七年,从出生时那声啼哭,再也没有落过泪。 “哎~,你本来就话少,现在一个字也不能再说了。” 墨承乾将傅风致额前的碎发拨了拨,指腹停留在了傅风致眉梢的位置,她也只有闭目的时候,面上才会显示出女子的温婉跟纤柔。 只是可惜了那样一双如傲梅般高洁的眸子,再也不能睁开了,这世上最爱他的人,显然被他给亲手毁掉了。 “致儿,朕不会让你白白没有价值的死去,朕定然要治理出一个千古盛世来给你看的。” 墨承乾从袖口取出一颗散着光晕的玉石,捏开傅风致的嘴巴,将那快玉石塞进入傅风致口中后,便将手移开。 “你求朕的事情,朕现在还不能答应你,因为朕要等一个人亲自来求,不过你放心,在此期间,朕不会让你的尸身有损的。” 墨承乾反手一推,轰隆一声,傅风致的棺木重新的合上,墨承乾侧头看了看已经升到正空的那弯清月,鹰眸中的光泽清寒了几分。 走到了这一步,他折损了身边所有的人,就为了换一个朗朗乾坤,所以那个人他肯定是不会放手的。 如今她命在旦夕,他也不是没曾担忧过,但他却不能心软,因为稍一松手,先前所牺牲的一切,便付诸东流,毫无意义了。 夜半时分,咔嚓一声响雷震的乾坤殿晃了晃,噼里啪啦的雨滴打在石板之上,格外的清晰。 墨承乾想起了也是这样一个倾盆大雨的天气,那个目光高洁傲慢的女子就是跪在那个位置,抬头问他,为什么? 她不在了,那个在这世上无关地位,无关得失,无关利弊,却把他看的最重的人不在了,曾经他想放手,还她一份安稳,可她如斯的倔强,偏偏不肯承他的好意。 “皇上,成王到了。” 沉重的脚镣打在石板上,压下了噼里啪啦的风雨之声,即使满身的狼狈,他依然抬头不慌不忙的盯着他。 “皇叔,好久不见。” 先帝在时,他们同为皇室子孙,看似相同,却又大不同,他是正宫所出,不舍分毫,帝位唾手可得,而他却活得如履薄冰,依然没有保住母妃的命,所以他恨,他恨这世道的不公。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时至如此,本王也无话可说。” 墨承乾嘴角噙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坐在那盘龙的座椅上,居高临下的看着成王,似乎他从来每曾将这个唯一的皇叔看在眼里过,就连他的谋反,也是他让人煽动的,只为给那个女子下一剂千千结。 “王叔是打算死了是吧?” 成王心中有些疑然,上次因为他有先帝的免死金牌才免于一死,如今没了依仗,他不信这个小皇帝还能放虎归山。 “你打算给本王卷土重来的机会?” 承乾看着成王依然桀骜的面孔,神情突然一晃,曾几何时,她不是也这样,无论频临怎样的处境,都不见有一丝一毫的动摇。 “朕本来想杀了你,但现在改注意了,朕要你活着,活着看朕看到天朝盛世再显,王叔可有兴趣?” 第三百六十八章:六翮飘飖私自怜 成王冷冷的笑了笑,只用余光瞄了一眼,如今天朝动荡不安摇摇欲坠的朝政,寻个安稳都难如登天,明眼人都看的到,他却不知天高地厚的重振天朝盛世,真是异想天开。 “看来王叔是不信,不急,日后朕为证明给你看的,来人,送王叔回去。” 这世上似乎所有人都不信他,但除了她以外,可如今她也不在了,但没关系,不管是耗尽自己,还是耗尽所有人,他定要做一个千古流芳的君王。 “本王能不能跟皇上求一件事?” 即便墨承乾下了逐客令,成王却没有移动步子,而上前要将他带走的侍卫已经靠前,同时朝着墨承乾请示的看去,因为目前成王还未曾被撤去王爷的身份,他们不好太过造次。 “皇叔说来听听?” 墨承乾摆了摆手,上前的侍卫便整齐的退了下去,他登基以来,即便是那次谋反他下旨要杀成王,成王也没有肯用一个求字。 “本王想求皇上,给本王个机会,在临走之前,能否见一见慕锦月?” 墨承乾的历目夹着寒光扫过成王的面孔,在晋州发生了什么,他一清二楚,但还是对成王这个请求有些意外。 “皇叔为何想要见她?” 那个女子能招惹到赫连鸣谦跟南宫霖,在墨承乾的意料之中,因为从小的情谊,他十分了解,赫连鸣谦跟南宫霖,十分中意有才气且聪慧的女子。但成王,是个在沙场上摸爬滚打出来的,总不会单只因着慕锦月那张脸吧。 “皇上不愿意,就算了,本王回了。” 成王苦苦一笑,转过身去,不是他不想回答墨承乾的问题,以免自取其辱,而是他自己也不甚明白,那个明明害的他深陷囵圄的女子,为何让他这般的惦念。 “不是朕不想让皇叔见她,她现在能否活过明日,都犹未可知,这样吧,若她能有好转,朕会将皇叔这个请求告知,但见与不见,朕不好强求。” 刚刚转身打算离开乾坤殿的成王,怔愣着驻足,诧异的朝着墨承乾看了过去,他不明白,什么叫做能否活到明日,都犹未可知。 “这么说,千千结真的能要了她的命?” 这千千结不是很难得的毒药,但这解药世上却仅有一份,曾经先祖赠与了他母妃,随后又到了他手中,他又给了王妃保管,当时他是起了杀心的,但现在他后悔了。 “此事皇叔就无需过问了,李安,送皇叔回去吧。” 墨承乾拂袖而去,李安挂着一抹温笑,从乾坤殿御案前饶了出来,对着成王拜出手臂,做出了请的姿势。 “王爷,请吧~” 成王怔怔的回神,此去晋州马不停蹄也得明日才能赶回,难不成那女子的性命,就寄托在赫连鸣谦能否取回解药吗? 日光偏斜,清新的空气里已经透着冬季的寒,锦月已经足足昏迷了五天,依然没有一丝苏醒的迹象南宫霖用湿水的帕子帮锦月擦了擦脸,面上倒是从容不迫,没了以往的担忧。 “你们先出去吧。” 毓秀抓紧南宫霖的的手臂,嘟着嘴,平常聒噪的她,此时一言不发的默默流泪,不肯离开,因为他知道南宫霖将要做什么。 “傻丫头,早晚会有这么一天的,你不是总吵着回潋滟谷吗,明一早咱们几回去好不好?” 南宫霖宠溺的揉了揉毓秀额前的碎发,轻声安慰她,而远处的钟灵却是背对他们,肩膀微微的颤动,这两个孩子从小跟在他身边,尤其是钟灵,因为性子比毓秀稳妥,这些年几乎是寸步不离。 “那咱们现在就回吧,谷主以后毓秀再也不跑出去玩了,天天都守着谷主好不好?” 大颗大颗的眼泪从眸子上流出,挂在了毓秀的脸上,她双手紧紧额抓住南宫霖的衣袖,害怕一松开,南宫霖就消失不见了 “我家毓秀这么漂亮,一哭起来,还真是丑,咱不哭了啊~” 南宫霖用衣袖帮毓秀擦了擦眼泪,躲在门框前的钟灵也走了过来,他们从小就知道谷主身体不好,活不长久,但还是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谷主。” 两个人一左一右的抓住了南宫霖,如出一辙的容貌中难得的一次,可以露出相同的神情。 “出去吧,帮我守着门,别让让进来。” 钟灵毓秀知道自己不能另南宫霖改变决定,不情愿,最后依然撤了出去,但两人的眼睛都哭红了。 这些日子锦月也不是完全没有意识,像现在将自己缩卷到床的一角,裹着锦被瑟瑟发抖,像是被遗弃的小动物一般,让人看了格外的心疼。 按照鸣谦日夜兼程来算,不出明日,便要赶回来了,所以今天必须动手了,这样恰好有个衔接。 床上那张露出的侧脸,即使没有血色,依然出水芙蓉一般的美,他没有见过当年的玉芙蓉是如何倾倒众生的,但锦月的满腹才情却足以令他迷失了心智。 “碧华,你会不会怪我,又让你承上了一份情,你知道后别自责,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 这句碧华他在心里叫了无数遍,却没敢当着她的面喊过一句,但每次听赫连鸣谦这样唤她,他的心都像被挖出一样的疼。 明知道锦月给不了他任何回应,南宫霖依然想问问,他隐瞒了自己才是跟她通信五年之人,也没经她同意,便用自己的命去换她的命,他无法想象,若有一日,一切浮出水面,她是否风承受的起。 世人都说南宫家的人有一颗仙人般无欲无求的怜悯天下的心,其实是因为他们不享天年,不敢去奢求。 他曾经也以为自己会如此,可偏偏遇到了她,让他尝遍了普通人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也让他更加舍不得离开这个世界。 可如今为了能留她在这世上存活,他不得不用自己的命换她留下,因为自己去死,总比看她去死更容易接受些,所以这不是他大度无私,算起来是自私。 第三百六十九章:陌上人如襁褓玉 五更天的打更之声合着一阵推门的声响,南宫霖步履沉重的走了出来,一张脸惨白如纸,钟灵和毓秀立马扶住了他,一步一步的从揽月阁的绣楼上下来。 “鸣谦若取来解药,就给锦月服下,此事你们要替我瞒过他们。” 叶阑与青鸾相视一眼,看着南宫霖有气无力的模样,似是再多说一句,就会累死似的,迅速点了点头,算是答应。 五更已过,东方已经有些鱼肚白翻出,南宫霖迎着东方如释重负的笑了笑,他能做的已经全部做, 剩下的事情就不是他能左右的了,即便日后事情发展的有违初衷,他也没什么好遗憾的了。 “钟灵毓秀,我们终于可以回家了。” 随着锦月的苏醒,揽月阁一改往日的沉郁,上上下下的无比雀跃的忙起来,连极少登门的右相,都隔三差五跑来一趟,送一些补品慰问几句,俨然将一个慈父演的情真意切。 “楼主,你说你平常也不生病,一生病就半死不活的,你看我这么俊俏一个人,生生被你吓瘦的好几圈。” 叶阑把一张椅子晃的吱呀呀的响,边满脸委屈的给锦月诉苦,边悠闲的磕着瓜子,以至于帮他清扫瓜子壳的青灵狠狠的瞪剜了他几眼,他全当没有看到,继续满屋子丢瓜子壳。 “我的毒是怎么解的?” 锦月喝了几口青鸾递过来的参汤,她这漫不经心的一问,到让叶阑没了嗑瓜子的心情,心中在腹诽,这一个不让说,两个不让说,这丫头又这样聪明,怎么瞒过去呢? “你这毒是怎么解的来着,我还真不知道,反正我从外面回来,你就好了。” 叶阑心虚的将一颗没剥皮的瓜子放在口中,鬼使神差的便咽了下去,一下子卡在了嗓子眼里,忙伸手抓住茶杯灌了口水。 “快说吧,究竟怎么回事?” 看叶阑这么大的反应,锦月便觉得自己这毒解的肯定有蹊跷,叶阑这是有意像要瞒着她,平常也就罢了,如今她必须的知道。 “哇~哇~哇~” 还没等叶阑找到个好的借口,将此事圆过去,突然门外传来了婴儿的啼哭声,锦月怔了怔,疑惑的朝外看去,这揽月阁怎么可能会有婴儿。 “哪来的婴儿?” 锦月挪动了挪动身子,侧身的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听声音这婴儿也不过三四个月大,对比一下时间,眸子便定在了眼眶中,朝着叶阑看了过去。 “这孩子是蓝影的。” 听到孩子的哭声,叶阑本戏谑的表情瞬间凝重下来,眉宇之间挂上了一抹痛惜,这孩子是他带过来的,但带到揽月阁后,他再也没敢看上一眼,因为看见他便想起蓝影。 “蓝影的,那蓝影她~?” 锦月心头浮出一种不好的预感,若是蓝影如今好生生的在,依照蓝影的性子,是不可能让叶阑将孩子带到此处的。 在苍灵的那些日子,她话里话间都没透漏过,自己抚养这个孩子,总是见人就托付。当时只以为是个玩笑,如今想来,似乎不太合常理。 “为了保全这孩子,蓝影已经不在了。” 听到此出,锦月抿唇皱了皱眉,脑海中浮现了蓝影那张妩媚的笑脸,心头浮出一股酸楚,晶莹的泪花一直在眸中打转。 “把孩子抱过来。” 此话是锦月对青鸾说的,青鸾点了点头,便迅速抽身出门,其实这些天锦月昏迷的日子,蓝影的孩子一直是她在照顾着,这是她答应过蓝影的。 “小姐~” 片刻之后,青鸾将一个包裹严实的小婴儿报了过来,锦月伸手,青鸾便将那婴儿放在了锦月怀中,锦月一手包住他,一手将盖着的被角掀开。 “蓝影可有什么话留下来?” 怀中的婴儿长的极其的好看,雪白粉嫩的皮肤,已经显现出十分精致的五官,甚至比慕珏出生时的容貌,还要冰雪可爱些,但这容貌依稀有某个人的影子。 “蓝影生孩子时,难产,可她非要保住这孩子,我拗不过她,便答应了。谁知这孩子天生带有恶疾,蓝影好像一早就料到似的,临终前交代,用她的心做药引,再加上南宫家的内容心法,方可除根。” 看容貌,锦月还只是猜测,蓝影这句话,却印证了这看似不太可能事情,这孩子果然是南宫霖的,天生带着南宫家世代相传的恶疾。 “南宫家的内功心法,听风楼是有拓本的,你先给他用药吧,等他到了能习武的年纪再说吧。” 锦月将怀中的婴儿递出,青鸾赶紧抱了出去,孩子倒是乖巧的很,也不认生,谁都肯让抱着,此时咯咯的笑着,完全不懂自己已经是个孤儿了。 “嗯~,对了蓝影还说,让你给孩子取个名字。” 叶阑沉沉的嗯了一声,当时他把蓝影的心挖出来的时候,蓝影身上还有些余温,那份余温持久的停留在指尖散不去,怕是他这辈子也甭想忘记了。 “我~?” 锦月怔了一下,侧头看了看在青鸾怀中那个粉嫩的婴儿,正张开手乱抓着,嘴中咿咿呀呀的不知在说些什么。 “蓝影说你有文化,非让你起,我起得名字她看不上。” 叶阑瞥了瞥嘴,在蓝影未曾生这孩子之前,他就跟蓝影就孩子名字赭石讨论过,他绞尽脑汁想了好多名字,但是蓝影一个也看不上。 “哦,你起了些什么名字?” 窗外的清风吹入,锦月感觉到了丝丝的冷气,便将滑在腰际的锦被向上扯了扯,动了动方才有些坐麻的姿势,漫不经心的问了叶阑一句。 “我起了好些呢,比如石头,天雷,飓风,烈火,是不是很霸气很响亮?” 锦月低头笑了笑,这名字确实想叶阑取出来的,只追求响亮霸气,完全没有任何出处跟寓意,到也没什么不好,只是不是蓝影所喜的。 “你这些名字,还是留给你日后的孩子吧,若真是叫了这些名字,没准孩子恨上你了就。” 第三百七十章:不求见面惟通谒 叶阑冷哼了一声,往软塌上惬意一躺,他觉得他着辈子是没什么希望有个孩子了,他这样性子的人,还是适合做个无牵无挂的浪子好一些。 “得,我就知道你也看不上我起的名字,这孩子快四个月大了还没名字,大家整天孩子孩子叫着也不是办法,你赶紧给起一个吧。” 锦月拧眉想了片刻,这孩子是南宫霖的无疑,但蓝影显然没有打算,将这件事透漏给南宫霖知道,但却让她亲自起名字,是不是正打算着什么。 “不如就叫他陌玉吧?” 叶阑翻过身来看了锦月一眼,南宫霖在世间有一句夸词,便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叶阑看了看青鸾怀中孩子的眉眼,心头惊了惊,他怎么没发现,这孩子的五官跟南宫霖这般相象。 “月儿,难道这孩子他……” 锦月静缓的垂了垂眸子,此事蓝影从来没有说过,而且他们也知道蓝影对看上的男子,有诸多手段能让他就范,就南宫霖以往跟蓝影相处的模样来看,他对此事应该是完全不知情。 “我也只是猜测,事到如今孩子是谁的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身上流着蓝影的血。” 叶阑跟蓝影之间情同兄妹,锦月怕因为蓝影的死,叶阑对这孩子心生芥蒂,如今孩子没有父母在身边,他们再对他不管不顾,这孩子就太可怜了些。 “你说的对,我只当他是蓝影的孩子,日后会疼他的。” 叶阑起了身,捏了捏那孩子的脸颊,那孩子咯咯的笑出了声来,捧着叶阑宽大的手掌,用没有长牙的小嘴啃咬着,叶阑忍不住笑了笑。 “这几日怎么没见玉和?” 说起蓝影这个孩子,锦月才想起来她醒来这几日,一直没有见到南宫霖,又想到了先前叶阑支支吾吾的像是在隐瞒什么,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他呀,看你没事,就回潋滟谷了,对了,我突然想起来刚送来的几册文件还没放好,我这就去放啊。” 叶阑余音未消,人一溜烟的不见了,锦月沉了沉眼帘,摆了摆手,青鸾便将蓝影的孩子抱出了门,而她下了床,走到窗前。 满院子的草木都凋零了,惨淡的不成样子,唯有角落之中一株秋菊开的璀璨,那刺眼的明黄让锦月心中一震。 “姹紫嫣红苦争一夏,最终还不是败给了这一抹明黄,多可笑。” 锦月是赤脚站在窗前的,丝丝刺骨的寒风,都剔不去她满怀的委屈去悲愤,若乎当时不懂赫连鸣谦所作所为,病了这些日子,便什么都想明白了。 她中了两次毒,而都跟皇家的人有关,若不是皇权在后方操纵,怎会让她屡次受挫,让赫连鸣谦弃她择了弦阳,。 人生真是有诸多的无奈,她一直分析着所有出现在赫连鸣谦身边的女子,那个可能是他命定之人,却从来没有想过是弦阳。 秋日的斜阳将人影拉的无限长,郊外早已经是枯草一片,丝丝的寒风掠过脖颈,瑟瑟的寒,没想到他此生竟然两次如此狼狈的离开临都,上天真会开玩笑。 成王扭头再次看了一眼临都空无一人的大门,指尖扶摸着袖中的珠花,明知这期盼毫无意义,却依然忍不住去想。 他一直以为自己早已经没了心,她曾背弃过他,她曾欺骗过他,但每每想到那个清淡如月的女子,依然是心腹皆暖。 成王苦苦一笑,即将收回视线那一刻,一匹快马突然踏尘而来,耀眼的玄紫衣衫随风飘扬,如仙人踏云而过,如他这般风姿卓越之人,难怪可以入了她的眼。 “你我终究相识一场,下官来给王爷送行。” 赫连鸣谦一个潇洒的翻身从马上越下,取出一壶酒跟两个酒杯,斟满第一个给成王,曾经在晋州边界是,成王也曾斟酒给他送行,只是谁都没想到,这后面还有一双手暗中操控。 “多谢。” 成王接过一饮而尽,余光依然留在城门,透着一份期许在里面。他在天牢等了这些时日,也听到了外面的传言,说她身体大好了,但他却始终没能等到她的人,不知是皇上没曾告诉她,还是她不愿来相见。 “王爷不怕下官在酒中放了毒吗?” 成王怔了一怔,将视线缓缓收回,他现在已经知道,赫连鸣谦被迫放弃锦月的事情了,而此事却是跟自己脱不了干系。 “太宰大人要本王的命,本王想应该不会这么麻烦?” 他还是天朝位高权重的太宰,又跟皇上关系斐然,而他如今不过是个即将被流放的罪犯,想杀了他,怕是手指都不用动。 “事与愿违,人之常态,王爷真是看得开。” 赫连鸣谦苦苦的笑了笑,他跟锦月费了这么一番功夫之后,没想到如今还是落得这样一个下场,只能叹一句天命难违。 “替我向她带句好。” 他如今已经心无所寄,唯独希望能见她一面,可她终是没有来,算了这样也好,如今他这幅落魄的模样,到也见不得她,何须自取其辱呢,倒不如将所有的回忆留在晋州那个地方。 “王爷这话,下官怕是给王爷带不到了?” 在临都这几日,即使身在囹圄,关于太宰大人与左相府千金的婚事也稍有耳闻,成王自然明白,赫连鸣谦那句带不到是什么意思。 “呵,原来最终赢的她,是他,哈~哈~。” 赢的是皇上吗,怕是也不是吧,为了一个不明真假的预言,皇上又牺牲了什么,怕是只有他自己清楚,而这些,却不足与给成王道。 “此去瑜川路途遥远,王爷一路保重。” 成王将手中的酒杯还给赫连鸣谦,望了望茫茫前路,无限的感慨。 那小皇帝是没有要他的命,而是将他发配到了贫瘠的瑜川,让他有命等着看他如何开创一个天朝盛世。 成王带着镣铐随着看守他的衙役远去,赫连鸣谦飞身上马,回头又看了一看,才策马扬起尘埃而去。 第三百七十一章:但见悲鸟号古木 此时城楼之上,枯木遮掩之处,显出一抹轻纱锦衣的身影,一双清淡如月的眸子散着淡漠的光晕朝着两方都看了看,随即将手视线缓缓的收了回来。 “咳~咳~咳~” 两方都只留了一道不太清晰的影子,锦月掩袖轻声咳了几声,在秋风之中,因为病了一场而消瘦下来的身体,越发显得单薄,若这风的力道再强一些,怕是就将她整个人吹走了。 “小姐回吗?” 虽然锦月身上的毒暂时没有大碍,但毕竟身体很虚,青鸾唯恐她稍有费神,便会出个好歹来,如今南宫霖不在,谁还能有如此回天乏术,再救她一命。 “嗯~,回吧。” 锦月也未曾多说什么,便由青鸾搀扶着下了城楼,前些天李安来揽月阁给她传话,说成王想见她一见,她推辞了。 对成王,她有亏欠亦有怨恨,毕竟成王如今的处境是她一手造成的,而她如今的遭遇,也是在成王哪里开的头,这样的情境下,见了又有什么意义。 但今日成王要离开临都了,李安昨日又跟她传了一次话,她隐约觉得自己该来一趟,她还未曾现身,到先看到了赫连鸣谦,便迈不开步子了。 偌大的铜镜从日出折射到日落,几日的调养,镜子里依然是一张精巧的脸,往常淡似秋月的眼眸中,尽是凄婉之色。 锦月握着眉石细细的描着眼帘上方,天然而成的柳叶眉,一头乌发垂腰,她想到那日赫连鸣谦从背后揽住她无限温柔的说了一句。 “宿昔不梳头,丝发被两肩。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不如就这样披着吧。” 不过短短不到一年的时光,一切便都不一样了,她现在比任何时候都讨厌那句,世界万物,瞬息万变,如今变的真是让她苦不堪言。 “他还在等着吧?” 日头已经偏斜,恰好折射到眼眸中,青灵拿着梳子帮锦月绾发,一旁的青鸾听到锦月问她,沉了沉眼帘,轻声回答。 “是~,太宰大人从早上到现在,没离开过。” 青灵已经将最后一支珠钗插好,锦月抚了抚发髻,脸上的笑容夹着一抹苦涩,随后弹了弹衣袖,便起了身,再不去,天色都要暗了,也够了。 初冬的天气,西子湖畔两旁的垂柳只有乌黑的柳枝,下面有一层的枯叶跟干瘪的枝干,看上去好不凄凉。 这西子湖畔是踏青的好去处,如今这个季节倒是空无一人,所以青莲凉亭那一抹玄紫格外的突兀显眼。 那日他让她在这里苦等一日,她晨起时分便将他约到此处,为的便是让他尝尝此种滋味,是怎样蚀心的煎熬。 但她似乎并没有达到目的,因为此时的赫连鸣谦面色淡然,一如既往的温雅和煦,倒像是来踏春的一般。 “碧华~” 听到有细微的脚步声,回头便看到垂眸慢行的人,这几日她消瘦了许多,大病初愈的虚弱感还没有完全消散,眉宇之间透着浓浓的沉郁跟压抑。 锦月沉着眼帘从赫连鸣谦身旁走过,石桌上的香茶早已冰凉,她却不介意,拿在手里抿了一口,却被赫连鸣谦抓住了手臂。 “碧华,茶凉了。” 锦月侧眸淡淡的看着他,不发一言,赫连鸣谦被这样刺人的目光惊的松开了手,心头浮出一丝恐惧来。 那是怎样的目光,不日往常的平淡如水,不似在她们心心相映时的无限温柔,那是一种死水般的沉寂,落在眼里,心底却发寒。 “大人还是唤我锦月,或者慕小姐也行,就当碧华……,死了吧。” 锦月缓缓将手中的茶杯重新放在石桌上,从始至终没有再抬眼看赫连鸣谦,若是她抬眼,或许能看到赫连鸣谦面上的纠结,跟眸低不由言说的痛。 “你悔吗?” 锦月的指尖摩擦过腕上那道明显的疤痕,这伤疤是成王的剑留下的,在成王府的日日夜夜,他也曾这样为她涂过药。 “若是可以悔,我宁愿悔的,是来到这世上。” 在那双泛着晶莹泪光的眸子里,赫连鸣谦察觉到能将人吞噬的绝望,如此隐忍的一个人,在此时也难再保持以往的淡漠了吗? “此事是我对不住你,你恨我也好,怨我也好,我都认了。” 锦月突然看着赫连鸣谦笑出了声来,侧脸看向余晖还未曾受尽的那一抹残阳,将西方的天际照的通红一片,而东方已经浮现了一抹清浅的月牙,只是需要仔细去看才能看清楚。 “太宰大人,觉得月怨一怨,恨一恨,有用吗?怨一怨,恨一恨,先前月所付出的一片真情,便可以不复存在了。” 她一早就知道自己余日不多,只不过求他能够在身边陪上这最后的时光,而他呢,却连这几日都等不了,在她满心喜悦为他贺生辰的时候,宣布要迎娶他人。 “可是你会死的?” 赫连鸣谦无比痛惜的看着锦月,当时看到她命悬一线的时候,他才恍然醒悟,自己根本接受不了,锦月活生生的死在自己面前。 “如今太宰大人觉得,月跟死了有什么区别吗?还是太宰大人认为,月本来如此?” 赫连鸣谦怔然看向锦月,从前那眸子之中尽管挂着疏离,却不想现在,透着想要将人吞噬的绝望跟跟死寂,所谓哀莫大于心死,怕是不过如此吧。 “或许一切没有你想象的这儿糟糕?或许一切还有回旋的余地?” 他本是存着跟南宫霖一样的想法,只要锦月能够好生生的活着,她起码可以有一份念想存在,所以他才随了皇上的心愿。 “这话太宰大人你自己信吗?还是你觉得月真的刀枪不入百毒不侵,在什么地方都能好生的存活下来。” 锦月清浅的眸光直直的朝着赫连鸣谦望过去,赫连鸣谦诧异自责的迎眸过去,他们四目相对,迎着落日的余晖,却透着死寂一般的绝望,四周的空气瞬间凝结在一起,时间防似在此刻停了一刹那。 第三百七十二章:玲珑骰子安红豆 正当赫连鸣谦心中思索如何回答锦月方才那句话时,锦月突然伸开手臂,揽在赫连鸣谦的脖颈上,将唇附了上去。 这吻来的太过突然,完全没有给赫连鸣谦反应的时间,却让他想起在晋州城外那个吻,也是来的猝不及防。 正在赫连鸣谦跑神之际,嘴角突然传来一阵刺痛,她贝齿颤抖着死死咬住他的唇角,她的泪水跟他的血掺在在一起 ,发泄着她的满腹委屈跟不甘,他如上次一般,依然纹丝不动,任由她咬着。 就当赫连鸣谦觉得她要咬掉自己的唇角时,锦月突然松开了他的唇,那张恬静的脸上满是泪水,她若无其事的用袖中的丝帕,不慌不忙的擦拭干净。 初冬的风刺骨的寒,锦月翩然一个转身,纷飞的衣带打在赫连鸣谦的手掌之上,赫连鸣谦鬼使神差的突然抓住,用悲悯的声调夹着呜咽底底的说了一句。 “为什么我们会变成这样?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赫连鸣谦悲萋的语调擦过耳畔,扎的锦月痛不欲生,她也想过两人会有这么一天,但却没想到分开的方式这般令人难熬。 是呀,为什么呀,她也想问问,可她却不知到该问问谁。锦月抬起双眸,看到与青莲凉亭相对而立的阁楼顶层,那敞开的的悬窗之上,有一双威严的眸子正看着凉亭中的一切。 不知道日后这双眸子会不会经常,就这样盯着她的一举一动,时刻准备着为了他的万里江山,将她做个牺牲。 “明日月就不去府上恭贺,太宰大人大婚之喜了,因为……” 锦月顿了一下,将自己的衣带慢慢从赫连鸣谦掌心抽出,可这那衣带一寸一寸的抽离,他觉得像是将自己的心,一片一片的割开,他突然有种错觉,仿佛他这一松手,他与她便真的形同陌路了。 “因为月还做不到如此大度,希望等月母仪天下之时,有望可以做到吧。” 锦月猛力一抽,将仅存在赫连鸣谦掌心的哪一段丝带抽出,嘴角挂着苦涩的笑,定定着眸子静静的盯着赫连鸣谦看了一会。 “鸣谦~” 锦月背对赫连鸣谦轻声一换,让赫连鸣谦心头微微一震悸动,从锦月到这凉亭之中,一直喊他太宰大人,这句鸣谦喊来,让赫连鸣谦整个人都陷入了迷雾之中,俨然不知如何回应。 “月真心的希望,你日后可以幸福,很幸福,但就要让月知晓了。” 锦月话音还未落下,赫连鸣谦还未从她那句话中醒悟过来,锦月已经迈开步子,逐渐的远去,消失在哪最后一抹残阳之中。 承载着痴男怨女满怀深情的青莲凉亭,早已没有那人的痕迹,但赫连鸣谦依然可以嗅到空气中,她独有的一缕暗香。 都说深情的人终要成为情感的奴隶,而冷漠的人似乎永远都在主宰别人的一往情深。 赫连鸣谦侧目远眺阁楼顶层那冷漠的帝王,他不知那寒了的帝王心看到这样一幕作何感想,他最终还是不发一言只是在嘴角浮出涩涩的笑,拂袖而去。 入夜的寒风更加凄寒,青灵已经将所有透风的悬窗门扉关紧,不知是不是心寒,锦月依然感觉不到丝毫的温度。 此时慕珏正俯在桌案上练字,偶尔抬眸疑惑的看着呆愣的锦月,想要说些什么,却不敢打扰。 突然慕珏从怀中掏出一方雪白的手帕,铺在了桌案上,一板一眼的看着上面漂亮的字体瞄,他觉得上面的字虽比不上阿姐的,但也极其的好看。 嘭的一声,可能太过用力,手中的笔划过宣纸顿了一下,从手中掉落,锦月猛然回过神来,抿唇清浅的笑了笑,起身走到慕珏身边。 “练字急不得……” 一句话还没说完突然窥见放在桌案上的绣帕,那绣帕右下角还有她写的一个月字,但本空白的地方却有一行小诗,上面的字飘逸洒脱中带着一股谦和之气。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锦月心中猛然一跳,将丝帕捧在手中,一双清淡的眸子透出恐慌跟诧异,这字怎么……,这丝绢……,于是她连忙低下头轻声问慕珏。 “珏儿,这丝帕哪里来的?” 慕珏用笔搔了搔头,瞪着那一双大眼睛,不明所以的看着自己姐姐,不过是一条写了字的帕子而已,阿姐这里有好几箱呢,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从南宫先生哪里捡的呀,他走得急忘记带了。” 慕珏话音还未落,外面就传来兵器交接的声响,锦月连忙走到窗前,她紧紧开出一个缝隙,便有一把长剑刺过来,一个打旋,菱花悬窗便被钻的粉碎,一个黄色身影穿窗而进,指在锦月脖子上。 “快让他们住手。” 锦月向下瞟了一眼,青鸾和听风楼的几个暗卫正跟毓秀交手,毓秀虽然落了下风,但毕竟是一少对多,这仅有十二三岁的小姑娘竟然有如此高的武功,潋滟谷果然是个藏龙卧虎的地方。 “青鸾~,住手。” 锦月轻声一唤,对毓秀步步紧逼的众人突然便停止了攻击,毓秀提剑也从窗子飞了进来,跟秋澄站了一边。 “放开我阿姐。” 慕珏看到有人用剑指着自家阿姐,扑上去就对傅秋澄拳打脚踢,但毕竟只是个六岁的孩子,根本对傅秋澄构不成任何威胁,反而是毓秀不忍心,强把慕珏拉走。 “毓秀姐姐,不要杀我阿姐,不要杀我阿姐。” 慕珏已经泣不成声,锦月侧目看了看傅秋澄,秋澄脸上依旧挂着一抹漫不经心的笑来,虽然她们以前算不得朋友,但也不能是敌人,傅秋澄没有理由来杀她的。 “月有什么地方得罪了傅小姐吗?” 傅秋澄挑了挑眉,将手中的剑收了起来,此时慕珏也止住了哭,泪眼汪汪的看着众人,连忙跑到锦月前面。 只见他挡住傅秋澄,但他年岁小身体小,起不了什么作用,到有些滑稽,让傅秋澄忍不住笑了笑。 第一百七十三章:良辰吉日奈何天 傅秋澄俯下身捏了捏慕珏的脸,漂亮的孩子她见过不少,但这么精致可爱的,慕珏算是佼佼者了,难怪毓秀讨厌着慕锦月,却对这么个小孩子能温柔相待。 “那到没有,我们只是想让你,移步去见一个人。” 锦月垂眸敛了敛眉,将手中的斯帕攥的紧了紧,她对傅秋澄跟毓秀还是有所了解的,能让这两位一起来闯揽月阁,怕是只有他了吧。 “月现在没有兴致见任何人,二位请回吧。” 听到锦月这样一句无情的话,一直顾忌着慕珏不想跟锦月撕破脸的毓秀,手一挥,将剑架在锦月的脖颈上。 “谷主为了救你,只剩下两个月不到的时间,慕锦月你没有心吗?” 锦月身体突然一软,茫然扶住了窗台,她知道自己身上的毒解的有蹊跷,却没有去细究,因为她怕,她怕答案是她想的那样。 “这绣帕上的字,是不是玉和的?” 锦月抓起绣帕的一角,颤抖的递到毓秀眼前,毓秀瞟了一眼,那绣帕是当日她收拾东西离开时,故意留下的,就是给慕锦月看的。 本以为她若是发现,定会去潋滟谷,但谷主如今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却始终没有见她能来,她不想让谷主就这样委屈的离开这个世界。 “都说你别具聪慧,不过是两个人相似的字迹,你便看不出谷主才是与你传送信笺的人了吗?那日在鹊桥之上,我瞒着谷主将那句,他写来日日都看上一遍的诗句放在河灯之中,让人高声念出,本以为你多疑的性子会看上一看,可你却没有。” 翁的一声,像一块巨石敲在脑后,锦月扶着头蹲在了地上,南宫霖清朗似水般温和的声音,响在耳畔一遍一遍的重复着。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小姐大可不必忧心?” “我的心思,穆小姐还是不知道的好。” “人本就不是好坏二字能够全全断定的,其实小姐不用介怀。” “我想问你,如果,我是说如果,鸣谦并非是与你通信的那个人,你是不是还会……” 曾经她不是没有怀疑过,但因为过于自信自己审人度事的能力,或许自心底她不愿意承认,自己从开始就错了,而且错的很离谱。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锦月蹲在墙角,低声的呜咽着,一遍一遍的问这自己怎么会这样,却没能有一个人,能给她一个合情合理的答案。 “阿姐~” 慕珏吓坏了,用他小小的身体抱住锦月,他长这么大,从来没有看过锦月这样一幅模样,在他心里,哭似乎永远都跟阿姐没关系。 “你们先回去吧,此事容她再想想。” 突然从窗外悄无声息的飞身进来一个人影,毓秀跟傅秋澄对看了一眼,这人她们见过,是天籁小馆中名头最胜的戏子,名为南乔,但不知他跟锦月是什么关系。 “慕锦月,谷主为你付出很多,希望你别忘恩负义。” 话说完,毓秀便直接飞身从窗子离开,傅秋澄也随着跟了过去,因为现在锦月精神如此失常,怕也给不了她们答复,不离开也没有办法。 “月牙儿~” 南乔犹豫着将手放在了锦月的肩上,锦月到还没有反应,慕珏却抓住了南乔的手,一口咬了下去,南乔吃痛将手收了回来。 “坏人,你们都是坏人,不准欺负我阿姐。” 慕珏三岁的时候,南乔离开的右相府,那时他还不曾记事,再加上受了些惊吓,所以对南乔完全没有一点印象,更可况南乔的容貌跟之前已经完全不同了。 “青碧,将珏儿带下去。” 南乔没办法跟慕珏解释自己是什么人,但在这里人之中,除了冷冰冰的青鸾以外,他认识的便只有青碧了。 “啊~?” 一向最为稳妥的青碧也怔住了,现在锦月抱膝全身颤抖的在哭,显然已经不能回应她了,外面的人能放他进来,他应该跟小姐关系不俗吧。 现在这一团糟的情况,青碧只有朝着青鸾求助的看了过去,青鸾对她点了点头,于是青碧便上前将慕珏抱了起来,连哄带骗的将慕珏带走。 “月牙儿,你还好吧?” 慕珏出去之后,南乔才靠近到锦月身边,伸手将锦月抱在怀中,他一进临都,便听到锦月病危的消息,偷偷看过几回,却怕碰见右相府的人,没敢现身。 “哥~” 锦月抬起了红肿的眸子,抱住南乔嘶声力竭的大哭起来,一直以来堆积在心头的委屈,再也控制不住了。 锦月几度哭到昏厥,最后终于平静下来了,南乔也不敢问什么事,只是安静的陪着她,他突然觉得自己十分的无能,没办法替自己的妹妹遮风挡雨。 “傅风致的事情,我听说了,哥哥真的想让她做冥王婚书,殉葬皇陵吗?” 痛哭了一场,锦月的心绪逐渐步入平静,用帕子擦了擦红肿的眼睛,万千将士的连名上表,都没能让墨承乾答应此事,她知道墨承乾在等她。 “这是她生前唯一的心愿,我愿不愿意都得帮帮她。” 锦月静缓将眼帘从南乔脸上移开,这世间最让人难以理解的,便是这么一个情字,已经数不清多少人前赴后继的栽进去了。 “冥王婚书,她真是够执着的。” 锦月蹲在地上将双膝朝身体中缩了缩,在浮灵之中,她以为自己放弃将凤命转移到傅风致身上,便可以让她躲过一劫,没曾想最终还是悲惨结局。 “一早就知道了,不过这样也好,她就无需活的如此痛苦了。” 在梅林之中,虽然傅风致万事都随他左右,但南乔依旧能够感觉到,傅风致的不开心,那时他隐约感受到自己得不了她的心了,但却迟迟抱着一份幻想,不肯承认。 “哈~,能解脱真好。” 锦月抬头看了看天,万里无云,没有一丝的风,真是个良辰吉日,一个适合嫁娶的良辰吉日,一个对她来说是个无限凄凉的良辰吉日。 第一百七十四章:生死不同心同穴 晨阳的照耀下,乾坤殿前的几棵粗大的青松格外的清脆,下朝回来,远远就看到那一袭素色锦缎的曼妙身姿背他而立,隔的如此之远,依然可以感受到她从内而外的凄清跟柔美。 依她的聪慧,定然想的到,这个时间秋澄与毓秀会去找她告诉一切,是他一早就筹谋好的,但她肯来找她,必然是做好了决定。 而她的决定也恰好会应了自己的一直以来的心意,但他心里却没有一丝雀跃,一丝都没有,墨承乾此刻也弄不懂,自己究竟想怎样。 墨承乾挥手让所有人都退了下去,缓缓朝着锦月走了过去,听到细微朝靴与石板摩擦的沙沙声响,锦月的身体比之放在站的直了些。 “朕等你很久了。” 锦月垂眸苦笑,原先灵动清淡的双眸压上一层不堪重负的疲惫,好在他没有伪装出不知情的模样,肯这般坦诚,她该不该心存感激呢。 “皇上不怕月会孤注一掷,跟天朝玉石俱焚吗?皇上也不怕月一朝得势,会杀尽天下负月之人,让着本就动摇的朝纲,更加乱的一发不可收拾。” 天朝是在叶家的辅助下才的一统一天下,也因为叶家暗中辅佐,才可稳固至今,若说毁灭,对听风楼来说也不见的是什么难事,只不过损失惨重罢了。 “你不会。” 墨承乾回答的毫不迟疑,表明有十分的把握锦月不会这样做,锦月敛了敛眉,看了看蔚蓝的天,乾坤殿前的芭蕉将影子投射下来,遮盖了她半张脸。 “为什么?” 锦月此时才转过身来,怔怔的看着高高在上的帝王,但她眸中没有一丝的恭敬,似乎只是在看一个平淡无奇的人,唯一在那双眸子里多出来的,就是那一丝戒备。 “因为你有一个利欲熏心的父亲,因为你有一个年幼无知的弟弟,因为你有一个软弱可欺的母亲,更重要的是你有一颗,容的了天下安宁的心。” 墨承乾字字如箭,箭箭刺心,扎的锦月痛不欲生,对呀,她有太多牵绊,甩不掉,逃不开的牵绊。 他虽然事事料的精准,但有一点却说错了,她并不是有一颗容的天下的心,而是无法承受毁天灭地后,命运对叶家更重的天谴,或许不是他没想到,而是不开口揭穿她的懦弱。 “罢了,月认命了。” 眼眸微微一闭,两道清泪从眼角淌下,她从来不是一个爱哭的人,可这些天似乎把一生的泪水都哭干了,这样也好,以后再也不用流泪了吧。 “但皇上能不能答应月三件事?” 墨承乾一步一步摧毁了她的心智,不惜动用了他能动用的所有,所以此时无论锦月求的是什么,只要与大势无碍,他都会答应。 “你说?” 锦月用手掌抹去脸上的泪水,抬眸看着蔚蓝的天空,涩涩的笑了笑,命运那会由着她去改,终是她自己妄想而已,兜兜转转终是要服从命运的安排。 “第一件,让镇国将军以冥王婚书的身份下葬皇陵,且此后任何人不得以皇后的身份下葬皇陵。” 墨承乾面色一沉,没说一语,她欠傅风致一个承诺,即使傅风致没有说出口,她也要替他实现,更更可况这其中还夹着一个南乔,她显然已经不能随心了,便更大程度的利用一次自己吧。 “第二件,锦月百年之后要葬于潋滟谷。” 她这一生不曾亏欠过任何人,唯独欠了玉和一份情,今生还不了,便用此后的生生世世去还,所以她愿意葬身在潋滟谷之中,下一世为南宫霖做牛做马。 “第三件,月想在入宫之前去个地方。” 墨承乾面沉如水,威严的双眸似是绷着一份隐忍,他求他的三件事,除了第一件猜到了一般,其他的皆出乎他的预料。 “你要去的是潋滟谷?” 她即将是他的皇后,他们也将是结发的夫妻,但她生前不愿与他同心,死后不愿与他同穴,想必是恨透了他吧。这或许是在自己算计她的时候,便想到的,可墨承乾突然觉得很心酸。 “皇上是否答应?” 那双波澜不惊的眸子,就这样样静然的看着他,既不回答是,亦不回答不是,只问他答不答应,听这哪是恳求,明明就是来通知他的,即便他不答应,她怕是也会借助听风楼,去完成这三件事。 “好,我答应你。” 墨承乾没有用朕自称,而是用了我,他只是想用此来想锦月示意,他是用平起平坐的姿态跟她交换。锦月沉着眼眸,缓缓行了一礼,转身便朝外走,墨承乾看不出她是否明白了他的用意。 “锦月,朕想问问你,如今你的心在谁身上?” 锦月驻足而立,身上的轻纱随风飞舞,即使只有一个背影,依然能美的令人慌了心神,曾几何时,自己无论是午夜梦回,还是怀抱其他女子时,脑海中浮现的就是她这样一幅模样。 “在谁身上都好,只要不在皇上身上,月便可以容得下这皇城的三千佳丽,不是吗?” 锦月大步踏门而出,走的决然愤慨,她此生犯过最大的错误,便是误信了缘分这两个将她推向地狱的两个字。 比如那突然落在揽月阁的海东青,比如奁宝阁牌匾上的字,比如蔷薇花道的偶遇,比如晋州的共患难,比如苍灵的生死与共,不过都是一个人精心设计的陷阱,诱她万劫不复的陷阱。 “锦月,谢谢你。” 一个空灵的嗓音在锦月踏出乾坤殿时,从宫墙之上传出,锦月仰头去看,傅秋澄翩然飞下,无声的落在距离锦月一步之遥的青石板上。 “不必了,这是我欠她的。” 秋澄并没有说是为谁道谢,但不管是傅风致还是南宫霖,锦月这一句,倒是用在谁身上都合适。 “但我还是要谢你,为我阿姐,为霖哥哥,也为鸣谦哥哥。” 锦月福了福身,静默的离开,她要的从来都不需要他人的感激,更何况她从来都不是一个良善之人。 第三百七十五章:骚人可煞无情思 夕阳偏斜,红光突显,西边的余晖无边的静谧,临都城外通往皇陵的路上,有一道河流,因为一直流动着,并未结冰,却冒着一股寒气。 河流上方修建了一座简易的木桥,桥上有两个人,并肩而立,衣袂飘起,犹如仙界来临,空中掠过的飞鸟,都忍不住向下看上一看。 桥上的女子,眼眸远眺,如画眉目染上一层薄霜,纤长的手指搭在木桥护栏上,冻的有些泛青,她本人却似察觉不到。 她身边隽秀的男子侧目看了看她,眉心微微皱起,将身上的披风解下,细致的给她披上,病了一场后的锦月,像被一口气吊着一样,总让人感觉不太真实。 “月牙儿,你方大病初愈,今日天也不好,何必又跑来呢?” 锦月伸手将扯了扯披风的衣角,从嘴角挤出一抹笑,却有些勉强,如今她用自己的一声,换取了能换取的一且,希望能给南乔带来一些欢愉。 “哥哥这一去,怕是没有再见的可能了,月牙儿怎能不来呢?” 锦月的眸光乍看上去温和静谧,但却夹着一缕刺骨的寒气,这寒气似来自无边地狱一般,看的久了仿佛要被吞入万劫不复的境界,只是这股寒气会在看家人时退却掉。 “月牙儿,哥哥很对不住你。” 南乔心里明白,若是他事事肯一力承担,将家人护好,他的妹妹怎会小小年纪,便周旋在水深火热之中,练就了一身百毒不侵的盔甲,因为有了这层屏障,才会锋芒毕露,进入如今这副境地。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月牙儿认了,哥哥也无需自责了。” 命,南乔涩涩一笑,心中苦不堪言,曾经他生在权贵之家,天资聪颖,长达十年被赞为天才少年,他以为他算是命好的,只是没想到好命也是会逆转。 “究竟怎样的因,才造就如今这样的苦果?” 锦月垂目不语,都道她有知天命只能,可她却从来不曾去推断天命,也不但是怕测天命侵蚀她的寿命,因为没有人比她更懂得天命不可违。 她怕自己什么都知道了,连费心去改的勇气都没了,这样她也没有力量,去支撑自己没有希望的活下去。 “哥哥真的决定了吗?其实你有更好的路可以走,何不再想一想。” 明知南乔的个性,但锦月却还想出口劝上一劝,傅风致生前已经误了哥哥,锦月实在不想看到 ,她死后南乔还要搭上后半生。 “若是能够放下,我又何尝不想,日后你多加照顾自己,别委屈了自己。” 锦月微怔,情这一事,时间越是长久,便越难以放下,尤其是得不到的。锦月敛了敛心神,静然一笑,把身上的披风解下,踮脚给南乔披好。 “月牙儿记下了,那哥哥一路保重!” 南乔点了点头,他对家人愧疚,心痛,不忍,却及不上想要守着那人的心,他这一生注定会是一个败笔,在那车上合眼之时,曾经一幕幕在眼帘下重现。 从出生起,他便是得天独厚,不仅生的一副好俊逸无双的皮囊,还比常人聪慧许多,一句天才少年更是将他推向云端,忘记了那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突然傅家那个素有混世之王之名的傅风致,不过在边关滚打几年,名声突然压过自己,他那天是带着不服气的心去见她的。 鲜花怒马,十里锦帐,帝王亲临,百官夹道,真是好不威风,但那人目色如箭,神情傲然,完全不将这天大的恩宠放在眼里,他突然心存了几分敬仰,于是时时要对她关注些。 可能她注定是他的劫,对于这威名远扬的镇国将军,他越是了解,越是欣赏,最后竟然难以自拔,她傲然与天地之间,随心随性,从不屑于伪装什么,她身上的所有,都是他想要做,却不能做的。 对于她,他心中无比恋羡,只是他没想到这份恋羡慢慢转变成了钦慕,在他了然于心自己动了情时,心中痛苦万分。 当时他无法正视自己扭曲的心意,他无法接受自己爱上了一个男子,于是他开始在房中日日酗酒,活的昏天暗地,生不如死。 也正是在这个时机,得知父亲用自己的亲事做诱饵,害的苏家满门抄斩,他的父亲也因此开始步步高升,尤其是那个天真浪漫的女孩,伤心欲绝的敬了他三杯酒后,他更是对这个世道失望透顶。 醉酒之余无意间触动了月牙儿房内的机关,惊奇之余发现了下面的玄机,他向叶阑倒了一夜的苦水,叶阑当时被他缠的没办法,就取出了傅风致的卷宗。 他得知了她是女子后,欣喜若狂,回到房中不防备碰倒了烛台,一场漫天大火烧坏了他整个庭院,一直对他忠心耿耿的书童救他出了火海,但那书童却被烧死了。 可能冥冥之中有什么牵引这他,他迷迷糊糊走到了她下朝必经的路上,昏迷在路边,可能是上天眷顾他的一片痴心,竟然恰好让她救了他,只是他没想到这是只对折磨他的开端。 他抛开一切,想要那人一颗心,最终却发现只是自己的一份妄想,去晋州平乱,他就知道她存了必死之心,可他唯一能做的便是陪着她,或死,或生,他都愿意随着。 那夜,他用刀一道一道个割下去,她一声都未吭,看似完全不知道痛,但他却痛如刀绞,痛不欲生,他本想着,她死了,他跟去就是了,可她却说。 “南乔,你一定要好好活着,替我看着他成为千古明君,替我活在他造就的盛世天朝。” 活在没有她的日子,对他来说无疑是一种比凌迟更加痛苦的刑罚,但他无法拒绝,因为她是她无法逾越的鸿沟。 如今她真的走了,生虽不能如愿,但至少死后可以与她心中那人同穴,但他依然不想就此罢手,心中存着仅有那份念想,为她守一世的陵,或许她念及他的好,会在心里留他一点位置。 第三百七十六章:何事当年不见收 岁暮天寒,阴沉沉的天气,有些让人透不过气,但这丝毫不耽搁门外锣鼓喧天的热闹,但是热闹的有些空旷孤寂。 弦阳在天未亮时,便起了身,门外的寒风吹的黑乎乎的树枝乱颤,今天她便要嫁了,嫁的虽不是心中那人,却是整个天朝未出阁的姑娘都倾慕的人,包括那个与自己齐名十七年的她。 “弦儿,娘帮你将发绾上。” 弦阳用手将自己垂腰的发丝捋了捋,轻轻勾起嘴角,便可习惯性的露出如朝阳一般明媚的笑,只有她自己知道,这看似灿烂无暇的笑容,并没有所谓的快乐。 “娘亲,这些年,你快乐吗?” 左相夫人握着梳子的手一滞,看着她一直引以为傲的儿女,那张乖巧明媚的面孔,心中猛然一堵,她这些年过的快乐吗,这个问题她似乎从来没曾细细的想过。 “弦儿,日后你便可明白,这世上不单单只有情,可以让人赖以生存。” 弦阳盯着铜镜里的自己,呆呆的发了会楞,她自小便知道,娘亲一直着力于让她成为才貌双绝,却又纯真灵动的模样,因为曾经就是这样一个人,把娘亲比了下去,让她一生不得所爱。 “可是娘亲,我已经看不到前方的路,该如何去走了?” 左相夫人淡淡的笑了笑,将弦阳的最后一缕发丝绕在指尖,用一只簪花别好,捧着弦阳的脸,细致的看了看,随后取来凤冠为她带好。 “弦儿,日后你只要善待你的夫君,他便也会善待你的,你信我,作为夫妻,无情比友情更容易相处。” 弦阳乖巧的点了点头,她懂娘亲的意思,两个人一旦触碰了情字,便会忍不住想要索取些什么,永远不肯知足,这对两个人来说无疑都是一种压力,所以无情比有情更容易宽待对方。 但是两个人之间没有情之一字做牵绊,那此生定然过的索然无味吧,日子一日一日的重复没什么两样,活一生也像只活了朝夕,这样的人生真的好吗? 弦阳将眸子缓缓的垂下,她心里显然没有答案,曾几何时,她一心念的,便是美人先生能够回来,如今亦是,这些她不能告诉自己的娘亲。 左相夫人帮弦阳穿戴好,推门出去时,灰暗暗的天有些泛白了,空中飘起了零星的小雪花,她突然想起二十年前,也是这样一个天气,她遇到了他,从此万劫不复,变成她最憎恨的那一类人。 那时她也如弦阳这般的年纪,豆蔻年华,才情绝艳,自小的饱读诗书,让她气腹诗华,即使无人知晓她有富可敌国,王家嫡女的身份作背景,依然可以万众瞩目,那时有多少风流才子为她着迷。 那年入冬的季节,漫天的飞雪,她坐在芳香四溢的窗前,凝望着来来去去的行人,室内是她从各地邀来的才华横溢的青年才俊,他们高谈论阔,出口成章,只为博她一句赞赏。 可偏偏只有一人,坐在走廊的木柱上,一腿弯曲随意翘起,一腿支撑在地板上,一手抓着壶酒,一手握着青铜剑,嘴角挂着清淡的笑。 天然而生潇洒不羁的神态,即便见惯了长相出众的男子,也会被他俊朗的面容所折服,无论身边人如何,他始终不为所动。 那日之后,他们私交频繁,有时泛舟谈心,有时切磋诗词,从诗词歌舞到人生哲学,无比契合的恰如其分,才子佳人,不知羡煞了多少人人。 久而久之成了心照不宣的知己,她对他心生爱慕,但因为与生俱来的高傲,跟女子根深蒂固的矜持,她一直想等他先开口,这一等便是数年。 暮春之际,万物复苏,西子湖畔的荷花开了满满一池,他们在一条画舫上共赏一副高价购来的十美图。 突然岸边响起了曼妙动听的琴音弹的是《古琴吟》又名《相思曲》,那琴瑟如虹,琴技绝佳,比之温香软玉中以琴技闻名天下的花魁,还要好出千百倍,他们弃画去看。 此时那清莲亭中,有一个抚琴的妙龄女子,一袭白衣胜雪,眉如墨画,仙姿玉质,真是美不胜收。 最引人的是她那双瞳剪水,如日光般明媚,又如月色般清雅,即使自己一向自负貌美,但与这女子一比,实在逊色许多。 她有些恐慌的朝那人望去,果不其然,他也看痴了,从前他总是神情自若,藐视众生,似乎没有什么人什么事,值得他用心。 她以为他本性如此,但如今看到他这番从未有过的专姿态,她突然醒悟,是自己不足以令他情动,眼前这突然出现的女子,将会是她一生的宿敌。 画舫停靠在岸,如此眼高于顶,从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他,竟然亲自下船去请。 她掩下内心的不安佯装大度,随他一起去了。那女子看他们走近,将手中的琴停了,盈盈一笑,漫步下来。 “小姐这首相思引弹的真真的好,不知是为何人弹的?” 那女子侧头而笑,她本就生的美艳绝伦,这一笑犹如姑射神人,不要说男子,即使是女子也要被她迷的春心荡漾。 “早就听闻叶公子是个有趣的人,所以玲珑便弹了这首相思引聊表寸心。” 听到玲珑二字,她心中一震,这便是那个数月前,在这西子湖畔踏水一舞,名震临都的玉玲珑。 听闻她一出现,便被听风楼收入画像,并胜了几百年前的紫发妖姬跟妙手医仙,占居了天资阁美人首位。 “看来,叶某唯有和上一曲凤求凰,方可不负小姐美意了。” 两人当着她的面直言调情,直接掀翻了她一直秉承的三观,接下来有很长一段时间,叶天泽都不曾再来找过她,她想到叶天泽去了哪里,但隐隐又盼着自己猜错了。 她内心存在着一些期盼的小心思,那般放荡大胆,空有姿色,只知歌舞的女子,哪能比得上她这学富五车,满腹诗华,他或许一时所惑,迟早会回到她身边的。 第三百七十七章:凄凉别后两应同 愀然又是一季,他终是来了,看到他满脸春风得意的跨入她的庭院,她心中暗喜,自己终是料的不错,他果真还是来了。 但她没有想到的是,他来寻她,不是想跟他重归于好,而是来告诉她,他要成亲了。 那一刻,她犹如五雷轰顶,她记得他说过,他此生崇仰自由自在,不想被人束缚,所以他不会成亲的。 因为叶天泽坚决的态度,这也是她一直以来无法开口的主要原因,可如今,他们才认识不过数月,他便说要娶了她,当时她便怀疑,那名唤玲珑的女子,是妖媚化的吧,否则人怎么可能美成那副模样。 她一生自命不凡,岂能落下被一男子抛弃这一污点,于是咬紧牙关,将满腹不甘咽下,舒缓一笑对他说,真是可惜,你成亲我不能去,我跟颜沐的婚期也恰好定了哪一天。 她看到他楞了一下,随后扶额愉悦的大笑,颜沐对她的心意,众人皆知,叶天泽也不例外。 曾经叶天泽还说了句,颜沐虽然为人圆融巨猾了些,但对她还是不错的,值得嫁。当时她以为,这是叶天泽在试探她的心意,如今想来,他真的只是在撮合。 成亲那日,外面锣鼓喧天,震耳发聩,她们的花轿恰好在一条街道错身而过。她们同时掀起了轿帘,相视一眼,玉玲珑笑颜如花,全身都洋溢着幸福,令她恋羡不已。 婚后,颜沐待她一如既往的好,但她的心却总存着不甘,于是她常常出入叶天泽在临都郊外哪所雅致的庭院里。 久而久之便跟玉玲珑熟络了,方是她的才学远在自己之上,她仅存的一份优越感也荡然无存了,她想她总归该死心了。 可每看到他们恩爱不移的模样,她便刀剜般的心痛,于是她便想,玉玲珑若是不在,这份幸福本该是她的。 这种想法在心中久久不散,越陷越深,绕的她日日不宁,这种久聚的心思终于在一日爆发了,她在茶水里下了毒,玉玲珑虽事事谨慎,却因为叶天泽与她亲熟的关系,对她并不设防,便喝了下去。 毒发时,他看到一向淡定的叶天泽眼眸喷火的看着她,挥剑想要杀了她,好在那日南宫家的人来访,救了她,也救下了玉玲珑。 但她寻的毒很不平常,即使南宫家有起死回生之术,也让玉玲珑留下了病根,自那以后她便再也进不去那宅子,而叶天泽携带着玉玲珑去了右相府。 也正是因为南宫家的出现,她才知道叶天泽便是如神一般,存活在世人口中的听风楼楼主,他们相识相知多年,他却从来不曾对她提过。 她回到府中万念俱灰,郁郁寡欢,但颜沐却什么都不问,对她更加无微不至的体贴,那时她又一刻的动容。 看到自己的夫君如此待自己,又得知自己怀了身孕,便想着,或许这便是,命吧,她也该认了,如此这样的过一生,也没什么不好。 于是她不再外出,专心在家养胎,直到那一夜听到夫君向她提及叶家那句,日月同辉,凤凰临世的预言,叶家将时辰都推算了出来,而不久前南宫家的人刚为她推算过生产日期,恰好是一个时间。 她心中莫名的恐慌,当时的朝局因为皇上的残暴,已经有金玉其表,败絮其中形式,她不想自己的孩子,承担如此惨重的命运。 那时玉玲珑也有了身孕,却足足晚了她两个月,但右相夫人却似乎跟她相差无几,为了混淆视听,以防万一,也为了不把自己的孩子独自推向风头浪尖上,她决定铤而走险。 她用王家通天的财力请了毒王的后人,配置了一副催产的药,又让江湖上恶贯满盈有鬼影之称的杀手,在她生产的同一时辰,给玉玲珑跟右相夫人服下。 玉玲珑因为本来身体余毒未清,身子羸弱 ,再加上被催了产,没能挺过去,孩子一出生,便咽气了。 或许右相府出生那孩子本就命格不凡,她的到来竟然可以与凤凰临世不相伯仲,引的日月星移,并蒂绽放。 因为心中存了几分愧疚她一直不敢见那跟弦儿齐名的幕府小姐,若不是那日恰巧弦儿邀她进来,窥见她与玉玲珑有几分相像的容貌,或许她真的会以为,玉玲珑跟她的孩子早就不在了。 往事在脑海里重现,左相夫人觉得不堪负重,仓惶的扶住了门框,平顶了一下心神,转头看了身穿嫁衣的女儿,舒心的笑了笑。 穆家小姐那日跟她的对话历历在目,她怕女儿会为她做下的孽遭受无妄之灾,所以为了她的女儿,她不惜动用了王家守了几百年的一个承诺,她希望女儿这一生真能平安。 入夜时分,空中已经飘起了大片的雪花,这一年的天气格外冷,雪也比往年来的早,也不知是好兆头还是灾难的预示。 昏暗的灯光下依然可以看到漫天的红绸,刺眼的红,让人颤颤的心慌,前厅还荡漾着欢声笑语,推杯换盏的声响,让这个临都侵没在喜气洋洋之中。 朱雀附身将弦阳喜服上的褶皱拉平,绣着鸳鸯戏水的红盖头上的,珠玉流苏垂到嘴唇,从朱雀的角度只能看到她尖尖的下巴。 “朱玉,小姐早上洗漱要用与体温高一些的温水,沐浴不可放栀子花瓣,因为小姐对栀子过敏。过些日子院子里的梅花就要开了,晨起时去收集上面的晨霜给小姐泡茶,余下的封坛埋在桂树下,晚上一定要焚上一支安神香,你记得睡得警醒些,小姐浅眠……” “朱雀姐姐。” 朱玉疑惑的唤了朱雀一声,朱雀是跟在弦阳身边最久的人,她虽然话少,但这些事向来都是她一手着办,从来不曾假手于人,因为她怕别人做不好,现在突然出言叮嘱她,朱玉自然有些不解。 朱雀促然住了口,她如今这些话,多像在托付后事,但她也的确是在托付后事,只是不知道有没有用。 第三百七十八章:只恐风花一片飞 朱雀回眸看了朱玉一眼,垂着眸子笑了笑却让朱玉惊了惊,她认识朱雀也有七八年了,还是第一次在她脸上看到笑,原来朱雀也是会笑的。 “没什么,太宰府不比左相府,小姐身边只带了我们几个,所以我们都需多尽些心。” 弦阳突然伸出一只手抓住了朱雀,朱雀看到有泪滴从盖头下落了下来,浸湿了胸前绣的美轮美奂的祥云图案,朱雀笑着回拍了弦阳几下,抽出自己的手臂,走出了新房。 飘来的雪花打在脸颊上,丝丝的凉,院子里几棵参天大树上挂着火红的灯笼,高墙上提着软剑的一个身影孑然而立,风吹起她一片衣角,簌簌的响动,到像是招魂幡一般。 “青鸾,好久不见。” 高墙上的青鸾身体突然一颤,咬了咬唇角,从高墙上和着雪花飞跃下来,那动作跟曾经的朱雀一模一样,相似的让人诧异。 “朱雀,你知道吗,我宁愿我们永远不会再见,只要各自能安好的活着。” 朱雀望着天空无奈的笑了笑,她们从上千个凤影之中脱颖而出,她们也以为杀掉所有竞争者,便可以一起存活下来,所以她们相互依存,相互信任,比任何人都要努力百倍。 可最终呢,还是只能活一个,因为凤影只能被皇家所用,她的主子入不了皇家的门,她便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青鸾,动手吧,我不会怪你的。” 朱雀很少笑,但她此时的笑却格外的暖,这样青鸾想起五岁那年第一次见她,她也是笑的如此温暖的对自己说。 “不要哭了,从今天起,你就是我妹妹,我会保护你的,没人再敢欺负你了。” 她说她是姐姐,但她们都是孤儿,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生辰,也无法判别谁更大一些,但她却真的做了姐姐能为自己做的所有事。 “你要不要跟颜小姐告个别?” 朱雀侧目看了看灯火通明的新房,摇了摇头,世人都说瑶池碧台赠锦月别具聪慧,但却不知她家小姐也有一颗七窍玲珑心。 她什么都看的透彻,只是从来不讲,也不对任何人动心思用计量,方才她落下的那滴眼泪,便足以说明,她懂了。 “日后若是小姐有得罪皇后娘娘的地方,希望青鸾你可以为她说句话,因为小姐真的没有存过害人之心。” 对面的菱花窗纱下,来来去去的人影晃的有些眼晕,青鸾知道朱雀在担心什么,她们生来就是敌对,现在又有千丝万缕扯不开的恩怨情仇。 “你放心,她不会的。” 她们都是自小跟随,自己小姐性情如何,没有比她们更加了如指掌,青鸾肯如此斩钉截铁的保证,就不会有丝毫的差错。 “那就好。” 朱雀向着青鸾靠近了一步,握住她手中的软剑指在自己胸口的位置,平静的看着青鸾,这一日早在她心中预演了千千万万回,还有什么比等死更让人绝望的事情呢。 “原来我总觉得死是一件可怕的事情,真的要死了,才明白,最可怕的不是死亡,而是等死。” 不同于朱雀的平静,青鸾握剑的手一直抖个不停,想当初她合力跟朱雀杀尽了所有选定的凤影时,满院子横踢竖八的尸体,刺鼻熏天的血腥气,被染红的泥土,都不及现在让她害怕。 “不~” 青鸾眉心皱出一道深沟,手中的软剑越抖越厉害,几乎因为她的颤抖,将朱雀胸前的衣襟戳出一个洞来。 “你下不了手,那我来。” 朱雀伸手抓住剑柄,狠狠朝心脏用力,噗的一声,青鸾听到剑穿皮肉的声响,惊恐的松开了手,但顺着剑刃流出来的血,还带着一丝热气沾在了她手掌上。 “朱雀~” 正是那一丝温度,让青鸾从惊恐中寻回一点理智,伸手将倒下去的朱雀紧紧抱在怀中,泪水顺着脸颊流在了朱雀胸口,这是她自进宫被选定成凤影后第一哭。 “傻丫头,不要哭,你该为我高兴,因为我再也不用战战兢兢的活着了,我可以去见我的爹娘了,他们一直在等我。” 朱雀虽然在笑,但眼眸中的泪水却不停的在流,也是此时她才知道,原来她也有眼泪,她也会哭,她在成为凤影之前,有一个无比温暖的家,但那个家因为战乱不复存在了。 “青鸾替我好好活着,来生我要做这世上最尊贵的人,再也不要让自己的命握在别人手中了。” 朱雀的身体还有余温,但她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了,青鸾抱起朱雀飞身出了太宰府,空中的雪下得越来越急,几乎将地上的血迹掩盖干净。 嘭的一声,新房紧紧关着的菱花悬窗被推开,寒风夹着风雪卷入,将掀起一角的红色盖头吹落,朱玉连忙去捡,弦阳盯着墙角的方向,一双无辜清澈的鹿眸盈盈泛着泪光,口中喃喃一声。 “对不起,对不起。” 这样的世道怎容的下一个人真正的纯真,锦月用尽心思去挡,而她却花了所有心思让别人护着。 是的,她赢了,但她似乎也输了,不知道走进一场厮杀之中痛苦些,还是守着一个不爱自己,自己也不爱的人面前伪装一辈子更苦些。 穿云峰是临都郊外最高的一座山峰,在山峰顶端可以俯视整个临都城,青鸾用手掌在冰雪之地挖出一方墓穴,血迹斑斑的磨破血肉的手掌却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痛感。 新打出的棺椁还有一股刺鼻的新漆味,朱雀死的十分安然,若不是发紫的嘴唇,青鸾还以为她只是睡着了。 “朱雀姐姐,或许你说的对,死并不是最坏的结局,今日有我给你收尸,不知到他日会不会有人也为我,找这样一块风水宝地。” 漫天的雪依然在下,青鸾反手一推,朱雀的棺椁落在她挖好的墓穴里,迅速落下的雪花,瞬间将掩盖了那暗红的棺椁,此刻青鸾想起锦月临走之时对她说。 “青鸾,你就留在临都吧。” 第三百七十九章:不用登临恨落晖 这是第一次小姐出门不带她,陪在这样一个聪慧的人身边,她如履薄冰,小心翼翼,唯恐身份暴露,皇家凤影一向把忠诚藏于骨髓。 好在皇上从来不曾给过她任务,她以为能瞒天过海,但小姐这样的举动,显然早已经对她起疑了。 临都郊外的大雪铺了厚厚的一层,脚踩上去已经漫过了膝盖,斑驳的木门裂了大大一条缝隙,栓在上面的铁链锈迹斑斑,同样锈迹斑斑的还有那枚铜锁。 这里她不知偷偷来过多少次,却从来不敢进去,左相夫人总觉得,玉玲珑那双清冷的眼眸就在里面,但这次她却忍不住伸了手。 那铜锁噗通一声落在雪地里,不知是原本就没锁,还是年头久了,这锁自动断了。 吱呀一声,原本精致的院落已经是荒草丛生,满目萧条,她记得与门相对的便是一个小亭子,以前她时常跟玉玲珑在亭子里聊天,如今那亭子。 右相夫人稍稍一抬双目,整个人呆愣住了,摊到在地,亭中一袭纤尘不染的白衣盈盈而立,墨发如瀑垂到腰际,简单的发髻上插着一支白玉簪子,这样的装束,是玉玲珑生在最喜欢的。 “你~,你~,你是人是鬼?” 那白衣缓缓转过来,一张清冷绝艳的脸,一双带着寒意似月韵的眸,一副淡然若斯的神情,让左相夫人愤然的站了起来。 “原来是你?” 锦月清淡淡的笑了笑,用水袖扫去了落在石凳上面的一层薄雪,坐了上去,清淡的眼眸撇过右相夫人惊慌失措的脸,目色沉沉的撇下去。 “不知颜夫人把月当作了谁?” 左相夫人皱了皱眉,慕锦月身为叶家的人,那件事怕是瞒不过的,所以一早她便做好了心里准备,好在弦儿现在已经嫁给了赫连鸣谦,她无论如何是伤不到弦儿了。 “你跟她真是不像,她说话从来不会绕弯子。” 锦月笑着将手边的煮着的茶壶拎起,慢慢的将茶杯注满,神色一如既往的平淡,防似着世间只有她一个人存在。 “她亡故多年,劳颜夫人还时时挂记着,月该替她跟颜夫人道声谢吧?” 左相夫人沉了沉双目,也走了过去,这慕锦月虽然容貌及不上玉玲珑,但这份神韵却像了七八分去。 “你究竟想说什么?” 锦月将茶杯拿起,低头嗅了嗅,抬起了清淡的眸子,似是很陶醉的模样,挂着浅笑的面容轻轻的撇过右相夫人那张惊魂未定的脸。 “曲尘花,茶中瑰宝,世间只存三亩,长于稽灵山腰,隶属王家私产,果真担的上一叶一金这价钱。” 当年她便是在这个地方,将毒下在了这曲尘花里,看来这慕锦月果然什么都知道,今天是来跟她算总账的吧。 “你究竟想怎样?” 锦月莞尔轻笑,眸中的寒意比这寒冬还要冷冽,让左相夫人心中发怵,她知道有句话叫做血债血偿,做过的那些事情,她也没曾悔过,刻眼前这个像极了玉玲珑的女子,显然没有想给她的痛快。 “月请颜夫人见一个人。” 锦月将手中的茶杯握在手心,不曾喝过一口,只是把玩着,远处有两个人拖着一人缓缓走进。 被拖着的那个人衣衫褴褛,头发稀疏可数,而且枯黄脏乱,黑乎乎的头皮被抓出道道伤痕,露出的皮肉长出密麻的浓疮,看的只让人作呕。 拖着他的那两个人将他往地上重重一摔,那人发出一声嘶哑痛苦的呻吟,瘫倒在地,那张已知被仅留的几缕头发,遮掩的面容也漏了出来。 “啊……” 左相夫人面色惨白,惊呼一声,瘫倒在地,锦月敛了敛眉,俯下身子,脸上依旧挂着一抹浅笑,低头问她。 “颜夫人果真认得他。” 左相夫人扶着石桌重新颤颤巍巍的坐下,面前这看似人畜无害的女子,笑的清淡恬静,却无形之中将人吓破了胆。 “我不认识他。” 锦月不动声色的笑着,掌心里的茶杯却握紧了几分,那面容像是一只猫在斗老鼠,看的右相夫人心慌不已。 “也难怪,毕竟十七年了,贵人多忘事吗。那月帮你回忆。” 左相夫人眼眸惊恐的瞪大,身体不住的颤抖着,突然将双手抱住了头,她现在恨不得锦月能一刀杀了她,被她这样恐吓实在是难熬。 “不~,不~,不要。” 这人即便已经面目全非她也认得出是鬼影,原以为找一个朝廷束手无策的人,便可以高枕无忧,没想到听风楼竟然可以捉到他,并将他折磨的生不如死。 原来这些年,不是听风楼一直不知真相,而是听风楼的人还未动到自己,如今终于是找她算总账的时候了。 “看来颜夫人是想起来了,不知午夜梦回,可否也会心存不安呢?” 她自己做过些什么,会遭受些什么,其实早在这之前都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如今女儿已经出嫁了,有了最好的依仗,她还畏惧什么呢,想到这里,左相夫人突然释然了。 “我无话可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玉玲珑的死的确跟我有关。” 锦月眸光冰寒一闪,愤恨的将手中的茶杯摔碎在地上,脸上的淡笑换上一抹狠厉。 就是眼前这个不可一世的人,觉得全天下都该对她唯命是从的人,她的东西谁都碰不得的人,害的父母双亡后,还将她一手推入地狱。 “你以为弦阳嫁给赫连鸣谦,我就不能奈何她了是吗?我告诉你,即便她到天涯海角,她的生死永远攥在我的手心了。” 百年前,王家倾尽家财,帮得赫连先祖助墨家统一四国,事后,赫连先祖心怀感激,便留下一信物,叮嘱后人。 日后只要王家人拿信物找来,所求之事只要不伤及天朝,赫连后人必须答应,左相夫人便是用这一筹码,用那灵犀镯迫使赫连鸣谦娶了弦阳。 “你即为叶家人,难道不该禀着祖训,不与赫连家,潋滟谷为敌。” 第三百八十章:不学宋玉解悲愁 锦月迅速伸手掐住了左相夫人的脖子,此时左相夫人才发觉自己全身竟然使不上力气,方想到,方才那茶水,似乎有一股不属于曲尘花的味道。 “但我叶家却没有祖训,不能与你王家为敌。” 锦月怒瞪着左相夫人,慢慢加深了手中的力道,此时她恨,恨眼前这个女人,让她父母双亡,恨她将她推进火海,恨她让她悲惨的人生再加一笔,她更恨她让自己心中除了仇恨,别无其他。 心中的恨一点点加深,她手中的力度也慢慢加深,左相夫人到显得平静受死的模样,因呼吸不畅而泛出青紫的脸上闭着双目,在即将掐死她的最后一刻,锦月匆忙松了手。 突然失去了禁锢的左相夫人趴在石桌上一阵咳嗽,锦月脸上泪如雨下,茫然的从亭子里走了出来,中心不稳,一个踉跄差点摔下去,好在叶阑一个飞身过来扶住了她。 锦月涩涩的笑了笑,苍凉而绝望,这个世界从出生起,就没曾给她带来过一丁点的欢悦,如今她连个恨到骨髓的人,都杀不得。 “月儿,你若下不了手,我来……” 锦月仓惶的抓住了叶阑,摇了摇头,当年她娘亲输在心不够狠,如今她也要重蹈了覆辙,即便她心中有多少恨,都杀不得这个人。 青草复苏,百花争芳,枫林似火,白雪皑皑,除了潋滟谷外,天下之间再没有第二个地方,能将世间四时之景同一刻收纳。 漫天的飞花飘洒,潋滟谷常年下着花瓣雨,红楼之外,绿苔之上,那一抹水蓝素色衣裙美如墨画。 从南宫霖的角度,只能窥见她一张恬静的素颜,她来潋滟谷数日,对他关怀备至,对他温柔体贴,对他嫣然浅笑,但他却知道,在她看似平静的面孔下,压制着翻江倒海的情绪。 “锦月~” 咕噜噜,轮椅压过青石板,锦月脸上沉思所留下的哀伤一冲而散,换上的便是清浅恬静的笑,起身便接替了钟灵的位置,帮南宫霖推轮椅。 “今日风大,怎么还出来了?” 锦月将南宫霖膝上的毯子向上拉了一拉,往日那般清风朗月之人,如今走几步路都要喘个不停,不得不靠着轮椅走动,而这一切都是拜她所赐,每每想到,锦月便无比痛心,恨不得替了他。 “你也在这里站了大半个时辰,可是喜欢这一池的碧荷?” 锦月木然一怔,侧目望去,才发觉,方才她所朝的方向有一片接天碧荷,虽不见一朵莲,却依旧美不胜收。 “看到这一池的碧荷,月想起了弦阳的舞。” 知道锦月只是随口扯出一个理由,南宫霖只是付之一笑,也不出口揭穿,她在这里不开心,但他依旧开不得口然她离开。 “南宫家有位先祖最爱这一池的碧荷,她去世那年,这一池碧莲便再也不曾开过花。” 潋滟谷与别处不同,虽然有自己四季轮换的节奏却不受外界的影响,锦月还以为没到开花的时节,却不想有这样的缘故。 “据传百年前西蜀边界曾有一湖青色莲花,因为一个痴情的女子听到爱人病逝的消息,便跳入青莲湖殉情,此后清莲湖的莲花一夜尽数枯死,清莲湖再也开不出花来,都说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其实草木也是有情的。” 南宫霖温和的笑了笑,从坐下抽出一本书卷递给锦月 ,书卷上写着三个字,《清心咒》,白皙的手掌拂过上面保存整齐的蓝色封皮。 “你应该会弹琴吧?” 天籁弦阳仙人醉以琴舞名传天下,而瑶台碧池赠锦月令人称颂的是字画,所以南宫霖并不确定,这琴她是否会弹。 “清心咒,上古失传的名曲,月也只是在古书籍中看到过,对它只字片语的描述,原来它被潋滟谷收了去。” 南宫霖将清心咒递出的同时,钟灵已经将一把暗红色古琴抱了过来,钟灵不比毓秀来的活泼,一言不发的站着。 “你是要月学?” 南宫霖将古琴从钟灵手中接过来,温和的笑着点了点头,机虐这几日守在他身边,稍有空闲便一个人呆愣的站着,所以他想找些事情给她做。 “这清心咒有疏经活血,清心去郁的奇效,日后若有难以释怀的事情,便弹来听听。” 南宫霖的手指很长,终年旧疾缠身,比常人清瘦些,指上的骨骼十分明显,却出奇的好看。 轻巧的几声波动,轻缓的乐调从他指尖流出,彷若一股清风迎面而来,有恰似一股清泉萦绕在心田。 若说到琴技,这世上怕是没有人能够及的上弦阳,但玉和的琴不在技巧,而重在琴心。 此时锦月突然想到蔷薇花道的初见,那是他一身月白长衫,一支白玉洞箫,引来百鸟围亭聆听的壮观景象,这样一个谪仙般的人物,怕是遭天妒了吧,才会如此多病多灾。 琴声突然戛然而止,锦月心神一晃,秋月明眸稍稍一转,含在里面的泪水从眼中溢出,此时锦月才发觉自己竟然哭了。 “我原以为先祖这清心咒能解百忧,却不想引你哭了。” 锦月用丝帕连忙把脸颊的泪痕擦拭干净,静然一笑,她是个极其善于隐藏情绪的人,没想到听了南宫霖的琴声,便忍不住了。 “这里风确实有点大,我推你到别处晒晒太阳。” 锦月将南宫霖怀中的古琴抱出,跟手中的清心咒一起递给钟灵,推着南宫霖朝别处阳光明媚之处走,但锦月眉宇之间的沉郁之色,却久久的挥散不去。 她知道南宫霖是好意,也知道她出了潋滟谷之后,将会步入怎样一条满是荆棘的路,但她心中的郁结只会越积月重,早已经不是一首清心咒能否解的了。 “若是他们真能成为一双眷侣该多好,你看多般配呀。” 红楼之上有两个少女,黄衣的灵动英气,红衣的娇俏可爱,他们一同看着正行走在蜂飞蝶舞,百花绽放,曲径通幽的小道上。 第三百八十一章:旗鼓相当三观合 明媚的阳光铺洒下来,轻柔的微风卷起衣角,一个如月般恬淡,一个似菊般温雅,女子附身垂眸不知说了什么,那男子温和一笑,像一汪春水,将万物侵酥了。 “我还没有见过谷主这样开心过呢?” 傅秋澄纵身一跃,坐在了窗棂上,拖着腮,微微眯了眯她那双凤眸,她经常到这潋滟谷中来,自小便见过南宫霖,确实没见他脸上有这样的笑容。 “要是一早就把慕锦月绑来就好了,这样霖哥哥就能开心的久一些。” 毓秀白了傅秋澄一眼,这丫头有时候聪明的,谁都能着她的道,有时候也迷糊的谁都能骗过,绑慕锦月,还真是忘了上次两人又多惨。 “你确定你打得过守在揽月阁的那些人。” 想起那日两人合力不及的场景,若不是恰好锦月开窗,让她寻了个空隙挟持,按真本事比,她们一点胜算都不见得有,傅秋澄尴尬的笑了笑,又是一跃,从窗棂上跳下来。 “再好看的画面也不能当饭吃,我饿了,你慢慢看啊。” 又是一个流光淡月之夜,不过初冬的天气,自她走后,接连下了半个月的雪,今早才停,傍晚天放晴开来,苍穹的月虽不是很亮,但漫天的星光却依然璀璨。 虽然不是月明星稀,便是星繁月淡,就好似她跟他,看似近在咫尺,实则远的何止天涯,他从未问过,她为何对他痴心至此,如今一切都揭开后,她是爱错了,但他却泥足深陷。 揽月阁依然不见一丝烛火,只有星辰光反射到雪景上的微光,但足以让他看清路,他曾记得,有多少次自己在窗前,便可看到那张清淡似月的面孔。 飞身穿过窗前的桃树枝干攀附在窗棂上,簌簌的雪花落在身上,反手一推,窗棂果然还是虚掩着的。 赫连鸣谦还未将悬窗完全推开,隐在暗处的人手下意识的捂住了剑柄,接着雪光看清了那人的脸,叶阑摆了摆手,所有人才松开了手,退回了暗处。 桌案上依然有被锦缎盖好的明珠,随手一掀,屋内便亮如白昼,她平常应该就是在这里坐着写字作画的吧。 几只紫毫毛笔悬挂在笔架上,旁边是一个白玉花瓶,瓶中插着几支刚刚打苞的梅花,下方是一张铺平的白纸,上面有几个精美如星的小字,写的是。 “情不知所起,人不知所终。” 赫连鸣谦心头猛烈一颤,手中的玉扇从掌心落下,刚好砸中了那花瓶,砰的一声,玉瓶碎了一地,瓶中的水跟那几枝梅花一起泼在玉扇上,一片的狼藉。 赫连鸣谦拨开了梅花,将玉扇捡起来,有着一股别致香味的水拂过鼻息,而这香气却不是梅花的香气。 白洁的玉扇之上因为与那插梅的水交融在一起,竟然有了五彩斑斓的色彩,赫连鸣谦诧异的将玉扇展开,整个人呆住了。 本空无一物的玉扇面上,显出一副画卷,一片灯山澄海之间,一对璧人共握一柄长剑笑颜相视。 男子面色俊逸温润,女子恬静温婉,即使只是一副画卷,依然能让人感觉到他们之间秋波盈盈,满目痴恋。 曾经看过她画人的那幅画,便得知她的画极尽的传神,她画画时的心境跟情思,都会侵如画中让看到的人感同身受,因为不愿将自己的心迹示人,所以她才不轻易画人。 这画洋溢着满心的爱恋与欣喜,那时她定是一心都在她身上,所以才能做出这样一幅画,只可以当时的他不懂,如今懂了,却都太迟了,迟的没有一点挽回的余地。 “情不知所起,人不知所终。” 那张恬淡似月的面孔在眼前一闪,他几乎能感受到锦月是用何种绝望迷茫的心境,写下这几个字的。 他一直以来都坚决的相信自己的所有决定皆是对的,但此刻,他却悔了,痛心疾首的悔。 夜幕星繁,潋滟谷内朱红色小楼里,关闭的悬窗内有烛影微微晃动,桌上的棋盘已经下了大半,锦月落下一白子,纵观棋局走向,淡淡一笑。 “月提你十三个黑子,你却不曾吃我一个,这样下去,你还怎么赢。” 南宫霖也温和的笑了笑,在棋盘上落下一个黑子,依然只是守,对锦月故意留出的破绽视而不见,坚持着自己的原则。 “锦月,你可信以柔克刚之说?” 对于南宫霖出言的提醒,锦月细细将桌案上的棋子看了一遍,算了算两个人占据的棋目,跟各自坚守的那条大龙,大为惊奇。 “所谓下棋的乐趣,便是攻守相宜,你这样只守不攻,即便赢了 ,不觉得不尽兴吗?” 南宫霖眸光突然怔住,以前他以为自己缺的是个先机,如今锦月这一语,让他恍然大悟,原来他们的相互吸引,怕是来自于旗鼓相当,三观契合,因为方才锦月这句话,鸣谦也曾给他讲过。 “怎么了?” 发现南宫霖神色不对,锦月便出声问他,她纵然懂得察言观色,却也不明白自己方才说的那句话,另南宫霖不快,毕竟她印象里的南宫霖,并非容易惹怒的人。 “赫连家有位先祖,能在棋盘上,不提对方一子,却让对手的棋按照他的意愿走出他想要的图案,我一直在参其中的奥妙,却始终不得其法。” 南宫霖所说的这个人,锦月在翻看听风楼的卷宗时,略有耳闻,似乎他便是用这样一招,赢的了佳人芳心,南宫霖这是在暗示自己,他也有想要取悦的一颗心。 “玉和我……” 窗外突然响起一声响亮的口哨声,将锦月将要出口的话打断,南宫霖眉梢带笑的起了身,将整扇悬窗推开,将窗外的景致投入眼帘,锦月愣住了。 乌黑的苍穹之间,清月如钩,繁星如坠,数以万计的孔明灯坠着一节红菱,从地面缓缓升起,在眼前飘扬晃动,好不壮观,锦月走在窗前,伸手便可抓到一个,那红菱上写着一行小字。 第三百八十而章:得知幸不得是命 “俱怀逸兴壮思飞,欲上青天揽明月。” 锦月诧然之间松了手,红楼之下,秋澄跟钟灵毓秀,还在放着孔明灯,那面上璀璨的笑容,是她从未有过的愉悦,她也曾有过这样的年纪,却不曾过过这样的日子。 “喜欢吗?” 锦月怔怔回眸,她心中的愧油然而生,她将他害到此种田地,他依然费尽心思哄她开心,她怎舍得辜负他一片心意,于是笑了笑。 “很美。” 这笑清淡似那苍穹的钩月,若不是见过她此景那般甜美的笑颜,或许南宫霖辨不出她是否发自内心的开怀。 “来……” 南宫霖一个来自余音未断,便伸手拦住锦月的腰际,锦月眸子怔住,还没理解南宫霖要做什么。 南宫霖拦着锦月腾空飞出悬窗,在灯山火海之间肆意穿梭,秋澄跟毓秀撇下钟灵一个人继续放孔明灯,而她们却将放置好的烟花点燃。 灿烂的烟火腾空绽放在孔明灯顶端,南宫霖拦着锦月踏着飞扬的孔明灯穿梭,锦月看的满目暇接,这种如飞鸟一般自由自飞翔的感觉,让她一时忘记了所有的忧虑,惊艳之余,眼角露出了欣喜的笑意。 “真是好看。” 傅秋澄,双臂环胸,随意的靠住毓秀,望着空中飞幻成仙的两个人,喃喃一句。 “我一直挺讨厌慕锦月的,若不是她,谷主不会承担那么多痛苦,但如今我却有些感激她。” 傅秋澄怔松的神情突然专注起来,有些诧异,毓秀不喜欢锦月,她是知道,但这感激她便不懂了。 “什么意思?” 毓秀抬起了头,灯火阑珊之下,谷主喜悦的神情,她不会看错的。 “从前谷主就像这山谷里的一缕清风,不喜不怒,无欲无求,仙风道骨般的存在,让人觉得遥不可及,实在不像一个活生生的人,你看现在的他,会有喜怒哀乐,会心心念念的对一个人好。” 秋澄凝神想了一下,毓秀的话她是认可的,若一直对这个世界无所欲无所求,那活着的意义怕是也不存在了。 “少见你们俩这般深沉,在讲什么?” 钟灵将预备好的孔明灯全部放完,看到一向闹腾的两个人安安静静的说话,便过来问问。 “我们俩是在合计着,人的头发点找了,会是什么样子?” 钟灵一听,暗想不好,拔腿就跑,毓秀跟钟灵将手里的烟花棒点好,飞身就去追钟灵。 此时南宫霖拦着锦月缓缓的落了地,锦月脸上的笑还未消散,南宫霖看的有些发痴,平稳落地后 ,环在锦月腰际的手忘记了收回,情不自禁朝着锦月靠近。 锦月发觉后,脸上的笑稍纵即逝,面上平静如水,心中却破涛汹涌。此时她有些为难,不知该不该躲开,她想到了从前,赫连鸣谦吻她时,她从来没想过要躲开。 南宫霖越靠越近,两人的唇只有两指的距离,锦月瞳孔木然放大,将脸错开,南宫霖愣了片刻,猝然松了手。 “对不起。锦月你信我,我没有唐突你的意思?” 因为她错开那一刹那窥见南宫霖受伤的神情,锦月心中愧涩难平,她有些憎恨自己,他为她倾尽一切,而她竟然吝啬到一个吻都不愿给。 “玉和,该说抱歉的应该是月。” 这些日子,她陪着他,对他可谓尽心尽力,百依百顺,可她眼眸里的愧疚却一日不曾削减。 “锦月,你怪不怪我,根本没有过问过你的意愿,便擅自用南宫家的心法救了你,没有给你解脱的机会。” 这件事,换了谁都会想,别人不惜用自己的命换了你得命,你理应去感激,可却没有人知晓,她是抱着求死的心。 “你跟命运让月活下来,或许月本就该活下来。” 身为洞悉天意的叶家后人,是没有资格主动放弃自己的命,因为那是逆天而行,逆了天,便会带来更大的后患,她赌不起,现在她手中仅存的,一件也输不起给命运。 “或许是我太自私了,一味地想让你活着,但锦月,我真的没办法承受,这个世间没有你。” 锦月淡笑着,将手掌覆在南宫霖的手背上,目色温和的望着南宫霖,她虽然心冷,却不会不知好歹。 “月懂,也感激,因为玉和的在意,月或许能在这令人绝望的世间摄取一份温暖。” 南宫霖眉心蹙起,如同有鲠在喉,他心疼,发自肺腑的心疼她,明明是这样一个该让人怜惜的人,怎么就活的这么苦。 “锦月,你信我,这不是我救你的初衷?” 锦月舒心而笑,目色上移,漫天的孔明灯印在 眼眸中,一片的璀璨,这恐怕不是任何人的初衷,但事已至此,还能如何呢。 “玉和,月不想骗你,曾几何时,月也曾存疑过,锦笺上的字有着霁月清风,虚怀若谷的心怀,不应该出自太宰大人这样久经官场,心重如山之人,但月因着那一丝心之所向,骗着自己,这才忽视掉你的一往情深。” 南宫霖愕然一愣,他以为,若不是他顾忌自己的身体,存了份怯懦,他与她总是有可能的,但她一句心之所向,便将他所有的幻想击碎。 “情之一字,真是毫无道理可言?是我糊涂,原来从一开始我便错了。” 锦月叹了口气,将视线错过南宫霖,此刻她竟没有勇气,看一眼他。 “糊涂的何止你一个,这份认知,月也是在方才知晓的。” 她何尝不是以为,若一开始便知道,那五年的锦笺是南宫霖所传,她的心不会义无反顾的停留在赫连鸣谦身上,但方才那个下意识躲过的吻,足以让锦月明白,她对赫连鸣谦是情不自禁。 “若有来生……” 南宫霖伸手,用食指抵住锦月的唇,将她要出口的话打断,他虽然盼着她的许诺,但不想她再违心了。 “这一生你已经过的够违心了,下一世,我希望你能顺了你的心之所向,至于我,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第三百八十三章:茜窗下公子无缘 锦月的眼眸微微瞪大了片刻,缓缓垂了下来,一个人能为你到如此,她不知该感到欣慰,还是该对这份还不了半分的情真意切倍感沉重。 “夜深了,月扶你回去歇息吧?” 如今锦月看清了自己的心,而曾经觉得是因为南宫霖的隐瞒,而寄错了情,心底对南宫霖削减下去的愧疚之情,此时泛滥成灾,一发不可收拾。 “你已经陪了我一整天,也累了,先早些回去休息吧,钟灵会送我回房的。” 锦月沉了沉眼帘,片刻之后淡笑者吐出一个字。 “好” 翩然一个转身,缓缓踏着步子朝前走。 “谷……” 锦月转身那一刻,南宫霖压在胸口的污血喷出,钟灵飞身过去扶住他,那声惊呼还未叫出,便被南宫霖捂住,对着钟灵摇了摇头。 钟灵发出的那一声极其轻微,但锦月还是听到了,只是脚下的步子没有停,如果细看便会察觉有些错乱,脸上泪如雨下,一滴一滴,打湿在她踏过的青石板上。 有些事南宫霖瞒着她,想让她少些愧疚,而表面上她也承了他的好意假装不知道,不过想求他一个心安。 夜透着丝丝的凉气,空中放出的孔明灯,早已经不知飞落到了何处,又只剩下那轮孤月高悬,又是一个无眠之夜。 透过敞着的悬窗,潋滟谷每条小道都掌了一排排的明灯,平整的青石板上,那墨色的人影显得格外突兀。 她知道他一路随来,他也知道她发现他一直都在,而在这样一个夜晚,四面相对,一言不发,却能清晰的感受到对方眼眸中百感交集的情绪。 他们看似只是隔着一扇悬窗,而实则隔着万里河山,隔着千丝万缕,隔着天理命格,更是隔着日月乾坤,天涯即使咫尺,这咫尺又何尝不是天涯。 赫连鸣谦想起方才南宫霖携她在漫天孔明灯中穿梭,她脸上露出了久违而舒心的笑,那抹笑意在他脑海中不断的闪现,翻涌出了心低的五味杂陈。 曾几何时,她就是用这样一张明媚的笑脸对着他的,以后再也不会了吧。 让他心如刀割的还有南宫霖情不自禁下的那个吻,当时若不是她在最后一刻下意识的避开,他整个人在不由自主的情况下,就要冲过去了。好在没有,毕竟他没有立场,也永远的失去了资格。 浅淡月色下的她,过分的消瘦,清冷的神色,浸着凄婉,透着疲惫,日日寸步不离的守着。 自然知她夜夜无眠,他心疼,好生的心疼,若早知是这番境地,他怎会做出如此愚笨的决定,所以他有多心疼她,便有多憎恨自己。 啪啪啪,几声清脆的声响,穿破了夜的寂静,打乱了两颗强忍的心,她哭了,泪水打在了下方的芭蕉叶上。 坚韧如她,从来不愿流泪,不肯示弱,强忍之下,撑不住的便是身体,狠狠的大病一场,总会烟消云散,而如今病无可病,眼睛都忍不住了。 思绪回转,往事一幕幕在脑海浮现,海家村里,他们相知相许,一起作过画,林间散过步,赏过日出,教过孩子。 在她的揽月阁和衣而眠,临窗梳妆,互诉衷肠,在他的太宰府中,相偎观荷,谈笑风生,被她那一身红衣所惊艳。 还有临都郊外的枫树林中,他被她戏弄,欢声笑语,追逐嬉闹,还有背她爬上穿云峰,期待着未来,享受着现在。 赫连鸣谦在回忆中心绪翻涌,但他也只愿意回忆到此,一想到这些美好的日子,再也不会有了,他心如刀割,此时他悲痛之中有了一股莫名的不甘,他不甘心就此与她形同陌路,再无瓜葛。 赫连鸣谦恍神之际,不自觉的脚下用了力道,身体腾空朝着那窗棱飞去,哐当一声,那敞开的悬窗突然关上,赫连鸣谦只是附在了那窗棂的一道剪影上,透着一层窗纱,无言相对。 她一定是恨透了他吧,连看他一眼都不愿了,终是自己栽下的恶果,又能怪的了谁呢。 他有千言无语想要跟她说,可如今半个字都出不了口,或许是觉得她不愿听,或许是他不知该从何讲起。 说声抱歉,对于当初的情深似海显得太不值一提了,说他身不由己,明明是他怯懦。 这样的开口狡辩岂不是自取其辱,或许说一句,情深缘浅,还不是在对方来不及愈合的伤口上再添一刀,聪慧如她,定是明白相见争如不见,倒是他,总是一错再错。 赫连鸣谦颓然从窗棂上飞身下来,停留在纱窗上的剪影一晃而消,他的视线依然久久移不开,他怕他这一移开,连她那一丝气息也捕捉不到了。 以前他只知自己对锦月是动了情的,却不知陷进去,便再也解脱不出来,他的余生怕是就要为他,那一念之差承受无穷无尽的煎熬。 室内的烛光微微晃动,桌案上的铜镜印出那双通红的眼眸,跟被泪水打湿的脸颊,锦月慢慢蹲下身去,抱住了自己的双膝,许久之后,锦月低声喃喃一句。 “茜纱窗下,公子无缘。” 不是都说有情人终成眷属,不是都说念念不忘必有回响,不是都说永老无别离,万古常完聚,但为何命运独独对她这般苛待。 别具聪慧又怎样,洞悉天意又怎样,还不是受尽命格的摆布,半分回旋的余地都没有。 自五岁起,她便是知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是必须握在手里的,什么是该舍弃的,但此时,她憎恨自己能把一切看得通透,因为眼前的一切越是清晰明朗,她就越是错不得。 此时她有些羡慕傅风致,那个即使赴汤蹈火,倾尽所有,也要守在所爱之人身边的女子,但她不能,她背负着天理循环,动之一发,牵动全身。 篡改命格的之事,叶家人不是没人做过,一千三百多年前,当时的天朝还不是现在的天朝,叶家世世代代占据国师的高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何其显赫,何其尊贵。 第三百八十四章:悠悠生死别经年 不幸的是,当时叶家先祖与当朝的皇后相遇相知,经历了一番来自各方面的阻扰,双双殉了情,而当朝的帝王经如此奇耻大辱,一气之下英年早逝。 强行结束自己的生命,确实是最容易的解脱方式,但这场与命格抵抗的下场便是,天朝未来真正的帝王丧失了出世的机会,年仅六岁的浅夏凤栖女帝继位。 而不巧的是,这凤栖女帝本身带着困死情劫的命格,根本无法撑起整个天朝,凤栖女帝在位十年之后各方势力纷纷起了异心,最终导致统治天下上千年的天朝帝国四分五裂。 这一本不该出现的乾坤扭转,让所有与叶家有牵扯的人,纷纷不得善终,而叶家人世世代代为这一先祖所铸下的大错,耗尽一生才能,无怨无悔的弥补,直到如今依旧难以摆脱,人生坎坷的悲惨命运。 有了如此惨痛的教训做前车之鉴,面对所有的苦难,她怨着,她恨着,不甘着,却未敢有丝毫反抗,当年她的生父不也是在她生母枉死后,意志消沉,万念俱灰,生不如死,也依然不敢轻生。 锦月闭上双眸,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流到嘴角,舌尖品到了极致的苦涩,比曾经被叶阑放了黄连的药还要苦上千百倍。 方才情急之下关上的窗子再次推开,孤月甚明,廖星数颗,那窗下的人不见了踪迹,经这样的苦不堪言的一夜,他应该死心了,而她也应该心死了。 潋滟谷的四季与别处不同,所以无从推算外面究竟是何时了,南宫霖的身体一日比一日差,连小半个时辰都难以支撑着清醒。 她知道他私下经常咳血不止,但他瞒着她,她便装作不知道,就像他从来不问,自己为什么来,又何时会走。 被满山的树木过滤过的阳光温软而静谧,常年绽放的桃花纷飞不息,潋滟谷特有的清茶馨香无比。 锦月眸光撇过南宫霖没了血色却依旧温柔的脸,医书她是看过的,虽然不能诊人断病,却也看得出,南宫霖没有多少日子了。 “清心咒月练的差不多了,弹给你听好不好?” 锦月将茶斟好放在南宫霖能拿到的地方,握了握南宫霖几乎没了温度的手掌,南宫霖有些吃力的笑着点了点头。 潋滟谷珍藏了数十几具上好的古琴,看不出是出自何人之手,也都没有名字,但音色却异常的好。 琴棋书画是每个世家子女从小的必修课,她的琴技虽然跟弦阳没法同日而语,但也不是很差,但因为弦阳的存在,她从来不肯人前抚琴。 他们所处之地温度适宜,但拥在锦裘里的他依然冷的唇瓣发紫,只要她愿意,她是永远可以用笑掩盖掉所有的情绪,可面对此刻的南宫霖,她却伪装不来。 老天爷呀,能否把我余生的寿命送给他,让这一支不染纤尘世俗的雏菊,在这世间多一刻停留。 琴声伴着纷飞的花瓣,传的很远很远,噼里啪啦的泪滴敲打在暗红色琴身上,噔的一声,蓦然琴弦断裂。 将锦月的中指划破,轮椅上的人双目微阖,嘴角微微扬着好看的弧度,明媚的阳光下依然清雅温润,似乎下一刻便会睁开那双清澈无垢的眼眸对她暖暖的笑一笑。 锦月木讷的起了身,沿着脚下青石板铺就的石阶一步一步向下走,原本细柔的微风突然有了力度,奋力的撕扯这身上轻薄的纱衣,似是要将她拉回到身后那看似沉眠的人身旁。 她耳边似有千千万万人在撕心裂肺的吼叫,振聋发聩,但她不能回头去证实,因为她早已经不能再承受任何打击,而且她希望南宫霖永远活在她心里,因为他是这世上唯一给她带来温暖的人。 潋滟谷很大,她穿着一件单衣,漫无目的的从春走到夏,从夏走到秋,从秋又走到冬,奇怪的是完全没有感觉到温度的变化。 “回去吧。” 似乎是有人按住了她的肩膀,将她强挺着的最后一根神经压断,就如那断掉的琴弦一般,再也接不回去,这样也好,以后她便不再会有喜怒哀乐了吧。 “锦月,朕知道你委屈,但朕又何尝不是。” 锦月猝然抬起了双眸,温软的夕阳落在她眸中光彩熠熠,她凛然大笑,笑的决绝而凄然,墨承乾愕然望着她,但下一刻这近乎疯狂的人身体一软,倒在了他怀中。 墨承乾将锦月横抱起来,他知道南宫霖的离开必然会让她心智受创,但只要她挺过来,日后便再也不会有什么人什么事可以伤她分毫,他要的就是一个铁石心肠的皇后,一只浴火重生的凤凰。 昏沉的天气飘起了漫天的雪花,揽月阁门外种着的几株寒梅,有几根枝条越过墙伸展进来,几朵稀疏未开的花苞散着清香,院子里的桃树下有块平坦的大石。 府中的下人引着云裳进来时,便看到锦月呆呆的坐在那石头上,一头乌发披散下来,身上裹着一层一层厚重的披风,手中握着一个攀着夜明珠的绳结,那绳结红艳似火,编制着从上弦月到下弦月的轮换。 这段时间她忘记了很多事,甚至忘记了自己忘记过什么,但却还记得锦月那双秋水潋滟的眸,跟清淡自若的神情,如今坐在磐石上的女子,呆滞无神的模样,与她记忆里那个聪慧的女子大相径庭。 她一时怀疑自己是否记错了,脚步挺早揽月阁门前,不知该不该进去,直到伸出一双能让她安心的大手揽了揽她的肩,云裳抬头便看到那张带着雅如秀竹的面孔,跟那份暖人的笑。 “进去吧。” 她的夫君,她竟然连自己成亲那日都记不真切了,但后来她便释然了,只要这人待她好,也无需求写什么了。 “你家小姐这个样子有多久了?” 王书墨扶着云裳走到锦月身边,那磐石上的人眼帘都不曾抬起,似乎对外界完全没了反应,青鸾替锦月掖了掖身上的披风。 第三百八十五章:谁念西风独自凉 “有些日子了,小姐每日都这么坐着,给她吃的,便吃些,实在累的扛不住了,便趴在这石头上睡下。有时候还喃喃自语说些什么,但我们听不清她说了什么?” 云裳附身蹲了下去,双手捂住锦月的手,随后惊了一下,这手冰寒入骨,似乎没有一点活力,哪像一个活生生的人。 “锦月,锦月。” 云裳连续唤了锦月两声,飘下来的雪花飞在她眼睫上,像是一个精致的瓷娃娃一般,动也不动,所以她手下的力度便不敢放的太重,唯恐将这个瓷娃娃碰碎了。 “她……” 云裳皱着眉看着锦月,王书墨俯身将云裳搀扶起来,他心中也是在惋惜,那般聪慧无双,心坚无比的女子,变成如今这幅模样,这该是受了多大的心里创伤。 “我们等穆小姐好一些再来吧。” 云裳低头看了看锦月,随后点了点头,天空撒下的薄雪,让路面变得有些湿滑,一个六七岁的孩子莽莽撞撞从外面跑了过来。 “阿姐,阿姐。” 那孩子跑到锦月面前突然一个踉跄,眼看就要摔倒,站在远处的青鸾刚想出手,她突然瞄到锦月的眼眸突然动了一下,小姐最是疼爱这小少爷,或许。 噗通一声,慕珏倒在地上,额头磕出了血,这一突然的事故让将出揽月阁的,墨云裳跟王书墨同时停下来,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都齐齐的看向锦月。 慕珏趴在地上,摸了一下额头,一手的血,或许是天寒地冻,疼痛的感觉来的迟了一些,此时放觉察出来,一张可爱的笑脸皱作一团,漆黑的眼眸里满是泪水,却强忍着不哭,可怜兮兮的看着自己的阿姐。 几个人就这样僵持了片刻,当所有人都觉得锦月不会有任何反应时,连青鸾也打算走过来将慕珏扶起时,眼睛一直没有焦距的锦月,突然起身站了起来,曲身将手伸向慕珏。 慕珏突然忘记了疼痛,呆愣的把手给了锦月,锦月扯他起来后,又蹲下去拍掉慕珏身上的沾染的泥雪。 “青鸾,拿药箱过来。” 青鸾喜极而泣,热泪盈眶的回应了锦月一个是字,迅速去取,而全程锦月都还是面无表情,抱起慕珏回了屋。 站在门口的王书墨跟墨云裳也惊住了,云裳想要跟着锦月进去,却被王书墨拦住。 商人善于算计,自然也善于看人识事,方才所见,足以说明,那聪慧无双的女子并非因刺激而心智受损,而是她无声的折磨着自己,来削减内心的愧疚,也是在踏入那万丈深渊之前做最后的抵抗。 临都已经到了腊九寒冬的天气,窗棂上已经有了一层细密的寒冰,已经回来有些日子了,指尖上被琴弦划破的伤口却怎么都不见好,每次大夫来换药,解开包扎的纱布,依然会流血不止。 回来的日子她不曾踏出过揽月阁一步,每日都站在窗前眺望,没有人知道她在看什么,怕是她自己都不甚明白。 “太宰夫人来了,小姐要不要见?” 这几日揽月阁格外的冷清,除了揽月阁的人,不准任何人进入,即使是右相跟夫人过来,锦月也让青碧找个由头拦了回去,但只要有人来,还是上来告知她一声。 “她……” 锦月涩涩的笑了笑,她竟然已经忘了,他们已经成亲了,他已经有了太宰府人,曾经那句陌路话来,可缓缓归矣,多么的讽刺。 “奴婢这就回了她。” 青碧刚要躬身退下,锦月突然抬起了眸子,出声把青碧叫住,弦阳竟然来了,那她便见上一见,省得永远在心里留结。 “让她进来吧。” 青碧跟青鸾同时惊了一下,心中有些诧异,却都没出声,她们都没想到,时至今日,锦月还肯见弦阳,此时青碧迟疑了一瞬,回了一个是后退了出去。 “锦月。” 初为人妇的弦阳将满头的乌发挽起,依然插着几只色彩艳丽的珠花,那双鹿眸之中依然透着无辜清澈的的色彩,惹人怜爱。 “坐~” 早晨起来锦月并未梳妆,一头如瀑的乌发垂在脑后,宽松的素色依然松垮的穿在身上,能明显的看得出,她近日来是迅速的消瘦,才使的衣服不合身。 “你怎么这么憔悴?” 锦月轻淡淡的笑了笑,将扣在桌子上的茶杯拿起来,给弦阳斟了杯茶,她们虽自小相识,因为两家尴尬的关系,这还是弦阳第一次来右相府看她。 “这些日子你过得好吗?” 世人都说她们生来敌对,但只有她们自己知道,她们从来不曾争过什么,敌对不过世人强加在她们身上的。 “相敬如宾,举案齐眉,应该算是好吧,但也仅只如此而已。” 锦月拍了拍弦阳放在桌角的手,柔柔一笑,起身将小几上盖着的一块幔布掀开,露出一个精美的小盒子。盒子上的突然很含有。 “你拿走留个念想吧。” 啪的一声,弦阳手边的茶杯打翻在地,青鸾连忙附身去收拾,此时她那双眸子定在了眼眶之中,那盒子上的突然跟没美人先生身上的衣衫如出一辙。 “你怎么会知道?” 她的这点心思几乎瞒过了所有人,她以为这一生都将烂在心底,她没有想到还有人能看出来,只等着自己解脱那一天,等美人先生接她的那一天。 “文殊院那一见,月便知道是你,你怕是也早知道月的身份了吧,瞒的真的好生的酷,月累了演不动了。” 弦阳用手掌覆在额头上,重重叹出一口气,她确实也是文殊院那一日,才得知锦月便是听风楼的楼主,她们世人之前齐称并蒂明姝,在江湖之中又并称诡秘双煞,不知这算是缘还算是孽。 “我们都自负聪慧过人,自认可倾国可倾城,却傻到,宁愿负尽天下有情人,将所有满怀深情交付给一个根本不爱自己的人身上,但是锦月,我却从来没有悔过,也从来没有放弃过,我希望你也不要放弃。” 第三百八十六章:群燕辞归鹄南翔 锦月清淡一笑,将那小盒子那起交给弦阳,有些事她们永远怪不得任何人,所以只能藏在心底,让它永无天日。 “锦月,我们要走了,你可不可以再见见他?” 锦月沉了沉眼帘,并没有答话,如今的她究竟用何种心境面对他,一个错误的开始,一场无疾而终的纠葛,一段没有结果的缘分。 如今他有妻,她也将嫁做他人妇,就算她千般不愿,万般不肯,终究得承认,他们已经形同陌路,弦阳让她不放弃,可是不放弃除了图添加可悲,还能有什么。 翌日天方蒙蒙发亮,李总管便亲自上门传旨,锦月在也没有理由闭门不出,跪在硬冰冰的地上,锦月听不清李总管究竟宣读的是什么旨,但看到父亲笑开花的脸,一切便明了了。 一个送自己入火坑的圣旨,偏偏还要自己感恩戴德的接受,锦月哑然苦笑,握着圣旨的手掌紧了紧,心中一片凄然。 皇宫的墙真是高,高的似乎将人囚禁进来,便再也爬不出去,进宫谢恩,足足等了半个时辰,皇上一句回去吧,便将她打发了。 日后这样的日子还很长,她要慢慢学会习惯,毕竟心死了,还有什么不能习惯的呢。 咣当一声,宫门被守门的侍卫推开,有一抹玄紫锦衣的身影立在茫茫白雪之间,依然朗眉星目,依旧玉树临风,只是眉宇之间涂添了一抹轻愁。 “我送送你可以吗?” 初见他时正值他意气风发,像一股清风细流,侵满她的心,她以为这便是自己能够倾尽所有去追寻的人,但兜兜转转,他们终是成为陌路之人。 “好~” 她一句好,让赫连鸣谦蓦然心惊,其实他宁愿她拒绝,这样起码说明,她对他依旧难以释怀,但她答应了,这就说明她真的只是爱错了。 “今日早朝我已经辞了官,明日打算离开临都。” 赫连鸣谦说话时,眸光紧紧的盯着锦月,透着一份贪心,因为今日这一见,不知还有没有来日,他真恨不得将她的模样刻在心里。 “嗯~” 锦月轻声嗯了一声,依然缓步朝前走,不带丝毫停顿,方才她等在乾坤殿时,便从宫人口中知晓了此事,所以并为表现出压抑。 “我本想用自己的一生去跟皇上换你,我原以为我们可以有一个不一样的结局。” 锦月缓停了脚步,将目光放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所有人都来去匆匆,顾不上看一看身旁的人,他们也是如此吧,因为看到不够宽,所以才屡屡被算计。 “你那日在青莲凉亭问月,可悔?月今日回答你,月不悔梦归处,只恨太匆匆。” 赫连鸣谦茫然握住锦月的手,眸光灼热似火,她不悔,但是他却悔了,这些时日他过的生不如死,无论做什么,都满满的是锦月的影子,这种日子,没有尽头。 “只要你开口,我可以不走。” 锦月浅笑着摇了摇头,将自己的手缓缓抽回,深深吸了一口气,若是再早一些,若是没有对南宫霖的亏欠,或许她会答应,但是此刻她失去了任性的资格。 “玉和已经为了月赔上了他自己,鸣谦月希望你能过的舒心些,月也希望你能记住月如今的样子,日后的月,怕是不比地狱里的鬼魅还要丑陋。” 赫连鸣谦眸中一阵刺痛,他痛的是自己无能,无法救她出火海,他痛的是自己亲手将她推进万劫不复的地狱。 “那日你说碧华已亡,但她永远活在我心里,永远。” 锦月舒心而笑,太步缓缓朝前而走。她这一生也算爱国,恨过,值得了,如今她心中想的却是,他说碧华会永远活在他心里,这样便好,这样便好。 “不说这个,你日后有什么打算?” 锦月低垂着眸子徐徐前行,因为时间还早,街道上的人并不是很多,但都各自瞒着各自的事情,并未过多的注意他们。 “不知道,或许会潋滟谷,或许……” 说道这个或许,赫连鸣谦突然将视线转到锦月身上,锦月怔了怔,回眸若有所思的回看了赫连鸣谦一眼,有隐约觉得,他那个或许之后似乎跟她有关。 “或许什么?” 赫连鸣谦哑然而笑,此刻从巷口跑出几个年岁尚小的孩童,正沿着街道追逐打闹,脸上挂着无忧无虑天真无邪的笑。 “这孩子像不像海家村的那些?” 锦月顺着赫连鸣谦的视线看了过去,海家村是个贫瘠偏远的地方,哪里的孩子都穿着粗布衣衫,不像临都的孩子,绫罗锦缎,养尊处优,若真找相同的地方,恐怕就是这份属于孩童的快乐了。 “你若闲暇了,便去看一看吧,给他们代几天课,他们定然欢喜。” 如今也有一年的光景了,赫连鸣谦知道,锦月从听风楼中抽了人,专门去往海家村给那些孩子授课,只是他们回来后,杂事缠身,没得空去看一眼。 “那你呢,也会去看看吗?” 锦月静缓的摇了摇头,她如今的处境跟身份,那是能有那样一份自由,更可况哪里曾经的美好,都会是往日的痛,她没必要让自己身历其境再去煎熬一回。 “日后好好对弦阳吧,以后你会发现,她是一个值得娶的人。” 锦月涩涩的笑了笑,抬步继续朝前走去,她没听到赫连鸣谦回答什么,也没看赫连鸣谦此时什么表情,,她也没想到自己会有一天,对赫连鸣谦说出这么一句话,真是割心一样的疼。 两人并肩不急不慢的朝前走,再也没有人说一句话,偶尔会遇到早起的行人,侧目诧异的看看两个奇怪的人,两人毫不在意,依然并肩而行。 只是赫连鸣谦的视线一直停留在锦月身上,而锦月佯装不曾看到。 那个星繁月朗的夜晚,他们也是这样并肩而走,临别时依依不舍,当时虽知前路坎坷,却总有份希望留在心间,同样是一段路,可与如今的心境却大不相同。 第三百八十六章:曲终收拨当心画 路再长再远,依然会有尽头,从早晨走过正午,一路大小不一的脚印似乎留住了什么,却又似乎什么都不曾留住。 “月到了,太宰大人请回吧。” 锦月静然向下对着赫连鸣谦福了福身,下垂的眼睫毛微微的颤动着,但眸色却清寒而淡漠,平静如斯。 “这么快~” 赫连鸣谦愕然抬头,果然看到右相府辉煌的牌匾,口中喃喃出这么一句,锦月抬了抬眸子,看了他一眼。 “快也好,慢也好,总有个结束的时候,就这样吧” 他记起他们心心相许的那些日子,她似乎从来不自称月,用的都是我,或许那个时候,是她的心与他最近的时候,那些日子,日后再也不会有了。 “日后我们还能再见吗?” 锦月敛了敛眼睫,莞尔浅笑,不发一语转身踏门而入,赫连鸣谦知道,她不会答,便是最坚定的拒绝。 那朱红的大门哐当一声被关上,站在门外的赫连鸣谦痴痴的看着那一扇门,恨不得自己能透过那层屏障,再能看上一眼那个人。 身后的大门关上之后,锦月也没有再抬步子,背对着右相府大门站了许久,掩藏在水袖之下的手中冒着冷汗,已经将最里层的薄衫浸湿了。 最后她萋萋一笑,咬了一下嘴角,心中暗暗的说了一句。 “鸣谦,就此别过,天涯海角,再也不要见了。” 夜无声的静,静的只可以听到自己砰砰的心跳,滚烫的药汁冒着一股热气,床榻上摆放的是描凤的嫁衣,红的刺眼,红的让人心底发寒,似乎这红是用人的鲜血染就的。 去年的时候,在太宰府中赫连鸣谦也送了她一袭红衣,那是在她眼里,红色便是最暖的颜色,而如今落在眼里,却触目惊心。 落锁的匣子上有好看的兰花图案,扯下脖颈里的玉质的钥匙,咔嚓一声,打开的玉锁应声而落,掉在地上摔的粉碎,但锦月却没去看上一眼。 “青鸾,娶个火盆来。” 锦月用指尖将匣子打开,里面是摆放整齐的锦笺,青鸾将火盆放好后,锦月一张一张细细的读一遍,松手便飘落到火盆之中,化成灰烬,彷若从来不曾在这世间出现过一般,可却在心里留下了永远出不去的印记。 不知是不是哭的太多,如今的她即便伤心欲绝,痛不欲生,也流不出一滴的泪,火盆中的火苗飘忽的跳动,她是因为哥哥才惧怕了火,如今哥哥入皇陵为傅风致守灵,或许他心中是欢喜的吧。 一张张锦笺承载了她五年的梦,她无数次幻想这传锦笺来的那人是何模样,是何性情,虽然苦,虽然痛。 但她守着,等着,或许一份遥远的幸福,或许是一份刻骨的绝望,但只要没到最后,便还是有希望,即使是一份虚幻的奢望,但却是她唯一的盼头。 而如今一切都到了尽头,便只剩下森森白骨,徒留她一个人,即使这些锦笺早已熟背于心,此刻看到,依然震的心口发痛,痛不欲生。 握着锦笺的手刚要松开,却被另一只手握住,他的手掌寒冷刺骨,却又铿锵有力,不仅牵制了她,也阻止了那一张锦笺落入火盆里。 “给自己留个念想不好吗?” 锦月冷冷的笑了笑,猛然抽出钳被制的手,将满匣的锦笺连同那精美的匣子一同投进火盆里,火盆的火焰突然蹿高,照亮了锦月默然的脸。 “不用了~” 锦月没有多说什么,垂着眉眼从地上起了身,清冷孤傲的模样,防似着世上没人再能近身近心。 “恨朕吗?” 沉静的眸子里泛着晶莹轻柔的微光,锦月抿了抿双唇,用丝帕慢条斯理的擦拭着白皙的手心,纵横交错的掌心没有清晰的纹路。 “明日后,皇上就是月的天,月岂敢。” 她没有说不恨,却说她不敢。他贵为天子,却无意识的对一个女子情根深种,却无法告知她,不是因为他骄傲,不是因为他大局为重,而是她根本不屑知道。 “朕懂你的苦,也懂你的恨,但朕一早就提醒过你不是吗?” 锦衣移眸淡然而笑,指尖触碰到桌边那碗已经温热的药,双手慢慢捧起,仰头喝了下去,右手手指上依旧缠着绷带,因为伤口始终不见好。 “你喝的是什么?” 本来墨承乾没觉得这药有什么不妥,但她方才的笑,让他毛骨悚然,觉得这药似乎有什么不对,一手躲过了锦月手中的药碗,放在鼻息之中嗅了嗅。 “解忧花。” 墨承乾的判断跟锦月的答案同时出现,墨承乾瞳孔猛烈一缩,一把抓紧了锦月的手腕,而他手中的药碗应声而碎。 “你疯了。” 锦月依然浅淡而笑,笑的墨承乾满腹的怒火无处可泄,他许她心中无他,他许她死后不与他同葬,而她却连他的孩子都不愿有。 墨承乾抓的急促,松的也猝不及防,失去禁锢也同时失去支撑的锦月猝然摔到在地,而墨承乾看也不看,大步跨出揽月阁。 锦月没有从地上爬起,而是抱膝朝着窗棂缩卷,最后将头埋在膝中,多静呀,这样静谧的日子,明日过后,再也不会有了吧。 窗前的凤冠霞帔依旧安然的躺着,明日之后,她便不一样了,因为她就要嫁进那个她一直避之不及的皇宫了,但好像也没什么不一样,因为没有随了自己的心意,日子过成什么样子,她已经不甚在意了。 苍凉的月在那一夜格外的亮,亮的几乎压过了初生的朝阳,有人摆上祭台焚香叩拜,而也是在那一夜,揽月阁中一颗似月般清明的心沉寂下来,彻底的沉寂下来。 — — — — — — — — 《并蒂择凤》到这里正文已经全部更完了,感谢大家这么长久的陪伴,但这不是真正的结局,小韵把真正的结局写到了后面的番外之中,番外会在月底之前完结,对并蒂中人设感兴趣的亲们快点留言,这样小韵可以考虑写一写哟。。 番外之锁上金笼休共语1 盈年开春,御花园的一池娇荷开的如火如荼,就像这后宫里的女人,一茬一茬都是豆蔻年华,含苞待放的年纪。 锦月低着头,一本一本的翻阅着,案上写有刚选入宫秀女的典籍。不远处,几十个正值妙龄的世家女子正垂首以待,盼着自己能一朝封妃,享尽荣宠。 锦月将手下的典籍翻阅完,抬头一一看过,或许她们之中有如当年的自己,被形势所逼入的宫来,但更多的是存有飞枝成凤之心,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们还是进来了。 “这便是今年内务府选来的秀女,皇上过过目吧?” 一直静坐在一旁的墨承乾侧目看了看锦月,她入宫已有六年了,这张脸依旧美似皓月,只是那双眼眸死水般的沉寂, 不悲不喜,不哀不乐,若不是她还能言语,他真会觉得与自己日日相对的是死玉雕的。 “朕信得过皇后,皇后自己做主吧!” 墨承乾连眼角也不曾给那些新选的秀女,起身拂袖而去,立在下面的秀女心中一惊,她们早就听闻皇后与皇上伉俪情深,前朝后宫之事都会跟皇后商榷,完全将祖训的后宫不得干政放在眼里,看来所言非虚。 但传言毕竟是传言,她们内心存着一些小侥幸,虽然这皇后待字闺中之时,已经因容貌跟才情闻名遐迩。 但女人的姿容终是要流失在年华里的,皇后再貌美不也已经年过双十了,那及得上她们风华正茂,青春正盛。 可今日皇上连秀女大选,都不愿看她们一眼,是不是预示着,她们依旧没有机会,能进宫将皇后的盛宠分出一杯羹来。 存着满怀的不安,有胆子稍大一些的一个秀女,用余光偷偷瞄了一眼,恰好撞上皇后审视的目光掠过她,慌忙的收回了视线,天气如此之热,她竟吓的哆嗦着除了一身冷汗。 “第三排中间哪个,桃色宫装的是哪家的千金?” 锦月的突然发问,让垂立一旁的青鸾愣了一下,朝下找了找锦月问的是谁,等看请那女子的容貌,眉心微不可查的拧了拧,似有些不喜。 “回小姐,是礼部尚书赵大人的千金,闺名赵玥。” 锦月垂眸,将那赵玥的典籍翻阅出来,她跟弦阳的名字是先帝所赐,世人为了怕冲撞了临世的凤凰,无不是避着月阳二字。 倒是这礼部尚书有意思,虽没直接用月字,却用了同音的玥字,怕是有月中王之意,看来这礼部尚书对自己的女儿给予了厚望,没准心里盘算着让自己的女子,可以在后宫将皇后取而代之。 看到这赵玥,锦月突然想到,曾经在南乔后院滋事的赵家公子赵庆,听闻前些日子在温香软玉,因为一个青楼女子跟人大打出手,出了人命,现在还关在刑部大牢里,只等秋后问斩呢。 为了这件事柳盈还曾到宫中求了她一会,说起柳盈当时还真是轻看了她,没了柳家做依仗,她还生生,将赵家少夫人的位置坐稳了。 锦月径直下了凉亭,直接越过众人,立在里那赵玥面前,那赵玥方平定了慌乱的心神,此时窥见眼前,与龙袍同色同料的明黄,整个人呆愣住,心中一阵的忐忑。 她在家中就经常听到别人私下议论,宫中的皇后娘娘如何如何的厉害,难不成因为自己方才偷看了她一眼,就此要将自己处决了去。 “抬起头来。” 耳畔的声音明明温软如同这一池春水,可不知为何,听进去,却冰寒似箭,恨不得将人冻死,即是内心再如何恐惧,赵玥依然还要抬头。 锦月细细看着哪个头微微上抬,眼眸怯怯低垂的女子,面貌确实是不可多得娇媚,只是那眼眸过多的是不懂掩盖的精明之色,看上去是个颇有心计的角色,若让她一朝得势,怕是这宫中要不安宁些时日了。 “赵玥,月中之王,果真是个美人,看来月这人间月神之名,是该拱手相让给你才合适。” 赵玥闻声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狠狠的磕了三个响头,单听声音,就能觉察出有多疼。 她自小就比常人生的貌美些,于是心气极高,先前听并蒂明姝的容貌天下无双,还不服气,但今天见到才恍然察觉,自己还是差之甚远。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奴婢不是有意冲撞皇后娘娘的。” 锦月没有出声,静默的瞧着匍匐在地下求饶的赵玥,许久之后冷冷的笑了笑,宫中上至妃嫔下至宫人,无不对她这个皇后闻风丧胆,她早就习以为常了。 “起来吧,月不过夸你一句,又没说你什么,怎么吓成这样?” 赵玥战战兢兢的从地上爬了起来,连呼吸都有意的压制着,唯恐自己出了大点的动静,在不知情时开罪了皇后娘娘。 “奴婢谢皇后娘娘恩典。” 看着赵玥低眉顺眼的模样,锦月突然想起那日送柳盈去赵府时,赵玥还只是个不足十岁的孩子,用傲慢骄纵的语气说了句。 “并蒂明姝在哪里?我就不信能比我还美。” 如今不过六年的光景,不知是她身上那股骄纵被岁月磨灭干净了,还是知道这宫中险恶,在还未曾出头的时候,打算韬光养晦。 “真是乖巧又懂事,你想让月封你个什么位份?” 方才皇上说一切都凭皇后做主,他们所有人都挺清楚了,赵玥心中一喜,这皇后这是让她自己选位份吗?这一喜,便将娘亲在她进宫时的嘱咐忘干净了,脱口而出。 “自然是越高越好。” 赵玥抬了头,皇后脸上倒是没什么表情,但她似乎听到后面已经有人在偷偷的嗤笑她了,她还未曾反应过来,自己这句话说的如何的大逆不道。 “越高越好,不如月这皇后给你好不好。” 赵玥诧然一怔,放才意识到自己犯了宫中大忌,噗通一声又跪在了青石板上,忙又磕了几个头,用颤抖的声调慌张的说道。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番外之锁上金笼休共语2 锦月垂眸看了赵玥片刻,其实若有可能,她真的很想将这皇后的位置让出去,只是说出来没人会信,她沉沉叹了口气,便不发一言的离开了。 锦月离开后,其它秀女避着赵玥纷纷离去,唯恐跟赵玥有什么关系被皇后厌弃了。 赵玥经宫人搀扶着才从地上起来,额头上有一块淤青,眸子里侵着泪水,却倔强的不让它流出来,恨恨的看着锦月离开的方向,心中暗暗的想,此番屈辱,我定要千百倍的讨回来。 惊华宫位处乾坤殿右侧,因围了厚厚一片竹林,反而隔绝掉与皇宫如影随形的繁琐噪杂,成了极尽清幽之地,百年来的空置,让这所神秘的宫殿增添了些许仙气,同样增添的还有孤寂没有生气的孤寂。 越过郁郁葱葱的竹林,有几声断续的弦音传了过来,声色清而静,防似从天际飘过一般,不染世俗。 这样干净清和的音调让锦月想起来那温雅如玉的男子,临都郊外的蔷薇花道见他时,他持萧奏了一曲,引来百鸟环绕,那场景时隔六七年之久,依然历历在如昨日之事。 惊华前殿的凉亭之内,一个一袭千尘不染的白衣,一张虽然稚嫩却已经露出几分飘逸之姿的孩童,沉着眉眼,一手握着琴谱,一手拨弄着那素有琴中皇后之城的鸣翠瑶琴,神情专注而细致。 锦月轻声走了过去,却依然惊到那心思细腻的孩子,收回了拨弄琴弦的手,也放下了手中复杂的琴谱,规规矩矩的行了礼。 “陌玉给皇后娘娘请安。” 锦月怜爱的揉了揉那孩子的头,她本想笑一笑,却茫然发现,因许久不曾笑过,她竟然忘却了该如何去笑了。 “陌玉在弹什么曲子?” 陌玉没有说话,而是将方才他研究的琴谱朝着锦月递过去,清心咒三字映入锦月的眼帘,这动作给在潋滟谷中,南宫霖带给她是一模一样。 锦月怔了证,陌玉今年不过才六岁的年纪,即是对音律颇有天赋,这清心咒对他来说着实复杂了些,又没有人指点,怕是学起来十分的困难。 “陌玉可是喜欢这曲子?” 这清心咒是玉合赠与她的,一直放在这惊华宫里,从没人触碰过,今日要不是陌玉寻来去学,她怕是记不得了。 “娘娘不开心,听说这曲子可以解忧,陌玉想学来让娘娘开心。” 锦月轻咬来一下唇角,看着陌玉那张跟南宫霖颇为相似的眉眼,心震震的发痛,这些年每每看到陌玉,便总能想起那个对她温柔备至的人。 那日,叶阑将这孩子抱到揽月阁,她本因存着对玉合的愧疚之情,还有蓝影临死前的嘱托,才将他们的孩子留在身边悉心抚养,如今她有些怀疑,这样是不是害了这孩子。 “月寻个先生教教你可好?” 陌玉既然想学,锦月便想随了他的意,但没想到陌玉睁着一双漆黑明亮的眸子,对着锦月摇了摇头。 “娘娘教陌玉吧,陌玉不想让别人教。” 锦月诧然看了陌玉一眼,不知是不是在她身边长大的缘故,陌玉的性子出奇的内敛,从不跟宫中任何同龄的皇子公主接触。 “月少有空闲的时间,怕是会误了你。” 锦月自从做了这皇后之后,后宫之中的事情,总需事事亲力亲为,这话不是敷衍陌玉,而是事实情,陌玉常年待在锦月身边,应该知道的。 “陌玉可以等。” 看着陌玉纯洁无垢,带着坚持跟期许的眼神,锦月的心瞬间就软了,其实这些年她少有心软的时候,或许是因为南宫霖跟蓝影的缘故,对陌玉有些不同。 “好,那你自己先练,待会月抽出空了,便教你。” 陌玉点了点头,便拿着琴谱跟琴离开了,锦月拧着眉抿了抿吹角,便直接进来惊华宫的内殿。 素月无边,远处传来打更的声音,让这寂静的夜,有了些许生机,漫长的一条小道尽头开着几株野花,在这奇花异草的惊华宫显的有些突兀,青鸾注意到锦月的实现,上前小声试探的询问。 “这几株野草,宫人早些时日就发现了,本想拔掉的,但是陌玉公子说,草色烟光残照里,这几株野草长的颇有诗情画意,便让留着了,小姐如果觉得碍眼,奴婢便让她们除去吧?” 锦月摇了摇头,心中可谓悲喜交加,喜的是陌玉小小年纪已经有这般情怀,悲也正是他常年跟在自己身边,过早的懂得察言观色,没有了孩子应有的天真浪漫。 “皇后在看什么?” 锦月收回视线,其实她料到了墨承乾今夜会来,因为明日是个特殊的日子,于是她转头福身行礼,只是这礼还未曾福下,墨承乾快步走近,用手臂拖出了锦月将要福下去的姿势。 “你我是夫妻,没有外人在,就无需这般多礼了。” 锦月不动声色的将身体挪开,依旧将标准的宫礼行好,墨承乾面上有些不悦,却没再说什么,而是将视线落在桌案上几本册子上。 “这是这月宫中的开销,皇上过过目也好。” 墨承乾微微醋了蹙眉,将最上方的一本拿出翻开,上面的账目列的十分详尽,十分的清楚,只是这字却不是锦月写下的,因为入宫之后,她再也不曾提过笔。虽然想看她那锦绣如星的小字,但知道她又心结,他没去强求。 “朕信得过皇后。” 啪嗒一声,墨承乾将手中的册子和棋,撂到了桌案上,便转身落了坐,青鸾连忙奉了茶,锦月也走了过去。 “皇上用茶~” 锦月亲自将青鸾手中的茶盏捧到了墨承乾手边,墨承乾沉眉看了锦月一眼,将茶盏接在手中,深沉的眸子让惊华宫添了一份压抑。 “明日便是三月初六了。” 墨承乾用茶杯盖滤了滤茶水,一双威严庄重的眸子,用余光细细打量着锦月的神色,却窥到锦月嘴角浮出了一抹若有如无的讽笑。 “皇上想说什么?” 番外之锁上金笼休共语3 墨承乾将身体坐直了些,六年了,无论他如何费心费力的讨好,她总是这样不浅不淡的表情,所以他声声喊她皇后,想让她清楚自己的身份。 “朕的意思是,皇后明日还要去城楼上看风景吗?” 墨承乾端着茶盏抿了一口,便将茶杯放在了身侧的小几上,沉沉的目光居高临下的看着锦月,看似问的漫不经心,实则十分重视锦月的答案。 “皇上的意思呢?” 锦月入宫以来,几乎不踏出皇宫一步,尽职尽责的做好她的皇后,除了每三年科考的三月初六,会到临都城门前走一趟,别人不知她去做什么,但墨承乾却清楚。 “若朕说不希望皇后去,皇后将如何?” 锦月垂眸莞尔一笑,在墨承乾身侧的位置坐了下去,用指尖随意的弹了弹自己垂下来的水袖,这皇后的服饰漂亮是漂亮,只是过于繁琐,压的人喘不过来。 “月怕是要让皇上失望了。” 锦月说的极其清淡,但就是这样清淡的语气,让墨承乾心中蔓延出一股怒火,她如今贵为皇后,做出许多有失身份的事情,他一向的包庇他,没想到她丝毫不感恩。 “你就这么想见他?” 墨承乾伸手钳制了锦月的下巴,迫使锦月与他对视,但锦月神情一如既往的平静,完全感觉不到墨承乾手上慢慢加深的力度。 “月不想解释。” 进宫这么些年,她无论在内在外,都还是用月去自称,似乎这样便可以撇去,她俨然已经是皇后的身份了,如此倔强固执的自欺欺人,这世上也只有她了。 “你觉得朕不敢杀你吗?” 锦月的嘴角慢慢勾出一抹讪笑,她进宫的这些年,跟墨承乾里应外合,几乎斩断了前朝后宫所有的牵扯,如今她死与不死,好像也没那么重要了。 “皇上掌握着天下人的生死,皇上若想要月的命,月随时恭候皇上来取。” 锦月顺从的闭上了眼睛,墨承乾知道,自从她进宫那一刻,便每时每刻都盼着能赶快死去,好从摆脱她,他偏不能让她如愿。 “过来~” 墨承乾掐着锦月反手一甩,锦月的身体飞起砸到了床上,墨承乾走了过去,三两下便将锦月身上的外衣扯开。 “皇后入宫六年,但东宫一直无所出,百官已经联名上奏,要求朕废了你,皇后意下如何?” 墨承乾的一双鹰眸凑锦月很近,如今她外层的衣衫被扯下,一头乌发凌乱的散落在软枕之上,即便如此的狼狈,但她神情依旧平静,嘴角噙着一抹似有非有的笑。 “后宫不得干政,月任凭皇上处置。” 锦月为何入宫六年无所出,两个人心知肚明,但墨承乾此话问的确是另有打算,他想知道除了那个人以外,还有没有什么事情,可以让身下这个女人有所动容的。 “若是朕欲废了皇后,皇后将如何?” 锦月的眸光微微眯了眯,静谧的视线在墨承乾审视之中,不见一丝一毫的慌乱,这让墨承乾内心无由的憋出一股火来。 “月说了,任凭皇上决断。” 这天下女子都觊觎的位置,为何她偏偏就看不在眼里,每时每刻都想着要摆脱,难不成着六年来的夫妻之情,她一点都不曾顾忌。 “你知道,朕问的不是这个?” 墨承乾将脸又贴近了锦月一分,她坐不坐这个后位,自然是自己说的算,但她想问的是,若他真的废了她的后位,她是不是想方设法的逃离,去寻那个人。 “这就不劳皇上费心了。” 这些年她也废过不少宫妃,但那些宫妃大多都在冷宫之中,要么郁郁寡欢结束掉自己的性命,要么苟且偷生的活着,等待翻盘的机会。 但锦月,墨承乾知道,因为听风楼的存在,自己今天废了她的后位,她下一刻就敢永远的悄无声息的消失在他的世界里,此生都不会得到她一丁点的消息。 “哼~,朕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 墨承乾的指腹滑过锦月的脸庞,这张脸真是美,百年如一日的美,六年的时光不见丝毫的凋零,反而增添了一份惑人韵味。 “只要你活一日,朕就用这后位锁你一日。” 墨承乾将唇凑近了锦月的耳畔,突然吐出这么一句,锦月平静的眸子定了一瞬,最后在嘴角蔓延出一抹苦笑。 惊华宫的夜晚如斯的安静,有时候还能听到万物复苏的动静,天空中那一弯浅月缓缓在苍穹之中移动,锦月没有表情的眸子木讷的盯着,墨承乾在的每一刻,对她来说都是煎熬。 翌日清晨,东方的天际刚刚泛出一些鱼肚白出来,墙角刚抽芽的嫩草挂着晶莹的露珠,微风拂过微微轻颤。 一顶宫轿自宫门缓缓而出,直接朝着临都城门移动,坐在轿中的锦月艰难的动了动身体,温婉的眸心透出些疲惫出来。 墨承乾每月来惊华宫也就两三日,但过夜的次数并不多,说来真是可笑,别的宫妃都是极力讨好才能得到召幸,而她每次都因为无端的激怒。 说起来昨日墨承乾的暴怒,还是有个由头可寻的,赫连鸣谦辞官之后,去往了海家村,在那边海域之上建造了一座空中楼阁,取名碧华书院,招收天下举子,这几年来每次科举的前三甲,必有一位出自碧华书院已成惯例。 锦月想起曾在海家村的时候,她画过一座庭院,当时赫连鸣谦问她画的是什么,她答了一个家字,因为那时她的确存了跟他有个家的心思。 那笔画书院她自然不可能去过,但不代表没听别人提起过,在这些人的描述之中,她自然可以断出,那碧华书院里面的格局,完全是按照她那副画建造的。 每一届科举来临之时,赫连鸣谦都会在三月初六这一日,陪同碧华书院的考生一起来到临都,她也会在这一日站在城门之上,远远的瞧上一眼,但两人去从没说过一句话。 “小姐到了。” 番外之锁上金笼休共语4 轿撵缓缓停了下来,锦月恍然回过神来,或许是叫习惯了,即便这皇后她做了六年,青鸾依旧还是唤她一声小姐,不曾改过口。 锦月从宫轿之中由青鸾搀扶着下来后,抬轿的宫人便立马退走了,看着直通城楼上的台阶,锦月将眸子缓缓垂了垂。 这临都的城楼跟六年前没有丝毫的变动,但早已经物是人非了,这四周的悲欢离合,人聚人散,想是这座屹立不倒的城楼,早就看的厌烦了吧。 青砖石块堆积而成的城楼,不知谁何时种了一株桃树,此时嫩芽之中零星的点缀着绯色的花骨朵,正好遮掩了桃树之后那一抹素净的水蓝锦衣。 看到这桃树,锦月想起了揽月阁窗前的那一颗,现在应该又长高长粗了些吧,许多年不曾回去看过,不知那庭院是不是现在已经杂草丛生,一片狼藉了。 锦月垂眸抚了扶袖口衣衫上,许久未曾穿而压出的褶皱,却发现根本抚不平了,眉心微微皱了皱,便将水袖垂下。 平常在宫里的时间,锦月穿的都是皇后的服侍,极少穿便服,为的就是警示自己身上的胆子跟责任,但唯有每三年科举之前来到临都城门,才会换上这一套入宫之后仅存的便衣,这也是她跟赫连鸣谦最后见那一次穿过的。 清晨起了一层薄雾,城墙下的草叶上结出一层的薄霜出来,显得有些萧条凄冷,锦月的目光一直专注的盯着远方。 一刻钟后,一辆马车慢慢从北边行驶过来,锦月沉静的眸色突然一闪,伸手拨开了遮挡着眼帘的桃枝。 那马车越行越近,在临近城楼百米之处停下,随后便从马车中走下一个玄紫衣衫的男子,朗眉星目,雍雅如兰,犹如天人。 锦月对着那一抹剪影缓缓一笑,眸光静默的下垂,松开了扶着的桃枝,便转身离去。 站在城楼下的赫连鸣谦看着那桃花枝蔓后面的影子消失,掩藏在广袖之下的手中促然攥紧了一些。 她知他必定会在这个时辰来,他也知这个时辰她必会在,这份不言而喻的默契,却让人如此的辛酸感慨。 “先生~,出什么事情了吗?” 随之而赶来的马车突然也停了下来,一个隽秀无双的少年掀起了车窗的帘子,看着赫连鸣谦一个人站在城墙下望着远处,诧异的唤了赫连鸣谦一声。 “没事,看到那株桃花开的不俗,所以停下来看一眼。” 车上的少年顺着赫连鸣谦的视线看了过去,看那颗桃树刚刚过城墙一人高,碗口的粗细,看上去应该有五六年的时间了。 “学生记得,在碧华书院之中的学堂前,先生亲手种了一株桃花,似乎跟这一棵一般大小吧?” 赫连鸣谦看着远处的桃树微微敛了敛眉,他种那一株桃树,是为了纪念一个人,每次从窗前看过去,就防似那人在揽月阁,映着桃枝在看他。 “沈雲,在我一众学生之中,今年你最有希望夺得今年金科榜首,可还记得你进碧华书院时,曾答应过为师什么吗?” 沈雲怔了一怔,似是没有料到,赫连鸣谦突然在进入临都城前,问起三年前的事情,若是赫连鸣谦不提,他几乎要将这件事忘干净了。 “学生记得,先生收门生的准则便是,日后步入朝堂,不可跟皇后娘娘为敌。” 沈雲拧着眉心,他是出自簪缨世家,家中也有姐妹入宫为妃,跟他提起过这位一早就名声在外的皇后娘娘,工于心计,手段狠辣,他想不明白,如先生这样满腹经纶超凡脱俗的人,怎么会对那样一个女人如此敬重。 “人各有志,我不想强求与你依附她,但日后且不可与她为难,若你反悔,我能捧你上去,也能拉你下来,记住了?” 赫连鸣谦回眸严肃的看着沈雲,让沈雲心头一震,他印象里的先生雍雅如兰,俊逸洒脱,还从不曾这样厉声厉色的警告过他。 “学生记下了。” 赫连鸣谦微微点了点头,便转身上了马车,沈雲又朝着赫连鸣谦方才看过的角度看了看,眉头皱了皱。 关于赫连鸣谦,他是自小就带着一份仰慕的,那时他位居天朝太宰,跟当时与皇后起名为并蒂明姝的颜相千金情投意合,不知羡煞了多少人,所以他才不顾父母的反对,置身去往远在千里的海家村,拜在赫连鸣谦门下。 沈雲在碧华书院求学三载有余,却从未曾见过那个风华无双的玉皇后齐名的如夫人。而且沈雲发现先生并不像世间传言的那样春风得意,大多时候会捧着一把纸扇愣神,眉宇之间透着一份融不开的愁绪。 只是匆匆一眼,锦月便坐着那顶宫轿直接回到了皇宫,这些年她尽职尽责的将这皇后做好,完全忘记了自己,唯有这么去城楼那么一刻,觉得自己是鲜活的,但即便这样,皇上依旧不曾满意。 锦月涩涩的笑了笑,宫轿在惊华宫外的竹林停了下来,这些年她觉得一日比一日更加的难熬,也不知何时能是个头,更不知她还能撑多久。 “小姐到了。” 青鸾已经在轿前撩开了帘子,深处手臂想要扶锦月下来,锦月皱了皱眉,深吸了一口气对着青鸾摆了摆手。 “直接抬到宫门口吧。” 青鸾伸出的手臂微微一抖,惊华宫一向不准非惊华宫的宫人靠近,锦月此举明显的是坏了惊华宫的规矩。 “小姐不妥吧?” 这宫中不知有多少双眼睛,明里暗里盯着惊华宫的一举一动,即便没错,也能挑出一些传到朝堂,让人拿捏住大做文章,所以锦月这些年十分的谨慎。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随他们去吧。” 锦月一手支头,将那双散着月韵的眸子闭上,青鸾知道她意已决,便只能将轿帘子放了下来,吩咐人将宫轿往里面抬。 行至惊华宫门口,锦月掀开轿帘,抬头看了看艳阳高照的天,自己从出宫到回来,不足两个时辰,盼了三年,就为那一眼,真不知该不该说一句自己傻。 “皇后娘娘,德妃娘娘来了。” 番外之锁上金笼休共语5 自从锦月进宫之后,墨承乾便将采薇安排到了惊华宫当差,不知是不是有监视的意思,但如今她也没什么需要隐瞒墨承乾的,便也就听之任之了。 “哦~,来了多久了?” 说起德妃,锦月的神情有一丝凝重,放眼整个后宫,也就德妃敢堂而皇之的进出这惊华宫,锦月至今还在惊愕,在三年前秀女大选时,能够看到了那个文雅的女子。 “有多半个时辰了。” 锦月点了点头,便朝着惊华宫的前殿走了过去,其实她心里清楚,德妃之所以会今日来惊华宫找她,是为了她今早去见那个人吧。 还未曾走进惊华宫的前殿,听得里面有个孩子的笑声,锦月脚步顿了一瞬,秀丽的眉心微不可察的拧了拧,眸光里显现出一丝不解。 惊华宫中的人,被采薇调教的十分有规矩,加上她这个主子不苟言笑,所以惊华宫上上下下,整日都听不见什么动静。 德妃虽然是宫中仅有能进的惊华宫的宫妃,但她因为以前的事情,对锦月有些记恨,德妃入宫三年,来惊华宫的次数屈指可数,今日到带了她的孩子来,不知因着什么。 锦月沉了沉眼帘走了进去,此时德妃正坐在前殿喝茶,身边跟着一个嬷嬷,正扯着一个不足两岁的孩子玩闹,虽不曾见过,但锦月也知道,这孩子便是德妃所生的三皇子,名叫墨煦。 “皇后娘娘~” 听到脚步声,德妃缓缓的起了身,行了一个标准的礼,她眉宇间依旧透着那份文雅之气,跟整个后宫明争暗夺的宫妃不同,神情有着一股子清高。 “起身吧~” 嬷嬷一惊,赶紧将正在乱跑的墨煦抱了起来,墨煦是第一次见锦月,一双乌黑纯净的眸子看着锦月,随后咯咯的笑了起来,朝着锦月伸手,像是在讨抱一般。 锦月面色一僵,有些无所适从之感,德妃不动神色的看着,似乎并不打算开口,让嬷嬷将墨煦抱开,任由他咿咿呀呀的朝锦月伸手。 “三皇子都长这么大了?真是玉雪可爱。” 僵持了一会,锦月对着墨煦淡淡的笑了笑,便错身在大厅的正坐上坐下,灵巧的宫女,赶紧奉了茶放在锦月手边。 “是呀,时间真是过得飞快,不知不觉,这宫里的人,都被皇后娘娘换了几茬了。” 德妃漫不经心的捋了捋垂下的水袖,嘴角挂着一抹似有似无讪笑。宫中所有人都知道,德妃对皇后一向没多少敬重,但不明白的是,一直手段狠辣的皇后,为何不除去这个没有靠山的德妃,反而一步步将她抬到妃位之首。 “后宫这个地方,一向都是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的,这些年了,德妃还没曾习惯吗?” 锦月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后,又放了回去,她怎么听不出德妃话里话外都是在讽刺她,其实这宫中了谁来了,谁走了,她不甚在意,她唯一盼的就是,那一天能走的是她自己。 “呵~,皇后娘娘不觉得,这说好听了是习惯,但说的难听点,不就是心死。” 锦月的眸光微不可查的僵了一瞬,这些年其实她就当自己是没心的,但被德妃这样赤裸裸的提起,却没想到,那早就腐朽心,还是会疼。 “这偌大的后宫,能有几个人的心是活泛的,挨一日算一日吧,不急着走,就坐吧~。” 锦月悄然将身子做直了些,德妃一直没曾落座,她是看到了的,却没曾开口,因为前几次德妃来,都是说两三句话,便走了,今日看上去要跟她长谈了。 “皇后娘娘近日,可曾听到些什么风声吗?” 德妃翩然而坐,将话风猝不及防的错开,锦月看了看四周的宫人,青鸾示意,便让守在惊华宫前殿的宫人都遣走,只留下了德妃带来的那个嬷嬷。 “你是说朝堂,正在筹划的废后一事吗?” 德妃入宫三年,因为骨子里清高,不屑跟后宫这群女人为伍,自然不肯做什么争宠陷害这类的事情,她如今能够安然的在这后宫里生存,她心里是明白的,都是因着锦月的暗中照拂。 “原来你知道,看来是我多事了。” 锦月清淡一笑。 “难为你还挂心月,月很感激。” 锦月做这皇后以来,后宫的嫔妃那个不是对她恨之入骨,再说依照德妃的性子,能够来提醒她一句,已经十分的难得了。 “那你可想好了应对之策?” 这次百官弹劾废后的理由是东宫无子,如是皇上不曾来惊华宫也就算了,偏偏隔三岔五的,皇上会歇息在惊华宫,所以百官已经断定了,正宫是生不出孩子的。 “月入宫之前,服用过无忧草。” 锦月此话一出,德妃整个人呆住了,连抱着墨煦的嬷嬷都诧异的看了锦月一眼。无忧草这名字,还是勾栏院的娼妓所起的,因为无忧草服用下去,便不会再受孕了。 “你~,你这是何苦呢?” 锦月垂眸苦笑了一下,当年她服下忘忧草,便预料到早晚会有这么一天,但她真的不愿让自己的孩子,有这么多负累下出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难以抽身。 “冥冥之中,早有安排,随他们去吧。” 德妃沉沉的将视线垂下,此时在嬷嬷怀中的墨煦却不安分了,扭动着小身子哇的一声哭开了,德妃赶紧起身,将墨煦抱在怀中哄了哄,墨煦便止哭了。 “你当初负了他,才有了今天,怎么能就此半途而废,如何能对得住,他那份深情?” 虽然德妃只用了一个他字,但锦月依旧能够知道,德妃这话指的是赫连鸣谦,那个共同存在她跟德妃心里的人。 “当初~” 一个当初出口,锦月便顿住了,此事不知情的人甚多,但她从来没想过跟谁解释,如今想解释了,却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算了,他都不曾计较,我又哪来的资格质问你这些。” 德妃苦笑了一下,抱着墨煦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闭眼之时,从双眸中流下了两行清泪。 番外之锁上金笼休共语6 德妃讽笑了一下,说起来这废后这事,如今已经是第二回了,第一次是因为锦月带进宫一个不知来历的孩子,被构陷说是在闺中不检点,有违妇道,当时闹得真是满城风雨,不过最后还是被她悄无声息的解决了。 “或许是无从计较吧。” 德妃一直以来,都认为当初是锦月贪慕这皇后的位置,才负了赫连鸣谦,而当初的千丝万缕,那时谁负谁能掰扯清楚的。 “其实我今日抱煦儿过来,是为了给你解目前这一局。” 德妃爱怜的摸了摸墨煦的头,锦月不解的朝着德妃看了看,却没明白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你是想~” 德妃点了点头,抱着墨煦起了身,虽然这孩子不是心中那个人的,但毕竟是她心头的肉,平常没觉得什么,真要将他送出,确实有些不舍得。 “今日之后,正宫之下,便有子了。” 德妃将墨煦抱到了锦月身边,方才还伸手的墨煦,像是感受到了什么,突然回身紧紧的拦住了德妃的脖子,含糊不清的唤了一声。 “母妃~” 墨煦这一声母妃,唤的德妃心头一疼,揽着墨煦的手,下意识的紧了紧,但递出的姿势却没有收回。 “其实你无需如此。” 锦月皱了皱眉,也起身站了起来,德妃这一举动,确实出乎她的意料。她一直以为,德妃是最想她过不好的人,没想到如今为了帮她,连自己的儿子都肯拱手相让。 “你知道我当初为何会入宫吗?” 锦月沉了沉视线,德妃不像她,身不由己,除了进宫意外,其实她又更好的路可以走,她入宫为妃子这件事,锦月一直猜不透其中原委,却也不曾问过。 “你不慕名利,不贪富贵,又无形式逼迫,此时月也一直百思不得其解。” 德妃重看了锦月一眼,曾经眼前这个人一直被她嫉恨着,她记恨眼前这人得了那人的深情,却不知珍惜,她记恨着那人被眼前这人狠心抛弃,依旧痴心不改的挂念着眼前这个人。 “不瞒你说,时至今日,我心中的人依旧是他,我之所以要进宫来,便是为了他,而保全你。因为你若有事,他便活不成了,所以慕锦月,你必须活着,为他好好的活着。” 锦月身子猛然震了震,自从入宫以来,慕锦月三个字便再也没人再叫过了,很多时候,她也曾怀疑,自己行尸走肉一般活着的意义在哪里。 “你可知你的儿子,若是入了惊华宫意味着要走怎样的路?” 前朝弹劾她正宫无所处,便是打着太子无所立的名号,所以惊华宫出来的孩子,必定会卷入日后皇位的争夺之中。 “若真是这样,那也是他的命。” 德妃一把将墨煦硬塞到锦月怀中,墨煦收到了惊吓,哇一声哭了起来,伸着手喊着母妃,但德妃已经背过了身去,似是有些不忍心,便直接快步离开了惊华宫。 “青鸾,将三皇子抱下去吧。” 墨煦哭闹不止,锦月没有哄过孩子,便真不知该如何,只能将孩子给青鸾,毕竟青鸾是将陌玉一手带大的,比她有些经验。 “是~” 青鸾伸手将墨煦接过,便抱着从小门出去,一直照顾墨煦的嬷嬷,也随着跟了出去,片刻之后,不知是离得远了,还是青鸾将墨煦哄好了,总之在内殿已经听不见墨煦的哭声了。 锦月看着德妃远去的方向,缓缓落了座,手边的茶早就凉了,凉的握在手心里,都透着一股寒气。 当年德妃还是小榭的时候,就曾在赫连鸣谦成亲那一日来找过她,说了一句至今都难以让她释怀的话,当时她说的是。 “慕锦月,比起颜弦阳,我宁愿临文娶的是你,这样起码他是开心的。” 锦月涩涩一笑,将手中的凉茶朝口中灌了一口,凉茶入了体内,便开始绞痛起来,这些年她饮食极其的不规律,早就伤了脾胃,不过她不在乎,没有人知道她有多不想活着。 德妃将墨煦留在惊华宫中不过是早晨的事情,因为青鸾照看过陌玉,又有一直照看墨煦的嬷嬷在,便没有再哭闹。 但在傍晚十分,墨煦突然又开始无忧头的哭闹起来,隔着一层庭院,锦月都能听到声响,便移身过去看了看,一张脸早就哭的通红了,却怎么哄都哄不住。 “怎么回事,莫不是病了吗?” 见锦月问话,嬷嬷赶紧摇了摇头,她早就检查过,也让太医瞧了,看不出墨煦有任何的不妥,折腾了大半天也没明白,墨煦为何啼哭不止。 “三皇子以前从未这样哭过,老奴想着可能是陌生的环境,三皇子还不曾适应。” 嬷嬷是宫中的老人,她自然知道锦月这些年身上担负了多少人命,心中揣度着,白天墨煦还没事,天一暗,就开始哭,都说孩子能看见鬼魂,难不成是这惊华宫有不干净的东西。 “皇后娘娘~” 这边墨煦还没有止哭,采薇便急急忙忙的从外面赶了过来,像是有出了什么急事一般。 “出什么事了?” 宫中能劳烦到采薇的事情不多,看她的神色,定然是出了重要的事情,才让她亲自过来禀告。 “回娘娘,德妃薨了。” 听到采薇的话,锦月突然有些站不稳,离她最近的青鸾赶紧伸手将她扶住,墨煦的哭声响彻了大殿。 德妃无端的死去了,而三皇子出现在了惊华宫里,前朝后宫自然诸多的揣测,传的最为广泛有根据的,便是皇后夺了德妃的孩子,德妃气不过便自缢身亡了。 锦月本就因为无子,身处在风头浪尖上,德妃的死,让先前弹劾她的官员就着这一件事,再加上这些年收罗的有关锦月欺压嫔妃,残害皇嗣的证据,一起给墨承乾施压,说皇后无德,要求废后。 这件事闹得满城风雨,成了茶馆戏院风头最强的谈资,街头巷尾理论纷纷,连即将到来的科举,都看似没这件事值得关注。 番外之锁上金笼休共语7 外面的议论说词,锦月自然都听到了,却一直守在惊华宫中,一步都不曾出去,外面的人进不来,自然不知道惊华宫内是怎样一番场景。 “娘娘~” 锦月让青鸾在庭院中放了一张美人榻,便窝着在里面看书,墨煦先前虽然在德妃死时哭的厉害了些,但哭累了,睡过一觉,便没什么事了。 “过来?” 锦月抬起,看到陌玉走了过来,头发蓬乱的沾了枯草,一身白衣也脏兮兮的被撕扯过,脸上还有通红的巴掌印,像是跟谁打过架了一样。 “怎么这弄成幅模样?” 陌玉乖巧的蹲在了锦月身边,锦月将书放下坐起了身,伸手将帮陌玉整理头发,陌玉十分的喜欢干净,从来不曾这样狼狈过。 “陌玉知错了。” 陌玉没有开口解释,为何会这样从宫外回来,只是垂下头认了错,锦月无奈的摇了摇头,她心里明白,陌玉看似乖巧顺从,其实内心十分的倔强,他不想说的,是无论如何也问不出口的。 “嗯~,先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吧。” 陌玉点了点头,便从地上起了身,朝自己所住的偏殿走去,锦月从袖口抽出帕子,擦了擦沾了灰尘的手。 “陌玉是因为什么事,又是跟什么人起了冲突?” 这宫中敢跟陌玉动手的人屈指可数,更何况,陌玉性子像极了南宫霖的温和谦让,也有锦月身上的隐忍,不会无端的去欺辱别人。 “回小姐,是刚封了玥贵人的赵玥,她似乎是说了小姐一些不中听的话,被陌玉听到了,陌玉他气不过,上去理论,被玥贵人的人打了巴掌,还跟玥贵人养的一条狗撕扯起来,好在宫人及时拉开,才没出什么事。” 锦月皱了皱眉,连续半个月,墨承乾似乎都去了赵玥哪里,短短的时日,赵玥便从一个没身份的秀女,升到了贵人的位置,真是快的让人惊叹。 “玥贵人,皇上封的吗?” 起初锦月只听得墨承乾近日在宠着一个秀女,因为不在意,便没去细究。其实这批秀女之中,按姿色赵玥确实出众,受宠也不足为奇,只是锦月没想到,她会被封为玥贵人。 “是~” 锦月沉沉的笑了笑,前些年有个新选的宫女命唤林胧,当时墨承乾看了看那名字,便直接命人将她的胧换成了珑,说宫中之人的名字,都不可冲撞皇后,如今到好,直接将玥给了别人当封号。 “好大的恩宠。” 看如今这情景,外面废她后位的人,应该更加卖力了吧,一直看不到希望,这不希望就在眼前了,她到是不介意,墨承乾废不废她,不过陌玉今日的羞辱,她必须讨回来。 “相爷哪里也传了话,让小姐尽快想办法应对,万不可失了皇上的宠。” 锦月弹了弹衣袖,从榻上起了身,她那个名义上的爹爹,如今恐怕急坏了吧,也就这个时候,才肯让人给她捎句话,唯恐自己挡住了他权倾朝野的路。 “闷了这些日子,也该出去看看了,对了,吩咐一声,午膳就吃狗肉吧,还必须是玥贵人那一条。” 青鸾愣了一瞬,便明白了锦月的意思,疾步赶快跟了过去,此时赵玥便在御花园的凉亭之内,跟一群宫妃有说有笑的,那条跟陌玉撕扯过的狗,有半人的高度,正爬在凉亭中吐着舌头哈气。 “玥妹妹,你也真够大胆的,敢放狗咬陌玉,那孩子皇后娘娘可是宝贝的很呢,听说呀~” 突然宸妃私下看了看,将声调尽量的压低了少许,凑到了赵玥的耳边继续说到。 “我听说皇后对他,可是当儿子看呢,你就不怕皇后娘娘找你麻烦?” “当儿子看,我看那就是个小杂种,没准就是她慕锦月跟那个男人的野种。她慕锦月在宫里称霸这么多年,不就是冲着皇上宠她吗,如今皇上可是半月都不曾去过她哪里了,目前又出了德妃那档子事,我看这皇后,她也坐不稳了,一个将废之人,本宫怕她做什么?” “说道这件事,本宫真是打心眼里佩服妹妹,皇后入宫这么些年,还没那个嫔妃能将皇上拴着半月不去惊华宫呢,看来妹妹日后定然贵不可言,说不定过些年头,就能将皇后取而代之了。” “那是自然,皇上前日还跟本宫说,过些时日,再将本宫的位份提一提呢。不过姐姐不用羡慕,改日本宫便跟皇上提一提,让她去姐姐宫里走走。” “那本宫先谢过妹妹了。” 两人在凉亭之中聊的十分愉悦,都不曾察觉锦月已经走近了,还将她们的对话一字不落的听进了耳中。 锦月也是今天才知,原来在外人眼中,她这皇后能够安稳的坐着,凭借的是墨承乾的恩宠,真是可笑至极。 “玥贵人改日是不是,也该替月跟皇上说句好话呢?” 听到的锦月清冷的声音,在亭子中的一众人急忙的回过头来,看到锦月由青鸾搀扶着走上凉亭,慌忙起身跪在了地上。 “给皇后娘娘请安。” 锦月走进凉亭后,慢条斯理的坐了下去,眼帘瞥过还跪在地上的赵玥跟宸妃,还有三三两两侍奉在这里的宫人,许久也不曾出声让她们起身。 “娘娘,臣妾们还跪着呢?” 跪了一会,赵玥膝盖都跪疼了,却看锦月没让她起来的意思,心中便有些不高兴了,便抬头出声提醒锦月。 “哦~,月到忘了你们还跪着呢,那好,就再跪一会吧,反正月着皇后也做不久了,能嚣张一刻是一刻,对吧玥贵人,还是月直接唤你皇后好些? 锦月这句话一说,赵玥便知道锦月是故意要刁难她的,以前也就算了,皇后备受恩宠有位高权重,如今她都自身难保了,还敢如此张扬跋扈。 “你~” 赵玥眉心一拧,直接用食指怒冲冲的指向锦月,宸妃也惊了惊,却敢怒不敢言,用手扯了扯赵玥,意思是让她忍一下,没想到赵玥并不领情。 番外之锁上金笼休共语8 “我今日跪你,是尊你是皇后,你别得寸进尺。” 看着赵玥气急败坏的模样,锦月冷笑了一下,这样一个莽撞无脑的人,即便没有她的存在,怕是赵玥也难在这宫中有个长久。 “陌玉回去的时候,脸上有个巴掌印,是你打的吧?” 锦月并未理会赵玥,而是随手指了一下,跪在赵月身后的一个小宫女,这宫女似乎是赵玥从娘家带来的,自从赵玥得宠以来,在宫中可比得上半个主子了。 “奴婢,奴婢~” 那小宫女没见过这阵仗,看锦月提起她打那少年的一巴掌,便慌了神了,她的的确确是打了那个好看的少年一巴掌,但当时并不知道他是皇后娘娘的人,如果知道,借她是个胆子也不敢动手的。 “秋儿,不用怕,打便打了,我就不信她一个将被废的皇后,能拿本宫怎么样?” 赵玥气急败坏的从地上爬了起来,既然这皇后不让她起来,她便自己起来,反正已经得罪了,那就得罪个底好了,反正皇上现在宠她,若皇后真敢怎么着她,她就去告状。 “你是用右手打的陌玉吧?” 锦月还是不理会赵玥,而是直接向着那名,叫秋儿的小宫女问道,秋儿怯怯的看了看赵玥,没敢说话。 “你不说话,月就当你是默认了。” 锦月慢条斯理的将身体坐直,顺便漫不经心的理了理身上与龙袍同色的华服。 陌玉长这么大,莫说被人打,即便自己,都没曾厉声呵斥过他,如今她刚刚落势些,便连个小宫女都敢动手打他巴掌了,锦月表面平静,心中早就怒不可遏了。她最介意的便是有人敢动她在意的人。 “奴婢,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是无心的,皇后娘娘饶命呀。” 秋儿趴在地上不断的发抖,她有种不好的预感,这个传说中的皇后娘娘十分的厉害,如今自家小姐受宠,怕是皇后不敢将她如何,却保不准会拿她出气。 “无心的,月信你是无心的,但月今日若是无心砍了你这只手,你觉得如何?” 秋儿吓的脸色煞白的瘫到地上,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便有侍卫上前来拉她,秋儿赶紧抓住了赵玥的腿。 “娘娘救我,娘娘你救救我。” 秋儿自小就在赵玥身边,赵玥自然舍不得她被砍了手,但又不愿意想锦月低头,在她犹豫的时候,侍卫已经将秋儿拉了出去。 只听远处啊的一声,秋儿在外面撕心裂肺的叫了一声,亭子中所有人都明白,外面发生了什么,都吓的不敢出声,心中庆幸着,好在方才动手的不是自己。 “你~,你太过分了。” 赵玥进宫时间不长,自然不明白,锦月从来不跟人开玩笑,说出去的话,也从不收回,当她说要秋儿一只手的时候,便没了回旋的余地了。 “别急,还有更过分的呢?” 锦月视线落在了趴在凉亭的那条狗身上,赵玥心头一惊,察觉到锦月想要做什么,连忙朝着那条狗跑了过去,紧紧的挡在身后。 “你要敢动本宫的元宝,本宫跟你拼命。” 方才锦月要砍秋儿的手,都不见赵玥这么大反应,如今为了一条狗说要跟她拼命,有时候不对比,就不知道人心有多凉薄。 “拼命,那月倒要看看,你怎么个拼命法。” 锦月话音未曾落下,青鸾手中的飞刀嗖的一声飞出,擦着赵玥的耳畔,直接扎到了那条狗的咽喉之中,那条够连声呻吟都未曾有机会发出,便直接的咽了气。 “元宝,元宝。” 从那条狗身上崩出的血喷了赵玥一脸,赵玥顾不上擦,抱着那条狗不断的喊着元宝元宝,喊的极其的伤心。 “今日,月就教你一件让你受益终身的事情,叫做杀鸡儆猴,不巧你今日就是那只鸡。” 锦月起身淡然一笑,视线却瞥在了宸妃身上,吓的宸妃一阵的哆嗦,她以为皇后不知道,今日发生的这一切是她教唆的赵玥。 “你~,我一定会求皇上废了你的。” 锦月讪笑一下,起了身,愚蠢到如此的地步,赵家也敢让她入宫来,真不知脑子丢到哪里去了。 “你尽管去求,月在惊华宫等着圣旨。不过月怕你没机会说了,今日你这贵人算是做到头了,待会就辛者库洗衣服吧,一个辛者库的婢女,不知皇上肯不肯见。” 赵玥还没从元宝的死中回味过来,便上来两个侍卫,作势要将她架走,下的赵玥连连朝着凉亭的角落中躲。 “慕锦月,你怎么敢废掉本宫的位份,你就不怕皇上怪罪吗?皇上不会答应的,皇上不会答应的。” 锦月清淡一笑,由青鸾扶着走出了凉亭,做出数步突然心头一震,回头朝着凉亭的屋顶看了过去,本要起身的宸妃被锦月这一回头,吓的赶紧又跪下了去。 锦月看了片刻之后,仓皇回神过来,便加快了离开的脚步。 行到了一个无人的角落之中,便停了下来,青鸾不明所以的看了看锦月,不知锦月想要做什么。 “青鸾,退后守着,不准任何人靠近。” 青鸾面上露出一丝诧异,她屏住了心神,察觉到四周好像有个人跟着,看锦月的神情,猜出这人锦月应该认识,而且是安全的。 “是~,奴婢遵命~” 青鸾悄无声息的消失在假山之后,春日的长处的荒草,已经埋过了脚踝,他们有多久没有离得这般近了,六七年了吧,好生的长呀,长的就像过了一辈子一样。 “既然来了,难道你不打算出来吗?” 话出口后,锦月才察觉到,自己的声调静然有那么一丝的哽咽,她以为时过境迁再见,她能心平气和的跟他说上一句。 “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但不曾想,即使阔别六七年的时间,她还能如此清晰的感受到他的存在,方才自己那般狠厉恶毒的模样,他是都都看在了眼里。她在他眼中再也不是那个,满腹经纶别具聪慧的女子了吧。 番外之锁上金笼休共语9 锦月静立了片刻,却依旧听不到任何的声响,沉沉的叹出一口气,面露苦色,她又在盼着什么呢。 “也罢,不见便不见吧。” 锦月眸中滴下了两滴泪,掉在了脚下嫩草叶中,身后还是一点声息都没有,但就是这么奇怪,锦月依然能够知道,那人就在身边。 “你回吧,就当自己今日,什么都不曾看过。就当碧华真的死了吧。” 锦月转身要走,突然一道玄紫身影自假山另一边错身而出,猝不及防的伸手抓住了锦月的手。这场景有些像他们那日在弱水湖畔诀别的时候,他也是在自己将要离开时,这样抓住了她,总是有些晚。 “碧华,你好吗?” 锦月依旧背对着赫连鸣谦,微微抬头看了看蔚蓝的天空。她好吗,这问题她怎么去回答,说好,每日过的索然无味苦苦煎熬,说不好,她在宫中又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真是难以分辨。 “你方才不是都看到了吗?好与不好,心中应该有个答案了吧?又何须开口再问月呢?” 锦月用了些力气,将手从赫连鸣谦手中抽出,转头朝着赫连鸣谦看去。过了这些年,他一如当初般俊朗雍雅,只是眉宇间透着一些沧桑跟沉重,不过更添了一份成熟的魅力。不像她,浸泡在这皇宫尔虞我诈之中,面目早就是可憎了吧。 “我只是担心你,所以来看看~” 赫连鸣谦拧了拧眉,如今外面关于废后的事情,闹得不可开交,关于她种种传闻,他一个字也不曾信过。 但方才看到她那般云淡风轻的砍去了宫女的手,还让青鸾出手用那样狠厉的方式,去杀掉一条狗,,废去别人的身份,他突然也有些疑惑了,那些传言是不是都是真的。 “有什么好担心的,这宫里上上下下,除了皇上外,不会有人能伤月分毫的。” 锦月垂下眼帘,看到身上的明黄凤袍,一阵的苦笑,若知道今日会遇到他,她恐怕不愿意穿这身衣服出来吧。 “如是皇上这次真要动真的呢?要废了你,你当如何?” 锦月淡笑回眸看向赫连鸣谦,让赫连鸣谦落在锦月身上温软的眸光怔了怔,即便被千夫所指,流言蜚语所淹没,她的眸光依旧能清澈如月华一般的动人。 “那倒也比如今好,不是吗?” 赫连鸣谦踉跄后退了一步,锦月这样的眼神落在身上,让他莫名的揪心,让他觉得,锦月如今的一切遭遇,都是他一手促成的。 “碧华,我带你走吧?” 赫连鸣谦用两只手按在了锦月肩膀上,锦月瘦弱的身体,硌得他手心疼,这样繁琐沉重的皇后装束,真不知她一日一日是怎么挺过来的。 “当初没有,如今便更是不能了,你如今怎么如此糊涂了?” 锦月将赫连鸣谦压在她肩膀上的手臂移开,若是在很久很久以前,他肯说这句话,她自然也肯不顾一切的随了他去,可是如今便真的不能了。 “碧华,我这辈子做过最糊涂的事情,便是当初放开了你。这件事我永远无法原谅自己。” 锦月深吸了一口气,命格走向这件事不是一个后悔便能解决的,上天给每个人的机会都只有一次,一旦错过,便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鸣谦,我们不是说好,要试着放下吗?” 看到赫连鸣谦如此的自责,锦月突然开始心疼了,即便到了如今,她也对赫连鸣谦起不了一丁半点的恨意。 “我试过了,但没有成功,而且我也怕了,怕他们真的能伤到你?” 锦月温笑着拍了拍赫连鸣谦的肩,便转过身去,看着远方曲曲折折的羊肠小道,晃了晃心神,或许赫连鸣谦还不曾明白,这世上除了他以外,是没人能够真的伤到她的。 “鸣谦,日后你不要再来见我了,就算我求你了。” 泪水顺着锦月的脸颊流了下来,这些年无论多苦,多难熬,她都熬过来了,从来没有流过一滴泪,但没想到见了赫连鸣谦,她以为早就枯死的心,却依旧能有所动容,这个认知,让她有些怕了。 “可是我想你,真的很想你,碧华跟我走吧?” 赫连鸣谦伸手从背后将锦月紧紧的抱住,如今朝纲已经稳定下来,后宫翻不出什么大风大浪,赫连鸣谦不明白,锦月明明过的不好,为什么不肯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那弦阳怎么办,你们的孩子怎么办?” 即便两个人七年不曾相见,但锦月依旧知道,赫连鸣谦跟弦阳有一个儿子,只比陌玉小上一岁,而弦阳是他的妻子,她若跟着赫连鸣谦去了,那弦阳怎么办。 “弦阳她已经走了。” 锦月震了震,想起那日弦阳让她不要放弃,所她自己也未曾放弃,原来是早就打算离开了,如今是不是已经跟着千夙回了浮灵。 “鸣谦,我不能~” 赫连鸣谦诧然一怔,将锦月抱的更紧了一些,他那日在城楼看了锦月一眼,便下了要带她走的决心了。 “为什么?为什么?” 赫连鸣谦连问了两个为什么,这些年他一直想为当初那个决定做些什么去弥补,但无论做什么都觉得远远不够。 “你就当月是舍不得皇后这个位置吧。” 赫连鸣谦悲痛的拧了拧眉,没人比他更清楚,锦月有多不想当这个皇后。 “你这个理由,能骗过你自己吗?” 锦月将赫连鸣谦拦住自己的手臂掰开,快步朝着外面走去,她怕自己稍有迟疑,便会动力心念,真的答应了赫连鸣谦。 “碧华,你不让我来,我便不来了,但我会永远在碧华书院等你,你一日不来,我等一日,一年不来,我等一年,一世不来我便等你一世。” 锦月的脚步微微一顿后,便直接朝着小道深处跑去,她进宫后就为自己测过命格了。 她这辈子注定要被这所皇宫囚死的,她不能在知天命的情况下,还要违反天命,给她在乎的所有人招祸。 番外之锁上金笼休共语10 因为德妃而其的风波还未曾被压下来,不曾想锦月跟赫连鸣谦曾经的一些旧事,也被人翻了出来,还有曾经因她而逐出宫,或者打入冷宫的人联合起来,一起控告锦月的种种恶性。 朝堂一日比一日的热闹,每日弹劾上书要求废后的折子堆积如山,吓的右相都称病不敢再上朝了,唯恐因为此事牵连到他。 上一次因为陌玉那个孩子,锦月也被联名要求废后过,是秋澄出来说,这孩子是她亲眼看着出生的,母亲另有他人。 因为傅家的根基深厚,虽然所有人都半信半疑,但也确实没什么落实的证据,便就此不了了之了。 如今这件事也被再次翻了出来,还有人说陌玉便是锦月跟赫连鸣谦的孩子,要去当朝来个滴血认亲,朝中也不乏赫连鸣谦的得意门生,纷纷站住替自家恩师辩解,因为官职还不曾做到高位,所有成效不大。 锦月在清晨,用手遮着眼帘,看了看照射下来的曙光,离得如此之远,她依旧能听到朝堂金殿上的吵嚷之声,想必墨承乾这些时日,很头疼吧。不知为何,她心中有那么一丝的幸灾乐祸。娶了她这个皇后,总是要浮出些什么代价吧。 “皇后娘娘驾到~” 锦月还未曾踏进金殿,便听得小太监高声一喊,吵嚷的金殿瞬间安静的,连根针掉地上,都可以听得的真切。 文武百官纷纷回头看去,只见一明黄凤袍着身,高贵无比的女子。像是从韶光之中漫步而出,无暇的脸颊上,精致的五官之下,透着一股气似月华般清冷疏离的光泽,震撼人心,让人相看,却不敢多看,唯恐亵渎了神灵。 锦月走的很是缓慢,她上一次从这里走过的时候,似乎还是七年前那场科举,七年之后再登朝堂,没想到是因为这样一件事。 “皇后怎么过来了?” 墨承乾看锦月走进,揉了揉早就百官闹的烦躁的眉心,这些天锦月躲在惊华宫中不曾出来,他便没去过惊华宫一次。 关于她跟赫连鸣谦的过往,事无巨细,他全都知道,他可以不在乎,但他在意的是,她已经身为皇后,竟然还要身着便衣去城楼见赫连鸣谦。 “月听闻,朝堂正在商议废后一事,所以月便自作主张,来看看自己是因何缘由被废的。” 锦月走上朝堂并未行礼,墨承乾也未曾多说什么,废后一时不是今日才有了的,而她非要等事情闹到最大,才出面,墨承乾倒想看看,她想如何平息此事。 “这数桩灭九族的大罪,皇后打算给朕个什么样的解释?” 锦月抬头笑了笑,顺着台阶一步一步走到了龙椅前面的龙案前,随手捏起一本奏折翻看,金殿上的百官到吸一口凉气。 自古后宫不得干政,没想到着皇后如此大胆,竟然敢直接上前,不经皇上允许,去翻看文武百官的奏折。 “洛大人,满朝文武,你文采最好,可否帮月诵读一下,这些弹劾月的奏折?” 立在下方的洛云微微一愣,诧异的朝着锦月看了过去,他是在锦月担任过主考官那一界科举中,被推举出的状元,但两人近七年来,基本算是毫无交涉。 “臣不敢。” 那堆积如山的折子之中,虽然没有他递上去的,但也大致知道,里面写了诸多谴责之词,如此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念出,实打实的给皇后难堪,即便不站在皇后这边,他也不愿公然跟皇后为敌。 “洛大人是不愿帮月这个忙吗?” 洛云抬眸,看到锦月那温温一笑,神情有那么一瞬的痴迷,有这样一张脸的人,他实在难以置信,百官弹劾的事情,真是她做出来的。 “臣不敢~” 墨承乾自然也看出洛云刚才那一晃神,疲惫的眉心猝然拧了拧,这个女子总能不动神色的将男人的心收了去。 “皇后让你念,你就念吧~” 洛云正在为难,此时墨承乾都开口了,他便不能再推辞了,便朝着锦月跟墨承乾拜了拜。 “臣遵旨。” 洛云迈上台阶,站在了锦月下首的位置,紧紧皱着眉接过锦月手中的奏折开始诵读,突然读到某些字眼,便为难的停住了。 “无妨,洛大人照着念就好。” 洛云犹豫了一瞬,便咬了咬牙,继续诵读,百十本折子,每一本都有洋洋洒洒上万的字眼,从日出读到了日落,才算读完。 虽然中间洛云喝过多次茶水润喉,但一天读下来,喉咙还是哑的不成样子,读到最后一本,基本上到了含糊不清的地步了。 但锦月始终温笑着,无论听到多么过激的内容,脸上都不曾有一丝的动容,等洛云读完最后一本,才将脸上的淡笑加深了少于。 “谢过洛大人了。” 洛云用沙哑的声音道了一声不敢,便迈步走下了朝堂,百官站了一天,武官到还能受得住,但文官尤其是年长些的,已经要靠身边年轻些的同僚搀上一把,方可站稳。 “好~,好~,诸位大人好生有文采,月真是佩服。” 锦月合掌拍了几下,在静谧的金殿上十分的清晰,这些罪状列的十分清晰,虽然大部分讲的有理有据,但都过分的夸大了。 “奏折已经读完了,皇后有什么要向朕跟百官解释的吗?” 墨承乾的眸光微微眯了眯,高深莫测的看向锦月,有些人的用词已经激怒了他,但锦月却不吭不响的柔顺模样,让他气无所气了。 “月没有什么好解释的,月只想问皇上一句,这些皇上信吗?皇上是否要因为这些,要废掉月的后位?” 墨承乾将那双威严的眸子瞪大,看了锦月片刻,随后笑了一声,便就此从龙椅上起了身,走到锦月跟前抓住了锦月的手。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朕怎么会信这些无稽之谈。” 听到墨承乾这句话,锦月付之一笑,文武百官面面相觑,直到墨承乾牵着锦月离开金殿,他们都难以置信,这么大的一件事,就被皇上这一句话,就了解了。 番外之莫向光阴惰寸功1 秋光叠叠复重重,潜度偷移三径中秋天,没有春天五彩斑斓的鲜花,没有夏天茂盛异常的绿树,没有冬天纷纷扬扬的雪花,越发显得有些凄凉单调起来。 城楼上的风在秋日里显得格外的寒,锦月垂了垂静谧的眸子,触到了身上的明黄之色,都说高处不胜寒,这皇家选了这明黄,跟秋天的叶子多像,都是悄无声息的将人的心寒了。 “皇后冷吗?” 墨承乾伸手抓了了锦月的手,却发现她指尖透着一股逼人的寒气,这寒气像是从骨头中散出来的,现在虽然只是深秋,但她已经穿了冬衣了,却还是感觉不到热气。 “还好~” 锦月悄然将墨承乾握住的手抽回,将目色轻飘飘的看向远处,墨承乾微微皱了皱眉,这么多年过去了,即使块石头也该暖热了,但她依旧还是对他如此的疏离冷漠。 “皇上跟皇后都来了,还真是给沈雲面子,不就打了场胜仗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嗖的一声,夹着一股银铃的响动,一个浅黄的身影翩然落于城楼之上,托着腮坐到了城墙之中,灵动的眉宇之间,透着一股不属于女子的英气。 “都这么大的姑娘了,还是如此的没规矩,快下来,改日你到宫里住些时日,让采薇好好教教你规矩,不然谁还敢娶你?” 秋澄瞥了瞥嘴,但还是听话的飞身从城墙上下来,落在了墨承乾的身侧,她宁愿这辈子不嫁,也不想去宫里学那些破规矩。 “没人敢娶,我就不嫁好了,有什么了不起的。” 墨承乾伸手在秋澄头上敲了一击,秋澄吃痛的捂住了杯墨承乾敲到的地方,这世上能打到她的人也就只有墨承乾了,其他人要么是不敢,要么是打不到。 “你今年都二十了吧,平常人家的姑娘,孩子都有两三个了,你还到处疯玩怎么行,你的婚事,朕已经在着手安排了,到时候你必须得嫁。” 秋澄的丹凤眼瞪的很大,许久没曾说出话来,她这些年只顾着到处去玩,若不是墨承乾提起,她都不记得自己这么大了。 “那皇上帮我选个俊一点的?” 听到秋澄的话,锦月诧异的回过头来,她以为秋澄会很反感这件事,但秋澄此时的神情,似乎还挺乐意的。 “你这丫头,都不知羞的吗?朕真是拿你没办法?” 墨承乾无奈的笑了笑,他也不曾想到,提起婚事来,秋澄会提出这么一个要求来,好在他选的那个人,长相是不错。 “这有什么好羞的,不是皇上说要我嫁人吗?我答应了你还说我,皇后娘娘,你评评理,皇上是不是好难伺候?” 秋澄一把拦住锦月的手臂,锦月若有所思的看了秋澄一眼,其实看得出来,秋澄是个心思通透的人,早就知道自己的婚事,将会是墨承乾手中的一步棋,所以她这么些年都不曾让自己对谁动过心。 “不知皇上看上了那一家的才俊,配给秋澄?” 以往这些事情,锦月是不会过问的,但秋澄毕竟有些不同,她心里还是希望着,墨承乾能给秋澄安排一桩好的婚事。 “报~” 墨承乾还未回答,便听到城楼之下一个骑马而来的小兵举着旗子飞奔过来,于是所有人的视线便移了过去。 “回皇上,沈将军凯旋归来。” 锦月朝着那小兵后方看了过去,浩浩荡荡几千万人马黑压压的过来,说起这个沈将军可谓临都的一个神话。 他出自书香门第的沈家,世世代代都有文豪出现,但他却不肯在家受教,千里迢迢的跑到碧华书院求学,三年求学回来,也没参加科举,而是转身就跑到边疆从了军,一步步从一个小兵,升迁到了将军的位置。 看到了沈雲,锦月的余光突然扫向了墨承乾,又扫了一眼秋澄,她怎么忘记了,秋澄似乎就比沈雲小一岁,这年纪真是合适的很。 “开城门~” 墨承乾声音不大,但极具有穿透力,哐当一声城门被推开,除了曾经的傅风致外,还没有那位将军,能在得胜回朝后,得到他亲自来迎这一殊荣,看样子,墨承乾将沈雲看的很重。 片刻之后,几万大军临近城下,为首的是身着银色铠甲的一个二十出头的少年,一张脸长的文秀白净,身体精瘦挺拔,若换上一件儒衫,没人会看出他身怀绝世武功跟拥有领兵作战的能力。 “末将参见皇上,皇后娘娘。” “属下参见皇上,皇后娘娘。” 沈雲从马上一跃而下,单膝跪在了地上,身后的万千将士,随着一同朝墨承乾跟锦月所在的方向跪了下去,同声高呼,威震山河。 “沈将军众将士辛苦了,都起身吧。” 墨承乾淡笑着开了口,哗啦啦齐整的声响过后,万千将士由跪着起了身,锦月猛然想起,上次见这样的阵仗还是因为傅风致,但那个人再也不会出现了。 想到此处,锦月有看了一眼墨承乾,她跟傅风致接触不多,却还能经常因为某些事情,想起她来,墨承乾跟她从小一起长大,不知想起她来的次数有多少。 “沈将军上前回话吧?” 沈雲颔首称是后,便直接由城墙飞身上了城楼,在墨承乾面前单膝跪了下来,将一卷黄色卷宗双手呈着。 “皇上,这是蛮族的降书,请皇上过目。” 墨承乾点了点头,李安便靠前将沈雲手中的卷宗拿过来后,递给了墨承乾,墨承乾展开之后,威严的眉心透着一股欣喜跟满意。 “真是英雄出少年呀,朕很欣慰,沈将军想要什么赏赐,趁朕高兴,尽管说。” 墨承乾将卷宗收回,李安赶紧接过,小心翼翼的收好,沈雲微微抬了抬眸子,用余光扫了墨承乾一眼,顺带着也看了锦月一眼。 “末将不敢邀功,一切都是皇上恩泽庇佑,但末将想替一个人请功,不知皇上是否能允许?” 墨承乾敛了敛眉,自己不敢邀功却要给别人请功,这沈雲如此年轻,却有大将之风,他的确没有看错人。 “哦,沈将军先起身吧,你想替何人请功?说来听听。” 沈雲从地上站了起来,对墨承乾双手交叠行了个礼。 “回皇上,此人命唤王玉,难得一见的有勇有谋,在战场上两次救了末将的性命,此次能这么快攻破蛮族的城池,他功不可没。” 听到王玉这个名字,锦月的眉心微微跳了一跳,心头有种莫名的不安生出。 “我天朝竟然有这样的人才在,快将他叫上前来,让朕看看。” 沈雲低头称是,便转身对着城下高声喊一句王玉,从千万将士之中,走出一个挺拔的身影来,那背影很是熟悉,但他低着头,又离的有些远,锦月看不清,所以不敢断定。 直到那个王玉慢慢的走进,也飞身到了城楼之上,才缓缓抬起了头,露出一张俊逸非凡的面孔,看到那张脸,锦月身体猛烈一阵,一旁的青鸾眼疾手快的将她扶住。 “慕珏参见皇上,参加皇后娘娘。” 墨承乾只见过小时候的慕珏,那时他不过是个七八岁的孩子,如今没想到可以有如此的过人的风姿仪态。 “慕家果然是人才辈出呀,快去见过你阿姐吧。” 锦月恍然回过神来,此时慕珏已经走近了,锦月的手掌紧紧握着,全身都在颤抖着,只是面上一如既往的平淡。 “阿姐~” 此时沈雲也在惊愕之中,他也没曾想到这个十三四岁的少年,竟然就是当今皇后的亲弟弟,慕家的小少爷,慕珏。 “啪~” 突然一个响亮的耳光响起,所有人都惊愕的望了过去,纷纷不解的看向那个,在人前端庄高贵的皇后娘娘,竟然脸色煞白的扇了自己弟弟一巴掌。 番外之莫向光阴惰寸功2 “阿姐~” 慕珏垂头站在锦月身边,悲痛的唤了锦月一声,锦月那一巴掌打的极其的重,慕珏的脸已经泛出一个明显的巴掌印。 “皇上,月身体不适,先回宫了,改日再替沈将军接风洗尘。” 锦月站定之后,朝着墨承乾福了福身,慕珏伸手想要扯锦月,却被锦月一把甩开。 “皇后身体不适,便先回去吧,朕随后便回。” 锦月沉着一张脸,转身朝城楼下走去,慕珏想要跟过去,青鸾转身对着他摇了摇头,慕珏便只能止步了。 他长这么大,从来不曾见过自家阿姐动多这么大的气,而且阿姐一向疼他入骨,莫说动手打他,连高声责备都不曾有过,这次慕珏心头真的慌了。 “小慕珏,你这次可是闯大祸了,把你阿姐气成这样?” 秋澄过来拍了拍慕珏的肩膀,他一直听说慕珏在碧华书院读书来着,没想到没去碧华书院,而是去了战场,而且看样子是瞒着家里人的。 “你别吓他了,慕珏去哄哄你阿姐吧,她一向疼你,没什么大碍。” 慕珏感激的对墨承乾行了一礼,便匆匆朝着锦月所去的方向跟了过去。 “末将不知王玉就是皇后的胞弟,末将给皇上请罪。” 沈雲赶紧跪了下去,话里虽然是请罪,但对这个当众动手打自己弟弟的皇后,更是没了好感,他觉得男儿就从军有何不好,皇后也太过大惊小怪了。 难不成她慕珏的孩子就如此金贵,冒不得一丁点的险,真是妇人之仁。 “沈将军无需放在心上,你这次立了大功,朕打算给你赐个婚,将秋澄嫁给你?” 墨承乾此话一出,秋澄跟沈雲都愣住了,互相看了一眼,都透着一份惊愕,他们其实早就相识,但也只是相识,从没有半点交涉。 “这~” 沈雲面上透出些为难,秋澄在整个临都时出了名的混世魔王,经常将临都搅的天翻地覆,但因为皇上当着靠山,便没人敢招惹,他沈家世代都是文人雅士,将规矩看的很重,这怎么看他跟这傅家小姐,都不太合适。 “怎么,沈将军不愿意?” 墨承乾眉心微微一皱,沈雲心头猛烈一颤,皇上向来说一不二,极其反感别人忤逆他,若自己敢说声不愿意,怕是要给沈家招出飞来横祸。 “末将不敢,末将是怕傅小姐看不上末将。” 皇上对傅家小姐有多宠,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曾经还有人传,若不是当初因着傅家小姐年纪太小,怕是那后宫之主的位置都是她的,所以沈雲盼着,这傅家小姐能悔了这门婚事。 “秋澄,你可愿意?” 此时秋澄正环胸靠着墙,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听到墨承乾突然问她,便笑嘻嘻的靠了过来。 “当然愿意,沈将军长得这么好看,我怎么会不愿意呢?” 秋澄一句像玩笑一般的话,彻底将沈雲心中怀着的希望扑灭,整个人都呆住了,惊愕的看着秋澄一张嬉笑的脸。 “如此甚好,下月中秋便是个好日子,你们的婚事就定在那一天吧。” 沈雲再次惊了惊,他本想着现将此时应承下来,随后找个由头推辞过去,没想到皇上直接将日子都敲定了。 “谢主隆恩。” 沈雲满怀心事的拜了下去,墨承乾满意的笑了笑,便转身下了城楼,秋澄耸了耸肩走到了沈雲面前,拍了拍沈雲的肩膀。 “我知道你不想娶我,其实我也不想嫁你,你放心,成亲后,我不会干涉你做任何事情,你完全可以当我不存在,也可以当这个亲,你没成过。” 话音未落,秋澄便飞身离开,沈雲抬头,只看都眼前那一抹浅黄色飘过,他第一次察觉到,这个备受恩宠的傅家小姐,也有着自己不为人知的无奈,并不像表面上这般无拘无忌。 傍晚时分,阴沉的天乌云密布,下起了冰凉刺骨的寒雨,惊华宫前,慕珏从早跪倒晚,但宫门一直紧闭着,任他如何的喊,里面都没人应他一句。 慕珏等的有些绝望了,突然听到咯吱一声开门的声响,他满怀希望的抬头,看到一定素净的油纸伞先露出头,伞后慢慢移出了一张冷冰冰的脸。 “小少爷,回去吧,小姐今日怕是不会见你了。” 青鸾将手中的伞顶在了慕珏头上,这秋雨如此的寒,她知道慕珏在战场上受了伤,再淋下去,怕是难受住了。 “青鸾姐姐,你不用管我,今日若是见不到阿姐,我是不会回去的。” 青鸾看着慕珏倔强的脸,无奈的摇了摇头,噼里啪啦的雨滴敲打着油纸伞,是唯一能听到的声响。 青鸾知道慕珏性子倔强,劝也无用,待青鸾转过身来,看到门前那一双清淡的眸子,惊了一惊。 “小姐~” 哐当一声,半掩的宫门被完全推开,慕珏也抬起了头,看到采薇撑着一把伞给锦月,正在宫门前看着他。 “阿姐~” 慕珏跪着朝锦月挪了挪,伸手抓住了锦月的衣襟,锦月缓缓将眸子垂下,那眼神一如既往的静谧,但慕珏却觉得里面似乎少了些,平常看他的暖意。 “原来你还记得,我是你阿姐。” 锦月看向慕珏的眸光寒了几分,让慕珏禁不住抖了抖,这是锦月第一次用这样冰寒的语调跟他说话。 “阿姐~” 慕珏又唤了锦月一声,现在他除了唤这声阿姐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可还记得,我当初嘱咐过你什么?” 锦月的眉心因为愤怒,用微不可查的频率在颤动着,慕珏愣了一瞬,将头垂了下来。 “此生手上不可沾人命。” 啪的一声,锦月用尽全身的力道甩了慕珏一个巴掌,比之在城楼上打的更狠了些,慕珏依旧直挺挺的站着,动也不动。 “我嘱咐你手上不占人命,而你呢,你却去了沾染人命最多的地方,你眼里还有我这个阿姐吗?” 慕珏将头促然抬起,看到正锦月拧眉看着他,比雨线还密集的泪珠噼里啪啦的落下来,砸在了慕珏的手背上,灼的慕珏的心疼了起来。 “可是阿姐,我想保护你,我不想让两年前的事情再发生一次了。” 慕珏将抓着锦月的衣襟攥紧,他没能忘记两年前那件事闹得满城风雨,文武百官逼迫着皇上废后,将各种罪责强压到锦月身上。 那时他人小力薄,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阿姐受辱,但那时便下决心,日后他定要握住整个天朝的兵权,到时看谁还有这么大的胆子,再敢给他阿姐找不痛快。 “你走吧~” 锦月闭上了眸子,但眼泪依旧连线似的向下落,慕珏不懂锦月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阿姐,你原谅我了?” 锦月嘴角勾出一抹苦笑,将眸子睁开,一把将攥在慕珏手中的衣襟抽出。 “从今日之后,我跟你再无任何瓜葛,从此我再也不会管你了。” 锦月促然转过身去,大步迈入惊华宫,哐当一声,惊华宫的宫门被从里面关上,慕珏瘫倒在地。 他知道做此事阿姐会生气,但没有料到,阿姐竟然气到要跟他断绝关系,他不懂,为何他的手中就沾不得人命。 夜渐渐的深了,外面的雨依旧下个不停,关闭的悬窗噼里啪啦的响动着,夜明珠的光晕在这样的雨夜,都显得有些晃动。 “他走了吗?” 锦月将指尖搭在了桌上放置的夜明珠上,温软的光泽似是穿透了皮肉,照进了骨头里。桌上还散落着卜卦用的蓍草,看着卦象,锦月的额头皱的很紧。 “小少爷身上有伤,外面雨一直不停,他也不肯走,方才支撑不住,晕了过去,被宫人抬去了太医院。” 锦月沉了沉眼帘,将覆在夜明珠上的手收回,水袖散下后,在别人看不到的情况下,又攥紧。 “吩咐下去,日后不准他再靠近惊华宫。” 一向冷性子的青鸾突然愣住,吃惊的看着锦月,从她跟在小姐身边起,小姐对这个小少爷是捧在手心里疼,若不让小少爷靠近惊华宫,便想到与以后再也不想见了。 “小姐~,这~” 青鸾对锦月所有的决定一直是唯命是从,不问原由,但此时却忍不住多问了一句,因为她了解,很多时候,小姐给在意的人一分痛,她自己可能要承受加倍的痛。 “下去吧~” 锦月没有解释一句,用拇指抵着眉心戳了戳,青鸾看她满面的疲惫之色,便不敢再多少一句,于是躬身退了下去。 青鸾走后,锦月将惊华宫寝殿的窗子拉开,夜风吹来,惊华宫外的竹林沙沙作响,像是在抵抗着夜的寂寥。 锦月将手放在胸口的位置,好生的疼呀,她怎不知慕珏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走上了一条他不该走的路,正因为这样,才让慕珏转成了永世孤鸾的命格。 她这一生已经是无可挽回了,她怎能忍心,让那个孩子走上这样一条路,所以她要拼尽一切,也要将慕珏的命格转回来。 番外之何似收归碧玉池 1 万物复苏,日头偏西,在众多莘莘学子赶往天朝名声最盛的碧华书院之际,海家村郊外一家不起眼的客栈也人满为患。 碧华书院创建不过短短十几载,三年一次的科举,已经历经三届,但每当开科恩考后,前三甲频频出于碧华书院,因此每年前来求学的举子不计其数。 但碧华书院每次收纳的人数却不足十人,因为碧华书院有三不收,不智者不收,不善者不收,不志者不收,然之所以还有这么多人即使没希望,也愿赶来一趟,是因为想要一睹碧华书院巧夺天工的美景。 海家村本是晋州一个贫瘠荒凉的临海村落,十多年前从朝堂辞官归隐的天朝太宰赫连鸣谦,花费重金在海中搭建起一座空中楼阁,取名为碧华书院。 据传这座海上楼阁的格局奇特,一草一木都别具匠心,楼阁庭廊攀花而成,雕梁画栋美不胜收。 日落西山之后,整座碧华书院会亮起灯,照的四周灯火通明如同白昼,远远望去像是一轮明月悬在海面上,自此这座碧华书院便跟皇城之内的惊华宫并称为天朝两大奇观。 海上明月渐渐腾生而起,一俊雅如兰的玄紫锦衣青年扯着一个十岁左右,眉宇之间颇为清俊的孩子,缓缓走进了这间客栈,在厅堂所有人注视下,坐到了客栈角落中空着的一张桌椅上。 店小二殷勤的摆上茶点,又将桌子擦拭一遍,便匆匆退了下去,此时正厅中央传来一声惊堂木敲桌的声响,所有人的注意力才从这风华不俗的父子身上移开,朝厅堂中央看去。 一青衫大褂的老者慈眉善目,温笑而立,抚了抚自己雪白的胡须,将手从堂木上移开后,轻咳一声,开始说话。 “今日老朽要给大家讲的是,咱们天朝刚逝的凌月皇后,闺命慕锦月。” 那方才进来的青年本疏松的眉目在听那说书人提及到慕锦月三个字后,全身如注铅石,整个人都僵住。 到是那孩子瞪着一双清明无辜的鹿眼,颇有兴致的托腮聆听,到没注意到自己爹爹的反常。 “说到咱们这位凌月皇后,那可堪称为千古流芳的一位贤德皇后,他跟咱们天朝的皇帝可谓伉俪情深,举案齐眉的一对帝后。她入宫前是千古难见的才女,写的一手锦绣如星的小字,绘得一手惊煞天下的丹青,但入宫之后却再也不曾提过笔,此事缘由一直是个迷。“ ”早些年间,在皇后入宫之后,朝堂迎来风云巨变,这与前朝斩不断理还乱的后宫,在这位凌月皇后的管制下,偏偏一点岔子都没出,可见这位凌月皇后御下的手段非常人可测。“ ”但即便再如何心思缜密的人都有百密一疏的时候,当凌月皇后将所有心思放在內宫其他妃子身上的时候。凤仪宫中有个宫女将一些凌月皇后,与辞官归去的太宰大人赫连鸣谦之间的蛛丝马迹揭露出来,可谓闹的是满城风雨,百官纷纷上书要废掉这位闺中不守妇道的皇后。” “咱们这位皇后真是好魄力,她着皇后盛装登上朝堂,将百官的折子让人当众大声宣念,足足用了一天的功夫才尽数诵读完毕,那念折子的大人,都差点背过气去。” “但这菱月皇后却面色从容淡定,移目到脸色已经铁青的皇上身上,只轻问了一句,‘皇上你信吗?真要为这些空穴来风的事情,废掉月的后位?’当时皇上起身从龙椅上走下来,将凌月皇后的手捧在心间,温柔的回了她一句,‘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便将这风起云涌的废后事件扼杀干净。” “凌月皇后在后宫可谓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据说连后宫翻牌侍寝之时,皇上都交与皇后全权做主。久而久之,宫中的嫔妃也就明白了,虽然皇后膝下无所出,但她在后宫的地位跟在皇上心中的分量,没有一人可以撼动半分,以前宫中嫔妃都是争皇上的宠,但凌月皇后入宫后,却成了巴结皇后的青睐。” “凌月皇后曾是与峥嵘四君子齐名的并蒂双姝中一朵,有人曾传,她清浅一笑,如明月当空,倾尽天下,但她自入宫,得如此恩宠,无上权威,却再也不曾笑过,常年郁郁寡欢,不到而立之年,便香消玉殒,真是可惜呀。” “凌月皇后辞世后,皇上抱着她痛哭三日,水米不进,不眠不休,最后体力不支,晕厥过去,醒来后,一反常态开始振作起来,着手处理朝政。私下有人传,说是凌月皇后托梦劝解的功效。但细究缘由,怕是只有皇上他自己知晓了。” 说书先生一声长长的叹息,有些惋惜抚了抚自己雪白的胡子,此时有一目色清明求学的少年突然站了起来。 “听闻入宫的秀女必在手腕上割一道疤,也与凌月皇后有关,是不是真的?” 听到此突然砰的一声响动,众人移目过去,才发现是那先前进来的玄紫青年,将青瓷茶杯握碎了,猩红的血从指尖流出,他身旁的孩子目瞪口呆的怔住了。 “爹爹~” 那孩子软糯糯的一声轻缓,让那青年茫然醒悟过来,所有皱了皱眉。不发一言,起身扯住那孩子,匆匆离去。 客栈厅堂之内沉寂了一下,所有人的目光都随着那父子看过去,发现方才昂首挺胸进来那个青年男子,走出的步伐竟然有些踉跄不稳,如此平坦的道路,他竟然屡次摔倒在地,像是被抽走了力道一般,引得大厅众人面面相觑。 直到那迥异的青年男子完全看不见了踪影,大厅众人才回过神来,那讲书的先生才接着自己方才未曾说完的话,继续娓娓道来。 这一夜的月分外的明,回来的路并不算长,他连翻数次跌倒在地,连路上遇到的学生跟他打招呼都顾不得回应,他仓惶失措的逃回了碧华书院一所隐蔽的院落,将门框紧锁。 番外之何似收归碧玉池 2 院落小道的蔷薇攀在青石板两侧,零星的打着骨朵,亦如他们在风涧凉亭的蔷薇花道初见那日,春风明明只是轻柔的拂过脸颊,但他的心却似被凌迟了千千万万遍,痛似刀绞。 赫连鸣谦踉踉跄跄走到花道尽头的凉亭内,精巧的石桌空无一物,颤抖的手掌拂过桌心,他拂过的那一块慢慢升起移开,露出一朱红色锦盒,上面已经落了一层灰,似是多年未曾打开过。 锦盒没有上锁,轻轻一掀,里面有一支茶花形状的白玉钗,跟一枚摔成两半的紫玉印章。 他将玉钗跟印章同时捧在手心里,明月静默的挂在漆黑的苍穹,像极了她那双清淡柔和的双眸,入目亲和温润,但触及到心底却是一道刺骨的寒气。 那日也是这样一个寂静的夜,她在碧海之岸用一块眉石绘出一个温暖的家,那时候她眸光温似春水,有一股掩饰不住的款款柔情,让他以往搭建的层层堡垒,溃不成军,那一刻他真的想过,抛开一切带她远走高飞。 他无法看她成为别人的妻,所以在她入宫之前辞官归隐,在留有他们最珍贵记忆的地方,为她建成了一个她所期盼的家。 他一直殷勤的等,痴心的盼,妄想着或许有一天一切尘埃落地,她可以从刀山火海中脱身而出,来看上一眼他为她而建的家。 于是他不去探听所有关于临都的消息,避绝所有是是非非,自欺固执的等着,只要还没结束,只要得不到音讯,他便可以等下去。 无论是如他所愿,或者等成绝望,至少还会有那么一丝丝的可能,他都愿意等下去,那时哪怕千夫所指,遗臭万年,他也要倾尽多有,绝不再负她。 如今她也不过只活了二十九载,便与世长辞,他懂她为何不再持笔,他甚至能懂她因何再也笑不出。 当初玉和跟他说起,她提及揽月阁窗前那株桃树的由来因果时,他便该懂,她心里的人是他,并非完全是错爱了。是他的猜忌,是他的懦弱,才让她如此年轻便郁郁而终。 啪~啪~啪~,几颗泪珠落在石桌上,聚集成一小片反着月光的水渍,顺着石桌凹下去的纹路流下来,落在刚刚露出头的嫩草上,晶莹的心慌。 他这一生只为一人流过两次泪,那一次是为她那一枚决绝的吻,这一次为他希望的冥灭,那一次只有月知,这一次依然只有月知。 都说在深刻的往事,早晚会随着时光的流逝,变的淡了去,但为何跟她有过的点点滴滴,都在脑海中如此的清晰,清晰的仿佛就发生在须臾之间。 赫连鸣谦转眸看到院落中心,那白瓷花盆之内,在夜风吹拂下,微微轻颤的嫩荷,沉沉的目光突显一抹怔愣。 前些年的一个初春,他去了一趟那传言长过青色莲花的湖泊,碧叶连天的荷叶铺满了整个水面,美的就像她那个人一般,沉静柔和,不知不觉便浸入了骨髓之中。 他记得他曾答应过她,找一日陪她一同来看看,看看这再也开不出花的青莲湖,能否因为他们的真情,而开出一朵来。 那日他跳入了那青莲湖,挖了一小节莲藕出来,带回了碧华书院栽植,时隔五年之久,这带回来的青色莲花,终是在今年长出了一朵花苞。 他以为这是吉照,觉得自己存在心中的那份期待,终于有望在今年能够有所回应,却不想得到的却是她的死讯。 想到此,赫连鸣谦悲悯的脸上寄出一抹怆然的苦笑,他记得她曾说过,她最后悔的便是来到这个世上,最盼的便是能够在这个没有希望的世界,得到解脱。 如今她是解脱了,刻自己却依旧要将这份痛苦承受下去,因为他答应了她,无论如何都要活着,因为枉死之人,来世依旧难逃今生的命格。 漆黑之夜,流光乍现,照进深邃的眸子里,晃得眼前一片素白,赫连鸣谦惊了惊,将眼睛闭了闭再次睁开。 与亭子相邻的一座拱桥之上,亮起了耀眼的光,在哪光彩之中,映着后面一树开的璀璨的桃花,有一个曼妙的身影盈盈而立。 那桥上之人是背他而站,春日的晚风撩起她身上轻纱飘扬,垂腰的乌发被一条银色天蚕丝带松松绑着少许,她全身上下,流动着一种静谧温软的气息,让这寂寥的夜,添上了一抹柔情。 赫连鸣谦仓慌起身后,因为太过激动,又跌坐在亭中的石凳之上,这背影他曾在无数个睡梦之中见过,早就刻在了心中,任凭岁月打磨,也除不去半分。 “碧华~” 赫连鸣谦扶着石桌方颤巍的再次站了起身,一出声才发现自己的嗓子有着哽咽的抖动。 听到这声呼唤,那美好的背影突然定了一定,随后缓缓转过身来,清亮的月色之下,那张沉静如月的面孔乍现,朝着赫连鸣谦所在的方向缓缓一笑。 这笑容亦如当初般静谧温婉,尤其是在这样一个夜晚,防似一树一树的昙花径自绽放,美的那么的不真实。 赫连鸣谦再次抖了抖,随后一个飞身踉跄的到了桥上,一把将桥上那人紧紧的抱在怀中,唯恐一松手,这人就会不见。 “碧华真的是你吗?这又是梦吧?” 赫连鸣谦不确定的问了一句,因为这样的梦,他已经做过无数次了,有时候他宁愿在有她的世界醉生梦死,也好过绝望而真实的活着,但他总是会醒,他恨透了自己会醒。 “碧华,谢谢你还肯入我的梦。” 怀中的人就这般任由他抱着,突然赫连鸣谦感觉到锦月的手臂环住了他的腰,慢慢的收紧了些,他突然发觉这个梦跟以往有些不一样了,随后听得一句沉沉低语。 “鸣谦,我终于回到你身边了。” 锦月附在赫连鸣谦肩上舒心一笑,抬头看了看远处,耳畔清晰的响起,她从棺木之中醒来时,弦阳给她说过的话。 “锦月,你记住,从今天起,世上不再有慕锦月了,因果镜已经将颜弦阳的命格转到了你的身上。” 番外之作者有话说 《并蒂择凤》这本书是小韵花了六个月的时间写大纲,然后又花费了一年多的时间写出的一篇作品,算起来是目前为止费时最长的了,因为全文以虐为主,有很长的一段时间,都让我处在低落的情绪中出不来。 但每次看到各位亲的留言,小韵都会满血复活继续咬牙坚持,尤其是刚开始就追书留言的几个亲们,是你们的激励跟陪伴,才有了今天的《并蒂择凤》。 因为很多大纲一早就已经写出来了,关于亲们的各种宝贵的建议,没敢多做采纳,因为怕动了某个地方的设定,会影响整个故事的架构,实在抱歉。 文中的每个人设,性格中都有一个显而易见的缺陷,比如锦月的冷漠,弦阳的虚假,赫连鸣谦的犹豫,南宫霖的自卑,墨承乾的自狂,叶阑的滥情,傅风致的偏执,还有饱受争议风流的蓝影等。 这些缺陷便是影响他们命运走向的关键点,很多人设的结局,在他的出场便已经被设定死了,不知道各位亲们,是否看出来了。 关于南宫霖跟蓝影那让各位亲伤心不理解的一夜情,很多人觉得他们方方面面都极其的不匹配,但小韵却觉得,喜欢就是最有利的匹配。 有位亲说,蓝影是不是小韵设定来,替月弥补南宫霖的,其实不是的,故事中的人设虽然都互相牵扯,有着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但他们每个人的故事路线却又都是独立存在的,并不需要谁对谁做出弥补。 并蒂中有一个人设,是小韵动笔写的不是不多,却十分钟爱的一个,那就是滥情的叶阑,因为怕各位亲像反感蓝影一样,反感这个作为月的护花使者存在的人物,对于他如何滥情的事例,都是三言两语带过,没敢过多描述细节。 他以浪荡滥情作伪装,在锦月身边像个解忧花一样的存在着,算得上所有人设之中,最为了解月的。他将自己对月的那份掺杂在亲情友情中的爱情,藏的很深,但唯一一次没能掩饰住的,便是在太宰府门前情急之下说了一句,“月儿你还有我。” 或许很多亲觉得故事到这里有点意犹未尽的感觉,总觉得不应该断在这样一个像是高潮的地方,但小韵还是得十分不忍心的告诉大家,《并蒂择凤》到这里真的是结束了。 不过没关系,小韵新开了一本书《问君能有多难求》,算是对并蒂的一个续写,是发生在《并蒂择凤》十二年后的故事,在《问君能有多难求》中月跟鸣谦会再次出现,很多在《并蒂择凤》中来不及解释的情节,会在《问君能有多难求》中呈现给大家。 比如弦阳为什么非要跟鸣谦有个孩子,比如锦月的死因跟如何复活的,比如锦月为何要因为慕珏从军就跟他断绝关系,比如蓝影跟南宫霖的那个孩子等等。 《问君能有多难求》这本书不再以虐为主,而是以宠为主的一本小说,女主是王书墨跟墨云裳的女儿,活泼开朗的王萦落,男主便是月最宠爱的弟弟慕珏,希望喜欢《并蒂择凤》的亲们,能够继续支持小韵的《问君能有多难求》,不出意外,小韵是不会又断更的情况出现,而且也绝不会弃文,亲们放心的追。 — — — — — — — — — — 温馨提示:其实小韵动手写并蒂的时候,最初打算写个一万字左右的短篇版,但写出来之后,觉得意犹未尽,便又写成了长篇的。 今天明天《并蒂择凤》还有更新,便是最初并蒂的短篇版,如果亲们觉得不想看,可以不浪费钱。也可以关注小韵的新浪微博:何韵儿cherish,私信给小韵索要这个短篇版的《并蒂择凤》。在微博中,小韵会跟大家分享《问君能有多难求》各个人设的图片跟趣事,还有发展后续。最后附上《问君能有多难求》的简介。 《问君能有多难求》 出生在七夕之夜的王萦落,顺风顺水的活了十六年,掰指头算算也就遇到两个过不去的坎。 一个是六岁那年被五个哥哥坑了一把,糊里糊涂当上了富可敌国的王家家主。 另一个便是遇到了那个,迷的天下姑娘七荤八素的幕珏洛王爷,掏心掏肺的喜欢了人家八年,但人家却连她的脸都没能记住。 正当她决定痛改前非洗心革面的时候,某个月黑风高的晚上,洛王爷一改往日沉稳,问了她一句:“七七听说你喜欢本王?”,不好她的心又乱了。 番外之并蒂择凤短篇版1 夜雨惊鹊离人醉,舷窗鲛人泪。锦字传来终觉浅,碧空不染纤尘忆江南,丹青素手伊人笑,暮暮念朝朝。梦萦魂牵许来世,横渡万里彼岸三生石。 清清冷冷的月色透过窗棂,映着女子泪珠斑斑白皙的脸颊,像是院子里刚被秋雨打过的芭蕉,收进眼底,尽是怜惜。 一双芊芊素手紧紧握着一支红色浣花笺!笺子上的字如同那人一般温润如玉,好看的让人爱不释手。 他的词,聪慧如她,怎会不懂?字里行间满满的相思意,想看不见都难。可这情他用的有多深,无非是加重她的痛苦罢了。 锦月从匣子里取出另一只空白的浣花笺,一字一字的抄了下来,她的字亦是好看,曾经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惊刹天下,连那当朝年轻的天子都连连称赞她才艳双绝! 笺子写好,锦月小心翼翼的捧起来,放在唇边轻轻的吹了一下,便放在桌案左手边对比。 两只浣花笺尽然相似了九分,同样靓丽的红色,同样隽秀的字体,只是锦月仿得有一分女孩子家的秀气,而那人写的,多了一分阳刚之气的洒脱,若非行家实在难以分辨。 一阵清风穿过窗台从她精巧秀气的面颊拂过,夹杂着那只赫连鸣谦送来的浣花笺带来的气息,锦月闭目嗅了嗅,依稀还能闻到那丝忽深忽浅的梅花馨香。不知不觉似乎要醉了。 锦月的贴身侍婢青鸾走近,本来柔软的纤指因常年握剑,早已变得粗糙不堪,而眼前的女子闭目浅思的神情,让这深秋多了份不易察觉的温和,青鸾抬手将她桌案前的烛光挑亮。 “小姐,夜深了!” 锦月转头,抬目,已经升到苍穹中央的弯弯月牙撞入清丽明亮眸中,困意袭来,倦意侵满全身。随手抓起右边那只浣花笺放在玉枕下面,合着满屋的宁神香睡去! 青鸾扯下上好锦稠床幔,望了一眼不知梦到了什么,嘴角带着笑意的锦月,也微微的笑了,只是那笑容里却满满的是心疼和愧疚。 轮回不休的季节已走至深秋,万物凋零的凄凉感染下,人也不免惆怅起来。上好成色的黛石在手指之间流离,本来远山眉已经精致不差毫分的呈现在明眸上方,锦月微微叹了一口气,放下黛石,用真丝手绢拭去,露出天生的柳叶眉。 此时青鸾已经将一头墨玉般的青丝绾好惊鹄髻,虽只简单的插了一只碧玉七宝玲珑簪,却不失清新优雅。身着一袭淡紫色衣裙,上绣有小朵的淡粉色栀子花,身材纤细,蛮腰赢弱,更显得楚楚动人。 锦月握住那支浣花笺,眼神在手中桌案之间犹豫,最后似是下了很艰难的决心,将案上的那只收入匣子,又将另一只收入袖中! “姑娘为何不将公子那支留下呢?日后也好有个念想,再说,弦阳小姐定是看不出的!” 青鸾看着锦月收入袖中的笺子,幽幽的开口。 锦月一愣,心想,弦阳她自然是看不出的。 早在几年前市井酒巷就在传唱一首儿歌。“天朝两家左右相,内藏闭月女儿郎,锦月弦阳传井巷,一善诗词书画才情惊朝堂,一精琴棋歌舞仙子模样,平分秋色他人难再想,待到及笄芳华显,媒人脚步破门窗。” 四人抬着精致的小轿从左相府后门出来,路过繁华的闹市,一路不做停留的直朝凌翔阁走去。 锦月轻车熟路的到了凌翔阁顶层雅间内,一推门,便看到一袭水蓝色纱裙逶迤拖地的弦阳,手挽乳云软纱,腰间一同色腰带,将腰部盈盈系住,凸显著她婀娜多姿的身材,青丝轻轻挽起,在发间挽上一个仙云髻,斜插上一支 蓝宝石蝴蝶发簪。 一双眼犹如养在水银里的两丸黑水晶,清澈明亮,淡扫蛾眉薄粉敷面,有著倾国倾城之色,仪态大方,举止投足间平添着一份天然的纯净,眉眼一扫,美丽不可方物。 “锦月,你总算来了,快,鸣谦他就要过来了!” 锦月微微一笑,将袖中的浣花笺放在靠窗的桌案上,此时桌案早已经摆好笔墨砚还有那个空白的红色浣花笺,锦月握着笔,看着窗外那一池幽静的湖水蹙眉构思,片刻间,另首词出现在那笺子上。 “东城诀,西月锦绣,拾得清风惹花雪。执笔墨香丹青画,孤鹜眸色,泼染酹江月。青梅煮酒流萤,暮雨子规声声凄切。 上琼楼,下潇暮雨,裁出春色短浸溪。素手抚琴天籁音,落霞依帐,柳深杜鹃啼。瑾字传来料峭,望不断琼楼玉宇。” 笺子上的字自是仿得弦阳的,想自己练的那样一首好字,却不能展现在思慕的人眼前,多少会有些遗憾。 其实她比弦阳要早认识鸣谦,可那又怎样,感情从来都不是先到先得的。弦阳不善诗词,可鸣谦却又爱极了这些,所以每次看到鸣谦传来的浣花笺,便先拿到她这里看,然后再以弦阳的名义回传。这些,鸣谦自是不知。 看到锦月放下笔,弦阳便急不可待的拿起,缓缓的放在朱唇边吹干。 “锦月,你好生厉害,我在家也恶补这个来着,可怎样学也及不上你万分之一。” 锦月淡淡的笑了笑,同为相府小姐,同样风华绝代美艳无双,同样身怀绝技才情出众,说她未曾羡慕过弦阳,自然不是事实。 曾在鸣谦听了弦阳一首好曲,看了弦阳一支舞,便倾心后,她也闭门在家长时间苦练琴舞技艺。虽小有成效,却和弦阳差之深远。 弦阳生来,性情娇憨纯真,不似她,沉静的面孔下满是忧思。从来不敢告诉弦阳,自己和她爱慕上了同一个人。 富有节奏却十分轻缓的叩门声,将锦月惊醒,青鸾将门打开,弦阳和锦月一同向门口望去。 迎面走来的男子一双钟天地之灵秀眼,不含任何杂质,清澈却又深不见底。肤色晶莹如玉,深黑色长发垂在两肩,泛着幽幽光。身材挺秀高颀,站在那里,说不出飘逸出尘,仿佛天人一般。 番外之并蒂择凤短篇版2 “鸣谦~” 在弦阳软软清甜的呼唤中,锦月收回了留恋在赫连鸣谦身上的目光,走上前微微施了一礼。 “状元郎安好!” 赫连鸣谦用他天生的温和回了锦月一礼,眼前的女子虽见过多次,她沉静的面孔下有说不出的诱惑力。 美眸顾盼间华彩流溢,红唇间漾着清淡浅笑。传言她与弦阳在这帝都平分秋色,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无人能及,只是他未曾有幸见过。 “锦月告辞!” 锦月低头轻笑,清丽的眸子有着淡淡的哀伤,带好了面纱,轻移莲步走了出去。 在这天朝内,未曾出阁的女子是不能在陌生男子面前露出自己的容貌的,弦阳没有那么多心思,并未发现,每次锦月都是算好时间与鸣谦擦肩而过,而且从来不曾用面纱遮住容颜,可鸣谦是真不知,还是假装不知呢? 赫连鸣谦恭敬的目送锦月出去,直到那抹清丽的背影在拐角处转弯,望不见。 “鸣谦,快过来看我新写好的词。” 听到弦阳的轻唤,赫连鸣谦若有所思的掩了门,带着满脸的宠溺向弦阳走去。 锦月走了几步,便朝刚才出来的雅间隔壁另一间走去。房间经过精巧的设计,弦阳与鸣谦的轻语,在这个房间里都能系数听清,可这里的动静,另一边却不能察觉半分! 青鸾奉上一杯上好的香片,锦月放在唇边抿了一口,听得另一个房间传来的声响,微微皱了皱眉。 “真是好词,弦阳,你现在写的词都要胜我三分了,都说左相千金诗词精彩无人能比,我看弦儿,你的词毫不输给她。” 锦月用手绢拭去嘴角喝茶留下的一滴茶渍,却掩不去那一份苦笑。“你是真看不出,还是假装看不出这词是出自我之手呢!” 要不是早些年,爹爹将她的诗词向外传出,怎会有人知道她才华无双呢。都说写词的人,都有一个独特的词魂,若非行家,看不出也就罢了,而他是个中佼佼者,为何视而不见呢! 小轿轻微颤动,头上的步摇不时的打到脸颊上,锦月遮上面纱,掀开了轿帘,在朝上方看时刚好看到端坐在茶楼靠栅栏的男子。 一身黑衣掩不住他卓尔不群英姿,天生一副君临天下王者气势,英俊无匹五官仿佛是用大理石雕刻出来,棱角分明线条,锐利深邃目光,不自觉得给人一种压迫感!而他此时也刚好看着自己。 锦月连忙放下轿帘,不知为何男人的眼神,让她不自觉的望而生畏,隔得很远,这中感觉依然如此清晰。 这人为何给她几分熟悉感,按说以她天生的好记性,不该没有印象,再说如此出众的相貌,怎么就仅仅有熟悉感,却想不起来呢! 从凌翔阁回来,还未曾换好衣服,就有侍女来报,相爷要姑娘去前厅。 锦月不知爹爹找她何事,便带着满满的疑思,到前厅,这时右相正坐在大厅正中央饮茶,一旁坐的便是她的母亲。旁边有几个姨娘。大厅没有人说话,气氛十分的肃穆。 “爹爹,母亲安好。” 左相看了下方一直引以为傲的女儿,紧绷的脸稍稍缓和了一些。 “锦月,过段时间,皇上定会选后,这皇后的位置定会是你和左相之女弦阳中的一个,而左相那老匹夫似乎无意让他女儿入宫,所以你胜算最大!这几日就留在家里好生修养吧,被再出门了,以免惹出什么岔子来。” 锦月抬眸温顺的看着自己的爹爹,咬着唇角,没有言语。 “爹爹,人家右相都知道一入宫门深似海,不肯让女儿进去,为何你偏要妹妹嫁进皇家呢?” 左相刚刚缓和的神色再次变得严肃。 “逆子,你懂什么,这次科举你败在赫连鸣谦手里,我还没找你算账呢!还不滚回去温书” 锦月紧紧蹙眉,这个家,除了锦衣玉食,从来不曾带不给她半点温情,母亲出身名门闺秀,没有主见,各位姨娘各个都不是好想与的,要不是家中只有哥哥和她两个子嗣尽是她所出,恐怕这家中早已经没有她的地位了。 “爹爹,莫要跟哥哥动气,月定不会让爹爹失望的!” 左相慈爱的笑笑,甚是满意锦月服从的态度。 “想那左相一直与我作对,如若月儿你入宫母仪天下,凭他一个惧内的莽夫,凭什么再跟本相斗。” 锦月低头不语,“惧内,她和弦阳从小交好,左相和夫人伉俪情深,不像右相姨娘侍妾无数,左相府内除了左相夫人外,再无她人。因为生长的环境不同,才让她和弦阳截然相反的性子。” 窗外的雨连着下了七天,让这秋的寒意增添了几分,与往昔相同弦阳又把鸣谦的浣花笺送来。 “落红暮霭惜残蝶。青丝千丈染霜雪。日光剪三寸,微触指尖凉。罗衫层层,寒冰难融,今昔已非昨夜。 泼茶笑谈女儿梦。蹙眉巧掩忧思情。月色裁三尺,雏凤绣其中。琴笛潺潺,提笔咏絮,取次回顾花丛。” 看到词,锦月不由的一愣,握着笺子的手慢慢的变得越来越紧。鸣谦果真要向弦阳提亲了。 这次锦月没有仿这词收藏,而是提笔用自己惯用的簪花小楷和了一首。 “烽火烧,几时了。冠翎梦,故里情。碧落上,黄泉下。千山雪,月光泻。等待伊,相思情。寒衣调,一阙歌,唱不尽情丝万缕,柔肠千结。是今生相伴,或来世再惜?淡褪了的记忆,消散了的芬芳。” 在笺子背后写下,明日西子湖畔,锦月字。 青鸾,务必亲手交予赫连鸣谦手中。 跟了姑娘多年,青鸾从不曾见她将字写的这般决绝,那精致的簪花小楷每个字的收笔,都带着孤注一掷的倔强,青鸾没有多问,收好笺子,便出门去了。 这事交给青鸾,锦月自是放心,这天下武功能胜过青鸾的屈指可数。以青鸾的倔强和忠心,自是死也不会让这笺子交予他人手中的。 番外之并蒂择凤短篇版3 西方刚刚有些发白,锦月便已经穿戴整齐,一袭透着淡淡绿色的平罗衣裙,长及曳地,无一朵花纹,只袖口用品红丝线绣了几朵半开未开的夹竹桃,乳白丝绦束腰,垂一个小小的香袋并青玉连环佩,益发显得身姿如柳,大有飞燕临风的娇怯不胜。 发式亦梳得清爽简洁,只是将刘海随意散得整齐,前额发丝貌似无意的斜斜分开,再用白玉八齿梳蓬松松挽于脑后,插上两枝碎珠发簪,一支金崐点珠桃花簪斜斜插在光滑扁平的低髻上,长长珠玉璎珞更添娇柔丽色,余一点点银子的流苏,臻首轻摆间带出一抹雨后新荷的天然之美。 看着镜子盛装打扮过的自己,锦月将手扶过白皙精巧的脸。 “青鸾,你说我美吗?” 青鸾为锦月整理衣裙的手顿了一下。朝镜子望去,里面的女子雅致的玉颜上雕刻着绝美的五官,水色的双眸清澈见底又不失明媚,但却带着谈谈的冰冷,似乎能看透一切,小巧精致的鼻子,如樱桃般轻薄如翼的小嘴,荡漾在 精致无暇的脸上的笑颜,清秀的脸蛋上上露出丝丝妩媚,勾魂慑魄。 “小姐自是美。” 锦月低头浅笑,青鸾虽然话少,却从不曾说过谎话。 “那和弦阳比呢?” 青鸾收回目光低头沉思,她们一个明媚纯净,如初生的骄阳,一个沉静淡雅,像是午夜苍穹的明月,同样有着世人望尘莫及的精致五官,艳绝天下的才情,实在难分伯仲,若说那个更好些,实在很难裁决。 看出了青鸾的为难,锦月隆了隆额前碎了的刘海。 “我说笑的,你不必当真。” 西子湖畔,满池的残荷萧条的不成样子,湖边围了一周的柳树只剩灰色的枝条孤寂的垂着。 曾经她就是在这里看见赫连鸣谦,当时正值盛夏,莲花依偎着开满了碧色湖面,青翠的柳叶低低的垂至地上,成对的鸳鸯在湖中莲蓬下栖息,本是来赏这满池的荷花的,却听到一人在这湖边轻吟一首苏轼的词。 “东武望余杭,云海天涯两渺茫。何日功成名遂了,还乡,醉笑陪公三万场。 不用诉离觞,痛饮从来别有肠。今夜送归灯火冷,河塘,堕泪羊公却姓杨。” 这是苏轼被贬,诉说自己怀才不遇的一首词,因为是背对着,锦月这能看到他修长的背影,却也觉得凄凉一片,在这炎热的夏季看到这样的背影便生出一震寒意,不禁有了怜惜,忍不住和他一首。 “东坡提笔才情溢,《南乡子》同命惜,杨素堕泪,河塘萧瑟,灯火迷离,功成名遂借醉剔驱。子瞻诗篇千古传,《江城子》梦妻颜,轩窗梳妆,松冈明月,孤坟此情难断,怎肯不识霜鬓尘面。” 这时,赫连鸣谦转过身来,乌发束着白色丝带,一身雪白绸缎。腰间束一条白绫长穗绦,上系一块羊脂白玉,外罩软烟罗轻纱。眉长入鬓,细长温和的双眼,秀挺的鼻梁,白皙的皮肤,惊为天人。 锦月不知不觉便羞红了脸,若不是轻纱遮面,这绯红的脸颊便被面前的人看了去。 “姑娘好才华。” 自小称赞她的人不在少数,什么样的赞美她没听过,可这人一句如此简单的直白的赞扬,便让她欣喜不已。 “小姐,公子应该不会来了。” 没想到不知不觉,这明日已经从东方沉到西方。 “他,终是对她无心,哪怕知道自己一直为弦阳代笔,哪怕知道自己对他倾心,还是一点希望都不曾给她。” 一阵凉风拂过,吹散了她满腹的委屈,爹爹的逼迫,鸣谦的绝情,走入宫门的恐慌,在这一瞬间坍塌。 青鸾看着锦月抱膝,将头埋在里面抽泣,瘦削的香肩微微颤动着,自小陪她,姑娘一直有一种超乎她年龄的冷静,从不曾看见她如此失态过,看来这赫连公子,姑娘甚是在意。所有人都羡慕姑娘才情绝艳,身份尊贵,可她的苦却无人知晓。 “小姐快看~” 听到青鸾的声音,锦月拭去泪水,抬头顺着青鸾指尖看向湖面,本来空无一物的湖面,竟会飘满了荷花。 “姑娘可是为看不到荷花,而如此伤心吗?” 锦月顺着声音寻去,在不远的岸边那人手中捧着一朵盛开的绯色莲花,俊美绝伦,脸如雕刻般五官分明,有棱有角的脸俊美异常,外表看起来好像放荡不拘,但眼里不经意流露出的精光让人不敢小看。 一头乌黑茂密的头发,一双剑眉下却是一对细长的桃花眼,充满了多情,让人一不小心就会沦陷进去。高挺的鼻子,厚薄适中的红唇这时却漾着另人目眩的笑容。 这人不是那天在街上看到的人吗?怎么又如此巧合呢! “公子,见笑了。” 锦月早已恢复了沉静,微微施了一礼,语气中虽有歉意,可那双静谧的眸子对刚才的失态看似毫不在意,她向来对于无关的人,不上心。 “这莲花,便赠与姑娘吧!” 锦月大方的接过那朵莲花,莲花是用上好的雪纺轻纱做的,精致异常。 锦月本性冷淡,却不想和这人攀谈起来,不得不为眼前的男子所折服,他的见识非常人能比,身上的黑衣,看似平常,细看便知道上面用天蚕银丝勾勒出华美的纹理,锦月暗暗的想,这人身份定将不凡。 不知不觉已经来到左相门前。 “公子留步吧!我到了。” 那人一顿,才发现两个人已经走了很远的路了。 他还未说话,锦月已经看到爹爹带着母亲,哥哥匆忙赶过来,她自是明白不是来接自己的,便把目光放在身边的男子身上。 “公子的姓名,能否告知?” 男子的嘴角扬起一丝笑意,颇有君临天下的气势。 “墨承乾~” 锦月震了一下,连忙附身跪了下去。 “锦月不知是皇上,多有得罪!” 这时右相已经赶了过来,跪在一旁。 “小女无意冒犯圣颜,还望皇上恕罪!” 墨承乾并未说话,只是伸手将锦月扶起来。 “右相,听说你的府邸建的不错,不知能否让锦月小姐作陪,让朕观赏一二。” 右相一直没有抬头,却知道墨承乾的举动。 “小女自然荣欣之至,月儿,还不引皇上进去。” 锦月跟着墨承乾走进府内,不用抬头,也知道走到了哪里,一直悉心的介绍。墨承乾也不出声,只是听着身后女子的脚步声,迎合的走着。 “为什么是我?” 墨承乾收住了脚步,转身看着抬头直视自己的小女子,很多年没有人敢这样看着他了,哪怕那个自己放在心里的人也不曾敢这样直视他。瞬间收起了身上自然流露出来的倨傲,温和了许多。 “因为,你合适。” 简单的五个字,从他口中缓缓吐出,却肃杀了整院的风景,在锦月还未从这句话中反应过来的时候,墨承乾已经走远了。 翌日清晨,圣旨如期而至,锦月并未有太多欣喜。反而被墨承乾那句“因为,你适合。”心神不安。 或许,她的确比弦阳适合。外人皆传,她貌胜洛仙,才情绝代,却不知她小小年纪便学会工于心计在这相府之内与姨娘小心权衡,为母亲争取一席之地。 也不知为了练得那一手好字,她又是如何让后院用费的毛笔堆积如山,弦阳的惊鸿之舞练到如此地步,是因为天赋异禀和兴之所至,而她却是别有所图。 番外之并蒂择凤短篇版4 看着院子里凋零的分外凄凉的蔷薇,突然想起远嫁他国的云裳公主早些年对她说的话。 “锦月,若说朋友本宫自是喜欢弦阳,因为她比你真诚,如果是皇嫂,本宫希望是你,因为在这深宫之中,你能够生存。而弦阳却会因一个简单的伎俩而香消玉殒。” 这世间可惜可叹的事情还真是多,原来初见墨承乾那份一直想不明白的熟悉感来自他与云裳公主有些相似的五官,连这如此尊贵的皇家御妹都不能称心如意嫁得意中人,她还奢望些什么呢。 婚期将至,左相府上上下下忙的不可开交,而锦月却难得的清闲下来,除了母亲和哥哥外,其他人都已经进不了她的院子。 她嫁入皇宫,似乎对任何人都好,哥哥从此前程似锦,爹爹可以在朝中的权势无人敢抗衡,母亲在相府的地位再也不能有人动摇,皇上也可以得到左相府和手握兵权的外公舅舅的全力协助,而赫连鸣谦也可以如愿娶得意中人。 可是她呢,为何没有人曾有那么一刹那,为她着想过呢。 上好的檀香木匣子用一把精巧的白金玲珑锁锁好,锦月伸手拂过上边雕刻精美的梅花,似乎是幻觉,尽然闻到了一缕梅花的幽香。 梅花历经苦寒还能收获一阵侵人心脾的馨香,可她苦心孤诣这么多年,却什么都得不到,她从来不求荣华富贵,仅仅一份平淡温馨的家就足矣,也从不想嫁入皇家母仪天下,唯独祈求一人得以终老,为何想要什么,什么就离她越远呢! “姑娘,公子来了。” 青鸾站在门口恭敬的望着她,那份愧疚浮在眼底,本以为只要自己再努力一点,便可以扭转自己的命运,却原来事事早已不在自己预料之内,连一直信任的青鸾,也不过是先皇安插在身边的棋子。 “你告诉赫连公子,请他到西子湖畔静候。” 原来这便是哀莫大于心死的滋味,真是苦不堪言。自己的一网深情还比不上那人一句话来的有效。 昏黄的夕阳将赫连鸣谦修长的身影投的很长很长,依旧是一袭白衣,依旧是风度翩翩,依旧是天人风采,可不一样的只有锦月自己看他的心境。 先前只是心有不甘,想让他尝尝空等的滋味,才向墨承乾提出想在入宫前见他一面。可终究还是不忍心,还是情不自禁来到这里。 或许等待一个不相干的人,并没有自己当时那般万念俱灰。赫连鸣谦望向远方的目光深邃平静,似乎只是来欣赏这深秋凄美的西子湖畔。 “让状元郎久等了。” 柔柔的一句话轻飘飘的从耳旁拂过,赫连鸣谦转身便撞进一双秋水盈盈,如黑色玛瑙一般闪亮的眸子,浅浅淡淡的笑意,看不出任何情绪,仿佛让自己从早上等到落日西沉的不是她一般。 “慕小姐言重了,这里很久不曾来过了,秋日的湖畔却也别有一番风味。” 锦月笑的风轻云淡,绣拳将手中的丝帕抓的很紧,那精心修过的指甲几乎要渗进皮肉之中,而她却丝毫未曾察觉到。 “有句话,我想问公子,希望公子如实相告。” 从来不曾靠她如此近,此时她轻纱绿衣,在这深秋显得分外单薄,似乎走一步,随时要被这秋风卷走。 这天生的冷静、明智、隐忍却是要比弦阳更加适合,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子。也的确配得上与帝王齐肩共享天下。 锦月见他看着自己,不曾要答她的话。明亮的眸子暗淡了下去,把目光扫向无波的湖面。 “以小姐的聪慧,心中必然有答案,又何必苦苦相问呢!” 锦月转过身来,径自笑了,这笑容如同阳光下绽放的茉莉,淡雅明媚,却也掩不住眼底那份悲凉。 “我们的相遇果真别有隐情,我是否该庆幸,我在你眼中并非真被弦阳比了下去呢?” 有几分刺骨的秋风吹散了,锦月额前细碎的刘海,合着飘扬的轻纱转身离开。 赫连鸣谦突然做了一件他本不该做的事,至今想来都不曾想明白,那一刻自己为什么会下意识的抓住她纷飞的衣袖。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静止一般,唯有锦月接连不断的泪滴,大颗大颗的落下,打湿了长长的眼睫,和白玉一般无暇的脸颊。 “如有来生,望公子记得月的情义,莫要再负我了。” 而这边的一切尽收入远处墨色锦衣男子眼中,他高挺的鼻子,薄薄的嘴唇,剑一般的眉毛斜斜飞入鬓角落下的几缕乌发中。 英俊的侧脸,面部轮廓完美的无可挑剔,就这般看着湖边的两个人未说一个字,却让站在他身边的青鸾感觉有一种让自己窒息的压抑。 落日早已西沉不见踪影,窗外的菊花开的十分艳丽,耀眼的黄色,把那株角落里的海棠生生的比了下去。锦月苦苦一笑,像是跟他人,又像是跟自己低喃了一句。 “这黄色果真能压得住万紫千红。” 明日便是入宫的日子,精致华丽代表着皇家威仪的凤冠霞帔,在紫檀菱花绣床上孤零零的躺着。锦月却无心再看它一眼。 青鸾取来火盆,黑色的木炭滋滋的径自燃烧,锦月把那装满整个匣子的浣花笺,一支一支的投到火盆中。看着它亮眼的红变成漆黑一片。 不知已经烧了多少,她的手腕被一人抓起,阻止了她继续燃烧的举动,不用看,锦月便知道是谁,这世间也唯有他进来,青鸾不会阻拦。 锦月侧头直直的望着他,面上带着那份独有的沉静笑意。 “是否恨我?” 锦月抽回了自己被他抓住的手腕,起身将整个匣子丢进火盆中,眼中有她从前未有的决绝。 “皇上不也娶不到自己想娶的人,明日起,你便是锦月的天,锦月若恨,岂不是无辜苦了自己。” 浅黄的烛光打在眼前女子白皙精致的面孔上,有一种无法抵抗的倔强。 “你怎么会知道?” 锦月没有急着回答他,只是用手绢擦了擦本来未曾占上灰尘的手,明明十分干净的芊芊玉指,锦月却擦得十分的仔细。 比夜空中的繁星还要闪亮的双眸垂下,高出她很多的墨承乾只能看到,她弯如月牙的眉和纤长的睫毛在眼帘下投出阴影一片。 “我和弦阳若都入宫,皇上手上的筹码不是更多了,而皇上并没有这样做,若不是有情,恕锦月愚钝,想不出还能有什么原因。” 墨承乾没有解释,但正是他的沉默证实了锦月的猜测。 皓白的月色被镶在窗子上的轻纱打的细碎,正如锦月碎成一地的心,无从收起,墨承乾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的离开。明日以后必将不同。 华丽无比层层叠叠的嫁衣,和那足有几斤重的凤冠着身,锦月带着藏青色翡翠玉护指的手指小心翼翼的拂过用金丝绣出的如意流云牡丹图案。 本来一片清明的双眸变得深邃昏暗。喃喃的一声叹息传来,就像不是从她口中说出来,更像从遥远的地方幽幽传出。 “该放下的始终要放下。” 秋水无垠潋滟居。醉意绕指入眼迷离。花色胀满,溢出雕栏东去。清音琵琶,落日黄沙惜沉鱼。末疑,末疑,一捧相思,一汪情意,一池绝代芳华,换得今昔风声鹤唳。含笑不语,泪落长河不负重决堤。 — — — — — — — — 《问君能有多难求》 出生在七夕之夜的王萦落,顺风顺水的活了十六年,掰指头算算也就遇到两个过不去的坎。 一个是六岁那年被五个哥哥坑了一把,糊里糊涂当上了富可敌国的王家家主。 另一个便是遇到了那个,迷的天下姑娘七荤八素的幕珏洛王爷,掏心掏肺的喜欢了人家八年,但人家却连她的脸都没能记住。 正当她决定痛改前非洗心革面的时候,某个月黑风高的晚上,洛王爷一改往日沉稳,跟她说了一句:“七七听说你喜欢本王?小小年纪,千万别养成半途而废的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