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皇的逆天毒妻》 第001章 我陆芷昭回来了 真冷。 女孩儿打了个冷战,扯了扯身上单薄的衣裳。虽然满山遍野都是树枝,但是近来阴雨连绵,可用来当做柴火的可不多,她找了大半天才找满一篓。 她一大早出来,如今已快日落,中午又没能吃上饭,现在是又累又饿,即便回去了肯定也要遭到一顿打骂。这样想着,她反倒不那么急着回去了。于是她找了快干净些的地方坐下,拿出打火石,点燃了些许柴火,准备烤烤火暖暖身子再走。 忽然,远处的森林里刮来一阵寒风,一下子就把柴火吹灭了,女孩儿吃了一惊,再次点燃柴火,但是很快都被寒风吹熄。 天色渐暗,森林里飘起白色的薄雾,阴气森森,一双眼睛在暗处默默地注视着她,而这厢正四下寻找干柴的女孩儿没有任何察觉。 募得,她发现了不远处的树上挂着一圈白色的布条,她用手摸了摸,并没有被露水打湿,她喜出望外地扯下布条放进柴火堆里,然而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当打火石擦出的火花触到布条的那一刹那,猛地蹿起一簇幽蓝的火苗。 这火苗没有温度,站在一旁的女孩儿甚至感觉到了刺骨的寒冷,她尚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便觉得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吧嗒”一声,一滴水珠砸在树叶上,接连着许多水珠砸向地面,四月的梅雨又开始无止无休。 然而,即便被大雨侵蚀,那柴火上微弱的幽蓝火焰依旧没有熄灭,它静静地燃烧着虚无,照亮了女孩狼狈的面容。 “嗯……” 一阵痛苦地声音后,女孩儿再次睁眼双眼,那幽蓝的火苗再次蹿得老高,然后又瞬间消失不见。 女孩儿坐起身,蓬乱的长发被大雨打湿,紧紧贴在脸上,她用袖子擦了擦湿漉漉的脸颊,缓缓勾起了嘴角,弧度越来越大,终于,她再也不忍不住,爆发出一阵狂笑,惊起丛林深处的飞鸦。 “哈哈哈哈哈……” 一百年了,她的魂魄困这荒无人烟的森林里一百年了,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她仰天笑了好半晌,大张着双手迎接着雨水的洗礼,享受着重生。但是笑声停歇得那一刻,无尽地寂寞与仇恨涌上心头,她愣愣地看着头顶那乌黑的天空,与她被封印的那一晚好像没有什么不同。 未晏,这个她曾经心爱的男人,这个曾许诺守护她一生一世的男人,毁掉了她的家族,杀光了她所有的族人,又亲手将她的灵魂与身体撕裂…… 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她看着那个男人的脸,他的眼里满是失望、怨恨、决绝,可是不久前那双星辰般耀眼的眸子还满是温柔与爱意。 他曾笑着对她说:“等我回来娶你。” 她的嘴角露出一抹自嘲地苦笑,看看她等来了什么? 灭族和封印。 好,既然你心心念念要保护这盛世,那就由我来毁灭,当初你施加在我身上的诸多痛苦,我要一寸一寸地还给你,还给你的子民,还给你这深爱的盛世! 女孩儿撑着膝盖缓缓起身。 她陆芷昭,回来了。 第002章 附身于姜雪 大雨依旧下得肆无忌惮,陆芷昭将竹篓里淋湿地柴火倒在地上,背起空空如也的竹篓,踏上了归程。 关于这个身体的记忆在刚才附在女孩儿身上的那一刻她便接收到了,这孩子名叫姜雪,昨日刚过了十五岁生日。只因其在雪夜出生,她爹便随意给她娶了「姜雪」这个名字,她出生没过几年娘亲便死了,于是她的酒鬼父亲便又给她找了后娘,后娘嫁来后七个月便早产生下了一个弟弟。 彼时姜雪不过五岁,却已经被后娘逼着学会洗衣烧饭,稍有不慎便遭来一顿打骂,爹爹若是喝醉了回来,后娘稍微挑拨几句,那之后也要再遭爹爹一顿打,姜雪无可奈何,只得忍耐。 但是如今她陆芷昭接手了这个身体,必然不会就这么受着,就算是为了感谢姜雪替她解了封印,这仇,她替她报了。 「小畜生!怎么又回来怎么晚?不是让你早些回来做晚饭?柴火呢?你去了整整一天,什么都没拾到就回来了?」 家门外,后娘李芳梅好似完全看不见陆芷昭被雨水淋得一身狼狈,只厉声责问她为什么没有拾得柴火。 李芳梅的动静唤来了姜平,陆芷昭尚没能辩解一句,便被他一个巴掌抽在脸上摔倒在地。 陆芷昭原是晓得这身体虚弱,却也没想到虚弱至此,她方才本来可以躲过这一巴掌,但是却因为一天都没能吃上饭,致使有些头晕,再加上淋雨受了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一巴掌打过来。 姜平又在陆芷昭身上踹了几脚,原本一直在旁边幸灾乐祸的李芳梅竟然拦住了他:「好了,莫要再打了,往后她还要靠这身子和脸蛋给我们赚钱,若是打坏了可怎么好?还得花些冤枉银子去治……」 原来如此,李芳梅和姜平将她卖了,想来也该是烟花之地,姜雪别得没有,独独长得还不错。不过也好,能离开这个家她也是求之不得。 喉咙一阵腥甜,陆芷昭硬生生压了下去,她趴在地上喘着粗气,身上的疼痛却让她暗暗勾起了嘴角。无妨,反正今日的种种,往后她都会加倍奉还! 「爹!娘!我饿了!」屋中传来小弟姜宁的声音。 姜平立刻换上笑脸朝屋里走去:「宁宁饿了就先吃吧!」 李芳梅嫌弃地扫了陆芷昭两眼,道:「趴在这里装死吗?还不快起来!」 晚上照例没能吃到多少饭菜,但比起以往到是稍稍多了些,姜平又出去喝酒了。 深夜,陆芷昭强忍着困意,算准了时间起了身,悄悄出了门。 姜雪所住的这个城镇还是颇为繁华的,听闻是除了都城以外最大的城镇。出了城后,向东是姜雪拾柴火的山林,远处黑影涌动,向西边是一处乱坟岗,没钱的穷人大多将死者葬在此处,这里乱草丛生,一片荒凉,阴气甚重,周围偶尔不知名鸟类的叫声,如同午夜怨灵的哭号。 此时大雨刚歇,空气中都是泥土的腥气,当然还有尸体的腐臭。有些穷人家买不起棺材,就用草蓆裹住死者的尸体草草扔在此处。 第003章 鬼王夜影 陆芷昭私下寻找一番,找来一根枯枝,在坟冢之间的土地中挖出一个半臂深的土坑,料想这里定然从未见过日光,随后,她咬破指尖,让鲜血滴在那土坑中,口中轻声念到:「云遮日,夜吞天,魑魅生,魍魉来……」 随着陆芷昭念出的咒语,那土坑中渐渐升起一股黑烟,愈来愈浓,愈来愈多,最终化作一黑衣男子的模样出现在陆芷昭面前,他打量着陆芷昭的模样,故意嘲笑道:「我还以为要等上一千年呢,没想到不过百年你就出来了。」 还是那双勾人的黑色眸子,苍白的面孔,邪魅的笑容,他便是与陆芷昭定下死契的鬼王夜影。 陆芷昭没有理会他,她扫了一眼自己的手臂,只见一枚乌黑的玉镯凭空出现。 当初被那人逼得将死之时,陆芷昭不得不召唤出夜影,与他定下死契,助她完成心愿,当心愿了却之时,将自己的灵魂奉上,这枚玉镯便是她与夜影的契凭。虽然这是姜雪的身体,但是她的血里带着陆芷昭灵魂的气息,因此即便是姜雪的血,也能将夜影召回。 招鬼原本是族中禁术,因为施术之人并不清楚招出得是什么鬼,倘若不幸招出恶鬼,当场吃掉施术者也不是不可能,而且如果无人将其收服,结果将不堪设想。 「你就是我的契主?召我何事?」那日,夜影高高在上地浮在半空中,一袭黑色长袍衬得他身形颀长,及腰长发无风自动,俊美的面孔似笑非笑地睨视着奄奄一息的陆芷昭。 夜影自称是鬼王,陆芷昭无从分辨真假,但无论他是与不是都无所谓。她擦掉嘴角的血迹,眼里满是恨意,一字一句地对他道:「助我杀了那个人,作为代价,我的灵魂就是你的!」 如今百年已过,想再杀那人恐怕已是不能。 「我们的死契依然作数,你助我復仇,乱这天下太平,我将灵魂献祭给你,续你永生不死。」姜雪原本清脆的嗓音,带上了陆芷昭特有的低沉沙哑,在这乱坟岗里竟有些别样的风情。 夜影见她第一眼便迷上了她的气势,她眼里的仇恨是最美的风景。此时乌云渐退,明亮的月光照在陆芷昭身上,但有那么一瞬间,他似乎看见了当初的那个陆芷昭,她倾国倾城,意气风发,染血的长髮在风中飞舞…… 「正是如此,我的契主。」夜影轻笑着单膝跪倒在地,牵起陆芷昭的左手,亲吻上那枚玉镯,剎那间,他化作一团黑雾融进了玉镯里,而那原本乌黑的玉镯顿时充满了流光,在黑暗中闪烁着些许幽光。 陆芷昭以为自己走得悄声无息,不想还是被李芳梅发现了。 也是不巧得很,李芳梅睡到半夜,忽然觉得口渴得很,就想把陆芷昭唤起来给自己倒些茶水喝,谁想她到了陆芷昭的房间里发现,床上竟然空无一人,恰巧此时房门传来一阵动静,李芳梅当即觉得自己晓得了什么不得了的事,便坐在陆芷昭的房间里静静地等着,待她走进来,故意幽幽地道:「这么晚了出门,是去会男人去了?」 第004章 有时候活着比死痛苦多 陆芷昭一进门便已经察觉到自己房中有人,在黑暗中,她勾起嘴角嘲讽地笑了笑:「我去了哪里,做了什么,都与后娘无关。」 陆芷昭知道她为什么这么说,镇上有几个与她同龄的小伙子都对姜雪有些好感,陆芷昭记得隔壁木匠家的儿子在昨日她过生日的时候还送了她一支小桃木剑,可以随身带着辟邪,姜雪还十分小心翼翼地收在自己的枕头下。 说来也是讽刺,昨日姜雪十五岁的生日,爹娘完全不知道,反倒是一个外人一直记着。 李芳梅第一次见姜雪用这样的语气同自己说话,也不顾会不会吵醒姜宁,大声喊道:「你这个小畜生,果然狐媚,这还没去花坊便已经回勾搭男人了?」说完还动起手来作势要打陆芷昭。 陆芷昭冷笑一声握住她的手腕,风轻云淡道:「论起勾搭男人的手段,我哪里能比得上后娘?」 李芳梅愣住,底气明显有些不足:「你……你什么意思?」 姜雪心思单纯恐怕是不会多想,但陆芷昭一眼便看出其中的端倪。在姜雪的记忆中,姜平娶李芳梅娶得十分仓促,乃是奉子成得婚,说是早产生下的姜宁,但李芳梅为人水性杨花,邻里间皆有耳闻,因此姜宁究竟是不是姜平的儿子还说不准。 陆芷昭用力推开李芳梅:「后娘也该知道,有些事情还是不要说开得好,总归过两日我就要走了,我们何不趁这几日再好好叙叙母女之情?」 耳边传来夜影的哂笑:「你还是这么能说会道。」 陆芷昭扫了一眼李芳梅,她果然听不见夜影的声音,她被陆芷昭推得一个踉跄,不小心被桌角绊倒摔倒在地。 「娘?」姜宁被她们两人的动静吵醒,揉着惺忪的眼睛走过来,接着微弱的月光,他瞧见李芳梅倒在地上,而陆芷昭却若无其事地站在一旁,他立刻像只发疯的小狗一般朝陆芷昭扑过来,对她又打又咬。 常年看着爹娘殴打姜雪,在姜宁眼中,姜雪根本不是姐姐,而是一个可以任意打骂的下人。 「你对我娘做了什么!你这个坏蛋!」 陆芷昭皱起眉头,用力制住他的双手,不想这熊孩子手不能动便改用脚踢。这孩子往日里便常常欺负姜雪,姜雪觉得他是弟弟便处处忍让,而陆芷昭怎么会受这种气,她在心中唤了一句夜影的名字,瞬间一股旁人看不见的黑影从陆芷昭的手镯里飞出,笼罩住她的全身。 「姜宁,你给我安分点,这话我只说一次。」陆芷昭勐地摁住姜宁的脖子。 在姜宁的眼中,原本懦弱胆小的姐姐忽然变成了恶鬼的模样,披头散髮,面目憎狞,再加上陆芷昭摁住他的脖子的窒息感,他终于感觉到害怕,吓得哭了出来,四肢也软了下来,动都不敢动。 李芳梅勐地回过神来把姜宁从陆芷昭手中抢了回来:「你要做什么!不要伤害宁宁!」 夜影在她耳边轻轻吹了一口气,笑道:「不杀了他们?」 陆芷昭心中回道:「岂能让他们如此轻松的死?有时候,活着比死痛苦多了。」 「啊~真是可怕。」夜影重新回到玉镯里。 陆芷昭勾了勾嘴角,冷声对他们母子道:「现在我要休息了,滚出我的房间。」 「你个小杂种!等你爹爹回来了我再让他收拾你!」李芳梅扔下这句狠话便抱着姜宁离开了。 陆芷昭丝毫不以为意,关上房门安稳地睡下了。 等她再次清醒过来时,全身上下都疼得不行,她强撑着从床上坐起来,片刻后,李芳梅听见动静走了进来,手中端着一碗乌黑东西递到她面前,没好气地说:「不想死就快点把这药喝了。」 陆芷昭警惕地接过碗,问:「我怎么了?」 「风寒发烧,都睡了三天了。」李雪梅白了她一眼,「快把药喝了,给老娘起来洗衣做饭!」说完她便走了。 长期吃不饱饭,衣服也穿不暖和,又淋了雨,凭姜雪这身板不发烧才怪。陆芷昭一口喝尽碗中的汤药,手臂的酸痛疼得她一抖,她正想着为何会如此,撩起袖子一看,竟然满是青紫,再看看身上腿上竟然都是如此,但是她并不记得谁曾经对她下了这么重的手,前几日刚接手姜雪的身体还没有这些伤痕。 「你个小杂种!等你爹爹回来了我再让他收拾你!」 李芳梅那晚的话在陆芷昭脑海里一闪而过,原来如此,约莫是姜平回来听了李芳梅的话,想把陆芷昭叫起来毒打一顿,可那是陆芷昭已然因为发烧昏迷不醒,任由姜平和李芳梅怎么打都没醒过来,两人害怕把她打死了,当即请了大夫,得知她染了风寒昏迷过去这才放下心。 森森的杀气萦绕在陆芷昭周围,她端着药碗正想从床上起身,余光却扫见门边偷看她的一个小小人影。 姜宁见陆芷昭发现了自己,看着她满是杀气的眼神,又想到那晚她恐怖的样子,当即吓得转身就跑。 陆芷昭冷笑一声,把汤碗送回厨房,给自己煮了满满一大碗面,斯条慢理吃完后,碗也不惜洗,自顾自又躺回床上。 李芳梅以为她做好了饭,到了饭点过来一看,锅里空空如也,还有一个剩下些许面汤的空碗,她立刻跑到陆芷昭的房间大声骂道:「臭丫头让你做饭做到哪里去了?」 陆芷昭正要入睡,不想理会她。 「我问你话呢臭丫头!」李芳梅将她没有动静,便动手去掀她的被子。 陆芷昭夺回被子瞪了她一眼:「想吃就自己去做。」 李芳梅不可置信地瞪着她:「还真是不得了了,如今什么都做不得了?我们家供你吃喝你竟一点都不晓得回报?」 那晚的教训已经让她不敢对陆芷昭动手,但任她这么吵下去也烦心得很,陆芷昭现在只想好好休息把身体养好。 供我吃喝?不晓得回报。 陆芷昭怒极反笑,在心中唤了一声「夜影」。 李芳梅只觉得房中刮来一阵飓风,活生生将她推出了陆芷昭的房间,而明明陆芷昭住的房间根本没有窗户! 待李芳梅回过神来的时候,她的面前是紧闭的房门,原来她已经站在了陆芷昭的房门外。 「娘亲?」姜宁躲在桌子后愣愣地望着李芳梅。 李芳梅咽下一口吐沫,装模作样得在陆芷昭门前大声吼道:「要不是看你过几日就走了,看老娘怎么收拾你!」 说完,她立刻抱起姜宁躲得远远的,心中又惊又疑,自从那日姜雪拾柴火回来整个人都不对劲了,还有刚才的事,这大白日的,难道见鬼了不成?! 陆芷昭离开家门的时候,接连下了几日的阴雨骤停,竟然是个难得好天气。 家门外,一个身着林罗绸缎化着浓妆的老闆娘正与李芳梅嘀咕些什么。姜平昨晚又喝了个酩酊大醉,依然在睡,姜宁现在看都不敢看她一眼,如今正躲在家中从窗户外窥视她。 「昭昭,原来你只值十两银子,啧啧。」夜影听见了老闆娘与李芳梅的对话,忍不住嘲笑起她来。 原本凭藉凡人的五感,陆芷昭是听不见她们二人的对话的,但是与夜影定下死契,那么夜影的五感就是她的五感,夜影看见的听见的,她也能看见听见。 陆芷昭勾起嘴角,反驳他:「怎么会?每个月我为百花阁赚得所有银子都会以八二分成到李芳梅手上,我则却拿不到一分钱,而如果我又『不幸』成了花魁,你猜猜她会赚得多少?」 夜影轻笑:「花魁?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终于等到老闆娘与李芳梅谈妥了价钱,李芳梅故意装作颇为不舍的贤良母亲的模样对陆芷昭说道:「小雪,你去了那处可要好好听塞姑的话,好好学艺,将来出息了也别忘了爹娘和弟弟……」 「是。」陆芷昭装作颇为懂事的样子,耐心地等李芳梅把说完,「我一定不会辜负爹娘的大恩大德,自然,也不会忘了弟弟。」 陆芷昭说这话时神情哀戚,任谁看了都觉得她是个好女儿,可李芳梅听了这话却莫名觉得嵴背一凉。 塞姑冷眼看着李芳梅演完戏,抽出怀中满是香粉的绢帕:「好了,时辰不早了,我们走吧。」 「是。」陆芷昭应了一声,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两人没走多久,忽然一人从小巷中窜出,挡在两人面前:「小雪!你不能去!」 陆芷昭微微一愣,随即认出来这人是木匠家的儿子陈志。 陈志冲到陆芷昭面前,紧紧拉住她的手:「小雪!你不要被你后娘给骗了,这女人根本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管家婆!她也不是来招丫鬟的!她是花坊的老闆娘,她是……」 原来李芳梅是这样对街坊邻里说的,但是看陈志的样子,大约邻居们也晓得她说得都是假话。 陆芷昭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望着他:「我知道啊。」 「你……你知道?」陈志愣在原地,「既然你都知道,那……那就快与我逃走吧!」 陆芷昭露出疑惑的神情:「逃走?为什么要逃走?」 第005章 这一巴掌我记下了 陈志更加震惊了,他原以为姜雪是被李芳梅骗了,一直蒙在鼓里,还担心若是她知道了真相会不会伤心欲绝,没想到她根本就知道事实,也完全没有拒绝的样子,可是那百花阁哪里是正经女子该去的地方?那里是个花坊,专门供有钱人买乐子的地方,那里的女子虽说是卖艺不卖身,最终不都成了有钱老爷的小妾?姜雪不会不知道那是个什么地方。 陆芷昭实在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伸手捏了捏陈志的脸:「往后若是想了我了,记得到百花阁来找我。」 陈志目瞪口呆地看着陆芷昭和塞姑离开。 塞姑本以为姜雪是个老实到呆傻的孩子,没想到竟然都是装的,想来方才和李芳梅的对话,她也是演出来,想至此,她忍不住赞赏地上下打量她,开口道:「你是叫小雪吧?」 陆芷昭沖她笑了笑:「我叫陆芷昭,塞姑叫我昭昭即可。」 「陆芷昭?可我记得你姓姜……」塞姑带着点犹疑地看着她。 陆芷昭并不回答,只是笑着道:「往后还请姑姑多多照顾了。」 塞姑眼睛一亮,知道陆芷昭是个明白人,也不再过多追问缘由,只说:「照顾是自然的,只是……往后的路怎么走,还是看你自己,我是不会帮你的。」 陆芷昭点头微笑:「那是自然。」 虚无中,夜影问她:「你姓陆?我记得与我定下死契的时候,你只说自己叫芷昭。」 陆芷昭的眼神暗了暗:「姓氏又是由神祗的祭司赐予的,我们一族哪里能有姓氏?我曾记得爹爹说过,我们一族原来姓陆的,后来被剥夺了……过去也就罢了,难道如今我还要忍着?」 夜影没再说话。 姜雪从未来过花街,自然也从未见过花坊,是以陆芷昭也不晓得百花阁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只是听着名字大约是个气派的花坊,谁想到去了才晓得,不过就是个小小的歌舞坊,整条花街满是花坊,百花阁着实不怎么起眼,里头的姑娘也不怎么出色,论外貌比不过东边的相思楼,论技艺比不过西边的芙蓉宫,只是这里的姑娘可以去各处大户人家中跳舞唱曲儿,用不着客人们上门,这才稍稍有些生意。 带着姜雪到了她下榻的屋子,塞姑问她:「你后娘说你会唱歌?」 陆芷昭悠然道:「姑姑想让我会什么,我自然便会什么。」 「但愿你做得比说得好听。」塞姑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语气里有些讽刺的意味,有带着点悲天悯人,塞姑大约只把当她当做不谙世事、狂妄自大的小姑娘了,「我丑话先说在前头,到了这百花阁就是我百花阁的人了,不要天天再想你家里的事。还有,若是没有客人要你去表演或是受了欺负也不要同我说,我是不会帮你的,这里一切都凭各自的本事。」 陆芷昭也露出一丝微笑:「那是自然。」 塞姑笑她不谙世事,她笑塞姑自以为是。 「初来这儿的头一月,会有旁的姑娘带着你,去见见客人,你要把握好机会,让更多的客人认识你,之后的一个月就要全凭你自己了,倘若一个月内全无客人点你的名,那么你就得成为其他姑娘的丫鬟,服侍她们。」塞姑话音刚落,门外传来一阵娇笑声。 「塞姑。」 门外,一群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走了过来,走在最前头那个神情很是倨傲,塞姑见了她也是腆着脸对她笑道:「妙仪姑娘,你怎么来了?小绿昨日同我说,姑娘偶感风寒,卧床能不起呢。」 一个丫鬟模样的人立刻道:「小姐昨日确实有些不适,今日这不好些了,听旁人说姑姑又得了个新姑娘,怎么也得来看一看,替姑姑把把关呀,若是像之前的天香,那可真是……晦气!」说着便朝陆芷昭白了一眼。 想来这说话的人就是小绿,人如其名一声绿衣,长相十分普通,从她刚才那番话看来,倒是个能说会道的,只是嘴巴似乎不太干净,而且这个天香,又是谁? 那名叫妙仪的女子绕着陆芷昭打量了一番,颇为不屑地扯了扯嘴角:「你叫什么名字?」 陆芷昭如实回道:「陆芷昭。」 妙仪着实是个美人,勾人的丹凤眼角上一滴朱红色的泪痣,随便一个眼神过去,都能让男人生起怜爱之心。 她用广袖捂着嘴唇轻笑一声:「这是什么名字,真真是难听,到了我们百花阁,自然就起一个像样的艺名,我想想,你就叫……国色吧怎么样?」 国色?国色天香的国色? 其他的姑娘都纷纷抿唇笑了起来,一脸幸灾乐祸,就连塞姑也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等着看好戏。 想她陆芷昭当初杀遍天下的时候,这女人的外祖都没出生,竟也想着来欺负她? 陆芷昭并没有如同妙仪所想的那般露出愤怒、不甘地表情,反而悠哉悠哉地问她:「怎么?妙仪姑娘觉得『国色』这个名字很好听么?」 妙仪挑眉,继续戏弄她:「当然好听了,你许是没读过什么书,不晓得这书上有个叫做国色天香的成语,专门用来形容女子的美貌,妹妹长得这么好看,真真配得上这名字呢!」 陆芷昭笑道:「我再怎么好看,也比不上妙仪姑娘。」 听到这话,妙仪当即露出理所当然的神情,但是陆芷昭下一句话便让她的脸色由晴转阴。 陆芷昭说:「既然姑娘的美貌胜过我,我又怎敢用『国色』这样好听的名字?不如让给姑娘吧,我便继续用我这不甚好听的名字——陆芷昭。」 「你!」妙仪气得瞪圆了双眼,「好哇你,一个小小的新人竟然敢在我面前放肆,小绿,掌嘴!让她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是!」小绿一副得意洋洋地样子走过来,「臭丫头,想想你是在同谁说话,记好了这一巴掌!」 陆芷昭一把抓住小绿挥过来的手,沖她微微一笑:「这一巴掌我自然记下了。」末了转头对塞姑说,「姑姑,新人来这儿的头一个月是要跟着哪位姑娘的吧,我见妙仪姑娘对我的事如此上心,不如我就跟着她吧,如何?」 塞姑吃了一惊,随即回道:「只要妙仪姑娘不反对……」 妙仪恐怕求之不得,有哪里会反对,果然,她说:「好哇,反正自从天香后,我手下也许久没有新人了。」 刚才同她一起进来的几个女子纷纷小声嘀咕道:「她竟也真敢……」「小丫头不知天高,地厚,往后有她受得……」「唉,恐怕又是一个天香……」 陆芷昭把她们的话都听在耳里,面上却不动声色:「既然如此,那么往后还请妙仪姑娘多多照顾了。」 妙仪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那是自然。」 很快,妙仪带着一群姑娘如同来时一般娇笑着离去,只留下一阵香风。 塞姑嘱咐了她几句,也要离开,被陆芷昭叫住。 「姑姑,那天香是?」 塞姑脸色变得很是难看,但她沉默了片刻,终是对陆芷昭说:「两年前我们这儿来的一个姑娘,我把她安排在妙仪手下,后来一直揽不到客人,自己又想不开,半年后便投湖自尽了。」 「总之,你自己小心吧。」说完,塞姑转身离开。 「我闻到了……食物的香气。」夜影从陆芷昭的手镯里现形,双手勾住陆芷昭的脖子,从身后抱住她。 鬼是没有实体的,陆芷昭自然也不会觉得重,就这么任由他吊在自己身上:「天香?这附近有她的魂魄?」 夜影点了点,舔了舔嘴角:「你被封印后,我无处可去,便在地狱成眠了百年,力量什么的都尚未恢復,若不是你拦着我,那晚我便要吃了你爹娘的魂魄。」 陆芷昭冷哼一声:「他们才不是我爹娘。」 她走到窗边,用力一推,不远处赫然是一片湖,湖边杂草从中种着一排槐树,忽然一阵凉风吹来,带来远处模煳的呜咽声。 陆芷昭忍不住皱眉:「湖边种槐树?这不明摆着要招鬼?」 透过夜影的视线,她一眼望见了槐树下坐着的一个白色身影,长发凌乱地披散着。 「就是她。」夜影颇有些兴致勃勃。 「啪」得一声,陆芷昭将窗户关上:「现在不可以。」 她走回床边,收拾起行李来。 「现在不可以,意思是晚上便可以了?」夜影听出了她的意思,眼前是她白嫩的耳垂,他忍不住伸出舌头舔了舔,满意地看到它从珍珠般的白色变成朝霞般的粉色。 「啧,别闹。」陆芷昭只觉得耳边一阵凉风吹过,但是夜影跟了她许多年,早就摸清了她的敏感之处,那一阵凉风正吹在耳朵后的浅窝处,扰得她一阵心痒。 夜影知道她对自己无可奈何,邪恶地笑起来:「即使身体换了,这些地方还是一样敏感……」 陆芷昭皱眉:「哼,过了这么多年,你还一样的无聊,快从我身上下来,你冷得要死。」 第006章 想不想同我一起报仇 夜影不情不愿地从陆芷昭身上飘下来,坐在床边打量着屋子:「虽然依旧不怎么样,但还是要比你之前那个屋子好上不少。」 陆芷昭扫了他一眼:「我又不会一直住在这里。」 「也是。」夜影说着,忽然噗嗤一声笑了起来,「那叫妙仪的女人真是可怜,竟然惹上了你。」 「她约莫以为我会如同天香一般任由她愚弄。」陆芷昭眸子一闪,勾起嘴角,「接下来我会让她看到自己的客人一个个离去,成为我的客人,然后再沦为谁的丫鬟,最后身败名裂。」 「从云端跌入谷底……吗?」夜影被陆芷昭眼里的艷色迷惑,他忽然贴近她,在她耳边低语了一句,「我拭目以待。」随后消失不见。 入夜,一轮新月升至夜空中,央,很快便层层的乌云遮得严严实实,风比白日里更冷,除了风声,周围一片死寂。 陆芷昭掐准了时间,翻过窗户,越过层层的枯草灌木,朝湖边走去。 「呜呜呜……」 夜风送来谁的哭声,还有刺骨的寒意与悲凉。 忽然,陆芷昭感受到颈部一阵凉意,她勐然回头,一张惨白的脸出现在陆芷昭面前,她们的距离不超过一寸。 陆芷昭动了动手指,夜影从手镯中瞬间飞出,黑色的烟雾紧紧缠绕住天香的鬼魂。 天香大惊:「你,你什么人?你们要做什么!」 「夜影,住口,现在还不能吃她。」陆芷昭对天香身后正要长大嘴巴吞下她的夜影如是说。 夜影恶作剧般地在天香耳边威胁道:「好好回答她的问题,否则,我吃了你!」 天香生前便懦弱胆怯,死后依旧胆小,她方才不过是想把陆芷昭吓走,以往她用这个法子不晓得吓走了多少人,整个百花阁都知道这湖,绝对不可以靠近。 陆芷昭看着她怅然若泣的模样,忍不住勾起嘴角:「你就是天香吧?想不想,同我一起报仇?」 天香怯怯地望向陆芷昭,眼里满是疑惑:「报仇?」 陆芷昭点头:「是,报仇。你之所以至今无法轮迴,不就是因为死时怨念太重,死后魂魄离不开此处吗?」 天香低下头,没有说话。 「同我一起报仇,杀了妙仪,杀掉所有曾经逼死你的人。」陆芷昭的语气里充满了吸引力,她的眼里闪烁着疯狂,夜影最喜欢她这模样。 但是天香却一脸茫然地问她:「妙仪?我并非因为妙仪而死。」 陆芷昭微微一怔:「不是妙仪逼死的你?那你为何投湖自尽?」 天香不知想起了什么,她伸出手来抚摸着自己的头髮,惨白的脸上泛起一抹温柔,她说:「妙仪再怎么欺我辱我,我都觉得没什么所谓,因为那位公子,他原是妙仪的客人,我知道他不可能会对我动心,但我还是忍不住爱上了他,那日,我原想对他表白,他不答应也没什么关系,我只是想让他知道我的心意,可是,可是我却撞见他和妙仪相拥的场景,我……」 「不恨么?你最爱的人和你最恨的人在一起,你不恨吗?」天香的诉说勾起了那些陆芷昭不愿回首的往事,一想起那个男人对自己的背叛,她便忍不住想毁灭一切,「和我一起报仇吧,杀了妙仪,杀了那个男人!」 「不!」天香忽然大吼出声,「我做不到!只要他幸福,只要妙仪是他想要的,我又为何要恨他?」 「既然如此?你又为何一直久久徘徊在此处不能离开?」陆芷昭反问她。 「因为……因为在我的内心深处,依然留有一丝希冀,希望能再次见到他,所以,我要他活着!他爱上谁都好,他对我怎样都无所谓,只要他活着!」天香沖她喊道,两行血泪从她的脸颊上流下,「你不懂我!如果你也曾爱过谁……」 「愚蠢!你这样又有何用?他永不会来此处见你!他根本不曾在意你的死活,他甚至不知道你的名字!」陆芷昭打断她,她没爱过?她怎么会没爱过?正是因为曾有过那些甜蜜风花雪月,才让突如其来的背叛更加让痛来得更加撕心裂肺。 「那又如何?我不在乎!这只是我自己的爱情!」这一刻的天香,没有了以往的懦弱,怨灵的力量在这一瞬间爆发出来,她竟然挣脱了夜影的束缚,张牙舞爪地朝陆芷昭扑去,想要置她于死地。 而陆芷昭并没有躲开,只是愣愣地看着她,就在天香即将碰触到她的那一刻,夜影的黑色烟雾勐地从身后笼罩住天香,瞬间将她吞噬。 周围忽然一片寂静,只留下一丝淡淡的血腥味,好似刚才的事情都是幻觉。 夜影舔了舔嘴角,看着眼神落寞的陆芷昭,沉下了脸。 「真是傻瓜……」陆芷昭嗤笑道,「这样的爱究竟有什么用?为何要牺牲自己来成全旁人?凡欺我者,死!」 夜影缓缓走上前,抱住她:「尽情地憎恨吧,我会陪你毁灭这天下。」 第二日,整个百花阁蔓延着一股低沉的气氛,人人都听见了昨晚阁后那片湖传来的女人的叫声,大家都知道那是死不瞑目的天香,但是谁都不敢说出来。 妙仪自然也是听见了的,昨晚自从被那叫声吵醒后,她便再也不能安眠,今日起来也一副恹恹的样子。 小绿对妙仪的心思十分了解,她一边给妙仪化妆,盖住她不佳的脸色,一边试探地说道:「真是晦气呢,那丫头刚来,天香便在后湖鬼哭狼嚎的……」 妙仪眉毛一挑:「你说得对,就是因为那丫头,昨日里也对我如此不敬,不给她颜色看看,她还真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这厢陆芷昭还未吃完早饭,妙仪便带着小绿闯了进来,两人一脸嫌弃地打量着陆芷昭的屋子,小绿对她道:「喂,别吃了,快跟我们走。」 陆芷昭根本不搭理她,依然自顾自吃自己的早饭:「百花阁上午是不做生意的,妙仪姑娘要带我去哪儿?」 妙仪竟没有因为她的态度而生气,只说:「你瞧你这一身穷酸像,怎么去见客,你既然到了我手下,我自然要给你置办几件像样的衣服,否则客人们还以为我心眼太小,苛待新人。」 既然妙仪肯为她花钱,她又为什么要拒绝? 于是陆芷昭几口吃完了早饭,跟随者妙仪和小绿出了门。 「哟,是妙仪姑娘啊,快请进快请进,正巧昨日我们店进了几匹新布……」 这成衣店的老闆与妙仪极其熟识,该是晓得她的身份的,妙仪算是百花阁的第一美人了,出来买衣服自然出手大方。 妙仪指了指跟在身后素衣布服的陆芷昭说:「这次不是我,是给我身后这小丫头买衣裳。」 老闆一边打量着陆芷昭,一边观察着妙仪的脸色,问道:「这莫非是……妙仪姑娘的妹妹?」 妙仪当即白了他一眼:「什么眼色,这是我们百花阁的新人!唉,塞姑只信得过我,非要让我带她,我又如何能拒绝?」 老闆立刻点头哈腰地道歉:「是是是,我只是瞧这姑娘有妙仪姑娘三分美貌,便误以为是姑娘的妹妹了,你看我这老眼昏花的……」 妙仪哼了一声:「好了,别在这儿废话了,快去给她拿两件衣裳。」 「是是是……」 方才那一番问话绝对不是多余,从方才妙仪的口气里,成衣店老闆听出了她对陆芷昭的不满,于是片刻后,他拿出了前年剩下的旧款式衣裙,谄媚地拿到妙仪面前,笑眯眯地问她:「姑娘你看……这两件如何?」 妙仪伸手挑开了那两件衣裙,款式皆十分普通,颜色是一红一青,都是普通女子穿烂了颜色,她满意地点了点头,对陆芷昭道:「去,把这两件换上试试。」 陆芷昭没有做声,接过衣裙跟着老闆去了里间换衣裳。 当她穿着一身红色衣裙出来的时候,就连妙仪也吃了一惊,那样普通的红色竟让她穿出了一丝英气,明明未施粉黛,头髮也随意盘在脑后,她竟然美得让人挪不开眼。 妙仪冷哼了一声,故意说道:「真难看!去换下一条。」 于是陆芷昭穿上了那件青色的衣裙,走出了里间。 没有了红色的艷丽,原形普通得有些老气的青色竟更衬托出她超凡的气质,如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亭亭玉立。 「还不如上一条呢……」妙仪很是不耐烦的样子,「去,还是把那条红色的换上。」 等陆芷昭进了里间,小绿对老闆抱怨道:「你找得都是什么衣服?就没有更普通的颜色和款式了?」 老闆很是为难:「姑娘,那以前是最普通的款式了……您是挑衣服的行家,您该看得出来,那是前年的款式了,还有颜色……若是再暗一些的颜色又有些土气,配不上你们百花阁的姑娘呀!」 妙仪依旧气愤不已,老闆眼珠一转,心生一计,他走进仓库,抱出一匹布,送到妙仪面前:「姑娘,这是我昨儿个刚到的新布,您瞧这花色……」 妙仪扫了一眼那布,眼神立刻亮了起来:「老闆,你知道我的尺寸,按照最新的款式,就用这布,给我做两条裙子,若是合了我的心意,我给你两倍的价钱。」 老闆当即笑得合不拢嘴。 第007章 生魂的味道如何 中午,妙仪带着陆芷昭来到一处十分奢华的酒楼,小二看三人穿着便晓得她们非富即贵,询问她们要吃些什么。 「把你们这里的招牌菜都上上来。」小绿如是说,末了又对陆芷昭道,「你去其他桌,不许同我家小姐坐一起。」 店小二正颇为尴尬地看着她们,小绿又道:「随便给她点青菜白饭就行了。」 「是。」小二同情地扫了一眼陆芷昭,领命退下。 陆芷昭倒是无所谓,她本也不想同妙仪坐一桌。 吃过饭后,妙仪和小绿两人一声不吭地在前方走着,不像是要回百花阁的样子,陆芷昭疑惑不已,便问:「这是要去哪儿?」 小绿替妙仪答道:「现在你有了新衣裳,又吃饱了,自然是要去见客人了。」 陆芷昭觉得奇怪,又问:「塞姑之前同我说,一般都是客人用轿子来请……」 「哼,哪能次次都是大户人家的客人?一般都是寻常家的公子请我们去唱曲儿,钱也少得很,只是我们家小姐名气大些,这才有不少阔绰的老爷用轿子来请。」小绿说道,语气里很是得意。 陆芷昭无所谓地撇了撇嘴。 「到了,就是这里。」妙仪点了点头,示意小绿上前扣门。 陆芷昭皱眉打量着眼前破旧的木门,想来门内应同这木门一样破落,妙仪竟然也肯见这样的客人? 「赵四,开门,快开门!」小绿勐敲了木门几十下。 片刻后,一个满身酒气的男人晃晃悠悠地打开了木门,他瞧见了妙仪后,立刻露出色眯眯的表情来:「哟,原来是妙仪呀,我今儿个可没钱听你唱曲,你……」 小绿打断他:「没钱也没关系,今个儿给你唱曲的不是我家姑娘,是这位。」小绿说着,一把拉过陆芷昭手臂,将她推进了木门,撞在赵四身上。 妙仪看着赵四和陆芷昭,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她对陆芷昭道:「这是你的头一个客人,好好服侍他,小绿会在晚饭前来接你的。」 说完,小绿手脚麻利地关上木门,同妙仪一起消失不见。 赵四一头雾水地看着眼前的陆芷昭,但很快便露出噁心的笑容:「这可是你送上门来的,话先说明白,我可没有钱!」 陆芷昭一改方才温顺的表情,勾起嘴角,挑衅地看着赵四:「没钱?你不是还有命吗?」 姜雪本就是个美人胚子,有了陆芷昭的魂魄后气质更盛,赵四双目放光地瞧着她,只以为她是在说玩笑话:「原来是个泼辣的美人儿,来,跟哥哥到里屋唱曲儿吧!」 陆芷昭抿唇一笑:「好啊。」 下午日落之时,陆芷昭出了赵四家的木门,门口果然站着小绿。 小绿满眼的幸灾乐祸,她鄙夷地上下打量着陆芷昭,露出一抹明了的笑容。 陆芷昭没有理她,也没什么表情,只对她说:「走吧。」 回了百花阁后,似乎大家都听说了陆芷昭被妙仪留在赵四家唱曲的事,姑娘们看见她都打量起来,或同情,或戏嚯。 小绿装模作样地叉起腰,沖她们喊道:「看什么看?都没事做吗?」 姑娘们纷纷散开。 小绿回头对陆芷昭道:「今日见了第一位客人想必你也该清楚了,回去好好休息,过几日我们姑娘会再带你去见客的。」 想清楚?想清楚什么?不该对妙仪无礼吗? 看着小绿离开的背影,陆芷昭忍不住嗤笑一声,转身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你回来了。」塞姑正坐在陆芷昭房中,看样子已经等了她许久。 陆芷昭露出如往日一般温和无害的笑容:「姑姑。」 妙仪一回来后,便在百花阁里大肆宣扬陆芷昭的事,言她把陆芷昭留在了赵四那儿。 赵四是花街出了名的滑头,好色却又没钱,总是在听了姑娘们唱曲后找个藉口扬长而去,大些的花坊有打手将其乱棍打出,而像百花阁这般没什么名气的小花坊便只能躲着避着,好在百花阁的规矩是先出钱,才会让姑娘们去见客。 有时候赵四得了些钱,会请妙仪上门唱曲儿,妙仪去过一次,但是被赵四动手动脚,自此,无论赵四出多高的价钱,她都不肯再去。 陆芷昭只是初入百花阁的新人,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不谙世事,又反抗不过,想来定是被那赵四欺负了。 塞姑以为她是强颜欢笑,更加心疼了,但是就像她之前说过的,即便陆芷昭受了欺负她也不会管,毕竟这就是花坊。 塞姑仔细忖度了一下措辞,道:「没伤着吧?」 陆芷昭笑着摇了摇头:「只是去唱个曲儿能有什么事呢?姑姑多虑了。」 塞姑不好再说什么,又问候了几句便离开了。 那赵四连陆芷昭的一根头髮都没碰到,就被夜影吞下了魂魄,灵魂与肉,体分离的痛苦让赵四连叫都叫不出声。 活人如果没了灵魂,就是行尸走肉,但他的心脏依然在跳动,他还活着,一个活死人。 赵四倒在地,双眼却睁得硕,大,一眨不眨地瞪着头顶的苍穹。 陆芷昭漠然地看着这一切,那种痛,胜过万箭穿心,胜过蚀肉碎骨,那是连同希望和唿吸一起抽走的绝望之痛。她忍不住问夜影:「那日我也是疼得这般……面目狰狞?」 夜影回忆起百年前的那一日,挑了挑眉:「怎么会,你比他好看多了。」 这夸奖陆芷昭并不是很受用,她走进赵四的房间随便找了快干净的地方坐着打了个盹儿,算着小绿回来的时辰出了门。 「唔……生魂的味道果然比死魂好上百倍……」夜影从手镯里现身,他从身后抱住陆芷昭,慵懒地舔了舔嘴角。 夜影近距离的欣赏她的面容,她的睫毛又长又卷,一眨一眨的,挠得他心里一阵难耐。 陆芷昭侧头扫了他一眼,夜影若是活人,两人这般面对面必然要亲上,但夜影是鬼魂,他碰得到活人,活人却碰不到他。陆芷昭的侧脸穿过了他的脸,感受着他魂魄的冰冷,她说:「你放心,契约完成后,我会让你尝到最美味的生魂。」 夜影瞳孔微微缩了缩:「我可是期待得很。」 陆芷昭任由他抱着,没再说话。 她曾经听夜影说过,在他的世界里,灵魂可分为三种,按照好吃的程度从低到高排列是:死魂,生魂,心甘情愿为他而死的生魂。 无人召唤时,夜影这类的鬼魂只能留在地狱里,无法往生的鬼魂互相吞噬,是最难吃的,人间的死魂也是一样。有人召唤时,他可以肆意掠夺活人的魂魄,但是因为并非心甘情愿,味道也不是很好。死契完成后,人们甘愿把自己的灵魂献给夜影,那样的味道最为上层。 陆芷昭不是很能理解夜影的世界,但是,他们这般如同恋人一样的相互依偎,也不过是出于交易而已。 说实话,被鬼缠身着实算不上什么好事,但若是活得安稳,谁又会愿意把魂魄献祭给鬼魂? 有那么一瞬间,陆芷昭忽然有了一丝迷惘,倘若天下当真被她搅得天翻地覆,那又能如何呢?那人早已不在人世,他看不到这番炼狱景象,他不会心痛,不会愤怒,不会绝望,她这仇报得又有何用? 夜影一直观察着她的表情,看着她的双眼渐渐空洞,好似迷失了自己。 「你在想什么?」夜影问她。 陆芷昭回神:「我在想……若是死后也能这样同你在一起,约莫也是不错的。」 夜影愣了一愣,心里泛起一阵波澜,他笑起来:「即便你这么说,我还是要吃了你。」 陆芷昭白了他一眼:「是啊是啊,真可怕。」 陆芷昭还以为妙仪能忍多久,不多第三天,她便又来了,让陆芷昭换上那件青色的裙衫,说是要带她去个大户人家。 妙仪一脸得意笑容,叮嘱她道:「这里是周府,说话动作小心些。」 说是什么周府,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员外,不过这次到的的确确是派了轿子过来请的,当然只有妙仪能坐上轿子,陆芷昭只能同小绿跟在轿子后面步行。 员外府的小人识得妙仪,皆对她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但是他们的眼神里却藏着一丝轻蔑,妙仪自诩高贵,其实在旁人眼里,不过是一个风尘女子罢了。 「周员外~」妙仪娇声靠近周员外,偶尔扫到陆芷昭一眼,很是得意。 妙仪大约以为那日她将陆芷昭留在赵四那里,凭赵四的色心,定然将她侮辱了,是以现下故意做出这些举动,不过是想在她心口撒几把盐罢了。 陆芷昭笑而不语。 周员外五十出头的样子,一脸络腮鬍子,大腹便便,他心满意足地任她腻了一会,眼神忍不住飘向陆芷昭,他问怀中的妙仪:「你身后这丫头是?」 「这是我们百花阁的新人,塞姑让我带着,」妙仪说着故作怜惜道,「这也是苦命的丫头,前几日被那赵四……」 妙仪没有把话说完,但是任谁都知道是什么意思了,她以为周员外必定十分厌恶这种不干净的丫头,谁知道比起这弦外之音,周员外在意的另有其他:「赵四?那赵四不是疯了?」 第008章 杀了他 妙仪没料到他的重点只在赵四身上:「怎会?前些日子我还……小绿和那丫头去见赵四,人还是好好的。」 周员外说:「三天前的晚上,赵四满大街的乱吼乱叫,就连我这员外府都听得一清二楚,我派下人出去打听,说是赵四疯了,也有人说是中邪了……」 妙仪觉得此事蹊跷,她用余光扫了一眼陆芷昭,只见她双目眨也不眨地瞧着自己,嵴背勐地一寒,立刻把话题岔了过去,对周员外道:「那个……员外,我前几日做了个新曲儿,旁人谁都没听过,就等着唱给您听呢……」 妙仪说着就搀着周员外朝屋子里,关门前,她给了小绿一个眼神,小绿会意地点了点头,对陆芷昭道:「你在外头候着,如果员外让你进去你就进去,我去去就来。」 陆芷昭应了一声,听着门内妙仪的歌声,暗自揣测那小绿又要做什么。 不多时,迎面走过来一个小厮,他目光露骨地扫视了陆芷昭两眼,小声对她道:「姑娘,来我屋里唱个小曲儿吧,哥哥不会亏待你的。」说着,他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银元宝,在陆芷昭面前晃了晃。 陆芷昭在心中冷笑不已,这周府的下人定然是小绿叫来的,倘若自己跟他走了,必然会传到周员外的耳朵里,让他厌恶自己,只是这小绿竟会以为自己会因为一锭银子就丢下周员外去给一个下人唱曲? 「快跟我走!你走不走?」那小厮见陆芷昭没有半点反应,便想用蛮力将陆芷昭拉走,但是周员外就在房内,他又不敢闹出太大动静,便威胁陆芷昭道,「你若是不跟我走,我便告诉周员外你偷了我们周府的银两!」 陆芷昭察觉出躲在远处的小绿,反手握住小厮的臂膀,笑着对他道:「你有这胆子便你说呀。」 在那小厮的眼里,陆芷昭养眼的一张美人面瞬间变成一张鬼面,那小厮顿时吓得魂飞魄散,鬼叫着跑开了。 「唉你!」小绿见此情景,十分不解,想把那小厮拉着,却被他一把推开摔倒在地。 「吵什么!」周员外听见动静,颇为不高兴得从屋子里走出,「怎么回事?」 陆芷昭一脸无辜,朝周员外行了一礼道:「回员外,我也不知怎么回事,方才一位小厮小哥经过,瞧见了小绿姐姐,忽然吓得大叫着跑开了,嘴里叫着什么『鬼啊鬼啊的』……」 妙仪以为自己的计谋得逞了,脸上幸灾乐祸的笑容尚未退去便僵在脸上。 光瞧着模样的情形,小绿远远摔倒在地,似乎确实如陆芷昭所说。 「胡说八道!这大白天的哪里有什么鬼?」周员外训斥她道。 「是,定然是芷昭听错了……」陆芷昭似是被他的话吓到,柔弱地瑟缩了一下,眸中闪烁着泪光,颇为让人怜惜。 周员外看得心头一热,问道:「你叫芷昭?」 妙仪一看,顿时觉得情况不妙,故意插了一句:「员外,如今她有个艺名,叫国色。」 陆芷昭当即带着哭腔反驳她:「我就叫芷昭,根本不叫什么国色!姐姐为何非要将这难听的名字强加到妹妹头上?芷昭这名字是娘亲留给我唯一的东西了,姐姐连这也要夺去么?」 妙仪没料到陆芷昭敢当着周员外的话顶嘴,立刻怒斥回去:「这是塞姑起的,我们百花阁的姑娘都得有艺名!」 陆芷昭本是想说什么的,但又似强忍着不敢再说什么,她泪眼朦胧地扫了一眼周员外,遂又低下头去。 这样的对比,更加突显出了陆芷昭的柔弱,周员外看惯了妙仪这样艷丽的女子,现在瞧见陆芷昭,到觉得她更加可爱,那弱不禁风的模样更是激起了他的保护欲。 「好了好了,都是百花阁的姐妹,你们就不要吵了,来给我唱曲吧。」周员外一挥袖子,拦住陆芷昭的肩膀,「你都会唱什么曲?」 陆芷昭不着痕迹地推开他的手,擦了擦硬挤出来的几滴眼泪,笑道:「员外听曲听腻了吧,不如芷昭给您跳个舞如何?」 两人就这般便走便说进了屋子,留下妙仪一人在门外傻傻站着。 回去的一路上妙仪都冷着脸一言不发,小绿自知没办成事,几次想讨好妙仪,都得不到回应,她只好对陆芷昭冷嘲热讽,先是说她长相不佳,后又道她狐媚手段勾搭上了周员外,但谁想她越这般说,妙仪听在耳朵里越是生气,毕竟她虽然长得比陆芷昭好看,也自诩更有手段,却偏偏被陆芷昭抢走了客人。 「你还有完没完?」妙仪冲着小绿吼了一句,随后便加快脚步想甩掉她。 「小姐!」小绿瞪了陆芷昭一眼,委屈地跟上。 陆芷昭冷笑一声,自顾自悠闲地走着。 夕阳把半边天都烧灼成赤红,五月毕竟已是入了夏,不过走了几步便微微有些出汗了。于是陆芷昭微微拉开领口,单手做扇状扇着风,不经意间露出白皙的锁骨,引得路人频频回头而不自知。 「快让开!都让开!」 「快看快看!是祭司!」 一时之间,道路上的行人纷纷朝路边散去,留出中间宽敞无比大道。 陆芷昭也被他们推着挤到了路边,她正想着怎么回事,便听旁边两位路人讨论道:「祭司大人今年怎么来得如此之早?往年的巡游可得到月底才来得到咱们这儿……」 另一个说:「许是今年比较太平,没那么多鬼怪作祟吧……」 祭司。 听见这两个字的瞬间,陆芷昭的心头一阵刺痛,没想到百年之后,百姓们依旧如此信奉祭司,不过能灭了她的族人,也难怪百姓们崇敬。 陆芷昭在姜雪的记忆里搜索了半天,隐隐约约记起,似乎每年是有这么一段日子,城中会举行什么祭天大典,若是恰逢大旱或者涝灾,祭天大典之后不久,必定风调雨顺,只是他们口中的巡游什么的,却完全不知晓,不过姜雪常年在家中任劳任怨,估计也没有机会看到这景象。 没过多久,祭司的队伍便行了过来,最前方有两个小童用柳条沾着手中的一瓶水撒向路两边的行人,路人们纷纷抢着让水珠溅在自己身上,好像这水是什么灵药。 小童后是两列神使,一列男神使,一列是女神使,他们皆穿着一身飘逸白衣,无痕无垢,圣洁无比,可谁又知道这「圣洁」背后沾了多少鲜血? 陆芷昭看了片刻,得颇为无趣,正想离开之时,众人忽然爆发出一阵惊嘆声,纷纷道:「祭司大人!是大祭司的撵轿!」 不远处,祭司队伍的最后,一辆八人抬起的撵轿缓缓前进,撵轿周围挂着纱幔,其中大祭司的身影正襟危坐,偶有微风拂过,微微撩起纱幔,让人看见了他的长相…… 准备转身离去的陆芷昭用余光扫了一眼,顿时犹如雷击一般定在原地。 「未晏?」 口中不受控制地吐出那个男人的名字,陆芷昭不可置信地望着撵轿里的人,她以为自己看错了,但是夜影的五感敏锐无比,她分明看到那身纤尘不染的白衣,那头宛若星辰的银色长髮,那双目空一切的双眼,那挺立如竹的鼻樑,那稜角分明的嘴唇…… 不会的,不会是他,已经过去了一百年!没有人可以长生不老! 可那样的长相她绝不会认错!他双好看的眸子曾溢满怎样炽热的爱意,他温润的薄唇曾如何在她身上肆虐她怎么会忘记?! 轿中人似有所感,微微侧头寻找,却因为纱幔遮挡,并未看见什么。 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夜影现身,揽住陆芷昭的肩膀,在她耳边轻声说道:「这不是你曾经的小情人?」 陆芷昭被夜影的话吓得一抖,如果夜影都觉得他是未晏…… 她大喘着气,伸出手,颤抖地拉住前面一位路人:「请问,坐在撵轿上的那位是?」 路人莫名其妙地看着她:「他是如今的大祭司神羽君啊,这你都不知道?」 陆芷昭愣愣地看着撵轿从面前走过,有姑娘疯狂地唤着他的名字,他却纹丝未动。 夜影面无表情地盯着撵轿里的人影:「未晏活不了那么久,这人要么是他的转世,要么只是同他长得相像而已。」 陆芷昭沙哑地声音传来:「杀了他……」 「什么?」夜影没能听清。 夕阳终于完全沉入地底,阳光一寸一寸消失,黑暗完全将陆芷昭包围之时,她咬牙切齿地在心中对夜影一字一句地道:「我说,杀了他!」 夜影黑色的瞳孔勐地变成针尖形状,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微笑,说了一句「遵命」,瞬间消失不见。 天色变得更暗了,但是百姓们依然目送着大祭司的撵轿没有离去,忽然一阵黑色的狂风掀起无数砂砾,众人纷纷捂住双眼,只听几声痛苦的尖叫,大祭司的撵轿轰然落地,抬着轿子的八个白衣神使全部倒地身亡,无数地恶鬼趴在撵轿周围,他们长着血盆大口想要吃掉撵轿中人,然而一道白光从撵轿中扩张开来,如同一道球形的结界,恶鬼们紧紧包围其外,两股力量不断抗争,最终白光成功冲破恶鬼的束缚,从撵轿里爆发出来,笼罩住整座城市。 第009章 你究竟是什么人 陆芷昭暗叫一声不好,突然胸口犹如被巨石重击一般疼痛,一股腥甜溢出嘴角,她抬起手腕,不意外地发现原本乌黑的手镯变成了淡淡的灰色。 她与夜影有死契在身,夜影的命就是她的命,夜影受伤,她亦受伤,夜影魂飞魄散,她亦不能活命。 「快走!」夜影虚弱的声音从虚空传来。 陆芷昭立刻扶着墙壁跌跌撞撞地朝一条小巷深处跑去。 白光过后,狂风也停歇,被迷住了双目的众人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偶有几个恰巧目睹了全部的路人都吓得动弹不得。 「大人您无碍吧?」队伍前方的神使们纷纷围到撵轿前,想看看神羽君是否受伤,谁想到掀开纱幔一看,里面空无一人。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陆芷昭用余光扫到一抹白色,想来是神羽君追上来了,她不敢回头,更不敢停下脚步。 神羽君能坐上如今大祭司的位置,即便不及当初的未晏,也必定能力不凡,夜影回到她手镯里的瞬间,他一定察觉到了。这怪她太过心急,夜影才召唤回来不久,尚未全部恢復力量,她此时要他杀掉神羽君,真正是不自量力! 「站住!」身后传来一阵低沉的声音。 陆芷昭微微一怔,随即跑得更快了,她在心中自嘲不已,这人就连声音也如此像他。 怎么办?倘若被神羽君抓住,他绝不会如同未晏一般顾念当年的情分,尚且留下她的性命,她驭鬼企图谋害大祭司,这样的罪名一抗下来,怕是死也不能死得痛快! 怎么办?她手腕上的玉镯是与鬼定下死契的凭证,神羽君必定能感受得出,她现在的身子又随时可能倒下,根本逃脱不了。 怎么办?如果抛弃了这具身体,以灵魂之姿逃走……不行,祭司最擅长抓鬼,那样只会死得更快! 忽然一只有力的大手紧紧握住了她的手臂,陆芷昭心头一凉,身后的人拉着她的手臂勐地转身,即使再怎么不情愿,陆芷昭还是看见了神羽君的脸,她一下子跌进了他眼中漆黑的寂寞里,一如两人的初见。 「小小年纪却会驭鬼,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杀我?」他言语犀利,唿吸之间都是冷的,禁锢住她手臂的手力道大得惊人,几乎要捏碎她,而陆芷昭只是默默地望着她,眼里有她自己都控制不了的痴迷与哀伤。 有那么一瞬间,一个模煳的名字和身影在神羽君的脑海深处一闪而过。 白皙的皮肤,饱满的额头,弯弯的柳叶眉,大大的杏眼,小巧的鼻子和朱红色的嘴唇,确然长得有几分姿色,却也不是什么顶尖的美人。 他很清楚自己从未见过这个少女,但是看着她的眼睛,又是那么的熟悉,胸口某处传来一阵钝痛,他忍不住捂住胸口。 从记事开始,神羽君便晓得自己有治不好的痼疾,那便是心痛的毛病,这病发作时没有任何徵兆,只是心口的位置忽然疼痛难忍,从开始的微痛,到尚可忍受的钝痛,再到忍无可忍的撕心裂肺之痛,那感觉好似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人用刀从心头挖走…… 宫中最好的太医治了十几年也治不好,好在这痼疾只是让人心痛,并无其他症状,发作的时间也只有一炷香,神羽君便习惯了,但现在这病发作得真不是时候。 「你究竟是谁?」神羽君望着她,他冷若冰霜的俊脸上浮现出一丝疑惑。 陆芷昭的长髮在晚风中划出一道好看的弧度,一如她缓缓上扬的嘴角:「你放了我我就告诉你。」 「不可能!你现在不说实话,难不成是想进大牢再说么?」神羽君话音刚落,胸口忽然勐然疼得一扯。 察觉到神羽君的手力量一松,陆芷昭知道机会来了,她忽然出其不意地凑近他,在他的唇上狠狠咬了一口,在神羽君吃痛松手准备推开她的瞬间,她豁然转身逃走。 神羽君喘着粗气,擦掉嘴角的血迹,她的背影已经全然消失不见,但是……他缓缓抚上自己的胸口,竟然不痛了。 陆芷昭跌跌撞撞跑回百花阁,避开旁人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她也忍不住,跪倒在地呕出一口鲜血。 「夜影,你没事吧?」陆芷昭抬起手腕,看着那枚变成灰色的玉镯。 「无事,但是我需要吞噬魂魄,生魂死魂都无所谓,不然无法恢復……」夜影虚弱的声音在虚空中响起。 午夜子时,睡得迷迷煳煳的小绿起床如厕,百花阁的茅房就背着后湖,白日里还好,到了夜晚就颇为阴森。 突然一道影子从小绿身后滑过,小绿勐地清醒过来,但是她在百花阁这么些年从未出过事,天香死后也平平安安,她便没当一回事,只以为是自己睡昏了头,这样想着,她继续朝茅房走去。 就在她解了手,要回去之时,忽然有什么东西拉住了她的裤脚,她以为是树枝挂住了,于是抖了抖脚腕,没用,她这才回过头去,谁知这一看便吓得她魂飞魄散,一只苍白的手从地下伸出,死死地拉住了她的裤脚…… 「啊——」 女人的惨叫声划破了整个夜空,百花阁的姑娘们纷纷被吵醒,都点着灯笼出来看发生了什么。 妙仪披着外套披头散髮地跟着众人走出来,看见小绿低着头,一动不动地站在茅厕附近,她想起近来的种种顿时怒火中烧,冲上去大骂道:「你这个臭丫头!这大半夜的,不回去睡觉在这里鬼叫什么!真是把我的脸都丢尽了!」 谁知道小绿并不理会她,依旧低着头望着脚尖。 自己的丫鬟竟然敢不理会自己,妙仪觉得面子很是挂不住,更加气愤,伸出食指顶了顶小绿的脑袋:「我同你说话呢!聋了么?」 小绿缓缓抬头望向妙仪,双眼大睁,嘴巴大张,收不住的涎水顺着嘴角流下来。 「你到底在做什么?噁心死了!」妙仪嫌弃地退后几步。 「呃呃啊……嗯啊……」小绿似乎想说什么,但是因为大张着嘴又说不清楚,就在众人都在奇怪小绿怎么回事的时候,小绿突然冲上前,双手紧紧地掐住妙仪的脖子。 众人大惊,连拽带扯地拉开了小绿,救下了妙仪。 第二日,小绿撞鬼疯掉的消息传遍了整个花街。 「昭昭,起了吗?」塞姑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陆芷昭缓缓起身,确认昨晚已经将所有的血迹清理干净,但是屋子里的血腥气还是没能全部散去。她微微打开了房门,沖塞姑扬起一如既往乖顺的笑脸:「姑姑找我有事?」 强烈的日光透过微开的门缝直直照在陆芷昭身上,她的脸色白得吓人。 塞姑吃了一惊:「你的脸色怎么这样难看……病了?」 陆芷昭故意装作娇羞的模样,好似难以启齿地说:「只是月事而已,姑姑不要担心。」 塞姑松了一口气:「我还道是昨晚的事把你吓着了……」 陆芷昭瞳孔微闪:「昨晚?」 「唉……小绿她昨晚啊,疯了。」塞姑眉头紧锁,「先有天香,后有小绿,再多来几个我们这百花阁可就开不下去了!」 「原来如此,昨日去了周员外府上,乏得很,我早早就睡了,半夜里迷迷煳煳好似是听见了什么的叫声,我原以为还是猫呢,没想到竟是小绿……」陆芷昭顺着塞姑的话说了下去。 但是看塞姑眼睛底下的青黑就知道,她心中想得绝对不如她嘴上说得这么轻松,好端端得一个人怎么会忽然疯掉?再加上天香的事,自然大家都以为是天香回来报仇了,陆芷昭也正是想到了这一层,才决定对小绿出手。 夜影太过虚弱,一个生魂只能让他勉强现形,但若是要恢復法力,甚至杀掉神羽君,还是远远不够的。 「哎呀你看,我都把正事儿给忘了。」塞姑一拍脑袋,「是这么着,方才有位客人来请姑娘到府上唱曲,说是要最好的姑娘,可是……妙仪姑娘昨晚上吓得不轻,今日说什么都不肯去,让我来找你。」 陆芷昭勾起嘴角:「想必这个客人不是什么大人物吧?」 塞姑并不直接回答她,只笑着说:「听说是新来的商人,虽然请姑娘出手大方得很,却也捨不得一顶轿子……姑娘既然身子这般,那我就去找别人了?」 塞姑已经说得很明白,虽是个有钱的商人,却并没有轿子,想必只是在此处暂住,成不了常客。这对旁的姑娘来说不是什么合算的生意,但是对于陆芷昭来说,一个不会久住的常客哪怕有一日莫名失踪也不会引起旁人太多的关注。 思及此,陆芷昭又扬起笑脸:「无妨,我去。」 为了掩盖苍白的脸色,陆芷昭特意找塞姑要了一盒胭脂,用葱白的指尖挑起一小块,涂在脸颊和唇上,再穿上那声红色的衣裙,整个人顿时艷丽了许多。 陆芷昭对着镜子给自己抛了个媚,眼,觉得定然能将那客人拿下。 没有随身的丫鬟,陆芷昭只身一人来到这间府邸,她扣门前再三确认了门头挂着的两个红灯笼。她之所以如此犹豫,是因为这间府邸着实偏僻破落,不像是个有钱商人的府邸。 第010章 不怨,只恨 门刚敲了三声便被人从里面打开,一个面容普通和善的男人问她道:「可是百花阁的姑娘?」 想来他是这府邸的下人,陆芷昭对他行了一礼:「正是。」 男人笑道:「快快进来。」 男人将陆芷昭迎进来,带着她七拐八拐地朝里走去:「我叫谭凉,是这府上的管家,敢问姑娘芳名叫?」 陆芷昭如实道:「芷昭。」 「可真是个好听的名字。」谭凉的声音很是温和,让人忍不住放松警惕。 终于,谭凉在一处阁楼门口停下,轻轻扣了扣门,不久,又一个男人推门而出,双手抄在袖中,一副闲适模样,一双琥珀色的瞳孔却如同猫一般敏锐。 谭凉对他拱了拱手:「夫子,芷昭姑娘来了。」 这被叫做夫子的男人上下打量了芷昭几番后,微微扬了扬下巴,示意谭凉把她带进去。 这夫子深藏不露,陆芷昭只瞄了一眼便晓得了,可是那又怎样,她只是个唱曲的。 走进阁楼,入眼的是一楼的大厅,大厅正中,央放着一把椅子,谭凉对她道:「姑娘就坐在这里,准备好了便可以开始唱了。」 陆芷昭稍稍一想便知,想必是这里的主人不肯露面,只在二楼听着。她并不多打听,只是问:「那不知道……我要唱多久?」 谭凉温和道:「姑娘累了只管休息便是,若是里面的人一直不发话,待会我会来叫停,姑娘放心,我们主子绝对不会亏待了姑娘。」 「是。」陆芷昭应道,心中却自嘲得想,原以为打扮这么漂亮能迷倒这客人,谁想到人家连面都不肯见。 谭凉对她拱了拱手,退出了阁楼,将房门关上,于是这诺达的屋子里,好似只有她一人,这到也让她觉得轻松了不少。在椅子上随便坐下,她想了想,开口唱了起来。 「这女子也有些本事,不带琴瑟,光凭自己的嗓子清唱,到也让人听得舒服。」 陆芷昭一边唱,一边注意着门外的动静,这声音不是谭凉的,该是那个夫子的,声音也如同他的人一般有些慵懒尖锐。 「夫子说得是,我起先也觉得奇怪,她自称是百花阁的姑娘,却孤身一人前来,身上也什么都没带。」这声音是谭凉的。 确实,百花阁里的姑娘唱曲都要带着乐器,即便自己不会,也要找个会乐器的丫鬟,毕竟光是自己开口唱,难免有些干巴巴的,就连妙仪也是要便弹琵琶便唱的。可是她陆芷昭不需要这些,她只要一副嗓子。 唱了半天,二楼的人没有半点反应,陆芷昭几乎要以为里头没有人了,这样一想,她忽然起了坏点子,一曲罢,她清了清喉咙,开始唱另一首。 不到片刻,陆芷昭便听见谭凉在外面说道:「这……她这唱得什么?」 那却夫子笑了两声,道:「你听不出么?这是一首葬歌。」 谭凉惊道:「她是不要命了吗?这时候竟然唱葬歌?」 谭凉话音刚落,二楼的门嘎吱一声被推开,一个男人站在楼梯上望着她:「上来。」 说完这两个字后,他便转身回了房间,却并没有关上房门。 陆芷昭连他的脸都未能看清,只听他这样说,便顺从地踏上楼梯朝二楼走去。 门外,谭凉问夫子:「主子似乎并不怎么生气,这是怎么回事?」 夫子沉吟片刻后道:「常人听曲是为了图个乐子,可如咱们主子这样心郁难解的,从一般曲子里听不出乐子,倒是从葬歌中寻出了些许共鸣,觉得这悲曲唱出了自己的心声,自然也想将这唱曲之人引为知己……有意思……」 虽说现下乃是午后,但这二楼的屋子里极黑,也许是背光的缘故吧。 陆芷昭有些警惕地走进屋里,悄悄地四下打量了一番,只见屋中的摆设极其简单随意,一身形颀长的男子站在窗边背对着她。 「你叫什么名字。」他出声问道,声音低醇浑厚,似是有深厚功夫的人。 「陆芷昭,大人唤我昭昭即可。」陆芷昭拿不准他的身份,便唤他大人。 「昭昭,昭昭……」男人在嘴里呢喃着这个名字,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许久才说,「往后每日这个时候都来此处唱曲,钱财绝对亏待不了你。」 「是。」陆芷昭有些失笑,前头那么多首曲子她自认都唱得不错,却一点也打动不了这个男人,不过一首恶作剧的葬歌,却让他有了兴趣。 之后便是大段的沉默,男人不说话,陆芷昭也不知自己是该走还是该留,时间仿佛停滞了一半,他如同一尊雕塑久久站在窗前,望着不知名的远方。 应该是可以离开了吧? 陆芷昭站在他身后的阴影里,一步一步缓缓后退,就在她快要退到房门口准备转身离去的时候,他又忽然开口:「你家中死过亲人?」 陆芷昭脚下一顿,原先悠闲的神色立刻冷凝下来,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男人的背景。 「是。」她说道。这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尽管这段回忆的确让她痛不欲生。 都说歌由心生,她唱得前面那些曲子纵然欢快、悦耳、妩媚、动听,却打动不了听者的心,因为她这个唱者并没有用心去唱,而那首葬歌,她心中的悲恸、愤恨、绝望、无奈都蕴藏其中,即便她的本意是恶作剧,但音调脱口而出的那一剎那,一百年前某些残破的回忆,依旧抑制不住地冲出脑海。 她跪在亲人的尸体堆中,捧着爹爹头颅,漫天的大雨浇熄了大火,一片狼藉中,她双目空洞,口中喃喃地唱起了这首葬歌。 天儿蓝蓝,草儿薇薇,故人之魂何时归? 背井离乡,家破人亡,故人魂归在何方? 想必这个男人从葬歌里听出她的心声才会由此一问,而且他之所以会对这首葬歌感兴趣,很有可能他也没了亲人,才会有此共鸣。 「怨吗?」男人又问。 陆芷昭回:「不怨。」只恨。 「你走吧。」 走出小楼,门外只有谭凉一人,他笑眯眯地从袖中掏出一张银票:「姑娘辛苦了。」 陆芷昭毫不客气地手下银票,露出同样温和的笑脸:「多谢,这是我应该做的。」 被那不肯露脸的男人扰得有些心情沉重,陆芷昭慢慢悠悠踱步回百花阁,却在门口不远处被人拦下。 「公子找我有事?」陆芷昭笑得如同一只无害的兔子。 眼前这拦住她的男子便是那周员外的独子,昨日临走时,陆芷昭不经意间瞧见了躲在花丛中偷窥的男子,她心思一动,故意丢下了自己的手绢,没想到此人果然上钩。 周知盛眯了眯满是阴险的三角眼,沖陆芷昭笑道:「本公子是来送还昨日姑娘落下的手绢的,没想到一问才知,姑娘竟出去唱曲儿了,本公子正要失落离去,姑娘正巧又回来了,你说,这是不是天意?」 陆芷昭故作惊讶,看着他从怀中掏出那枚手绢:「我就说昨日从周员外府上回来以后,手绢怎么也找不到了,原来是被公子捡到了,莫非……莫非您是周府的公子么?」 「正是。」周知盛将手绢放在鼻尖下嗅了一嗅,抬眼目不转睛地盯着陆芷昭,意味颇深地说,「真香。」 陆芷昭噁心得全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却又不能放过这条大鱼,于是便装作羞红了脸,用袖子遮住嘴角,眼神挪往他处。 周知盛长得并不英俊,身形瘦小,尖嘴猴腮,但是却又刻意表现出自己是如何英俊潇洒,直让人觉得好笑。他将手绢递还给陆芷昭,说道:「我猜姑娘还未用过晚膳,不知本公子是否有这个荣幸,能请姑娘一同用晚膳呢?」 「一切旦凭公子吩咐。」陆芷昭一脸「娇羞」地望着他,有扫了一眼周知盛手中的帕子,抑制住内心的嫌弃,她对周知盛道,「若是公子喜欢,这手绢就送与公子了。」 周知盛一脸喜不自胜,朝陆芷昭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姑娘,这边请。」 陆芷昭沖他腼腆一下,目光扫向他的领口下的脖颈。周知盛同周员外一样,脖颈处都有一块红色的胎记,而这个位置的这枚胎记,周宁也有一个,她不相信这世上有这么巧的事,如果她没猜错的话,周宁很可能是周员外的儿子。 于是昨晚,她偷偷熘进了周府。 没错,昨晚夜影总共吞噬了两个生魂,一是小绿的,二是周府与小绿勾结企图谋害她的那个小厮。 吃力地爬上周府后院的围墙后,陆芷昭忍不住心想,若是自己一百年前的身体,必然不会这么没用。 夜影吞噬了小绿的魂魄,此时稍微有了些力气,一边嘲笑她,一边告诉她那小厮的位置。那小厮因为满周府大喊有鬼怪,沖,撞了周员外,被管家扔进了柴房反省,在陆芷昭撬开门锁,走到他身边之时,他依然无知无觉地鼾声大作。 那小厮只觉得后颈一阵冰冷,打了个喷嚏醒了过来,他正想翻身接着睡,朦胧中一个女人的脸靠得他极近,他顿时清醒过来,立刻扯着嗓子大喊起来,吓得连连后退,眼前的女子正是白日里他看见了那个鬼脸女子,这个时候悄声无息地出现在这里,不是女鬼是什么?! 第011章 希望日后姑姑不要后悔 当时无论他怎么同管家解释,管家都对他的话充耳不闻,还将他关进了柴房让他好好反省,他思索到半夜,也觉得自己是眼花了,这般想着很快便睡着了,然而如今,他终于明白过来,白日里的所见所闻,绝不是眼花。 「鬼啊!鬼啊——救命啊——」他的声音叫得极大,以为会将府中的人都叫醒,谁想他扯着嗓子叫了一炷香也没有人过来,而眼前这个「女鬼」也并没有伤害他,只是双手抄在袖子里,笑吟吟地看着他的狼狈样。 陆芷昭早让夜影在周围打开了一层隔音的结界,不管他再怎么喊,外头的人也听不见任何声响。 那小厮终究是喊累了,跪倒在陆芷昭面前告饶:「姑娘饶命啊!白日里沖,撞了姑娘实在是对不住,都是那小绿的主意,她给了小的银子让我来找你,饶命啊姑娘!」 「饶你的命自然是可以的,不过……你得对我说实话。」陆芷昭绕着他转了一圈,幽幽地说,「你们周员外膝下有几个儿女?」 小厮不晓得她问这些做什么,但此时此刻他哪里还想得了这么多,自然是老实回答说:「一个!就一个!叫周知盛,也同周员外一样,是个色,鬼!他……他还有个怪癖,就喜欢周员外看上的女子,但凡周员外让哪个姑娘到府上唱曲,他日后都……都……」 这小厮紧张得说话都结结巴巴,陆芷昭知道他的意思,也懒得等他说完,直接打断他的话,又问:「既然周员外如此好,色,又怎可能只有一个儿子?」 小厮以为她不相信自己的话,立刻解释说:「千真万确!我说得都是真的!小的听说……他之所以只有一个儿子,是因为周夫人生前善妒,生下周知盛后再不能生育,也不肯让其他女子给周员外生孩子,若是被她发现周员外的小妾或是姘头有了身孕,她必定要将那女人打死的!」 周夫人生前善妒,也就是说,如今周夫人已逝,怪不得现在周员外敢如此大张旗鼓地让花坊的姑娘入府。 陆芷昭皱眉:「也许有周夫人不知道女子在何处替周员外生下了孩子呢?」 「这小的就真的不知道了!这主子的事情我们这些下人也只是捕风捉影听来的,哪里真的知道啊……」那小厮一副急得快要哭出来的模样。 知道此人已经没用了,陆芷昭在心中叫出夜影。 看着陆芷昭身上凭空出现的黑影,小厮大叫道:「姑娘你说了会饶小的一命啊!」 陆芷昭缓缓勾起嘴角:「是啊,我的确说了会留你一命,我只是要……拿走你的灵魂。」 周府里静悄悄的,甚至连一丝风声也无,三日后,管家觉得这小厮该反思地差不多了,想将他从柴房中放出来,但他如同尸体一般直挺挺地躺在地上,虽有气息,却神智全无。管家想起他曾经的遇鬼一说,心中又惊又怕,再三忖度下,他命人悄悄地将这小厮送回了乡下老家。 一个偏僻的酒楼,周知盛将她带进雅间。 「姑娘请坐。」周知盛客气得让陆芷昭,顺势坐在她身边。 陆芷昭没有拒绝,反倒更加朝他身上靠去。 周知盛一看她如此识趣,立刻想要伸手将她揽进怀中,谁想她忽然扫到他脖颈的某处,问道:「周公子,你脖子上这快红斑是……」 周知盛不自在地扯了扯自己的衣领:「一块胎记罢了,姑娘不要在意。」 陆芷昭抿唇轻笑:「我倒是不在意,只是有些好奇,我瞧周员外脖子上也有这么一块胎记,家弟脖子上也有这么一块,没想到公子脖子上也有这么一块,这可真是巧得很!」 陆芷昭刻意抛出这个话题,她注意着周知盛的表情,果然见他露出疑惑。 「说起家弟呀,可真让我心疼。」陆芷昭接着道:「他乃是早产而生,身子一直弱得很,以前还觉得他与后娘长得相像,现在渐渐张开了后,也不知道是像谁了……」 陆芷昭就是在试探,从小厮的话里可以听出,周夫人过世至少有了年头,否则周知盛喜欢周员外看上的姑娘这一点不会这么快被下人们发现,而过了这么久,周府依旧只有他一个公子,那么是否她可以猜测,下人们口中的传言其实是周知盛给外人看的障眼法,其实他是为了让那些女子生不了周府的子嗣,从而保住他一个人的家产。 当然,这些都死陆芷昭的怀疑。倘若周知盛有点心眼,必定会从她看似唠家常的话里听出些许端倪,如果他完全听不出有什么不妥,那么此人也没什么用处。 好在周知盛果然上钩,他询问道:「不知令弟早产了几个月?」 「八个月都不到。」陆芷昭装作一副天真的模样,「多谢公子关心家弟,如今我在百花阁,家中的境况也算好转了。」 两人就这般言笑,周知盛显然心中有事,吃晚饭后便将陆芷昭送回百花阁,匆匆离去。 陆芷昭看着他离去的背景,缓缓勾起嘴角。 当初你们是怎么对我的,我都会一分不少得还给你们! 回到百花阁,陆芷昭找到了塞姑,她假意问道:「姑姑,我听妙仪姑娘说,新来这里的姑娘,每次见客之后,得有两分的分红才对,可我如今见了这么多次的客人,可一分钱也没有看到呀。」 塞姑也不瞒她,漠然道:「哦,这些钱我都给了你后娘,你家不是穷得揭不开锅?反正我给了你你也会送回家的不是?干脆我直接给她得了。」 陆芷昭挑眉,眼神暗了暗,塞姑竟是不愿肯说与李芳梅的交易。 「塞姑,这可就是你的不是了,既然是我赚来的银子,又为何不与我商量就擅自做决定?」陆芷昭这一番说得极有气势,她将往日里一直带着得温顺面具摘下,露出原本的邪恶兇狠,「姑姑,你听好,就算我家里穷得揭不开锅,明日我爹爹后娘弟弟都要饿死了,我也不会给家里一分钱。」 塞姑被她的气势吓住,心头跳得分快,却依旧不肯落了自己百花阁老闆娘的气势,也冷笑着回她:「那我可也要告诉你,我是这百花阁的老闆娘,我想怎么就怎么,你不过是才来半个月的小丫头,也敢用这种语气对我说话?你要知道,我可以捧你,也可以让你跌进泥里!」 「哈哈哈哈哈……」陆芷昭像是听见什么最好笑的笑话一直笑个不停,银铃般的笑声带着嘲讽迴荡在整个屋中,「捧我?姑姑可别说笑了,就算那妙仪也不是姑姑捧出来的,你每次见着她,不都要看她的脸色?百花阁一个小小的花坊,在这满是花坊的花街上,本就没什么名气地位,靠着上门给客人唱曲赚些钱财,可先有天香自尽,后有小绿撞鬼,可还有客人敢自寻晦气上门来买乐子?」 「你!」 塞姑被踩中痛处,正要发作之时,陆芷昭又忽然缓下语气:「我的好姑姑,我今日来并非是为了找茬,而是想告诉姑姑,这些银子您不必再送回姜家,也不用给我,您自己留着便好,但是,再这样下去可不是个办法。花街街头第一家的茶楼营生不大好,估摸也开不下去了,不如姑姑将那酒楼买下,给百花阁换个门面,说不准客人们就都上门来了呢?」 「哼,你说得容易,可若是我花大价钱买下了那酒楼,却没有客人又该如何?」塞姑依旧冷着脸。 陆芷昭又换上那副无害的样子,轻笑道:「究竟是让百花阁这般苟延残喘,还是冒点风险把百花阁做大,全凭姑姑自己的意思。」末了却又加了一句,「而我要做什么,也全凭我自己的意思。」 塞姑哂笑道:「小丫头年纪不大口气却大得很,你以为自己有什么能耐?不就合了几位客人的胃口,真以为自己是花魁了不成?还想插手百花阁的事?真是笑话!」 「姑姑教训的是,我只希望日后姑姑不要后悔。」陆芷昭并没有生气,依旧是无害的微笑,她朝塞姑行了一礼转身离开,在踏出门口的那一刻,她停住脚步,又回头沖她笑了笑,「哦对了,我方才说的都是真心话,姑姑不必再给姜家钱,若是他们来要,就让他们来找我。」说完,她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 塞姑又惊又疑地看着她离开,气恼于她的无礼,更惊讶于她刚才的气势,那绝不像是被后娘折磨了十五年的懦弱性子,而且她竟还让她不要再给姜家钱,这孩子是要报復姜家? 塞姑喝了一口冷茶平静了一下心绪,心想不给也罢,即便同李芳梅做了交易,但谁会嫌钱少?既然是陆芷昭自己说的,那就按照她说的做,总归闹起来也是他们家里的事。至于买下街头那家酒楼的事……塞姑在心中冷笑不已,不过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一个小丫头懂些什么。 一年后,当塞姑再次回忆起今日的事,后悔之情如决堤的洪水,堵也堵不住,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第012章 我可不欠你们什么 月上中天,偶有云朵浮过,遮住了月光。 陆芷昭守在这偏僻的巷口,等着猎物上钩。 接连五日,她都候在此处守株待兔。这里是花街的街尾,因着鱼龙混杂,经常有些不太平的事情发生,寻常女子半夜是绝不敢出现在此处的,但是陆芷昭偏要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正是看中了这里的不太平。 没过多久,一群醉汉骂骂咧咧地经过,一人稍微清醒,看见了依靠在巷口的陆芷昭,借着微弱的月光,他看清了陆芷昭魅惑的神情。 「哟,是个小美人儿!」他用手肘戳了戳同伴,几人立刻纷纷围上来。 「怎么这个时候还不回家?」一人猥琐地捏了捏陆芷昭的下巴。 「是不是在等我们哥儿几个?」另一人也跟着猥琐地笑起来。 陆芷昭用宽大的广袖遮住鼻尖,低声轻笑起来:「没错,我就是在等你们呢。」 这群醉汉看不见,在他们的身后,一团黑色的烟雾逐渐包围住他们,下一瞬,他们的尖叫音效卡在喉咙里,一个接一个得倒地不起。 夜影这几日大饱口福,力量恢復了六成,陆芷昭也因着他力量的恢復神清气爽了许多。 陆芷昭朝巷口外扫了一眼,问夜影:「去放风的小鬼怎么还没回来?」 这几日半夜出来给夜影「觅食」,还收服了几只游魂,夜影鬼王的威压一放来,他们便乖乖听话了,像今日这种情况,她便让一只小鬼出去放风,以免遇上神司的人。 夜影幽深的瞳孔在黑夜中闪烁着混沌的光芒,他回到陆芷昭的手镯里,对她道:「走,那小鬼被发现了。」 陆芷昭踢开那群醉汉,攀住墙壁上的凹槽,一个翻身跃上了墙头,躲在房檐和树枝的阴影处。 夜影调笑道:「呵,比之前的身手利索多了。」 陆芷昭翻了个白眼:「闭嘴。」 片刻后,几个白衣人匆匆赶来。 一个白衣人上前查看那群醉汉的形容,道:「这是第五日了,这些人都被吸走了魂魄,可恶!究竟是什么人干的!明知大祭司在此处,还敢如此嚣张!」 另一人道:「也许并不是人,是个恶鬼也说不定。」 又一人反驳:「应该不是恶鬼,我们并未感知到什么怨气。」 「唉,这可如何是好,如今出了这样的事,祭司大人近来又身体不适,足不出户很多日了,还要赶着回都城呢……果然是因为上次游街发生的事吗?」 「总之先回去禀告祭司大人,看看能不能查出什么蛛丝马迹。」 …… 黑暗中,陆芷昭目送他们远去,脑海中却忍不住回忆起那日,她咬上神羽君的嘴唇,一方面是趁其不备,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情不自禁。 「怎么?」夜影现身,漂浮在她身旁,打量着她的表情,「你不会爱上他了吧?那个同未晏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 陆芷昭下意识地激烈反驳:「当然不可能!我要让他尝到我当年的痛苦,怎么可能会爱上他!」说完,陆芷昭灵光一现,忍不住露出笑颜,「不过,让他爱上我,再将其抛弃,倒是一个不错的主意。」 夜影目光微闪,没有再说话。 几日后,不出陆芷昭所料,塞姑带着李芳梅来找陆芷昭。 「进来吧。」陆芷昭带着一如既往的笑容,将李芳梅迎进们,塞姑不愿掺和进她们的家事,将她带到陆芷昭门前便走了。 近来陆芷昭的客人渐渐多了起来,手头也宽裕了不少,现下她一袭水蓝色锦缎长裙勾勒出姣好的身材,淡淡的妆容更添神采,李芳梅看着她这模样很觉得有些自惭形秽,她不自觉地理了理鬓角的碎发和布裙上的褶皱,脸上也挂着虚假的笑容对陆芷昭说:「看样子你过的不错呀。」 陆芷昭听出她这话中的讽刺,并不生气,也故意不问她的来意,拐弯抹角地回敬道:「是啊,你瞧我这衣裳,十两银子买的呢,后娘觉得如何?好看吗?哎呀,我看后娘您的脸色不大好,眼角又多了许多皱纹,可是没好好保养自己呢,女人到了您这个岁数,再不好好打扮,那可真是……」 李芳梅听着脸面上更加挂不住,她当初把姜雪卖进花坊就是为了拿她赚钱,如今她不肯给钱还出言嘲讽。李芳梅气得嘴角直跳,撕开了原本和善的面孔:「贱丫头!你以为自己在这花坊待了一个多月就出息了?还不就是一个娼,女!如果不是我让你来这里,你能有现在这么好的日子?塞姑说你把原本该给家里的钱全部占为己有了?你也真是有这个胆子!」 「后娘这话说得可就有些奇怪了,什么叫占为己有?这钱本就是我靠着本事自己赚来的,我想怎么用就怎么用,我凭什么要寄回给家里养着你们?」陆芷昭悠然地在椅子上坐下,端起茶来自顾自地喝着。 李芳梅双手叉腰,泼妇一般地指着陆芷昭的鼻子骂了起来:「你个没良心的小兔崽子!你以为你这十五年都是怎么过来的!还不都是我和你爹辛辛苦苦把你养大的!否则你能有今天?快把钱还给我们!」 陆芷昭忍俊不禁:「还给你们?真是可笑,当初那么冷的严冬,你都捨不得给我做一件棉衣,还逼着我在冷水里洗衣服,手冻疮化脓也照样得做饭洗碗打扫家务,我可不欠你们什么。」 「小贱人!」李芳梅气急败坏,伸出手来就朝陆芷昭脸上打去。 陆芷昭哪里会让她得逞,轻松躲过不说,还脚下一绊,李芳梅根本没有料到她会如此,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哎哟!」 陆芷昭好似没看见似的,依旧喝着茶:「这也就小半月没给家里送钱,按理说之前的钱也够家里生活大半年了,后娘怎么就这么急着要钱呢?让我来猜猜,莫非爹爹日日酗酒?那也不至于,莫非是某些更费钱的事情?比如说……赌博?」 李芳梅被说中心事,趴在地上愤愤地不说话,忽然,她好像明白了什么,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看向陆芷昭:「难道是你做的?」 「后娘在说什么呀,小雪可一句也听不懂。」陆芷昭无辜地眨了眨双眼,可嘴角那抹邪魅的笑容却足以说明一切。 早在半月前她便已经出手了,那时候她手里已经有了些许钱财,她收买了一个地痞,让他刻意接近姜平,引他去赌坊赌钱。谁会不喜欢钱呢?而且如姜平这般嗜酒如命的人,更需要钱买酒。 赌场这种地方,只要运气好,你可以用一两银子换来万两黄金,姜平怎么会不心动? 姜平只当那地痞是个普通的酒友,根本没有任何戒心,跟着地痞一起进了赌坊,他起先有些犹豫,只赌了几钱的银子,尝到甜头后越赌越大,越赌越多,可渐渐地手气就不好了,前些天那地痞来报,说是姜平已经欠下了百两。 李芳梅见硬得不行,就来软的:「小雪,你就算看在你爹的面子,也要帮帮我们呀,你弟弟还那么小,你怎么忍心他……」 「我弟弟?」陆芷昭毫不客气地打断她,「他可跟我半点关系也没有,后娘应该比我清楚。」 「好!我们走着瞧!」李芳梅实在无可奈何,从地上爬起来,扔下一句狠话便离去了。 陆芷昭好笑地看她夺门而出,心想着下午还要去见客人,正准备好好收拾一下,就听见门外传来一阵尖酸地嘲讽:「哟,都说戏子无情,可真是如此,如今有了钱,连家都不管了。」 「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妙仪姐姐。」陆芷昭早就知道她在门口偷听,看都不看她一眼,只忙着挑选下午要穿的衣裳,「我这儿还有事,不能让姐姐进来坐坐,请回吧。」 「你!」妙仪自诩高人一等,怎么会允许有人这样对她说话?她当即发起火来,怒气沖沖地走到陆芷昭面前,扔掉她手里的衣裳,「臭丫头!你究竟对我的客人做了什么?为什么他们现在都不再点我的名了?反倒是你!日日都被客人抢着要?!」 陆芷昭心疼地将那件裙子捡起来,仔细拍了拍上头的灰尘:「我能做什么?我只是个唱曲的,客人们不再点你的名反而点我的,这说明客人们都改了胃口,听久了姐姐的阳春白雪,偶尔也想听听我这下里巴人。」 前些日子因为小绿的事让妙仪受了不少惊吓,她凭藉自己的名声拒绝了许多客人的邀请,而陆芷昭作为妙仪手里的新人,自然是趁机得了不少机会,她比妙仪乖巧,没有架子,懂得见人说人话见鬼,曲子唱得比妙仪好上百倍,又会弹琴跳舞,花样百出,客人们自然都愿意点她的名。 当然,有些客人依旧留恋妙仪,通常此时,陆芷昭都会不经意地透露出些许百花阁的秘辛,比如妙仪性格兇恶,逼死过百花阁里的姐妹,现下还被恶鬼缠身。因着有小绿的事情在,客人们即便不全信也信了个大半,多少会对妙仪的印象打上折扣。 第013章 旁的人谁都不可以 今日妙仪终于从惊吓里缓过来,肯去见客的时候,发现还愿意点自己的名的客人已然了了无几,反观陆芷昭,日日都有客人请她去唱曲,有许多客人还都是她妙仪的熟客。 「不要在这摆弄口舌!你定是对客人们说了什么我的坏话!」妙仪还当自己是百花阁的头牌歌女,抬着下巴高傲地对陆芷昭道,「若是想让我原谅你也可以,下次你的客人再点你名的时候,你不许去,让我代你去,这笔帐咱们就一笔勾销!」 陆芷昭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微微勾起嘴角:「好啊,那待会就劳烦姐姐出去一趟了,若是客人问起来,你就说我身子不适。」 妙仪大喜,心想陆芷昭果然还是畏惧自己的,不过是一个初来百花阁的新人,自然是不敢跟自己过不去的,她装模作样地安抚了陆芷昭几句,扭着腰离去了。 陆芷昭看着她如此没头没脑的样子实在觉得好像,夜影从手镯里现身,问她道:「你还真把客人让给她?那妙仪也是有些手腕的,否则不会有这么客人愿意请她唱曲。」 陆芷昭无所谓的关上房门,脱下外衫准备换衣服:「下午那客人神神秘秘的,从来看不见脸,虽说出手挺阔绰,却让人拿不准他的身份,是以对我的计划也没有任何帮助,要不要都无所谓。」 「昭昭,你这是在诱,惑我么?」夜影将双手盘在胸前,好整以暇地欣赏着眼前的美景。 如今已是六月初夏,天气微热,陆芷昭本就没有穿多少衣裳,现下脱了外衫,内里就只着了一件抹胸衬裙。 姜雪本来就瘦,经过陆芷昭这一个多月的调养,勉强圆,润了些,好歹有了些曲线。此刻她洁白的肩膀和光滑的后背一览无余,那对形状分明的蝴蝶骨更是诱人万分。 「诱,惑?」陆芷昭挑眉,不紧不慢地穿上挑好的薄纱襦裙,调笑他道,「我以为你只喜欢我原来的身体。」 夜影邪笑一声,从身后抱住她:「只要是你,我都喜欢。」 陆芷昭系裙带的手一顿,明白过来他也是在开玩笑后,轻巧地避开了这个话题:「这种天气里,你这么靠着我倒是挺凉快的。」 夜影知道她的心思,也不拆穿她,只继续赖在她身上偷香。 陆芷昭收拾好了自己,准备出门,对他道:「你最好赶快回去,否则让那些神使看见了,有你好受的。」 夜影无赖道:「有我好受,也有你好受的。」 陆芷昭出了门,在心中冷笑一声:「关我什么事?我就说我是被你缠身,控制不了自己。」 路上偶遇百花阁的其他女子,她们都纷纷向陆芷昭打招唿,这与她初来时众人都不愿理睬她的情景大不相同了。 夜景仗着普通人瞧不见他,依然嚣张地说:「怎么?被我这鬼王缠身你还不乐意了?你知道这世间有多少女子想要我缠身还没有机会么?」 陆芷昭轻声骂了一句:「闭嘴!」 她踏出了百花阁的大门,随着街上的行人朝远处走去。 难得清闲一天,陆芷昭决定好好犒劳一下自己,现下正值晌午,不如就去吃个午饭。 陆芷昭大步走进酒楼,店小二立刻迎上来,谄媚地献殷勤。 这里正是一个多月前妙仪带她来的地方,那时候她身无分文,被妙仪和小绿欺压,只能吃些青菜白饭,而如今…… 「姑娘想吃什么?」店小二问道。 陆芷昭朝他笑了笑:「把你们的招牌菜都来一份。」 吃完饭,陆芷昭悠闲地走在街上,她四下看了看,街上已经不似往日一般有白衣的神使巡游了,该如同那晚几个神使所说,他们回了都城。 若是要扰乱这天下,必得站在高处才行,那她也就不得不去都城,可如今她这样的身份,即便去了都城也接触不到皇族或者神使,这该如何是好? 她就这般胡思乱想着,走进了一家眼熟的成衣店。老闆瞧见有客人走进,立刻上前迎接,然而在瞧见陆芷昭的面容时,颇为尴尬地停住了脚步。 这家成衣店亦是妙仪带她来过的那家。 「姑……姑娘。」老闆挂着僵硬地笑容将她迎到店中,「来买衣服啊……」 陆芷昭玩味地扫了他一眼:「来你这成衣店不买衣服……又是来买什么的?」 「是是是……」老闆是个聪明人,他见陆芷昭的穿着打扮已今非昔比,妙仪姑娘也许久没来店中,他便多少猜到了一点,花坊那种地方,每日都有新人笑,自然也有旧人哭。 他见陆芷昭打量着一匹红色的绸缎,立刻上前道,「姑娘好眼力,这是小店新进的波斯织物,这与以往的布都不一样,不仅更加轻便丝滑,且冬暖夏凉,与天蚕丝不同的是,这布还相当有韧性,即便是用刀剪都要费上许多力气……」 陆芷昭从小便喜欢红色,那种张扬肆意的红色,让她爱不释手。 「就这匹布,给我做条裙子,不要太繁复,简单大方就好。」陆芷昭将一张银票递上,「做好以后送到百花阁,剩下的钱不用找了。」 老闆小心翼翼地接过银票,当即笑得合不拢嘴:「多谢姑娘多谢姑娘!之前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对姑娘有无礼之处还请多多包涵……」 「无妨。」陆芷昭将碎发别到耳后,「我知道你也是无奈,往后有好的布料给我留着便是了。」 「那是那是……」 陆芷昭出了成衣店,继续在大街上晃悠,先是买了些零嘴,又在一个买首饰的商铺前停下,拿起一枚耳环对着铜镜样了一样。 「这对耳环我替她买了。」 一个男人的声音从身边传来,陆芷昭惊讶地抬头望去,发现自己根本不认识他,可是听他这话,似是已经替自己将这对耳环买下。 陆芷昭仔细打量起眼前的男人,修长挺拔的身形,刀削般的五官,鹰一般锐利的瞳孔,是个难得一见的美男子,可陆芷昭确定自己从未见过他。他这般出色的外表,如果是她的客人,她不会不认识,等等……她的客人?说起来,她确实有一个奇怪的客人,听她唱了一个多月的葬歌,却从不肯露面。 男人看她愣住,接过她手中的耳环,娴熟地替她带上,好似他们已相识许久。 「公子是?」陆芷昭犹豫的开口问。 男人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好看的薄唇淡淡吐出几字:「你不是说身体不适?卧病在床?」 陆芷昭一愣,果然是那位客人。她随即讪讪地笑了笑,这件事的确是她理亏,于是她从袖口掏出一袋零嘴,打开来递给他:「大人不要生气,吃糖糕。」 男人并不做声,依旧漠然地瞧着她,好似固执地一定要她给个答案。 可是他固执,陆芷昭比他更固执,她执着地捏起糖糕递到他嘴边,对他道:「你吃了我就告诉你为什么。」 男人惊讶于她的大胆,挑了挑眉,片刻后,他终究是将那枚糖糕含进嘴里,剎那间,糖糕的香甜在口腔中化开,一如她此刻甜美的笑容。 「那女人在百花阁里算是我的主子,我不能违抗她的命令,前些日子她略有不适,不肯出去见客,如今她身子好了,自然要将我的活都揽去。」陆芷昭笑着对他说道,这些话从某些方面来说,都是实话。 「我付了银子给你,指定要你来唱曲,旁的人谁都不可以。」男人锐利的目光上下打量着陆芷昭,「百花阁竟然还有这样的规矩?可以不顾客人的要求,随意更换歌女?」 「大人不是想听曲?那我现在唱给你听便是了。」陆芷昭岔开话题,拉起男人的袖角朝街头的茶楼走去。 男人没有说话,也没有拒绝。 陆芷昭不愿让两人之间出现尴尬的沉默,便找了话头:「对了,大人您是怎么找到我的?」 男人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并没有刻意找你,只是一听今日来的人不是你,便立刻赶走了她,一人随意走了此处,正巧遇上你。」 陆芷昭轻声笑了起来:「那大人眼力可真是好呢,这花街上可不少我这般的姑娘。」 男人没有接话,片刻之后,他道:「我叫秦随风,你往后直唿我的名字即可。」 「那可怎么行,不如我叫大人秦公子吧?」陆芷昭回头望他,发现他一直在盯着自己,眼里有些她看不懂的东西。 「随你。」秦随风移开了目光。 午后,他躺在软榻上,等着她前来唱曲,她要来未来的这段时刻,是他最享受的时候,因为她来了就意味着要走,这样的念头常常让他坐立难安,即便耳边是她清冷的歌曲也难以让他抑制住内心的不安。 不久,楼下的房门一如既往地打开,他等着听她的声音,然而等来的却是另一个女子,听着那样故作娇媚的甜腻嗓音简直是一种折磨,他立刻出声打断她,问:「你是谁?之前那个女人呢?」 第014章 原来你对他也有些意思 楼下的人显然愣了一愣,随后很是委屈地说道:「大人息怒,芷昭妹妹身体不适,现下正卧床不起呢,这才嘱託我来……」 「够了,你可以走了。」秦随风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 谭凉听见动静,立刻将房门打开,将这娇嗔做作的女子连拖带拽地拉出了房间。 不就是一日未听到她的曲子,那又怎样?往日没有她不也过得好好的? 秦随风试图用这样的想法来麻痹自己,可是很快他便发现,不行,他做不到,他想听见她的声音。 不知从何时起,听不见她的声音便会让他发狂。 这般想着,他立刻从软榻上爬起来,不许谭凉跟着,独自一人出了府,并不是为了寻她,只是为了散心,让自己冷静一下,他曾遇见过那么多女子,不乏有各方面都很出色的女子,但是却没有一个让他如此挂念的。 他一边在街上走着,一边想: 不过是一个歌女罢了…… 往后让谭凉再找其他的歌女,总会有比她唱得好的…… 只要他想,如她这般的歌女要多少便有多少…… 然而,这样的念头在看见她的那一个瞬间,全部灰飞烟灭。 陆芷昭带他走进茶楼,包下二楼的雅间。 「公子请坐,还是想听那首曲子么?」陆芷昭替秦随风拉开座椅。 秦随风想了想,道:「换一首吧,今日想听点别的。」 「是。」陆芷昭沖他行了一礼,清了清嗓子,在这半大的雅间中,边唱边跳了起来。 那身段窈窕似白雪压低了枝头,一瞬间却又直立如赫赫青松。 她低眉轻笑,如凰鸟戏水,她蹙眉不展,若梅花将谢。 他看得才出了神,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一曲罢,陆芷昭用广袖微微遮住嘴角,双眼弯成新月的形状:「公子,你这样看着人家,怪不好意思的,不如……你还是面对着窗户听曲吧?」 初夏的午后烈日炎炎,陆芷昭方才又唱又跳,已是出了一层薄汗。轻纱遮蔽下的胸口不断起伏,诱人想要一探究竟。 「过来。」秦随风沖他招了招手。 陆芷昭不明所以,听话地走了过去。 秦随风站起身,从怀中掏出一块手绢,想要替她擦去香汗。 陆芷昭立刻后退两步,低眉顺眼道:「公子使不得,我自己来就是了。」 秦随风望着她沉默了片刻:「你并不怕我,为何要与我保持距离?」 陆芷昭轻笑一声:「我自然是怕的,我怕自己唱得不好,舞得不好,让客人心生厌恶,再不肯做我的生意了。」 秦随风又沉吟了片刻,终究是说:「罢了,今日你也累了,回去休息吧。」 「是。」陆芷昭稍稍抬眼,用余光打量着他的神色,「公子不走么?」 秦随风转身走向窗台:「我坐坐再走。」 「是,那我先退下了。」陆芷昭正准备转身离去,忽然想起来耳环的事,当即道,「多谢公子的礼物,昭昭感激不尽。」 秦随风没有作答。 陆芷昭候了半晌,见他依旧不做声,便打算就此离去,却在她刚要替他关上房门的时候,听见他说了一句:「别忘了明日准时过来。」 「是。」 陆芷昭下了楼,找来茶楼的小二,报了雅间的位置,付了茶钱后才离去。 夜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那男人对你好像有些意思,你不趁机捞些油水?」 「这生意一旦同男女之情纠缠在一起,便再也算不清了,对我来说着实没有多大益处。」陆芷昭知道他在说笑话,她走出茶楼,抬头看向雅间的窗户,果然,秦随风依然站在那里,她朝他礼貌地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她在心中对夜影道:「这个男人神秘得很,让个小鬼到他府上盯着,看看他是什么身份。」 夜影的轻笑声迴荡在虚空中:「原来你对他也有些意思。」 陆芷昭懒得再理他。 秦随风双手背在身后,笔直地站在窗边看着,不多时,陆芷昭的身影出现在视线里,她停下脚步,抬头朝着他的方向看过来,秦随风不躲不避,放任自己的视线与她相接,想看看她会作何反应,而陆芷昭只是微笑着沖他行了一礼,随后悠然而去,就好似那随风而去的花香,没有留下任何的踪迹。 也不知过了多久,秦随风决定回府,走出雅间,下到一楼的大堂,店小二热情地对他道:「客人下次再来!」 他没有说话,只是从袖中掏出荷包,想要付茶钱,那店小二却道:「方才的姑娘给过了。」 秦随风略感惊奇地收回荷包,大步走出茶楼。 在他活了这二十三年里,头一次被一个女子请客,还是个花坊的女子。如她这般身份的女子,哪个不是费劲心思想得到客人的恩宠,赚更多的钱财?她却不一样,从她那双琉璃般剔透的双眼中,他看得出,她并不觉得自己低人一等,不做作,不谄媚。 她究竟是个怎样的女子?秦随风忽然对此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陆芷昭回到百花阁,发现阁中的气氛十分怪异,她找到塞姑询问怎么回事。 「还不是那妙仪!」塞姑脸色很不好,「一回来就在房中砸东西,旁人关心她一句,她便疯狗似的臭骂那人,就连对我也……」 陆芷昭掩唇轻笑:「姑姑莫要生气,百花阁有百花阁的规矩,她现下想闹就让她闹,往后没了客人,也是要沦为丫鬟的。」 塞姑看着陆芷昭的笑靥如花,嵴背忽然一阵发寒,她从一个小小的新人混到如今花街无人不知她的名声,实在是可怕。当初妙仪那般对待她,塞姑还以为她会是另一个天香,没想到,真真是没想到。 夜色深沉,花街却依旧人声鼎沸,陆芷昭刚去某个大户人家唱了曲回来,那户人家出手阔绰,给了她不少好处。 她正想着要怎么画这笔钱,忽然扫见百花阁不远处的墙角蹲着一个人,模样很是眼熟,那人看见她后,也立刻站起身,朝她快步走过来:「小雪!」 「是你啊,陈志。」陆芷昭上下打量着他,两个月不见,这个大男孩儿好像更加挺拔了。 「嘿嘿……」陈志傻傻地笑了起来,在瞧见她的美艷妆容后忍不住红了脸,「小雪你……你变漂亮了……」 陆芷昭勾了勾嘴角,故意调侃道:「怎么?今儿个是想我了?特意跑到此处等我?」 陆芷昭对陈志的印象不差,看见他的青涩模样便想要逗弄。 陈志的脸更红了,他羞涩的挠着脑袋,极力反驳道:「不不不……不是这样的,我这次来主要是……想看看你过得如何……」 陆芷昭理了理袖角,笑着回道:「如你所见,我过得很好。」 「那就好……」陈志的神情忽然严肃了下来,「小雪,你最近可要小心一点,也许会有赌坊的人来找你!」 「赌坊的人为什么会来找我?」陆芷昭不解地问。 陈志恨恨道:「自然是你那后娘!你爹爹在赌坊输了许多钱,怕人找上来,丢下你后娘和弟弟,不晓得去哪里躲风头了。今日晌午赌坊的人来讨债,你后娘当即把你说了出来,说你在百花阁赚了不少钱,却没有给家里半分,叫他们要钱就去你这里要……」 原来他是在担心自己,陆芷昭对他的好感更甚,嘴上却问他:「她说我不给家里送钱,你觉得如何?」 陈志义愤填膺地回答:「她将你卖到这花坊还想让你送钱回来?我们街坊都晓得此事了,谁也不肯帮她!只是可怜了你弟弟……」 「原来如此,我知道此事了,多谢。」陆芷昭说完便朝百花阁走去。 「那个……」陈志又叫住她。 陆芷昭回头:「怎么?还有事?」 陈志又挠了挠头:「那些赌坊的人下手很毒,我担心他们对你……」 陆芷昭对他安抚一笑:「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 陈志朴实平凡的脸上依旧堆满了担忧,又说:「那要不往后你出门我都跟着你吧?也好保护你!」 「那你家的生意怎么办?」陆芷昭问。 这话问住了陈志,他拼命挠起头来:「我……我同爹爹商议一下,尽量抽出空来……」 陆芷昭上前一步,拉住陈志的手:「陈志,我知道你喜欢我,你想对我好,可是你也要清楚,我如今进了这花坊,就没办法进你家的门了,你的爹娘也不会同意,往后不要再管我的事了,回去吧。」 陈志见她出其不意地拉住了自己的手,以为她要说些什么,没想到竟然是诀别的话,他的脸立刻苍白了下来,却仍然倔强地说道:「没关系的!我不嫌弃你!」 陆芷昭苦涩地笑了起来:「你还没明白么?我不喜欢你啊。」 陈志终究是愣在了原地。 「不要再来找我了。」陆芷昭说完此话,看了他最后一眼,毅然转身离去。 陈志的话果然没错,第二日,赌坊的人便找上了门来。 「姜雪在哪里?让她出来!」 第015章 父债子还天经地义 一大清早便有男子在百花阁中大吼大叫,陆芷昭披着一件外衣慵懒地走出房门,此时院外已经围了不少人,姑娘们都害怕得纷纷围在一起。 塞姑想上前说几句好话,都被他们不由分说地一把推开了。 「找我有事么?」大清早得惹人清梦,陆芷昭对他们十分不满。 「你就是姜雪?快还钱!」为首一个虎背熊腰的男人朝身后的打手使了个眼色,他们便将陆芷昭围了起来,打量着她的眼神十分露骨。 陆芷昭丝毫没有惧色,冷哼一声:「姜平欠的钱凭什么要我来换?」 男人带着刀疤的眼睛兇狠得瞪着她:「父债子还,天经地义!」说罢,忽然露出猥琐的神情,「你若是换不起,用你的身体来还……本大爷也勉强可以接受。」 「嘿嘿嘿……」他的手下皆意味不明地笑了起来。 陆芷昭厌恶得扫了他们一眼:「我不会替姜平还债的,他在城郊的破庙里同乞丐们在一起,你们去找他吧。」她说完便想回房继续补觉。 「慢着!」刀疤男人说,令手下挡住她的去路,「这么容易就把我们打发走了?我们怎么知道你说得是真是假?若是你带领我们去,果真找到了姜平,我们才能放你走,若是你说了假话……」 这话一听便知,只要跟他们走,不管姜平在不在破庙,她都定然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刀疤男人走上来,粗糙的大手不会好意地摸上陆芷昭的肩膀,他手下的喽啰们见此都想上前来吃点豆腐,陆芷昭冷笑一声,不过一个眼神扫过去,那些男人的手都像被什么东西摁住一般,动弹不得剧痛无比,有几个人更是疼得哀嚎了起来。 片刻后,陆芷昭放开他们,打手们再不敢放肆,皆小心翼翼地躲到男人身后。 刀疤男人警惕地盯着她:「你方才对我们做了什么?」 陆芷昭自然不会回答他这个问题,只是笑着告诉他:「我记得你们这个赌坊是由周家和李家名下的吧?我前些日子才同李老爷说过此事,即便姜平是我父亲,他欠债不还也罪不可恕,请李老爷按照道上的规矩办,李老爷还夸我识大体来着……」 刀疤男人没有料到她背后竟然有赌坊的李老爷撑腰,当即吃了一惊,他从未在花街听说过姜雪这个女子的名号。 「什么识大体?不给家中雪中送炭也就罢了,如今还要火上浇火?竟然帮着外人抓自己的爹爹,你的良心餵狗吃了吗?」妙仪刻薄的声音从人群里传来,原先她一直站在人群里看好戏,以为这群人定能好好教训陆芷昭一番,谁想如今情况竟然逆转了,那群人不但没能教训陆芷昭,还反被她将了一军,妙仪自然看不下去了。 「我把他当做爹爹,他可把我当做女儿?」陆芷昭轻蔑地扫了她一眼,「试问这世间,有哪个父亲,会把女儿卖进花坊,还想让女儿心甘情愿地往家里送钱?他拿着女儿用身体换来的钱财,不觉得羞愧么?」 陆芷昭这一席话着实震耳发聩,方才还在一旁议论纷纷指责陆芷昭的声音顿时消失了,妙仪却仍旧强撑着气势道:「即便如此,你娘十月怀胎将你生养大,你不看在你爹的份上,也得看在你娘的……」 妙仪如此纠缠不休,陆芷昭对她愈发厌恶:「李芳梅是我的后娘,自打她进了我家门后,从未给过我一天好脸色看,我凭什么要替她着想?」 「那,那……」妙仪已无话可说,但依旧不肯罢休,「那你怎么知道你爹爹在城郊的破庙?他既然有意躲起来,那一定不会告诉你,你肯定是在骗人!」 塞姑也觉得妙仪落井下石得过分了,扯了扯她的袖角:「够了,别说了!」 妙仪哪里会听她的,继续大嚷道:「陆芷昭你倒是说话呀!你怎么知道的?拿不出证据你就是在骗人!想骗过这几位……唉你们干什么!你们放开我!」 妙仪话还未说完,便被塞姑让人拖了下去。 妙仪自视甚高,塞姑对她也从来都是毕恭毕敬,哪里遇到过这种事,她立刻破口大骂:「塞姑你这个贱人!你凭什么这样对我!你竟然敢!陆芷昭你也是个贱人……」 「陆芷昭?」那刀疤男人面琢磨着这个名字,很快会意了过来,「姜雪是你的原名?」 「正是。」陆芷昭沖他无害地笑笑,「我究竟有没有骗你们,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如果姜平不在那里,你们再来找我便是了,总归我是不会走了。」 刀疤男思索片刻,终究是带着手下离去了。 塞姑见他们离去,立刻招唿着看热闹的姑娘们离去。 陆芷昭走过来对塞姑说:「姑姑,我想见见妙仪。」 塞姑打量了两眼,嘆了一口气:「就在她自己房里,你去吧。」 「是。」临走前,陆芷昭笑着对塞姑道,「姑姑不用担心,我不会吃了她的。」 塞姑望着陆芷昭的背景,觉得自己愈发得看不透她了。 「姐姐,是我。」陆芷昭颇为礼貌得敲了敲门。 门内没有任何回应。 陆芷昭拔下门栓,推开房门径直走了进去,只见妙仪的屋中一会混乱,满地都是器皿的碎渣以及纷乱的胭脂首饰。 「你来做什么?」妙仪冷冷的声音从床角传来。 陆芷昭挑眉:「自然是安慰姐姐的,毕竟姐姐今日的表现如何没有教养的泼妇一般,着实丢人得很呢。」 妙仪一把抓过手边的枕头丢向她:「贱人!出去!」 陆芷昭站着没动,凭妙仪的准头自然砸不中她。她望着妙仪披头散髮的狼狈模样,十分愉悦地道:「那怎么行,我还没有嘲笑够呢!想当初姐姐是如何的风光,现在竟然沦落到如此模样,啧啧……」 「滚出去!」妙仪尖声大叫了起来。 「想让我出去也可以。」陆芷昭渐渐收起笑颜,冰冷着面孔,一步一步地朝妙仪走近,勐地拎起她的长髮按在床榻上:「但是从现在开始,你得管好自己的嘴,不要让这张小嘴里冒出什么我不想听的话来,否则……小绿现在是怎么样了?是送回老家了还是扔到城郊自生自灭了?」 妙仪奋力地想要挣扎,却惊恐地发现自己全身都动弹不得:「小绿的事是……是你做的?」 「小绿撞鬼疯了干我什么事?」陆芷昭见效果达到,迅速地收回了手,用帕子嫌弃地擦了擦手,「既然姐姐想让我走,那我就走了,顺便提醒姐姐一句,不要再砸东西了,毕竟是花大价钱买的,往后恐怕姐姐再也买不起了。」 妙仪愣愣地望着陆芷昭的笑靥如花,眼里满是恐惧。 明月当空,无云无风,又是一个闷热的夏夜,花街里的姑娘穿得愈发清凉了。 百花阁外停了一顶轿子,却迟迟不见有人进或者有人出。 此刻,陆芷昭正浑身僵硬地靠在周知盛怀里,她方才去周府给宴会唱曲,宴席散后,周员外让下人用轿子送她回来,谁想刚出了周府的大门,周知盛便趁着黑暗也挤上了饺子。 轿夫们皆是周府的下人,看惯了这种事,也都默不作声,而陆芷昭却是有苦难言。 「我的小昭昭,你如今名气大了起来,见你也困难了不少啊。」周知盛的声音是一贯的油腔滑调,手也不老实地捏起陆芷昭一缕青丝,放在鼻尖下狠狠地嗅起来。 「周公子这是哪里的话,只要您愿意,想什么时候见我就可以什么时候见到我。」轿子里空间狭小,陆芷昭只能紧紧地靠在周知盛怀中,「百花阁房间窄小,不大方便,今日也晚了,不如……明日我到公子府上唱曲儿?」 「呵,瞧把你吓的。」周知盛趁机捏了捏陆芷昭光滑的脸颊,「我今日来是想同你说说你爹爹的事。」 陆芷昭知道他是为此时而来,但表面上依旧装作什么也不知道,问他:「我爹?我爹爹怎么了?」 周知盛道:「你爹赌钱的事你该不会不知道吧?」 陆芷昭低下头去,让周知盛以为她是难过:「我知道,赌坊的人前些日子还来找过我……」 「你该早些同我说呀,我只知你叫陆芷昭,姓陆,没曾想那是你的艺名,原来你是叫姜雪的,姜平就是你爹。」周知盛长嘆一声,「你若是早些同我说,你爹的事便算了,那赌坊有一半是我们家周家的。」 陆芷昭本就是为了报復他们姜家,自然是不想周知盛放过他的,但是表面上一定要做得好看,不然若是让人觉得她狠心恶毒就不好了。 她拼命挤了些眼泪出来,楚楚可怜地趴在周知盛胸前:「我同公子说实话吧,他……还有我后娘,以前从未对我好过,吃不饱穿不暖不说……还日日打骂,如今……还将我买进花坊,他嗜赌成性输了钱,让人来找我要钱……若是这事就怎么算了,往后他还不知道要怎么猖狂,必定又要使唤我……我受的苦还不够多么?」 周知盛一瞧见她的眼泪,顿时心就软了,小乖乖小心肝地哄了一阵。 第016章 百花阁要没了 「这些话我从未对旁人说过……我只对公子放心,还请公子……替昭昭保守这个秘密……」陆芷昭抓住男人的心理,她这样故意暴露出自己的另一面,周知盛定然觉得自己在她心中是特别的,这样的与众不同感会让他更加离不开她。 夜影暗地里的嘲笑声让陆芷昭哭笑不得,其实她方才那番话,对李老爷周员外都说过,如今对周知盛也同样管用。 「放心吧我的小昭昭,我不会对任何人说的。」周知盛美人在怀,心中乐得都要飞上天去,「你想我怎么处置你爹爹?」 「让他给赌坊做事,也好还钱,公子觉得如何?」陆芷昭用袖子擦了擦湿润的眼角。 「成,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周知盛说道,「对了,那你后娘同你弟弟怎么办?」 陆芷昭心头一跳,终于说到了姜宁,她派小鬼一直跟着周知盛,知道他已经知晓了当年的秘辛。彼时李芳梅还是个俏寡妇,早早死了病弱的丈夫,却耐不住寂寞到处勾搭男人,想再嫁他人。 那日周员外同好友喝酒回来,他只身一人,半路上在一处巷口偶然遇见崴了脚的李芳梅。适时周夫人还健在,对他看惯十分严格,以至于他半点荤腥也沾不了,现下见此女子颇有几分姿色,左右环顾发现并没有旁人,送她回家后趁势占了便宜。 两人也就这么一次,没想到李芳梅恰巧就怀上了。知道了周员外的身份后,李芳梅便找上了门去,周夫人听后岂能容忍,在周员外尚且不知道此事的时候,便派人将李芳梅乱棍打出,且棍棍都朝她小腹上下手,见红后才收手。 然而老天保佑,那孩子竟然保住了,李芳梅再不敢找周员外,随意勾搭上老实人姜平,将孩子栽在他头上,姜平本来就没了妻子,于是很快便将李芳梅娶回家中,李芳梅生下姜宁后,他还高兴万分,当真以为是自己的儿子。 周知盛是找到了当年医治李芳梅的大夫才确定此事的,纵使周员外现在不知道,若是往后知道了,必定会让姜宁认祖归宗,难说不会将家产也分给他一半,周知盛绝不会容忍这种事发生。 「不知道……」陆芷昭将话题重新抛给周知盛,看他怎么决定,「公子觉得该如何?昭昭应出钱养着她们么?」 「你既说你后娘从未对你好过,我又怎会出这样的主意?」周知盛一边打量着陆芷昭的神色,一边道,「既然如此,不如将她们母子交给我如何?」 此决定正合陆芷昭的意,但嘴上却说:「这可怎么行,我爹的事本来就已经麻烦了公子,我后娘和弟弟怎么还能继续拖累公子?」 周知盛道:「昭昭这样说可就跟我见外了……」 李芳梅和姜宁到了周知盛手里日子不会好过,但只要她们安安分分,想必也不会太难过,但陆芷昭又怎会这般轻易放过李芳梅? 陆芷昭说:「那这样吧,家弟还小,公子就帮忙多担待着,让他在周府歷练歷练昭昭也是放心,后娘就不劳烦公子费心了,想来家弟在周府,她也是放心的。」 周知盛对李芳梅不甚在意,便顺了陆芷昭的意答应了下来。 漆黑的轿子中,陆芷昭一双勾人的眼眸散发着异样的光芒。 转眼盛夏已过,秋风携着丝丝的凉意染红了秋叶。 陆芷昭正倚在窗边看风景,耳边远远听见两个百花阁的姑娘在院中闲聊。 一人道:「唉,昨日又走了一个姑娘……」 另一人说:「若是哪家花坊愿意用那样的价钱请我去,我也要愿意走的!」 「嘘!小声些,别让塞姑听见了!」 「听见了又如何?这百花阁都要没了,我们说说又如何!」 「百花阁要没了?此话何意?」 「你不知道么?前几日对街花坊的老闆又来了一次,说是要花钱买下这百花阁,塞姑似乎没有拒绝呢……」 「主子,那酒楼已经买下来了,这是地契。」宛情走了进来,陆芷昭拿回思绪,接过她手里的地契:「做得很好。」 正如那两位姑娘所说,如今百花阁在花街的名声并不大好,一个没甚名气的花坊,又接二连三出些晦气的事,没有多少客人愿意光顾。外头其他的花坊见此,把有些名气的歌女都挖了过去,陆芷昭亦收到不少邀请,都被她一一拒绝。 塞姑晓得如此下去也不是办法,花坊都是靠姑娘吃饭的,现在姑娘都一一离开,再这样下去花坊便经营不下去了,是以她又四处买了些雏儿回来。 这宛情是一个月前被家中的亲戚卖进百花阁的。她家中父母早逝,在几个亲戚家几经辗转,终究是被卖进了这里,她曾几次想逃,都被抓了回来,虽说没有遭到毒打,却也被关在柴房里饿了三天。 然而百花阁虽有了新人,却没有多少旧人带着。当塞姑腆着脸来找她的时候,陆芷昭想也不想就说:「前几日想逃跑那个,可还关在柴房?带她来见我吧。」 当浑身脏兮兮眼神却格外清亮的宛情出现陆芷昭面前的时候,她便知道自己猜得没错。 陆芷昭屏退了其他人,只问了她一句话:「你想报仇吗?」 宛情愣了一愣,随即狠狠地点了点头:「想。」 陆芷昭勾了勾嘴角:「那便跟着我吧,在你能离开此处之前。」 如果说起先宛情跟着陆芷昭,只是为了利用她,能得到衣食,且不会被欺负,那么接下来的一个月,她已经完全被她收服。 宛情原本是很看不起陆芷昭的,或者说,她看不起花坊所有的姑娘,她觉得她们为了赚钱而取悦男人,身心都很脏。但是跟着陆芷昭去了几个大户人家后她才发现,并非只有男人喜欢她,许多女子也喜欢听她唱曲,她长袖善舞,懂得看场合,与单身的男子调得了情,也晓得同家室的男子保持得了距离,举止得体大方,完全不想是一个歌女。 买下酒楼的事陆芷昭已经筹划了许久,她终于筹够了钱,今日让宛情将其买下。 「主子,我们什么时候走?」宛情问她。 陆芷昭收起地契,继续欣赏起窗外纷落的红叶:「不急,院子里的花还没开呢。」 陆芷昭在等,等塞姑卖掉百花阁,那时阁中必定会有不满的姑娘,毕竟去了新的花坊,谁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境遇?到了那时候,她便可以站出来给姑娘们另一条路。但若是此时她去请,怕是一个姑娘都不肯走的。 不错,她打算开一家自己的花坊。 「对了,妙仪现在如何了?我好像许久都未见到她了。」陆芷昭摆弄着鬓角的一缕长发。 「妙仪啊……」宛情捂着嘴笑了起来,「上次她的主子带她去见客人,但是她却趁着主子不查,想勾引客人来着,这下可好,回来后一顿毒打,已经有四五日不曾出屋了,怕是打得不轻。」 陆芷昭挑眉扫了她一眼:「你倒是知道得清楚得很。」 宛情撇了撇嘴:「坊里的姑娘都这么说啊。」 陆芷昭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妙仪许久接不到客人,沦为了丫鬟已经是两个月前的事了,她的新主子被另一家花坊的老闆娘花大价钱请走了,她便也跟着走了。她大约是觉得换了个地方自己能翻身,却也不想想她的主子肯不肯。 「快到时辰了,去把我的琴拿来。」陆芷昭对宛情说道,对着铜镜理了理自己的裙扉。 宛情站在陆芷昭身后,调皮地说:「主子莫看了,好看得很呢!」 陆芷昭假嗔地白了她一眼,接过琵琶抱在怀中,优雅地走出房间。 如今这百花阁里,陆芷昭可算得上是头牌了,日日都有客人邀请她到府上唱曲,有时候须得提前三四日预约才行,但只有一位客人,她却是风雨无阻日日都要去见的,谁也没见过这位客人,但听说有人曾在街头看见过陆芷昭和一年轻俊朗的富家公子并肩走着,大家都纷纷猜测他是不是那位神秘的客人。 百花阁日渐衰落,可无聊是哪家花坊出多少钱财请她陆芷昭都是不走的,百花阁中的姑娘们纷纷猜测,都觉得是因为那位客人。塞姑也道,说不准陆芷昭就要嫁给那位客人了,所以根本不愁前程,只想在这百花阁安安心心唱曲…… 这些流言蜚语宛情都声情并茂地同她说过,她见陆芷昭听了这些话并不生气,也不反驳,只笑着一併应下,便以为都是真的。 陆芷昭朝着秦随风府邸的方向慢慢走着,边走边想,其实她们说得有八分都是对的,她看得出来,秦随风好像是对自己有那么点意思。她起初并不想与他有除了生意之外的瓜葛,但是一直在秦府监视他们的小鬼回来之后,却说出一个惊人消息——那秦随风并非什么外地的商人,他的真实身份是个王爷,原名叫慕容随风。 慕容随风的房间里似乎有什么辟邪的东西,小鬼进不去,但是他听得到,他曾亲耳听见谭凉与慕容随风讨论京城中事,并叫了他「王爷」。 第017章 此女命数穷凶极逆 如果当真如此,那么只要接近慕容随风,她便很可能与他一同回都城,有个正大光明的身份接近皇族与神司了。 现在她的要做的,便是抓住他的心,让他更加离不开她。 夜影听见了她的心思,出声调侃道:「真是可怜的男人,将自己的真心献给你,却被你随意玩弄于股掌之上。」 「那又如何?他可不可怜,关我何事?」陆芷昭在心里一阵冷笑。当初她也是将自己一颗赤诚的真心献给未晏,最终只得到个灭族的下场,可有人来可怜可怜她? 正在陆芷昭与夜影在心中攀谈之际,忽然一个人影冲上来,将陆芷昭狠狠推到路边的商铺上。腰间传来一阵钻心的刺痛,陆芷昭用力将那人影推开。 「姜雪你这个贱人!你还我儿子!还我儿子!」 这声音不是李芳梅是谁?现在的她衣衫褴褛,蓬头垢面,俨然成了一个疯乞丐。自从周知盛派人将姜宁从她身边带走,她便崩溃了。 丈夫姜平被抓去了赌坊,生死不明,儿子也被带走了,街坊们都不待见她,谁也不肯带她混口饭吃,而她自己也人老珠黄,再不能勾搭其他的男子另嫁他人,没过几日她便疯疯癫癫了,见到小孩儿就觉得是自己的孩子,叫着嚷着要带回家,被小孩儿的爹娘发现,连骂带打地赶走。 如今李芳梅的这副模样,该是替姜雪出了气了。 街上的路人见一个楚楚可怜美人被一个疯乞丐纠缠,纷纷上前替陆芷昭拦住李芳梅,有人认出陆芷昭,上前询问她有没有伤着。 陆芷昭一边扶着腰,一边检查着自己的琴有没有损坏,谢过了路人,轻声啐了李芳梅一声,故意问道:「你这疯婆娘,让我还你儿子,我可认识你?」 路人并不知陆芷昭便是李芳梅口中的姜雪,反而安慰起陆芷昭:「昭昭姑娘不要在意,这乞丐是个疯子,到处问人要孩子,你不要在意……」 陆芷昭没有说话,冲着众人感激一笑,转身离开,只有李芳梅看懂了她的笑容,可谁也不会在意这个乞丐的疯言疯语。 「昭昭姑娘。」谭凉带着一贯温和的笑容请她进了府,「主子就在二楼。」 陆芷昭沖他行了一礼,上了慕容随风的二楼。 「公子。」陆芷昭接连清唱了几个月的歌,慕容随风是没什么所谓,她却觉得单调得很,于是便想着边弹边唱,若非李芳梅撞了这么一下,她还可以再即兴跳一段舞的。 慕容随风依旧是一副冷然地模样,靠在窗边看风景。 陆芷昭照常开始唱歌,唱到情动之处忍不住想动一动身体,可就是这么一动,腰间顿时剧痛了起来,歌声便也断了。 慕容随风回头看她,用眼神询问她怎么了。 陆芷昭不愿让他发现异样,放下琴来,端起手边的茶盏,迈着碎步走到他面前,将茶水递到他面前:「公子请用茶。」 慕容随风并不接过,只是说:「以往你可从来想不到给我送茶。」 陆芷昭深知他的固执,便以更固执的姿态将茶盏抵住他的嘴唇:「今日我便想了,你是喝还不不喝?」 慕容随风沉默片刻,接过了茶盏,陆芷昭的指尖有意无意地划过他的掌心,他忍不住瞳孔一缩,迅速拉住她的手腕,揽住她的腰,将她牢牢禁锢在怀中,而另一只手上的茶盏却纹丝不动。 陆芷昭本想推开他,但是他的大手正按在那痛处,她痛得只得乖乖拍在他胸前喘气。 「伤到腰了么?」慕容随风观察着她的表情,眼里有他自己也未发现的担忧。 痛感减弱,陆芷昭长嘆一口气:「我没事的,公子莫要再问了。」 说完,她抬头,目光正撞进慕容随风的眼里,她知道此刻的自己是多么得惹人怜爱。今日她特意着了一身白色衣裙,素净的面容不着粉饰,她有意长时间睁大眼睛,让眼眶湿润晓得楚楚可怜,且慕容随风这个低头看她的角度,很容易便从领口看见里面诱人的风景…… 两人越靠越近,越靠越近,就在两人快要亲吻上的时候,陆芷昭忽然伸出修长白皙的手指覆上他的嘴唇,偏过头去想要脱离他的怀抱:「公子,不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慕容随风一只手依旧拦住她的腰,另一只手握住她的手,用性感的薄唇慢慢亲吻她的指尖。 陆芷昭暗暗用力,终于挣脱了他,转身抱起琵琶,对慕容随风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候在门口的谭凉微微吃惊:「这时辰还没到呢……」 陆芷昭对他微微一笑:「我今日有些不舒服,想早些回去。」 谭凉侧头扫了一眼二楼,见慕容随风并没有制止,便点了点头:「好,我送姑娘出去。」 莫非是同主子怄气了?谭凉心里这样想着,只有陆芷昭听见了她走后,慕容随风同另一人攀谈了起来。 慕容随风问他:「漏迟觉得她如何?」 这特有的慵懒尖锐是陆芷昭曾见过的夫子,原来他叫漏迟,他回慕容随风道:「属下知道殿下在想什么,但是属下奉劝一句,殿下还是打消这个念头得好。」 慕容随风沉默了片刻,又问:「为什么?」 那夫子一字一句道:「这女子的命数很奇特,竟是有两条,一条命数清晰,却是一生贫穷坎坷,另一条命数更是穷凶极逆,她本人暂且不说,凡是靠近此女者,皆不会有善果。无论哪条命数她都是福薄之人,所以殿下,您用她来消遣打发时间也就罢了,若是想要一直让她待在身边,恐怕……」 命数?那条坎坷的命数想必是姜雪的,那另一条穷凶极逆的命数想必就是她的了。 陆芷昭在心中勾起一抹冷笑,没错,她本来就是半个死人,还被恶鬼缠身,她就是要穷凶极逆,要让这世界颠倒逆转,沉沦在她脚下! 谭凉打开府上大门:「昭昭姑娘慢走。」 陆芷昭沖他笑了笑:「多谢管家,对了,还请管家对公子赔个不是,昭昭今日身体不适走得早了,明日我便早些过来,把今日的时辰补起来。」 谭凉微微一愣,随即点头应下。 在转身的那一剎那,陆芷昭的表情由微笑转变为冷笑,不管那夫子怎么说,她都跟定慕容随风了。 在她离开秦府走远后,夜影忽然出声:「那个叫漏迟的男人,有问题。」 「什么问题?」陆芷昭警惕起来。 「那个男人不止通晓命理,还会驱鬼。」夜影的声音是难得的深沉。 陆芷昭思索了片刻后道:「可是我们上次派去的小鬼安然无恙地回来了,虽然他的确进不去慕容随风的房间。」 夜影却说:「你难道没发现你一进慕容随风的二楼,我便不会再出声同你说话了么?」 陆芷昭一惊:「他房中真有什么厉害东西,连你都克制住了?」 「非也,克制倒说不上。」夜影解释说,「我能听见你心中的话,是因为我们的死契,也即是你手上这个墨玉镯,你若是拿掉它,我便听不见你心中所想了。而你之所以能听见我说的话,是我直接对你说的,即便我没有显出人形,因此若是有人能瞧得见鬼,必然也能听见我说话。」 夜影顿了一顿,继续道:「那房中有些阵法,的确让我不太舒服,不过也仅仅是不舒服的程度,但只要我出声,阵法的主人必定会知晓,布下此阵法的人不会离此阵太远,否则这个阵就没有意义了。会布阵的必定不是普通人,慕容随风肯定十分倚重,而他身边总共只有两个近身的,一是谭凉,但是你几次靠近谭凉我都察觉不出任何异样,应该不是他,那么只有漏迟了。」 「而且他竟然还知天命。」陆芷昭暗暗皱眉,「我记得过去知晓天命的只有大祭司,并且除了选太子一事,他从不会泄露天机……」 「所以我说,此人有问题。」 而陆芷昭不知道的是,她离开后,慕容随风继续说道:「可我要问的不是这个。」 漏迟微微耸起眉头:「那殿下想问的是?」 「你觉得她对我有兴趣么?」慕容随风面无表情地说出这种话来,漏迟忍不住笑出声来,随后他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道:「该是有的吧,她方才那一招『欲拒还迎』用得着实不错,殿下至今没能碰她不是?」 慕容随风的眼里也流露出一丝笑意:「那我若是要她嫁给我,她会同意么?」 「属下觉得有八成可能她会同意。」漏迟无奈得耸了耸肩,他本是慕容随风的幕僚,没想到竟然还要替主子的感情问题出谋划策。说完,他看嚮慕容随风挺拔的背景,严肃地说,「殿下,您当真不要考虑一下属下方才的话吗?」 慕容随风知道漏迟说得是命数的事,他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问:「漏迟,你可还记得你曾经替我算得卦?」 漏迟点头,毫不避讳地说:「自然是记得的,殿下乃是帝星转世,迟早是要成为皇帝的。」 「若我果真能坐上那个位置,一个穷凶极逆的歌女又怎会阻挡我?」 第018章 你都会是我的妻子 慕容随风说这话时,恰巧一阵劲风从窗户吹进房中,带起他的长髮和衣带飘然而起,阳光勾勒出他身形提拔如玉山,剎那间王者之气毕现。 漏迟勾了勾嘴角,弯下腰,单手放在胸口心脏处,毕恭毕敬道:「是,殿下。」 凡窥天命者,皆不能长寿。 这个道理漏迟在五岁之时已经很清楚了,但是他同样很清楚的是,即便如此,他也要窥视天命。人生在世,谁都逃不过一死,那么他至少要活得明白。 在漏迟十五岁之时,他从家族里逃出来,投奔十七岁的慕容随风,当时慕容随风的兄长慕容端已经登基,但漏迟却告诉慕容随风,他才是正真的帝王。彼时的慕容随风并不相信他,但是后来发生的事漏迟皆一一言中,慕容随风这才信了他。 慕容随风亦知道窥天命者不寿,泄露天机者更是有违天道,他便问漏迟,为什么肯以性命相助。 漏迟却说:「属下并非是为王爷,而是为了我自己。与其在那种地方默默无闻一辈子,我为什么不出来一番作为?即便不能长寿又如何?让我平庸得活着还不如死了。」 然而即便有漏迟在,这六年来慕容随风的境遇也并不好。据漏迟所说,最多只要三年,慕容随风便能夺回帝位,但同时他也告诉慕容随风,他漏迟的身体可能撑不到那一天了。 在院子里的秋菊即将凋谢的时候,塞姑将百花阁卖给了隔壁的花坊,姑娘们没拿到一份好处便要去其他的花坊,心中很是不平,陆芷昭适时站出,请姑娘们到自己的花坊中去,所有的待遇同在百花阁的一样,唯一不同的是,每天须得按时在花坊里免费演出一个时辰。 姑娘们知道陆芷昭的为人,觉得她的条件也不苛刻,与其到另一个陌生的花坊与众多女子竞争,还不如到陆芷昭的花坊去,一切照旧,只是住得地方换了一个而已。 所谓的每日在花坊里免费演出一个时辰,是指每日的戌时,姑娘们在花坊中的舞台上给客人们免费演出。因着是不要钱的,便会有大量的客人前来,那时客人点的茶水、点心,便是很可观的一笔收入了。陆芷昭一开始便是这样的打算的,因此茶楼里的下人她一个也没有辞退。 自此,陆芷昭的「芷昭阁」渐渐红火了起来,起初大部分的客人都是冲着陆芷昭的名声来的,但渐渐的她上台的次数变少了,一是晓得要吊着客人的胃口,二是为其他的姑娘留出更多的机会,毕竟每日只有一个时辰。 姑娘们为了让更多的客人认识自己,纷纷抢着上台表演,甚至其他花坊的姑娘们也都自愿进入芷昭阁,尚不到半年,芷昭阁已经成为了整个花街最盛名的花坊了。 「下雪了。」 陆芷昭站在庭院中,抬头望着灰濛濛的天空,任由雪花落在身上。 「主子注意身体啊……」宛情拿着纯白的狐裘大衣出来给她披在肩头,「前段日子您贪凉受得风寒才好,今日是又忘记了么?」 姜雪的身体毕竟虚弱,不过因为上次午睡忘记关窗户,便得了风寒,约莫过了半月才算是痊癒了。陆芷昭看着宛情替自己系上带子一阵忙碌,开口问她:「你跟我了这么久,都没有什么想学的?」 「当然有想学的呀,而且我一直都在学啊。」宛情沖陆芷昭眨了眨眼。 陆芷昭有些许疑惑:「哦?我可从未见你练习过唱曲或者弹琴?」 宛情笑道:「我可没说是学这个,我也不屑学这些去取悦男人,我学得是主子管理花坊的学问。」 「你倒是聪明。」陆芷昭抬起指尖,任由雪花飘落在其上,融化成一颗晶莹的水珠,随后她将指尖放进嘴里尝了尝,并没有什么味道,她却故意骗宛情说,「又酸又甜,像梅子的味道。」 「真的么?我也来尝尝!」宛情长大嘴巴,伸出舌头,像个小狗一样等着雪花掉落在舌尖上。 陆芷昭看她这副模样又是好笑又是羡慕,笑她这副傻傻的模样,却羡慕她如孩子般纯真的内心。她说:「既然想学我的经营管理之道,便好好学,等明年入夏,我就把花坊交给你。」 宛情愣住:「把花坊交给我?那你呢?」 「我?」陆芷昭抬头看向远方。 片刻后,一个小丫鬟从远处快步走来,她的身后还跟着一人,在茫茫大雪中勾勒出一个修长的身形,渐渐地他们走进了,宛情才看见,那人竟是慕容随风,她偷偷打量着陆芷昭的神色,捂着嘴角笑了起来。 陆芷昭站在一动不动,看着那人由远及近地走来,神色淡淡,不喜不悲。 她知道宛情在想什么,几乎花街的所有人都知道,芷昭阁的老闆娘兼头牌陆芷昭已名花有主,坊间传是个有钱有势的商人,也因此给陆芷昭排除了不少麻烦。 「你来了啊。」陆芷昭沖慕容随风微微一笑。 宛情见此,立刻带着丫鬟下去了。 慕容随风远远地看着一个美人站在雪中,一身白色狐裘,乌黑的青丝随意盘成一个髮髻垂在脑后,她的容颜同那雪花一样艷丽动人。她在看着他,又好像不在看着他,他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怎么不进去?」慕容随风拂掉她头上的雪花,「忘记上次的风寒了?」 陆芷昭拉着他的手带他走进廊下:「我昨日同你说了,下午在府上等我便好,你怎么又来了?」 慕容随风只看着她,眼神温润如玉:「不欢迎我?」 陆芷昭立刻解释:「怎么会?只是一直让公子前来实在是惭愧,本该是我去公子府上的。」 慕容随风跟着她走进屋里,宛情早就准备好了炭盆,是以屋中十分温暖,他将披风递给陆芷昭:「无妨,如今你这芷昭阁也挺好,比原来的百花阁大了许多,我也想多观赏观赏。」 「是,公子喜欢便好。」陆芷昭替他茶倒上热茶。 白皙的指尖与朱褐色的茶盏相得益彰,每一次指尖的舞动,都挠在慕容随风的心上:「我上次询问你的问题,你想好了么?」 陆芷昭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随即笑道:「公子不是说了允许我过了年再回答?」 慕容随风握住她的手:「我等不了了。」 陆芷昭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有些吃惊,慕容随风向来是喜怒不形于色的,即便是不开心不欢喜也绝对不会表现出来,但是现在他的目光如此热烈,透过他温暖的大手,陆芷昭能懂他的心意,因为过去也曾经有这么一个人,用这般炽热的目光注视过她…… 竟然又想到了未晏,陆芷昭的脸色有些难看。 慕容随风一直注意着她的神色,见她冷下了脸色,立刻不安地问:「怎么?你不同意?」 陆芷昭回过神来,缓和了表情,不动声色地抽出自己的手,放下茶盏,假装去关窗户,一边说道:「公子身份高贵,岂是我一个歌女能够高攀的。」 就在大半个月前,慕容随风忽然问她,肯不肯嫁给他做妻子,并且很郑重地向她强调是妻不是妾。 陆芷昭当时便有些惊讶,慕容随风对她的感情她自然是看出来了,但是因着他的身份,不要说什么名分,能把她当做丫鬟带在身边便已是难得,他竟然说出要娶她做妻子这样的话来,先不说他到底是不是真心实意,单单是皇族那边,就过不了关吧? 不过这些都不是陆芷昭需要担心的,她只需要慕容随风给她一个名头带她进京,接下来她只要找一个神司的姑娘附身便万事大吉了。而现在她不能答应得过早,因为芷昭阁根基未稳,宛情涉世未深,就这么离开,她并不放心。 可谁知慕容随风从她这话中听出了另一层含义,他目光微闪,问她:「我身份高贵?你从何而知?」 陆芷昭不过是想恭维他一番,不想他太过敏感了,以为她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虽然她的确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 陆芷昭抿唇一笑,转过身来看他:「公子是觉得昭昭没有眼力么?你的府邸可就有三个百花阁那么大了,公子家中必定殷实,非富即贵吧?」 慕容随风听了她的解释,稍稍安下心来,他垂下眼睑,这样说:「你放心,无论我家中如何,你都会是我的妻子。」 「唯一的么?」陆芷昭忍不住问出这句话,她知道自古以来男人皆是三妻四妾,但是见他情深至此,忍不住便想问一问,他肯不肯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但是在慕容随风反应过来之前,她便笑着走到他身边,主动握住他的手道,「我说笑呢公子,我答应你。」 「唯一的。」慕容随风在她话音落下之前说出这话,却立刻被她的「我答应你」四个字钉在原地,不可置信地问她:「你说什么?」 陆芷昭也差异他竟然同意只娶他一人,也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如此默契地举动让两人都忍不住大笑起来,这是陆芷昭头一次看见他笑得这么开心,他的眼里都是满足。 第019章 沉沦吧疯狂吧快活吧 忽然,慕容随风一把将她打横抱起,迅速却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倒在床榻上,随后他自己压了上来,滚烫的嘴唇终于附上了她温凉的朱唇。 陆芷昭根本没有任何防备,她就这么瞪大着双眼感受着他的亲吻。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她能听见窗外唿啸的风声,远处姑娘们的琴声歌声,房中炭火的噼啪声,还有他渐渐粗,重的唿吸声…… 胸口一凉,随即有什么更热的东西覆了上来,陆芷昭终于清醒过来,使出全力将他推开:「公子不可以!」 慕容随风抬起头,眼神有些迷茫,然而在看见她半,裸,露在外的上身后,立刻清醒过来,伸手拉过一旁的被子替她盖上,说了一句:「我明日再来找你。」后,便快步推门而出,却又在出门后仔细地将门关上。 屋子里再次恢復了清净。有这么一瞬间,陆芷昭忽然觉得自己很残忍,她在欺骗这样一个男人,这样一个把她爱到心间里的男人。 芷昭阁的花魁陆芷昭将于今夜戌时献艺,一直到子时方休,此次是她最后一次献艺,今夜过后,她便要离开芷昭阁,嫁于他人。 此消息一出,整个城镇都轰动了,不管是富家子弟还是平明百姓,凡是听说过陆芷昭名气的人都想要去看她这最后一次演出。 茶楼酒馆、大街小巷都在谈论此事。 若是有些不知道内情的人问:「这陆芷昭究竟是谁?」 旁人定然会一脸鄙夷地嘲笑他:「这都不知道?那可是花街第一的头牌啊,不仅长相第一,还能歌善舞,旁的女子没一个比得上她的!」 另一人听到两人对话立刻加入他们:「那可不是!在她成名之前我有幸听她唱过一曲,哎呀!那可是一等一的好嗓子啊,不用琴瑟,单凭清唱,也可令人觉得绕樑三日啊!」 众人听此皆围过来,问他:「你见过芷昭阁的陆芷昭?可果然如传闻中的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那知情人啧了啧嘴:「那时候还是个秀气的小姑娘呢,不着脂粉,彬彬有礼的,我家中没什么钱,不比那些达官贵人,没给她小费,寻找花坊里的姑娘……各位可都是知道的,要是寻常花坊里的女子,没有小费绝对是臭着一张脸,可是她没有,规规矩矩唱曲,唱完后行个礼就走了,后来我再攒了钱想请她来唱一曲的时候,她的身价已经涨了三倍!」 众人听完皆是倾慕不已。 当夜,芷昭阁人满为患,有些富家客人来得迟了没能坐上座位,宁愿站着也要看陆芷昭的演出。 戌时一到,阁中的灯光立刻暗了下来,只舞台顶上的四盏灯笼冉冉亮起,原本空无一人的舞台上忽然出现一个女子,她白肤胜雪,双眸如月,朱唇微启,面带微笑。没有盛妆,没有华服,她披着一件白色披风,亭亭站立在舞台之上,遗世独立,犹如那夜空上的冷月。 阁中一瞬间安静了下来,没有一个人说话。 「清风朔月,落花洁洁,梦里梦外相思苦,日日夜夜情难却……」 开场一曲淡雅的小调是陆芷昭一贯的风格,只是这首曲子台下的客人从未听过,这是她闭关几日,专门为了今日新做的曲子。 一曲罢,气氛平静,就在众人享受曲子宁静的余音之时,灯光一暗,鼓声皱起,阁中的气氛忽然高涨了起来。 当灯光再亮之时,陆芷昭已丢掉披风,身着红色的舞裙,以极其妩媚柔软的姿势单脚站立着,她的一只手摆出兰花指朝着台下伸去,似是在邀请。而她的眼角也不知何时抹上了红色的颜料,配着她嘴角的那抹邪笑,方才那清冷的仙子一下子变成了诱人堕落的妖精。 鼓点由慢及快,陆芷昭先是随着拍子屈膝、站直、屈膝、站直,随后突然原地一个翻身,拉住不知何时从房顶垂下来的两条绸缎,腾空而起,在阁中肆意飞舞,从客人们的头上掠过,她故意抛出长袖,引得惊艷的客人们争相抢夺,却在客人们触及的那一剎那立即收回。 当舞蹈结束后,阁中爆发出了激烈的掌声。 陆芷昭环顾了一番四周,那些客人里有些是经常来捧场的熟客,有些她从未见过,那些人的脸上无一例外露出痴迷与贪婪。 陆芷昭抑制住内心的嘲讽,整理了表情,对台下道:「承蒙各位客人的恩惠,芷昭阁才能有今日,可惜昭昭不能再陪各位走下去了,想必诸位也知道缘由,昭昭便不再多说。总之今夜,阁中的酒水全部免费,各位同我一起,不醉不归吧!」 「唉!怎么能让昭昭破费!今夜诸位的酒水钱,由我一人全包了!」说这话的人是坐在观众席之手的太守,他听闻了陆芷昭的名声,特意来捧场。 众人听此,立刻欢唿了起来,陆芷昭朝场下的宛情使了个眼色,下人们立刻端出阁中最好的美酒分发与众人,而台上也陆续上来了几个舞娘,同陆芷昭一起跳起舞来。 二楼的雅间里,慕容随风坐在珠帘后,静静地打量着台上那抹惑人艷色。 「哼,这陆芷昭果然厉害,不愧是只用了一年了便成为花街红人的女子,你瞧台下那些男人,都疯了似的……」漏迟双手抄在袖中站在慕容随风身后,眯着眼睛打量着楼下的盛况。 谭凉也是头一次在花坊看见这种热闹的情景,亦是唏嘘不已。 而慕容随风则安安静静地坐在凳子上,内心十分不满,从开场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将近半个时辰,但是她一眼都没有看他,明明知道他就坐在舞台的正对面,情愿扔袖子取悦那些低贱的男人,却连一个眼神都不肯给他! 虽然陆芷昭答应了要嫁给他,但是他的心里总是有一丝不安,因为他从她的眼里看出了怜惜和温柔,却看不到爱意,她始终若即若离,即便漏迟说那是欲擒故纵,但慕容随风始终不能确定她是否真的爱他,正如此刻,他又在思考这个问题。 「客人,奴婢来送酒水了。」门外传来下人的声音。 谭凉立刻前去开门:「请进。」 漏迟对着空气嗅了一嗅,忽然出声问道:「你这端得不是酒?」 送酒水的小丫鬟说:「是,这是茶。」 「其他的雅间都送了茶?」漏迟挑眉,楼下酒香肆意,却给楼上的雅间送茶? 丫鬟毕恭毕敬地回:「并不是,之前阁主吩咐过,您这里的雅间不能送酒,要送上好的君山银针茶。」 一直坐着如同石雕一般的慕容随风终于有了一丝动容,他终于开口道:「放在这里,你下去吧。」 「是。」小丫鬟出了雅间,轻轻光上了房门。 漏迟一声嗤笑:「哟,这小丫头还有点心思,竟晓得我们家的主子喜欢喝君山银针。」 慕容随风没有说话,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心中的干涩全部被滋润开来——只有那一次,她因为腰伤中断了唱曲,却不肯承认,藉口要给他送茶,只这一次,她便晓得了那茶是君山银针? 目光再扫向台下的那人,慕容随风惊讶地发现陆芷昭也在看他,两人目光相遇的那一瞬间,陆芷昭微微勾起嘴角,那眉眼的风情慕容随风一辈子都忘不了…… 对于男人的心理,陆芷昭一向把握得很好。 扭动着腰肢,陆芷昭冷眼看向台下的男人们,沉沦吧,疯狂吧,快活吧,毕竟安宁的盛世快要到头了! 在小荷才露尖尖角时,陆芷昭扶着慕容随风的手登上了马车,马车里软榻矮几一应俱全,她好奇地打量了几番,暗嘆过了一百年果然是不一样了,她掀开车帘,正巧马车驶出城镇,城墙上写着两个大字——源城。 源城,一切的源头之城……么? 慕容随风从身后靠近她,揽住她的细腰:「瞧什么呢,这么入神?」 陆芷昭放下窗帘,转身回抱住他:「毕竟人家生活了十六的地方呢,恐怕以后都瞧不见了,趁现在多看几眼。」 美人在怀,慕容随风说不出的满足:「你以后什么时候想回来了我便带你回来。」 「好。」陆芷昭敛去眸中的精光,现在的她绝不会想到,都城有什么在等待着她。 经过半月颠簸,两人终于到达了都城,马车在一处颇为华贵的宅邸停下,慕容随风小心翼翼地扶着陆芷昭下了马车。 「辰王府?」陆芷昭下了马车,轻声念出了府邸上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虽早知他的身份,却装作十分震惊的样子,「公子您……您是王爷?」 慕容随风没有答她,只是对她笑着道:「我说过,无论我是什么身份,你都会是我唯一的妻。」 陆芷昭心中一暖,正要说些什么,忽然一个粉,嫩的身影扑进慕容随风的怀中:「随风哥哥!你可算回来了!」 「紫珮?」慕容随风一脸吃惊,却并没有推开她。 那叫做紫珮的女子抬起头来,眸中带泪可怜楚楚,目光却在看见慕容随风身后的陆芷昭候募得变冷。 第020章 都城 陆芷昭也打量起紫珮来,一身粉色的衣裙衬得她的皮肤格外白皙,大大的杏眼上涂着紫粉的眼影,朱唇也涂上了粉色的胭脂,就连头上的缎带也是粉色的,可爱是可爱,只是有些做作。 陆芷昭在心中一边嘲笑她的恶趣味,一边暗自感嘆,想来此女来者不善。 「随风哥哥,她是什么人?」紫珮问慕容随风道,眼神一刻也没有离开过陆芷昭,十分厌恶的模样。 慕容随风这才推开她,拦住陆芷昭说:「她是你未来的嫂子,叫陆芷昭。」 「嫂子?」紫珮的脸色更加阴暗了,瞪大杏眼,「她究竟是什么身份能嫁给随风哥哥你?」 听到这个问题,慕容随风有一丝犹豫,陆芷昭扫了他一眼,笑盈盈地对她道:「我只是一个歌女罢了。」 那紫珮送了一口气,立刻露出嘲讽的笑容:「歌女?那不就是娼女?你是用了什么狐媚手段勾引到辰王爷的?」 慕容随风正色道:「紫珮,不许无礼!她是未来的辰王妃。」 「我哪里无礼了?难道我说得不对嘛?」紫珮伸出手,针尖般锋利的指甲指着陆芷昭的鼻子,「辰王妃?呵!这样的女人是绝对嫁入不了皇家的!陛下绝不会答应让一个低贱的唱女写进族谱!即便是侧妃也绝不可能!」 「够了!」慕容随风冷下脸来,「天色不早了,你回去吧。」 「回去?人家可是为了给你接风才来的呀!都等了大半个时辰退都等疼了,你都不关心人家一下,还吼我!」紫珮说着便红了眼眶,娇嗔着抡起拳头没什么力气地打在慕容随风的胸口上。 慕容随风见此,态度也软了下来:「我不是有意要吼你,是你方才太过无礼了,快给你嫂子道个歉,这事就算过去了。」 她会道歉?陆芷昭看好戏似的瞧着这两个人。 「我才不会给她道歉!错得又不是我!」紫珮强忍着眼泪不让泪水流出来,十分委屈地望着慕容随风,「随风哥哥你明明说过要娶我的!我才是你的辰王妃!你难道忘记了吗?你是不是被这个女人魅惑了?」 陆芷昭挑眉,望向身旁的慕容随风,听紫珮这话,她已经猜到了个八九分,这两人定然是青梅竹马,慕容随风儿时曾对她曾经许诺要娶她,长大后才发觉自己根本不喜欢她,可紫珮却爱上了他。 慕容随风的脸色颇为尴尬:「那不过是儿时的戏言罢了,你以后也会遇上自己的如意郎君。」 「可我只想嫁给你啊!」紫珮终于哭了出来,完全不顾三人尚在王府门外,身后皆是人来人往。 慕容随风嘆了一口气,皱眉道:「不要胡闹!」 「胡闹?我这么认真地向你表白心意,你却觉得我在胡闹?!随风哥哥最讨厌了!我恨你!」紫珮勐地推了慕容随风一把,随后对陆芷昭骂道,「我绝对不会让你得逞的!娼女!」说完,她捂着脸哭着跑开了。 看着紫珮离去的背影,慕容随风无奈地嘆了一口气,对陆芷昭介绍道:「她是宰相大人的千金,叫做赵紫珮,从小被家里宠坏了,有些口无遮拦,你不要生气。」 陆芷昭微微一笑:「王爷多虑了,我怎么会生气呢,赵小姐所说并无什么不实之处,我的确只是个一无是处的娼女。」 慕容随风听此,立即握住她的手,正色道:「我不许你妄自菲薄,不管你之前身份如何,你嫁给了我,便只有一个身份——辰王妃!」 陆芷昭抬头,不意外地撞进他瞳孔深处的认真与温柔,说不感动是假的,但也仅仅只有感动而已。 慕容随风想起她方才的笑容,看似淡漠随意,其实心中必定苦涩无比。陆芷昭的性格他很了解,谦而不卑,娇而不横,纵使身份地位,却仍有一身傲骨。他一直不肯告诉她自己的身份,就是怕她知晓未来的处境后会拒绝他,这说到底只是他的自私罢了,但即便如此,他依然想要得到她。 在一旁守了大半天的漏迟看着两人「深情」对视了许久,行了半月的路,他累得骨头都要散架了,却不想先有赵紫珮闹事,后有两人你侬我侬,他实在等得不耐烦,用胳膊肘戳了戳一旁的谭凉。 谭凉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清了清嗓子适时开口,「殿下,陆姑娘,有什么话进府坐下再慢慢聊,如何?」 慕容随风这才回过神来,点了点头:「也好,我们先进去吧。」 「是。」陆芷昭装作温顺地低下头去。 进府后,陆芷昭四下打望了一番,觉得这辰王府虽说是个王府,却朴素十分,甚至说简陋也不过分,这里只比慕容随风源城那套府邸稍稍大了一些,其他的装饰摆设皆无什么差别,下人也没有几个,与他王爷的身份完全不相符。 慕容随风看出她心中所想:「我虽是个王爷,却不讨皇兄的喜欢,如你所见,我这个王爷除了有这么一个头衔,其他的与平民并没有什么区别。」末了又加上一句,「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们的婚事,不如说正因为你的身份,他才会更会答应。」 原来如此,陆芷昭目光微闪,慕容随风和他的皇帝哥哥关系并不好,听他这话的意思,因是皇帝怕他与贵族结亲得势,所以他若是娶了她这么一个身份低下的娼女,皇帝才更放心。 之前的源城离都城太远,她得不到任何有关皇族与神司的消息,如今到了都城,她要好好探查一番。 「前面便是主院了,原是我住的地方,从今往后,也是你住的地方。」慕容随风话里有话,眼神颇带深意地望着她。 若是同他住在一起,往后夜里想要出府给夜影觅食都成问题,绝对不可以。 陆芷昭装作娇羞的模样用袖子遮住大半张脸:「不行!我还没有嫁给王爷,怎么可以同王爷住在一起?我不愿意……」 慕容随风难得看她这副娇羞的模样,十分受用地打趣道:「这是迟早的事,怕什么?」 陆芷昭依旧摇头:「不……我不住!」 慕容随风深知他固执,陆芷昭比他更固执,于是让人将主院旁边的偏院收拾出来,让给陆芷昭住。 折腾到大半夜,陆芷昭终于得以舒舒服服得躺在床上,她在心中唿唤了一声夜影,夜影随即从玉镯里现形。 陆芷昭先是关心了一句:「这屋子没有什么阵法结界吧?」 夜影回道:「自是没有的,不然你以为我敢出来?这都城果然是天子脚下,整座城墙就是一层结界,你坐在马车上并未看到,却也应该感觉到了,像是穿过了一层什么东西,是不是?」 「我当时还以为是错觉……」陆芷昭回忆道,彼时她正靠在慕容随风的怀里小憩。 感受到她心中所想,夜影忍不住冷哼一声:「见色忘义!」 陆芷昭听着不由觉得好笑:「你也敢说自己是『义』?」 夜影不搭理她,继续说:「不只如此,我用灵感略略探知了一下,这诺达的都城竟然没有一只鬼!」 「怎么可能?这世间怎么会有无鬼之地?」陆芷昭也是大吃一惊。 有生便有死,有人便有鬼,这是他们一族向来知道的定律。人总会有欲望和黑暗面,并不会所有人都死得其所,死后也并不会都顺顺利利进入地府,总有些黑白无常拖不走的怨魂恶鬼。 但是仔细一想,这都城不仅是天子脚下,也是神司的管辖之地,白天没有鬼敢出没也是正常。 夜影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明日白天你让慕容随风带你逛一逛这都城,我找找那些小鬼都藏在哪里。」 第二日,陆芷昭找到慕容随风,按照夜影昨晚说的,请求他带自己游逛都城。 慕容随风自然是乐意的,但是回京之后第二日必须进宫面圣,这是规矩,他思来想去,不好让兴致勃勃的陆芷昭在府里白白等着,便对她道:「让谭凉先带你转转,我见过皇兄之后便立刻来找你,如何?」 「一切都听王爷的吩咐。」陆芷昭笑着说道,她自然是无所谓的。 吃完早膳,慕容随风进宫后,她也在谭凉的陪同下出了府。 「整个都城分为南北两界,北界是皇宫神司和管家府邸的所在,南界又分东西两坊,东坊是百姓们的住所,西坊又称西市,是商铺买卖之地,即便是夜里也不会停市……」听着谭凉温和的声音娓娓道来,眼前是都城的街道景色,陆芷昭很是十分享受,但同是她也不断注意四周。 北界有皇宫和神司在,恐怕不会有什么鬼怪敢作祟,南界是平民百姓的居所,神司的看守没有那么严格,加上西坊还有夜市,鱼龙混杂,正是小鬼们最喜欢的地方,不如今夜就来这西坊探一探究竟。 陆芷昭随慕容随风进京之时并没有带丫鬟,慕容随风也还没来得急给她指派服侍的丫鬟,是以这一路上谭凉便自发自觉得充当了丫鬟的角色,他一边跟在陆芷昭身后在都城里四处转悠,一边详细地介绍着都城的风土人情。 忽然,陆芷昭在西坊的一处商铺停了下来,眼睛直勾勾地望向铺里。 谭凉顺着她的视线扫了一眼,便晓得了,笑吟吟地问她道:「姑娘可是想吃糖糕?」 第021章 你怎么如此冥顽不灵 正在陆芷昭玩得不亦乐乎之时,另一边朝堂之上,慕容随风正面对着慕容肃和兰妃的责问。 王座之上,慕容肃怀抱着兰妃,很是为难地看着跪在台下的慕容随风:「皇弟啊,我们毕竟是皇族,你怎能娶一个……一个风尘女子做王妃?若是侧妃也倒罢了……」 慕容随风低着头,再次恳求道:「请皇兄成全。」 他本以为娶一个没什么身份的女子慕容肃不会有过多阻拦,甚至乐见其成,可没想到这事兰妃插了一脚,想来定是赵紫珮对兰妃说了些什么。 兰妃的父亲是礼部尚书,她的母亲则是宰相赵峰的亲妹妹,所以兰妃便是赵紫珮的表姐。此前这两人关系一般,但毕竟是亲戚,兰妃自然是向着自家表妹的。 这兰妃自从进宫以来便宠冠后宫,慕容肃虽还有个皇后,却已是形同虚设,整个后宫的权力都掌握在兰妃的手里。即便此前慕容肃同意了两人的婚事,只要兰妃不答应,慕容肃便绝不会轻易答应。 兰妃趴在慕容肃怀中娇声娇气地道:「王爷是不是在同皇上怄气?去年把王爷派去了源城,也是怕王爷因着母妃去世的事忧思过度,您可不能误会了陛下好意,为了赌气,随随便便找一个花坊的女子做王妃,实在是不可!」 兰妃这番话十分合慕容肃的心意,他赞赏地看了她一眼,也对慕容随风说:「兰妃说得不错,寡人此举也是为了皇弟着想,王妃之事……皇弟还是再考虑一下为好。」 不给慕容随风解释的机会,兰妃又继续道:「宰相家的女儿我好着就很好呢,同王爷又是青梅竹马,虽不如王爷身份高贵,但也高攀得起,王爷不如考虑考虑紫珮?」 待两人全部说完,慕容随风这才又磕了一个头,恭恭敬敬道:「臣弟不敢对皇兄的决策有任何不满,臣弟愿娶芷昭为妻,仅仅是因为臣弟爱慕她,非她不娶,绝不是什么怄气这等幼稚之举,至于紫珮……正如娘娘所说,臣弟与她是青梅竹马,从小只把她当做妹妹看待,若要娶她,臣弟做不到!还请陛下赐婚与臣弟和芷昭!」 「你这么如此冥顽不灵!」慕容肃怒道。 兰妃见气氛闹僵,立刻劝他道:「陛下息怒,陛下息怒!这男女之间的感情谁也说不准的,你且让王爷再回去想想吧……」 听了兰妃的话,慕容肃稍稍平息了一下怒火,嘆了一口气:「罢了,你再回去好好想想,赐婚一事不要再谈了!你路途奔波大半个月,想必也劳累得很,回去歇着吧!」 说完,他再不给慕容随风回话的机会,带着兰妃离开了大殿。 慕容随风又跪了片刻才起身,缓缓走出大殿,背影很是落寞。 坐上马车,已是夕阳西下。慕容肃似是知道他要提赐婚的事,一直拉着他把酒谈天,硬是从晌午坐到了下午接近晚膳之时,才给他机会提出赐婚的事。他原本还想着早点回来陪陆芷昭逛一逛都城,他食言了。 回到王府,下人说陆芷昭已经回来了,现下应是在自己的院子里。 他想了想,大步朝陆芷昭的院落走去,顺着绿竹斑斓的石板路走到廊下,她的房门紧闭,里面却传出她随意哼出的歌声,他忽然特别想见到她,一刻也等不了,这样想着连敲门也省去,直接推门而入。 「王爷?」陆芷昭看上去十分惊讶,该是没想到会有人突然破门而入。 此时她正穿着一件水红色的衣裙,是时下贵族们最喜欢的样式,玉石腰带勾勒出姣好的身材,广大的广袖和长长的裙据如同花瓣一般顺着身体的弧线绽放开来。 陆芷昭真的很喜欢红色,也最适合红色。 见慕容随风一眨不眨地注视着自己,陆芷昭很是不好意思地别过脸去,双手扯着腰带,带着点羞怯和小傲娇:「我……我很喜欢这件裙子,虽然很贵……但是……我真的很喜欢,王爷可不能……不能说我败家……乱花钱……」 此话一出,慕容随风心中顿时百感交集,陆芷昭从小家境贫寒,也不曾得到过爹娘的怜惜,如今即便知道他是王爷,买到一条心仪的裙子罢了,却依旧会担心自己花钱太多。再看看那些贵族的女子们,从小真金白银花得如流水,若是紫珮瞧见了好看的衣服,必定都是要十件二十件买回家……而就是这样的女子,他却无法给她一个名分。 陆芷昭用余光打量着慕容随风的表情,方才早就感知到慕容随风的靠近,她自认自己刚才的表情和语气都十分到位,定能惹得男人怜惜一番,怎得他半点反应也没有? 陆芷昭哪里知道知道慕容随风此时复杂的心里,她见慕容随风没甚反应,便端过桌上的糕点餵到他唇边:「真的生气了?那吃块糖糕消消气好不好?」 慕容随风含住那块糖糕,然后迅速得捏住她的下巴,将那块糖糕送进她的嘴里,两人共同品尝了这一块糖糕。 亲昵过后,慕容随风用因欲望而沙哑的声音在她耳边呢喃道:「裙子很好看,不用担心钱的问题,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我好歹也是个王爷……」 陆芷昭伸出指头戳了戳他坚硬的胸膛:「那你刚才一直不说话?」 慕容随风抵住她的额头,有些抱歉得对她道:「皇上没能同意我们的婚事。」 「就因为这个?」陆芷昭咯咯地笑了起来,推开慕容随风,自顾自得对着镜子欣赏自己的裙子,「我愿意嫁给王爷,是因为真心喜欢王爷,并非爱慕那些身份名头,只要王爷一直爱着我,我是不是辰王妃又有什么关系呢?」 本来陆芷昭答应嫁给慕容随风只是为了给自己找个合适的身份来京城,方便自己接下来接近神司换身体,能不能嫁给他本来就无所谓。 但是她越是表现得如此,慕容随风便越觉得自己对不起她。 是夜,约莫到了丑时,夜影把陆芷昭唤醒,从王府一处围墙翻过,避开巡逻的士兵和神使,朝着西坊走去,准确些来说,是朝着西坊更西处的一片荒地而去。 白日里她瞧见了此处,夜影感受到了极大的阴气,她问谭凉那处通往哪里,谭凉避重就轻,说是再朝西走,过了护城河便是都城的西门了,因着出了门便是高山陡崖,平日里是不会开的,因着也没什么人朝西边走,便显得有些荒凉了。 陆芷昭穿着一身黑衣,与夜色融为一体,凭着夜影高超的五感避开所有人,悄悄来到了这杂草丛生的荒地。 虽说已经入夏,但是此地却是凉飕飕的。从荒地到护城河有一个半人高的缓坡,是以走得远些便看不见护城河。 陆芷昭正想着此处阴气这么重,为何看不见任何鬼魂,谁知刚从到缓坡边朝下一看,顿时吃了一惊,原来都城所有的鬼魂都聚集在了此处,护城河边,几十只鬼魂留在此处,他们有些没了双腿,在地上爬行,肠子什么的内脏拖了一地……有些没了头,直直得朝前走着……有些抱着自己的残肢啃噬的……有些身体完好,白着一张脸漠然得望着陆芷昭。 此时夜影也现身了,他漂浮在虚空之中,瞧着这些游魂的惨样忍不住啧了啧嘴:「城里有神司的神使来回巡查,这些小鬼们竟然都避到了此处,啧啧……」 陆芷昭却摇头:「不全都是来避难的,你看那些肢体不全的,他们难道也是这般寻到此处的?若是我没猜错的话,他们死后尸体被埋在此处,于是枉死的冤魂不能超生,具留在此处了。」 夜影挑眉:「也是,此处人迹罕至,的确是个抛尸的好地方,那些大家贵族做得龌龊事不比平民百姓少,你瞧瞧对面那个小姑娘,瞧着那身着打扮……可是个宫女?」 他轻轻一招手,那宫女的鬼魂顿时飞到了他们身边。 「啊!啊——饶命啊!」那宫女吓得大叫起来。 夜影即时设下结界,外界听不到任何声音。 陆芷昭好笑得勾了勾嘴角:「你已经没有命了,还饶什么命?」 那宫女挣脱不开夜影的束缚,只能害怕得闭上眼睛。 「我们不会对你如何的,只是想问你一些事情。」陆芷昭对她道。 宫女等了片刻,果然见两人没有对她做什么,她这才畏畏缩缩地道:「你们……你们想问我什么?」 陆芷昭想了想,说:「宫里的所有,你知道什么便说什么,可以先说说你是怎么死的。」 宫女思索了一会儿,开始诉说自己的境遇:「奴婢叫明玉,死前是璃妃宫里扫地的丫鬟,那时候璃妃有了陛下的身孕,我们下人都很高兴!但是每过一个月……兰妃娘娘便派人找到奴婢,说要奴婢给璃妃娘娘下堕胎药,奴婢不肯,她便拿奴婢在宫外的老母亲做威胁,奴婢无奈,只能听从……但是璃妃娘娘堕胎后她却……她却趁奴婢出宫见母亲的时候把奴婢……」 第022章 屈辱 从明玉口中,陆芷昭大概晓得了如今皇宫里的一切。 先帝总共有四个儿子,慕容肃是老大,慕容随风是老么,他们中间还有两位兄弟。本来按照以往的规矩,皇帝选择太子不立长不立贤,而是要看神司的大祭司听天意择出一位皇子为太子,但六年前,先帝驾崩,神司内部也出现了问题,慕容肃便趁机夺取了皇位,此后接连害死了两位弟弟,因着慕容随风一向低调听话,让慕容随风抓不住什么把柄,这才好好活到了今日。 三年前,礼部尚书的女儿李杜若进宫,凭着绝美的容颜获得了盛宠,成为了兰妃,虽然位低于皇后,却一手掌控着后宫的大权,为了保持自己的地位,凡是有了身孕的女子,她都会想着法子堕掉,是以慕容肃登基六年依旧只有一位公主。 曾有臣子进谏,劝慕容肃雨露均沾,不要过于宠爱一位妃子,这话传到了兰妃耳朵里,那位大臣当晚便被打发回了老家,往后再无臣子敢提及此事。 慕容肃整日沉醉于酒色,全靠着过去祖宗治理天下的好底子撑着,目前尚没有什么大风波,他虽银乱,却不昏庸,只是耳根子太软,只要兰妃稍稍一挑拨,他便失了理智,因此说这天下都掌握在兰妃手里也不为过。 夜影听后略有些迟疑:「你一个小小的宫女,怎么会知道这么多宫中的秘辛?」 明玉哭丧着脸,指着身后的几只鬼道:「那些……那些鬼里,皆是宫里的嬷嬷太监……或是在冷宫里枉死的妃嫔,是他们……告诉奴婢的,我也不知……是真是假……」 陆芷昭朝她指着的方向看了一眼,确实有几位的衣着打扮是宫里的人。她接着问:「那神司呢?神司里的事你知道多少?你方才说,六年前神司内部出了些问题,又是什么问题?」 明玉摇了摇头:「这奴婢就不知道了,那神司神秘得很,所有人进出都披着白色的披风,脸面都看不清,更别说能上去搭话了……」 神司的人像来行事低调,明玉不知道也是正常。 「那神使们每日巡查的时间你总该知道吧?」陆芷昭问。 「知道,每日三次,南北两界皆有人巡查,大概是……卯时一次,酉时一次,子时一次。」明玉回答。 卯时天刚凉,酉时正日落,子时午夜最阴,具是小鬼们喜欢出来活动的时候,白日里阳气太盛,他们不敢出来。 「对了。」陆芷昭想到什么,又问她,「你们这么多孤魂野鬼躲在此处,神司的人竟丝毫没有察觉?」 「他们当然知道,每过一段时间便会有人来清理,我们这些手脚健全神智清醒的便会躲进护城河里,剩下无法逃走的……便只能魂飞魄散了……」明玉道,语气很是难过。 陆芷昭点了点头没有说话,想来神司也知道此处是个抛尸地,他们无法阻止人们互相杀害,也无法阻止冤魂的出现,又怕鬼魂搅扰了都城的宁静,便默许了此处成为抛尸地,每隔一段时间让人前来清理。 「那你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陆芷昭问她。 明月茫然得摇了摇头:「我们这些鬼不晓得怎么去投胎,也不想魂飞魄散,便只能这样了……不过这样也挺好的,回忆着生前发生的开心事,也没有那么难过……」 正是因为过于留恋过去,才无法往生。 陆芷昭本想这样告诫她,但是忽然间她想到了自己,说到底,如今的自己,也是执着于过去的一缕幽魂罢了,与她们没有什么不同。 她苦笑得勾了勾嘴角,对夜影道:「想吃便都吃了吧。」 夜影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挑眉问她:「不留着几个当做手下使唤?」 陆芷昭嗤笑一声:「在这神司和天子的脚下,你以为有几个小鬼能像你这般,不受任何影响?」 夜影轻笑出声,他黝黑的瞳孔流动着血红色的光芒:「那我就不客气了。」 更西处的城墙外,远远传来一阵飞鸦的鸣叫,一轮红色的血月倒挂天边。 夜风带着淡淡的腥味掀起陆芷昭的发尾,滑过她微微勾起的嘴角。 夜影一脸餍足得看着她,通过死契玉镯,陆芷昭知道他的力量已经全部恢復了。 此时东方微微露出些许灰白,是时候回去了,陆芷昭转身离开,夜影重新回到手镯中,他们的身后依旧是阴气沉沉的护城河,却已然没有了任何幽魂。 陆芷昭没有想到,昨晚刚从宫女明玉口中听说了慕容肃和兰妃,今日便见到了他们。 当皇上要召见她的圣旨下达到王府之时,陆芷昭刚刚起床,她迅速整理的衣冠前去接旨。而慕容随风听说了此事后,很是担忧,说什么也要与她同去。但是圣旨上明确说了,皇帝只见陆芷昭一人,于是面圣之时,慕容随风自然被太监挡在了门外。 一身明黄色的龙袍,胸前傲龙盘绕,头顶金色王冠,慕容肃五官端正,与慕容随风有三分像,勉强算是个美男子,只是他面色蜡黄,眼袋深重,尚不到而立之年,气色却犹如半百老人,一看便是纵慾过度的结果,而他的身边就坐着一个让他不能不纵慾过度的美人。 长裙的尾摆一直拖到了地上,紫色的裙据上绣满了飞舞的彩蝶与兰花,乌黑的髮髻上一支蝴蝶簪插在其上,随着她摆首的动作微微晃动,栩栩如生,如同一只真正的蝴蝶。而最让陆芷昭吃惊的是,此人的长相与她原来身体的长相有五分相似! 巴掌大的小脸上,狭长的凤眼风情万种摄人心魄,小巧的朱唇要张未张,似笑非笑,确确实实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 此时兰妃正动作妩媚地趴伏在慕容肃胸前,像一只高贵优雅的波斯猫,目光怜悯又轻蔑地望着她。 那样一张与自己相似的面孔盯着自己,陆芷昭觉得全身都难受了起来,她忍不住在心中骂了一句。她的内心如此狼狈,想必此刻幸灾乐祸的夜影定然笑得打滚。 「陛下问你话呢,为什么不说话?」兰妃尖锐娇嗲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陆芷昭抑制住内心的不适,一板一眼地答道:「民女自知身份地位,只是民女与辰王爷是真心相爱……」 「你也知道自己高攀不起。」慕容肃打断她,「寡人虽不知你用了什么法子让寡人的皇弟迷得晕头转向,但是现在他非你不娶,且一定要娶你为王妃,你说说,寡人该怎么办?」 慕容肃竟然将这个问题抛给了她。听这两人的口气,定是不想她嫁给慕容随风的,召她来无非就是给个下马威,也许还会再给些许甜头,让她知难而退。 陆芷昭本来就对嫁给慕容随风没有什么执念,如今她势力全无,并不想与目前这全天下最有权势的两人起争执,于是她便从善如流地说道:「民女虽爱慕王爷,但是……不敢违抗陛下的圣意……」 陆芷昭说完,用余光注意着两人,只见慕容肃的脸上出现一丝欣慰的笑容,对她道:「那你就回去好好劝劝皇弟吧,做王妃便罢了,做个侧室也是可以的……」 而兰妃的脸上,却升起了一丝嘲讽的笑容,究竟是笑她懦弱胆小,还是笑她不自量力,陆芷昭并不能知晓,只是那样的笑容出现在与自己相似的容颜上,她总觉得无比难受,或者说觉得屈辱也不为过。 是的,屈辱,过去的一年里,她曾被无数人嘲笑轻视,她都没有觉得屈辱,因为她根本不把那些蝼蚁放在眼里,但是兰妃不行,李杜若不行!因为她那张与自己酷似的脸,就好像过去的自己在嘲笑她,笑她处境卑微,不得不委曲求全,甚至连自己的身体也没有…… 「大祭司求见——」 门外传讯的太监声音拖得老长,打断了陆芷昭的胡思乱想,她反应了好半天才会意过来——大祭司!神羽君!他曾经在源城见过她!并且,她当时还试图驭鬼杀掉他! 完了。 若是神羽君认出她……不,神羽君一定会认出她,届时他只要如实向皇上禀明实情,她便必死无疑了。 神羽君的脚步声愈来愈近,愈来愈近,最终停在离她一丈远的地方。 「参加陛下。」无比熟悉的的声音。 慕容肃抬了抬手:「大祭司免礼。」 「大祭司来得正好,」兰妃娇媚的笑起来,「你面前这位便是辰王爷的心上人歌女陆芷昭了,辰王爷昨日闹了一天,一直说非她不娶,你可好好给两人算算,究竟是不是一门好姻缘?若两人八字不相配,也好劝说王爷,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陆芷昭微微皱眉,慕容肃的意思是,慕容随风想要娶她不是不行,只是不能是正妃,她也已经顺着他们的心意,答应要回去劝说慕容随风了,可这兰妃对神羽君所说的话里,还格外强调了「歌女」二字,嘲讽之意具现,她分明是根本不想让慕容随风娶她,可这又是为什么? 神羽君波澜不惊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那需要两位的生辰八字,臣已经晓得王爷的生辰,现下只需要这位姑娘的生辰八字。」 陆芷昭摇了摇头:「民女不知。」 第023章 登徒子 兰妃哂笑一声:「怎么可能?本宫与陛下皆知道你想嫁给王爷,可你也不需要用这样低劣的谎言来欺骗陛下吧?」 「民女确实不知。」陆芷昭如实回答,「民女从小便没了娘亲,爹爹从来不过问这种事,民女只知自己的生日是四月二日,具体的时辰便真的不知晓了。」 陆芷昭话音刚落,便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忽然靠近,最终站在她身前,对她道:「抬起头来。」 陆芷昭心头咯噔一声,知道他定然是听出了自己的声音,若是抬头让他确定了她的身份那么便完了。于是她在心里对夜影说:「只要慕容肃下令捉拿我,你便拼尽全力杀掉神羽君!」 死了一个慕容肃还有一个慕容随风可以继承皇位,天下依旧安稳,但是杀死了神羽君,好歹也杀死了一个大祭司,虽报不了灭族之仇,也算给自己报了仇,她至少可以安慰自己,她即便死也拉了一个大祭司垫背…… 这样想着,陆芷昭缓缓抬起了头。 银色的长靴,白色的长裤勾勒出他修长的双腿,同样纤尘不染的衣袍上绣着银色的暗纹,白皙的脖颈,突出的喉结,稜角分明的下巴,性感的薄唇,挺直的鼻樑,还有那双无欲无求、冰冷漠然的双眼。 陆芷昭仰着头,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等待他最后的审判,这时间似乎无比的漫长,以至于让她有机会回忆起了他们曾经的初见。 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天,他们冥魍一族隐居在丛林深处,为了防止有人故意或者无意闯入,族长沙鬼,也就是陆芷昭的父亲,在丛林边缘设下了结界,在外人看来,丛林里便是一整排的坟墓,还有恶鬼看守,寻常人绝不敢冒进,也是绝对进不来的。 快临近除夕的时候,陆芷昭的小妹瑶华忽然偷偷找到她,说要求她一件事,还嘱咐她一定不能告诉爹娘。 陆芷昭向来疼爱妹妹,便问她是什么事,还承诺坚决不会同爹娘讲。 「我……我昨日在森林里救下一个男子,我见他……快死了,觉得很可怜,所以……」与陆芷昭张艷艷丽的五官相比,瑶华便逊色上许多,朴素的长相,最多只能称得上清秀。 陆芷昭是族里公认的下一任族长,她从小跟在爹爹身边,无论是驭鬼,还是在机智胆识方面,皆是不俗。而瑶华只是个涉世不深的小姑娘,虽然她只比陆芷昭小了两岁,却一直被爹娘悉心保护,连驭鬼也不会。 瑶华见到濒死的男子救下他也是合情合理,但陆芷昭却想得更多,他们本来就住在森林深处,瑶华能见到那个男子,说明那人即便看见了坟墓也想要进来,而且已经在森林里待了许久,进了森林深处才能让瑶华发现,他究竟是什么人?又是来做什么的? 瑶华可怜兮兮地对陆芷昭说:「我把他安置在山洞里,给他吃了些草药,但是……现下毕竟是寒冬,他没有可以取暖的铺盖,我怕他撑不过今晚呀……」 陆芷昭瞭然得笑了笑,若是瑶华忽然抱着一床棉被熘出去,被旁人发现了,定然要问她为什么,她若是说出了实情,那个私闯此地的男人恐怕免不得被一番拷问,但最多也只是拷问而已,他们冥魍一族虽然会驭鬼,却也不是滥杀无辜之人,倘若只是无辜的路人他们定然会将他放回去的。 瑶华听陆芷昭如此说,急得红了眼眶,说什么也肯把那个男人交给族里,陆芷昭问她为什么,她也不说。 无奈之下,陆芷昭嘆了一口气:「好吧,我先同你去瞧瞧。」 直到走进山洞,瞧见了那个男子的长相,陆芷昭才明白过来,瑶华缘何如此——他长得太好看了,比女人还美,却带着男子特有的硬朗英气,此时的他依旧在昏睡,缩在山洞的角落里打着哆嗦。 瑶华见此,立刻心痛的冲过去,握着那男人的手语无伦次地啜泣道:「他发烧了……他很冷……姐姐你救救他吧!他快死了!姐姐我求你了!不要把他交给爹爹……」 冥魍一族因为能与鬼通而被世人唾弃,祖先们不得不隐居在森林深处,这也意味着子孙后代也只能生活在这一方土地,与同族人结婚生子,最终也死在此处。降生与冥魍一族的女子别说嫁给森林外的人了,很多女子一身也没有走出过森林,族人也不会同意她们嫁给族外人。 瑶华大约是看上这个男子了,可这个男人身份不明,即便他只是个误入歧途的无辜路人,这也是绝对不允许的事,陆芷昭觉得自己要想出个法子让瑶华远离这个男人,但是又不能把这个男人交给族里让小妹伤心。 再三忖度后,陆芷昭对瑶华道:「好吧好吧,我答应你,晚上我会带着棉被来这里,你好好在家里休息,不许乱跑,我会时常代替你来照顾他。」 瑶华以往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昨日偶然出去也是为了散散心,她若是经常来此处,必然会引起爹娘的怀疑,但是她真的很想再多看他几眼。 陆芷昭晓得她的心思,于是摸了摸她的脑袋对她道:「过段日子我会带你来看望他一次,这是我最大的妥协了。」 「嗯!」瑶华擦掉眼泪,对陆芷昭露出笑容,「多谢姐姐。」 深夜,趁着族里人都在沉睡,陆芷昭从自己房中抱了一床被子,敏捷地从窗户跳了出去,直奔山洞。那山洞也不是什么隐蔽处,陆芷昭白日临走时,特意设下了结界,在旁人眼里看来这里不过是一处杂草丛生的石壁。 刚踏进石洞,就听见山洞里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陆芷昭松了一口气,心想着没死就好。她大步走近,用棉被将他裹成一团。 瑶华略通医术,她给这个男人把过脉,说只是普通风寒引起的发热,毕竟这森林里的夜晚还是十分寒冷的。但是让陆芷昭吃惊的是,这森林里满是他们召来的鬼怪,这个男人没有被鬼怪所伤,而只是受了风寒,可见此人的本事着实不小。 他究竟是什么人? 陆芷昭蹲在他旁边打量了他半晌,看着男人生得细皮嫩,肉,衣衫不菲,定然出生富贵人家,不知道身上可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这样想着,陆芷昭便伸手挑开了棉被,夜晚过于黑暗反正是看不见,她便伸手在他身上摸索起来,最终在他的腰间摸到了一个锦囊一样的东西,她用力捏了一捏,好像里面也没装什么银两。正待她念想落空想要将手拿出来的时候,忽然另一只有力的手将她紧紧握住。 「冷……好冷……」 男人嘴里无意识地嘟囔出声。 他的手明明滚热,却喊着冷。 陆芷昭一把将手抽回,轻啐了他一口:「登徒子!」随后还是心软的出门找来些许干柴火,堆在他身边不远处点燃。 灼灼的火光稍稍给人带来些许暖意,也照亮了男人的脸。 的确是一副好皮囊,陆芷昭嘆息地想。 忽然洞外吹来一阵冷风,柴火剧烈摇曳起来,陆芷昭也冷得打了一个喷嚏。寒气刺骨无比,她环抱着自己,觉得即便坐在柴火边上也手脚冰凉。 因为把最厚的棉被给了眼前这个倒霉男人,她就算回房也得受冻,她心中后悔不已,早知道就不该对瑶华心软,把这男人交给族里多好…… 陆芷昭愤愤得想着,忽然脑海种灵感一现,掀起男人的被子自己也钻了进去,并且嫌弃得背对着男人,与他隔开了老远了距离,顺便也捲走了被子。那被子总共就那么大,陆芷昭捲走了大半,男人的大半个身子便露在了外头。 「咳咳……冷……」 男人又在说梦话了。 片刻后,陆芷昭朝身后挪了挪,又挪了挪,感觉到后背撞上了什么,这才停住,将被子给两人盖匀。 她看着面前摇曳的火光,哀嘆着这种日子要过多久,不知不觉,竟然睡了过去。 未晏是被口干舌燥干醒的,睁眼的一瞬间头晕目眩,但是鼻尖那缕若有若无的幽香却让他浑身一个激灵。 待晕眩感过去后,他终于看清了,原来自己怀里还有一人,那幽香就是从她身上传出来的…… 巴掌大的小脸,精緻的眉眼,长长的睫毛像扇子似的,在眼帘下投射,出一道浅浅的阴影,很是好看,而她眼角下的脸颊处,有类似纹身一样的红色花纹,看上去像是古老的文字,又像是封印的符画。 突然,未晏想起来了什么,勐地坐起来,警觉得离了那女子好几丈远——这个女子,是冥魍族的! 昏迷之前的事他记得很清楚,天色晚了,他便靠在树下睡觉,睡觉前他还特意设下了一层结界,无论是人是鬼都近不了他的身,但是这个女子却解开了结界将他带置此处,果然只有冥魍一族的人可以做到! 被男人这么一折腾,陆芷昭迷迷煳煳转醒,缓了好半天才记起自己在何处,原来她竟然睡着了。外面天色灰白,约莫卯时初,现在回去还不晚,若是被人碰见,便说起来晨练也应不会被怀疑。 思索好了一切,陆芷昭这才有空管眼前这个男人,只见他面色苍白,神色惊慌,衣冠不整,活像是被糟蹋了的小媳妇儿,这样一想,她便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第024章 你要杀了我为民除害么 未晏被眼前的美人惊呆了,她还未醒的时候只是个美色,她睁开双眼的那一剎那却是个绝色! 那双漆黑灵动的双眼里装满了诱走人心的东西,只消看上一眼,便会摄人心魄,即便如此豪放的大笑,也丝毫不影响她的美貌…… 怪不得长老们都说冥魍族的人可怕,现下一见,果然可怕! 陆芷昭站起身,先是整理了一下衣衫,又开始用双手当做梳子梳理头髮,眼睛却上下打量着未晏,嘲笑道:「你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谁知道会不会?未晏在这里想着,警觉地质问她:「你是什么人?」 陆芷昭细眉一挑:「我不问你的身份救了你的命,你却反过来质问我是什么人?」 「你救了我?」未宴沉吟片刻,不知在想些什么,末了又问:「你可是冥魍的人?」 「是又如何?」陆芷昭满眼的嘲讽,她从胸前掏出一个锦囊,用食指挑在指尖晃来晃去,「你要杀了我为民除害么?祭司大人?」 昨日她将这锦囊放在火堆旁仔细瞧了瞧,上头画着的符号显然是压制鬼魂的,拥有这种东西的只能是神司的人了。至于是神司里的什么人,陆芷昭并不知晓,她只听爹爹说过神司里的祭司很是厉害,便猜测他是不是祭司。 未宴一看那锦囊,顿时紧张得要抢过来:「还给我!」 陆芷昭看准他的动作,在他快要抢到手之前快速抬手避开:「就不给!」 「给我!」未宴不依不饶。 最终在两人的拉扯下,繫着锦囊口的丝带送了开,顿时一股黑色的烟雾沖了出来,充满了整个山洞,还咆哮着要朝洞外跑去。 「遭了!」未宴见此立刻慌里慌张地从怀里掏出符纸。 原来这锦囊里装得全都是恶鬼,陆芷昭在空气中画了符号,洞口便被封住了,那些恶鬼于是便转头朝陆芷昭和未宴袭来。 「小心!」未宴想也没想,便挡在了陆芷昭身前,本来就虚弱的身体哪里抵得住恶鬼的瘴气?他顿时就昏了过去。 陆芷昭暗笑他一句没用,在恶鬼离她还有三寸的地方控便轻松制住它们,将它们缩成手掌大的小团。 未宴没有昏迷多久,他醒来的时候,陆芷昭给他找来了水和吃食。她的侧颜完美无比,脸上的花纹还闪烁着红光。 陆芷昭感受到一束炽热专注的目光便晓得未宴醒了,头也不回地道:「醒了就起来吃点东西。」 未宴撑着身体缓缓起身。 陆芷昭看他这模样着实着急,忍不住上前扶了他一把。 未宴脸颊微红:「谢谢。」 「不用客气,你快点好起来就是对我最大的感谢了。」陆芷昭长嘆一声,方才他那种状态还要救她,想来也不是什么坏人,「我叫陆芷昭,你呢?」 「未宴。」未宴喝了一口水,润了润干涩的喉咙。 「给你,祭司大人。」陆芷昭将锦囊扔在未宴面前,并朝他指了指不远处空中漂浮着的黑雾团,「吶,你的小鬼也一个没跑。」 未宴低声念了几句咒语,小鬼顿时自动飞入锦囊,丝带也自发系了起来,之后他才解释说:「我还不是祭司,现在的我只是一个神使,此次来这里是为了歷练,长老们说,只有降服一百只恶鬼才能成为祭司。我路经此处,瞧见此处鬼魂甚多,便进了这里……」 未宴边说边观察着陆芷昭脸上的花纹,只见那花纹的光芒渐渐消失了,又变成了普通的纹身。 陆芷昭见他盯着自己的脸,顿时会意过来,摸了摸脸颊:「你是在看这个吧?只要用法术控制鬼魂,这个印记就会发光,因为这是我们祖先与鬼的契凭,我们生来就有的,也正是因为此,我们一族很容易被认出,只能躲在这一方山林之中,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你们神司。」 因为冥魍一族能够驭鬼,而鬼又被神司认为是需要清除之物,冥魍自然也就成为了神司的眼中钉。冥魍族的祖先也正是因为神司的打压,才不得不隐居山林。 陆芷昭抬眼看向未晏,两人皆从彼此眼中看出了敌意。 …… 「让她随臣回神司,臣有办法算出她的生辰八字。」神羽君的声音同他表情一样冷。 陆芷昭吃了一惊,他竟然没有拆穿她的身份?他想做什么? 兰妃娇声娇气地说:「这么麻烦便算了吧,一个小小的歌女怎么能劳烦大祭司这么费心。」 神羽君却道:「不麻烦,这毕竟关系到皇族的婚事,是臣应该做的。」说完,他对慕容肃拱了拱手,「请陛下应允。」 慕容肃想了想,觉得神羽君说得也有道理,便对他说:「既然如此,那你就带她去吧,若是辰王爷阻拦,你就说是寡人的旨意。」 「是。」神羽君朝陆芷昭做出邀请的动作,「姑娘,请。」 陆芷昭根本无法拒绝,她只能起身,朝慕容肃和兰妃行了一礼,抬眼扫了神羽君一眼,满是戒备。 神羽君怎会不知她此时的想法。 自从源城一别,那不算吻的一吻之后,他从小便有的痼疾竟莫名其妙的消失了,这一年来他的胸口再也没有疼过,究竟是为何?当时他着急回都城,也没能查清她的身份,他以为再不会见到她,没想到如今还能再见,而且还是在皇帝的金銮殿上。 她会驭鬼,能见到皇上说明手段不低,他知道这个女人很危险,但是不知怎得,内心深处却并不想拆穿她,她如同小兽一般警惕又机灵的眼神让他很感兴趣,于是他告诉自己,他引她去往神司,一方面为了保证慕容肃的安全,另一方面是为了审问出她真正的目的。 神羽君在前,陆芷昭在后,两人走出大殿,意料之中地遇上了守在门外的慕容随风。 「昭昭!」慕容随风紧张地看了看陆芷昭,确定她完好无损,又看向神羽君,朝他拱了拱手,「祭司大人。」 「辰王爷。」神羽君也朝慕容随风拱了拱手,面无表情道,「臣奉旨要带陆姑娘去神司算一算她的生辰八字,看一看王爷与陆姑娘的姻缘如何。」 慕容随风半信半疑,询问地望向陆芷昭。 「王爷放心吧,这是陛下的旨意,若是我们八字相合,说不定陛下就同意我们的婚事了呢?」陆芷昭笑着说道,但是她的笑意并未到达眼底,神羽君看的清楚。 慕容随风一听,觉得有理,便说:「既然如此,我和你一起去。」 谁知神羽君听后皱眉道:「辰王爷以为臣的神司是谁想去便能去的么?若非陆姑娘记不得自己的生辰,臣也不会让她进。」 陆芷昭听神羽君对慕容随风的态度便知道,神司的地位怕是与皇族齐平的,而且大祭司还能选定太子,想必地位甚至高于皇族。慕容随风是指望不上了,现在只能靠她自己,大不了一了百了,死了也得个痛快。 这样一想,陆芷昭反倒轻松了许多,她拉住慕容随风的手:「王爷先回府吧,不用担心我,我去去就回。」 慕容随风无奈,只能答应。 神司神司,顾名思义,是神明司掌人间的地方。 陆芷昭抬头看向白色玉石上雕刻的「神司」二字,仇恨和悲愤不能抑制地涌上心头。一百年前,她杀进神司,只为求一个答案,却受尽屈辱,还险些死在这里。 彼时她来不及多看,今日仔细一瞧,果然是个如同仙居一般的地方。无论是柱石还是地板,皆是用上等的汉白玉建筑而成,就连房屋也是一片银色,纯白无瑕,一如神司一直以来的信仰——愿除尽百鬼,还人世洁白。 若是让这些白色沾染上血的鲜红,想必会十分好看,陆芷昭在心中暗暗地想。 眼前神羽君的背影也是一片白色,银色的长髮在白玉的照映下更显无瑕,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路上偶尔有神使路过,皆是毕恭毕敬地朝神羽君鞠躬行礼,神羽君却连看都不看他们一眼,自顾自地朝前走去。 也不知走了多久,神羽君终于在一处房屋门前停下,推开门,对身后的陆芷昭道:「陆姑娘请进。」 深吸一口气,陆芷昭大步走进房间,只见房内十分宽阔,内部装饰也奢华十分,绝不亚于皇宫。 但是此房间没有桌椅,只有软垫和矮几。 神羽君在软垫上跪坐在软垫上,示意陆芷昭坐在对面。 陆芷昭顺从地坐在他的对面。现下只有他们两人,陆芷昭也不再伪装,开门见山地对神羽君道:「生辰八字是算不来的,就算知晓天意如你,也只算得出未来,算不出过去,大祭司究竟想让我来做什么?」 神羽君勾了勾嘴角,露出一起冷笑:「你连我算不出生辰八字都知道,却不知道我让你来神司做什么?」 忽然,陆芷昭眼前白光一闪,一柄冒着寒光的银剑便抵住了她的脖颈。 好快的身手!陆芷昭出了一身冷汗,只这么一招她便明白了,自己绝不是神羽君的对手。 第025章 别离开我 「说,你的目的是什么?」神羽君的眼神比剑光更冷,「你究竟是什么人?」 陆芷昭笑了笑:「一个想嫁给辰王爷的歌女,仅此而已。」 在江雪这具身体里,的确只有这么一个目的。 「你胡说!如果你的目的当真这么简单,那日又为何要驭鬼杀我?」神羽君自然是不信的。 「我一个小小的歌女为何要做这种事?又怎么会有这样大的本事?祭司大人是认错了人吧?民女冤枉呀!」陆芷昭无辜地瞧着他。 神羽君有些恼怒地望着她,她竟然不肯承认!那日唇角残留的余温他至今都记得清清楚楚,可她却不肯承认? 神羽君盯着她瞧了半晌,忽然出其不意地靠近陆芷昭,学着那日她的模样狠狠咬上了她的嘴唇,却又不知为何心头一软不敢太过用力,明明是想报当日之仇,却不知不觉地变味成了充满不舍的深吻。 到了嘴唇的肥肉陆芷昭从来都不会客气,虽然弄不懂神羽君的用意,但是他既然自己送上门来,她自然不会推开。 不过神羽君显然对于此事没有任何经验,只会粗鲁地啃咬,陆芷昭实在觉得不舒服,便一把将他推到在地,反客为主,伸出小,舌邀请他共舞,一点一点地教会他,什么是真正的亲吻。 等神羽君回过神来的时候,两人已经不知亲吻了多久,想起方才自己的享受,他顿时觉得羞愧难当,先不说他本是为了来审问她的,最关键的是,她是慕容随风的女人! 思及此,神羽君立刻用力将陆芷昭推到一边,恼羞成怒道:「不愧是娼女,果然功夫了得!」 陆芷昭回敬他:「自然是比祭司大人好很多。」 方才那个吻的确让她有片刻迷失了自己,他太像未宴了,就连这幼稚的吻技都像极了未宴。 「哼,陆姑娘不是说非辰王爷不嫁?」神羽君满眼的嘲讽。 陆芷昭轻笑一声:「你既然称唿我为娼女,我自然要让你尝尝我的功夫。」 神羽君冷哼一声,起身理了理衣衫,厌恶地说道:「果然是个下贱的女人,是不是只要是个男人都可以?」 「你!」这话揭开了陆芷昭的伤疤,她勐得冲过去,紧紧勒住神羽君的喉咙,手镯里的夜影蠢蠢欲动,「这话,谁都可以说我,只有你……只有你!没有资格说!」 为什么?神羽君本想这样问,却被她眼里的泪光震住。 她秀气的五官原本满是英气,让人以为她坚不可摧,而如今的她这般失态,神色悲痛欲绝,仿佛他方才说了什么不可饶恕的话。 陆芷昭终究是忍住了,她长嘆一口气,低下头去,不让神羽君看见她的表情,低声说道:「你大可回去禀告皇上和兰妃,说我和辰王爷八字不合,说我克夫克子克所有人都无所谓……民女告辞。」 神羽君看着她跌跌撞撞离开的背影,神色莫测。 她和未宴的第一次亲吻纯粹是个意外。 那时未宴发誓不降服百鬼绝不离开,他是神司下一任的祭司,想要不花大动静赶他走十分困难,加之瑶华知晓后也闹着让陆芷昭留下他,她向来抵不过瑶华的恳求,于是便答应了。为了让未宴快些离开,她增加了去看望他的频率,还协助他收集恶鬼。反正森林里满是冥魍族招来的鬼魂,少了一些也没人会发现。 那日她来山洞时,未宴正在闭眼打坐,陆芷昭起了鬼点子,她悄悄绕到未宴身后,想对着他的耳朵吹气,吓他一跳,但是没想到未宴也早有警觉,在她靠近之时忽然回头,两人的嘴唇就这么触到了一起…… 未宴吓了一大跳,遭了雷击似的推开挪开一大段距离:「你!你做什么!」 陆芷昭也没想到会如此,虽然也羞涩难当,却故意装出无所谓的模样吼回去:「不就是亲了一口!我又没让你负责!」 说完,洞里的气氛无比尴尬,两人背对着彼此,谁都没有说话。 未晏是不是第一次陆芷昭不知道,但她自己是的的确确的头一次,即使她强装镇定,实则也是色厉内荏,根本不晓得该如何应对。 陆芷昭清楚得记得,那日红色的夕阳温暖了山洞里冰冷的空气,又或者不是因为夕阳,是内心的燥热让她觉得温暖……无论如何,她始终觉得那日的夕阳是最好看的,暖洋洋得照射在洞口的石壁上,像是燃烧的火焰。 幸好不久后瑶华便来了,这才让气氛缓和了下来。 …… 离开神司,夜影的声音传来:「为什么不让我杀了他?你心软了。」 这并非一个问句,陆芷昭在想什么他都知晓得一清二楚。 「先不说神司里这么多神使,你究竟杀不杀得了他,即便你杀得了他,自己也肯定也是九死一生,于我们的计划没有任何好处。」陆芷昭在心中想。 「他不是未宴。」陆芷昭喃喃说道,不知是在告诉夜影,还是在告诉自己。 夜影沉默了片刻,问:「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做?」 陆芷昭挑眉,眼中露出邪魅的光芒:「既然嫁给慕容随风如此困难,不如干脆放弃,从现在开始,我们找一找可以附身的神使。」 辰王府中,慕容随风已经等候了多时,他一见到陆芷昭,立刻关心地拉住她的手,惊讶地问:「昭昭!怎么回事?神羽君对你做了什么?」 陆芷昭起先还有些不解,但是看见谭凉和下人们闪避的眼神,她这才会意过来,开始整理鬓髮和裙衫。方才和神羽君缠,绵在一起,弄乱了头髮和衣衫,后来被他的话激怒,让她忘记了要整理,竟然就这般衣冠不整的从神司走回了王府。 毕竟是要辜负慕容随风的心意,陆芷昭不愿看他失望的表情,于是低下头说:「王爷恕罪,昭昭不能嫁给王爷了。」 慕容随风一愣,随即抚上她红肿的嘴唇,依旧固执地问方才的问题:「神羽君对你做了什么?」 陆芷昭避开他的手,苦笑道:「重要吗?反正我不过是一个下贱的娼女……」 「神羽君这样说你?!」慕容随风一瞬间变了脸色,「他竟敢这样说你?!」说完便要夺门而出。 下人们吓得纷纷要去拦他,陆芷昭立刻从身后抱住他。谭凉见此,招唿着下人们退下,他离开前,替两人轻轻将门掩上。 「王爷,你听我说,往后你会遇上更好的女子,也许地位不高,不够漂亮,脾气也不够好,但绝对不会是像我这样……」 像我这样,背负不幸,满腔仇恨,连自己的身体都不知在何处的人。 忽然,一滴水低落在陆芷昭的手背上,滚烫得让陆芷昭立刻缩回手。她愣愣地看着手背上的那滴晶莹的水珠,蓦得明白回来,她绕到慕容随风身前,缓缓地捧住他的脸:「你……哭了?」 慕容随风不躲不避,让她看见自己内心的脆弱,不舍,甚至是狼狈。 她不爱他。 或者没那么爱他。 她言语的恭敬,她眉眼的疏离,她亲吻时的清明……她甚至从未唤过他的名。 他太清楚了,他早已预感到会有这么一天,所以拼命拖延,固执挽留,但终究还是抵不过她决绝的一句话。 陆芷昭有些手足无措,她试图缓和气氛:「王爷,你可是王爷啊,你怎么能哭呢?」 「别离开我。」慕容随风握住她的手,英俊的面容上两行泪痕。 陆芷昭再也不忍看他,挣脱他,转过身去:「怎么会呢,昭昭只是无法嫁给王爷,但还是会一直陪在王爷身边的……」 「不!我要你嫁给我!」慕容随风固执地抱住她,「旁的人怎么说我不管,你只要告诉我,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陆芷昭无言,片刻后,她再次挣脱开慕容随风,推门而出。 此后,陆芷昭一直把自己关在房中,夜晚出去寻找可以附身的神使。 几日后,谭凉来找她,神色悲凉:「陆姑娘,你去劝一劝王爷吧,他这几日醒了便喝酒,已经醉了好几日了……」 陆芷昭毫不心动:「管家,长痛不如短痛,你也不想我成为这个宅子的女主人吧?」 谭凉知道她心意已决,没有再多说什么,嘆了口气便离开了。 陆芷昭已经看上了一个神使,那个神使会在子时巡逻,有时会因为跟不上队伍的脚步而落后一段距离,如果把握好这个时间,应该可以附上她的身。现在需要确认这个神使的身上没有什么驱鬼的法器,不然到时候她的魂魄附不了她的身可就糟了。 这般又过了几日,忽然府上一个陌生的小丫鬟前来禀告,说是王爷同赵紫珮在一起。 因着陆芷昭的要求,慕容随风并没有给她指派贴身的丫鬟,她也从未与府中的下人有过什么接触,不知这个小丫鬟忽然跑来告诉她这么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陆芷昭疑惑地问她:「王爷同赵小姐在一起难道不是很正常?他们本就是旧相识。」 那小丫鬟神色躲闪,语气又颇为捉急:「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说得『在一起』是……是那种意思……」 第026章 捉姦 陆芷昭依旧不明白。 「总之陆姑娘同奴婢走一遭就晓得了,快点吧陆姑娘!再不去可就晚了!」小丫鬟如是说。 陆芷昭知道这其中必有大问题,但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同她走一遭又何妨? 那小丫鬟几次催促,领着陆芷昭从后门离开府邸,避开路人,朝偏僻的巷道走去,冲进一处没什么人气的客栈,最终在二楼的一间天字号房停下。 陆芷昭正想着这小丫头是不是受了赵紫珮的收买,带她来这种地方想要教训她一顿,然而当她将房门推开的那一剎那,她顿时惊得愣在了原地。 只见房间内,慕容随风只着了内衫站在房中,手上拿着外衣好似正要更衣,而赵紫珮却只穿了一件肚兜,从身后抱住了慕容随风,光滑的嵴背、纤细的大腿就这么暴露在陆芷昭的眼前!明眼人一看便知道两人发生了什么。 「啊!」赵紫珮见有人忽然开口,好似害羞得立刻转身扑进慕容随风的怀里,但是她眼里的得意与嘲讽,陆芷昭看得一清二楚。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她还真是天真,以为赵紫珮是要给她点教训,没想到她收买了王府的丫鬟带来她来这里是想让她「捉姦」,这个女人竟然不惜用这种卑劣手段也要嫁给慕容随风! 「昭昭……」慕容随风比陆芷昭还要震惊,他因多日酗酒消瘦的面庞让他俊朗的面容染上了一丝病态的美,他近乎绝望地看着陆芷昭,不知该如何解释一切。 陆芷昭深吸了一口气,嘴角挂上自己一贯温和的微笑:「我知道的,你什么都不用说。」 这还需要什么解释?一切都昭然若揭。定然是赵紫珮听说了慕容随风没日没夜的买醉,想藉机上位不成,便趁着慕容随风喝醉不省人事爬上了他的床,又让王府里的丫鬟算好了时间把她带到这里,让她看见两人亲热的场面,这样一来,寻常女子必然觉得羞辱不堪,败下阵来。 败下阵来? 陆芷昭冷然地勾了勾嘴角,她陆芷昭怎么会败?无论是在战场上还是情场上,她都会是胜者,那些自不量力的蠢货以为自己踩在了她的头上而沾沾自喜,真真是可笑! 陆芷昭一言不发,将慕容随风拉到自己身前,替他整理好凌乱的内衫,系好腰带,又接过他手上的外衣替他穿好,抚平衣服上的褶皱,随后又让他坐在椅子上,帮他理好了髮髻。 她默默地做着这一切,完全不管一旁裸着身体的赵紫珮,连一个眼神都不屑给她。 赵紫珮见此,恨恨得瞪了她一眼,娇声娇气地对慕容随风道:「随风哥哥……」 谁知慕容随风只是一脸愧疚地望着陆芷昭,也不想理她,赵紫珮这才悻悻地回到床上,用被子遮住身体。 替慕容随风整理完衣冠后,陆芷昭这才开口:「随风,你先出去,我有话要同赵小姐说。」 这是陆芷昭第一次叫慕容随风的名字,慕容随风受宠若惊,又想到自己干了这般禽兽不如的事,玷污了赵紫珮,又辜负了陆芷昭,心里既高兴又难过。 陆芷昭笑着抚上慕容随风的脸颊:「不要担心,我在呢。」 只这一句话,慕容随风枯竭的内心好似久旱逢甘霖,顿时豁然开朗,他握住陆芷昭的手久久不肯松开,直到陆芷昭再三催促,他这才离开。 而一切,都是在赵紫珮的眼皮底下,陆芷昭就是想让她看见,即便她将自己的身子献给了慕容随风,慕容随风的心依旧是属于她陆芷昭的。 「赵小姐真是好本事,手段比我这个娼女还要更胜一筹啊。」陆芷昭微笑着转身,打量着床上故作媚态的赵紫珮,她不得不承认,去掉那身粉色恶趣味的裙子和妆容,赵紫珮的确是个美人。 「哪里哪里,我还是比不过你啊。」赵紫珮下床穿衣,故意在陆芷昭面前炫耀自己的好身材,「娼女走到哪里都是娼女,有一个辰王爷不够,还要去勾搭神司的大祭司,果然是千人睡万人枕的贱货!」 果然那日她衣冠不整地走出神司被有心人瞧见了,但是这话神羽君已经骂过她一次了,陆芷昭此时完全不觉得生气,反而觉得她狗急跳墙很是好笑:「赵小姐,你同王爷做了这种事不藏着掖着,还特意派人来通知我,你就不怕全都城的人都知道你做了什么吗?一个大家闺秀做出这种伤风败俗的事来,如果让你爹爹知道……」 「哼,有谁会相信你的话呢?」赵紫珮完全不担心陆芷昭所说的这种情况,「你不过是一个娼女,旁人只会以为你是想嫁给随风哥哥而故意破坏我的名声。」 「说的也是。」陆芷昭也很同意她的说法,「不过……你就这么想嫁给辰王爷?」 赵紫珮穿好了衣服,坐在梳妆檯前,得意地扫了陆芷昭一眼:「什么叫想,现在,我已经是半个辰王妃了。我已经是随风哥哥的人了,他一定会娶我的!」 陆芷昭沖她意味深长地笑:「那么祝赵小姐成功。」说完,她大步离开房间。 三天后,辰王府张灯结彩,大红喜轿绕着王府转了三转,最终在正门停下,辰王爷身着喜服,满脸笑容地从喜轿中牵出一个新娘,亲手扶着她跨过火盆,进入王府。 王府外的百姓们议论纷纷,这没声没息的,辰王爷竟然娶妻了。 拜了天地后,慕容随风便将新娘带进自己的卧室中,急切地掀开了新娘盖头。 只见陆芷昭一身大红喜服,妆容娇俏艷丽地坐在喜床上,笑吟吟地瞧着他。 慕容随风痴迷地欣赏着她的笑靥,虔诚地握住她的一只手,轻轻地吻上,她青葱一般的五指上难得的涂上了朱红色的豆蔻,慕容随风由衷地赞嘆道:「你真美,我的王妃。」 「夫君过奖了……」陆芷昭岂唇微笑,白色的牙齿更衬出朱唇的娇艷。 看着慕容随风的眼神,陆芷昭知道自己赢了。 那日从客栈出来,陆芷昭问慕容随风,是要赵紫珮还是要她,慕容随风自然急切地说只要她,随后陆芷昭便说:「随风,我要嫁给你!」 这不是一个愿望,不是我想嫁给你,而是一个要求,我要嫁给你。 慕容随风简直欣喜若狂,陆芷昭不仅没有因为他与别的女人有过肌肤之亲而生气,反而愿意嫁给他,他自然不能再同意了。于是三天后,没有聘礼,没有喜娘,没有满门宾客,甚至没有通知皇帝,只有他们两人,拜了天地,结为夫妻。 不知道赵紫珮听到这个消息后会作何反应呢? 想到此,陆芷昭笑得更加欢快了。 按理说现在该洞房了,但是陆芷昭推脱说撞见了他和赵紫珮在一起的场景,尚有心结,慕容随风有愧于她,自然应下了,只要陆芷昭能嫁给他,他就非常满足了。 皇帝慕容肃、兰妃李杜若、大祭司神羽君、赵紫珮,你们一个一个都想阻拦我,但是我偏要嫁给慕容随风。 看着这满屋子的红色,陆芷昭笑着地靠在慕容随风的怀里,但是眼神却冷了下来。 她这般执意要嫁给慕容随风,接下来必然是风雨重重,但那已不是她需要管的了,很快她便会附身于神使,就算接下来有再大的责难,她也不需要承受了。 接下来的几日,辰王府大门紧闭,谢绝一切人前来拜访,包括送慕容肃的圣旨而来的公公。 陆芷昭为了补偿慕容随风,尽最大的努力做一个好妻子,清晨慕容随风醒来时,她已经准备了热水,服侍他更衣洗漱,白日陪他吟诗作对,夜晚陪他观月赏花。两人就如同一对普通的新婚夫妇一样恩爱,但是他们都知道时间不多了。 终于在辰王府闭门谢客的第五日深夜,皇帝身边的御前侍卫包围了整座王府,谭凉火烧火燎地前来禀报。 慕容随风从床上起身,穿好了衣衫,若无其事地安抚床上的陆芷昭:「别怕,你接着睡吧,没事的,我去去就回。」 陆芷昭笑着点了点头:「我等你回来。」 慕容肃本就多疑,向来看不惯自己的弟兄,慕容随风一直都是他的眼中钉,这次慕容随风不顾圣意,私自娶了一个娼女为妻,之后又将他的圣旨挡在门外。这件事情可大可小,全看慕容肃的意思了,但无论如何,慕容随风都会吃一番苦头了,而至于她…… 还差一炷香就要子时了,陆芷昭穿上外袍,身手敏捷得翻过墙头,朝着神使和士兵们巡逻的必经之地奔去。 送慕容随风出了府,谭凉急得团团转,好半晌才想到去询问幕僚漏迟。 漏迟十分冷静地沏了一壶茶,边饮边道:「慌什么,王爷也不是头一次惹皇上生气了。」 「可是这次是动用了御前侍卫啊!」谭凉哭笑不得,半晌后,他长嘆一口气,「都怪我,当初就不该给王爷找什么歌女,这倒好,让他一头栽进去……唉,这说话来,还是夫子的主意吧?当初你说王爷闷闷不乐,找个歌女来唱点小曲儿怡情,我这才……」 漏迟没有理谭凉的碎碎念,他望向窗外满是星辰的天空,自言自语道:「这天下,怕是要乱了。」 第027章 附身神使 「慕容随风,你好大的胆子!」慕容肃在金銮殿里大发雷霆,就连兰妃也劝不住,他的怒吼声响几乎彻整个皇宫,「谁允许你娶她的?偷偷在府里办了也就算了,你光明正大地让轿子绕府三圈还从正门进去,寡人还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你是想让全天下都看我们皇族的笑话么?还拒不接旨,慕容随风你真是太放肆了!」 相比之慕容肃的暴跳如雷,慕容随风则是相当的平静,他一言不发地跪在大厅中,央,默默承受着帝王之怒。 「你倒是话说啊!」慕容肃勐地一甩袖子,「你是不是根本没有把寡人放在眼里?」 慕容随风低声道:「皇兄息怒,臣弟只是想娶昭昭为妻,仅此而已……」 慕容肃大怒:「昭昭昭昭!又是那个女人!你看看你都被她迷成什么样子了?那个女人究竟有什么妖术让你这般神魂颠倒?!」 「陛下消消气,保重龙体啊。」兰妃在一旁安慰慕容肃,又对慕容随风道,「王爷你就服个软认个错吧,陛下终究是你的亲人,你要为了一个外人与你的亲兄弟作对么?」 「不关昭昭的事!」慕容随风终于抬起头来,「是臣弟执意要娶她的!」 「你!」眼看慕容肃又要发火,兰妃赶紧插了一句:「这成亲是两个人的事,陛下只责问辰王爷一人可是有失偏颇了,不如把那个女人也叫到宫中,好好审问审问,看看她究竟是用什么手段魅惑王爷的。」 慕容随风顿时冷下脸来,死死地瞪着兰妃:「有什么时候问臣弟一人即可,不要把臣妻牵扯进来!」 「『臣妻』?」慕容肃哂笑一声,「没有寡人的赐婚,你们的婚事便做不了数!兰妃说得很对,来人,去把陆芷昭给寡人带上来!」 「是!」侍卫们接旨离去。 慕容随风刚想起身拦住他们,慕容肃一声怒吼:「给寡人跪好!」 少顷,领头的侍卫抱着昏迷不醒的陆芷昭来到了大殿中,还带来了一个白衣神使。 「昭昭!」慕容随风紧张地从侍卫手中接过陆芷昭,见她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心中顿时又急又气,大声质问侍卫,「你们对她做了什么?」 侍卫朝慕容随风拱了拱手:「回禀王爷,我们发现陆姑娘的时候她已经昏迷不醒了,是这位神使大人救了她。」 慕容随风心疼地抱着陆芷昭,询问那神使:「她究竟是怎么了?」 那神使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长相平平,目光低垂,神色慌张,听慕容随风这样问她,便怯生生地回答:「我是在……在巡游的时候发现她的,那时她已经昏倒在皇宫不远处了,看额头上的伤痕,像是被谁打的……」 「皇宫不远处?她来皇宫做什么?」慕容随风问道,但是他马上就会意过来,大约是陆芷昭担心他,想要去皇宫找他,于是他立刻又问,「你可看清是什么人打的她?」 那神使依旧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不……不知道。」 「皇兄!」慕容随风抱着陆芷昭跪倒在地,急切地朝前跪行了两步,「皇兄,臣弟求您放过昭昭吧,臣弟不奢望陛下找出伤害昭昭之人,至少……至少待昭昭修养好了再召见她吧!您如何惩罚臣弟都没有关系!」 慕容肃和兰妃皆没有料到会出现这种状况。慕容肃见慕容随风方才还一身硬气,一见到陆芷昭受伤顿时什么尊严都没了,如此痴情让他想气也气不起来。 「罢了罢了。」慕容肃一挥手,「都给寡人退下!」 「陛下……」兰妃看着慕容随风怀里的陆芷昭,不甘心地还想说什么,被慕容肃一个眼神噎了回去。 慕容肃道:「你既然如此冥顽不灵,寡人便罚你在府中闭门思过一年,俸禄减半,下去吧。」 慕容随风大喜:「多谢皇兄!」随后又朝那神使鞠了一躬,大步离开大殿。 神使偷偷得抬眼望了一眼慕容肃,余光却瞧见兰妃一直盯着自己,吓得立刻低下头去。 「神使不是同士兵一起巡逻的么?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兰妃目光犀利地看着她。 神使颤抖着声音道:「我……我腿脚慢,夜里又黑,不知道怎么的……便落后了,我想加快脚步追上他们,正巧……正巧看见了有人倒在地上,因为她,她也是一身白衣,我以为是神司的人,所以……」 闹了大半夜,慕容肃也是又困又累,他不耐烦地沖那神使摆了摆手:「下去吧下去吧。」说完便自顾自地离开了。 慕容肃不再追究,兰妃也不好再开口,她剜了一眼那个小神使,随着慕容肃一齐离去。 那神使见此,立刻逃也似地离开了大殿。 东方的天空露出了鱼肚白,她深吸了一口气,嘴角露出一抹邪魅的微笑,一切尽在她的掌握之中,没错,陆芷昭成功附身于这个神使的身体里了。 经过之前几天的测试与观察,她确定了这个神使每晚子时都会出来巡游,且都站在队伍的最后,有时候她会莫名其妙地慢下脚步,与队伍拉开老长一段距离,不过很快她就会追上他们,有时候她没有落后,陆芷昭也会让夜影给她使点小绊子,看她会不会发现,谁知这个神使似乎一点防备也没有,完全被陆芷昭玩弄于鼓掌,而她的同伴们也十分冷漠,即便有人发现她落后,也完全不去理睬。 子时,陆芷昭在他们巡游的必经之地蹲守,等到神使和士兵的队伍后,给最后的神使下套,故意拖慢她的脚步,然后抓紧时机,迅速脱离姜雪的身体,附到神使的身体上,稍稍适应一段时间后,她立刻扶起姜雪,用石子微微挫伤她的额头,抹去她附身这段时间的记忆,随后才带着她朝皇宫处走去,看见路上的士兵立刻出声叫住他们,恰巧这些士兵正是慕容肃派去召陆芷昭的人。 见到慕容肃后,她故意模煳言辞,叫人以为有人故意袭击陆芷昭,让她以受害者的角色出现,击垮慕容随风的固执,同时也让慕容肃心软。 慕容肃巴不得慕容随风沉迷温柔乡,这样就不会打他皇位的主意,陆芷昭笃定慕容肃见此情形不会再深究,但是兰妃一直揪着她不放实在是奇怪,之前她并不清楚为什么,但是附身于这个神使体内,瞧见了她的记忆,知晓了这兰妃是赵紫珮的表姐,她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兰妃这么做,是因为赵紫珮。 听慕容肃方才的旨意,他该是默认了慕容随风与陆芷昭的婚事了,即便兰妃再反对,只要慕容肃放过此事,兰妃便也不能违抗。 很快姜雪便会甦醒过来,陆芷昭没有夺去她的魂魄,一方面因为借用了她的身体,另一方面是为了补偿慕容随风,陆芷昭不能给他的,姜雪都可以给他,而有慕容随风的宠爱,想必姜雪也会过得十分幸福,即使姜雪没有了陆芷昭的那段记忆,像慕容随风这般优秀的男子,她也应该很快便会爱上。 而唯一一个脱离陆芷昭计划的,便是现在附身的这个身体,无论是身份还是处境,都让人一言难尽。 这个神使名叫卿夙,法力低微,相貌平平,胆小怯懦,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一无是处的小神使,却是神羽君命定的妻子! 不同于冥魍族男子多女子少,神司一族男子少女子多,多了保持血统的纯正,两族皆是不可以与外族人通婚的,但是族内的男子的人数毕竟有限,因此一夫多妻是很正常,但是大祭司却只能有一个妻子,即神司所谓的「天女」,并且天女如同祭司一样,是一出生就定下的,若是要换掉,除非天女做了什么罪大恶极之事,或是身死,否则绝不可以背叛。 正是由于这样的族规,卿夙在族里被不少族人排挤,女子们都想嫁给神羽君,可偏偏能嫁给神羽君的却是她这样其貌不扬的女子。 卿夙的爹娘是遵循长辈的意思在一起的,两人并没有什么感情,生下卿夙后便分居两地,也从不管卿夙过得如何。虽然族人并没有因为她是天女而善待她,但也正因为她是天女,因此才能平安活到今日。 蜜萝是卿夙唯一的朋友,白日里在人前她不敢表现得太过亲热,到了夜晚无人的时候,蜜萝便常常找到卿夙与她玩耍,这是卿夙这么多年来唯一感觉快乐的时候,几乎可以说卿夙愿意为蜜萝做任何事。 神司一族凭藉实力说话,法力越高的神使越受人尊重,而法力的高低又是天生的,后天很难提升,若要弥补,只能通过学习阵法和画符。 神使之内分为九阶,一阶到三阶为低阶神使,四阶到六阶为中阶神使,七阶到九阶乃是高阶神使,进阶的考核为降服恶鬼,是以即便法力低下,只要能灵活运用阵法和符纸降服恶鬼即可,从一阶到九阶,恶鬼的厉害程度也是从低到高。 卿夙天生法力低下,只有二阶的法力,又因为天女的身份受到排挤,卿夙常常莫名其妙做错事,被罚夜夜子时出去巡游,晚上睡不好,白日里的修行自然跟不上,又会被人嘲笑排挤,如此恶性循环,一直无法进阶,除了蜜萝没有一个人愿意与她相处,就连她未来的夫君神羽君,也从未正眼瞧过她,甚至可以说是完全无视她的存在。 这次回去,那群女人必定又会想法子惩罚她,卿素怕她们,但是她陆芷昭可不怕。 第028章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太阳在陆芷昭身后冉冉升起,她勾了勾嘴角,大步跨进神司的大门。 然而她还没走两步,忽然一股巨大的力量将她勐地推回门外,这般速度和力道绝非人为,想必是什么法术,陆芷昭一时不查,硬生生吃了这一击,这卿素的身体也是弱不禁风,这么一摔竟让她觉得头晕眼花。 一群人从门内笑哈哈地朝她走来:「哈哈哈……果然是没用的东西,这种阵法都避不开。」「就是!都十七岁了还是个二阶,真真是可怜,连个十岁的孩子都比她厉害……」「祭司大人怎么可能会看上你?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陆芷昭趴在地上喘了口气,抬头朝说话的那群人望去,听声音她便晓得,定然那意珍那群女人,她们与卿素是同一批进入修行院修行的,经常欺负卿素。如今她们都是五阶六阶的神使,最不济四阶也是有的,只有她一个人还是二阶,法术地位不说,阵法和符纸也画不出几个。 前年卿素想尝试三阶的考试,但是不知是有人故意使绊,还是审判使失察,她要降服的恶鬼出乎意料的强悍,连五阶的神使都没有把握能降服,卿素自然是打不过的,狼狈地绕着进阶场地奔跑,让旁人看尽了笑话。 级别低的神使见到级别高的神使是需要行礼的,陆芷昭忍下怒火,站起身来沖她们鞠了一躬:「拜见长使。」 为首的意珍冷笑一声:「你怎么到现在才回来?上一次是脚崴了,上上次是肚子疼,上上上次是因为什么来着?」 陆芷昭如实回答:「我路上遇见了昏迷不醒的辰王妃……」 「哈哈……你当我们傻呀?先不说真假,没有陛下的赐婚,那个野女人也能叫辰王妃?」意珍狠狠瞪着她,「你怎么时时都能遇上这些事,其他同你一起巡游的神使们怎么就遇不上?」 陆芷昭皱眉,卿素常常落于巡游队伍的最后无人问津,她也觉得十分奇怪,一定是有人在背后捣鬼,也许就是眼前的意珍等人也说不定,但是现在的她根本无可奈何,只能据理力争:「回长使,我确实得了陛下的召见,我……」 「给我闭嘴!二阶神使卿素怠慢巡游,罚你面壁思过三日,不许进食!」意珍是六阶巡游使,她有权力责罚怠慢巡游的神使,且这也不是她第一次惩罚卿素了。 现下的陆芷昭无权无势,就连与她们对抗的体力也没有,只能默默地受下:「是。」 看着意珍同她的追随者得意离去的背影,陆芷昭眯了眯凤目。 如今且让你们嚣张着,无妨,我们来日方长。 面壁思过从来不是最难熬的,难熬的是不许进食,但是陆芷昭并不捉急,因为晚上蜜萝便会偷偷来给她送吃的。 意珍那群人十分可恶,整个神司共有六七百人,除开年纪太小和太大的,每人每月只需要在夜见巡游两次即可,但是她们故意刁难卿素,几乎夜夜都要让她巡游,要知道人在子时十分是最困的,卿素本来就体弱,每晚都睡眠不足,导致白日里也是气虚无力,就连面壁思过无法进食的这三日她依旧需要巡游,若是反抗只会招来更重的惩罚。 亥时过半之时,窗子被人轻轻扣了四下,陆芷昭知道是蜜萝来了,她立刻跑到窗边打开窗户,接过蜜萝送来的烧鸡:「谢谢你蜜萝,每次都这么麻烦你……」 蜜萝弯起眼睛笑起来,像只可爱的小狐狸:「不麻烦,我们是朋友啊,只是那个意珍……甚是可恶,她又欺负你!」 「算了,反正我也习惯了。」陆芷昭狠狠咬了一口烧鸡,对她道,「你快回去休息吧,明天还要修行。」 蜜萝摇了摇头:「你忘啦,今晚我也是要巡游的。」 「那可真是太好了。」陆芷昭由衷地笑了起来,在卿素的印象里,有几次她在队伍最后莫名其妙地摔跤或是崴了脚,蜜萝都刻意放慢速度等她。蜜萝是个五阶神使,虽不是巡游使,但只有要蜜萝在,她基本是不会受罚的。 吃了烧鸡后,陆芷昭躺在床上小憩的片刻,临近子时之时,有人踹开她的房门,唤她起来巡游,一路无事,因为面壁思过不得外出,陆芷昭正好放任自己睡到日上三竿方醒。 「啊……一个人待在屋中真是无聊。」陆芷昭在心中对夜影说道。 「谁叫你附身在这么个没用的小神使身上。」夜影在玉镯中小声嘲笑道,门外有看守的神使,他不敢太过大声。 陆芷昭又道:「你如今力量全盛,有把握在这神司的阵法结界里全身而退么?」 夜影嗤笑一声:「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结界而已,我眨眼间就能破解,但是在我现身的那一剎那,神羽君便会发现我的存在,这才是这个结界最麻烦的地方,不信的话,你瞧。」 夜影说着,从玉镯里放出一丝黑雾,然后倒数:「十,九,八,七……」 十个数都没数完,一群神使便匆匆赶到陆芷昭的门口大声喊道:「这里有恶鬼的阴气!你们快四处寻找!」 「是!」神使们应道。 他们脖子上皆挂有感知鬼魂阴气的蓝色梵玉,只要附近有鬼魂,梵玉便会发光,这并不是说神使们看不见鬼魂,而是有些鬼魂善于躲藏,会藏身与花草树木假山石壁之中,肉眼难以察觉。 片刻后,神使们踹开陆芷昭的大门,进入了她的屋子搜查,陆芷昭装作正在专心致志地面壁思过,见他们突然闯入很是惊恐,然而那群人搜查了半天也没有发现鬼魂,瞪了她一眼后便出去了。 他们走远之后,陆芷昭听见有人说:「奇怪,刚才结界还有反应,怎么现在就没了?难道是我看错了?」 神司结界的阵法中心有专人看守,若是感知到了鬼魂的阴气,阵法中心会立刻产生异样,显示出鬼魂所在的区域,看守者可以据此降服鬼魂。 「我虽是鬼王,法力至高无比,但我毕竟是鬼,遮不住自身的阴气,这结界太过灵敏,但凡有一丝的阴气都能立刻察觉。这里的人又都能看见鬼,我现在能同你这般说话都十分不易。」夜影感嘆道,「往日夜夜都能与你同床共枕,现在是不行了。」 夜影又开始满口胡言乱语,陆芷昭不肯再理他。 若是能有什么法器能遮住鬼魂身上的阴气便好了,陆芷昭这样想。 又是一夜巡游,每次巡游的队伍九个士兵,九位神使,士兵在前治人,神使在后治鬼。队伍先从北界出发,绕皇宫一圈,去往南界,先去东坊,最后去西市,然后绕回东坊,再环绕皇宫一圈,方可回神司,这一来一回需要近两个时辰。 今日巡游蜜萝不在,果然发生了怪事,陆芷昭明明看着队伍越走越远,自己无论怎么加快脚步也无法跟上,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鬼打墙?但是她并没有感受到鬼魂的阴气,走在前方队伍里的不乏有五阶的神使,所有神使就连卿素自己的身上也配有梵玉,但是都没有任何反应。 所有的思索和困惑不过在一瞬间,陆芷昭不经意回头看的那一刻,她顿时惊得心头一毛,原来她的脚下一直有一只小鬼拉住她的双脚,拖慢她的脚步。 那小鬼双眼突出,舌头脱得老长,形容极其可怖,它见陆芷昭看她,沖她意味不明得一笑。 这小鬼明明就在眼前,为何她却没有感知到任何阴气? 然而当陆芷昭再一眨眼时,那小鬼竟然消失了,而远处漆黑的小巷中却传来一阵微弱的脚步声,陆芷昭扫了一眼前方的队伍,当机立断地追了过去。 只见黑暗中,一个白色的身影渐行渐远,陆芷昭肯定那是个人,但是卿素的体力跟不上,没跑多久她便跟不上了,只得转身去追巡游的队伍。好在时间过去得不久,她很快便追上了队伍。 究竟是谁在捣鬼?说实话,如今在这神司里,怕是没有人不敢欺负卿素的,如意珍一类更是以欺辱她为乐,为何还会有人在背地里偷偷摸摸的欺负她?且巡游落后于队伍也并非什么大事,此人的目的难道只是为了捉弄她? 这个问题陆芷昭尚没有弄明白,一年一度的进阶考试却即将到来。 夜里,蜜萝又从卿素房屋的窗子爬进来,两人就靠着窗户下的墙壁席地而坐。 蜜萝问她:「阿素,今年的进阶考试你还不参加么?」 陆芷昭望着脚下如水的月色,只回了她一个字:「要。」 蜜萝先是一愣,随即十分激动地按住她的肩膀:「阿素你终于想通啦!我就说前年的是审判使弄错了恶鬼的级别,如今的你比前年又大有进步,晋升三阶应该不成问题。」 「谁说我要晋升三阶了?」陆芷昭的肩膀被她按得生疼,只得推开她,「我要晋升七阶。」 「什么?!」蜜萝惊得下巴都要掉了,「阿素,你可要再好好想想啊!」 第029章 阿素你变了 其实陆芷昭本来想直接晋升八阶的,因为有夜影这个鬼王在,不过即便没有夜影,一个小小的恶鬼也根本不是她的对手。但是晋升如此之快,怕会让神羽君起疑,可她又不想屈居意珍之下,便选择了七阶。 至于九阶,陆芷昭起先也考虑过,直接晋升九阶神使,让所有人对她刮目相看,不过整个神司也只有且只能有三位九阶的高阶神使,如果有人想要进阶,便不止要挑战极恶之鬼,还要向其中一个九阶神使挑战。 在卿素的记忆里,那三位神使从来都是跟在大祭司神羽君之后的,分别负责管理神司内部的三个部分,第一位名叫女寰,负责司掌巡游,也即都城的安全;第二位名叫悠游,负责司掌族内的大小琐碎事务;前两位神使皆是女子,第三位却是个男子,名叫于飞,负责皇族神司两族的消息传递,也是经常跟在神羽君身边的神使,相当于他的侍从。 这三个人从未在人前出过手,实力莫测,且她对神司的阵法符纸还不太熟悉,在没有把握前,陆芷昭不敢莽撞出手。 「我已经想好了,在这一个月内好好修行,必然可以在一个月后的进阶考试里降服恶鬼。」陆芷昭说得轻巧,一旁的蜜萝却担忧得不行。 「阿素,你是不是在同意珍赌气啊?」蜜萝拉住她的手,「我知道意珍总是欺负你,但是你也不能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啊,十几年前就有个五阶的神使逞强想要进阶七阶的,结果审判使一个不注意,那神使就被恶鬼吃了啊!」 陆芷昭挑眉:「哪里有会吃人的恶鬼?能吃人的都是成了精的魑魅,那已经不是鬼了,该算是精怪。」她从小便是同鬼魂打交道的,鬼只能摄人魂魄,或是用瘴气将人毒死,却并不能食肉啖血,蜜萝一定是听了什么小道传闻。 「我说的都是真的!你可是天女呢!不能还没嫁给大祭司自己就先死了呀!」蜜萝不停摇晃她的手,试图让陆芷昭回心转意。 陆芷昭不耐烦地推开她:「天色都这么晚了,你也该回去休息了。」 蜜萝愣了一愣,忽然用落寞的语气道:「阿素你是不是讨厌我了?」 陆芷昭心头一跳,立刻回道:「怎么会呢?你是我唯一的朋友啊。」 蜜萝可怜巴巴地望着她:「以往你都是希望我再多陪陪你,可是最近几次我来找你,你都是很快便赶我走了……」 陆芷昭想了想往日的情形,卿素从小无依无靠,蜜萝是她生命里唯一的一抹阳光,她比较依赖蜜萝是十分正常的,但是陆芷昭却无论如何也做不来与一个刚认识没多久的女人亲密无间。但是这个身体终归还是要还给卿素的,她不能把卿素唯一的朋友也弄没了,于是她赶紧亲昵地捏了捏蜜萝的脸颊:「因为我一个月后要进阶考试啊,当然要争分夺秒,你也不想我像上次那样在进阶场上丢人吧?」 「话虽如此……」蜜萝顿了一顿,「阿素,我觉得你变了。」 陆芷昭心里一虚,面上自然是不动声色,问她:「哪里变了?」 「嗯……我也说不上来,总感觉……你便漂亮了呢!」蜜萝嘻嘻地笑了起来。 「哪有,你又作弄我!」陆芷昭故作羞赧,心神却渐渐放松,根据卿素过去的记忆来看,蜜萝应该是个单纯善良的女子。 「什么?你一个二阶神使想要直接晋升七阶?」负责进阶考试报名的审判使露出嘲讽的笑容,「你是不是前几日面壁思过思得太过了?想想你前年那副形容,还是考个三阶吧如何?」 排在陆芷昭身后的神使听见此,纷纷大笑起来:「真是不自量力!竟然妄想晋升七阶?笑死人了!」「我看这个人不仅法术低微,脑子也不好使!」「唉,可惜人家是大祭司命定的天女呢!」 进阶考试要提前一个月到审判使处提前登记报名,这样审判使可以提前准备好恶鬼的数量和级别。陆芷昭排了大约两炷香的队,终于排到了她。 「族中没有规定不能跳阶。」陆芷昭并不理会她们的嘲笑。 审判使耸了耸肩:「我是为了你的安危和掩面着想,如果你执意如此,那我也无所谓,毕竟到时候被恶鬼追着满场乱跑,或是中毒身亡,也同我没什么干系。」 身后又是一片幸灾乐祸的笑声。 因为即便晋升考核之时会有高阶的神使在一旁保护,但是难免出些意外,让恶鬼伤身,甚至身死都是有可能的。 「我死了不就可以选出新的天女了么?」陆芷昭转身扫了身后那些女人一眼,「所以你们要好好表现,说不定下一任的天女就是你们其中之一呢?」说完,陆芷昭撇了撇嘴角,再不想看她们,迳自离去。 第二日,所有人知道了二阶的卿素要晋升七阶神使,于是但凡遇见陆芷昭的人,要么一脸怜悯,要么轻蔑的冷笑,陆芷昭却是没什么空理她们的,这一个月来,她都待在屋里学习阵法和画符纸,如果可以的话,她是不大想让夜影出手的,毕竟若是被发现,她便不能在待在神司了。 通常神使们所谓的修行,便是通过大作冥想和运气来提升法力,虽说此方法成效甚微,但神司就是一个凭法力高低说话的地方,即便是同处一阶,法力高的神使地位要远高于法力低的神使。 陆芷昭深知想要在一个月内提升卿素的法力是绝无可能了,而且也并没有必要,只要阵法和符纸使用得当,也照样可以降服恶鬼,于是这几日她都从藏书阁借了书回来学习阵法和画符。 神司的藏书阁极大,分为内外两室,外室放有各种阵法、符纸有关的书籍供族人学习,而内室则是不对外开放的,传闻只有长老和祭司可以进去,想来也是与族中的秘辛有关,陆芷昭扫了一眼内室门上的铜锁,心想着自己早晚有一日要进去一探究竟。 这几日在藏书阁看书,陆芷昭偶然发现了几本介绍法器的书。法器是除了阵法和符纸以外,辅助神使施法,能让施法者法力倍增的器具,但是因为法器难得,大部分神使一生都无法拥有法器,只有高阶的神使才有资格获得。 原本陆芷昭是没什么兴趣的,因为进阶考核有规定,不能使用法器,但是在无意翻看之中,她发现一本叫做《法器大全》的书内缺了一页,从缺页的边角可以肯定,这一页是被人撕掉的,但是族内有规定,族人不得破坏藏书阁的书,否则会收到重罚,并且终生不得进入藏书阁内看书。 能接触到神司藏书阁的,必然只能是神使,那人冒着这样大的风险也要撕掉这一角,想来必然是不想让旁人看到。这样一想,陆芷昭又翻了一翻其他有关法器的书,皆是完好无损,为何为什么只有这一本却了一页? 她看这本书颇为古旧,满是灰尘,许是过于厚重,所以甚少有人看,以至于到今日也没有人向管理藏书阁的神使禀告,直到今日她发现了这个秘密,但同时她也很清楚,即便发现了她也只能装作从未发现这个秘密,否则这个黑锅很可能会扣在她头上,毕竟族里的女子向来是以欺负她为乐的。 因为好奇这缺失的一页究竟记载了什么,陆芷昭将十几本有关法器的书全部看了一遍,因为有夜影敏捷的五感,她可以一目百行,不过三天便将这些书看完了,发现只有缺页的那本书涉及的法器最全面,想来被撕下的那一页定然记载着什么不得了的法器,那人不愿让其他人发现,又或者有人在那一页上记载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忽然陆芷昭灵光一现,她记起蜜萝是十分认真好学的,记性也十分不错,她一直经常来藏书阁借书看,不知道她有没有看过这本书,若是看过,她又未曾上报,那么她肯定大致记得书中的内容,这样想着,陆芷昭趁着夜间巡游的时候问蜜萝:「你看过《法器大全》么?」 「没看过……」蜜萝摇了摇头,一脸迷茫:「你看《法器大全》做什么,进阶是不可以用法器的!」 陆芷昭道:「我当然知道不可以用法器,再说我用也没有啊,只是问问而已。」 蜜萝又问:「你问这个做什么?那这本书有什么问题么?」 陆芷昭沖她笑了笑:「没有问题,只是好奇而已,若是好看,我便想借来看一看。」 「这样啊,我也没看过呢。」蜜萝弯起眼睛,「时间到了,我们去巡游吧。」 丑时过半之时,巡游结束,神使与士兵分别,从后门进入神司,神使们准备各自回自己的屋子,恰巧看见神羽君穿着披风,提着灯笼朝门外走去,神使们立刻低下头去朝他行礼,不过他一如既往地无视。 本来他带着兜帽,旁人是看不见他的面容的,但是他白色的头髮太过显眼,陆芷昭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待他走远,陆芷昭偷偷问蜜萝:「大祭司这么晚了是去哪里?」 第030章 大祭司的秘辛 蜜萝四下看了看,拉着陆芷昭躲到一处阴暗朝,确定没人后,这才小声对陆芷昭道:「你不知道?大祭司是进宫去了。」 「陛下这么晚了还召见大祭司进宫?」陆芷昭不解地问,「莫非宫中出了什么急事?」 蜜萝一副你果然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神神秘秘对陆芷昭道:「这可是秘辛,我也是听旁人说的,其实啊,大祭司在成为祭司之前有喜欢的女子,不是我们族内的,后来那女子被皇帝看中,成了妃子,但是大祭司依旧对她余情未了呢!」 陆芷昭心中升起一股十分不好的预感:「那个妃子……不会是兰妃吧?」 「对对对,就是兰妃,原来你知道啊。」蜜萝一聊起八卦来格外的兴奋,方才还因着巡游又累又困,现在却精神了起来,「听闻兰妃有精神衰弱症,总是做恶梦,她自己却觉得是被恶鬼缠身,是以只要做了恶梦,便会立刻请我们祭司到她的寝宫施法驱鬼,可我觉得她是故意在纠缠我们大祭司不放呢,明明太医都说了是精神衰弱症,她却总说是有鬼……」 哼,说不定真的有鬼纠缠她呢,毕竟她的确做过不少龌蹉事,之前在西市护城河遇见的那个小宫女便是一个孽债。 终于睡在了床上,明明身体叫嚣着要休息,脑袋却异常的清醒。听了蜜萝这些话,陆芷昭总觉得心里很是不痛快,虽说蜜萝那番话很有可能是假的,但只要一想到那神羽君表面上一本正经的,没想到竟然会喜欢李杜若,还痴情到即便李杜若嫁给了慕容肃成为了兰妃,依旧一往情深。 这样的男人竟然还骂过她下贱,说她只要是个男人就可以,他自己还不是一样,随便什么女人都可以! 「生什么气呢?你早就知道那个男人的秉性了不是么?」夜影的声音从手中里传来,带着点讽刺与调侃。 然而就是这么一句话,让陆芷昭渐渐冷静了下来,夜影说得没错,他本来就是这样的男人,当初明明说好了要一起私奔,转眼却带着神使们攻进了森林,还娶了旁的女子。 未晏看似清高,实则满口谎言,他最擅长伪装,谁也不知道那副好皮囊下藏着一颗怎样龌蹉的心。 神羽君,亦是如此。 第二日,陆芷昭照旧去藏书阁借书看,然而她刚走进藏书阁,管理藏书阁的三位神使便将她团团围住,质问她道:「有人写了匿名信,信说你偷偷破坏了藏书阁的书,有无此事?」 陆芷昭心头一沉,面不改色道:「没有。」 「没有?」三位神使中年级较大的那位长者瞪大双眼,厉声训斥道,「竟然还不承认!《法器大全》!还要我再说么?那本书这四年来只有你一人借过,你还想狡辩?」 陆芷昭半点也不着急,反倒笑了起来:「长使若是不信大可去检查,看看我究竟有没有破坏藏书。」 她是掐着藏书阁开门的时间来的,所以她笃定这些神使只看到了那封信,却并未真正检查过那本书。 果然,那位神使朝着旁边的人使了一个眼神,那神使立刻找来了那本《法器大全》,当着陆芷昭的面翻看检查,果然那本书竟然完好无缺,一页都未曾少过。 神使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尴尬地不再说话。 「长使不觉得可疑么?竟然这本书近四年来都只有我借过,如果我故意破坏藏书,为什么那人会如此清楚?」陆芷昭一一打量着她们,这三人皆是年过半百的老人了,管理藏书又是十分轻松的工作,想来她们平日里也并未仔细检查过这些书,而凡是来藏书阁的人都可以接触到这些书,并不需要借走,只需要趁着她们不注意,偷偷撕下那一页即可。 「你的意思是,有人故意陷害你么?」那位长使合上书,让一旁的神使将书放回原来的书架。 「也许只是恶作剧呢?」陆芷昭却故作轻松地说,「再说,长使们工作向来认真,若是有人破坏了藏书,必然是第一时间便知道了,旁人可怎么敢呢?」 这话让三位管理神使听得舒服,方才的尴尬也完全消失,对陆芷昭挥了挥手道:「今日是我们被人作弄了,你想借什么书去借吧。」 「是。」陆芷昭朝她们鞠了一躬,朝里面的书架走去。 其实她也是在碰运气,她怕有人会用藏书缺页一事陷害她,于是提前将《法器大全》一书的封面与《法器全解》一书调换了一下,两本书皆是介绍法器的,不过《法器大全》说得是法器的使用方法,《法器新说》说得是法器的歷史。这两本书皆是说法器的,她赌神使们不会仔细看书的内容,果然让她猜中了,但是,究竟是谁想要陷害她呢? 陆芷昭的目光冷了下来,她只与一个人说过《法器大全》,那便是——蜜萝。 没想到那个笑起来天真可爱的小姑娘,竟然这样的女人。 如果说这所有的事情都是蜜萝所谓,那么就解释的通了,在这个所有人以欺负卿素为乐的地方,有谁会不怕麻烦偷偷摸摸地作弄她呢?但是她不明白,蜜萝一边对卿素示好,一边又不断地作弄她究竟是为何?她为什么一定要成为卿素的朋友呢? 根据卿素的回忆,两人在六年前就成为朋友了,蜜萝每每在她伤心痛苦的时候安慰卿素,为了报答蜜萝,卿素甚至还把自己身上唯一一个贴身之物送给了蜜萝…… 等等,唯一的贴身之物。 陆芷昭忽然灵光一现,在卿素的回忆里,并没有关于那个宝贝详细的介绍,只知道自己从小就带着那个东西,看上去只是个普通的银锁,很多小孩子都会带上保平安的那种。 卿素觉得那是她娘亲留给她的,即便她娘亲送生下她以后就没有再看过她一眼,平时在族里相遇,也装作毫不认识她。虽说神司一族中亲情的观念十分淡薄,但是也不会到卿素娘亲的这种地步,可怜单纯的卿素一直因为那个银锁而对娘亲依旧抱有一丝希冀。 现在想想,卿素的娘亲才不会给卿素什么礼物,族中无人不知卿素被欺负得厉害,她根本不管卿素的死活,又怎么会送给她保平安的银锁?如果说那个东西是天女才能拥有的东西,是个很强大的法器,因此在卿素送给蜜萝后,蜜萝偶然从《法器大全》中看到了这东西真正的价值,她怕卿素看见后会将银锁收回,这才将那一页撕掉。 这样一来,所有的事情便都说得通了。 于是,陆芷昭一从藏书阁离开,便立刻找到了蜜萝,问她要回银锁。 「那是你送给我的唯一的礼物啊!你怎么可以再收回去!」蜜萝的反应果然异常的激烈。 陆芷昭找藉口说:「我昨晚梦见了我娘亲,她说我连她给我唯一的东西都随随便便地给了别人,以后也不想再见到我了……」 「你傻吗?就算你还保留着那个银锁,你娘也不会管你的!」蜜萝说完便后悔了,她看着卿素一脸的惊讶和悲伤,也知道自己这话说得太过恶毒了,于是又安慰她,「你就是这样太善良了,如果我娘这样对我,我早就不理她了,哪还像你,到现在还心心念念想着她……」 陆芷昭知道蜜萝有意岔开话题,她才不会让她得逞,脸上摆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不管怎样,我都想要回那银锁,蜜萝我知道你对我最好了,你就把它还给我吧!」 蜜萝沉着脸半天没有说话,陆芷昭正想着她不会这时候翻脸吧,蜜萝便再次露出笑脸:「好吧,等你以后嫁给了祭司大人,可别忘了我呀!」 「怎么会?」陆芷昭沖她堆起笑脸。 蜜萝从脖子上摘下那枚银锁递给陆芷昭:「你给我的东西我可以是一直贴身带着呢!」 陆芷昭学着卿素的样子拉住她的手,十分感激地说:「我知道你对我好,你可是我唯一的朋友呢!」 「你知道就好了。」蜜萝笑着捏了捏她的脸。 不知道她此时无辜的表情下到底藏着怎样的面孔呢?陆芷昭心里冷笑一声,总有一天她会露出自己的狐狸尾巴。 回到屋中,陆芷昭仔细打量那枚银锁,上面仅仅刻了一个「福」字,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如果说之前她被鬼拉住腿那次没有发现鬼的阴气也是这个银锁的缘故,那枚现在这枚银锁回到了她的手上,是不是意味着现在夜影出现旁人也不会发现? 这样想着,陆芷昭决定试一试,但是上一次试就是在她的房间里,这次再次若是还在这里难免会被人发现异样,于是她翻过窗户,跑得老远后才让夜影放出一丝黑屋,然后她便躲在远处观察。 片刻后,一群神使奔了过来,四处查找,确定一切正常后才离开。 陆芷昭回到房中,将那银锁扔在桌上。根本没有用啊!陆芷昭闷闷地想,但是很快她念头一转,应该只是她不会用罢了,寻常的法器都是要用咒语催动的,光是带在身上应该是没有效果的吧,可是那写着用法的书页被蜜萝撕去了,真是可恶。 第031章 晋升七阶 就这样,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已经过去了一个月,一年一度的进阶考试即将开始。 意珍听说卿素要晋升七阶,大笑不止,并放下狠话,若是卿素能成功晋升七阶,便给卿素做牛做马! 陆芷昭恰巧经过,听她这么说,便接了一句:「此话当真?」 意珍轻蔑地打量了她一眼:「当真!」 陆芷昭笑而不语,转身离开。 从低阶到中阶是一道坎,从中阶到高阶又是一道坎,是以有许多神使皆是卡在六阶上去不得,这次意珍也是想晋升七阶的。 蜜萝去年晋升了五阶,今年她没有太大的把握,所以没有参加进阶考试。 考试的顺序是按照神使等级从高到底排列的,今年依旧没有八阶的神使敢挑战九阶,有两位七阶的神使想挑战八阶,都失败了,接下来便是六阶晋升七阶了,因为等级的缘故,陆芷昭自然是被排到了最后。 总共五十四位六阶神使进阶七阶,有男有女有老却无少,原因无他,能到七阶的水平,必然是修行了许久,至少得有二三十年的水平才可以,六阶的意珍算是比较年轻的,才二十四岁,她一直引以为傲。 卿素不过十八岁,加上又是个二阶,想晋升七阶,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很快便到意珍上场了,七阶的恶鬼果然是六阶不能比的,光是那瀰漫全场的瘴气便让人难以忍受,若非场内有结界,场下围观的低阶神使必然是受不了的。 意珍立刻用法术张开结界护在周围,一边躲避恶鬼的攻击,一边找机会降服它。晋升的时间限定在半个时辰内,若非如此,很多神使自保可以却无法降服的,可以拖延一整天。 很不幸,半个时辰后,意珍依旧没能降服恶鬼,审判使判定她未通过。 直到陆芷昭前,五十四位神使只有十位顺利进阶,这十位当中也有三位是受了伤的,等终于到了陆芷昭的时候,场下纷纷想起一阵闹笑,大家都想看看她是如何出丑的。 陆芷昭根本不屑理他们,从刚才几位神使与恶鬼打斗她便看出来,这个程度的恶鬼她还是应付得来的,根本不需要夜影的帮助。 进入场地结界内,陆芷昭顿时感觉到一股腥臭的瘴气,但是她根本不需要结界。 她们冥魍一族生来左脸颊处便有一个花纹样的胎记,那是先祖与鬼魂定下契约的标志,他们一族可以任意操控鬼魂,而不会被瘴气所侵。契约是烙印在灵魂上的,即便换了身体,也是一样有效。 「怎么回事?她吓傻了么?结界都不开?」台下议论了起来。 「二阶的神使开结界应该是会了的,她当初怎么过的二阶?还是说……这几年的修行她忘得一干二净啊!」有人讥笑道。 陆芷昭完全无视他们,在她踏入结界的那一刻,审判使已经将恶鬼放了出来。 那恶鬼似乎是感受到了什么,一直盘踞在陆芷昭的对面,默默地审视她。到了七阶程度的恶鬼自然是有一定厉害之处的,因为它们已经具有模煳的意识,能控制自己的行为,比低阶的恶鬼只会嗜食有很大的区别。 若是被旁人看出什么便不好了,于是陆芷昭决定率先出招。 一个符纸扔过去,正贴在恶鬼的头上,恶鬼顿时疼得一阵怒吼,终于开始向陆芷昭进攻,尖锐的指甲勐地朝陆芷昭挥来。 那符纸虽然会让恶鬼疼痛难忍,但也仅此而已,数不到三下便化作灰烬,根本没有任何用处,但陆芷昭依旧锲而不捨地扔符纸,顺便躲开它的攻击。 意珍同自己的姐妹们笑道:「身手确实不错,但是光会扔符纸可没有用啊,三岁的小孩子都知道见到鬼要贴符纸呢!哈哈!」 卿素的身体实在算不上灵活,即便陆芷昭锻鍊了一个月,都未能达到让自己满意的效果,但是对付一个七阶的恶鬼倒是勉强可以了。旁人的眼中她只是随意地躲避恶鬼的攻击,实则她脚尖落地的每一步,都是经过了计算的。 半个时辰转瞬即逝,最后还剩下一炷香的时间,陆芷昭依旧在与恶鬼搏斗,虽然她尚未能降服恶鬼,但是能在恶鬼的攻击下躲避自如,依旧让许多人刮目相看。若只是一个二阶的神使,根本无法在恶鬼的攻击下走过三招,更别说她从一开始就没有张开结界,她难道不怕瘴气么? 成了! 不知为何,陆芷昭忽然站定,不再躲避恶鬼的追击,眼见那恶鬼张着血盆大口,挥舞着尖锐的指甲朝陆芷昭奔来,场外的神使们皆惊唿一声,谁知那恶鬼的指尖在离陆芷昭还有一寸的地方忽然停下,动弹不得。 这时候才有人反应过来,大叫道:「快看!那是什么阵法?」 只见场内白玉做成的地板上有一个黑色的阵法印记,那恶鬼被困在其中动弹不得。 「她什么时候画的阵法?!」场外一片譁然。 因为画阵法费时费力,加上恶鬼迅速的攻击,根本就不可能完成,而且即便来得急画,但凡恶鬼或是本人无意中破坏了一角,那么阵法也无法有效。 她什么时候画的阵法?无人得知,因为众人皆只注意她与恶鬼的打斗。寻常的神使进阶之时只会提前画好符纸,只要法力足够强大,一个符纸便足够降服恶鬼,这也是为什么即便法力提升艰难,神使们依旧锲而不捨修行提升的缘故。 「是七杀阵!是七杀阵!」有高阶的神使识出了阵法,但是忽然又改口,「不对!不是七杀阵!七杀阵是七个『杀符』,她改了阵法,变成了七个『定符』!」 陆芷昭勾了勾嘴角,没错,这正是七杀阵,但是七杀阵一出,会招来天雷噼死恶鬼,但是卿素的法力不够,根本无法召来天雷,也无需召雷,进阶的规定是只要降服即可。 七杀阵原来的阵形是在地上画一个圈,内围画上八卦的八个符号,然后在外围摆上七个提前画好的「杀符」符纸,运用法力催动,即可召来天雷,噼打阵内的东西,无论人鬼,因此七杀阵也是相当危险的阵法,一个不留神,施法者便会与恶鬼同归于尽,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用的,而其实大部分神使的法力根本没有强大到能召来天雷的地步。 陆芷昭正是将七个「杀符」改成了「定符」,「定符」便是将恶鬼定身的符纸,寻常的小鬼只要一个「定符」贴在脑门上便会动弹不得,但是如今日进阶的恶鬼是根本不怕的,卿素又法力低微,陆芷昭拿着藏书阁借来的各种阵法书籍琢磨了一个月,终是想出了这么一个法子。 此时一炷香尚未烧完,卿素一个小小的二阶神使竟然晋升七阶成功?!所有人都愣住了,就连审判使也忘记了给出通过的指令,只是愣愣地望着地上那「七杀阵」。 任务已经完成,陆芷昭朝审判使鞠了一躬,准备离开结界下场,然而本来被困在阵内的恶鬼忽然化成一团黑色的烟雾钻进了陆芷昭的前襟里。 众人再次愣住,这是怎么回事? 就连陆芷昭自己也吃了一惊,她立刻将自己前襟里的东西掏出来,低头一看,竟然是那银锁,自从那日从蜜萝手中要回这了银锁,她怕放在房中会被偷走,便一直挂在脖子上,现在原本普通的银锁竟然散发着银色的光芒。 「法器!那是法器!」不知又是谁高喊了一声。 「什么!原来她用法器作弊!怪不得能够降七阶的恶鬼!」众人皆「恍然大悟」,原本对陆芷昭的钦佩之情全都变成了不齿和愤怒。 「笑死人了,果然是丑人多作怪!」 「她违反了族规!快惩罚她!」 「她根本算不上是天女!让她滚下来!我族才没有这种无耻之徒!」 横眉冷对千夫指。 陆芷昭的视线在人群里寻找,终于找到蜜萝之时,她从蜜萝的脸上看到了冷笑与嘲讽。 果然是你! 「你们都瞎了么?!」陆芷昭勐地大喊一声,盖过了全场的纷乱,「我用七杀阵将那恶鬼定住在前,后才有此银锁收鬼!」 然而根本没有人听她的解释。人们继续质问她:「谁知道那银锁有没有其他的功效?」「如果你没有用这法器,你又为什么要随身带着它,连进阶考试的规矩都不知道么?」 陆芷昭见此,便转身询问审判使:「审判使,方才你离得最近,你该看清楚我究竟有没有用法器!」 审判使说到底不过也是个年长的八阶神使,她这么多年来从未遇见过这种情况,虽说催动法器需要咒语,但是谁也未曾注意过陆芷昭究竟有没有偷偷念咒啊。 场面一时之间僵硬了起来。 就在这时,意珍忽然站了起来,对众人道:「大家安静,既然卿素不承认自己使用了法器,我们也找不到具体的证据证明她使用了法器,不如这样吧。」 陆芷昭的内心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意珍笑得灿烂无比,对场内的陆芷昭说道:「就让血池来测试,她究竟有没有说谎!」 第032章 来杀了我啊 「血池」是神司境内唯一一处有鬼魂的地方,进阶的恶鬼皆来自此处。「血池」在普通人眼里只是一摊腥臭无比满是脓血的水池,然而神使们却能看见,在血池之中不断嚎叫恸哭的恶鬼,它们被封印在这一方水池中,身上流出的脓血汇满了整个池子,无数个人头涌动,残缺的肢体绝望地伸出血池想要得到救赎,却在碰到上方的结界时疼得哀嚎一声缩了回去。 古往今来,只有犯了族规的罪大恶极之人才会被投入血池中受罚,因为神使本身的灭鬼法力,恶鬼想要吞噬其魂魄非常困难,但是罪人内心的恶毒、憎恨、以及面对血池的恐惧会让恶鬼们更加容易拔出那人的魂魄,因此也有一种说法,若是你内心纯净无垢,即便投身血池之中,也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然而话虽如此,但是这么多年以来,只有一个人活着走出了血池,那便是如今的大祭司——神羽君,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以十四岁的低龄,晋升为神司一族的大祭司,无人敢不服。 众人听见意珍的提议,都犹豫了起来,谁都知道,一个人的内心想要纯洁无垢是十分困难的,即便此人善良又单纯,面对血池这等地狱修罗之地也不会没有半点恐惧,而恐惧又会滋生悲伤和仇恨,普通神使进入血池只会是死路一条。 没错,意珍想让卿素死! 卿素死了,便会重新选出天女,万一下一个天女就是自己呢? 神司里有七成皆是女子,而这七成的女子又有四成尚未婚配,在这些女子中,几乎没有一个不想嫁给神羽君的。 「我同意意珍的提议。」一个神使站出来说道。 「我也同意。」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第三个,很快,几乎全场的神使都同意了这一提议,她们连审判使的意见都不曾询问,便纷纷拉住陆芷昭,将她拖拽至血池处。 「放开我!」陆芷昭试图挣脱她们,但是她们人多力量大,根本不顾她的反抗,有人甚至趁机掐她一把或者踢她一脚,反正这么多人也不会被发现。 这可是神司啊,这可是传说中神明司掌人间的地方啊,然而你看看他们,一个个丑恶的嘴脸,想要置一个无辜的女子于死地,但究竟是为什么?卿素与她们无冤无仇,从未伤害过她们,甚至从未同她们说过话,为什么这些女人这么想让她死?就因为她是「天女」?神羽君命定的妻子? 血池本来有专人把手,但是看守的神使见这么多人压着陆芷昭过来,一听众人说陆芷昭在进阶考试中作弊,想也未想便让他们通过。 血池比所有人想像得还要可怕,无数的冤魂厉鬼哀嚎着,挣扎着,如同在人间苟活的人类一般,于这红尘浮世中颠沛流离。 脓血的恶臭让所有人都嫌弃不已,还有些年纪小的甚至忍不住呕吐了起来,就连意珍也颇为受不了地掩住口鼻,但是这毕竟是她自己的提议,于是便强忍住胃里不适,大声对众人道:「诸位,快将她推进去!她到底有没有说谎,一看便知,只要她没能活着上来,她就是说谎!死有余辜!她若是没有说话,自然不会有事!」 那些女人们简直像中了邪一般,双眼赤红地应和道:「把她推下去!推下去!」 陆芷昭站在血池的边缘,无数只手朝她推搡而来。额角滴下一滴冷汗,她在心中对夜影道:「有几分把握?」 血池本来就满是阴气,加上周围皆是众人疯狂的吶喊,谁也不会注意到夜影的声音。 「这就些小鬼,你竟然问我有几分把握?」夜影冷笑一声,表达出了自己的不屑。 陆芷昭也同样回他一个冷笑:「不,我是问身后的那些人。」 夜影一愣,随即笑道:「没有问题。」 没错,陆芷昭根本不怕什么血池,想当初一百年前她混在恶鬼阵中的时候尚不到十岁,怎么会怕这些被神司封印起来的东西?她要让身后那些人知道,自己种下了恶因,就得吃的下这恶果,既然想要她陆芷昭的命,就不要怪她出手狠毒! 在众人的欢唿雀跃中,陆芷昭跌入了偌大的血池之中,脓血顿时将她淹没,许久未曾进食的恶鬼顿时尖叫着将她包围。 众人安静地等待着,一炷香过去了,两炷香过去,三炷香过去了,陆芷昭依旧没有上来。 「她死了!卿素死了!」意珍欣喜若狂,「她在进阶场上使用法器,犯下了族规!已被血池责罚!我们替天行道!她死有余辜!」 「死得好!」 「这种人就该死!」 「神明万岁!」 众人再次陷入了狂欢之中,她们此时完全感受不到血池那腥臭的气味,她们满心欢喜,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天女死了!天女死了! 然而就在此时,血池突然爆炸开来,一池的脓血溅在所有神使雪白的衣衫上,她们尖叫着躲避,一脸惊恐得望向血池,只见一个猩红的人影悬空在血池上方,恶鬼们安安静静地臣服在她脚下。 鲜血粘黏在她的脸上,顺着她的长髮和衣角低落,根本看不清她的面孔,只有那一双胜似魍魉的赤红双目震慑了所有人。 下一瞬,一阵怒吼冲破天际,恶鬼们像收到了命令一般,齐齐地挣脱结界,沖向众人。 「大人,审判使求见。」于飞单膝跪在神羽君的门外,毕恭毕敬地禀告。 过了片刻,神羽君清冷的声音才从房中传来:「什么事?」 等不及于飞慢慢吞吞地汇报,审判使急切地说道:「大人!不好了!她们将天女押去了血池,要……要用私刑啊!」 「天女?」在房中打坐的神羽君有一瞬间的迷茫,很快他会意过来,天女便是他未来的妻子,他正想多问些由来,便听见远处传来一阵怒吼,微风吹进窗户,带来一股不祥的腥气。 神羽君瞳孔一缩,迅速起身,推开房门大步走出,对门外的两人道:「去血池!」 饶是神羽君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还是被眼前的场景吓了一跳。 神使们皆是满身红褐色的血,尖叫着哭喊着躲避恶鬼的攻击,高阶的神使尚能张开结界自保,有些低阶的神使来不及进入高阶神使的结界便被恶鬼拖了过去,没有片刻便被吞噬了灵魂。 而临空与血池之上的,是一个浑身赤红的血人,她浮在空中一动不动,冷眼看着这修罗场般的场景。似是感受到神羽君的目光,她勐地抬头朝他望去。 忽然,心头某处一阵异样的欣慰感袭来,像是前世求之不得魂牵梦绕的心愿得到了满足,这个眼神,这个人,神羽君都觉得无比熟悉。 她是谁? 「神啊!」审判使吓得几乎站都站不稳,她颤巍巍地拉住神羽君的手臂,「大人!大人!你快救救她们呀!」 于飞扫了神羽君一眼,尚未等到他下令,便勐地冲进人群里,没有管那些咆哮地恶鬼,反而朝着血池上空的那人冲去。 陆芷昭知道是神羽君来了,但即便如此她也是不怕的。 感受到一阵罡风朝她袭来,陆芷昭立刻躲过,闪避地瞬间,她看清了那个男人的脸,苍白的像个鬼一样,连瞳孔都是灰白色的。他方才跟随着神羽君和审判使而来,想必就是传说中的九阶神使之一于飞了。 几个交手后,陆芷昭便不敌于飞落入下风,这个男人根本没有用任何法术,单单是近身的拳脚功夫,若是之前陆芷昭自己的身体还好说,可是卿素这副弱弱的身体,根本挡不住几招。 无奈之下,陆芷昭立刻将周围的恶鬼召唤回来与这个男人交手,但是没想到她的此举正中男人下怀,他瞬间张开结界避开瘴气,嘴里快速念出一串咒语,那些恶鬼们尚未近得了他的身,就被从天而降的金色大网蒙头盖住,压制着他们再次回到血池之中。 好厉害! 陆芷昭刚在心中产生这样的想法,那个男人便一个闪身出现在她的面前,膝盖一曲,狠狠踢在她的小腹上。陆芷昭一个闷声,摔倒在地。 意珍因为躲在了某位八阶神使的身后,所以并未受伤,只是满身的鲜血很是狼狈,她哭着跑到神羽君的面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祭司大人!您可要替我们做主啊!卿素在进阶场上偷偷用了法器不说,还让血池里的恶鬼害死我们诸多姐妹!大人您一定要替我们做主啊!」 完了。 她暗杀他在先,又大闹血池,驭鬼弄死了几个神使,无论哪一条,神羽君都有足够的理由将她就地正法,而此时的她没有一点还手之力。方才同时驾驭那么多血池的恶鬼,夜影的力量早已消耗了大半,如果现在要同神羽君交手,莫要说赢过他,能活下来的机率都微乎其微。 难道今日就要死在这里了么? 尽管小腹疼痛难忍,陆芷昭依旧挣扎着抬起头,目光恶狠狠地看向神羽君,无声地挑衅。 来啊,来杀了我啊! 第033章 辩解 感受到陆芷昭炽热的视线,神羽君漠然地扫了她一眼,同时也扫了一眼跪在身前的意珍,轻描淡写地道:「交给长老们裁决吧。」 神羽君口中所谓的「长老」,便是神司一族最德高望重的人,总共十位长老,其实只有九个人,第六位长老的位置空了近千年,没有人知道是怎么回事,似乎大家都对此讳莫如深。 这九位长老乃是族中活得最久的老人。要知道神司一族因承有「神力」,也即是所谓的法术,因此寿命普遍不高,能活到半百已算是长寿,而像大祭司这等通晓天意的,常常而立之年便会命丧黄泉。 是以神司一族格外尊重长寿的老人,即便法力不高,只要年纪够大,便可以成为长老,按照顺序,只要九位长老中有人去世,族内年纪最大的便可以跻身长老之列。现在神司的大长老便有一百二十八岁了,比二长老大三十一岁,是为神司一族的最德高望重的人,最年轻的十长老只有六十二岁。 神司看上去由大祭司一人管理,实则是长老们凭藉着阅歷掌握着神司的大权,族内重要的事情通常不是大祭司决定,而是由九位长老商量后得出结论,然后让大祭司去执行,因此长老们的权力在大祭司之上。 于飞那一脚踢得很是不留情面,陆芷昭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震碎了,小腹疼得连神智都有些模煳。 两位神使一左一右架着陆芷昭的手臂,几乎是将她拖拽到长老大殿之上的。 卿素由于阶位太低,从未有机会见过长老,而今日见到长老,竟然还是以这样的方式,陆芷昭自嘲地笑了笑。 神使们把陆芷昭扔在大殿中 央,随即关上大门离开,同来的除了神羽君于飞和审判使以外,还有意珍等几位没有受伤的中高阶神使。 此刻痛感稍退,陆芷昭终于有力气爬起身,打量起周围,依然是一片纯白的宽敞屋子,但是屋子里空无一物,只有九位长老跪坐着,围成一个半圆形,六女三男。 看着屋内浑身是血,很是狼狈的众人,坐在最中间的长老问道:「发生了何事?」他的头髮鬍鬚已然全白,看上去是最老的,应该便是大长老,但是听他这说话的语气,很是精神矍铄,一点不像是一百多岁的老人。 意珍抢着回答道:「回禀长老,卿素在进阶场上私用法器,被我们发现了却拒不承认!」 「说我私用法器,你们可有证据?」陆芷昭哂笑一声,「即便我当真用了法器,你们不经过祭司和长老的同意就滥用私刑,便没有违反族规么?」 滥用私刑在神司里是比进阶作弊更加严重的事情,因为神司一族本来人数就不多,所以格外看中团结友爱,神司族规的第一条便是:不得残害同族。 意珍等人自然晓得此事的厉害,便当即岔开话题:「但是我们大家都看见了,你用一个银锁样的法器将恶鬼收了进去!」 「对!我们都看见了!」其他神使纷纷符合。 陆芷昭回头白了她一眼:「你们都瞎了么?我那时已经将恶鬼用七杀阵降服,这时候再用法器将它收进去,我跟你们一样没长脑子么?」 「卿素!在长老门前你怎么能如此放肆!」意珍像是抓到了陆芷昭的把柄一般,立刻眉飞色舞地对长老们道,「长老你们看!此人就是如此粗鲁放肆!这样的人会作弊可是一点儿也不奇怪!」 陆芷昭挑眉:「说我放肆?你怎么不告诉长老你们是怎么欢唿雀跃得将我推进血池的?」 「你!」 「够了!」一位女长老出声打断两人的争吵,「有什么事,我们一件一件来解决,审判使,你从头开始说。」 「是。」审判使颤颤巍巍地说:「今早,卿素的确是用七杀阵降服了七阶的恶鬼,只是……」 「七杀阵?」另一位长老问,「七杀阵一出,必然会召来天雷,恶鬼当场就会魂飞魄散,但是老身一直没有听见雷声,诸位听见了吗?」 其他的长老也纷纷摇头。 审判使解释说:「她的确没有召来天雷,因为卿素将七杀阵的『杀符』改成了『定符』,因此只是将恶鬼困在了阵中。」 一长老问:「能使用七杀阵,且有胆量改变阵法的,她是六阶神使吧?」 「非也。」审判使答,「她只有二阶……」 审判使此话一出,长老们立刻惊讶地小声议论了起来,看向陆芷昭的眼神也变了。 二阶的神使直接晋升七阶,还用了只有高阶神使才能驾驭的七杀阵,的确十分可疑。 「七杀阵画起来很是费事,稍不注意破坏一角都无法催动,你是如何做到的?」那长老继续追问。 「很容易啊。」陆芷昭邪邪地弯起嘴角,「我随身带了足够的盐。」 「原来是这样!」审判使赞嘆一声。 长老们互相对望一眼,也明白了怎么回事。 鬼怕盐,这是寻常百姓都知道的,所以也有中元节时,百姓在自家门口撒上盐来驱鬼保家宅的习惯。 陆芷昭一边用符纸牵制恶鬼的动作,一边在场内跑动,洒下盐粒,盐遇上恶鬼的瘴气变成黑色,形成阵形,而即便是变成了黑色的盐,恶鬼也是惧怕的,因此它绝不会触碰,这便保持了阵法的完整,只要身手足够灵活,的确能够在半柱香内完成阵法。 又有长老问:「那法器又是怎么回事?」 审判使将视线投向陆芷昭,众人的眼神都也跟随着她看向了陆芷昭。 陆芷昭于是掏出了挂在脖子上的银锁,扯下来放在身前:「就是这个。」 这银锁果然有些来头,方才在血池中泡了这么久,它依旧银白无暇。 「这是天净锁。」长老们显然都认识这银锁,「此乃歷代天女都会继承的法器,你们不认识也是理所当然。只要用咒语催动这天净锁,恶鬼便会被吸入内,若是七日内不将恶鬼放出,那么必定魂飞魄散,这是天女的保命法器。」 另一人道:「不错,但话虽如此,想要将极恶之鬼吸入法器内十分费力,需要不断施法念咒,是以只要灵活运用,可做到只吸收瘴气,而不吸入恶鬼。」 意珍等人听此,立刻大声应和:「长老英明!卿素从一踏进进阶场开始,便没有张开结界!即便是高阶神使也支持不到一炷香的,她却过了半个时辰依旧无事,定然是用了这天净锁!」 陆芷昭冷笑道:「我连这东西叫什么都不知道,咒语更是不知,怎么会知道如何使用?」 意珍立刻反驳:「这既然是天女的法器,你也一直随身携带,怎么会不知道?真是可笑!」 意珍虽如此说,但是九位长老却都沉默了,意珍察觉到气氛的不对劲,立刻噤声。 过了许久,大长老才说道:「因为我族的孩子在十二岁之前是不会离开神司的,只有十二岁之后,才会跟着长辈们出去巡游,见见世面,所以需要这保命法器的时候,也只会是在十二岁之后。是以此前这法器只会被当做孩子的随身配饰,待她过了十二岁的生辰,她的爹娘便会带着她来到这里,由我们教于她如何使用这法器。只是六年前……因为某些事情,族中乱成一片,我们便一直未想起此事来……」 又是六年前,六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此前宫女的鬼魂也曾告诉她,六年前神司一族大乱,慕容肃夺位,但是在卿素的记忆里却没有什么特别的印象,想来那也是段秘辛,不会轻易给普通神使知道。 「但是……」那长老话锋一转,目光犀利地盯着陆芷昭,「那法器的使用方法藏书阁内的藏书里有记载,若是有足够的耐心和细心,看到了那本书,想要知道使用方法也不难。」 果然是那本《法器大全》撕掉的那页,这一切都像是一个巨大的圈套,如此一来,她简直是百口莫辩。 陆芷昭目光一暗,直视着长老的目光,不躲不避,低声道:「那本记载天净锁使用方法的《法器大全》我的确看过,但是那一页已经被人撕掉了,彼时我怕遭人陷害,不敢禀告。而且,我曾经将此锁当做礼物送给过蜜萝,是不是蜜萝或者旁人知道如何使用我并不清楚,但是我的确不知如何使用此法器,自然也不会在进阶场上使用,信不信由你们。」 长老们又是一阵窃窃私语,随后,大长老道:「既然你说你不知晓使用的方法,那天净锁必然没有认你为主,对否?」 「自然如此。」陆芷昭答道,她都不知这银锁是个什么东西,又怎么知道还要认主? 「但是在进阶场上人人都看见天净锁收服了恶鬼,那么定然是有人在使用它,也就是说,天净锁已经有了主人。」长老接着说:「你现在将你的血滴在天净锁上,若天净锁之前的主人不是你,那么你现在强行易主,天净锁必然会有所反应,若你正是它的主人,那么天净锁便不会有任何反应。」 陆芷昭犹豫地看了看自己一身的血污,若是自己此刻割伤自己放血,肯定会混上这些血污,然而她这个念头刚一产生,忽然自己全身白光一闪,再低头看时,她已然是一身清洁干净,她侧头扫了一眼,余光正瞄道神羽君施法结束。 「你过来,我告诉你咒语。」长老朝她挥了挥手。 第034章 你是我未来的妻子 陆芷昭深吸一口气,勉强撑着地站起身,踉踉跄跄地走到中间那位长老面前,听他对自己耳语了几句,她暗暗记下,随即回到天净锁面前,半跪在地,当着众人的面,咬破指尖,滴在天净锁上,随后开始默念咒语。 很快,天净锁缓缓升高,发出金色亮光,随后剧烈震动起来,叮噹作响。 见陆芷昭的法力支撑不住,长老们立刻出手相帮,很快,天净锁勐地一晃,摔倒在地。 陆芷昭将它捡起,朝意珍等人勾了勾嘴角:「现在你们信了?」 意珍此刻已经慌了阵脚,但她依旧不肯服输,跪行了几步对长老们道:「即便如此,她驭鬼害死了我们诸多姐妹又怎么说呢?」 「我还未怪你们陷害我滥用私刑,你倒是反咬我一口?」陆芷昭怒极反笑,你会故意扭曲事实,难道我就不会?拱手对长老们说,「彼时我在血池中被无数恶鬼噬心,好不容易挣扎逃出,许是不小心打破了结界,伤害本族姐妹实非我本意,还请长老明鑑!」 「你撒谎!我们都看见是你在操纵恶鬼!还让攻击于飞长使!」意珍歇斯底地红了双眼,冲着身后的人大声问道:「你们说是不是?」 这关系到他们的生死,跟在意珍身后的神使们纷纷点头应和,一口咬定是陆芷昭驭鬼杀人。 「够了!」为首的长老厉声喝止,问于飞道,「于飞,你来说说血池的伤亡情况。」 「是。」于飞点头回禀:「飞赶到时,血池共有近两百人,大约十人死亡,近百名神使受伤。」 「两百人?」有长老惊唿一声,「也就是说,进阶场几乎一半人都跟着去了?」 此话一出,长老们又纷纷议论起来,刚才已经查证,陆芷昭的确没有作弊,那么意珍等人滥用私刑残害同族之人的罪名便是坐实了,即便陆芷昭随后的确害死同族,也是他们不对在先。 意珍等人显然也明白此事,于是纷纷磕头告饶。 「求长老赎罪!我们原也是好意,想要制裁反族规之人,以致……以致被沖昏了头脑,所以……所以……」 「长老饶命啊!」 陆芷昭冷笑一声,早知今日何必当初?随后她目光一暗,打量着前方皱眉讨论的九位长老。想来意珍等人也不会被当真按照族规废除法力逐出神司,毕竟神司总共也就六七百人。 片刻后,长老们道:「咳咳,经过我们的讨论,剥夺这两百人的阶位,全部打回一阶,且须得夜巡一年,至于卿素你……」 「什么?!」陆芷昭气得不顾腹痛直接站起身,「她们用心险恶,想致我于死地,惩罚只是剥夺阶位如此简单?」 没了阶位只要明年再考也无妨,夜巡一年也没什么要紧,卿素自从十二岁以来,几乎夜夜都被逼夜巡。 她虽知道长老不得重罚她们,却不想惩罚如此之轻!她差点没了性命,她们却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 大长老见此,厉声问道:「你对我们的决定有何异议?」 陆芷昭正想同他争辩,便听身后的神羽君抢先说道:「大长老,卿素就交给我处置吧。她虽遭到陷害,但也害死了不少同族之人,就判她此次进阶不合格吧。」 陆芷昭勐地回头,刚想骂他两句,却被他隐忍的眼神制止,陆芷昭心头一松,神羽君这是在……帮她? 大长老沉吟片刻:「也好,天女毕竟是你未来的妻子,就交给你处置吧。」 「多谢长老。」神羽君上前一步,单膝跪地,一只手暗地里掐着陆芷昭的后颈,逼她跟着跪下。 看着长老们陆续离开,神羽君这才松开陆芷昭站起身,对着一旁畏畏缩缩的意珍等人呵斥道:「还站在这里做什么?滚!」 待意珍等人灰熘熘地走远,神羽君又吩咐于飞道:「她方才说曾把天净锁交给了一个叫蜜萝的,你且去看看此人有事无事,注意不要惊动她。」 「是。」于飞沖神羽君鞠了一躬,随即起身,瞳孔定格在一个奇怪的地方,转身离开。 「为什么帮我?」等于飞离开后,陆芷昭问他。 神羽君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你是我未来的妻子,我帮你难道不是应该的?」 对了!她换了身体,神羽君已经认不出她了,自然也不记得她曾经驭鬼想要暗杀他。但随即陆芷昭便在心中冷笑一声,当初卿素在二阶默默无闻,被旁人欺负得死去活来,也没见他这样说话,想来是今次看她还有点用处罢了。 「我知道你不服气。」神羽君见她冷着脸默不作声,继续说道,「十条人命换你进阶不过,你是赚了。若是违抗长老的命令,我可不敢保证你能活着。」 那些人是死有余辜,不过陆芷昭自然不会这么说,她讥笑道:「这么说我还得谢谢你?说吧,要怎么处置我?」 神羽君忽得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给你一个月时间,挑战于飞,晋升九阶神使。」 「什么?一个月?」陆芷昭很是不解,「今年的进阶考试已经过去了,若是要考试就得……」 神羽君打断她:「因为她们要『制裁』你的缘故,今年的进阶考试有一大半低阶神使没能考试,下一次我会安排在一个月后,你要抓紧时间……」 「等等,等等!」陆芷昭还是不明白,「先不说我根本在一个月内胜过于飞,关键是……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神羽君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因为这是我给你的惩罚。」 陆芷昭皱眉:「如果我拒绝,或是失败了呢?」 神羽君眨了眨白色的睫毛,冷漠地吐出几字:「那就消除法力,驱逐出族。」 不可!她的目的尚未达到,如今好不容易接触到了神司的长老和祭司,若是驱逐出族,她又得重新找个身体附身,再往上爬,与卿素相似的经歷必然会遭到怀疑,绝对不可! 果然如此,她就知道神羽君不会安什么好心。 陆芷昭别无他选,咬着牙恨恨道:「谨遵大祭司之令!」 话音刚落,于飞轻巧地落地于两人面前,回禀道:「蜜萝在巡游时忽然面色苍白,昏迷不醒,的确有异。」 神羽君看向陆芷昭:「此人陷害你,你打算如何?」 「这是我的事,不劳烦大祭司插手。」陆芷昭白了他一眼。 「下去吧。」神羽君对于飞道。 于飞微微点头,瞬间消失在两人面前。 随后神羽君又对陆芷昭道:「跟我来。」 陆芷昭跟在他身后,越想越觉得奇怪:「那于飞不是你的手下?你竟想让我挑战他取而代之?」 神羽君没有说话,带她走进一处院落,在一间偏房停下,推开房门,示意她进去:「这里以后就是你的住所。」 「这是什么地方?我为什么要住在这里?」陆芷昭走进屋子,警觉地看着他。 神羽君没什么表情地回:「因为我住在这里。」 尚未等陆芷昭有机会问他为什么,神羽君便关上房门,率先说道:「于飞看似是我的手下,其实并非是我的心腹,他不过是长老们的一条狗罢了。」 原来如此,神司内部其实貌合神离,大祭司和长老之间矛盾重重,想来那于飞跟在神羽君身边,也是替长老们监视他。 「那为什么是我?」陆芷昭又问,「这神司比我厉害的人比比皆是。」 神羽君忽然转过头来看着她,眼神里露出一丝嘲讽又倨傲的笑容:「因为你在神司里树敌颇多,无依无靠,除了我,没有人会帮你,你只能选择我。」 陆芷昭心中不甘又无奈,他说得一点也没有错,族里近三分之一的人都想要她死,且没有一个人出面阻拦,她的确别无选择。若是旁人,说不定会因为长老的威逼利诱背叛神羽君,但是她却不会,族人待她如此,她早已心如死灰,长老们不公的判决,她自然也不会再听他们的。 「哼,你堂堂的大祭司会如此可怜?」即便事实如此,陆芷昭也不想在口舌上落了下风,「竟然没有人愿意死心塌地跟着你?」 「自然是有的,但是这些人能力低微,都不能为我所用。」神羽君勾了勾嘴角,「好了,不要再废话了,从现在开始,我全权指导你的修行。」 陆芷昭冷哼一声:「我才不需要你的指导!」 神羽君学着她的模样也冷哼一声:「没有我的指导,你怎么打得过于飞?你应该见识过他的身手了,但是你一定不知道,他的法力也同他的拳脚功夫一般,高深莫测。」 陆芷昭自嘲道:「在这短短一个月中,无论是想提升法力还是想提高身手,都难上加难。」 「对自己有点信心,毕竟,你也从血池里活下来了。」神羽君挑眉扫了她一眼,带着点意味不明的神色。 陆芷昭自然不会告诉神羽君,他能从血池里活着出来,是因为他有足够强大的法力,但她陆芷昭能活着出来,是因为她的仇恨让恶鬼们惧怕,她不是它们的食物,而是它们的同类。 见陆芷昭沉默不语,神羽君又道:「其实于飞有一个弱点。」 陆芷昭抬眼看他,她就知道他肯定有打败于飞的办法,否则也不会如此。 神羽君淡淡吐出五个字:「他双目失明。」 于飞竟然双目失明?陆芷昭吃了一惊,她竟然完全没有察觉,但是仔细想想,怪不得他的瞳孔是灰白色的,看东西的视线也很奇怪,原来他根本就看不见! 「即便如此,他可以根据风的流动察觉到旁人的动作。」神羽君看着陆芷昭,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但是,神明之所以在造人之时,给了人双目,便一定它必不可缺的道理。这是你唯一取胜的方法。」 第035章 同我私奔吧 此时陆芷昭手捧神羽君的衣衫候在屏风外,屏风内是正在浴池中洗澡的神羽君。 就连陆芷昭自己也想不明白,她是如何落到如此境地的。从大闹血池那日起,已经过去了半个月,神羽君的确是尽心尽力地教她修行——用丹药提升她的法力,教她画符作阵,不仅如此,还教她近身的拳脚功夫,她第一次知道神羽君的身手也这么好。 于飞大部分时间都跟在神羽君身边,所以神羽君最清楚他的习惯,但饶是如此,对于于飞的身手,神羽君只有如下一句话:「于飞的功夫是他自己领悟而来,全无章法可言,只有一个字——快。」 但是因为于飞双目失明,他是无法画符纸或者阵法的,全凭自己天生深厚的法力。 「你要打败他,就要做到比他更快,就像你那日进阶时所做的那样,一边牵制他,一边画阵法,不过符纸对人没用的,你只能凭拳脚功夫牵制他的行动。」神羽君如是说,但很快他继续说道,「我不会白白教你这些的,为了报答我,你必须做我的侍女,服侍我。」 陆芷昭自然不愿意,但是神羽君「废除法力,驱逐出族」这八个字让她不得不妥协。 白日里,神羽君上午处理族中事务,或者进宫面圣,她看他留下的书籍,下午他指点她修行,到了晚上,她便要做他的丫鬟,给他端茶倒水,服侍他沐浴更衣。幸好神司里有专门的下人洗衣做饭,否则这些事情也免不了是她的。 「把衣服拿进来。」神羽君带着点慵懒的声音从屏风内传来。 陆芷昭并非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她曾经看过未晏的身体,但那也是一百年前的事了。想到浴池内的情形,她还是忍不住红了脸,又不愿让神羽君发现,于是她后退着进了屏风内,背对着他,将干净的衣衫递过去。 神羽君接过衣服穿上,嘲笑她道:「怕什么?你迟早都会看到。」 陆芷昭冷笑着回敬他:「我是怕我看了以后控制不住自己,将你扑倒在地。」 神羽君系好衣带,走到她面前,伸手扳过她的下巴打量了几眼,幽深的瞳孔里满是笑意,甚至还带着点宠溺:「你还有这能耐?」 陆芷昭有一瞬间的失神,他们好像又回到了一百年前…… 她逃得过一见钟情,却抵不住日久生情。 从冬雪融化,到桃花初开,再到夏荷繁盛,他们一起度过了半年,终是将一颗滚热的心送给了彼此。 夕阳尚未完全落山,陆芷昭悄悄来到了山洞,她转身朝洞外警惕地打量了半晌,确定没有人跟着,刚想进洞,忽然有人从身后抱住她。 陆芷昭知道是谁,并不惊讶,回头覆上那急切寻找的唇。 好一阵耳鬓厮磨后,未晏才放过她,颇有些恶狠狠地咬了咬她珍珠般纯白的耳垂:「为什么今日才来看我?你知道我有多想你么?」 陆芷昭吃痛一声惊唿:「我这几日拼命处理族里的事物,就是想抽出今晚的时间来看你,你怎么还要怪我?」 看着那纯白的耳垂翻出淡淡的粉红,他又难耐地舔了舔:「为什么最近这么忙?你还不是族长。」 陆芷昭娇嗔地推开未晏,担忧道:「我爹好像发现了我最近老往外面跑,故意给了我很多事做。」 未晏并不在意,拉了陆芷昭进洞来坐:「若是被发现了,我就向令尊求亲。」 「不可!」陆芷昭虽然心中欢喜,但是也知道若是此事被爹爹知晓,必然是不会同意的,「冥魍族和神司族的宿怨你又不是不知,只要你我身处这两族,便绝无可能……」 「那就离开这两族!」未晏说得斩钉截铁,没有半点犹豫。 「好哇。」陆芷昭以为他在说笑,顺着他的话随便应下,但是很快她便发现了他眼里的坚定,「你是认真的?」 未晏点了点头,他本就好看的五官散发着迷人的光芒:「我放弃大祭司之位,昭昭,你可愿放弃冥魍族长之位,同我私奔?」 陆芷昭惊得说不出话来,只是愣愣地望着他。 她这副迷惑的样子可爱至极,未晏忍不住又亲了她一口:「我已经想好了,待我收集完最后一只恶鬼,我就回神司,安排一下诸事,你就在这山洞里等我回来!」 「好!」陆芷昭笑起来,笑出了眼泪。 不要了!不要爹娘小妹!不要冥魍一族!不要陆芷昭这个身份!全都不要了! 只要未晏一人! 「嫁给我。」他的眼睛里有一片星辰,闪烁着,神秘着,诱 惑着。 「好。」她的泪水被他滚热的唇接住。 他们一起描述着未来,欢颜笑语一直到天亮。 临走前,未晏最后一次亲吻陆芷昭,两人在森林外依依惜别,恋恋不捨。 他说:「最多一个月,我便会回来,你要安顿好家里,一月后,我在山洞里等你。」 然而一个月后,神司的队伍攻破了森林的百鬼阵,包围了冥魍。 …… 陆芷昭回过神,打掉神羽君的手,挑衅地挑了挑眉梢:「不行我们试试?」 神羽君无语地白了她一眼,转身离开:「我不用你了,下去吧。」 陆芷昭目送着神羽君离去。 除了发色,他与未晏别无二致。他微笑时斜斜上翘的嘴角,他得意时微微抬高的下巴,他沉默时冻结成冰的眼神,以及他亲吻时急切青涩的粗鲁…… 所以啊,她要报復,她的所有求之不得,如今都化为了一腔仇恨,那生不如死的痛,总有一天,也要让你们所有人都尝一尝。 夜晚,陆芷昭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想着接下来的计划。 她潜入神司有两个目的,其一是为了探知神司的秘辛,从内部瓦解他们。但是光知道长老和大祭司不和并没有什么用处,若是能知道六年前发生了什么,说不定她可以模仿六年前发生的事,再一次激化神司的矛盾。 除此之外,她也是为了找到自己原本的身体。当初封印她的虽是未晏,但也是众多神使合力击垮的她,除了未晏,定然有旁人知道她身体的所在。藏书阁一直封锁的内室,说不定就有记载,即便没有,能知道六年前的事也极好。 但是藏书阁的内室被上了锁,说不准里面还有什么阵法,如何能够悄声无息地进入? 忽然,陆芷昭灵机一动,她问夜影:「你能不能附身于人?」 夜影轻声回答:「可以,但是不能长久,因为我不像你是生魂,我是个亡魂,又是鬼王,阴气太重,活人的身体承受不住。」 陆芷昭轻笑道:「不久,只要一个时辰,但是……恐怕得委屈你了。」 她想起来,蜜萝曾经用小鬼故意拖慢卿素巡游时的脚步,但是众人却发现不了小鬼的阴气,想必是这天净锁能净化鬼身上的阴气,七日后连带着鬼魂一起净化掉,但是在七日之前将他放出,便可以只消了他身上的阴气。 只是夜影在从玉镯里出来进入天净锁的瞬间还是会被发现,所以她必须离开神司才行,但是神羽君告诉长老让她面壁思过一个月,免除了她的巡游,这样一来,便只能想其他的法子出去了。 「我记得明日傍晚是蜜萝巡游的时候,我藉口出去找她,趁机出了神司的结界,放你进入天净锁。我知道定然不会好受,不过你暂且忍一个晚上,后天我便去藏书阁。」陆芷昭对夜影交待自己的计划,「届时你附身于藏书阁的神使,让他开门,给我一个时辰即可。」 第二日,她同神羽君用过了晚膳,告诉他自己要去找蜜萝。 神羽君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随你,但是记得早些回来服侍我沐浴。」 陆芷昭在心里白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为了不被同族人看见,引起不必要的麻烦,陆芷昭穿上披风,带着兜帽,一路小跑出了神司,将蜜萝堵在了东坊。 蜜萝知道天净锁已经易主,她肯定已经原形毕露,也不再隐藏,她让巡游的队伍先行一步,随后挑眉打量着陆芷昭,很是讽刺地说道:「找我何事?天女大人?」 陆芷昭也并非真的想找她,便学着卿素的样子弱弱地望着她:「难道我没事就不能来找你了么?我们可是好朋友啊!我这几日都被祭司大人关在房中禁闭,好不容易找到机会熘出来,就是想看看你……」 蜜萝见她如此,眼睛一转,以为自己的事并没有暴露,毕竟这半月来她都过得好好的,没有人来找过她,难道……她并不知道之前是谁用了天净锁?再看一看陆芷昭的表情,她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念头,于是她立刻换上一副单纯的笑容:「我同你开玩笑呢!现在你能同大祭司在一起,这可是好事呀!」 陆芷昭要得便是这个结果,她和蜜萝各有心思,两人却不约而同地扮演起了好姐妹,片刻后,陆芷昭实在受不了,以不能让神羽君发现为由,同她又寒暄了几句便离开了。 明月当空,秋风飒爽。 好久没有享受过这样的夜晚了,想着回去后还要服侍神羽君沐浴,她便愈发放慢了脚步。 回到北界,远处一阵鼎沸的人声传入陆芷昭的耳朵里,她想着是哪位官员请宴,不由自主走了过去,抬眼一看,竟然是辰王府! 第036章 辰王府的喜宴 一向冷清朴素的辰王府大门口,竟然挂上了大红绸缎和红灯笼,就连两旁的石兽也都挂上了红绸,衣着精緻的达官贵人进进出出,守门的下人皆是一副喜笑颜开的模样。 难道是慕容肃同意了慕容随风与姜雪婚事,所以让他们把婚礼又办了一次?不可能!姜雪本就是慕容随风明媒正娶的,又不是走的偏门,根本不需要重办婚礼。 一种不好的预感在心中升起,陆芷昭走上前,拉过一个守门的小厮问道:「请问,这辰王府今日是办得什么喜事?」 那小厮看着她这身白衣打扮,知道她是神司的神使,以为她是慕容随风的朋友,立刻笑着将她迎进门:「大人,还能是什么喜事呀,我们辰王爷娶王妃了!」 陆芷昭配合他挤出一丝笑容:「你们辰王爷不是娶过一次王妃了么?」 「哎呀,那个女人算什么王妃呀?顶多就是我们王爷的一个小妾!」那小厮这样说道,声音洪亮,不躲不避,还怕旁人听不到似的大声说道,「今次娶得可是宰相大人唯一的千金赵小姐!大人进门朝左转,好酒好菜请慢用!」 慕容随风娶了赵紫珮?! 这不可能! 她不过离开了两个月不到,他怎么就会忽然娶了赵紫珮?之前也没有听见半点动静啊! 陆芷昭的第一个念头便是要去找慕容随风问个清楚!当初他那深情的模样她可是都看在眼里,难道都是装的?可是他为什么要欺骗一个娼女的感情? 心头结痂的旧伤再次被狠狠掀开,陆芷昭忽然觉得胸口疼痛得不能自已,在周围鲜红的一片喜悦中,她躲入无人的树荫丛中,一个人大口喘气,平復心情。 为了她,他流下的泪水,他新婚夜的笑容,他在慕容肃面前的卑微……都是装的?同一百年前的未晏一样,都是装的? 不,找慕容随风根本没用,她再不是「陆芷昭」,慕容随风甚至不认识她,怎么会告诉她真相? 没错,要找「陆芷昭」,要去找姜雪!她一定知道是为什么! 陆芷昭思及此,立刻冲出树林,避开众人,朝主院跑去,刚到门口,院门上刺眼的红灯笼让她反应过来,姜雪必然不会再住在此处了,那么她一定在那个偏院。 与主院的一片喜气红色不同,这里依旧是她离开时的静谧冷清,现在还多了几分死气沉沉。院门外皆没有看见一个下人,她畅通无阻地走近熟悉的房间,毫不意外地听见门内抑制不住地啜泣声。 陆芷昭咬了咬牙,抬手扣门。 房中一阵慌乱,好一会儿后,一个微弱的女声才问道:「谁啊?」 陆芷昭没有说话,依旧是扣门。 片刻后,那女人忽然匆匆忙忙过来开门,声音里带着激动与欣慰:「王爷?」 在看见陆芷昭的面容后,立刻绝望地后退两步,一滴眼泪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滑落。 姜雪急忙用袖口抹去,勉强扬起笑脸问道:「姑娘是不是走错门了?喜宴在东边的花园……」 陆芷昭心疼地看她强颜欢笑,她的身体消瘦了许多,莫非是她想错了?姜雪与慕容随风并不能相爱? 「我就是来找你的。」陆芷昭说。 姜雪很是疑惑:「姑娘,我们……认识吗?」 「你是不是失忆了,忘记了很多事情?」还没等姜雪回答,她便接着道,「我们曾经是很好的朋友,你初来京城时,我们在卖糖糕的铺子里认识的。之后你昏迷在皇宫前,也是我救的你,但是王爷他们并不晓得我,估计没有告诉你。」 陆芷昭说得有板有眼,单纯如姜雪立刻便相信了她:「原来是这样……那,能不能再告诉你的名字?」 「卿素,你之前都叫我阿素。」陆芷昭说。 「阿素,阿素……」姜雪说着说着,眼泪便再次滑落,「对不起,我……我实在是忍不住……」 「我知道。」陆芷昭替她关上房门,发现屋子里漆黑一片,便又顺手点起了烛火:「但是我不明白,你同王爷的感情那么好,他为了你甚至不惜违抗圣意,现在又怎么会娶了赵紫珮?」 回想起往事,姜雪更是涕泪俱下,她拉住陆芷昭的手,像是握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我和王爷伉俪情深,他们都是这么说的,我也是信的,王爷对我那么好,即便没有记忆,我的心里依旧能记得对他的爱慕,但是……但是我一直没有过去的记忆,王爷提起旧事,见我没有半点反应,总是很失望……」 她平復了一下心情,接着道:「我本就是个平民女子,他们告诉我,我被后娘卖进花坊后有幸遇上王爷……我没读过书,甚至不会写几个字,但是王爷却说我才貌双全,饱读诗书,他每每要同我吟诗作对,我只能痴痴地望着他……后来我便渐渐察觉到了他的失望……」 陆芷昭默默地听着她语无伦次的倾诉。 姜雪说:「即便如此,王爷也一直对我很好,但是他却从来不碰我……他经常一言不发地抱着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前几日他来告诉我,说他对不起我,说赵小姐怀了他的孩子,所以……」 「你说什么?」陆芷昭惊疑不定地反握住她的手,「你说赵紫珮怀孕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就那一个晚上,赵紫珮竟然便怀上了慕容随风的孩子?! 姜雪点了点头,没有感觉到她的异常,接着说:「他问我同不同意让他娶赵小姐,我虽不晓得那赵小姐是谁,但是男人三妻四妾不是应该的?再说她又有了王爷的骨肉,我便说自然是可以的,可是没想到……没想到王爷当即翻了脸,十分生气地离开了,自此已经五天没来看我了,然后今日就……娶了赵小姐……」 姜雪是平民女子,自然不晓得在贵族中,女子未婚先孕意味着什么,这说出来可是赵家祖祖辈辈的耻辱,赵紫珮又是兰妃的表妹,往大了说,这可谓是皇族的耻辱,兰妃和慕容肃必然会逼着慕容随风娶赵紫珮。 赵紫珮真真是好手腕! 陆芷昭几次开口想说些什么,都咽了回去,现在她已经不是「陆芷昭」了,她是卿素,这件事情同她半点干系也没有了,她没必要也不应该惹火上身,今晚来到辰王府打探这件事已经是鲁莽。 把姜雪从恶毒的后娘手中解救出来,让她在王府衣食无忧,也算是还了她的恩情,接下来的事,无论她如何,无论慕容随风如何,都不是她要管的了。 「你……照顾好自己,不要太伤心了,我往后再来看你……」陆芷昭说完便作势要离开,然而走到门口,她终究忍不住回头提醒她道,「若是你也有了王爷的孩子,也许便能让他回心转意。」 说完,陆芷昭不顾姜雪的挽留,关上房门,大步离开。 如果姜雪能怀上慕容随风的孩子,即便不能让他回心转意,至少能让他看在孩子的份上,多多怜惜她,回想起她往日的好。 夜风更凉了呢,凉进人的心里去了。 「你去哪儿了?巡游的队伍早就回来了。」回到神司,神羽君果然坐在她的房中等她。 「抱歉。」陆芷昭想了想,说了实话,「我去了辰王府。」 「辰王府?」神羽君起身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我可不知道你同辰王爷还有交情。」 「我曾偶然救过辰王爷的……」陆芷昭顿住,赵紫珮嫁给慕容随风,姜雪必然不会是王妃,慕容肃不承认他们的婚事,她连慕容随风的妾都算不上,于是她想了想,道,「辰王爷的女人。」 「……」神羽君半天没有做声,只是就着昏暗的灯光仔细打量着她,忽然抬手抚过她的脸颊,「你哭过了?」 「别碰我!」陆芷昭反应十分激烈,不过很快她就平復了心情,深吸一口气,再吐出,「今晚……我不太舒服,不能服侍您沐浴了,请……大祭司赎罪。」 神羽君的半张脸隐在烛光照不到的暗处,神色难测,他说了一句「早些休息」,便离开了,并没有为难陆芷昭。陆芷昭长嘆一口气,把自己扔在床上,埋进被子里,懊悔方才的失态。 「未晏呢?我要见未晏!他在哪儿?」 听闻神司的队伍包围了冥魍,陆芷昭独自闯入敌营,随手拉过一个白衣神使便问未晏在何处。 神使们虽不认识陆芷昭,却认识她脸颊处冥魍的印记,他们当即惊恐地将她层层包围住的,大喊道:「魔女!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女!快把她抓起来!」 此时的陆芷昭根本没有时间思考他们为什么说她「杀人不眨眼」,她此时唯一的念头就是找到未晏说个清楚,但是这些神使不仅不回答她的问题,反而阻断了她的路,她想也未想,一把拉过身边的神使,掏出随身的匕首抵住她的喉咙:「快带我去见未晏!我要见他!不然我就杀了她!」 第037章 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 这招果然奏效,没过多久未晏便出现了——一袭纤尘不染的白裳,即便旁人也穿着同样的衣裳,他依旧是最出众的。 她一眼便瞧见了他,一个月未见,他竟消瘦了许多,但是即便如此,也丝毫无损他的俊朗,陆芷昭忍不住看痴了,连手中的人质趁机逃脱也不闻不问。 未晏穿过众人,一步一步走至她的面前,像看一个陌生人似的质问她:「你来做什么?」 见到他的喜悦渐渐消失在他冷若冰霜的瞳孔里,陆芷昭微微上前走了两步:「我来……我来找你……」 未晏冷笑一声:「找我做什么?」 旁边的神使见她上前,立刻纷纷挡在未晏身前,警觉道:「祭司大人小心!」 「祭司?」听见这个称唿,陆芷昭不知该哭该是该笑,「你已经是……祭司了?」 「是。」未晏回答。 陆芷昭很是委屈地望着他:「可是你之前明明说过要放弃大祭司之位,同我一起私奔……」 「哈哈哈!」未晏一阵大笑,眼里的厌恶刺痛了陆芷昭的眼,和她的心,他说,「我怎么可能会放弃祭司之位,同你这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在一起?真是笑话!」 旁的神使立刻符合:「就是,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们大祭司怎么会看上你?」「私奔?自己意银的吧?」「这女人是来自讨没趣的么?」「杀了她为百姓报仇!」 他们的议论连同未晏的话一起扎进陆芷昭心头,血肉模煳在谁也看不见的地方。 「你说完了么?」未晏冷冷地问她。 陆芷昭迷茫地看着他,她有好多话想问他,想告诉他,但是到了此刻却不知该说什么,好像……无论说什么,都是徒劳了吧? 「既然你说完了,」未晏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神使,对他们道,「带她下去,为那些死去的百姓们偿命吧。」 「是!」十几个男神使接到命令,立刻将陆芷昭拖了下去。 陆芷昭没有反抗,她就这么愣愣地望着这个陌生冰冷的未晏,脑海里回忆着那个柔情似水的未晏,两人的脸在眼前交替出现,最终,冷漠的未晏战胜了温柔的未晏,定格在陆芷昭的记忆里…… 「虽然是个女魔头,但是长得这般绝色倾城,就这么死了真是可惜啊!」押解她的一个神使说道。 其他几个听此,也都应和说:「是啊,不如我们先……再杀了她?」 神使们互相对望了一眼,皆露出猥琐的笑容,将目光投向陆芷昭,顺着她的脸,落到她的胸前,再到腰,最后落到她的大腿上…… 陆芷昭心如死灰,完全没有察觉到他们将她带到了哪里,要对她做什么,直到他们如禽兽一般开始撕扯她的裙衫,她这才开始害怕,剧烈挣扎起来。 但是他们根本不在意,只把这当做主菜前的甜点,他们甚至享受起她的挣扎起来,在她耳边说些银词艷语:「哥哥们保证会让你在死之前快活一把的!」「哟,身材可真是不错,不知道我们大祭司有没有尝过你的味道……」「你叫得可真好听,来!多叫几声给哥哥们听听,哈哈哈!」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陆芷昭的法术只能驭鬼,但是这些神司所过之地,不会留下任何死魂,她的身手也抵不过十几个大汉的控制。 「哟呵,这娘们力气挺大!」第一个跨坐在陆芷昭身上的男人,拿着她之前威胁人质的匕首,用力抵住她纤细脆弱的脖颈,一抹血丝顺着刀刃滑落在地,「小娘们,若是乖乖配合,我们就让你死个痛快!」 旁边控制住陆芷昭双手双脚的人催促道:「贯中你快些!我们还要早点回去交差呢!」 那些骯脏的双手抚上她的身体…… 恨! 好恨! 她究竟做错了什么要沦落至此? 未晏,那个说着要娶她,同她一起游遍天下的男人,却原来只是藉此进入冥魍的内部,好让今日能攻占冥魍,而她,不过是一个棋子罢了,可笑她献上了自己的真心和身体,却只得到这样的下场! 不!她不能死,她不可以死!她要报仇!她要把今日所受到的屈辱,十倍,百倍的奉还给他!只要能帮她完成这个愿望,哪怕将灵魂出卖给恶魔她也心甘心愿! 忽然天地一片昏暗,一个穿着黑色长袍的妖艷男人漂浮在她的上空,低头俯视着奄奄一息的陆芷昭:「你就是我的契主?召我何事?」 「助我杀了那个人,作为代价,我的灵魂就是你的!」 她话音刚落,欺压在她身上的男人全部身首异处,肢体支离破碎…… 陆芷昭勐地从梦魇中惊醒,冷汗浸湿了她的后背,她双手捂住面孔,痛苦又哀伤。 那些她碰都不敢碰的回忆,竟然因为昨晚去了一趟辰王府就这般毫无防备地出现在她的梦里,逃都逃不掉。 忽然,胸前有什么东西微微发热,陆芷昭低头一看,是天净锁,她勐地想起来,夜影还在这锁里,今日她必须要去藏书阁的内室。 来不及再多想,她迅速起床穿衣洗漱,她看了一眼天色,这个时辰神羽君应是不在,于是她立刻出了院子,朝藏书阁奔去。 「是谁在管藏书阁的内室?」陆芷昭一进藏书阁,便找来管理的三位神使。 神使们对望一眼,一个男神使站出来道:「是我,天女大人有何吩咐?」 自陆芷昭大闹血池以来,族里的人对她客气了许多。 「你过来,我有话同你说。」陆芷昭带他走到内室门口,路上背对着他默念天净锁的咒语,将夜影放了出来,果然不出陆芷昭所料,夜影顺利地从出了天净锁到附身于此神使体内,没有被任何人发现。 「祭司大人要我去内室找些藏书。」陆芷昭一板一眼地说。 夜影活动了一下手脚,嘴角勾起一抹邪恶的笑容:「遵命,天女大人。」 占据了这神使的身体,自然也占据了他的记忆,夜影熟练地打开铜锁,带陆芷昭避开沿路的阵法,将她带进内室:「你且进去找藏书,我在外面候着。」 「好。」陆芷昭沖他微微一笑,目送他走出内室。 门外传来他与旁人的对话。 「你怎么打开了内室?」 「大祭司派人来找些藏书。」 「哦……」 听到此,陆芷昭放心地走进书架里寻找。 内室没有窗户,光线很暗,只在房间中,央放了一颗巨大的夜明珠,但因为内室中空间极大,夜明珠的光也只勉强照亮了周围。 一眼望去,书架上皆是一些古老的阵法与符纸秘籍,封面上皆用硃砂笔写了一个大大的「禁」字,但这些都不是陆芷昭想要的,她想要记载神司过去歷史的书,只有这样才能了解六年前的事。 然而大半个时辰过去了,除了找到一本族谱以外,再没有任何收穫,如果在藏书阁的内室都找不到半点线索,她又该如何知晓当年之事?。 族中年纪小的如卿素一般,根本不知道六年前发生了什么,而年纪大些知道发生了什么的,皆对此讳莫如深闭口不言,她又在族里树敌颇多,问谁恐怕都是不可能告诉她的。 族谱只是一大堆人名,于她而言没有任何用处,但这毕竟是她能找到的唯一一本同神司过去有关的书了,莫非这内室还有什么暗室隔板之类的地方?可惜时间已经不允许她继续找下去了,懊恼之余,陆芷昭翻开了族谱最新的那一页。 神司到了神羽君这一代,已经歷了一百一十八位大祭司,神羽君是第一百一十九位。 陆芷昭闭目忍耐了片刻,终究控制不住自己朝前翻去——未晏是第一百一十六位,在大祭司位不过短短三年,却带领神司一族剿灭了冥魍一族,为整个天下带来了百年的和平,享年二十一岁。 二十一岁?当初她与未晏相识之时,她十七岁,他十八岁。第二年他带领神司大军包围冥魍,双方苦战一年后,冥魍族灭,陆芷昭被未晏魂体分离封印,那一年他也才二十岁,也就是说,她封印后的第二年,他也死了? 即便对于大祭司来说,而立之年离世皆是常事,但像未晏这般二十出头便去世的,也是少见。 「连就连,你我相约定百年,若谁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 想起那晚两人在山洞里的约定,陆芷昭心头一阵刺痛,但更多的却是莫名痛快。 你看,你欺骗我背叛了我,最后不也是落得个死的下场? 不过现在绝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陆芷昭打起精神,继续看族谱,她很快注意到,神羽君的名字上头一块被划掉的印记,再翻一翻其他祭司的名字,皆没有这种痕迹,这是为什么? 陆芷昭把那划掉的一页放到夜明珠下仔细观看,隐隐约约觉得被划掉的是两个字,第一个字似乎是「漏」,第二字好像是「退」,「漏退」?突然,一个熟悉的名字沖入脑海——漏迟! 第038章 「爱情」这个牢笼 漏迟?! 慕容随风身边跟随的夫子? 之前夜影说他有问题,她只当他是慕容随风召来身边的奇人异士,但是仔细想一想,只有神司一族的人有法力会布阵,而神司一族又是不允许族人与普通百姓通婚的,那么漏迟只可能是神司的人,但如果他是神司的人,他为何看不见鬼?之前她还附身于姜雪身上的时候,派了小鬼去监视他们,并没有被发现。 漏迟的名字原本写在大祭司的名字之下,神羽君的名字之上,难道说……这大祭司之位原本是他的,但是发生了一些事情,让他不得不放弃大祭司之位,逃离神司,然后不知为什么做了慕容随风的幕僚? 陆芷昭感觉自己已经隐隐知道了些什么,但是还不够,这些都不过是她的猜测。 她再低头仔细看那族谱,发现九位长老的名字也在上头,凡是一位长老去世,另一位长老补上来,族谱便会更新记载。 现在的大长老是个男子,一百二十八岁高龄,名叫贯中,第二位长老是个女子…… 等等,贯中? 「贯中你快些!我们还要早点回去交差呢!」 陆芷昭心头勐地一跳,该不会是……那个叫贯中的吧? 她快速翻看族谱,果然,从六十年前开始,他从十长老一步一步坐上了大长老的位置,时间刚好对得上。 一百年前,她与夜影定下死契,欺辱她的神司当即身首异处,没想到竟然还有活下来的? 陆芷昭握紧了手中的族谱,嘴角不可抑制的露出邪肆的笑容。 好,很好,老天让你一直活到今天,定是要我亲手报了仇!贯中,大长老,好好享受你最后的时光吧! 忽然,手腕上墨玉镯微微一亮,夜影回到了玉镯中:「他来了。」 陆芷昭一惊,立刻将族谱塞进袖中,脚步声已经到了门口,出不去了! 「祭司大人!」门外的神使正向他行礼。 虽然夜影附身于那神使之上,控制了他的行为,但是记忆依旧是属于那神使的,即便夜影离开,他依旧会记得自己做了什么,说了什么,但因为被附身,不能得知夜影所想,因此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夜影在附身于神使时,并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一切都在神使可以理解的范围内,因此神使不会觉得不妥。而像陆芷昭附身于姜雪,就不得不抹去她的记忆,否则让她记起自己曾驭鬼杀人便麻烦了。 神羽君看着面前打开的内室,并没有说什么,扫了一眼那神使,迳自大步走了进去。 内室一片寂静,书籍也都完好无损,摆放整齐。 神羽君双手背在身后,悠然道:「出来。」 看神羽君的样子,定然是知道了,再躲藏也没有用处。 陆芷昭于是硬着头皮从阴影出走出:「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神羽君面无表情地扫了她一眼:「你当真以为有我护着,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陆芷昭不答反问:「你让人跟踪我?」 「你在族里没有一个朋友,我有什么不放心你的?」神羽君冷笑一声,「是长老派于飞跟踪你的,方才我正在批阅文书,于飞忽然出现,告诉我长老让我看好你。」 怪不得神羽君想换掉于飞,陆芷昭瞭然。 「你想知道什么?直接问我便是。」神羽君打量着昏暗的内室,「我知道的,比这内室的东西多得多。」 直接问他六年前的事必然会遭到怀疑,卿素一个单纯无知的天女怎么会忽然想到要了解这些? 「我怕自己在进阶场上打不过于飞,所以……想来这内室找一找,既然这里一直上锁,想来必定锁着什么不得了的书。」陆芷昭面不改色地撒谎说道。 神羽君摇了摇头:「这里的确锁着不得了的书,但这些书中的阵法是绝对不可以在进阶场上使用的。」 「为什么?」陆芷昭脱口而出。 神羽君目光莫测的扫了她一眼:「你在这内室呆了这么久,竟然没有认真看看那些书?」 糟糕,被他抓住了马脚,她立刻改口说:「时间有限,我本想找到最厉害的一本然后偷偷带回去研习的……」 神羽君也不再追究,接着道:「那些阵法可不是降服鬼魂的,是操控鬼魂的。」 神司竟然也有驭鬼的古籍?陆芷昭有些疑惑,既然那些藏书能被写出来,就说明当时神司并没有禁止驭鬼,莫非是后来冥魍一族出现,神司这才将这些古籍列为禁书? 陆芷昭尚来不及多想,忽然瞥见神羽君掏出匕首在指尖轻轻一划,那匕首很是锋利,很快大颗大颗的血珠便汪汪涌出。 「你做什……」陆芷昭话刚说了一半,便被神羽君的动作封住了口。 他用那受伤的手指抵住陆芷昭的唇,涂抹在她的嘴唇和嘴角上,彼时陆芷昭正在说话,嘴唇微启,有些血珠滑进她的嘴里,舌尖猝不及防尝到了一股腥甜,她顿时愣住了。 神羽君表情认真,动作也十分仔细,好像在抚摸一件珍爱的瓷器…… 不知道为什么,陆芷昭的心忽然跳得飞快,时间也好像停驻了一般。 「好了。」神羽君收回手,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这样就行了,旁人瞧见必然以为我在内室里狠狠教训了你一顿,出去的时候注意表现得虚弱一点。」 说完,他将那受伤的手指放进自己的嘴里吮了吮,确定不再流血后,收拢在谁也看不见的宽大袖笼里,大步朝门外走去。 「等等!」陆芷昭伸手用袖子抹了一把嘴角的鲜血,让血液染红 袖角,「你为什么要帮我?」 神羽君停住了脚步,转身看着她:「我记得这个问题你问过我,我也回答过你,同样的问题,我不会说第二遍。」 因为我,是你未来的妻子? 但是你的眼睛里,没有半点温柔与情愫。 陆芷昭苦涩地扯了扯嘴角。若是想要一个女人死心塌地地跟着一个男人,用「爱情」这个牢笼最好不过,女人深陷其中不能自拔,男人却在笼子外若即若离百般玩弄。未晏当初就是用这一套对付她的,陆芷昭最清楚不过了。 若是卿素,恐怕早已沉沦在神羽君的手腕里不能自拔,可她陆芷昭不会了,犯过的错,再也不会再犯第二次。但是神羽君,恐怕你也不知,女人也同样可以用「爱情」锁住男人。 跟随着神羽君的背景,陆芷昭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神羽君,我们不妨来比一比,看看在这情爱的游戏里,你我终究谁是胜! 神羽君和陆芷昭一前一后走出内室,众人皆看见陆芷昭嘴角的血迹,再看一眼大祭司肃杀的神情,不到片刻,卿素在禁闭期间私闯藏书阁内室,被大祭司打成重伤的消息传遍了整个神司,众女子纷纷窃喜不已,大家都觉得大祭司废除天女是不久的事了。 但是很快,又一个重磅消息冲散了流言蜚语——卿素将在几天后的进阶考试上要挑战于飞,晋升九阶神使! 陆芷昭虽被证明在晋升七阶的考试中没有作弊,但因其在血池「失手」错杀多名族人,长老罚她进阶不过,并让她面壁思过一个月,也就是说,如今她依旧是个二阶的神使,二阶神使直接挑战九阶神使,简直是闻所未闻! 然而话题的主角此刻却在纠结另一件事——原本神司的长老并非年龄最大者,从族谱上看,长老的年纪有大有小,并且在第五十四代大祭司之时,忽然就没有了第六位长老,而第五十三代大祭司之时,还是有六长老的,名叫陆商,爹爹沙鬼也曾告诉过陆芷昭,他们的祖先是姓陆的,这莫非是个巧合? 就在陆芷昭的不断疑惑纠结中,进阶考试即将开始。依旧按照惯例,从高阶开始,因此第一个进行考试的便是陆芷昭。 「按照我之前对你说得做,接下来的事,你自己随机应变。」上场前,神羽君在陆芷昭耳边轻轻说道。 陆芷昭点了点头,走进场内结界。 开始自然是降服恶鬼,陆芷昭毫无悬念地成功了,而接下来与于飞的对战,才是整个考试的重头戏。 进阶场内,陆芷昭站在一端,于飞站在另一端,台下是议论纷纷的观众,紧张诡异的气氛瀰漫开来。 陆芷昭仔细打量着他,因为常年穿着风衣带着兜帽,常年不见阳光的缘故,于飞的皮肤格外的白,却是不正常的苍白,他的双目呈现灰白色,定格在虚空中,犹如一个白色的幽灵。 在审判使敲响代表开始的铜铃的那一刻,于飞消失在了陆芷昭的视线里。 陆芷昭暗叫一声糟糕,如果连视线都跟不上于飞,她的身手又如何能跟得上他?于飞一个抬腿踢在陆芷昭的膝弯处,陆芷昭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台下一阵闹笑。 不过好在神羽君这一个月对她魔鬼般的训练,她很快平復心情,在被动交手了几个回合后,陆芷昭终于能跟得上他的节奏。 不过一转眼,于飞又闪现在了她的面前,单手一台就朝她的门面噼去。 「于飞才不晓得什么是怜香惜玉,所以,你也不必对他手下留情。」神羽君告诫她的话出现在脑海里。 陆芷昭娴熟得一个侧身,手成鹰爪状沖于飞的双眼刺去。 第039章 我做到了 双目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弱点,于飞虽然看不见,但他察觉到空气的流动,立刻翻身避开。 台下竟然有人大声骂她阴险,陆芷昭笑着扫了那人一眼,既然如此,那么就让她来好好展示一番,什么叫做真正的阴险! 被旁人这么一激,陆芷昭反倒更加放得开,小手段全部用上去,一时之间竟然让于飞转攻为守。 是了,她拿不准于飞的身手,于飞也拿不准她的身手,陆芷昭要得就是暂时克制住于飞。因为男子的体力要好过女子,加上陆芷昭只是急训了一个月,必然不会是于飞的对手。 陆芷昭按照之前与神羽君商量好的阵法,一边与于飞交手,一边悄声无息地在地上贴符纸,总共要贴九九八十一张,形成九个巨大的圆形,名为「反噬阵法」,此阵的用途顾名词义,凡是在此阵中的人或鬼攻击阵外之人,所有的伤害会成倍反噬回去,攻击力越大,反噬的伤害越高,用来对付于飞这等高手自然最好不过。 若是法术高强的神使,可瞬间控制八十一张符纸,将对手困在阵内,但是卿素法力低微,只能同时控制一张,且能将一张符纸贴在准确的位置上已经是她锻鍊了一个月的结果了。 为了防止台下众人的议论声被于飞听见,陆芷昭特意张开了一层隔音结界,于飞自然有所察觉,但或许是自负,他并没有理睬。 陆芷昭勾了勾嘴角,开始用法术贴符纸,纸张的空气中浮动的声响自然立刻让于飞有所察觉,他当即便改变了战术,不再只以拳脚功夫相拼,而开始用上了法术,他法术没有浮华装饰,两指併拢随意一点,射 出一道白光,白玉制成的地板上顿时出现一个拳头大小的坑。 没办法,拼法术陆芷昭是绝对比不过他的,她只能更加快速的贴符纸,但是于飞总是能正确得听出她将符纸贴在何处,于是她贴在哪里他就毁掉哪里。 但是渐渐陆芷昭便想出了办法,用他击碎白玉地板的声音盖过贴符纸的声音,她一边佯攻一边绕着场地奔跑,竟也渐渐贴出了七十二张,于飞毁掉一张她就迅速补上一张。 挑战的时间依旧是一个时辰,如果低阶神使没能打倒九阶神使或让其自动认输,就算挑战失败。 眼下时间还剩下最后一炷香,想让于飞自动认输是不可能的,而符纸还剩下九张却无暇再贴了,因为光是为了补上于飞毁掉的符纸便已经让她不可开交。眼看时间就要结束,于飞又毁掉了一个符纸,陆芷昭狠了狠心一咬牙,大吼一声:「于飞!」 于飞被她这一声喊,暂时停住了手上的动作,陆芷昭趁机补上那枚符纸,然后飞奔至他身边,出其不意地紧紧抱住了他。 台下的看客们先是嘲笑两人法力悬殊的差距,后又看陆芷昭「不知廉耻」地抱住了于飞,还是神羽君也在一旁观战的情况下,更加在心里不齿于她,然而接下来让人吃惊的一幕出现了! 于飞为了推开陆芷昭,也为了给她最后一击,使出全部法力击飞她,然而不知怎么的,人们并没有如预料中看见陆芷昭飞出进阶场,反而发出了巨大的爆炸声,场内一片烟雾缭绕,陆芷昭和于飞两人动向不明,众人皆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神羽君紧紧地将手握成拳头,方才陆芷昭抱住于飞之时,他便已经猜到她接下来要做什么,但是她张开了隔音结界,即使他出声制止她也不会听见。 她将最后一圈阵法贴在了自己身上,抱住于飞便形成了最后一个圈,反噬阵法固然能成,于飞一倍的法力发出去,自己将承受双倍,可离他最近的陆芷昭也要承受一倍,这是同归于尽的做法! 此前他并没有看见她在身上贴符纸,想来是一早便贴在内衫上,她早已做好了这样的打算! 一瞬间,神羽君忽然有些后悔,他明知道卿素绝不是于飞的对手,还要威胁她,逼她与于飞一战斗。消除法力驱逐出族,对于一个即便有法力也不能在族里安然生活的女子,她没了法力还能做什么?她没了族人的保护还能怎么活下去?她也许想,与其无依无靠悽惨炎凉地死在外面,还不如死在进阶场上…… 但其实,他并非真得会这样做!他只是想以此来激励她努力修行,即便打不过于飞,她依旧可以安然地在族中生活! 很快,台上的烟雾渐渐散去,众人一阵惊唿:「快看!有人走出来了!」「那是于飞长使吧?卿素此时肯定倒地不起了。」「不!不是于飞!你们快看!那是卿素!是卿素!」 神羽君勐地回神,竭目望去,只见一身狼狈的卿素晃晃悠悠地走下进阶场,她抬头望了一眼审判使,吃惊过度的审判使这才敲响铜铃:「卿素挑战于飞进阶九阶神使,合格!」 众人皆吃惊地说不出话来,再看向场内,于飞仰面倒在地上,生死未卜。 陆芷昭朝四周扫了一眼,找到神羽君后,蹒跚地朝他行去,终于艰难地在他面前停下:「我做到了。」 「是,恭喜你。」神羽君依旧没什么表情,语气也十分冷淡,但是他剧烈欺负的胸口却出卖了他。 好像就是为了等他这一句话,此时的陆芷昭再也没了负担,脚下一软就要倒下,神羽君眼疾手快地接住了她,但随即她一大口鲜血吐在他雪白的衣衫上。 陆芷昭有气无力地勾了勾嘴角:「对不起……」 神羽君一言未发,一把将陆芷昭打横抱起,大步离开了众人的视线。 看客们这才想起来于飞,手忙脚乱地上前查看他的情况,发现还有气,立刻派人去请御医。 因为皇族对神司的重视,所以所有神使生病受伤都是可以召来御医整治的。 陆芷昭极力想要保持清醒,但还是不知在何时迷迷煳煳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御医还没有离开。 「并无什么大碍,好好休养半月便好了,只是这半月不可做太过剧烈的运动……」 陆芷昭侧脸望去,御医对神羽君交代了一番后,便背着药箱离开了。 突然她想起手腕上的墨玉镯,不由得一阵心虚,方才御医给她把脉,定然看见了她的玉镯,神羽君就在旁边,他一定也看到了! 神羽君送走御医,回到屋中,眼神正对上陆芷昭明亮的双眸:「你醒了。」 「嗯。」陆芷昭慢慢从床上坐起来,怕他会问起墨玉镯的事,随便找了个话题,「于飞怎么样了?」 敢用那种方法对付于飞,其实陆芷昭心中还是有一定把握的,她笃定于飞绝不会用杀招,只要不用杀招,对她必然影响不大,但是他自己就不好说了。 神羽君上前帮她枕头立起来让她舒服地靠着:「不知道。」 「不知道?」陆芷昭有些吃惊,目光从他的脸上转移到他的衣服上,那摊红色的血迹就这么大喇喇地躺在他的前襟上,而他竟然能坚持到现在还不换。 陆芷昭服侍了他一个月,知道他很有些洁癖,但凡袖口被墨汁或者吃食弄脏了一点,都要立刻换掉,而现在她吐的那摊血迹就在他的前襟,他却忍到现在? 「他现在不过是一个八阶神使,我为什么要管他的死活。」神羽君说得十分不近人情,看来他对于飞当真是没有半点好感。 神羽君见陆芷昭果真没有什么大碍,便对她道:「你今日且好好休息,明日我会带你去长老处和皇上面前认识一下,从此往后,于飞的工作便是你的了。」 「是。」陆芷昭点头应下,然而神羽君刚走,她便立刻从床底的夹缝中抽出那本族谱,近日来研究这族谱,她竟发现不少有意思的东西。 再次翻到神羽君那一页,陆芷昭看着被划掉的「漏迟」二字,谋生了些许想法,如果这个名字果真写得是漏迟,那么想必漏迟知道些什么,可是她就这么突兀地去问人家你曾经是不是大祭司,他肯定是不会说的,即便当真是,她的手里没有任何砝码,直接询问他大概也不会愿意同她合作。 不过如今她做了九阶神使,肯定有更多的机会接触到长老和皇族,说不定可以从他们口中套出些什么话来。 第二日,陆芷昭同神羽君一齐来到大殿,只见殿之中,已经站着两位神使。 「这位神使便是悠游,负责司掌族内的大小琐碎事务。另外一位,便是昨日刚晋升的九阶神使流光,往后由他负责司掌巡游。」神羽君介绍说,「我身边这位你们应该都认识了,九阶神使,天女卿素。」 陆芷昭看着那个名叫流光,满脸温暖笑容的大男孩,心里不由得暗暗吃惊,原来昨日除了她之外,还有人挑战了九阶神使。 而最让她觉得吃惊的是,他竟然挑战了女寰而非悠游,要知道悠游已经是五十多岁的老神使了,而女寰不过三十过半,且三位九阶神使的实力排名是于飞第一,女寰第二,悠游第三,流光不挑战最容易的悠游,却要挑战实力还不错的女寰,可见他的本事着实不小,并且看他的年纪,似是比卿素还要小! 第040章 祭司大人调教得不错 「天女姐姐好,往后还要拜託天女姐姐多多照顾,嘿嘿。」流光嬉笑着沖陆芷昭眨了眨眼,嘴巴比笑容更甜。 陆芷昭礼貌地回应他:「彼此彼此。」之后又对悠游行了一礼,以表尊敬。 见过这两位神使之后,神羽君便带着陆芷昭进宫了,宫中的太监宫女大臣侍卫见到神羽君,无一例外恭恭敬敬地行礼,而神羽君也一如既往地不理不睬,倒是陆芷昭不停沖他们点头微笑,脸都要笑僵了。 慕容肃正在御书房批阅奏摺,看见神羽君后问候一番,神羽君也恭维一番,两人做足了明君贤臣的样子,陆芷昭在一旁听得浑身不舒服。 「你身后这位是?」慕容肃终于发现了陆芷昭的存在。 「新上任的九阶神使,往后就由她来代替于飞为陛下工作。」神羽君一板一眼地说。 「卿素见过陛下。」陆芷昭对慕容肃恭敬地行礼,她正想着今日兰妃不在,真是可喜可贺,门外的大太监便扯着嗓子喊道:「兰妃娘娘驾到——」 陆芷昭简直无语凝噎。 「哟?新上任的九阶神使?」兰妃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娇嗲,她一路走过,带进一阵香风。 陆芷昭于是又对她行礼:「见过兰妃娘娘。」 慕容肃拉住她的手将她带进怀里坐着,宠溺地问:「昨晚累坏了吧?今日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陛下你说什么呢!大祭司和神使在呢!」兰妃小声地娇嗔了一句,随后又撒娇道,「自然是又想陛下了~我一日不见陛下,如隔三秋呢……」 这两人旁若无人地秀起了恩爱,陆芷昭觉得颇为尴尬,她忍不住微微侧头扫了一眼神羽君,想看看他是什么反应,却没想到他像是没看到一般,低头垂眸盯着脚下。 陆芷昭忽然想起蜜萝曾对她说过的「秘辛」,他那晚深夜出去,当真是去见兰妃的?如果他一直爱着兰妃,那么此时他看见兰妃与慕容肃如此恩爱,心中又是作何感想的? 兰妃和慕容肃腻歪了好半天后,两人这才把视线又转移到房中的神羽君和陆芷昭身上。 兰妃上下打量了她片刻,似笑非笑地说:「嗯?怎么这神使瞧着这样眼熟?」 陆芷昭回道:「陛下和娘娘都见过我,之前救下……陆姑娘那次,我有幸到过金銮殿。」 「原来如此,怪不得瞧着这样眼熟。」兰妃眯起了好看的凤眼,盯着陆芷昭目光如炬,「这祭司大人调教得果然不过,神使同前两月相比,真真是判若两人呀。」 慕容肃似乎此时才会意过来:「原来便是那日的神使……」 陆芷昭知道她的意思,彼时她为了不让旁人起疑心,刻意模仿卿素的懦弱,但是自从血池一事后,她的「恶名」远扬于族内,便不再刻意隐藏自己的本性。当日的畏手畏脚与今日的淡定自若相比,自然是大有不同了。 神羽君似乎也知道此事,只淡淡地说了一句:「多谢娘娘夸奖。」 慕容肃又交代了神羽君两句,便放他回去了。 出宫的路上,神羽君对陆芷昭说:「往后你每日的这个时辰都要进宫面圣一次,如是陛下有什么交代便转告于我,我有什么消息也会由你转告给陛下。」说完,他又补充了一句,「若是旁人找你搭话,一律不要理睬。」 陆芷昭试探地问:「若是……兰妃找我搭话呢?」 「也不用理睬。」神羽君果断说道。 陆芷昭再次对他与兰妃的关系产生了疑惑。 见了皇上之后,接下来便是去见众长老。依旧是在那空无一物的屋子里,九位长老跪坐在地,围成半个圆形。他们一个一个面无表情,端坐如钟,就如同九个雕塑。 「神羽君携卿素见过长老。」神羽君对长老们拱了拱手。 「嗯。」说话的仍然是大长老贯中,「你虽然用阵法赢了于飞,但是你的法术还远远比不上他,如果你在这一年中未能有所提高,明年必定会被进阶的八阶神使挑战下去。」 「卿素知道。」陆芷昭应下,这件事她早就考虑过,但是那时候她必然已经不会在这个身体上了。 长老们并没有多说什么,很快便让他们二人下去了。 「你不用日日都去见长老,若是有什么事,他们会派人召唤你,除此之外,悠游和流光若是有什么事,也会来找你,然后由你向我通报。」神羽君对她说,「好了,交接工作大抵完成了。」 陆芷昭跟在他身后自嘲一笑:「是啊,终于不用被消除法力驱逐出族了。」 神羽君回头用余光扫了她一眼,眉眼带笑:「你即便做了九阶神使,依旧是要服侍我的,你小心点,若是惹了我不高兴,我照样要把你驱逐出族。」 「啊?」一时之间,陆芷昭没能理解他的幽默,只以为他又欺压自己,立刻大声质问,「你这是什么意思?惩罚早已经结束了!」 神羽君无奈摇了摇头,不愿再搭理她。 既然已经出了禁闭,那么又要开始巡游了。没错,九阶神使也是要巡游的,神司一族分配十分公平,除了长老和大祭司,所有的神使无论阶位高低都要巡游,且频率相同,被责罚或者如卿素之前一般被欺负的不算在内。 也是为了安全起见,有高阶神使的巡游队伍会搭配上低阶的神使,像陆芷昭这般已经九阶的神使巡游,会负责带上一二阶的神使,大部分都是刚满十二岁的小孩子。 因此,当陆芷昭看见流光也在巡游队伍内的时候,她忍不住怀疑是不是自己记错了日子。巡游的名单会提前三日贴在族内的公告墙上,陆芷昭也是早上同神羽君出门的时候,无意间看到了自己的名字,同行者的名字她却是没有在意。 此时流光正同孩子们打成一片,陆芷昭来后,他立刻颠颠地跑过来,怀里还抱着一个小姑娘,十分有礼貌地对陆芷昭道:「天女姐姐好。」末了又拉起怀里小姑娘的手,朝陆芷昭挥了挥,「快向天女姐姐打招唿!」 那小姑娘长得十分小巧秀气,比同龄的孩子矮了大半个头,像是只有八九岁,她红着小脸怯生生地对陆芷昭道:「天女姐姐好~」 有更大的孩子制止她:「不对!你应该说拜见长使!」 陆芷昭沖他们笑了笑:「无妨,随便怎么叫都可以。」 流光却像是看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哇得一声大叫:「天女姐姐笑了!终于笑了!姐姐你笑起来可好看了,你应该多笑一笑!」 陆芷昭看他这副孩子气的模样真真是哭笑不得,她问他:「你究竟多大年纪?」 流光想了一想:「嗯……下一月就满十六了,只比姐姐小两岁呢!」 才十六岁!陆芷昭忍不住感嘆,果然是英雄出少年。 很快便到了巡游的时辰,陆芷昭带领队伍出了神司,在门口等候着从皇宫出发的侍卫们,与他们回合。 路上,陆芷昭轻声问流光:「我们两个九阶神使为什么会排在一起?由一个九阶神使带领队伍足矣。」 流光颇为羞赧地挠了挠头:「我……我想同姐姐一起巡游……」 陆芷昭不明所以地用眼神询问他。 他嘿嘿一笑:「前几日在进阶场上,我目睹了姐姐挑战于飞哥哥的英姿,十分钦佩羡慕,嘿嘿,姐姐肯定没有注意到我。我觉得……与姐姐很投缘呢,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就没羞没臊得,想同姐姐一起巡游,姐姐不会生气吧?」 「不会。」陆芷昭果断回答。 一百年前陆芷昭有个妹妹,她常常招架不住瑶华的撒娇哀求,如今又来了一个不停喊她「姐姐」的流光,陆芷昭依旧招架不住,而且,流光也与当年的瑶华一样,小了她两岁。 陆芷昭心里愉悦地暗想,有一个弟弟也是不错的。 以前巡游,她总是跟在队伍的最后,如今她却走在队伍的最前,真是时过境迁,忍不住让人感嘆。 队伍行至西市时,陆芷昭朝护城河那便扫了一眼,她放慢脚步,轻声问流光:「你安排了人去护城河除鬼了么?」 陆芷昭以为流光是新上任,约莫不知此事,却不想他很快便回答:「是,还是让几位中阶神使做的。」 忽然,陆芷昭想到一人,又问他:「那蜜萝可在其中?你知道蜜萝么?」 「知道,全族的人名我都记得。」流光笑嘻嘻地说,「名单依旧是上一任神使定下的,我并未做改变。蜜萝是六阶神使,由她带着两名四节神使名字叫……」 陆芷昭打断他:「什么?她如今是六阶神使了?」 流光微微吃惊:「姐姐认识她?她也是前几日刚晋升的六阶,姐姐那日同于飞一站后便离开了,自然不知道后面发生的事。」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想来蜜萝此前收服的小鬼都是来自那护城河。 「大人,还请你们走快些,我们还要交班呢。」侍卫见陆芷昭迟迟没有跟上来,忍不住出声提醒。 「抱歉。」陆芷昭用眼神示意流光跟上。 第041章 娘娘怎地这么不识趣 回到院子里的时候,神羽君正站在廊上赏月,陆芷昭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今日的月亮竟是比往常都要大一些,如一个明亮的圆盘挂在天空上。 许久没有这般悠闲了,陆芷昭便站在他身边,安安静静地陪他一同赏月。 过了许久,神羽君出声打破寂静:「你在想什么?」 陆芷昭望着月亮出声,缓缓地说道:「我在想……天女为什么会是我。」 「这是上一任大祭司决定的,因为他能通晓天意,在选出下一任大祭司之后,会再择出一名天女。」神羽君一板一眼地回。 陆芷昭心头一动,打起了主意,问他:「那就没有……选错的时候?」 神羽君答:「有。」 「果真有?」陆芷昭露出不相信的表情。 「自然是有的,我就是。这是我的过去,你应该知道。」神羽君转身,认真地看着她,「我并非是大祭司第一个选中的孩子,最开始选中的那人叫漏迟,他天资亦是极高,只是一年之后,我出生了,大祭司感到天意有变,于是改变了主意,将我定为大祭司。」 此前陆芷昭从未想过,六年前的事,竟然会从神羽君的口中得知。 漏迟自小背负着遗恨,所有都为他惋惜,他聪明伶俐法术高强,本该坐上大祭司之位,却不想忽然被另一人夺走一切,他自然是不服气的。 六年前,漏迟十五岁。彼时上一任大祭司刚刚去世,他趁乱偷走了只属于大祭司的法器,公然向神羽君提出挑战,表示若是自己输了,便自愿消除法力离开神司,若是自己赢了,便要神羽君将大祭司的位置还给他。 神羽君欣然接受他的邀请,两人大战了一天一夜都分不出胜负,但漏迟岂能善罢甘休?他又向神羽君提出比赛,这一次砝码更重——他们两人同时进入血池,谁坚持的时间更长,谁便是下一任的大祭司,这便是用性命想拼了。 这件事在族内流传甚广,众人皆知大祭司神羽君以十四岁低龄活着走出了血池,但是却皆不知当时与神羽君同时进去的,还有漏迟。 「只要结界足够强大,且心无杂念,那些恶鬼便不足为惧,但漏迟想要获胜的念头太过强烈,在恶鬼的引导了成了心魔,性命堪忧。」神羽君望着月亮回忆说,「我怕他太过固执,因为心魔失了性命,便在出手救了他。他也是刚烈之人,知道自己敌不过我,便自废法力,离开了神司。」 陆芷昭挑眉,忍不住调侃他:「心无杂念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很难,莫非大祭司果真无欲无求?」 「并非如此。」神羽君竟然出口否认,「我此前一直有胸口痛的痼疾,久医不愈,时日一长,也是一种对意志的修行。」说完,他又加了一句,神色难辨,「不过自从遇上一个人之后,那痼疾便莫名地好了。」 定然是兰妃了,陆芷昭忍不住暗暗嘲笑他,趁着他不注意,忽然伸手从身后抱住他,她能明显感觉到他身体的僵硬。 不管你之前喜欢谁,从今往后,都只能喜欢我。 不过片刻,她又迅速地把手收回,退至离他两步远的地方,表情正经地看着他:「反正你是我未来的相公,我抱一下不可以吗?」 神羽君无语地看着她,忽然伸手揽住陆芷昭的肩膀将她带进怀里:「既然如此,那我便可以对你为所欲为了?」 看着眼前他渐渐放大的面孔,陆芷昭立刻推开他,如一只受惊的兔子似的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靠在门后,陆芷昭懊恼不已,这一局显然是她输了,方才就应该大胆地迎合他!神羽君根本没有吻技,主动权一定会掌握在她的手里,可是她为什么会怯场? 夜影的嘲笑声轻轻传来:「小心最后你自己陷阱去。」 被夜影这么一提醒,陆芷昭倒是渐渐冷静了下来:「不会,绝不会了。」 转眼间便到了除夕,鹅毛大雪倾盆而至,陆陆续续下了好几日。 因为除夕将近,家家户户都贴了春联窗花,又要放鞭炮,鬼魂是不敢靠近的,神司便总算有了可以休息的时候。 陆芷昭在九阶神使的职位上待了近两个月,除了同流光的关系越来越好外,半点收穫也没有。不知长老们是不是忌惮她天女的身份,从不与她多说什么,皇族近来也一片安宁,神羽君虽然告诉了她六年前的事,但是她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光是两人的决斗,可以称得上族内「大乱」?不过短短一两日,慕容肃便有机会擅自篡位?他又是如何知晓时间的?神司内部有慕容肃的人么? 既然无法知道当年矛盾的全部,那么就让她重新造了一个出来好了。 又是一个清晨,陆芷昭面圣回来的途中,在御花园遇上了兰妃。 因为之前神羽君的交待,所以陆芷昭只微微侧身行礼后,便果断转身离去。 「神使请留步。」兰妃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陆芷昭犹豫了片刻,还是停下了脚步,转过声看着她:「娘娘有什么吩咐?」 兰妃凤目微眯,纤细的指尖抚着额角:「本宫进来恶梦连连,你去同大祭司说一声,让他来本宫的寝殿里作法驱鬼吧。」 这是什么意思?明明知道她同神羽君的关系,还要故意让她通报,这不是示威挑衅又是什么? 陆芷昭在心中冷笑,明面上却一本正经地回:「娘娘做恶梦是身体的问题,同鬼魂无关,宫里有大祭司设下的结界,夜里又有巡游的神使,宫里是绝不会有鬼魂的,娘娘大可放心。」 「你难道比大祭司还厉害?」兰妃皱眉,「大祭司都愿意来给本宫作法驱鬼,你直接通报就好了。」 陆芷昭只当做没看见她的白眼,继续说:「让祭司大人驱鬼作法实在是大材小用,卿素也会作法,且现在就可以去娘娘的宫中。」 兰妃不耐地向身边的侍女使了一个眼色,那侍女立刻骂道:「放肆!你一个小小的神使竟然也敢违抗娘娘的旨意?让你通报就去通报,那么多废话做什么!」 「娘娘怎地这么不识趣?我都说得如此委婉了,娘娘竟然还看不出我的意思?」陆芷昭沖她微微一笑,一字一句道,「祭司大人,不想见您。」 「啧啧,果然今非昔比了,同本宫说话都如此猖狂。」兰妃顿时变了脸色,她走上前来绕着陆芷昭打量了片刻,「别以为自己是天女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这话似乎有些耳熟,不过她说得没错,她就是要借神羽君的名头到处胡作非为,卿素不过是个小人物,人们只恨她身后的神羽君。 除了这些目的,陆芷昭也是有私心的,她看见兰妃这张脸与她五分像的脸就觉得心烦,顶着她的脸,却净做些龌蹉的事。 陆芷昭一点也不担心会得罪兰妃,神司一族掌握着择太子的权力,皇族目前还不敢得罪,而且,她的目的就是要让兰妃生气。她再不理睬兰妃,说了一句:「若是娘娘没有其他的事,卿素便告辞了。」便翩然离去,也不管兰妃的宫女嚷嚷叫喊。 回去之后,陆芷昭就把此事添油加醋地告诉了神羽君:「我今日在御花园遇见了兰妃,她问我关于你的事,我没有说便匆匆离去了,她似乎……不太高兴。」 彼时神羽君正在查看文书,并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嗯,知道了。」 不到一炷香的时辰,宫里便有人召神羽君进宫,陆芷昭知道必然是兰妃的人,她几乎可以相信兰妃会如何沖神羽君是傲娇,说自己是如何的失礼,接下来就要看神羽君的反应了。 按照她之前的猜测,神羽君与兰妃的关系并没有十分密切,那么神羽君十有八九不会相信兰妃的话。这种事情多发生几次,神羽君必定会对兰妃产生厌恶。即便神羽君相信了兰妃的话,而不相信她,她也可以装作无辜伤心,让神羽君以为自己冤枉了她,毕竟卿素这十几年来一直都在这样的处境里。 中午,神羽君回来用膳,陆芷昭专门找到他,神色十分紧张的样子:「娘娘有没有怪罪我?」 神羽君简单吐出了两个字:「没有。」 陆芷昭有些吃惊,按照兰妃的性格,会不告状?还是说早上来的那人并非兰妃的人? 「对了,」神羽君忽然抬头看着陆芷昭,「马上就要过年了,你出去买些东西,把院子装饰一下吧,我没空。」 陆芷昭挑眉,问他:「那往年我不在的时候,你是怎么过得年?」 神羽君很自然地告诉她:「我一个人自然是什么都不用的,但是今年有你在,我是无所谓,但是你也许会想多一些新年的气氛。」 神羽君会这么体贴?陆芷昭猜不透他的心思,但还是应下了。 得了神羽君的话,陆芷昭终于可以正大光明的走出神司去往西市了,因为此前害怕被人发现身份,她一直都克制着自己,如今终于可以出去——买糖糕了! 第042章 没用的东西 今日的天气难得的好,冬日暖洋洋地照在身上,地上的积雪很厚,踩在脚下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陆芷昭很是喜欢。 「老闆,来一份糖糕。」尚未行至糖糕店,陆芷昭便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她上前一看,果然是姜雪。 「姜雪!」陆芷昭出声唤她。 「阿素!」姜雪惊喜地回过头来,笑容满面地迎上来,「终于又见到你了!」 「你近来可好?」陆芷昭握住她的手,上下打量一番,发现她竟然比上次见面时丰 满圆 润了许多,看样子过得不错。 姜雪颇为娇羞地低下头来:「很好……多亏了你上次给我的建议,我已经……」她说着低下头抚上自己的小腹。 陆芷昭大喜:「你怀孕了?」 姜雪红着脸点了点头:「其实那晚你走后不久,王爷就来了……我当时简直是从谷底飞上了云端,欣喜若狂,想起你对我说的话,我便也顾不上害羞,当晚我们就……」 接下来的事不用姜雪说,陆芷昭也能看得出来,那一晚后,想必慕容随风对她回心转意,她有了身孕后,便更加疼爱她。 「恭喜你。」陆芷昭由衷地祝福她,但很快她便忧虑起来,姜雪也有了身孕,那么赵紫珮会没有任何反应,于是她立刻又问,「赵紫珮有没有为难你?」 提到赵紫珮,姜雪的神色立刻落寞下来,她点了点头:「可她毕竟是正妃啊,我只是一个……没有名分的小妾……」 陆芷昭秀眉一皱:「什么叫没有名分?你可是辰王爷用八抬大轿从正门进去的妻子!」 姜雪抬头很是忧伤地望着陆芷昭:「可是他们都这样说啊。」 「他们是谁?赵紫珮?」陆芷昭冷笑一声,「本来你同王爷情投意合,就是她进来插了一脚,你以为她为什么没嫁进王府便先有了身孕?是她趁着你和王爷吵架之时,故意勾引王爷上了他的床!」 姜雪大惊失色,她捂住陆芷昭的嘴,警惕地四下看了看:「这话不可乱说呀阿素!」 陆芷昭才不怕这话被旁人听见,她对姜雪道:「我就知道他们没将此事告诉你,赵紫珮勾引了辰王爷后,还故意派人拉你去捉姦,好让你对王爷死心!可是你同王爷的感情,哪里是她能够破坏的。」 姜雪不知道想起了什么,默默地低下头去不做声。 陆芷昭招唿着糖糕店的老闆给她买两份糖糕,付了钱后,她将其中一份递给姜雪:「拿着。你记得以后提防着点赵紫珮,我敢打赌她在琢磨着让你的孩子胎死腹中。」 「她会做这样残忍的事?」姜雪惊恐万分,双手护住小腹。 「当然,虽然有辰王爷的疼爱与保护,你毕竟不是她的对手,好是小心为好。」陆芷昭说着,拉着她走出糖糕店,「你还有什么地方要去么?我同你一起去。」 姜雪摇了摇头:「我本来是出来买胭脂的,正准备回去,忽然闻见糖糕的香气,这便想着买了糖糕再回去,对了,我把糖糕的银两给你。」 陆芷昭把她手里的银子推回去:「你忘记了,之前你请的我,今日便我来请你吧。走,我送你回王府。」 「多谢。」姜雪挽住陆芷昭的手,两人一起在街上走着,她感嘆道,「在这京城中,除了王爷,阿素你是对我最好的。」 陆芷昭笑而不语,其实她与姜雪之间的恩情已经了结,她本不用在再管,但是她与赵紫珮的恩怨却并没有了结,无论赵紫珮想做什么,她都不会让她得逞,暂且先让她快活几日,辰王妃这个位置,即便不是「陆芷昭」的,也绝不能是赵紫珮的! 姜雪同陆芷昭有说有笑,朝王府走去,正在此时,不远处的街角忽然冲出一辆失控的马车,目标直指陆芷昭和姜雪,眼看就要避无可避,姜雪吓得紧紧靠在陆芷昭身边。 「别怕。」陆芷昭淡然吐出二字,抬手一个结界护在两人面前。 马儿嘶鸣一声,终于停了下来,受惊地马夫也立刻下车朝两人道歉,陆芷昭挥了挥手:「无事,我们没有受伤,下次小心点。」 「是是是!」马夫歉意地笑了笑,拉着自己的马车走了。 陆芷昭望着马夫离去的背景,若有所思。 「哇——阿素,你好厉害啊!要不是你,我现在可能已经死了!」姜雪崇拜地望着陆芷昭。 陆芷昭皱眉:「什么『死』不『死』的,下次不许再说这话!你方才收了惊吓,动了胎气没有?」 姜雪摇头,沖她傻乎乎一笑。 陆芷昭嘆了一口气,这样单纯的性格,若非慕容随风护着,在赵紫珮手里绝对活不过一日。她严肃起来,教她说:「你回去以后,立刻去找辰王爷,一见到他就哭,哭得越厉害越好。」 「啊?为什么?」姜雪不解地问。 「今日若不是有我,你必死无疑。」陆芷昭的双眸闪过一丝杀气,「你有没有想过,若方才那场意外,是赵紫珮的安排呢?」 姜雪立刻白了脸色,震惊地瞧着陆芷昭。 「记得按我说得去做。」陆芷昭说,「就把方才的事情告诉他,说你和孩子差点命丧黄泉,差点便与他阴阳相隔,再也见不到他了。」 慕容随风是聪明人,即便不是赵紫珮做的,他也会疑心,从而加强对姜雪的保护。 「好……」姜雪神色十分难看。 「对了,你怎么一个人出来?辰王爷没有派人跟着你?」陆芷昭问她。 姜雪却说:「有啊,有两个侍卫随我出来的,可是后来我们走丢了,我在原地等了半天不见他们,便想着反正银子在我身上,我可以买了自己回去,又不是识不得路。」 侍卫跟丢了?听起来便十分可疑。 王府已经在眼前,陆芷昭不能过多干预他们的事,再三叮嘱姜雪后,便离开了。 「什么?你说失败了?」 辰王府的主院里,赵紫珮正挺着半圆的肚子大发雷霆,屋子里跪了一个瑟瑟发抖的小丫鬟。 「王妃息怒啊!」那小丫鬟带着哭腔说道,「谁知道会有神使同她一路呢,侍卫都被我们打发走了的……」 「还敢顶嘴!」赵紫珮气得瞪大了杏眼,一脚将丫鬟踹到在地,「在府中我根本没有下手的机会!王爷不让她每日来我这里请安就算了,还不许我去看她!凡是她的吃食,都要王爷亲自试吃了才会送到她的桌子上!好不容易她出去一次,这么好的机会,竟然还让你们搞砸了!」 小丫鬟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王妃息怒啊!奴婢真的不知道会有神使跟着她呀!」 「住口!没用的东西!一群没用的蠢货!」赵紫珮随手拿过桌子上的茶盏,狠狠砸在小丫鬟的脑袋上。 「你在做什么!」房间的大门忽然被人从外面踢开。 赵紫珮脸上狰狞的表情尚未来得及退去,她这副兇狠地悍妇模样就这么暴露在了慕容随风的面前:「王……王爷……」 小丫鬟适时冲到慕容随风脚步,满脸鲜血地跪在他面前磕起了响头:「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啊!」 慕容随风没有理睬她,只死死地瞪着赵紫珮:「你对昭昭做了什么?」 「我……我没有啊!」赵紫珮剎那间红了眼眶,「王爷你要相信我!是不是陆芷昭那个贱人对你说了什么?」 慕容随风抬手就想给她一巴掌,但是余光却瞄见她隆起的小腹。 「王爷!」赵紫珮吓得顿时跪倒在地,「王爷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也不敢了!随风哥哥求你原谅我吧!」 慕容随风缓缓将手收回,面无表情地问她:「你还记得那日你嫁给我那日,答应了我什么吗?」 赵紫珮哭得比那小丫鬟还凶,好像方才被打的人是她一样:「绝对……绝对不可以,伤……伤害陆芷昭……」 「今次,看在我们青梅竹马这么多年的份上,我饶你这一次,再没有下次了。」说完,慕容随风大步离开。 虽然这里是他的主院,但其实他与赵紫珮成亲以来,便再也没有踏进过这里一步。 除夕转眼便到了,从除夕到大年初二,这三天神使皆不用巡游,所有人都在各自的屋中休息,年夜饭之时,神使们会俱在大堂里一起吃,除了神羽君,因为大祭司会被皇帝召见到皇宫中去用膳。 长老们依旧坐在上位,其他的神使们不论阶位高低可以任意选择座位。 陆芷昭在短短一年中,从一个默默无闻受尽欺负的二阶神使,一鸣惊人,越至九阶神使,且与大祭司关系亲密,那些往日里欺负过卿素的人,纷纷腆着脸来巴结她。她不喜欢热闹,吃饭前就选了一个最角落的位置,谁想那些人还是络绎不绝地来给她敬酒,说些谄媚话恭维她。 坐在她旁边的流光笑着打趣说:「没想到姐姐这么受欢迎啊,真厉害!」 陆芷昭扯了扯嘴角,不愿意多解释。 同她坐在一桌的,还有卿素的「好友」蜜萝,她一直在给陆芷昭夹菜,生怕她饿着:「阿素你多吃些,你看你都瘦了!」 第043章 胜过烟花无数 这绝对是瞎话,之前卿素被欺负得吃不好睡不好,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陆芷昭附身于她后,便绝不亏待自己,能吃就吃,住到神羽君的房间以后,伙食更加好,已经胖了约莫有十斤,只是陆芷昭注意锻鍊,身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但至少比之前的卿素圆 润了些,绝对不会瘦。 陆芷昭同样没有搭理她,但是陆芷昭越不搭理她,她便越是扯些话题到陆芷昭身上,最后竟然问起来她与神羽君的感情问题,同一桌坐得还有旁的神使,皆是一脸八卦的模样。 陆芷昭再也忍不了,匆匆扒了几口饭:「我吃饱了。」说完便起身走了。 远离大堂,周围愈发寂静,只有冬日的冷风颳过耳边。 陆芷昭朝手心吐出一口白气,缓缓地走回院落,在长廊边靠着柱子坐下,回忆着一百年前的时光。 那时,爹娘都还在,妹妹腼腆地跟着她去敬酒。冥魍里男子过多女子,有些女子甚至可以同时嫁给好几个男人。陆芷昭无论是样貌还是才能,皆是无比出众,不知是族里多少男子心仪的对象,而瑶华即使不如姐姐,也还是被不少男子追求。 瑶华胆子小,害羞得很,一直躲在陆芷昭身后不肯出来。 陆芷昭笑她道:「你这样往后成亲了可怎么办?难道入洞房也要我跟着?」 瑶华顿时脸红到耳根,假嗔道:「姐姐你好讨厌!」 陆芷昭同旁观的少年们一起嘲笑她…… 忽然,身后的天空炸开一片五光十色,她定睛一看,一个人影从烟花里徐徐走来,一步一步,他白衣胜雪,他容貌绝世,他的眼睛里藏着星辰,胜过头顶烟花无数。 隐匿在时间里的仇恨与悲愤,好似也被这温柔的夜色掩盖。 今夜,只有头顶的烟花,心里的秘密,和眼前的你。 陆芷昭站起身,笑着对他说:「你回来了。」 神羽君对她回以一笑:「我回来了。」 …… 过了年之后,神司便要着准备祭天大典了。每年三月至六月,神司都要巡游天下,在各个大城镇里举行祭天大典,祈求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祭天大典从都城开始,绕天下一周,共十八个大城镇,每个城镇停留四至五天,最后回到都城。 因为都城的安全还需要神司来保护,因此巡游天下的神使只有两百人,大祭司不在的这段时日,会由长老来代替其处理族中事务。 以往卿素从未参加过祭天大典,但因为意珍等人都会去,所以这段时日可是她最轻松、最喜欢的日子了。 春分那日,神司率先在都城举行祭天大典,皇族贵族大臣们都俱在祭坛周围,等神使们作法后,神羽君率先上香敬拜,接着慕容肃等贵族们上香。 仪式极慢,从清晨一直到了正午才结束,陆芷昭作为九阶神使之首,自然不是不能离开半步的,好在身旁有流光陪着,每上去一个贵族,他都会小声地对陆芷昭介绍他们的身份,以及他们的奇闻异事,直到站在祭坛上的神羽君皱眉扫了两人一眼,流光这才噤声。 都城祭天大典结束后的第二日,神使们便要出发了。八位神使抬着神羽君的撵轿,陆芷昭和流光骑马跟在后面,其他的神使均徒步跟在他们身后。 流光说自己也是头一次参加祭天大典,一路上叽叽喳喳地同陆芷昭看风景,讨论风水,别提有多开心了。 然而到了夜晚,陆芷昭服侍神羽君就寝时,神羽君对她说:「离流光远一些。」 陆芷昭挑眉,不怀好意地问他道:「怎么?我同他走得太近,你吃醋了?」 神羽君无语地扫了她一眼:「他可能是长老的人。」 陆芷昭微微一愣,随即会意过来,这也不是没有可能,是她大意了:「我知道了。」 神羽君看她严肃的神色,忽然勾了勾嘴角:「当然,即便他不是长老的人,你也不能离他太近。」 陆芷昭眼里闪过一丝邪恶的光芒,忽然靠近神羽君,双手扯住他内衫的前襟,颇为气势汹汹地说:「让我不要与他走得太近?那我是否也可以要求你不要与其他女人走得太近?」 「其他女人?」神羽君任由她在自己身上胡作非为,问她,「我什么与其他女人走得近了?」 陆芷昭冷哼一声,颇为色 情地用食指间从他的下巴滑至他的喉结,淡淡地吐出两个字:「兰妃。」 神羽君皱眉,正要说什么,陆芷昭又打断他:「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去年祭祀大典你急急忙忙赶在五月底回到都城,不就是因为兰妃忽然身体不适,要你回去看望?」 「我……」神羽君刚刚开口,又被陆芷昭打断,「还有你深更半夜进宫,不就是去找兰妃的,你别以为我知道!」 神羽君嘆了一口气:「你从哪里听来得这些?」 「你别管我从哪儿听来的,这些话绝不是空穴来风。」陆芷昭松开他的衣襟,双手抱在胸前,等着听他的解释。 神羽君看着她这副模样,好笑地摇了摇头:「我同兰妃没有任何关系,她是陛下的妃子,我是陛下的臣子。」 陆芷昭说:「可是……」 「她的父亲同上一任大祭司关系不错,有段时日她便住在神司里,我们因此认识了,仅仅是比较熟识,仅此而已。」神羽君整理好自己的衣裳,在床边坐下,末了又示意陆芷昭坐到自己身边,他接着说道,「我之所以深夜进宫……」 神羽君顿了顿,思索片刻,还是决定告诉陆芷昭:「因为她实在太不安分,心狠手辣,但凡陛下新看上了哪位女子,或者哪位妃子有了身孕,她便会想方设法将那些女子置于死地,我进宫,便是感觉到了怨灵的产生,恐会威胁到陛下,去年的祭祀大典亦是如此。」 陆芷昭半信半疑地看着他:「那你为何不同陛下说呢?」 神羽君面无表情地回:「这是陛下的家事,我无权管也不想管,我的职责仅仅是皇族不受恶鬼的伤害,其他的一概与我无关。」 这的确符合神羽君的性格。 见陆芷昭不再说话,神羽君问她:「还有什么问题么?」 「没有了。」陆芷昭想着他已经准备宽衣睡觉该是用不着她了,便起身朝门外走去,临关门之时,她忽然灵机一动,快步跑至神羽君身边,趁他不备在他的嘴唇上轻轻一啄,在他反应过来之前迅速逃离,在门关上之时,娇俏地扫了他一眼。 每一个动作和眼神都经过刻意的锻鍊,俏皮中带着点羞涩和妩媚,主动却又若即若离。 卿素并不是一个漂亮的女子,但是每个女子都有漂亮的地方。卿素的下巴十分好看,微微侧脸,眼神带着点迷离,嘴角稍稍上瞧……这个动作她对着镜子练了许久,她知道,神羽君一定会觉得惊艷。 关上门后,陆芷昭靠在门后,得意爬上眉梢,这一局,是她赢了。 第二日晚,神司一行人到了第一个城镇,此城的太守十分热情地在门口迎接,请他们用过吃食后,还派了两个胸大腿长的貌美丫鬟,说是要服侍神羽君。神羽君给了陆芷昭一个眼色,示意这件事交给她了,他自己先回了房。 毕竟是太守的一番好意,就这么打发人家回去未免太过无情,陆芷昭想了想,笑着对她们说:「祭司大人让你们去服侍另一人,他的房间就在走廊尽头的右手边,去吧,若是让他满意了,祭司大人不会亏待你们的。」 两个小丫鬟服侍不了神羽君,原本还觉得很是可惜,现在听陆芷昭这一番话,立刻又打起精神,娇笑着应下陆芷昭的话,朝那房间走去。 看两人如此高兴,陆芷昭也忍俊不禁,推门走进神羽君的房间。 「走廊尽头右手边……似乎住得是流光吧?」神羽君悠闲地坐在椅子上品着茶。 陆芷昭一脸不关己事的模样:「不知道,是太守大人派过去的。」 神羽君无语地扫了她一眼,道:「再过半个时辰,跟我去个地方。」 陆芷昭挑眉:「去哪儿?」 神羽君淡淡吐出两个字:「捉鬼。」 半个时辰后,神羽君带着陆芷昭在一处阴森破旧的宅邸门口停下。 「你是怎么知道这里有鬼的?」陆芷昭问他。此处离之前队伍行进的路并不近,陆芷昭只隐隐感觉到了阴气,但是她朝此方向望去,只见一片荒草丛生,便想着也许附近是坟冢,便没有在意,她不信神羽君的五感比她还要好。 谁知神羽君说:「去年我经过这里的时候,此处还有人住。那时恰好下暴雨,我们一行人便来此处暂避了小半日。」 说完,他用力推开满是灰尘的大门,走了进去。 「随便派些人来不就好了?又不是什么极恶之鬼,定要劳烦你亲自动手。」陆芷昭跟在神羽君身后,嫌弃地看着遍地的蛛网,用袖子将口鼻掩住。何况又这么晚了。 神羽君却道:「这是我特意为你寻的机会。」 第044章 人有人道鬼有鬼道 陆芷昭不解:「什么意思?」 「你能真正接触到恶鬼的时候不多,趁现在有机会,你自然需要多加练习,否则下半年你如何打得过那些八阶神使?」神羽君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陆芷昭脚步微微一顿,她必然会在那之前离开这具身体,但是这话她是不能告诉神羽君的。 晚风刺骨,像把刀子似的刮过露在外的皮肤,枯萎的古树沙沙作响,荒草布满了整个院落,高大的假山与干枯的池坑暗示着这座庭院过去的繁华。 忽然,一段陌生的记忆闯入脑海。 一个身穿战袍,体型魁梧的男子怀抱着一个娇小的姑娘:「婉娘,你的歌声真好听,舞蹈也跳得好看。」 那娇小的女子笑起来,双眼眯成新月的形状:「岳郎,我的歌只为你一人唱,我的舞只为你一人跳。」 「婉娘,嫁给我。」 「岳郎……」 陆芷昭一阵失神,这段记忆是残留在这栋旧宅里的?但是很快她就明白了,这是那叫做婉娘鬼魂的记忆。 他们穿过长长的迴廊,路过一座座庭院,最终在后院的大榕树上,找到了婉娘。 婉娘正身着一袭月白色长裙,衣袂飘飘,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垫脚在细细的榕树梢上跳舞。 又一段记忆沖入陆芷昭脑海。 「婉娘,我要上战场了,这最后一晚,你可愿,再为我舞一曲?」岳郎的铠甲上闪着寒光,可他的眼里又满是柔情。 婉娘不能说话,只是笑着点了点头,可是她已经再不能站起来了,只能坐在庭院的石头上,伴着岳郎的箫声,挥舞着手臂。即便双脚再不能行走,但是她灵活的双手依旧像一只灵活的鸟儿翱翔在天际,广袖里偶尔露出的纤细手腕迷惑了男人的眼。 陆芷昭说:「我不捉这只鬼。」 「为什么?」神羽君扫了她一眼,「她并非恶鬼,只是执念极深,有些力量,但不至于伤害到你,最适合你来练习法术了。」 陆芷昭欣赏着婉娘的舞姿,问神羽君道:「她害过人么?」 神羽君答:「不知道。」 陆芷昭又问:「她做过坏事么?」 神羽君仍是答:「不知道。」 「那为什么要让她魂飞魄散?」陆芷昭转过头去看着神羽君。 「你难道忘记我们神司的宗旨了么?」神羽君也转过头来看她。 两人的视线在空气中交汇,彼此都发现了对方眼里的坚定与疑惑。 「神司的宗旨……」陆芷昭冷笑一声,「杀尽天下一切鬼,可这又有什么必要?他们若不害人,不做坏事,为何要将他们赶尽杀绝?」 「人有人道,鬼有鬼道,阴阳隔绝,岂能混淆?」神羽君皱眉,「阳间是活人生活的地方,鬼魂只能去往阴间,如若他们执意要留在阳间,便不能不清除。」 陆芷昭反驳说:「可以助他们返回阴间!」 神羽君却道:「那些没有神智的恶鬼只能清除!此女鬼虽非恶鬼,但你能保证她没有伤过人?留她一个在,要死多少活人?」 「我……」我能保证!话到嘴边,陆芷昭硬硬生生咽了回去,她能保证,婉娘不过是可怜的女子罢了,她一直在等她的岳郎回来,即便海枯石烂,身死魂灭,也依旧要等,她活着可怜,死了依旧可怜。 岳郎是这间旧宅的少爷,他的太爷爷、爷爷、父亲都是将军,于是他也理所当然地成为了一个将军,驻扎在边境小城外。 婉娘是边境小城里一个酒家的女儿,他们家的酒是百年老号,飘香十里,是为此酒家一绝,而酒家的另一绝便是婉娘的歌舞,凡欣赏过她歌舞的客人,皆对其赞不绝口。 没有战事时,岳郎常常带着将士们来婉娘的酒家喝酒,两人一见如故,日久生情。对于岳郎来说,他保卫得不仅仅是国家的边境,更是那小酒家的婉娘。 边境大捷之后,岳郎带着军队凯旋而归,他雄赳的战马上,大红色的战袍里,还裹着一个小小的婉娘。婉娘从他宽阔的臂弯里望过去,街道两边具是欢唿雀跃的百姓,他们叫着岳郎的名字,虔诚如信徒。 离开边境前,岳郎恳求婉娘的父亲将婉娘嫁给他,婉娘的父亲知道岳郎是个可靠的人,虽然心里万般不舍,但还是将婉娘託付给了她。 将要嫁人的喜悦沖淡了对父亲的思念,她握着岳郎的手踏进这座宅邸的时候,并不知道将来会有多么可怕的事情在等着她。 「门不当户不对,我不同意!若是你执意要娶她,就把李家小姐一併取回来,李家小姐为大,她做小!」岳郎的母亲这样对他说。 父亲早逝,母亲一人支持着家族,岳郎知道母亲的不易,不忍违逆她的意思,于是便答应了,他只爱婉娘一人,无论娶多少女人,他都只爱婉娘一人。 婉娘很是难过,不仅仅是因为岳郎还要娶别的女人,还因为婆婆的不满与刁难。但好在有岳郎的陪伴,日子并不是那么难熬,他们常常在庭院里赏花,岳郎吹 箫,婉娘唱歌跳舞。 李家小姐是个员外的女儿,名副其实的大家闺秀,但是为人尖酸刻薄,心眼极小,岳郎虽然娶了她,但从来没有在她的房中过夜。 婉娘很怕李家小姐,对她能避则避,但是总有避不开的时候。 那日岳郎不在府中,李家小姐派人送来一盘精緻的糕点,说是赐予婉娘品尝,然而婉娘只吃了一口,便觉得喉咙疼痛难忍,大夫来整治过后,说她再也不能说话了。 岳郎回到府邸知晓此事后,怒气沖沖地去找李家小姐,可李家小姐哪里会承认?反而与岳郎的母亲一起,在岳郎的茶水里下药,让岳郎当晚就宠幸了李家小姐。 那晚,婉娘一个人孤独地躺在冰冷的大床上,喉咙疼痛难忍,她默默地落泪,连哭也发不出声音。忽然她的婆婆带着两个家丁闯入她的房间,带她到李家小姐的闺房门外跪着,逼迫她听那些不堪入耳的声音,让她知道,李家小姐才是岳郎的正妻。 第二日,岳郎发现真相气恼万分,却又无可奈何,毕竟这件事的主导者是他的母亲。他心想,这件事断然不可让婉娘知道。 当岳郎收拾好衣冠和心情,去往婉娘的小苑时,婉娘正坐在庭院里绣花,同往日并没有什么不同。她看见岳郎走进来,微笑着站起身,张嘴似乎要说些什么,但是很快她便意识到自己不能再说话了,于是神色有些落寞。 「婉娘。」岳郎心疼地握住她的手,率先解释昨晚他为什么没有回来,「昨晚我有些公事要处理,熬到很晚,怕打扰你休息因此没有回来找你。」 昨夜那些她永远不愿再想起记忆喷涌而出,她自然知道岳郎昨晚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她并非善妒的女子,只要他同她说,她不会不同意,可他竟然找这样的藉口!婉娘心如刀割,却故作轻松,扬起最甜蜜的笑容,投进岳郎的怀抱。 然而事情并没有就此告一段落。岳郎因为愧疚,更加疼爱婉娘,却也让李家小姐更加嫉妒。 那一日,岳郎有事外出,李家小姐邀请婉娘去山上的寺庙上香,婉娘不敢不去。一路上,李家小姐坐着轿子,吃着可口的水果,喝着清香的茶叶,婉娘却只能步行跟在他们后面,什么吃食也没有。 眼看着李家小姐的轿子越来越远,婉娘已然精疲力尽,怎么追都追不上,然而就在此时,不知是谁,忽然从背后推了狠狠推了她一把,婉娘反应过来之时,眼前已是万丈深渊…… 她再醒来之时,全身疼痛难忍,仿佛被碾碎一般。岳郎正坐在她的床边,满脸憔悴。 岳郎一直不肯告诉她,但是总有一天她会知道,她再也无法跳舞了。 多少个夜晚,在岳郎入睡后,婉娘以泪洗面,她伤心自己再不能唱歌,再不能跳舞,可是她不恨,她不恨李家小姐,因为她有李家小姐得不到的,岳郎的爱。 可是她忘了,岳郎不仅是她的夫君,还是国家的将军,当边境再有战事,他又必须要回到战场。 「婉娘,等我回来。」岳郎临走前对她说道。 婉娘微笑着点头应下。 因为婉娘不能行走,岳郎也不忍让她一路奔波,便将她留在了家中。他怕李家小姐又伤害婉娘,便嘱咐母亲照顾婉娘,可他哪里知道自己的母亲才不会管婉娘的死活。 婉娘是病死在床榻上的,不是因为什么不治之症,她死于风寒的高烧。 起初她只是受了寒有些头疼,但是她口不能言,下人们谁都没有这个耐心弄明白她在比划什么,只是将一日三餐放在她的房中便离开了,到后来她渐渐不能下床,饭菜都不能吃,也无人问津,下人发现异样之时,婉娘已经死了三日。 然而婉娘并不知道自己死了,她依旧日日夜夜地坐在庭院里,等她的岳郎回来。 他们将婉娘草草埋在了后院的榕树下,但是每晚依旧能听见小苑里传来她的歌声,日復一日,月復一月。 第045章 为什么六长老是个禁忌 不久之后,岳郎的母亲和李家小姐纷纷搬出旧宅,不止是因为这里成为了一间鬼宅,还是因为岳郎也死了——他战死在沙场上。 皇上为了安抚岳郎的家人,特意给她们在都城赐了一间宅子,让她们安置下来,而婉娘却一直留在了这里…… 这便是冥魍一族的通灵本领了,他们能感知鬼魂的执念,了解他们的放不下。 「快捉了她,我们便可以回去休息了。」神羽君说得没有半分感情,他见陆芷昭迟迟不肯动手,便率先用法术招惹婉娘,激起她的愤怒。 婉娘不是恶鬼,只是怨灵,不会无故伤人,但若是一再被招惹,亦会激起她的怒火。 婉娘被神羽君从榕树上打下来,第一个反应是问:「岳郎?是我的岳郎吗?」发现并非岳郎后,她立刻怒气沖沖地化身凌厉恶鬼:「是不是你们带走了我的岳郎?把岳郎还给我!还给我!」 死后的婉娘再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听不见也看不见世间的变化,她只有一个念头,等岳郎回来。她没有害过人,活着的时候没有,死了亦没有,这样的鬼,为什么要让她魂飞魄散? 然而此时的婉娘已经丧失了理智,她恶狠狠地向陆芷昭和神羽君冲过来,陆芷昭被动地用法术张开结界挡住她的攻击:「我不会让她死的!」 「她已经死了!」神羽君在一旁冷漠说道。 「那我就更不能让她再死一次!」陆芷昭大吼一声,推开婉娘的攻击。虽然陆芷昭想要让她灰飞烟灭是十分简单的事,但她不愿意这么做,于是只能被动地躲藏。 只有冥魍的人才能感知鬼魂的执念,陆芷昭拿不出证据证明婉娘并非「恶鬼」,也不可能告诉神羽君自己的身份。 因为神司对鬼魂的偏见,蒙蔽了他们的双眼,也蒙蔽了百姓的双眼,他们打着保护活人的旗号消灭阳间无辜的鬼魂,这正是冥魍厌恶神司的地方。 神羽君不再说话了,只是冷眼看着她,看着她渐渐没了体力,渐渐落于下风,渐渐遍体鳞伤。 终究还是不忍心,神羽君慢慢在右手汇集法力,却马上听见陆芷昭的制止:「你别插手!」 「她是鬼,她不会觉得累,力量不会枯竭,时间越久胜算越小,如果不要我出手,你就在死之前消除她!」神羽君的语气冰冷无比,冷过初春料峭的寒风。 怎么办?难道她真的要清除婉娘的魂魄么?她只是想等她的岳郎回来,她究竟做错了什么要沦落至魂飞魄散的地步?若是转世,他们也许还能在下一世相遇…… 眼见着神羽君就要动手,陆芷昭灵机一动,沖他喊道:「帮我一个忙!把榕树下的萧挖给我!」 神羽君一愣:「什么?你怎么知道……」 「先照我说得做!榕树下东面一尺的地方,埋着她的尸骨,还有一只萧……」陆芷昭匆匆躲过婉娘的进攻,「快点挖!」 神羽君略略犹豫了片刻,终究是用法术在榕树下挖了起来,很快,他看见了一堆白骨,白骨的手边果然有一只萧,他来不及多想,用法术将萧抛给陆芷昭。 陆芷昭稳稳接过,几步后退远离婉娘,将萧放在唇边,那萧上散发着淡淡的腥气,她试了试音,还能吹,随即她吹起了一首不知名的小调,正是婉娘方才在榕树上跳舞时哼的那首。 在第一个音符响起的时候,原本面目狰狞、张牙舞爪的婉娘立刻安静了下来,她默默地听着,苍白的脸上留下两行血泪,嘴里喃喃地道:「岳郎?」 这首小调是岳郎最喜欢的,他常常吹着萧,欣赏着婉娘的歌舞,便能暂时忘却战场上的刀光剑影和万千白骨。 眼前落英缤纷的庭院渐渐失色成灰白古旧的陋宅,过去人们议论过的岳郎的死讯亦涌入心头,婉娘突然明白了过来,捂着脸,蹲在地上,哭得像个孩子。 陆芷昭擦了擦嘴角上蹭得泥土,对她道:「回去吧,岳郎在底下等你。」 过了好半晌,婉娘才停止哭泣,她的身影渐渐变成金色,最终化作一堆星光散落不见,只余一缕飘渺的回音:「谢谢你。」 陆芷昭长嘆一口气,将那长萧放回她的遗骸中,重新埋好。随后,她站起身,回过头来看着神羽君的,等着他的决断,她违反了神司的准则,神羽君必然不会放过她。 谁知神羽君只是淡淡说了一句:「这件事不要告诉任何人,以后也不要再做了。」说完,他转身大步离开。 「不惩罚我么?」陆芷昭有些诧异,快步跟上他。 神羽君没有说话,过了许久,他才开口说:「你知道为什么六长老是个禁忌么?」 陆芷昭自然回答:「不知道。」这是她一直都想知道的事。 「你方才做的事,让我忽然想起来了六长老。」神羽君的眼神有些迷离,他说起了那段只有祭司和长老才知道的秘密,「不知道为什么,虽然神司男子多女子少,大祭司之位却大多是男子。在第五十四位祭司之时,难得是个女子,名叫楚涟漪,她的丈夫可不叫『天女』了,称作『命宿』……」 彼时长老并非是年长者继位,而是有能者继位,排在第六位的便是叫陆商的男子,他与楚涟漪是青梅竹马,自小便互相爱慕,可是楚涟漪的命宿却不是陆商。 因着族规,两人不可能成亲,却也绝不妥协,最终楚涟漪在二十九岁去世,终身未嫁,陆商也一直未娶。但是在楚涟漪死后,陆商使用了禁术,强行留住楚涟漪的魂魄,两人虽阴阳相隔,但却终于能够长相厮守。 这件事很快便被族里的人发现,即便楚涟漪生前是神司的大祭司,死后却也只是个鬼魂而已,当时的大祭司害怕楚涟漪的存在会威胁到他的权力,便协同长老们一起要将陆商和楚涟漪置于死地,陆商无奈之下带着楚涟漪离开神司,去往未知之地。 陆芷昭的心跳得很快,她的双手颤抖不停,甚至连声音也有些不稳,她问神羽君:「我听说……百年前有个叫『冥魍』一族的,他们擅长驭鬼,是不是便是……」 可能,太有可能了,爹爹曾说过他们一族姓陆,但是因为能与鬼通,被神明唾弃,剥夺了姓氏,而所谓的「被神明唾弃」,难道不就是不为神司所容么?难道,难道他们一族曾经也是神司的人? 「不是。」神羽君没有半点犹豫地回绝了她的这个想法,「陆商是人,楚涟漪是鬼,两人无法孕育后代,这一点暂且不说,冥魍一族几乎与神司一族同岁,早就存在了,同陆商和楚涟漪没有半点关系。」 「原来如此。」得到这样的答案,陆芷昭忽然松了口气。如果她也是神司的后裔,那么想毁灭神司一族,便等同于毁了自己的同族,既然他们原本就不是一族的,她也就放心了。 「神司一族对鬼避之如蛇蝎,陆商却宁愿留住楚涟漪的魂魄也要同她在一起。当然,你的事与他做的还是有所不同。」神羽君侧头看了一眼陆芷昭,「又时候我也在想,如果结果都是一样的,换一种方法也未尝不可。」 陆芷昭忽然觉得而有些好笑,原来神羽君也并非不通事理之人。 但随后神羽君又道:「尽管如此,今晚的事一定不可告诉人,并非所有人都有我这样的想法。」 「我知道。」过了好半晌,陆芷昭才小声对神羽君道,「对不起。」 今夜神羽君带她到底也是好意,想让她练习法术,从某方面来说,她辜负了他的好意。 「你我的关系,这种话不必再说。」神羽君的语气依旧冰冷,却莫名多了些温柔,片刻后他忽然问道,「对了,你方才是如何知道那萧的?」 陆芷昭含煳地答了一句:「因为……因为她的怨念太深,在打斗过程中我偶然探知到了……」 神羽君微眯着眸子,有些半信半疑,但终究还是认可了她的话。 祭天大典依旧在继续,如同这个世界上总有恶人一样,神司也除不尽阳间的恶鬼。除了恶鬼,这世间也有不害人的鬼魂,他们因为前尘往事纠缠难断,怨气太重,落不下黄泉,无法往生,他们或小心翼翼地躲在暗处哭泣,或大大方方地在深夜里绊行人的脚。 冥魍一族同这些鬼魂定下契约,他们为鬼魂提供一处避难之所,保护他们不受神司所害,同样他们也必须听从冥魍的命令,让冥魍的族人不受瘴气所侵。曾经冥魍一族所生活的森林中,安置着所谓的「百鬼阵」,其实也正是让那些无数无法往生的鬼魂有停歇之所。 祭司大典依旧在继续,神司的队伍缓慢行进着,路上途经山花烂漫,也遇过大雨封山。终于,陆芷昭又一次回到了源城,这个一切开始的地方。 当夜,陆芷昭睡得特别香,一夜无梦。 第二日,她被清脆的鸟鸣声吵醒,朦朦胧胧中坐起身,被子滑落到腰际,上半身却凉飕飕的,她低头一看,募得惊呆了,她竟然没穿衣裳便睡着了?怎么会?她从没有这样的习惯,昨晚…… 陆芷昭正在疑惑,忽然一个慵懒的声音在她身旁响起:「姐姐你醒了?」 姐姐?! 陆芷昭僵硬地回头,只见同样一丝 不挂的流光正躺在她的身边! 第046章 你不再是我们冥魍中人 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 陆芷昭在脑海里快速回想了一下,昨晚初到源城,流光说有事要找她,顺便请她喝酒。卿素从来没有喝过酒,陆芷昭拿不准这个身体的酒量,不敢多喝,指甲盖大小的酒杯她顶多喝了两杯,怎么会这么快就喝醉,还同流光睡在了一起?! 不对!有问题!太有问题!即便她醉酒后酒品不好,流光若是正人君子必然拒绝她才对!那酒里肯定下了药! 「长使大人,长使大人你起身了?」 就在这时,门口忽然响起了蜜萝的声音! 为什么偏偏是在这个时候! 「姐姐,你说怎么办呢?」流光一点也不紧张,反而亲昵地凑上来,前胸靠在陆芷昭光洁的背上。 陆芷昭用被子裹好自己缩进床角,一把将他推开,压低声音吼道:「你陷害我!」 不会有这么巧合的事!这定然是流光的陷阱!她忽然想起神羽君曾告诫过她的,流光是长老的人,她应该更加小心才对!可恶! 「姐姐说什么呢?」流光锲而不捨的靠近,他的脸上依旧是那副爽朗阳光的笑容,但是在这种情况下,他依旧笑得如此天真,不禁让人毛骨悚然,「昨天姐姐可是热情的很呢,今日怎么转脸就不认人了?」 「闭嘴!我们什么都没有发生!」一百年前,陆芷昭与未晏情难自禁,曾有过一夜,她自然知道做过那事以后是什么感受,但是现在她全身并无任何不适,她必然没有流光有过什么。 但是流光却指着床榻上一抹刺眼的红色说道:「那这又是什么?」 看着那抹红色,陆芷昭的瞳孔微缩,她立刻掀开流光的被子在他身上找了起来:「肯定是你弄伤了自己滴上去的血!」 流光毫不反抗,任由陆芷昭打量自己的身体,一副那她没办法的样子:「姐姐为何就是不信我呢?」 流光的皮肤是好看的小麦色,身体是少年特有的刚劲与柔韧,加上他俏皮的面孔,更加诱 人……但是现在陆芷昭根本来不及欣赏,找了半天也没有结果,她质问他:「你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喜欢姐姐啊。」流光嬉皮笑脸地说。 门外聚集了越来越多的人,他们似乎说好了一般围在流光的门口,纷纷议论着流光为什么还不起身开门,是不是出事了,更有人说要破门而入! 陆芷昭再不与流光纠缠,裹着被子匆匆起身去穿自己的衣服。 流光还趁机调侃她:「姐姐的身材真不错!」 「闭嘴!」陆芷昭瞪了她一眼,转进屏风里换衣服。 流光这么做究竟有什么目的?让她「失身」对他究竟有什么好处?难道他们之间有什么过节?可是之前她根本不认识流光…… 然而陆芷昭只来得及穿上中衣,流光便忽然出声对外面吵吵嚷嚷地人道:「等一下!」 「原来长使你在啊,为什么之前不说话呢,我们还以为出事了……」外面的人说道。 流光身为一个九阶长使怎么可能会出事?!敲门没有人应,难道第一反应不该是没人么?! 陆芷昭终于穿好了衣服,匆匆理了理凌乱的头髮,便想从窗户逃出去,谁知道流光竟然先她一步打开了房门,围在门外的神使立刻看见了房内的情形。 流光衣冠不整,鞋也没穿,衣服被子散落一地,而陆芷昭虽然穿着衣服的,但是却披散着头髮,最关键的是,她正半坐在窗台上,像是要跳窗出去的样子! 好似一切都「昭然若揭」,卿素的「最好的朋友」蜜萝,立刻发出一声尖叫冲出房间,好像看见了什么不该看的。原本愣在原地的众人也神色各异,有人尴尬,有人却在窃喜。 陆芷昭正在考虑现在爬窗出去还有没有必要,忽然门外便传来一阵骚动,有人喊道:「祭司大人来了!」 这么快?! 从流光开门到众人进门,不过片刻的事情,就算有人飞奔到神羽君的房间禀告也是来不及的。 陆芷昭认命地从窗台上下来,看着神羽君走进流光的房中,他的眼神掠过流光,又掠过陆芷昭,就好像看着一个陌生人。 随即,他走到床边,扫了一眼床上那抹红色,面无表情地说道:「此事待回都城再说。」说完,他再没有看陆芷昭,大步转身离去。 陆芷昭微微抬手想唤住他,想告诉他事情并非他所想,但又觉得自己无话可说,一种徒劳的失望感席捲了全身,她忽然觉得好累。 看热闹的众人带着或鄙夷或戏嚯的眼神逐渐散去,只留下了她和流光。 陆芷昭再不愿同流光待在一处,抬脚朝门口走去。 「姐姐要走了么?」流光在她身后问道。 陆芷昭没有说话,只是越走越快,越走越快,直到在自己的房门口停下。旁边便是神羽君的房间,她鼓起勇气,走到门口,抬起手,却没有力气敲下。 若是他信我,我不解释他也会信我,如果他不信我,我说什么他都不会信我! 陆芷昭这样告诉自己,咬咬牙,毅然转身走进自己的房中。 不知过了多久,太阳从东面的窗口滑倒西面的窗口,陆芷昭在床榻上呆坐了一整日,也没有人唤她出来吃饭。 这样的无力感,她曾经经歷过一次,不过那次比这一次更加严重。那时神司刚刚包围冥魍的森林,陆芷昭去找未晏,差点丢了性命,她怕被族人看出自己的伤,于是逼着自己挂着笑,回到族里,却不想遭到了全族人的诘问。 「是不是你将我们一族的方位告诉了神司的人!」爹爹沙鬼这样质问她。 原来不知是谁,将陆芷昭和未晏的事告诉了沙鬼。 瑶华立刻站出来,哭着道:「爹爹不要责怪姐姐,那人是我救的,姐姐只是……」 「你不要再替她说话了!」沙鬼厉声打断她,「我早就察觉到她日日往外跑,知道她是去同哪个小子幽会,却没想到,竟然是神司的人!芷昭,你怎么对得起我,怎么对得起全族!」 一个陆芷昭曾经的追求者也怒气沖沖地责问她:「你是不是被他迷昏了头,里应外合想毁了我们全族?!」 「我没有!是他自己闯进来的,我……我没有……」全身都在颤抖,害怕、委屈、悲伤……所有的负面情绪像一根铁索,紧紧勒住她的喉咙。 娘亲抹着眼泪问她:「那你方才又是去了哪里?一个晚上都不见你,你到底去了哪里?」 陆芷昭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她方才,的确是去找未晏了。 「无话可说了吧!我早就看出来你心术不正!没想到你竟然真的会做这种事!」 「都是你!背叛了族人!」 「你配不上做冥魍的后代!」 「我没有……」这是陆芷昭唯一能说的三个字,但也是最无力的三个字。 沙鬼最终红着眼睛对她说:「你走吧,我们不会惩罚你,但也不愿再接受你,从今往后,你便不再是我们冥魍中人!」 「爹爹!」眼泪瞬间滑落眼角,陆芷昭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看着娘亲,看着所有族人。 大声骂她是叛徒的大伯,最喜欢送她好吃的,说希望往后自己的女儿也能像她一样厉害。对她冷眼相待的婆婆,半年前来她家说过媒,要让我嫁给她的孙儿。就连她一直当做亲弟弟一样手把手教法术的小男儿,也不停沖她吐口水…… 她明明只是爱上了一人,为什么却要遭受这种惩罚?深爱的男子说她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女」,血浓于水的亲人说她是「叛徒」,她究竟做错了什么? 「就算得到了他的信任又如何?」夜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依旧要毁掉他的族人,他的国家,他的盛世天下,还是说……你已经输了?你爱上他了?」 不!她绝不会输!夜影说得没错,即便得到了他的信任又能如何?与她的计划没有半点益处,不如将计就计,干脆一举挑起神司的矛盾! 果然,从源城回到都城,将近一个月的时日里,神羽君一句话也未同她说过,甚至连一个眼神都不屑给她,即便早已知道这个结果,却不知为何心底的某处有些隐隐作痛。 流光依旧喜欢粘着陆芷昭,陆芷昭不接近也不反对,且看看他到底想做什么,只是手下那些神使的目光很是刺眼,一时之间流言蜚语肆起,众人纷纷为神羽君打抱不平,咒骂陆芷昭水性杨花,有了大祭司还去勾引流光,其中说得最起劲得便是蜜萝。 许是觉得陆芷昭已经失势,蜜萝带头在人群中编造过去卿素干过的「丑事」,说她过去便喜欢勾搭男人。即便陆芷昭从她身边路过,她也照说不误,很一副很得意的模样,再想想蜜萝曾经对她的殷勤,简直让人作呕。 也罢,你们且说,你们且骂,总归你们没有多少时间可以逍遥快活了。 六月中旬,神司的队伍终于回到了都城,神羽君回到神司的第一件事,便是宣布——废除陆芷昭「天女」的身份。 第047章 如果换了祭司呢 当晚,神羽君便派人把陆芷昭的东西搬回了她原来的屋子,那间偏僻破旧的小屋,住在她附近的神使纷纷围在一起嘲笑她,陆芷昭一个眼神过去,那些人立刻噤声,毕竟,陆芷昭即便不再是天女,她也依旧是一个九阶神使。 但是曾经因为血池之事而被剥夺阶位的意珍,却再次猖狂起来。血池一事后,大部分的神使在一个月后的进阶考试中再次恢復阶位,除了每晚的巡游以外,她们的生活没有任何改变,意珍甚至也成功晋升为了七阶神使。 「哟,我们的天女大人怎么住在这么个破地方啊?」第二日,意珍便带着自己的一众姐妹上门来挑衅。 她说完这句话,立刻有人提醒她:「姐姐你怎么忘了,卿素已经不是天女了!」 意珍故意装出惊讶的表情,问那人:「怎么会事?」 那人捂着嘴笑道:「因为啊,她与流光长使……做了那事。」 「那事?什么事?」意珍先是一脸「疑惑」,随即震惊地张大嘴,厌恶地尖叫道,「真下流!」 彼时陆芷昭正坐在窗边看书,她们毫不避讳地在窗外谈论此事,故意奚落她。 陆芷昭并不生气她们所说的话,只觉得她们打扰她看书着实烦得很,于是她随手将书扔出窗外,对着门外喊道:「意珍,帮我把书捡回来。」 意珍不能忍受自己像条狗一般被陆芷昭使唤,立刻回绝:「你自己不会捡啊!」 陆芷昭扯了扯嘴角,沖她露出一丝冷笑:「我再说一次,捡回来。」 族中有规定,低阶神使必须尊敬高阶神使。虽然陆芷昭失势,但她毕竟是个九阶神使,意珍只是区区七阶,她不能不听陆芷昭的吩咐。 意珍冷哼一声,不情不愿地走过去,捡起地上的书,从窗户口递给她:「拿去。」 陆芷昭扫了她一眼,离开窗边,坐回来屋内的椅子上:「我够不着,拿进来。」 「你!」意珍刚要回嘴,但是想了想,还是咽了回去,大步走到门口,勐地将门推开。 「你就是这样对待长使的?」陆芷昭目光一犀,「把门关上,重新来!」 意珍咬了咬牙,关上门,轻轻扣了扣:「长使大人,我来给您送书了。」 让她在外面站了好片刻,陆芷昭才道:「进来吧。」 很快,意珍推开门进来,陆芷昭嘱咐她把门关上。 意珍一脸不情愿,却不得不毕恭毕敬地将书送到陆芷昭面前。 「见到长使不知道行礼么?」陆芷昭坐在凳子上睨视她。 意珍用牙齿将嘴唇咬得发白,缓缓跪倒在地,忽然,一道铁索瞬间从她的膝盖下生长而出,紧紧缠绕住她的她全身,意珍想反抗,根本动弹不得,想叫喊,却被铁索勒住了喉咙。铁索越来越紧,越来越用力,窒息濒死的恐惧让意珍双眼通红脸色发青:「救……救命……」 而陆芷昭却悠哉悠哉地将一只腿翘在另一只腿上,单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用书挑起她的下巴,笑道:「你给我记好了,下次见面再这般无礼,可别怪我手下无情,滚!」 随意珍一众的神使们在门口等着了半天也不见意珍出来,正在奇怪中,忽然房中传来一阵毛骨悚然的尖叫,随后意珍满脸惊恐地夺门而出。 陆芷昭斜靠在椅子上,笑得一脸邪魅,不过一个小小的阵法就让她吓成这样,可真是有趣。 日子一天天过去,神司里依旧满是流言蜚语,却再没有人敢在陆芷昭面前放肆。但奇怪的是,神羽君也没有下一步的动作,除了不怎么理睬陆芷昭外,公事依旧交给陆芷昭去办,好似那件事没有发生过。她仍然过着与以往相同的日子——清晨去皇宫里面圣,听流光和悠游汇报族里的大小事,再回来传达给神羽君。 终于,半个月后,有人按捺不住了。 深夜,流光敲响了陆芷昭的房门。 「谁?」陆芷昭披着衣服起身。 「是我。」流光小声道。 「这么晚了你来做什么?」陆芷昭站在门口,并没有开门。 「姐姐莫要误会。」流光的声音带了点笑,「是长老要见你。」 陆芷昭心头一跳,机会来了! 她很快穿好衣服,随流光来到长老的房中,只见空当地房中,只坐着大长老一人。 陆芷昭觉得有些疑惑,她警惕地看着流光关上了身后门。 「卿素,过来。」大长老朝陆芷昭招了招手。 陆芷昭犹豫了片刻,还是顺从地走过去,跪坐在他面前:「不知长老深夜唤我来,是所为何事?」 大长老长嘆一口气:「这段日子,你受苦了。」 受苦?陆芷昭皱眉,心里跳出来一个念头,大长老这是要……招安? 「神羽君对你着实太过分了。」大长老继续道,「我知道你同流光情投意合,却因为天女的身份,不得不听他的话。」 与流光情投意合?大长老是如何看出来的?不,或者说大长老为何要故意这样说? 见陆芷昭不说话,大长老便又接着说:「只要你想,你依旧可以是天女!」 「不可能,祭司大人决定的事,谁也无法改变。」陆芷昭配合大长老装出一副悲伤的模样。 「没错,祭司决定的事,谁也无法改变,但如果……换了祭司呢?」大长老终于说出了他的目的,他想要换掉祭司! 长老与祭司的不合由来已久,而长老中最有权威的便是大长老,所以说到底,神司内部的矛盾其实就是大长老和祭司的矛盾,一山不能容二虎,大长老和祭司只能存其一。如今的神羽君很显然不与长老妥协,经常独断行事,大长老对他十分不满,想要换掉他,但是换成谁才能乖乖听他们的话呢? 流光! 陆芷昭全身一个激灵,想明白了整件事的缘由——这件事,十有八九就是大长老一手策划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卿素成为他们的人。他先坏了卿素的名声,离间她与神羽君的关系,再次让卿素在族里孤立,随后又抛出橄榄枝,若是以前的卿素,必然会感恩戴德地接受。 卿素以为自己与流光有了夫妻之实,不得不对流光死心塌地,这样一来,继于飞以后,大长老又有了一个新的眼线监视神羽君。 好机会!真是个好机会!陆芷昭抑制住内心的狂喜,她终于找到可以摧毁神司的方法了!那就是,让神羽君和大长老互相残杀,让神司内部乱成一团,届时再动用皇族的力量,便可将神司一举推翻! 虽然心中欣喜万分,但是表面上依旧要装出一副惊讶的模样:「换掉祭司?现在的祭司大人尚未选出下一任的祭司,那说明下一任祭司尚未出世,难道要我嫁给一个尚未出世的孩子?」 「我怎么会让你做这种荒唐事?」大长老哈哈大笑起来,「下一任大祭司,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果然是流光! 「流光?」陆芷昭瞪大双眼,「大祭司岂是说换便能换的,大长老你这是要……」 看陆芷昭露出犹豫的神情,大长老立刻眯起双眼,威严起来:「你可别忘了,你本是神羽君未来的妻子,却做出与旁人私通的事,这可是犯了族规的大事!」 恩威并立么? 陆芷昭无辜道:「我那日是喝了酒的,我也不想……」 「孩子你莫要多说,长老我也是年轻过的,我晓得你虽为天女,却控制不住自己的心爱上了旁人。」大长老又做出一副过来人的模样,安慰她,「你以为神羽君为什么只是废了你『天女』的名号而没有惩罚你?还不是我护着你的!」 真是好笑,明明是你一手策划,却要将事情扭曲至此,把神羽君说成恶人,你反倒成了好人,不过这也更说明了大长老与神羽君矛盾的激烈。 不过有一点大长老说得没错,他年轻的时候的确不是个好人。 陆芷昭「再三思索」后,终于沖大长老磕了一头:「多谢大长老。」 大长老满是褶皱的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神情:「无妨,我知道你在神羽君手下受了许多委屈,往后你跟着我,跟着流光,我们必然不会亏待你。」 「是,大长老,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你尽管吩咐。」陆芷昭一脸决然。 大长老和蔼地拍了拍她的脑袋:「好孩子,长老没什么要吩咐你做的,你只需要帮我们看着神羽君,他一旦露出什么把柄,立刻告知我们便是。」 陆芷昭点头应下,末了又加上一句:「但是长老,我有一个条件。」 大长老立刻说:「放心,流光继位之后,你依旧是天女。」 陆芷昭害羞地笑了一笑:「我不是说这个,我想向大长老要一个人。」 「谁?」大长老问。 陆芷昭微微勾起嘴角:「蜜萝。」 听见这个名字,大长老和流光对视一眼,流光解释说:「那天是我让蜜萝来的,前一日我正好有事找她,她并非故意……」 简直是不打自招,陆芷昭心中一阵冷笑:「大长老误会了,我之所以要她,是因为上次的天净锁一事。」 第048章 食髓知味 「之前正是由于她在我进阶的时候使用天净锁,我才会被族人误会。」陆芷昭解释说,「这件事于飞也知道,长老若是不信,大可以去问他。」 于飞退到八阶神使后便一直安安分分,虽说他现在没什么用处了,但也依旧是大长老的人,想必他已经从于飞那里听说了什么,他问:「那么你想如何?」 「自然是……也让她常常这种滋味。」陆芷昭的脸上依然挂着温和的笑。这句话暗含深意,说得不仅仅是蜜萝,还有在座的流光、大长老,只是他们都听不明白罢了。 门外忽然闪过一道惊雷,大雨倾盆而至,陆芷昭走出长老的屋子,她抬头看着天边一道道闪电,在黑暗中挑起了嘴角。 第二日,大雨依旧在下,将朱红色的宫墙遮上一层朦胧的雨雾。 即便下了大雨,陆芷昭也不得不照常进宫。雨势颇大,好在当她返回神司时,雨势渐小,只打湿了靴子。 「下个月便是选秀的日子了,由兰妃娘娘把关,陛下希望大人您也能去。」她将慕容肃的话禀告给神羽君。 正在看文书的神羽君皱了皱眉:「嗯,下去吧。」 陆芷昭并没有动作,一直站在房间中 央,直到神羽君疑惑地抬头看着她,她方道:「昨晚,流光带我去见了大长老。」 神羽君眸光一闪:「你对我说这个做什么?」 「你不想知道他对我说了什么吗?」陆芷昭勾起嘴角,「现在,族里无依无靠的人,可是你了呢。」 神羽君同样回给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废了你『天女』的名号么?」 「为什么?」神羽君既然这么问,那必然不是因为她与流光的事,陆芷昭等着听他的解释。 「过去,你之所以树敌颇多,正是因为你『天女』的名号,以及我的重视,倘若现在这两者你都没有了,谁还会在意你呢?」神羽君幽深的瞳孔里露出一丝狡黠,原来这么多天的冷淡都是他故意的! 陆芷昭强深吸一口气,这些天她内心的煎熬都化作了此刻想揍他的冲动:「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早些对我说!」 「怎么?生气了?」神羽君好笑地看着她,「我听说你『欺负』低阶神使也挺开心的,便不忍心剥夺你的乐趣。」 陆芷昭简直无话可说,只愿意给他一个白眼。 神羽君轻笑一声,随即说:「好了,言归正传,我之所以不告诉你,就是怕你听了我的计划后表现得不真实,让大长老看出破绽,既然他已经找过你,那么我猜,应该是让你监视我吧?」 「是。」陆芷昭也严肃起来,「他想让流光取代你。」 神羽君听到此并不惊讶:「我想也是,毕竟从我继位以来,族中的大小事几乎都是由我一人经手,这么不听话的『棋子』他不会喜欢。相反,流光作为他最疼爱的曾曾孙,从来都是听他的话。」 怪不得大长老敢让流光代替神羽君,原来他们还有这么一层关系。 「可是他这么做,其他长老知道了不会反对?毕竟大长老一直不死,二长老便只能屈居其下。」陆芷昭分析道,「如果能说服二长老站到我们这边……」 「不可能。」神羽君一口回绝,「所有长老都是大长老的人。」 「为什么?」陆芷昭不明白。 「你以为大长老为什么能如此长寿?」神羽君好看的眉眼带上了一丝凌厉,「听闻他有神器,只要不断修行,就可以长生不老,甚至还能返老还童。他以这样的条件引 诱其他的长老,只要他们顺从他,他就能协助他们长生不老。」 「神器?真的有那种东西么?」陆芷昭颇为吃惊。神器的威力比法器厉害上千百倍,只在传说中出现的东西,传闻那是神明遗留在人间的,但从没有人真正看见过。 「我也不能确定,但是两年前我的姨婆有幸坐上十长老的位置,在她临去世前的几天,大长老用此条件诱 惑她投靠他,姨婆没有答应,并将此事告诉了我。」神羽君道,「而且他也的确长寿地活到了今日。」 忽然,陆芷昭想到了什么,坏坏地勾起了嘴角:「你将这些都告诉我,就不怕我背叛你?」 神羽君抬眼望着她:「你会么?」 陆芷昭双手撑在他的桌子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当然会啊。」 神羽君无语地扫了她一眼,不再理会她,继续看文书。 竟然敢无视我? 陆芷昭强硬地用食指挑起他的下巴,调侃他道:「如果我背叛你,你会哭么?」 神羽君危险地眯起眸子:「几天没管你,你的胆子大了许多啊。」 「还有更大胆的呢。」陆芷昭说着侧身坐上他的桌子,看准了他淡粉的唇,一口咬下去。 不知什么时候,大雨竟然停了,阳光冲破乌云,透过大开的窗户,照在两人身上,将一切都染上一层金黄,周围似乎有不知名的鸟叫声,还有屋檐上的落水打在芭蕉上的啪嗒声…… 神羽君没有料到陆芷昭会忽然吻住他,他愣了那么片刻,随后立即反客为主,兇狠地迎合她。 之前附身姜雪的时候陆芷昭就知道,神羽君根本没有吻技,只会粗鲁的啃噬,但是他粗鲁,陆芷昭偏要比他更粗鲁,两人的亲吻就像是一场战争,双方皆只攻不守,至死方休。 因为弯下腰来的缘故,没过多久陆芷昭便累了,想要结束这个吻:「够了……」但神羽君只给了她说出两个字的时间,又再次堵住她的唇。 知道她这样的姿势很不舒服,于是神羽君忽然起身,打横将她抱到另一侧,随即他坐回椅子上,将她稳稳安置在自己的腿上,一手按住她的脑袋,一手抬起她的下巴,迫使她不得不张嘴……在做这一切的过程中,他的唇一刻也没有离开过她的。 这样的姿势虽然比方才舒服多了,却也更加方便他的侵略。 嘴唇很痛,舌尖还尝到了一股腥味,定然是神羽君咬破了她的唇,陆芷昭在心里骂个不停,但不知为什么,正是这样的缠 绵放纵,竟然让她意外得放松。 这些日子以来的委屈、悲伤、愤怒、憎恨……所有的所有,都在这个吻里烟消云散。 不知过了多久,食髓知味的神羽君终于捨得放开她,一脸餍足的舔了舔嘴角:「味道不错。」 「味道不错?那我该说什么?谢谢惠顾?客人记得下次再来?」陆芷昭愤愤得翻了个白眼,方才她都快窒息了他都不放过她。忽然,她余光一扫,瞥见了他的嘴唇,她又舔了舔自己的嘴角,随即忍不住低唿一声:「哎呀……」 原来方才尝到的血腥味是他的,被咬破嘴唇的人是他…… 「怎么了?」神羽君问她,声音慵懒又性感,眼睛里满是贪婪。 陆芷昭觉得再继续下去自己会很吃亏,于是立刻从他身上下来:「没什么,我就不打扰祭司大人工作了,告辞。」 神羽君懒洋洋地撑着脑袋望着她:「那你想去打扰谁?」 陆芷昭整理了一下被他弄乱的髮鬓,故意说:「当然是去找我『小情人』。」 神羽君立刻变了脸色:「我早就提醒过你,让你离他远点!」 「哟,这就生气了?」陆芷昭有意撩他,微微侧脸,抬起下巴,笑道:「当日你来『捉姦』之时,不很淡定得很?」 房间里的气氛变得冰冷无比,神羽君全身散发着一股浓浓的寒意,他缓缓站起身,朝陆芷昭走来:「你以为这几天我为什么不理你?难道你看不出我在生气?还是说明知道我在生气,却不肯来向我解释?」 「你的意思是怪我咯?难道我不说你就不知道是流光陷害我?」陆芷昭一下子愣住,所以这几日他一直冷着脸是因为……吃醋?可他方才还说是怕跟她解释之后会在大长老面前露馅!明明是他知道一切还要一直摆着一张臭脸,现在倒反过来怪她! 神羽君一步一步朝她走来,嘴角挂着一丝危险的冷笑:「很好,胆子越来越大了,我觉得你很有必要再搬回来,我会好好地调教你!」 眼见神羽君就要靠过来,陆芷昭立刻推门而出,狠狠地将门关上,然而等她平復了心情后又十分懊恼,她为什么要吓得落荒而逃?就应该跟他正面刚啊!这局又是她输了? 陆芷昭并不知道,她离开后,神羽君嘴角温柔的笑容久久不能散去,一页文书看了一个上午都没有看完。 当夜,陆芷昭便通过流光再次见到了大长老。 「神羽君有什么动静?」大长老问。 摇曳地灯光下倒映在陆芷昭的瞳孔里,神秘又魅惑:「下个月选秀,皇上指明要兰妃和大祭司把关。」 大长老并不惊讶:「这不奇怪,以往皇上都是这样嘱咐的。」 陆芷昭试探地问他:「难道大长老不知道祭司大人同兰妃娘娘的关系么?」 大长老沉吟了片刻:「他们之前认识这是人尽皆知的……」 「我知道长老您的意思,这两人之间的确并没有什么。」陆芷昭露出一丝莫测的微笑,「但是啊,三人成虎,当说得人多了,自然就是真的了,这件事情族里很多人都知道呢。」 第049章 纷乱 「祭司大人,大长老最近可能会有所行动,造谣你和兰妃的关系。」 「大长老你可要小心了,我从大祭司那里听到一个消息,您似乎有……能够长生不老的神器?他想找个藉口置您于死地,然后夺走神器呢。」 …… 这几日,陆芷昭一边在神羽君面前告告状,一边在大长老面前告告状,看着两人的矛盾一点点堆积,她别提有多开心了,接下来只要看他们谁先动手,不过那已经不是她需要管的了,仇恨的种子已经种下,只需要耐心等待它发芽开花即可。 现下最重要的是找到一个新的身体,混进皇宫里,只要能控制住慕容肃这个昏君,那么整个天下便都是她的了。 然而太后早逝,慕容肃身边又无宠臣,唯一能控制他心神的便是兰妃,但是兰妃那样心狠手辣的女子,陆芷昭才不屑于附她的身,而且只要一想到兰妃曾经与慕容肃同床共枕做过那些事,她便忍不住全身打冷战,被慕容肃玷污过的身体,她更不会要。 最好能找到一个女子,既是慕容肃的妃子,从又为被他宠幸过。陆芷昭原先打算着在后宫找一个不受宠的妃子,但是在皇宫里附身的危险太大,毕竟皇宫中有神羽君的结界,她虽然不是怨灵恶鬼,但难免不会被发现。 再者说,一个不受宠的妃子忽然成了陛下心尖儿上的人,更会惹人怀疑吧,不如找一个慕容肃从未见过的女子,比如说……秀女? 「蜜萝你怎么回事?让你去捉鬼,你却把它放了?」高阶神使正当着众多神使的的面大声训斥蜜萝。 蜜萝一脸愧疚,不停鞠躬道歉:「长使赎罪,我下次一定……」 「下次?你以为你还有下次?」 听着长使愤怒的训斥,蜜萝觉得心里很是不痛快,这段日子以来她的运气很差,做什么都做不好,做什么都是错。巡游的时候莫名其妙跟丢了队伍,修行的时候总是无法集中…… 再比如今日,她奉命去西市一家赌场里抓鬼,那小鬼是生前是个流 氓混混,很喜欢赌博,输光了家产无法还债被迫自杀,变成鬼后依旧喜欢赌博,在夜晚人满为患的赌场里混迹在人群里,悄悄换掉他们的筛子。 到不是什么厉害的恶鬼,但蜜萝记得自己明明已经用符纸定住了那小鬼,却不知怎么得让他挣脱了,她一个六阶神使竟然犯下这样的失误,实在是不应该。 「无意中」听见动静的陆芷昭走进人群,问道:「怎么回事?」 众人一见是陆芷昭,立刻鞠躬,齐声喊道:「见过长使。」 就连蜜萝也不情不愿地弯下腰。 高阶神使也谄笑着鞠了一躬,将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陆芷昭,不仅如此,还添油加醋地将蜜萝近日来犯得错误都罗列了一遍。 「原来如此。」看着蜜萝不甘心的神色,陆芷昭面无表情地说道,「今夜我正好也要巡游,便让她跟我一起吧,我倒要看看,她是如何的失职。」 近一年之后,陆芷昭同蜜萝再次在同一个队伍里巡游,但两人调换了位置,现在是陆芷昭在前带领着队伍行进,蜜萝则默默地跟在队伍最后。 来了,又来了。 蜜萝绝望地看着周围的一片黑暗,明明方才还看见自己一臂之遥的地方就是前方神使的后背,如今却什么也看不见了,无尽地黑暗,什么也没有…… 「长使大人你看,蜜萝又在那里发呆了,像中了邪了一样……」走在前面的神使轻声对陆芷昭说道。 她们已经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了,因为蜜萝此刻的样子非常可怕,她们又察觉不出鬼魂的阴气,蜜萝又是队伍里阶位比较高的,因此谁也不敢靠近,好在只要稍等片刻,她便会恢復。开始队伍还会刻意停下来等她,次数一多,巡游的侍卫便不肯再等了,知道她自己恢復后自然会跟上来。 陆芷昭对其他说:「你们先走,我留在这里看着她。」 陆芷昭毕竟是九阶神使,她的话旁人不敢不听,于是纷纷同巡游的士兵们继续前进。 正当蜜萝在黑暗中徘徊摸索时,忽然一个白色的身影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她一愣,随即露出无辜的表情:「阿素!你终于来救我了!」 陆芷昭用袖子掩住口鼻,皱眉看着她:「事到如今还要装出这副模样,可真是难看。」 「你……你在说什么呢?我们可是最好的朋友啊!」蜜萝依旧不肯露出本性。 「既然如此,那么你就在这里继续待着好了。」说完,陆芷昭微微一笑,她的身影渐渐变得模煳。 「等等!」蜜萝大吼一声叫住,咬咬牙,低下头去,当她再次抬头的时候,她的眼神变了,不再是无辜与天真,而是充满了憎恨与不甘,「你究竟对我做了什么?为什么要把我关在这里?」 满意地看着蜜萝的表情,她疑惑地问:「我把你关在这里?真是奇怪,难道不是你自己走进来的?」 「你在说什么鬼话!」蜜萝大吼道,「我知道你想报復我,故意在人前让我出丑,就像曾经的你一样!但是现在你已经是九阶神使了,一个人之下万人之上,而我却只是个小小的六阶神使,难道还不够吗?」 「你以为我成为九阶神使是为了报復你?真是可笑,你以为自己走到今日,是因为我?更是可笑。」陆芷昭冷冷地瞧着她,就像瞧着一个跳樑小丑,「你自己好好想想,今日为什么会被困在此地,难道不是你自己一步一步走进来的么?」 不待蜜萝说完,陆芷昭又接着道:「从你一开始接近卿素,就是因为她天女的身份吧,那时候你是抱着怎样的念头?是想让她嫁给大祭司之后拉你一把,给你好处,还是想同其他人一样欺负她?可能两种欲望都有吧,这才在表面上接近她,但背地里又使着各种手段欺负她吧?可是以往弱小得只能依靠你活下去的卿素,忽然决定晋升七阶,竟然还成功了,你开始感觉到了恐慌,你再也控制不了她,于是你终于决定——杀了她,还不需要弄脏自己的手,只需要煽动所有嫉恨她的人,一起杀了她就好,所有人都想杀了她,那么即便你伸手捅了一刀,也没什么关系吧……」 看着陆芷昭一步步靠近她,蜜萝忽然觉得惊恐万分,她全身颤抖着后退,嘴里嘟囔着:「别过来……别过来!」 陆芷昭根本不理会,继续说道:「可是卿素没死呢,反倒被大祭司注意到,带到了身边,帮助她成为了九阶神使,啊……真是好嫉妒呢,如果卿素死了,说不定下一个天女就是我呢!大家都这样想,所以你这样想,也是应该对吧?于是流光找到你说出他的计划以后,你毫不犹豫就答应了。你看,是你自己一点点丢弃了卿素的友谊,一步一步走到这里的,不是么?」 陆芷昭的瞳孔里像是有一条不停舞动的毒蛇,它从那漆黑的眸子里钻出来,缠绕住蜜萝的全身,吐着冰冷的信子,折磨着她的神经。 「别说了,不要再说了!啊——」蜜萝忽然惊叫一声,募得全身僵硬,神色呆滞,眼神空洞,愣愣地看着前方。 陆芷昭凑近在她耳边,轻轻呢喃道:「既然这么辛苦,不如放弃了如何?」 「放弃?」蜜萝痴痴地重复着陆芷昭的话。 「对,既然得不到神羽君,修行也无法突破,不如放弃神羽君,放弃嫉妒,放弃思考,放弃一切,不要做蜜萝了,只要听我的话就好。」陆芷昭的声音充满了诱 惑,像是海上诱 惑帆船触礁的海妖,「只要听我的话就好,什么都不用想……」 「什么都……不用想?」 「没错,只要按我说的做就好……」 催眠成功。 看着蜜萝呆滞的眼神,陆芷昭知道自己的成功了。 夜影的声音从手镯里传来:「为什么要这么麻烦?先是每次巡游的时候在暗处找她麻烦,故意放走她捉的小鬼,现在又花这么大的力气催眠她,这个女人还不值得你如此费心吧?」 「因为她是卿素的好朋友嘛,所以值得被特别对待。」陆芷昭说得一本正经。 夜影勾起嘴角:「我爱死你这种做了坏事又非要粉饰太平的性格了,说吧,你究竟想做什么?」 陆芷昭挥手扯掉之前的结界,兴奋地看着夜幕中悬挂的红色腥月:「自然是让她替我做一些,我做不了的事情。」 三天后,在众人熟睡的深夜,一簇火光冲上天空,忽然有人大喊道:「着火啦!藏书阁着火啦!快救火!」 神使们纷纷从床上爬来,提着桶取水救火。 就在众人一片纷乱之时,忽然又有人大吼道:「不好啦!大长老……大长老被人刺杀了!那人跑了!快抓住她!」 九阶神使卿素匆忙赶到,率先跟随着那暗害大长老的人影朝神司外奔去。 然而,天亮之后,巡游的队伍在东坊偏僻的小巷中发现了昏迷不醒的卿素,而当她醒来之后,已然失去了这一年所有的记忆。 第050章 小姐的病好了 陆芷昭醒来的时候,觉得全身都疼痛难忍,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当初姜雪的身上,但这绝不可能,她明明附身的是个大小姐,平日里做过最粗的活恐怕就是女红了,怎么会感觉犹如被人狠狠打过一般? 「小姐你醒啦?」 陆芷昭一动,身边便有个小丫鬟走过来,扶着她坐起身,捧着一旁早已准备好的衣衫要给她更衣。 「咳咳……」陆芷昭清了清干涩的喉咙,「现在什么时辰了?」 忽然,小丫鬟的动作顿住,一脸惊讶地望着她,任由手中的衣衫滑落在地。 陆芷昭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奇怪地问她:「你怎么了?」 谁知她刚说完这句话,那小丫鬟便惊叫一声,冲出了房间,边跑还边喊:「小姐好啦!小姐的病好啦!小姐不疯啦!」 啊?不疯了?难道这具身体以前是个疯子?怎么会?这个身体名叫方越兮,是吏部尚书的二女儿,即将入宫的秀女,才貌俱佳,颇得爹娘宠爱,她特意在秀女的名单上精挑细选,琢磨了好几日才选出这么个家世和才貌都能与兰妃并肩的大家闺秀,怎么会是个疯子? 陆芷昭突然想到了什么,立刻跌跌撞撞地下了床,在梳妆檯上找到自己的铜镜,定睛一看——柳眉微翘,双目含情,樱桃小口,肤如凝脂,无论是从哪一面看都是个倾国倾城的绝世美女,但这的的确确不是方越兮,这具身体比方越兮更加好看。 陆芷昭不禁回忆起昨晚的情形。她一早打探好了吏部尚书方浩然的府邸,摸清了方越兮的闺房所在,就等着在她的睡梦中直接附身,结果不巧得很,昨夜正遇到方越兮欺负自己的姐姐——方越婵。 方越婵虽然是方浩然的嫡出长女,但是因从小痴呆,一直不受方浩然待见,唯有其母孙氏对她疼惜有加,但是孙氏一直生不出儿子,方浩然便娶了一个偏房尹氏,那偏房的肚子很是争气,进门不到一年便给方浩然生了一对龙凤胎,姐姐便是方越兮,弟弟叫做方越伦。 孙氏在五年前染了重病去世,尹氏便做了方浩然的正妻,她之前还是偏房的时候,孙氏没给过她多少好脸色看,而碍于孙氏的主母地位,孙氏只能隐忍,如今她死了,尹氏便能正大光明地在方越婵身上报復回来了。 方越伦和方越兮自是站在孙氏这边不用说,就连方浩然也睁一只闭一只眼,任由他们欺辱方越婵,而方越婵本就痴傻,根本不晓得还手,好在还有一个贴心的丫鬟一直护着她,否则恐怕早就一命呜唿了。 昨夜不知方越婵又哪里得罪了方越兮,方越兮让人将她一顿毒打不说,还让人将她推下池中,看她挣扎的样子取乐,陆芷昭正要趁机附身之时,方越婵不知哪里来的蛮力,既然挣扎到了岸边,一把拉住了方越兮的脚踝,将她拖下了水。 思及此,陆芷昭忍不住嘆一口气,现在看来她是在混乱中,附身在了方越婵的身上,但是坊间皆传闻方越婵是个又胖又矮的丑八怪,怎么会这么漂亮?而且更让她气恼的事,方越婵之前是个傻子,脑子里一片混沌,除了家人的面孔,其他的记忆一概没给她留下。 陆芷昭掀开方越婵的袖子一瞧,果然伤痕累累,青一块紫一块。陆芷昭看着铜镜中的美人露出一丝邪魅的笑容,心想,既然附了你的身,那么便让我来替你报仇吧。 门外一阵匆忙的脚步声,陆芷昭拿过一旁的外衫披在身上,等着方浩然和尹氏等人走进,毕恭毕敬地向他们行了一礼:「女儿见过爹爹,见过后娘。」 尹氏的脸色很难看,倒是方浩然惊喜万分地走上前,扶起陆芷昭:「这可真是件大喜事啊!老天爷保佑,治好了你的病!爹爹真是……太高兴了!」 陆芷昭勐地扑进方浩然的怀中,陪他一起扮演着这场亲情戏,顺便用余光瞄着尹氏铁青的脸。 原先服侍陆芷昭的小丫鬟也抹着眼泪道:「若是夫人还在世,知道小姐的病好了,她一定很高兴!」 陆芷昭知道她叫春楠,笑着对她道:「定然是娘亲在天上保佑着我呢,我待会便去给娘亲扫墓,春楠你去准备一下。」 「急什么,今日你终于痊癒,我们一家人应该好好庆祝一番才是!」方浩然笑得合不拢嘴。 而此时尹氏却阴阳怪气道:「老爷,你可别忘了昨日越婵将越兮拉下水去,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呢,您大度不责罚便罢了,还要给她庆祝?」 方浩然心里清楚得很,知道事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袖子一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过是姊妹之间的小误会,一家人哪有隔夜的仇,让越婵在饭桌上道个歉便罢了。」 尹氏十分不满,但是看方浩然不耐烦的神色,也不敢再多说。 「那你先在房中休息一下,中午过来同爹娘弟妹们吃个饭。」方浩然说着便带领尹氏和下人们离开了。 待她们走后,春楠立刻紧紧地抱住陆芷昭,又哭又笑语无伦次地道:「小姐!你终于好了!夫人!夫人您看见了吗!」 陆芷昭无奈地将她推开:「我是病好了又不是病死了,你哭什么哭,快服侍我更衣洗漱!」 「是是是!」春楠匆忙擦掉眼泪,从衣柜里重新拿了一件裙子,「小姐,你今天一定穿这件,这是衣柜里最好看的裙子!今天无论如何您都要美美的!」 「随你吧。」陆芷昭随口应道,她此时正在烦恼另一件事,一件相当麻烦的事,之前她之所以挑中了方越兮,正是因为她是下个月即将入宫的秀女,但是现在她意外附身在了方越婵的身上,看方才尹氏的模样,如若她离开方越婵的身体再附身于方越兮的身上,恐怕方越婵的小命便要保不住了。但方越婵不是秀女,进不了宫,成不了慕容肃的妃子,如何能控制他,控制天下? 除非……除非让方越婵取代方越兮的位置,进宫选秀。 「小姐,小姐你是不是又病了?为什么笑得如此……如此可怕?」春楠担忧地望着陆芷昭。 陆芷昭立刻收敛了表情,正经地说道:「没什么,我只是有些饿了,你先拿些点心来给垫垫肚子。」如今快要到晌午了,再吃早饭怕是就会吃不下午饭了,先用些点心好了。 春楠有些犹豫,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服侍陆芷昭洗漱完毕后,她便去厨房拿了些点心回来,看见陆芷昭吃得狼吞虎咽,她终究还是忍不住小声提醒道:「小姐,你……你少吃些吧……」 陆芷昭莫名其妙地扫了她一眼:「我才吃了多少?」 陆芷昭并非责怪她,只是往日在神司居高临下惯了,语气有些重,春楠以为她生气了,立刻解释道:「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是怕……是怕小姐又像五年前那样……」 陆芷昭见她说了一半便停住,问她:「哪样?有什么话直说便是,说一半又不说是什么意思?」 春楠沖她尴尬一笑:「小姐你忘记了么,五年前你的体重……是如今的两倍,后来夫人死后,尹夫人经常给你吃粗茶淡饭,这才把体重减下来,我……奴婢怕你如今病好了,又给吃回去了。」说完,她立刻有解释说,「奴婢不是说您之前那个样子不好看,只是……您现在的样子的样子更好看,奴婢想让您……一直好看下去!」 原来以前方越婵是个胖子?怪不得坊间如此传言。 陆芷昭看她的样子,知道她是真心为她着想,于是忍不住笑道:「我与之前大不同了,你可是怕我了?一口一个奴婢,一口一个『您』的。」 「有点儿。」春楠嘿嘿一笑,老实地说,「以前的小姐像个孩子似的,没有我便什么都做不了,成天叫着我名字,对着我傻笑,而如今的小姐……更加威严了,像个真正的大小姐了!」 「春楠你听好,无论我变成什么样子,你都是我唯一信任的人,在我面前你无须拘束,我虽然病好了,但是过去你所做的一切我一直都清楚,过去你在我面前如何,现在在我面前依旧如何。」陆芷昭沖她露出一个倾国倾城的笑容,「明白么?」 春楠听着听着,眼泪又落了下来,哽咽着回答:「是,小姐。」 一群下人们围在一起小声讨论。 「那是……大小姐?」 「什么?那竟然是大小姐?!」 「你不知道?大小姐的病好了,不疯了!」 陆芷昭出了房门一路走过去,不知听到了多少如上的对话,但是因为在神司里养成的习惯,她同神羽君一样目空一切,无视这些下人。 当她踏进饭厅的时候,众人都惊呆了,抽气声此起彼伏,众人皆不敢相信这便是过去那又痴又傻的方越婵。 她一身华丽的紫色长裙,外套薄纱,性感的锁骨在薄纱下若隐若现,更显脖颈的修长,她未施粉黛,整个人却明艷无比,乌黑的秀髮盘成了一个简单的髮髻,剩下的头髮则搭在一边,自然垂落在胸前,只消一个眼神,全天下的男人都愿意为她赴汤蹈火…… 看着桌边方浩然欣慰的神情,尹氏和方越兮一脸见鬼的表情,以及方越伦痴迷的神色,陆芷昭忽然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期待。 第051章 一笑万古春 从陆芷昭走进饭厅,到坐在方浩然身边,尹氏和方越兮皆是一副咬牙切齿的表情,但陆芷昭根本不理会她们,要知道这个家的当家人始终都是方浩然,只要赢得方浩然的欢心就好,其他人根本无需考虑。 「爹爹,以前女儿因为身体的缘故,从未能好好尽过孝道,这是女儿的失职,还请爹爹多多包涵,女儿敬爹爹一杯。」陆芷昭双手端起酒杯,对方浩然道。 陆芷昭一直长袖善舞,论起对付男人,无论是什么样男人,什么样角色的男人,她都有绝对的自信,加上这个身体更添好感,天下没有不爱美人的男人。 往日里又痴又傻的女儿变得如此乖巧懂事,方浩然又惊又喜,连忙扶着她的手让她坐下:「一家人嘛,无需这么客气,你此前生病,更辛苦的该是你才对。」 陆芷昭一口饮下杯中酒,又倒满一杯,笑着对尹氏道:「后娘,多谢您在女儿生病期间的照顾,若是没有您,女儿也不会有今日。」 她话里有话,尹氏不会听不出来,奈何此情此景,尹氏根本不能发作,只好忍气吞声,阴着脸喝下这杯酒。 陆芷昭岂能让她好过?见她如此反应,立刻又问:「后娘为什么这般神色?这可是在怪女儿过去未曾尽过孝道?还是说,后娘在怪昨晚的事?昨晚……是我不好,我不知道如何得罪了妹妹,让妹妹这般生气……我知道我总是说些胡话做些胡事,妹妹让人打我,将我推下池中都是应该,我只希望妹妹和后娘莫要再生气了,若是气坏了身子,我……我该如何赔罪才好呢?」 眸中闪烁着楚楚可怜的泪花,陆芷昭委屈地端着酒杯,全身微微颤抖,像是隐忍至极。 她这一招以退为进,让一向讨厌她的方越伦都忍不住开口:「娘,姐姐,人家都道歉了,你们给个面子笑一笑,不就过去了。」 陆芷昭听见此话,勾人心魄的眼神向方越伦扫过去,方越伦立刻红了耳朵。 方越兮的脸色黑到不能再黑,咬牙吐出几字:「你懂什么?闭嘴!」 陆芷昭方才那番话,看似是在道歉,可其实字字诛心,每句话都在控诉方越兮的恶行。 「好了好了!」方浩然也是一脸不耐烦,对方越兮和尹氏道,「婵儿敬酒,你们喝下便是,往后莫要再讨论此事了!」 这场家宴对于尹氏和方越兮两人来说是如坐针毡,但陆芷昭则同方浩然相谈甚欢,陆芷昭总是能顺着方浩然的话不着痕迹地夸赞方浩然一番,这样甜的小嘴谁会不喜欢。而与此同时,知道方越伦不停地偷瞄自己,陆芷昭也时不时地回给他一两个眼神,看着这个弟弟的耳朵一会儿白一会儿红着实有趣得很。 下午,陆芷昭徵得了方浩然的同意,带着春楠去给生母孙氏扫墓,方浩然觉得她一个女孩子家只带着一个丫鬟去那种偏僻的地方不太安全,想给她多派些家丁,陆芷昭以人多会惊扰了母亲安眠为由拒绝了,方浩然便也不再强迫。 如果人太多了,行动起来会相当不方便,此次出行,陆芷昭可是有其他目的。 临行前,方浩然叮嘱又叮嘱,这才让陆芷昭离去。 陆芷昭忍不住觉得好笑,以前她最需要亲人关怀的时候,方浩然连一个眼神都不屑给予,而当她如今又有了价值,立刻又将她当做宝贝,方浩然才不是当真疼惜女儿。 过去,方浩然一直对方越兮引以为豪,因为方越兮的才貌的确是都城大家小姐里的佼佼者,如果方越兮能讨得慕容肃的欢心,那么方家便能安享荣华富贵。如今,他又发现了比方越兮更出色的方越婵,指不定已经在心中打好了如意算盘,要将她嫁给那位贵族或官员,即便方越婵的年纪有些大,但就凭如今她的条件,不愁没有人要。 不错,方越婵的年龄着实不小了,如今已二十有四了,比方越兮和方越伦大上四岁,寻常女子在她一个年纪恐怕都有两个孩子了,但因为之前她的痴傻病,以及又丑又胖的传闻,别说嫁人了,方家都羞于让她出门,恨不得她根本不存在。 陆芷昭刚踏出方家大门,走在大街上,周围便一阵骚动。 「天吶,这是谁家的小姐,长得简直美若天仙啊!」 「这位小姐应是外地来的吧,若是都城哪位大人的千金,我绝不会不知道!」 「你一个卖肉的会知道全都城的千金小姐长什么样?吹牛吧你!」 「什么?你一个买茶的竟然敢不信我的话?是不是想讨打?」 看着茶铺和肉铺的老闆打了起来,春楠笑得眼睛都没了,她轻声对陆芷昭道:「小姐!我从来没有这么有面子过!你真是太美了,大家都对你目不转睛呢!」 「春楠,矜持一点。」陆芷昭从小便被族里的男人观摩倾慕到大的,早就习惯了这种阵仗。 「小姐你可真厉害,越来越像真正的小姐了!」春楠激动得又快要哭出来,「老爷天不仅让小姐的病好了,还让小姐变得如此厉害,真是……真的是……」 陆芷昭轻嘆一口气,不再理会她。 「哟,这位小姐有些面善,我们可曾在何处见过?」 陆芷昭和春楠在街上走着走着,忽然一个纨绔子弟模样的男人挡住她们两人的去路,从后颈掏出一个摺扇,挑起陆芷昭的下巴,即便纵慾过度导致的蜡黄脸色和深重的眼袋也阻挡不了他想调戏美女的心。 这是什么烂大街的俗套桥段? 在这人来人往的大街上,陆芷昭无意与这种人过多纠缠,也不想引起太多骚乱,但是……既然正巧遇到,不如好好利用一下。 夏日午后的阳光格外热烈,陆芷昭迅速伸手夺过那纨绔子弟手中的摺扇,笑着说道:「多谢公子送的摺扇,日头正烈,小女子正想要把扇子扇风呢。对了,我是方府的大小姐方越婵,公子怕是认错人了。」 一啼万古愁,一笑万古春。 那纨绔子弟被陆芷昭的笑容摄住魂魄,愣愣地保持着方才拿扇子的动作,过了许久才回过神来,仿佛中了邪一般,一边大喊着:「方越婵!方家大小姐!方越婵!」一边在街上狂奔而去。 经此一事,全都城的人都知道方家大小姐方越婵是个绝世美人,一个微笑便让人如痴如狂,但同样有些人也颇为怀疑,毕竟方越婵是个又痴又傻的丑八怪,怎么会是那样美人?无论如何,关于方越婵的传闻,传播了都城的大街小巷。 其实哪里会有人当真因为一个笑容看得呆愣半天,不过是陆芷昭召唤出夜影使了点手段,毕竟现在不是在神司,可以随意使用夜影的力量。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现下陆芷昭正在孙氏的坟前祭拜,她毕竟占用了孙氏女儿的身体,来道个谢并无什么不妥。 与神司一族对鬼魂的轻蔑不同,他们认为人死之后,魂魄依旧停留在阳间,无论逝者是什么人,都应该被清除,而冥魍一族则向来尊敬逝者,尊敬他们生前为人,亦尊敬他们死后为鬼。 上香之后磕三个响头,孙氏若是地下有知,应该安歇了。 回来的路上,陆芷昭自然不会乖乖地直接回府,先去西市买一份糖糕,再去神司门口晃一晃。 春楠见陆芷昭在神司门口放慢了脚步,以为从未出过门的她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于是轻声介绍道:「小姐,这里叫做神司,是神之使者居住的地方,据说住在这里的每个人都有神力呢!」 陆芷昭朝嘴里塞了一块糖糕:「你这么小声做什么,又不是说神司什么坏话。」 「自然要小声一点啦!那么神圣的地方!若是惊扰了神明可怎么办?小姐你看啊,连大门都如此的闪耀!」春楠一脸神往。 的确闪耀无比,无论是大门还是围墙,全部用上等的汉白玉建筑而成,门匾上的「神司」两个大字用水晶镶嵌而成,在阳光下散发着刺眼的光芒。 「哦对了,」春楠说,「昨晚上神司似乎发生了火灾呢,浓浓的火光从我们府上都看得见……」 昨晚的回忆涌上心头。 「饶命啊……饶命啊!」 大长老如同一只可怜的蛆虫匍匐在陆芷昭脚下求饶,虽然他活到了一百三十多岁,可是他的修为却低得可怜,陆芷昭本以为他会有多难对付,才交手一个回合他便顶不住了。 「喂,你纠结是如何坐上大长老这个位子的?嗯?」陆芷昭坐在凳子上,用脚尖挑起他的下巴,看他满是褶皱的脸上流下两行泪痕。 「饶了我吧卿素!我……我再也不敢对神羽君下手了!你饶了我吧!」大长老抱着陆芷昭脚不停求饶。 陆芷昭学着方才大长老凶神恶煞的模样道:「你胆敢这样对我!小心我立刻让流光赶过来杀了你!」说罢,陆芷昭忍不住大笑起来,「你大概不知道吧,流光此刻正在同他的小情人缠 绵呢,说实话,我也很奇怪那天他明明可以直接对我做那事,为什么偏偏没做,原来他喜欢的是男人,你是不是抓住了他这个把柄,才让他对你这么言听计从?」 第052章 我要得是斩草除根 神司对亲情向来淡薄,如流光这般的年轻才俊,正是想施展抱负与才华的时候,即便现在乖乖听话,大长老又怎么保证他以后也能听话? 流光喜欢男人也是陆芷昭无意中知道的,因为流光的性格,他与族中所有人的关系都很好,无论男女老少。因为要出门打探秀女的情况和消息,陆芷昭常常半夜出门,而又因为她已经搬出了神羽君的院子,谁也不会察觉,即便察觉,她也可以打着大长老的旗号矇混过去。 那日,她赶在子时巡游队伍出发前回府,看见了一个人影偷偷摸摸地熘出了流光的房间,原本她以为是流光,后来跟踪了半天才发现,那人的身形与比流光更加高大,而且凭流光的本事,不会察觉不出身后有人跟踪他。 起先她只以为那人是流光的手下,半夜去流光的房中不过是谈些事情。彼时陆芷昭很在意这是否又是大长老的阴谋,于是当她再次看见那人半夜熘出流光的屋子,终于忍不住上去截住他,拷问一番,结果却问出了意料之外的事情,他和流光竟然是那种关系。 男男相爱有违伦理,更妄论神司的男子本来就少,这是绝对不允许发生的事,虽然祖训上并无规定惩戒,但若是被众人知晓,定然免不了驱逐出族。 大长老多半是以此事威胁流光,让他不得不听从他。同样,陆芷昭威胁那人,让他在今夜与流光幽会,让流光脱不了身,这样,她就有机会进入大长老的房间取他性命。 锋利的匕首在大长老的脖颈上左右婆娑,陆芷昭笑靥如花,嘴里却说着让人毛骨悚然的话:「如果你交出长生不老的神器,我就饶你一命。」 大长老在地上颤抖挣扎了片刻,终是从袖口掏出一个水晶模样的东西。 陆芷昭一把夺过,握在手中打量了片刻,笑道:「这就是神器?骗我很容易是么?」 大长老吓得连连磕头:「这真的是神器啊!并且无需认主,只要握在手心里念咒即可!」说完,大长老立即将咒语告诉了陆芷昭。 陆芷昭不是十分信任他,于是把水晶还给他:「你先念一遍试试。」 大长老念了一遍咒语,然后仿佛全身的力量都被抽走了一般,趴到在地。 「果然是假的么!」陆芷昭大惊,幸好自己方才让他先试了一试。 「不……这就是真的神器。」大长老有气无力地道,「凡人若想使用神明的东西,想拥有神明一般长生不老的寿命,自然会有些代价……那便是我们的法力,你别看我现在只有二三阶的法力,想当初,我也是晋升到了八阶的……这个神器的确会延长生命,却也会不断吸取我的法力作为代价。」 众人皆以大长老马首是瞻,以为他法力高强,不想他只是借着大长老的名号狐假虎威,其实不过是个空壳罢了。 陆芷昭夺过大长老手中的神器。 「一个月只能使用一次,否则身体会太过虚弱……」说罢,大长老忽然桀桀大笑起来:「至高无上的法力,和长生不老的寿命,神羽君究竟会选哪一个呢?哈哈哈……」 陆芷昭怜悯地看着他:「谁告诉你今夜我是因神羽君而来?」 大长老一愣:「那……那你是因为我之前让流光算计你的事?但是你方才也说了他并没有……」 「哈哈哈……真是好笑!」陆芷昭一把拎起大长老的前襟,「你忘记了么?贯中,一百年前,你们曾经捉住的『魔女』——芷昭。」 大长老的瞳孔豁然缩小:「你……你是……芷昭?不可能!芷昭已经死了!一百年前,我亲眼看见未晏将她杀死!」 「我没有死!」陆芷昭眼神一厉,握紧手中的匕首,「我被他分离的灵魂与肉 体,分别放置在两个地方封印起来,说!我的身体究竟在什么地方?」 「他竟然没有将你杀死?」大长老依旧一脸不可置信,「我们明明都看见……」 陆芷昭看着大长老的表情,知道他没有说谎,难道未晏表面上对外称她死了,其实偷偷用法术救下她,封印起来?然而即便如此他也不可饶恕!与其让她这样痛苦地活着,不如死了。 门外的喧闹声越来越大,看样子是蜜萝放火成功了,时间到了。 看着陆芷昭面无表情地举起匕首,大长老立刻求饶:「你……你方才说了只要我给你神器你就放过我!」 陆芷昭轻蔑一笑:「魔女的话你也能信,可笑的东西。」 话音落,匕首落,雪白的墙壁上溅上一层滚热的鲜血。 陆芷昭推开门,躲在墙角阴影处,等着蜜萝引来族人,然后她再适时出现,追着蜜萝出了神司。 受了她催眠的蜜萝做完这一切,会到东坊的小巷里自尽,而她则奔至方府,爬上房顶等待时机,带她附身于方越婵之时,夜影会代替她暂时附身于卿素,找到蜜萝的尸体,同她躺在一起,制造出曾经激烈打斗的场景,消除了卿素这一年的记忆,然后再回到墨玉镯中,短暂的附身不至于让夜影的阴气伤害到卿素的身体。 现在的神司怕是乱成一团吧,神羽君会以为是大长老让蜜萝打伤卿素,流光会以为是神羽君让卿素杀死了大长老,两方的矛盾再一次激化,很快,神司便会分成两派,如果届时再让皇族插一脚那便更有趣了! 「这么麻烦做什么?神羽君已经对你没了戒心,你可以在亲近他的同时取他项上首级。」夜影的身影从玉镯中现身,他伸了个懒腰,「真是好久没有出来了。」 陆芷昭用余光扫了他一眼:「光杀了一个神羽君有什么用?神司依旧是神司,他们可以创造出千千万万个神羽君来,我要得是斩草除根,让他们一个不留!」 「真是可怕得让人兴奋呢!」夜影坏笑着靠近陆芷昭,熟练地从身后抱住她,脑袋搭在她的肩膀上。 若是此时被神司的人瞧见,一只恶鬼趴在陆芷昭身后,定然吓得不轻。 陆芷昭皱眉,在心里嫌弃地对他说:「下去!」 夜影撒娇地摇了摇头:「现在是盛夏,正好给你降温。」 「我数三下,一,二……」陆芷昭尚未将「三」说出口,夜影便瞬间回到玉镯中,不屑地「切」了一声。 陆芷昭微微嘆了口气:「若是被神司的人发现,我们都要遭殃。」 「小姐,小姐!」春楠怯怯地看着陆芷昭,「你的表情为什么……又这么可怕。」 陆芷昭捏起一块糖糕放进嘴里:「『又这么可怕』?这样说自己的小姐可真是失礼,我们走吧。」说完,她头也不回地朝方府走去。 「小姐等等我!」春楠嘟着嘴跟上。 途中经过了大门紧闭的辰王府,陆芷昭大致算了算,应该差不多是时候了,于是问跟在身后的春楠:「辰王爷的王妃是不是生产了?」 春楠点了点头:「上个月生产的,小姐怎么知道的?」 陆芷昭并不回答她的问题,接着问:「那满月酒是什么时候?」 春楠道:「就在后天,老爷夫人都会去。」 正好赶得上,陆芷昭微微勾了勾嘴角,现在终于是时候找漏迟摊牌了。 春楠依旧追在陆芷昭身后不停地问:「小姐你还没告诉你是怎么知道的呢!小姐!」 陆芷昭被她吵得头疼,勐地停住脚步,转身朝她嘴里塞了一块糖糕:「闭嘴!」 回到方府已然夕阳西下,陆芷昭刚踏进门口,便看见在远处徘徊的方越兮,似乎已经等了很久的样子,她一见到陆芷昭,立刻气势汹汹地对她道:「喂!丑八怪!过来!给本小姐把手帕捡起来!」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陆芷昭看见了那块手帕,就丢在她的脚边,这明显是要刁难她了,不过陆芷昭才懒得理她,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的样子从她身边路过。 「喂!本小姐叫你呢!」方越兮见陆芷昭根本不理会她,气急败坏地吼道。 陆芷昭施捨给她一个白眼,继续走自己的路。 春楠见陆芷昭如此,于是也对方越兮不理不睬,往日她总是欺负方越婵,春楠看不惯她很久了。 方越兮忍无可忍,冲上去拉住她的袖子:「喂!本小姐叫你呢!」 平日方越婵被方越兮欺负惯了,很是害怕她,但凡见着她必定吓得缩进春楠怀里,因此方越兮从来不知道,挺胸抬头的方越婵,竟然比她高了半个头。 陆芷昭居高临下地睨视着她:「你在叫谁?」 方越兮从未见过如此强势的陆芷昭,她忍不住后退一步:「当然,当然是在叫你了!本小姐让你把手帕捡起来!」 陆芷昭冷冷地问她:「是我把你的手帕弄掉的么?」 「不不是……」方越兮色厉内荏地回答。 「那我为什么要帮你捡手帕?」陆芷昭嗤笑一声,「而且我觉得,你的礼仪也很成问题。你娘难道从未教过你『长姐如母』这样的话?你见到我不行礼问候便罢了,还『喂喂』得称唿我,就你这样的女子还妄想进宫选秀做皇上的妃子?」 第053章 是时候给你说门亲事了 「你!你才是没娘教养的!方越婵,你……你越来越大胆了!连我的话都不听了!」方越兮像个跳樑小丑一般恼羞成怒,大声对自己身后的丫鬟道,「药儿,给我打她!」 「是,小姐!」那叫做药儿的丫鬟长得五大山粗,个头如同个男人一般高大,她怒瞪着陆芷昭,朝她一巴掌挥过来。 陆芷昭轻松躲过。这个身体毕竟是大家闺秀的,虽然这五年来被尹氏苛待,但好在之前的底子相当不错,且因为这五年来的粗茶淡饭,让她减少了多余的赘肉,比此前卿素和姜雪的身体好得多。 她一把握住药儿的手臂,稍用巧力,那药儿便疼得嗷嗷直叫。 方越兮从未被方越婵反抗过,一时之间竟然不知该如何是好:「你!你快放开她!再不放手!我……我就告诉娘亲!告诉爹爹!」 「啊~真是吓人呢!」陆芷昭故意做出一副害怕的神色,一边却更加用力,药儿疼得忍不住跪倒在地哀声求饶。 「方越婵!你!你……」方越兮「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名堂,喊着泪哭着跑开了。 陆芷昭觉得颇为无趣,她还以为方越兮是个多么麻烦的对手,没想到只是个被宠坏的小姑娘,几句话说不到便眼泪汪汪的。她松开手,对药儿轻蔑地说:「滚吧。」随即转身离去。 看着药儿连滚带爬地离去,春楠一脸崇敬地望着陆芷昭:「小姐!你真是太厉害了!太厉害了!」 这种话今天一天她就听了不知多少次,陆芷昭无语地扫了药儿一眼,朝方浩然的书房走去。 「爹爹,女儿不知爹爹喜欢喝什么茶,所以在茶庄里随便买了些来,爹爹若是不喜欢,随便扔了便是。」书房中,陆芷昭娇笑着打开怀中精緻的漆盒。 「这是……六安瓜片?」方浩然双眸一亮,拍了拍陆芷昭的肩膀,「什么叫随便扔了?婵儿的心意爹爹岂会这般糟蹋,这六安瓜片可是难得一见的好茶,婵儿你费心了。」 陆芷昭娇羞地低下头去。她虽不知方浩然喜欢喝什么茶,但是捡最贵的买总是没错。 「对了爹爹,说起来惭愧,方才女儿又惹得妹妹不高兴了……」陆芷昭眨巴着一双美目,眼中的无助让人颇为心疼。 方浩然自然晓得是方越兮蛮横无理,浓眉一皱:「别理她,兮儿是被她娘宠坏了!」 陆芷昭目光一转,换了个话题:「唉,生病在家待了这么久,女儿也没什么朋友,今日出门去,见众多公子小姐俱在一处吟诗作对谈笑风生,女儿好生羡慕啊。对了,爹爹可知近来有无什么宴会,带女儿出去见识见识如何?」 陆芷昭此话说到了方浩然的心坎上。 如今的方越婵已二十四岁,再不嫁人便是个老姑娘了,好不容易病好了,定要快点找个婆家才是,但凭藉方越婵如今的条件,又不能随意嫁给旁人,定要好好挑选才是。 方浩然想也没想便脱口而出:「这好办,后天正巧是辰王爷的嫡子满月,请了众多官员去吃满月酒呢,届时你就跟着爹爹,最好看一看,有没有你的如意郎君。」 「爹爹说什么呢!」陆芷昭娇嗔地横了方浩然一眼。 「别害羞,你之前耽误了太久,是时候给你说门亲事了。」方浩然嘆了一口气,「你大病初癒,爹爹也不想这么快就把你嫁出去,但是你已经二十四了,不能再耽误了。」 「方越婵!你给我出来!你这个小贱人!别以为躲在老爷这里我就不敢收拾你了!给我出来!」门外尹氏的声音隔着老远便听了。 陆芷昭一副担忧的模样看着方浩然,方浩然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等尹氏勐地推开房门后,方浩然立刻沖她一阵大骂:「住口!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满口脏话,同市井刁民的骂街泼妇有什么区别!」 尹氏被方浩然的气势吓住了,结结巴巴反驳道:「你……你只在乎方越婵,难道兮儿就不是你的亲生女儿了?你怎么能如此偏心!」说着说着,尹氏便眼泪汪汪,「想当初我刚嫁给你的时候,孙氏有多为难我?现在,你又同她生的小蹄子一起来为难我,我不活了!」 真真是好笑,偏心?当初你们差点杀了方越婵,方浩然一句话都没说,如今不过是方越兮自己惹事,方浩然只说了这么一句便是偏心? 尹氏这么一哭,方浩然立刻又心软了:「说什么胡话!兮儿快要进宫了,你就要是皇上的丈母娘了,竟然还说这种话……」 皇上的丈母娘?陆芷昭差点忍不住笑出来,还真是有自信呢,就凭方越兮那被宠坏的性格,恐怕在兰妃手里活不过一个月。 既然尹氏演得如此卖力,陆芷昭也不想落后,立刻恭敬地走到尹氏身边,沖她行了一礼:「后娘息怒,我……」 看见陆芷昭,尹氏哭得更加厉害了。 方浩然见此,沖她挥了挥手,示意她下去。这正合她心意,沖两人行了一礼后,陆芷昭便熘之大吉。 回到房中,春楠一脸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直说。」陆芷昭扫了她一眼,掏出仅剩的几块糖糕慢慢享用。 「那个……小姐,我们这样得罪尹夫人和二小姐,怕是……不太好啊。」春楠愁眉苦脸地说,「府中的衣食住行都是尹夫人在管,之前她便对我们十分苛刻了,我怕往后……她连一件像样的衣服都不给我们呀。」 陆芷昭抿唇一笑:「放心吧,很快我们便可以离开这里了。」 「啊?」春楠一脸惊愕,「那我们要去哪里啊?」 陆芷昭并不回答春楠的问题:「你只要跟着我就行了。对了,你将这个送去给方越伦。」陆芷昭说着,从袖口掏出一跟玉簪。 「我以为这是小姐买来自己用的呢。」春楠疑惑地接过,「少爷应该不缺簪子的。」 「你送去便是了,记得别叫旁人看见。」陆芷昭说。因为能拿出来的钱不多,这只簪子不过是她在首饰店随意挑的,价格不贵,玉也并非什么好玉,但样式别致。 「是。」春楠虽然摸不清陆芷昭的心思,也依旧照做了。 果然如春楠说,当晚陆芷昭的伙食便只剩下一个馒头和一盘青菜了,可陆芷昭哪里会这样忍气吞声,当即就对送饭菜的嬷嬷道:「把这些饭菜端到爹爹那里去,我要同爹爹一起吃饭。」 彼时方浩然依旧在书房办公,吃饭也是在书房吃的,当下人们端着陆芷昭的吃食到书房去的时候,方浩然立刻将下人们训斥了一顿,陆芷昭却从旁劝说:「想来后娘也是怕女儿吃的太多,又像过去一样胖了。」 方浩然训斥道:「那也不能吃点馒头和青菜!我们方府好歹也是大户人家!太不像话了!」 因为方越婵过去从不出门,因此她的衣柜里并没有什么能穿出去参加宴会的衣裳。 去参加晚宴的前一晚,春楠正看着衣柜发愁,陆芷昭随手一指:「就那件青衣。」 「不行不行!」春楠连连摇头,「这也太素了,明日到场都是达官贵族,穿成这样……岂不是跟我们下人一样了!」 陆芷昭却毫不在意:「明日的主角又不是我。」而且陆芷昭明日是要去做事的,穿得太过招摇反倒不好脱身。 春楠还要说些什么,忽然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她与陆芷昭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疑惑,这么晚了会是谁来找方越婵? 「谁啊?」春楠问。 一个男声说道:「是我,姐。」 原来是方越伦,陆芷昭立刻起身,亲自打开门,将方越伦迎了进来:「原来是弟弟,快进来坐。」 方越伦似乎是第一次进入方越婵的闺房,看着陆芷昭只着着单衣,披着外套,似乎是要就寝的样子,颇为不好意思地问:「我打扰姐姐睡觉了么?」 「没有,我睡觉还早呢。」陆芷昭替他道上一杯清水,「我这里没什么好茶,只能委屈你喝点清水了。」 方越伦知道自己娘亲苛待方越婵,自然连连说没关系。待喝下一杯清水后,方越伦才道:「我今晚来……是想谢谢姐姐昨日送的簪子,我很喜欢……」说着说着,这个大男孩就红了耳朵。 陆芷昭用袖子捂住嘴角:「你喜欢就好,我还怕那些东西入不了弟弟的眼呢。」 陆芷昭送他那个簪子,就是料到方越伦多半会来找他。他这个时候来此,恐怕也是怕被尹氏和方越兮发现了。 「对了,弟弟,你今日正好来,我有些话要问你。」陆芷昭装作不经意想起了什么,「昨日下午……你二姐可是也出去了?」 方越伦迷茫地摇了摇头:「昨日下午直到半夜我都要在宫里当班,并不清楚,二姐有什么事吗?」 「当班?你在宫中任职?」陆芷昭好奇地问。 「对。」方越伦羞赧一笑,「我是宫里的侍卫。」 原来如此,官家的儿子若不继承父业继续为官,多半就是做武将,如果再没什么本事,便只能进宫当侍卫混了。即便如此,陆芷昭依旧一副欣慰的模样:「弟弟果然年少有为呢。」 方越伦立刻道:「姐姐过奖了!」 陆芷昭不着痕迹地又将话题引回来:「是这样的,我昨日下午似乎瞧见了你二姐同一个陌生的公子在一起。」 第054章 一眼万年 「一个陌生的公子?」方越伦陷入了沉思中。 陆芷昭一看有戏,立刻继续说:「我看他们两人似乎还挺亲密的样子,拉拉扯扯的……但是二妹下月就要进宫了,这若是被旁人看见了,传出去可多不好。」 方越伦说:「你看见的是不是一个个子高高的,瘦瘦的,脸有些长的?」 「好像是吧,因为他们在一个很隐蔽的巷子里,我只看到了二妹的模样,并未看见那个男人的脸,是个高个的,你这一说,我记起来,似乎的确很瘦的样子。」陆芷昭边说便注意着方越伦的神色。 方越伦听此,一副就是那个人的模样:「那我知道是谁了,那个男人是翰林院编修的侄子,名叫董梁,同我一样,都是宫里的侍卫,几年前他就看上了二姐,还频频通过我给二姐送东西。」方越伦一声冷笑,「不过是个七品官员的侄子,竟然也敢高攀我二姐!」 陆芷昭劝道:「说不定并不是那个公子呢,因为我看,二妹似乎……还挺喜欢他的,若是你说得那个董梁,二妹肯定不会靠在他的怀里……」说着,陆芷昭忽然觉得说了什么不该说的,用手捂住嘴。 方越伦一愣,随即一拍大腿:「那肯定是纪安!那人曾跟二姐好过,还派人上门送聘礼,但因为纪安家世不好,被爹爹拒绝了,二姐还为此伤心了许久。」 陆芷昭露出微微吃惊的表情:「原来二妹有这么多追求者呢,果然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方越伦以为陆芷昭说这话是在伤感自己从未被人追求过,立刻安慰她:「这种事情贵精不贵多,姐姐定然会有一门好亲事的。」 「那我便借弟弟吉言了。」陆芷昭沖他狡黠地眨了眨眼,「现在天色很晚了,早些回去休息吧,若是被后娘发现可就不好了。」 方越伦于是起身道别:「那我便不打扰姐姐休息了。」 临走前,陆芷昭送他到门口,嘱咐他道:「对了,方才我同你说的可别告诉你二姐和娘亲,不然显得我这个姐姐多管闲事,相信你二姐自己能处理好此事。」 「放心吧姐,这事我对谁都不说。」 看着方越伦走远,陆芷昭示意让春楠把门关上。 春楠十分不解地问她:「小姐,你昨天什么时候看见二小姐的?我怎么不知道?」 「我也是偶然瞥见的。」陆芷昭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好了,时间不早了,我要睡了,你下去吧。」 春楠太过天真,若是告诉她这是她的计策,万一哪天说漏嘴可就糟糕了。 从陆芷昭送玉簪给方越伦,便是她计划的开始,她要从方越伦嘴里套出方越兮的事,必得先讨好他才是,从昨日午宴的情况来看,他似乎并不讨厌方越婵,不,应该是并不讨厌现在的方越婵,这得多亏了方越婵的好皮囊。 方越兮在都城里是出名的大家闺秀,一定有许多的追求者,陆芷昭只要随便借用某个人的名头做点文章,方越兮必然会身败名裂。但方越兮毕竟是方越婵的妹妹,若是因方越兮而毁了整个方家的名声,可就不太好了。 黑暗中,陆芷昭召唤出夜影:「明天的晚宴,我要你去做些事情。」 辰王爷是慕容肃唯一一个活着的弟弟了,他的嫡子满月酒,不只满朝的文武百官要来祝贺,就连慕容肃都要亲自来的。 往日里官员们都想同辰王爷攀点关系,奈何慕容随风喜欢清静,不问朝廷中事,更不结交朋党,之前因顶撞慕容肃,被他遣去了源城,更让一众官员们无从下手。如今辰王爷嫡子的满月酒,正是结交讨好他的绝佳机会! 本来这次的宴会只需方浩然夫妇俩去参加即可,但方浩然有意让方越婵在席间物色未来的婆家,而带上了大女儿,少不得也要带上二女儿,否则必会被尹氏说偏心,方越伦因着在宫中当班,去不得,因此最终方浩然带着尹氏和两个女儿去了宴席。 相比较尹氏和方越兮的花枝招展,陆芷昭则显得朴素许多,只一件普通的青色衣衫,髮髻也颇为简单,甚至连妆也没有化。 方越兮故意嘲笑她:「姐姐,这么大的宴会你穿成这样,会让其他人以为我们方府穷得连件像样的衣服都买不起。」 尹氏也装模作样地打量着方越婵:「兮儿说得没错,你这个样子还是不要去了,免得丢了我们方府的面子,有兮儿在就可以了,你回去吧。」 方浩然瞪了尹氏一眼,亦颇为担忧地对陆芷昭道:「婵儿,你还是回去换件衣裳吧,毕竟今日陛下也是要来的。」 陆芷昭却提醒方浩然:「爹爹,今日的主角可是辰王爷和他的嫡子,我听闻辰王爷一向朴素节俭,主人都如此朴素,我们若是穿得太过高调,岂不是有喧宾夺主之嫌?」 陆芷昭说得有理有据,方浩然瞬间便换了立场,对尹氏和方越兮道:「你们也去给我换件素一点的衣裳!若是今日在场的宾客皆是素服,你们这一身花里胡哨的便太过失礼了!」 「这是去吃满月酒,大喜的日子自然要穿得喜庆些!你们懂些什么!」尹氏剜了陆芷昭一眼,拉着方越兮上了马车。 方浩然嘆息一声,也同陆芷昭先后上了马车。 好在辰王府虽然内置简谱,但因为满园挂满了红灯笼,倒显得比往日喜庆许多,达官贵人们的华服便也不太突兀了。 此前方浩然带着家人出门时,必定是一儿一女,今日却带着两个女儿出门,熟识的同僚瞧见了,都纷纷上前询问。 「这是我的大女儿,方越婵。」方浩然拉过陆芷昭到自己身边,颇为自满地介绍说,「此前她身子一直不好,我们不敢带她出来,好在前几日终于痊癒了……」 陆芷昭见多了这种大场面,一点也不拘谨,落落大方地朝众人行了一礼,露出甜美的笑容:「方越婵见过各位大人,各位夫人。」 「这真的是方越婵?」 「竟然是这般的绝世佳人?那传闻……」 「我早就说了传闻不可信!」 官员们对方越婵议论纷纷,皆是赞嘆方浩然好福气。 而往日里的「天之骄女」方越兮此时却成了陪衬,她和尹氏一起被围观的众人挤到了角落。 「娘亲!」方越兮不停地拉扯着尹氏的衣裳撒娇,一脸的不甘心。 尹氏也气得牙痒痒,见有人夸赞方浩然好福气,立刻大声插话进来:「是啊,我们家老爷就是好福气,婵儿病好了不说,兮儿也快要进宫选秀了呢!」 这些官员中,女儿要进宫选秀的不在少数,而且凡是进宫的秀女都是对手,根本没有人搭理尹氏,反而许多人追问方越婵是否定下婚事。 陆芷昭装作娇羞的模样扫了父亲方浩然一眼,随即低下头去,俨然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 方浩然自然回答:「此前婵儿生病,我们哪里有心思去给她找婆家。」 一个贵妇立刻便说:「那就是说没有定亲了?方大人要不要考虑考虑犬子?虽然已经有了一个偏房,但正房的位置可一直空着,且与令爱年纪相仿呢!」 另一个夫人也抢着说:「方小姐年纪虽然有些大,但是俗话说得好——『女大三抱金砖』,就是要年纪大些才好呢,方大人考虑一下我家外甥,他可是都城的四大才子之一呢!」 「还有我家的……」 尹氏和方越兮再一次被众人冷落,尹氏一气之下,率先带着方越兮入了席。 围观方越婵的人越来越多,当慕容随风和抱着孩子的赵紫珮走进席间时,众人都没有发觉,他们几乎快要忘记了今日来参加晚宴的目的了。 慕容随风问身后的谭凉:「发生什么事了?」 谭凉回答说:「好像是方大人的长女久病初愈,大家都忙着给她说亲呢。」 赵紫珮很是刻薄地抱怨说:「要说亲就去方府说,到我们辰王府里说什么亲,还有没有把我们王爷放在眼里?」 她怀中的孩子似乎感受到了她的怨气,忽然挣扎着哇哇大哭了起来。 慕容随风本不觉得有什么,但赵紫珮的语气很是难听,他忍不住皱眉扫了她一眼。 谭凉颇有些尴尬地笑了笑:「那我去让他们散了。」 好在婴儿的哭声终于让众人发觉慕容随风等人,立刻从方浩然父女身边一窝蜂得涌到慕容随风身边,纷纷拱手道贺。 然而慕容随风此刻什么都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了,他的眼里,只有那站在远处的青衣女子,她就这么娉婷地站在红色灯笼下,青衣素服,浅笑倾城。她正低头与旁人说些什么,忽然,她一个抬头,视线越过千山万水与他相遇,慕容随风一下子明白了什么叫做一眼万年。 赵紫珮见慕容随风发愣,也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瞧见了绝美的方越婵后,立刻不满地扯了扯慕容随风的衣袖,强笑道:「王爷,大人在同你说话呢,你发什么愣呀。」 第055章 我想让这个天下乱一乱 「皇上驾到——」随着太监尖锐的一声喊,慕容肃大步走了过来,跟在他身后的,还有神羽君。 慕容随风这才回过神来,再朝那个方向看去,佳人已经不见。他知道自己并非滥情者,她们的长相没有半点相似之处,但是方才那个女子的气质与过去的昭昭一模一样,她也穿着一身素色青衣…… 不过才三天没有见他,总觉得已经过去了许久。 陆芷昭躲在人群最后,默默地望着那一身白衣,如同谪仙一般的神羽君。 看我。 回头看我。 快点回头看我。 心里疯狂地膨 胀着这样的念头,陆芷昭忽然很想神羽君回头看她一眼,没有由来,也控制不住。 似乎心有所感,神羽君当真回头朝她的方向看来,陆芷昭却又蓦地将头低下,避开他的目光,故意无视自己内心莫名的悸动。 由于辰王府并没有足够大的厅堂容下这么多宾客,因此宴会是在开阔的花园中举行的,里面的厅堂门窗大开,与外面的花园连在一起,主人们坐在厅堂里,客人们坐在花园里,彼此皆能互相看到,也不算隔得太远。客人们可以一边赏花一边饮酒,也别有一番风趣。 「你们在讨论什么?这么热闹?」慕容肃面带笑容,脚下生风,自带一股王者霸气。 「参加陛下。」众人纷纷行礼。 慕容随风道:「回禀皇兄,方才大人们在问臣弟有没有给孩子取名。」 「哦?那可有取名?」慕容肃走进厅堂里坐下。 慕容随风正要开口,赵紫珮却笑着抢先回答:「尚无,还请陛下赐名。」 「既然如此……」慕容肃沉吟了片刻后道,「就叫靖儿,靖乃平安、平静之意,慕容靖,如何?」 众人纷纷表示这个名字取得好。 「臣妾替靖儿谢过陛下!」赵紫珮笑着挥舞着慕容靖的小手,「靖儿,往后你便叫靖儿了,喜不喜欢?」 谁知慕容靖并不给她面子,她话音刚落,慕容靖便嚎啕大哭起来。 赵紫珮有些尴尬,立刻对一旁的奶娘道:「靖儿应该是饿了,你带他去餵奶吧。」 看着奶娘抱走慕容靖,慕容肃忽然看向身旁的神羽君:「对了,今日有大祭司在,你给靖儿算上一挂如何?看看他未来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才俊?」 陆芷昭从慕容肃的语气里听出一丝刁难,慕容肃登基已经六年,却无一个妃嫔生下皇子,而慕容肃成亲不到一年便有了一个儿子,若是此时慕容肃有个万一,那么皇位不是落到慕容随风头上,就是落到慕容靖的头上。而大祭司掌握着选太子的权力,慕容肃这样发问,不能不说是一种试探。 神羽君问了赵紫珮慕容靖的生辰八字,随即说道:「正如陛下所赐其名,一生顺遂,平安到老。」 这样模稜两可的回答让人挑不出刺,慕容肃也料想到神羽君不会傻到在这种场合说出慕容靖会是以后的太子这样的话,于是干脆撇开这个话题,让众人入席。 方浩然同陆芷昭找到尹氏,在她身旁坐下。 方浩然左看右看,问尹氏:「兮儿呢?」 尹氏道:「说是肚子痛,如厕去了。」 陆芷昭听此,也对方浩然说:「我也出去一下。」 方浩然点头:「快去快回。」 陆芷昭对辰王府熟得不能再熟,她并非真的要如厕,但还是询问了一下路过的丫鬟,随即避开众人,穿过一座座假山和长廊,朝一处僻静的院落走去。 陆芷昭扫了一眼拱门上开门的牵牛花藤,应该就是这里了。 她刚一只脚踏进院中,忽然耳边便传来一个声音:「来者何人?」 陆芷昭一愣,莫非这院子有什么阵法结界?往日在卿素的身体里习惯了能看见结界使用法术,如今没了这种能力还真是不太适应。 「你出来见我便知道了。」陆芷昭缓缓朝院中走去。她四下打量了一番,这院子漆黑无比,靠着走廊外一盏微弱的灯笼照明,这里比她在王府中住的院子还要简陋些,或者说,是漏迟故意要将这里布置得十分简陋。 古旧的木门嘎吱一声响,一个黑色人影从小屋中走出。 一身随意的黑衣,双手抄在宽大的广袖中,头髮披散着,琥珀色的瞳孔在灯光下愈发犀利,他上下打量了陆芷昭许久,依旧不能在记忆中找出她的模样:「你是?」 陆芷昭沖他微微一笑,躬身行礼:「许久不见,夫子别来无恙。」 「陆芷昭?」漏迟目光一暗:「你是鬼?」 陆芷昭抿唇笑道:「我若是鬼,凭藉夫子的结界,岂会不知?」 「那你究竟是何人?」漏迟皱眉。 「陆芷昭就是我,我就是陆芷昭。」一阵夜风吹过,撩起陆芷昭及腰的长髮,她的笑容如同夜游的鬼魅,「我的确曾附身于姜雪,但我是生魂离体,换句话说,我依旧活着。」 漏迟慵懒地靠在门廊的长柱上:「你知道你这么做,王爷有多难过么?」 陆芷昭长长的睫毛忽闪了两下:「王爷并不知道现在的『陆芷昭』并非当初的『陆芷昭』。」 漏迟冷笑一声:「王爷的确不知,但他并非痴傻,即便是同一具身体,他也感受得出来,那并非同一个人,但他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只能将原因归结于她的失忆。」 陆芷昭忽然想到了怀孕了姜雪,便问他:「她是不是快临盆了?」 「就这几日,王爷怕今日世子的满月酒对她刺激太大,便让她好好在房中休息。」漏迟说道,「你今夜前来,就是为了同我聊家常的?」 陆芷昭挑眉:「既然夫子不想聊家常,那我们聊一聊生意吧,如何?」 而此刻,在王府中另一处僻静的地方,方越兮正在一个男人怀里挣扎。 「你放开我!我已经跟你两清了,你不要纠缠我了!」方越兮嘴上这么说,但挣扎的力气却越来越小。 「我不甘心!明明我们曾经那么快乐!」纪安双手撑住墙壁,把方越兮困在怀中,「你真的……不爱我了么?」 黑暗中,方越兮以为纪安看不见自己绯红的脸颊,但她不知,附身于纪安身体里的夜影却看得一清二楚。 方越兮抡起拳头砸在纪安的胸膛上:「我就快要是皇上的女人了,你再这样我就……我就喊人了!」 真是麻烦的女人。 夜影忍不住在心中抱怨一句,随后勐地低头,用嘴堵住方越兮的嘴。 「生意?」漏迟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转身就要回房,「我并非商人,不做生意。」 「即便这笔生意能送辰王爷坐上皇位,夫子也没有兴趣么?」陆芷昭自心满满地说出这句话,等着漏迟回头。 「你想做什么?」漏迟果然停住脚步。 「唔……我什么都想做。」陆芷昭将一缕飘至眼前的髮丝缠绕在指尖上把玩,「我讨厌皇上,讨厌神司,讨厌整个天下,我觉得……夫子应该与我志同道合呢。」 聪明如漏迟,他一听便知陆芷昭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不然也不会来同他一个默默无闻的幕僚做交易。 沉默了许久,漏迟才缓缓说道:「不错,我也讨厌这天下,神明先选中我,再抛弃我,将我玩弄于鼓掌,所以,我要颠覆整个天下!」 陆芷昭邪邪地勾起嘴角:「那么,夫子还要不要做我这笔生意呢?」 方越兮软软地瘫在纪安怀里小声啜泣:「明明我都已经忘了你,你怎么可以又来打扰我的生活呢?」 纪安顿了片刻,忽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我爹已经接连介绍给我三个姑娘了,他说,我若是今年再不娶妻,便一定要我先娶个偏房。」 方越兮一愣,顿时又剧烈挣扎起来:「那你去啊!你爹既然这么说,那你便去娶好了!就到这里来纠缠我做什么!你这个负心汉!」 「我是负心汉,那你又是什么?」纪安突然加重了语气,「我爹虽然逼迫我,但我一直没有答应,可是你呢?你马上就要嫁给皇上了,你有什么资格说我是负心汉?」 方越兮无言以对,只能不停啜泣。 纪安低下头,在方越兮耳边轻声呢喃道:「兮儿,跟我私奔吧。」 「即便没有你,慕容随风依旧会坐上那个位置。」漏迟转身,「那我又何必多此一举,同你做生意?」 陆芷昭轻声笑了笑,怜悯地望着他:「夫子还真是可怜呢,明明被天意玩弄于鼓掌,却还要听信天意。」 漏迟垂下目光,看着脚下从石阶中生出的一颗杂草:「天意不可违,但这并不妨碍我用天意做我想做的事。」 「既然天意不可违,即便没有你,辰王爷也依旧会是未来的皇上,你又能做些什么呢?或者说,你以为自己能做什么呢?你觉得成就了辰王爷,其实不过是神明的一颗小小棋子,还当真以为自己能够力挽狂澜?」 「那么你呢?」漏迟被她的话激怒,「你同我难道有什么区别?」 「自然是有些的。」陆芷昭悠然回应,「我的存在,本身便是有违天意的,我想让这个天下乱一乱,为此,我想借用辰王爷的手,借用夫子的手,将这一池清水搅成一摊浑浊。」 第056章 你就这么后悔娶我吗 漏迟冷声道:「那你找我又能做什么,我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幕僚罢了。」 「我需要在王府中有个眼线,方便接应,当时机到来,你直接让王爷带兵冲进皇宫即可。」陆芷昭如是说道。 「还真是大言不惭。」漏迟嗤笑一声,「你以为自己控制陛下,控制整个朝局么?」 「可以哦。」陆芷昭的嘴角弯起一道诡异的弧线,「就像现在兰妃做得那样,我可以做得比她更好,更彻底。」 「那我又凭什么相信你?」漏迟琥珀色的瞳孔闪烁着妖异的光芒,「其实你是皇上的人吧,你今夜所做的一切不过都是试探王爷有没有异心,若是我答应了同你的交易,很快便会有官兵来围剿王府了吧,当初其他两位亲王不就是这么死的么。」 「你说得的确有道理。」陆芷昭撩开自己鬓角的长髮,沖他魅惑一笑,「这样吧,我知道了你过去的身份,作为交换,也让你知道我的身份好了。」 一股异样的气息剎那间瀰漫在空气之中,乌云遮蔽了明月,连夜虫也停止了鸣叫。 远在厅堂的神羽君勐地朝门外无尽的黑夜看去。 赵紫珮见此,询问他:「祭司大人,发生什么事了么?」 附近并没有鬼魂的阴气,可是方才那股不详的感觉…… 神羽君摇了摇头:「没什么。」 只见陆芷昭的脸颊上缓缓出现了一个红色的印记,像是一朵彼岸花,又像是某种古老的文字,那印记盘踞在她的左眼角下,美得让人惊艷——那是冥魍一族专属的印记。 漏迟的瞳孔勐地一缩,忽然苦笑说:「我真庆幸你选择离开王爷,不对,应该是庆幸你选择了王爷。」 陆芷昭将长发撩到背后:「这么说,夫子是同意了。」 回到席间,陆芷昭传音给夜影:「可以回来了。」 不过片刻,陆芷昭的玉镯微微一闪,夜影归位了。 方浩然见陆芷昭回来,问她:「怎么去了这么久,你妹妹呢?」 陆芷昭沖他尴尬一笑,没有说话。 尹氏白了陆芷昭一眼:「真是的,找个人都找不到……」 陆芷昭没有理会他们,在心中问夜影:「感觉如何?」 「吻技比性格更无趣。」夜影懒懒的声音传来,「不过总比在天净锁里被三味真火烧灼好受多了。」 「辛苦你了。」陆芷昭知道夜影在天净锁里必然痛苦万分,但若不经此法,让夜影的鬼魂露出了阴气,被神羽君发现可就遭了。 陆芷昭朝远处的厅堂看去,周围觥筹交错,人声鼎沸,神羽君不会听见夜影的声音。 「喂!我同你说话呢!听见没有!」夜影不满地声音传来。 陆芷昭这才发现自己又看神羽君出了神,她立刻集中精神应付夜影:「你方才说什么?」 夜影坏坏地笑道:「我说,如果你能用热烈的吻安抚一下我受伤的心灵,我便不与你计较了。」 「那你还是跟我计较吧。」陆芷昭开始专心致志地用餐。 「爹,娘,我回来了。」方越兮终于姗姗来迟。 尹氏很是担忧地拉住她的手,让她在自己身边坐下:「怎么去了这么久!娘还以为你出事了呢!」 方越兮立刻挥手,神色有些慌张:「没有没有,在王府里怎么会出事呢,只是……」她轻声对尹氏道,「是那个来了罢了……」 尹氏无可奈何地说了她两句,便照顾她吃饭了。 晚宴终于结束,慕容随风同赵紫珮一起回房看望慕容靖。 待奶娘离开,慕容随风语气不善地质问赵紫珮:「明明悔儿有名字,你为何要告诉陛下没有名字?」 赵紫珮冷笑一声:「悔儿?你竟然让自己的世子叫做『慕容悔』?王爷,你就这么后悔娶我吗?」 慕容随风冷冷地看着她:「不,我从不后悔娶你,只有娶了你,皇上才会认可昭昭的身份,我后悔的是当初认识了你,后悔当初同你发生过关系,更后悔同你有了一个慕容靖!」 本来在摇篮里安睡的慕容靖被吵醒,哇哇大哭起来。 「王爷!今日是靖儿的满月之日,你怎么能这样说!他是你的嫡子,你的亲生骨肉啊!」慕容随风的话如何一把尖锐的匕首狠狠刺进赵紫珮的心里,她心疼地抱起孩子,含着泪仰头望着他,「王爷你看看他,他与你长得一模一样,浓眉大眼,高挺鼻樑……你快看看他,他今天抓阄抓到了一把宝剑,往后必然会同他的父亲一样英俊潇洒,武功高强……」 「我怎么知道他到底是不是我的骨肉?」慕容随风面无表情地说道,「从你告诉我你怀孕了开始,我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靖儿到底是不是我的孩子,会不会那天之后你怕怀不上我的孩子,又与其他男人在一起。」 「不!我没有!我没有!」赵紫珮嘶声力竭地辩解,她一手抱着慕容靖,一手拉住慕容随风的袖角,「王爷你怎么能这么想!我虽然的确用了见不得人的手段嫁给你,但是……但是我好歹是个大家闺秀啊!我怎么会……怎么会做出这般不知廉耻的事情!」 「哇——」慕容靖哭得更加大声了。 「哼,难道你做过的不知廉耻的事还少么!」说完,慕容随风毫不留情地甩开她的手,大步走出房间。 「王爷你去哪儿!王爷!王爷!」赵紫珮抱着慕容靖跪倒在地,母子俩皆涕泪俱下。 「王爷?」姜雪迷迷煳煳地从梦中醒来,感觉有人从身后抱住了她。 慕容随风嗅着她身上的香气,轻声安慰她道:「睡吧。」 姜雪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慕容随风这么晚了还过来陪她睡觉,必然是担心她寂寞难过。她翻了个身,面朝着慕容随风,笑道:「你一来,宝宝便开始不安分了呢,你瞧,又开始折腾了。」 因为怀了身孕,姜雪的气质愈发沉静,隐隐有些陆芷昭的模样,慕容随风高兴不已,大手抚摸着她圆鼓鼓的肚子,果然察觉到里面的小人儿不安分地动着,他笑骂道:「这小东西,又不让他娘亲好好睡觉。」 姜雪也嘆了一口气:「这孩子白天安分得很,晚上却活泼好动,应该是个男孩子吧?」 慕容随风却道:「无论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我都喜欢。」 姜雪募得红了脸,钻进慕容随风的怀里:「我已经把孩子这一年的衣裳都缝制好了,男孩儿女孩儿都能穿,对了,鞋子也做好了……」 「一年的?这么早?」慕容随风将下巴放在姜雪的头顶,感觉前所未有的宁静。 「人家闲着没事做嘛,」姜雪在黑暗里甜蜜地笑出声,「我之前还偷偷地买了一套给宝宝用的碗筷,比茶盏还小些呢,可爱极了……」 慕容随风闭着眼,慵懒地回答:「哦?什么时候买的?」 「嗯……三个月前吧,我瞧着太可爱了,忍不住就买下了……」 月光透过半掩的窗户溢进房间,远处时不时响起蛐蛐的叫声,璀璨的星河在天边静静地流淌,夏夜,安宁。 自从辰王世子满月酒那一夜后,上方府求亲的人是络绎不绝,似乎全都城的才俊都在一夜之间爱上了方越婵。 方浩然接见了一位又一位公子后,拉着方越婵悉数那些公子们的家世和才情:「婵儿,你快看看这些公子里你究竟钟意哪一个。这张公子是大理寺卿的外甥,虽然个子不高,但是能言善辩,年纪轻轻便在朝中担任要职……还有这个王大人,虽然年纪大了些,但是风度翩翩,爹娘已经去世,且丧妻多年,比那些毛头小子会照顾人多了,而且你还不用担心会被公婆为难……还有这个李公子……」 方越婵拉住方浩然的袖子,满脸的小女儿娇态:「爹爹再等等,这才几天呀,说不定我的如意郎君还在后头呢!」 「爹爹明白了,这里头的你都看不上是不是?」方浩然瞭然地伸出食指在她面前挥了挥,笑道,「也好,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关系到你的终身大事,谨慎一些也好,但是你也不可太过挑剔,毕竟年纪也不小了……」 这厢方浩然还在喋喋不休,门外忽然传来尹氏的声音。 「哎呀沈夫人,请进请进,快进来坐。」尹氏一脸喜气洋洋,率先走进大堂,片刻后,一个衣着华贵的夫人扶着一个白白胖胖的公子跟着她走了进来。 方浩然拉着陆芷昭站起身,轻声对陆芷昭介绍道:「婵儿,这是大学士沈大人的夫人,这位是沈公子沈易。」说完,他朝那二人拱了拱手,问沈夫人道,「今日是什么风把夫人吹来了?」 沈夫人爽朗笑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啊!」 尹氏也笑着说:「是啊,我看那些个公子,一个也比不上沈公子!」 沈夫人掩唇笑道:「尹夫人过奖了……」忽然,她余光扫了一眼沈易,立刻「哎呀」一声,掏出手绢附在他的下巴上,「心肝儿哟,你怎么又流口水了!」 那沈易目光呆滞,愣愣地看着陆芷昭,嘴巴一张一合咿咿呀呀不知在说些什么。 原来这沈易是个傻子?而看尹氏的意思,是想要给沈易说媒,让方越婵嫁给他?! 第057章 你成天就知道招惹男人 陆芷昭一脸莫名其妙地望着尹氏,方浩然也不可置信地用眼神询问她,尹氏却颇为得意地扫了两人一眼,笑道:「老爷,沈公子同婵儿家世相当,年纪相仿,且尚未娶妻,连个喜欢的人也没有。虽然沈公子如今这副模样,但是我们婵儿此前得的不也是这种痴傻病?后来还不是好了。」 沈夫人也一脸感嘆地说:「是啊,我原也以为这种病好不了了,可没想到令爱有这样好福气,能大病痊癒,若是与我家易儿结为夫妻,分一点福气到我们大学士府,易儿肯定也会好起来的!两位请放心,若是往后易儿病好了,他也只会有方小姐一个妻子,我们会像对待女儿一样对她好的!」 陆芷昭怒极反笑,这尹氏果然不安好心,想来是最近她的风头盖过了方越兮,她不甘心罢了,想要毁掉她的终生。 还有这沈夫人,她不过是想找个女人来伺候她的痴傻儿子罢了,说得如此冠冕堂皇,还信誓旦旦的说「若是往后易儿病好了,他也只会有方小姐一个妻子」,这话是什么意思?她累死累活照顾一个傻子,傻子病好了在外头有多少情人不管,总之只要让她坐在正妻的位置上就无所谓? 此前方越婵痴痴傻傻的时候,方家都不敢让她出门,凭什么沈易就能够正大光明出来讨老婆? 尹氏往日同沈夫人并无什么交情,却肯这样帮沈夫人,这两个女人之间不知达成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 「啊……咿呀……呜……」沈易又在咿咿呀呀不知说些什么。 沈夫人却一脸大喜,道:「哎呀,易儿说,他很喜欢方小姐呢!对方小姐一见钟情!」 尹氏也立刻应和:「是呀是呀,你看沈公子看婵儿的眼神,都与看其他人的眼神不大一样。」 陆芷昭忍不住说:「即便如此,今日来了这么多求亲的公子,我也要好好比较才是。」 尹氏听此,立刻一个白眼飞过去,大声训斥道:「父母之命,媒妁之约,哪里轮得到你说话!」 「后娘说得的确在理,但是有些话,还是让沈夫人知道比较好。」陆芷昭以进为退,沖沈夫人行了一礼,「女儿之所以能大病痊癒,全是靠着母亲孙夫人在天之灵的保佑,此前春楠带着我日日在母亲的灵位前念经恳求,母亲这才治好了女儿的病,这靠得并非女儿的福气,而是母亲的在天之灵,若是沈公子想要痊癒,光是娶我恐怕是没什么用的,若是他能日日跪在我母亲的灵位前念经恳求,说不定过个十年二十年,我母亲便同意了呢?」 尹氏自然知道她说得是假话,怒骂道:「小贱人你骗谁呢!」 沈夫人的脸色也不好看,她一向宠溺沈易,哪里会让他在别人的灵位前跪十几年。 陆芷昭委屈地扫了一眼方浩然,方浩然嘆了一口气,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随即对沈夫人道:「沈夫人,这婚姻大事还是不能如此草率,最好还是找人算算彼此的生辰八字合不合,若是合不来,往后婵儿嫁过去连累了沈公子,那可就不好了,沈夫人您觉得呢?」 这父女俩都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沈夫人也不好再腆着脸待下去,她很是不满地扫了一眼尹氏,带着沈易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沈夫人,沈夫人!你们二位留下来吃顿饭再走吧!」尹氏追出去,想拦住沈夫人。 沈夫人冷着说了一句:「不必了。」随即带着满脸口水的沈易大步离开。 尹氏怒气沖沖地走回来,看见方浩然便是噼头盖脸一顿骂:「你这老东西怎么回事!方越婵那个小畜生便罢了,你也跟着她一起欺负我?我都已经同沈夫人说好了,一万两黄金的聘礼!之后还有更多的彩礼!那可是大学士!一品大学士!哪一点比不上我们方家?」 方浩然自然也怒火中烧起来:「彩礼彩礼,你就知道彩礼!你以为别人家出得彩礼没有比这更高的?那沈易是个什么样子你会不知道?你好歹也是婵儿的后娘,你这不是把她往火坑里面推么!」 「火坑?若是其他的男人,必定会有三妻四妾,沈易他会吗?他有这个能力吗?我这还不是为了方越婵好!你竟然这样说我!我就知道你不想跟我过了!我为这个家做了这么多!你就知道数落我!」尹氏说着说着又开始嚎啕大哭起来,假惺惺地要往墙上撞去,「我不活了!你让我去死吧!你不要拦我!我不活了!」 「你又干什么蠢事!孩子和下人们还在看着呢!」方浩然简直焦头烂额,满脸无奈地对陆芷昭和下人们道:「下去下去,你们都下去!」 「是。」 下人们应声而退。 陆芷昭也缓缓退出房间,看着尹氏那拙劣的演技,她暗暗冷笑一声,也好,这样她对方越兮下手也不必客气了。 「小姐。」候在门外的春楠担忧地看着陆芷昭。 陆芷昭方才的坏心情一扫而光,笑着闻她:「怎么了?」 春楠巴巴地跟在她身后,喃喃地说道:「我知道小姐要嫁人,这是好事,但是……总觉得老爷把小姐当做一个物品一样,明码标价让人来竞买,还有尹夫人,根本不看那沈公子是个什么样子,也敢让他来向小姐求亲……」 许久没有人这样关心在意她了,即便这份关心原本同她没什么关系,但她还是觉得万分感谢,在这险恶的人世间,能遇上这样一个真心相待的人,那是天大的福分。 「放心吧,那些公子哥,我一个也不会嫁。」陆芷昭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春楠在她身后打量着她的背影,她挺胸抬头,嵴背挺得笔直,这般端正颀长的身形如同一座坚不可摧的壁垒挡在春楠的面前,只要她一句「放心吧」,春楠便真的安心了下来。过去都是她挡在小姐的面前,如今小姐却能够挡在她的面前…… 眼眶又热了起来,春楠立刻用袖子擦干,小姐最不喜欢看见她哭了。 「姐姐!」 陆芷昭正走在半路上,忽然听见有人轻声叫住她,她回头一看,原来是方越伦,他正躲在一座假山后,十分小心翼翼的样子。 陆芷昭左右看了看,确定没有旁人发现,让春楠先回房等候,这才走到方越伦身边:「你不是在宫里当值?怎么回来了?」 方越伦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听下人说,沈夫人带着沈易来求亲,我生怕爹娘答应,就……回来看看。」 陆芷昭抿唇一笑,从手中掏出一个秀了绢花的手帕,替方越伦擦了擦额角上的汗水:「你这么担心我,姐姐真的很高兴,一定是飞奔着赶回来的吧。」 想来是方越伦私自让手下人盯着那些上门求亲的人,虽说方越伦此般表现多半是被方越婵的美貌迷住了,但是多这么一个方便使唤的「迷弟」并没有什么不好,再说他还是宫里的侍卫,往后若是陆芷昭进了宫,必定会有用到他的时候。 方越伦一本正经地说道:「娘亲总是为难姐姐,虽然我一直劝她,但是她总也不听我的……」 「无妨,后娘不喜欢我,伦儿喜欢我就好了呀。」陆芷昭展开笑靥,胜过身后的鲜花无数。 方越伦一愣,随即白嫩的耳朵瞬间变成了红色。他的样貌虽然与方越兮一模一样,但是他的眉眼中没有方越兮的尖刻,他听了陆芷昭这句话后,羞得神色慌张,连话都说不好了:「嗯……呃……是……嗯,姐姐高兴……就,就好了!」 夜影看不下去了,低声对陆芷昭道:「你成天就知道招惹男人,明明有我了,还要到处沾花惹草!」 「勾搭男人也是人生的一种乐趣,你们男人还不是喜欢三妻四妾?」陆芷昭笑得愈发妖娆,「哦对了,你放心好了,就算我在外面有再多的男人,你永远都会是正宫娘娘。」 「恶劣的女人。」夜影嘆息一声,不再说话。 陆芷昭于是对方越伦道:「快回去吧,若是被旁人知道你擅离职守可就不好了,我的弟弟是最优秀的。」 方越伦的耳朵像两个熟透了的苹果,他点头满口应着,飞奔离去。 时间飞逝,明日便是进宫选秀的日子。 昨夜大雨倾盆,今天早上天气是难得的清凉。 陆芷昭神清气爽地起身,由春楠服侍着更衣洗漱,忽然有人匆忙敲响了陆芷昭的房门:「大小姐!大小姐?您起身了吗?」 陆芷昭正坐在梳妆檯上让春楠梳头,她使了个眼色,让春楠出去看看,春楠刚打开门,方越兮的贴身丫鬟药儿便冲进了陆芷昭的房间,气喘吁吁地问:「大小姐!您看见二小姐了吗?」 春楠语气不善地回:「二小姐怎么会愿意『屈尊』来我们小姐这里,你找错地方了吧!」 谁知药儿并不理会她的冷嘲热讽,十分急切地望着陆芷昭:「大小姐,二小姐她……她不见了!」 第058章 你代替你妹妹进宫吧 「不见了?不见了是什么意思?」陆芷昭微微挑眉。 「就是……二小姐的行李和首饰都不见了,好像……好像离府了的样子!」药儿急得不行。 「可她明日就要进宫了不是么?」陆芷昭缓缓站起身,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快带我去见爹爹!」 整个方府都陷入了混乱之中,下人们在府中奔来跑去,都在寻找方越兮。 陆芷昭见到方浩然时,他正颓然地坐在椅子上,一旁的尹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你来了啊。」方浩然好像突然之间老了十岁。 秀女突然失踪,若是被皇上发现,即便死罪可免,活罪也难逃。但是方越兮一直好好的,为什么会忽然失踪,还是在进宫选秀前失踪?只有一个可能的原因,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但谁也不敢说出口。 「爹爹,后娘,我大概猜得到二妹去了哪里。」陆芷昭对方浩然和尹氏道。 方浩然整个人都燃起了希望,精神了起来:「快说!兮儿去了哪里?」就连尹氏的哭声也小了很多。 陆芷昭面无表情,一字一句地说:「二妹她应是与纪公子私奔了。」 「你胡说!」尹氏顿时站起身,满脸泪痕面目狰狞地吼道,「兮儿与纪安什么也没有!你休要胡言乱语玷污兮儿的清白!」 方浩然也一脸冷凝:「婵儿,这话不可以乱说!」 陆芷昭握了握拳头,一脸毅然:「我知道爹娘不信,若非那日在辰王府我亲眼瞧见,我也不会相信,二妹这般乖巧听话,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辰王府?」方浩然似乎有些瞭然。 陆芷昭点头:「爹爹你道我和二妹那日为何拖了许久才回来?我本要去如厕,但是后来迷路,在府里绕了许多圈,恰巧听见一男一女躲在角落里亲热,那女子的声音我听着像二妹,我当时也吓了一跳,不敢相信那是二妹,便在一旁偷听了许久,最后竟听见那个男子说:『兮儿,我们私奔吧』!」 「闭嘴!你血口喷人!你就是嫉妒兮儿能进宫嫁给皇上,而你只配嫁给一个傻子!你个小贱种!」尹氏几乎陷入了癫狂,她勐地朝陆芷昭冲过来,被陆芷昭身后的春楠眼疾手快地拦住:「夫人你冷静一点!」 陆芷昭不理会尹氏,继续道:「我听见那个女子叫男子『纪安』,爹娘有没有印象,兮儿是否当真与一个叫纪安的公子熟识?」 尹氏哭得更加歇斯底里,一屁股坐倒在地:「住口!兮儿才不认识什么纪安!不许你毁坏我兮儿的名声!」 方浩然却一直沉默不语,过了好片刻,他才对尹氏道:「无论如何,找到兮儿才是要紧,先派人去纪安府上打探一番,如果他也不在……」说完,他终于下定决心,推开门,对候在门外的管家耳语了一番,管家点了点头,匆匆离去。 尹氏已经从方才的歇斯底里变成了无理取闹,她坐在地上,抱着春楠的大腿又打又掐:「都怪你!方越婵都怪你!若不是你,兮儿也是不会失踪!」 春楠疼得面色苍白,却又不能推开尹氏,毕竟她是主子。 陆芷昭却半点也不客气,她一把将春楠拉到自己身后,装作要扶起尹氏却又被她一把推倒的样子,陆芷昭也坐在地上,头饰都散落到了一边,十分狼狈的样子,她红着眼眶,对尹氏道:「我知道后娘一直看不惯我,可是妹妹同其他的男人私奔同我又有什么关系?您从来不让二妹同我说话,我想帮您管一管都不让,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我这个做姐姐的也很难过啊!后娘这样责怪女儿,未免太过分了吧!」 「你这个小贱种给我住口!猫哭耗子假慈悲!失踪的为什么是兮儿,为什么不是你!你怎么还不去死!」尹氏披头散髮,衣冠凌乱,像个疯婆子一般拼命捶打陆芷昭。 陆芷昭吃痛叫出声,下人们纷纷去拦,方浩然也看不下去了,一把将尹氏扶起扔在椅子上:「都什么时候了,能不能别再添乱了!」 春楠也担忧地将陆芷昭扶起,陆芷昭擦掉眼泪,偷偷给了她一个笑容。 不久,管家匆匆忙忙地进来,在方浩然耳边说了几句什么,方浩然立刻大发雷霆,对着下人们吼道:「去找!给我把他们找回来!昨天晚上下了大雨,他们一定走不远!」 尹氏也终于肯接受这个事实,她巴巴地拉住方浩然的衣角:「老爷,老爷!这件事不可闹大呀!若是传到了皇上的耳朵里,兮儿她……她就嫁不出去了呀!」 「你现在还在想兮儿嫁不嫁得出去?我们方家就快要完了!」方浩然一把甩开尹氏的手,一个人独自朝书房走去。 陆芷昭陪尹氏在大厅里候了一整日,终于在日落时分,下人们来报,找到了方越兮和纪安。由于昨晚方越兮淋了雨,受了风寒发了烧,所以两人没走多远,被发现时,纪安和方越兮不肯分开,混乱之中,纪安不幸落入河中,生死未卜,而方越兮则昏迷了过去。 「只要兮儿好好的就行!」尹氏一天没吃没喝,方越兮被下人送回来后,她又寸步不离地守在她床边。 陆芷昭则担心地问方浩然:「爹爹,那纪安家里虽是个白丁,但他自己却是个六品官员,如今被我们的家丁失手推下了河……」 「什么失手推下了河!」方浩然瞪了她一眼,「是他自己掉下去的,与我们没有半点干系!时间不早了,兮儿也找到了,你回去休息吧。」 「是。」陆芷昭朝方浩然行了一礼,扫了一眼方越兮房中来来往往的下人,带着春楠往自己的闺房走去。 春楠得意的哼了一声:「让她往日总是欺负小姐,这可真是报应。」 走在她前面的陆芷昭只留给她一个挺拔的背影:「春楠,今晚好好休息,过了今夜,往后再没有轻松的日子了。」 「哦……」春楠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陆芷昭手腕中的墨玉镯微微一闪,夜影回来了。 回到屋中,春楠服侍了陆芷昭就寝后便退下了。 「怎么样?」陆芷昭问夜影。 「死不了。」夜影无所谓地说,「我跳下河以后便顺水游到了岸边,现在他也差不多也回到府邸了吧。」 夜影并没有抹去纪安这段记忆,纪安只会以为自己是在一时冲动下做了这些事,并不会有过多的怀疑。 「那就好。」陆芷昭说,「虽然很对不起你,但是……」 夜影长嘆一声:「又要让我进天净锁了是不是?」 陆芷昭也很是无奈。明日她必定要代替方越兮进宫,宫中有神羽君的结界不说,他本人也会同兰妃一起挑选秀女,夜影的阴气如此之重,不先进天净锁去一去阴气,绝对会被神羽君发现。 「无妨。」夜影反倒来安慰她,「只不过是难受了些罢了,并不会对我有什么损伤,在神司之时,我已经吃了足够的鬼魂,力量虽不说恢復了十成十,也至少有了八九分。」 当初陆芷昭依旧附身在卿素身上之时,她曾找了个藉口,代替蜜萝去往西边的护城河清理冤魂,其实全让夜影吞入了腹中。 陆芷昭沉默片刻,又道:「进宫以后,你恐怕会经常待在天净锁之中。」 夜影低声轻笑:「你不需要有任何的负罪感,我们的契约便是如此,我助你完成愿望,你将灵魂奉上。晚宴前的一点点小小的折磨和等待只会增加进食的愉悦和满足感。放心的使用我的吧,我不会让你失望,当然,你也不可以让我失望。」 今夜无风无月,周围是死一片的寂静。 第二日,陆芷昭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没有人会来打扰她。秀女要在午时前进宫,还有一个时辰。 稍稍用了些早膳后,陆芷昭不紧不慢地走到方越兮的院落,正巧碰见方浩然和一个大夫从房中走出来。 「大夫你再想想办法呀,兮儿正午还要入宫的呀!」方浩然一脸焦急,看他的神色就知道他昨晚没有睡好,似乎连白髮也多了些。 那老大夫也是一脸无奈,不停沖他摆手:「令爱昨夜已经退烧,她现在还卧床不起那是心病,吃什么药都没用,老朽无能为力!」 「大夫!大夫!」方浩然还想同大夫说些什么,但那老大夫头也不回便走了,想来也是见多了这种病人。 陆芷昭一副十分忧心忡忡的样子,拉住方浩然:「爹爹,二妹究竟怎么了?」 方浩然颓然道:「你妹妹一大早便醒了,但是却两眼空洞,唤她她也不应,就好像……丢了魂儿一般……」 陆芷昭皱眉:「那这可如何是好?还有一个时辰不到便要进宫了,二妹如今……站都站不起来吧?」 「唉!」方浩然勐地一拍大腿,身形一个踉跄,「我们方家可算完了!」 「爹爹!」陆芷昭急忙上前扶住他。 然而就是这么她一扶,方浩然豁然开朗,他一把拉住陆芷昭的手:「婵儿,你代替你妹妹进宫吧!」 第059章 陛下果然英俊潇洒 「我?」陆芷昭一脸不可置信,「爹爹,这可是欺君之罪啊!秀女大多互相熟识,旁人一眼便看出我并非兮儿!」 「不!」方浩然一脸决绝,「就对皇上实话实说,说兮儿病重,无法进宫,由你方越婵代替妹妹成为秀女!凭藉你的条件,皇上不会不应!」 陆芷昭沉默不语。 方浩然见她还在犹豫,又劝道:「婵儿,为了我们方家的生死,你就去吧,就算爹爹求你了!」方浩然说着便要跪在她面前。 「爹爹你这是说的什么话!」陆芷昭一把将他扶起,「可是……可是这样一来,后娘必定会说我故意抢走了兮儿的大好前程……」 「哎呀你管她做什么!那女人向来头髮长见识短」方浩然斩钉截铁地说,「你照爹爹说得去做,没有人可以在背后污衊你!」 陆芷昭一咬牙:「好吧,那我现在便去收拾东西。」 方浩然拍了拍她的手:「好孩子,委屈你了,爹爹知道你冰雪聪明,我们方家就靠你了。」 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半个时辰后,陆芷昭一身大红色的裙据,在方府门前与方浩然告别。 乌黑的长髮盘成高高的惊鸿髻,绝美的五官因为稍稍上了些淡妆而显得更加美艷,一身朱红色的长裙更显得家人肤若凝脂,一双勾人的凤目微微泛着水光,楚楚可怜,用胭脂点缀过的樱桃小口越发红润,让人忍不住想要尝一尝它的滋味。 「爹爹,女儿这就走了。」陆芷昭缓缓朝方浩然行了一礼。 方浩然嘆了一口气:「唉,去吧,宫中不比家里,你自己小心些。」 「是。」陆芷昭点头。 方浩然又道:「再多待些丫鬟嬷嬷吧,自己人多些也方便照应!」 陆芷昭笑道:「爹爹,我有春楠足矣。」 管家在一旁催促道:「老爷,小姐,时辰不早了!」 陆芷昭又对方浩然行了一礼,转身上了轿子。 进宫后,陆芷昭由着宫里的嬷嬷带着进入储秀宫,虽然陆芷昭对皇宫已经十分熟悉,但还是必须装作一副好奇的模样,向嬷嬷询问,最后,一点小小的贿赂也是必不可少的。 刚踏入储秀宫,院里满眼的莺莺燕燕,皆身着华服,打扮得或清新或秀丽,无一不是美人。 陆芷昭的到来让储秀宫掀起一阵不小的议论,但好在时辰到了,兰妃同神羽君一起驾临储秀宫。 管事的嬷嬷安排秀女们站成几排,一齐向兰妃和神羽君行礼。 陆芷昭自发地在最后找了个位置站着,一面降低存在感,一面用余光偷瞄神羽君。实际上在场的秀女没有一个不在偷瞄神羽君的,但神羽君一如既往地无视一切,倨傲地站在兰妃身后,如同一尊雕塑。 兰妃坐在下人们抬过来的贵妃椅上,悠闲地扫了一眼众秀女,随即一声嗤笑:「秀女真是一年不如一年了,越来越丑,这样的女子别说给侍寝了,陛下多看你们一眼都觉得噁心!」 秀女们纷纷不满地看向兰妃,有个大胆的秀女直接反驳说:「娘娘是怕我们的美貌让陛下神魂跌倒,冷落了娘娘吧!」语气很是嚣张。 陆芷昭听见身旁的秀女议论说,这回嘴的女子是护国大将军之女,从小舞刀弄枪,脾气很是暴烈,因为护国大将军同宰相职位相当,因此并不惧怕兰妃。 兰妃轻蔑地笑了笑,对身边的嬷嬷道:「给本宫张嘴。」 「李杜若你竟然敢这样对我!我爹爹不会放过你的!啊——」那秀女刚放出两句狠话,就被几个嬷嬷一起制住,被打到只能哭喊。 而神羽君只是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似乎对这一切司空见惯。 这一招杀鸡儆猴,让秀女们都不敢再违逆兰妃。 接下来的选秀便十分简单了,太监报上秀女的名字家世,由兰妃选择是留下还是遣回。兰妃的选择标准非常简单,但凡长得有些姿色的,她都以「长得难看」或者「太过狐媚」为理由遣回,而长得小家碧玉的往往会被留下。 「方越兮,吏部尚书方浩然之次女,芳龄双十……」太监终于报到了方越兮。 陆芷昭从人群最后缓缓走出,还未能向兰妃行礼,不知是谁在人群里喊了一句:「娘娘!她不是方越兮!她是方越兮的姐姐方越婵!」 被拆穿本来就是意料之中的事,陆芷昭朝兰妃行了一礼,解释道:「回禀娘娘,我的确不是方越兮,家妹不幸得了重病,现下正卧病在床,连起身都不能,所以……」 「方越婵?就是方大人的痴傻嫡女?」兰妃打断她的话,用化着浓妆的双眼上下打量着陆芷昭,蓦地冷笑一声,「你们方家把选秀当什么了?把陛下当什么了?你们以为谁都资格近身服侍陛下吗?」 虽然很是不情愿,陆芷昭还是迅速跪倒在她脚边:「娘娘息怒,正是因为敬仰陛下,想得到陛下的恩泽,所以才自作主张,让我代替妹妹进宫,至少要让陛下和娘娘看到我们方家的诚意。」 「小嘴还挺会说话的。」兰妃笑靥如花,「若是往后进了宫,陛下一定会被你这张小嘴哄得乐上天去吧,再加上你这张红颜祸水的脸,恐怕陛下也无心上朝了吧?你们方家想藉此控制朝政么?」 陆芷昭将头埋得更低了:「方家绝无此意,还请娘娘明察!」 方家没有此意,但她陆芷昭的的确确就是这样打算的。 「遣回!」兰妃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下一个!」 陆芷昭于是缓缓起身,离开前,用余光扫了一眼站在兰妃身后的神羽君,发现他正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陆芷昭不由得有些心虚,还是若无其事得回到了队伍中。 被兰妃遣回也在陆芷昭的料想之内,兰妃善妒,必然不会让长得比她还要美艷的女子进宫服侍皇上。 很快,选秀结束,三百多个秀女中,能够进宫的只不到二十,其他的秀女皆被遣回,而剩下的则直接入住储秀宫。 陆芷昭跟随着秀女的脚步缓缓朝宫门外走去,她在心里默默计算着时辰。就在此时,远处一个明黄色的身影带领着众多下人越走越近,有人惊叫出声:「皇上!是皇上!快看啊!皇上来了!」 秀女们立刻议论起来:「哇!陛下果真英俊潇洒!」 看着一脸英气的慕容肃大步走来,与以往总是一脸倦容的昏庸模样不同,今日的慕容肃格外的精神,一身王者霸气让人忍不住想要臣服,他双眼中的气势更甚胸前的盘龙。陆芷昭朝他微微勾起了嘴角,随着其他秀女一起跪倒在地:「参加陛下。」 「免礼。」慕容肃说,「你们都是今年的秀女?」 秀女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领头的嬷嬷回答道:「回禀皇上,这些都是被遣回的官女子,已算不上秀女了。」 「遣回?」慕容肃皱眉,「这些女子里有好些个寡人很满意的,兰妃怎么遣回了?如此不懂寡人的心意,看样子,明年不能再把选秀的事交给她了。」 此话一出,秀女们高兴万分,而宫女太监嬷嬷们却都有些不知所措。谁都知道慕容肃是最疼兰妃的,而现下却说出这样的话来,他语气中的责备任谁都听得出来。 「兰妃呢?」慕容肃问领头的嬷嬷。 嬷嬷道:「娘娘同大祭司还在储秀宫,交待秀女们事宜呢。」 慕容肃点了点头脚尖,道:「寡人再从这些女子里选出几来,剩下的便遣回吧。」 秀女们又惊又喜,皆一脸渴望地看着慕容肃。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慕容肃一路走过去,点了四名女子,最终在陆芷昭面前停下,他的嘴角露出一丝坏笑,伸手挑起陆芷昭的下巴,拇指挑 逗地划过她红润的最终,「还有这个。」 说完,他松开陆芷昭:「剩下的都回去吧,刚才点到的都跟寡人走。」 那四个秀女有些喜极而泣,有些则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当然,这四人无一不是胸大腿长脸蛋漂亮的美人,陆芷昭不由得在心中暗暗感嘆夜影的喜好。 不错,如今的慕容肃正被夜影控制着,被天净锁暂时洗去了阴气的夜影,神羽君是察觉不出来的。她早就料到兰妃不会让她进宫,但兰妃毕竟做不了慕容肃的主。 「陛下!」兰妃瞧见慕容肃到来,身后还带着五名秀女,一脸惊讶地站起身,「陛下怎么来了?」 「自然是寡人想你了!」夜影学着慕容肃的模样同兰妃一阵缠 绵,末了还十分得意地扫了一眼陆芷昭。 陆芷昭拼命抑制住内心的怒火,若是其他女人也就算了,但是兰妃这个女人,绝对不可以! 感受到陆芷昭内心的愤怒,夜影很是心满意足,于是对兰妃说:「可是没想到,爱妃越发不了解寡人的喜好了,你瞧,这五个秀女皆是极品中的极品,你竟然让她们遣回,你说寡人要不要好好责罚你?」 兰妃以为他口中的「责罚」是在床上的「责罚」,立刻娇笑着靠进慕容肃的怀里,「陛下你在说什么呢!」 慕容肃依然满脸笑容地看着她,却道:「看来爱妃也很乐意受罚,那么……便罚你禁足一个月吧,如何?」 第060章 前途无量,富贵无双 兰妃的笑容将在脸上,她缓缓抬头,一脸茫然地看着夜影:「皇上?」 兰妃此时正趴在夜影的胸膛上,她的抹胸开得极低,夜影只消一个低头,便能看见她胸前的风光,而事实上夜影也的确低头扫了一眼,但不似往日慕容肃的气血喷张,夜影根本无动于衷,还亲昵的点了点兰妃的鼻子:「寡人说,罚你禁足一个月,懂了么,嗯?」 「皇上!」兰妃一脸的不可置信,「皇上为何要罚臣妾,这些女子的确有某些原因不适合服侍陛下,臣妾这是为陛下着想啊!」 「什么原因不合适服侍寡人呢?」慕容肃反问她,「因为长得太过美艷,会分了寡人的恩宠,让寡人冷落了你?」 虽然这的确就是兰妃遣走这些秀女的原因,但妃子善妒是大忌,被慕容肃如此直白地当众说出,兰妃简直颜面扫地,不过她既然敢这样做,便肯定有后招。 「因为……因为她们的八字与陛下不合!」兰妃扭头对身后的神羽君道,「祭司大人,你方才的确是这样告诉臣妾的吧?」 原本的局外人神羽君一下便被推到了风尖浪口,兰妃将责任全部推卸给了神羽君,自信神羽君与她交情深厚,一定会同她站在一条船上。 「大祭司?」夜影的眼神于是飘到了神羽君的身上,丝毫不掩饰眼中的敌意。慕容肃本来就不喜神羽君,夜影表现出敌意到也没什么奇怪。 神羽君依旧一脸面无表情,漠然地扫了一眼兰妃一眼,对夜影道:「臣再确认一次。」说完,他行至五名秀女面前,一一问了生辰八字,并且看了她们的手相,皆说不合适,然而到了陆芷昭的时候,他顿住了。 陆芷昭伸着右手,看他一言不发,便忍不住问:「我的也不合适么?」 没想到她的命运竟然要让神羽君来决定,他果然同兰妃关系匪浅,之前竟然还大言不惭地说同兰妃只是熟识!不过没关系,即便他说了不合适,夜影依旧会执意让她进宫,只是这样一来,她的名声便会很不好听罢了。 「左手。」神羽君忽然说。 陆芷昭有些疑惑,方才的女子他都只要求看了右手。她对看手相一窍不通,也从不知道神羽君会看手相,但还是乖乖地伸出左手。 许是神羽君嫌她动作太慢,一把握住她的手腕,让她的掌心对着自己,仔细研究,甚至还用另一只手的食指轻轻滑过掌心的那道姻缘线。 陆芷昭觉得有些痒,忍不住想缩回手,却被他强硬握住。 「如何?大祭司?」夜影不耐烦地发问。 神羽君又端看了片刻她的掌心,这才松开手,眼神顺着她的手臂滑到她绝美的面容上,只淡淡吐出了八个字:「前途无量,富贵无双。」 在场的秀女纷纷发出了不满的抱怨声,下人们也都小声议论了起来,就连陆芷昭和夜影都愣住了,神羽君绝不会无故偏袒她,难道……这是方越婵的命数? 兰妃绝美的妆容也遮不住她可怕的表情:「祭司大人!你再好好算一算,方才你可是告诉我,她是个不祥之人!绝对不可以服侍陛下的!」 神羽君不紧不慢道:「之前臣仅凭此女的生辰八字算了一算,有些误差在所难免,方才臣仔细查看了她的手相,发现此女异于常人,有两条命数,一条兇险无比,一条却富贵无双。臣以为今日的选秀便是一个接点,若是她能有幸嫁于陛下,凭藉陛下的恩泽,前途必然无量,若是被遣回,想必往后嫁给旁人,命数不会太好。」 兰妃狠狠地瞪着神羽君:「大祭司如何保证此女不会危害陛下?万一嫁给陛下才是兇险万分,大祭司如何担待得起?」 神羽君冷冷地扫了她一眼:「因为陛下是天子,有神明庇佑。」 兰妃虽然气不过,却也无言以对,她若是反驳,便是在质疑慕容肃的地位。 夜影见此,便顺水推舟道:「既然如此,那便将方越婵送入储秀宫,其他人都遣回吧。」 直到嬷嬷带着陆芷昭到了储秀宫她下榻的房间,直到春楠收拾好了行礼,陆芷昭也依旧没有回过神来,虽说现下她的确按照计划进了宫,但是总觉得太过容易了,神羽君为什么要替她说话?即便神羽君与兰妃并无关系,他也没有必要为了一个陌生人而得罪贵妃啊,着实奇怪。 「大祭司的势力甚至高过皇帝,神羽君为何要怕得罪兰妃?」神羽君离开后,夜影又回到了玉镯中,经过陆芷昭反覆试验,发现只要在天净锁中待多久,阴气便会消失多久,比如说昨晚夜影在天净锁中待了一夜,也即是半天,那么出来后的半天他都没有阴气,半天一过,阴气便又会慢慢散发出来。 陆芷昭在心中嘆了一口气:「也只能这样认为了,神羽君不会说谎,之前漏迟也说过两条命数的事,兇险万分的恐怕是我的命数,另一条富贵无双的,应该就是方越婵的命数了。」 夜影低声笑了起来:「果然是所谓的天意么,看起来是你选择了方越婵,助方越婵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女子,实则是天意选择了你。」 陆芷昭沉默不语。 「小姐,洗把脸醒醒神吧。」春楠从门外打了水回来。 陆芷昭沖她笑笑:「你也累了吧,我自己来,你下去休息吧。」 春楠摇了摇头:「我帮不了小姐什么,能做的只有这些了……」说完,她看着陆芷昭的一身大红裙据出了神。 陆芷昭顺着她的视线低下头来。本来方越婵是没有这么奢华的裙子的,这是陆芷昭从衣柜里翻出的一件喜服,连夜改制出来的。选秀这样的场合,若非穿得端庄正式一些,别说那些秀女了,就算是太监宫女恐怕都是要看不起的。 春楠颇为可惜地说:「这件是夫人临走前特地为小姐做的嫁衣,是留着往后小姐成亲穿的……」 陆芷昭安慰她:「我如今也算是成亲了,穿这衣服正合适。」 春楠将打湿的毛巾递给陆芷昭:「但是我从来不知道小姐会女红呢!今天我一大早起来,就发现一套改制好的裙裳工工整整放在案上,还以为是老爷给小姐送来的呢!」 陆芷昭冷笑道:「他才不会管这些。」 「我真是吓了一大跳呢!小姐之前从未摸过针线的呀,更别说自己缝制衣裳了!」春楠说完,又惋惜道:「不过这么好的衣裳就这样裁了,实在是可惜,夫人花了好几日赶制的呢……」 「若是穿不上又有什么意义?」陆芷昭看向窗外的景色。痴傻的方越婵很难找到婆家,这件喜服多半是穿不上的,而她又必须进宫,皇上的女人哪里还要用得着穿娘家的喜服,这件衣服能穿这么一次也算是值了。 深夜,方府一片寂静,一个鬼魅般的白色身影在黑暗中穿梭,趁着看守后门的下人们在打盹,她悄悄推开一条门缝,钻了出去。 整个都城都在沉睡,方越兮将头上的兜帽压得低低的,熟练地找到了纪府的后门,唤醒了守门的小厮。 那小厮一看是方越兮,脸色很是不好,但在方越兮的一再央求下,他终于答应帮她唤来纪安。 「安郎!」方越兮一见到纪安,便勐地冲进他的怀里,喜极而泣,「安郎!我不用进宫了!我不用嫁给皇上了!我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 纪安并没有回抱住她,反而十分冷漠地道:「托令尊的福,我现在只是个平民百姓了。」 「唉?」方越兮不可置信地抬头望着他,「什么意思?」 纪安低下头,面无表情地望着她:「你爹,方浩然,吏部尚书,罢了我的官,理由是懈怠公务,在方府的家丁将我推下水后,在我即便高烧也要早起述职后,他依然以这样的名义罢了我的官职!」 方越兮有些迷茫,前些日子明明纪安还一脸无所谓地告诉她,为了她,他可以抛弃一切,抛弃爹娘,抛弃官职,抛弃一切。但同时她心里也十分清楚,爹爹做得的确过分。 「你知道吗?我的爹娘辛辛苦苦种田养牛供我念书十几年,我终于考上了进士,在京城有了一个小小的官职,以为可以报答他们的时候,你爹一句话……便毁了我所有的一切!」纪安激动地大喊了起来。 方越兮被他的语气吓了一跳,从他的怀里愣愣后退了几步:「可是……可是如果你娶了我,你就又有了一切啊!」 「不要再说了!」纪安勐地挥手打断她,「你爹爹不会让你嫁给我的,他只想让我死!」 「那是因为之前我要进宫,但是现在方越婵代替我成了秀女,我已经……我已经自由了!」方越兮试图靠近他。 「别碰我!」纪安甩开她的手,他低着头看着自己的双脚,「昨晚,我想通了一切,之前是我太冲动了,我根本没有那么喜欢你,我也配不上你……光是努力活着我便已经很累了,我真后悔招惹了你,你走吧,方小姐,赎纪某不送。」 第061章 牺牲孩子也要保住大人 就在同一个夜晚,辰王府也乱成一团,因为辰王爷最宠爱的侧室要生产了,院落里满是行动匆匆的下人,慕容随风站在门外的庭院中,焦急地走来走去,就连辰王妃生产的时候,都没有这么大的阵仗。 不同于其他女子生产时的尖叫,姜雪的产房里悄声无息,只有丫鬟们端出的一盆盆血水才让人知道,里面的女子正在生产。 赵紫珮也站在门外陪慕容随风一齐等候,慕容随风本不想让她来,但是她却道自己也是刚生产,说不准能帮上忙,然而即便如此,慕容随风依然没有允许她进入产房。 丫鬟又端着一盆血水走出房门,慕容随风忍无可忍,大步就要走进产房。 「王爷!」赵紫珮死死拉住慕容随风的袖角,「产房可是大凶之地,您不可以进去!女子生产皆是如此,全京城最好的稳婆在里面给妹妹接生,她不会有事的!」 想当初她赵紫珮生产的时候,慕容随风别说候在门外了,连一声问候也没有,听说她生下了小世子,也只是让人带到他面前看了一眼,没有半分的欣喜,而如今姜雪生产,慕容随风竟然担心成这般模样! 就在此时,一个小丫鬟出来禀报产妇的情况:「王爷,夫人她……她难产了!」 「什么?!」慕容随风一把甩开赵紫珮的手,又要再次沖入产房,「为什么里面半点动静也没有?昭昭她究竟怎么样了!」 「快把王爷拉住!」赵紫珮一声令下,下人们立刻将慕容随风围住,阻止他进入产房。 现在的慕容随风根本看不见,赵紫珮脸上的失望渐渐转变成了仇恨,她扫了一眼身后的贴身丫鬟沐和:「交代清楚了么?」 沐和点头,轻声道:「是,王妃请放心,那稳婆的一家老小都在我们手上,她不敢造次。」 「哼。」赵紫珮冷笑地看着慕容随风焦急的背影——只要没有了「陆芷昭」,你便是我的! 又过了一个时辰,房间里终于传出姜雪的一阵哀嚎,想来是实在忍不住了,慕容随风大声喊道:「昭昭!昭昭你坚持住!」 满身是血的稳婆跌跌撞撞地走出来,对慕容随风道:「王爷,夫人快不行了!」 慕容随风也顾不得脏,一把揪住稳婆的衣襟:「什么叫不行了!我雇你来给我夫人接生,不是让你给她送葬的!」 稳婆也是一脸倦容,又惊又怕:「王爷,女子生产本就兇险,像夫人这样的情况也不在少数啊!」 慕容随风勐地抽出腰间的佩剑架在稳婆的脖子上,他的眼里闪烁着无尽的杀意:「若是我夫人有什么意外,我便要你陪葬!」 一面是赵紫珮用她全家人性命的威胁,一面是慕容随风用她自己性命的威胁,稳婆也是进退两难,哭得涕泪俱下。 慕容随风顿了顿,缓缓吐出一句话:「即便牺牲孩子,也要保住大人!」 就这般,慕容随风用剑抵着稳婆的后腰,逼迫她再次进入产房。 东方露出些微的鱼肚白,远处传来一阵阵的鸡鸣。 沐和问赵紫珮:「王妃,还要在等下去么?」 一夜未眠的赵紫珮疲倦地不想说话,只挥了挥手,表示自己不会离开。 当赤红的太阳从东边渐渐升起的时候,稳婆将浑身是血婴儿捧到慕容随风面前,跪倒在地:「王爷,是个小姐,但是她已经……」 慕容随风缩了缩瞳孔,握剑的手早已颤抖不已,他扫了一眼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姜雪:「那……夫人呢?」 稳婆啜泣道:「夫人……平安……」 哐当一声,长剑掉在了地上,慕容随风踉跄着后退了两步,下人想要扶住他,被他推开,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对下人道:「把小姐清洗干净,让夫人醒来后,看她最后一眼。」 「王爷……」姜雪似乎甦醒了过来,虚弱地呢喃唿唤慕容随风。 慕容随风立刻奔至床榻,拨开她被汗水浸湿而贴在脸上的鬓髮:「我在。」 见此,下人们纷纷离开。稳婆走出房间,精疲力尽地扫了一眼远处的赵紫珮。 赵紫珮低声对沐和说了几句话,笑着离开了。虽然姜雪依然活着,但是弄死了她的孩子,也够她难过上好一阵子了。 沐和应下,几步走到稳婆身边,小声道:「王妃大度,这次便放过你了。」说完,她又用谁都能听见的音量说道,「稳婆辛苦了,随奴婢去领赏银吧。」 「王爷,我的孩子呢?我的孩子……」姜雪喘着粗气,有气无力地望着慕容随风。 慕容随风握住她伸过来的手,实在不忍心告诉她事实,只能回答:「孩子以后还会有的,你要养好身体……」 姜雪听了这话后,思索良久,才慢慢会意过来:「我的孩子……死了?」 慕容随风不忍看她,侧过头去没有说话。 「不……不会的!不会的!我的孩子在哪儿?我的孩子!」姜雪忽然激动地要坐起来,慕容随风强硬地将她按在床上,其实他根本没有使多少力气,姜雪便像个纸片一般躺回了床上。 「你先躺好,丫鬟们带着她去洗澡了,很快就回来了。」慕容随风勐地抬头,抑制住快要夺眶而出的泪水。 「孩子……我的孩子……」姜雪一直轻声的自言自语,双眼的空洞和苍白的脸色让人心疼不已。 丫鬟们终于将洗干净的婴儿包裹在襁褓里送过来,慕容随风将她放在姜雪的枕边,姜雪小心翼翼地把她抱在怀里。 「慕容馨,娘亲叫你馨儿好不好?娘亲没有念过书,起的名字也不好听,你不要嫌弃,你若是实在不喜欢,就把馨儿当做小名,让你爹爹再重新给你起个好听的好不好?或者……等你长大了,你自己起好不好?你长得这样好看,往后肯定比娘亲俊俏多了,娘亲一定会给你物色一门好亲事……」姜雪再也说不下去,先是低声啜泣,再是忍无可忍地放声大哭,听者无不动容。 原本的万里晴空,忽然被乌云遮蔽,满园的花草皆染上了一层死气沉沉的灰色。 陆芷昭勐地从梦中惊醒,屋中光线很暗,让人摸不准时辰,但既然春楠还没有来唤她起床,那么想来时间还早。 不知怎么的,她似乎做了一个恶梦,总觉得情绪很是低落,但是无论如何也想不起究竟是做了怎样的梦。 陆芷昭在桌边静坐了片刻,开始打起精神穿衣服。 秀女们要在储秀宫学习宫中的礼仪一个月,服装首饰都是一样的,一个月后,品行不端或者礼仪不佳者会被遣回,剩下的秀女会进升为美人,服侍了皇上之后,再由皇上赐品阶,当然,有的美人一辈子都没有机会服侍陛下,在偏僻的宫殿里老死的也并不少见。 「小姐,该起床了!」春楠在门外轻轻扣了扣房门。 陆芷昭给她开了门,笑道:「就等你了呢。」 春楠被陆芷昭的笑颜惑住,愣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虽然她从小就跟在方越婵身边服侍她,但从未仔细注意过她的容貌,因为过去方越婵是个又痴又傻的胖子,跟美人半点关系也没有,就算她渐渐瘦下来,也依旧因为痴傻,从未让人觉得她是个美人。而当她病好的那一刻开始,她的美丽便如同破茧的蝴蝶一般,美得惊人,美得热烈。 春楠忍不住在心中美滋滋地想——我家小姐真好看! 辰时一到,所有的秀女都要到院中集合,嬷嬷们皆一副温和谄媚的模样,生怕得罪了未来的贵人。 总共四十五名秀女,五人一组,每组都由一个嬷嬷教导。陆芷昭是最后一个进来的,由陛下亲点,且有大祭司「前途无量,富贵无双」的预言,加上她又比其他的秀女美貌上许多,几乎所有的秀女都对她艷羡不已,希望能同她攀点关系,这样她若是飞黄腾达了,她们虽不能沾光,至少不会树敌。 当然,自然也有嫉妒和不耻的,当众指桑骂槐的也不少,陆芷昭自然是不会在意,但是负责她们五人的嬷嬷对她十分苛责,陆芷昭便觉得有些奇怪了。 按理说,储秀宫的嬷嬷几乎一辈子都会在储秀宫任职,万一得罪了哪位未来的妃子,她的日子肯定不好过,而若是讨了哪位妃子的欢心,说不准就会得到提拔,但是这个叫茯苓的嬷嬷却好似一点也不怕得罪秀女,不,其实她只对陆芷昭一个人苛刻。若说她不是兰妃的人,陆芷昭绝不相信。 「你这走路的姿势怎么如此笨拙?大家闺秀哪有像你这般走路的?哦……老身忘记了,你原来是傻子吧?没有被好好教导,哎呀那也情有可原……」茯苓嬷嬷似乎是想让更多人听见似的,训斥的声音格外得大。 其实陆芷昭走路并无什么不妥,只是寻常的大家闺秀都被爹娘教导以内敛,因此走路行动都有些畏畏缩缩,陆芷昭很是不喜,而她的大大方方就被茯苓嬷嬷形容成了「笨拙」。 原先秀女们因为陆芷昭被皇上亲自相中,都多多少少有些畏惧,但其实内心都有些嫉妒,毕竟她们往后成为了皇上的妃子,都是要互相争宠的。现下耳边听着茯苓嬷嬷一遍又一遍地贬低陆芷昭,秀女们也渐渐大起胆子来,纷纷孤立了陆芷昭。 第062章 这是寡人的后宫 「陛下,该翻牌子了。」太监恭敬地将后宫妃子的名牌呈上来。 慕容肃正在批阅奏章,颇为不耐烦地道:「自然是兰妃,都给寡人下去!」 那太监犹豫了片刻,提醒他说:「陛下,兰妃娘娘……被陛下您禁足了呀……」 「禁足了寡人便不能去看她?」慕容肃将奏摺扔在桌上,很是不满地瞪了他一眼,「寡人当时不过是同兰妃开了个玩笑罢了,你们还当真了?」 「啊……那是!」太监打量着慕容肃的神色,立刻笑道,「陛下如此宠爱贵妃娘娘,自然捨不得罚她的……」那日慕容肃的模样,怎么都不像是在开玩笑,果然是伴君如伴虎,他的背上浸出一身冷汗。 慕容肃看完奏摺,便带着浩浩荡荡的下人到了兰妃的杜若宫,却发现下人们都站在门外。 「你们主子怎么了?」慕容肃问兰妃的贴身宫女言柳。 言柳很是忧愁地说:「回禀陛下,娘娘她这几日……心情都不太好,饭也吃不下,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呢!」 「怎么回事?」慕容肃皱眉,「你们下人是怎么伺候的?」 言柳哪里敢说是慕容肃让她禁足的缘故,只能沉默不语。 「一群没用的东西!」慕容肃见她这副吞吞,吐吐的模样,烦躁地一甩袖子,自己去敲兰妃的房门,「兰儿,给寡人开门!」 敢将皇帝拒之门外的,恐怕也只有兰妃一人了,此前下人们以为陛下看上了新人,兰妃便要失宠,没想到陛下依旧疼爱兰妃。 慕容肃接连喊了三声,兰妃才将房门打开一条缝,慕容肃瞬间喜笑颜开进了房间。 兰妃开了门后转身躺倒在软榻上,背对着他,娇嗔道:「臣妾正在禁足,不能服侍陛下,陛下还是去找那个方越婵吧!」 慕容肃讨好地坐到她身旁:「爱妃这是吃醋了?寡人那日奏摺看过了,脑袋有些混乱,竟然让寡人的宝贝兰儿禁足,这是寡人的错,还请贵妃娘娘原谅寡人。」 兰妃又问:「那这几日陛下为什么都没来看臣妾?」 慕容肃解释说:「实在是因为这几日公务繁忙……」 原先兰妃心中还有些没底,以为慕容肃当真要冷落她,现在看来,慕容肃果然还是宠爱她的,那日不过是一时头昏。于是慕容肃越是放低姿态,她便愈发骄横。 慕容肃见她一直不肯转过身来同自己好好说话,假怒道:「你再这般蛮横,寡人便真的要生气了!」 兰妃深知慕容肃的脾气,晓得也不能一直不给他面子,于是终于转过身来,一双美目含泪,楚楚可怜地质问慕容肃:「你还吼我!明明都是你的错,你竟然还吼我!我就知道你心里还想着其他的女人……」 「其他的女人哪有寡人的兰儿可爱。」慕容肃立刻心疼地将她抱在怀中,顺便手脚就开始不老实了。 「讨厌……人家正在生气呢!」兰妃嘴上虽然这样说,身体却配合着慕容肃的动作,没过多久,两人便缠,绵到了床上。 下人们听着房中的动静,再次确定了兰妃在慕容肃心中的地位。 夜深人静之时,茯苓嬷嬷不知怎么得,忽然醒了过来,她没有在意,本想翻个身继续睡去,余光却扫见一个人的影子印在她的被褥上,她立刻惊出一阵冷汗,缓缓地转过身去,只见一个人正站在她的床边,一言不发地盯着她。 茯苓嬷嬷想要尖叫,却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也动弹不得,就好像被鬼压床了一般,只能瞪大双眼看着床边那人。 「这几日来受了嬷嬷诸多关照,小女子想来感谢一下嬷嬷呢。」陆芷昭一脸无害的笑容。 茯苓只觉得有一双无形的手慢慢勒住她的脖子,越勒越紧,越勒越紧……就在她以为自己要窒息的时候,忽然那手又消失不见了,她赶紧捂着自己的脖子大口的喘气:「方小姐饶命啊……」 说完这话,茯苓一愣,她又可以动可以说话了!好像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但是眼前站在的陆芷昭却提醒着她,这并不是一场恶梦。 「饶命啊方小姐,老奴并不是有意要为难小姐的!」茯苓跪倒在床上,压低声音哭求道,「都是兰妃指使老奴做的!老奴也是不得已啊……」 陆芷昭欣赏了片刻她这滑稽的模样,道:「嬷嬷,你都这么大把年纪了,按理说眼睛最是明亮了,该跟哪个主子心里应该明镜儿似的,可是我看你是越老越煳涂了。」 茯苓抹了一把眼泪:「兰妃说事成之后会将老奴提拔到她的宫里去,是老奴鬼迷心窍,以为不让小姐进宫,往后与老奴也没什么害处,还能讨好兰妃……但如果老奴违逆了她的意思,那老奴往后在宫中也没有立足之地了,请小姐见谅啊!老奴还有一家老小要养活,但是小姐即便出了宫,也可以嫁给好人家,请小姐放过老奴吧……」 明明你同兰妃扰我在先,却说得好像若是我不原谅你,不让你继续欺辱我,便是我的过错?凭什么我要管你一家老小有没有饭吃? 冷冷地看着茯苓假惺惺地哭天抹地,陆芷昭轻笑一声:「嬷嬷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可没说要让嬷嬷与兰妃作对。」 茯苓顿时停住了哭泣:「啊?」 陆芷昭缓缓凑近她,尖锐的指甲在她苍老脆弱的脖颈上来回滑了一滑,低声在她耳边道:「只是啊,嬷嬷只骂我一人,是不是不太公平,我希望嬷嬷从明日开始,连着其他四人一起骂。」 「一起?」茯苓嬷嬷不明白原因,也怕得罪其他的贵人,毕竟兰妃只说了不让陆芷昭一人进宫,而没提其他的秀女,万一她今日得罪了往后陛下的新宠,那她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陆芷昭见她还在犹豫,加重了手里的力道:「嬷嬷若是不同意,我便夜夜都来『恳求』嬷嬷,直到嬷嬷同意为止。」 脖颈上微微的刺痛让她不敢再多想,立刻不停点头:「是是是!老奴知道了!」 于是从第二天起,茯苓嬷嬷手下的五个秀女全部都被狠狠地责骂了,原先只是陆芷昭一个,其他四个人作壁上观,甚至还有些幸灾乐祸,偶尔还会同嬷嬷一起嘲笑陆芷昭。而现在她们同陆芷昭一样被痛骂,同病相怜之感立刻让她们又开始亲近陆芷昭。 几天后,所有的秀女都开始讨论茯苓嬷嬷如何兇悍,关于方越婵的话题倒是少了许多。 一个月很快便过去了,傍晚,四十五个秀女们站在几排,由储秀宫的管事嬷嬷宣布哪些秀女留下,哪些秀女晋升为美人。 不出意外,其他四十四个秀女皆升为了美人,只有陆芷昭一人被遣回,理由有二,一是举止不雅,二是欺君犯上。 说她「举止不雅」倒是可以理解,毕竟茯苓嬷嬷每天都要责骂她,但是「欺君犯上」这样的罪名却是太过严重了。 「因为你本就没有做秀女的资格,原来的名额是你妹妹方越兮的,与你没有半点关系。」管事嬷嬷面无表情地解释,「好了,你可以收拾东西离开了。」 然而就在她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宫外太监尖锐的一声「皇上驾到——」,让所有人都惊讶不已。 「参加陛下。」所有人都跪倒在地。 「起来吧。」慕容肃大步走来。 管事嬷嬷谄笑着问:「不知陛下此时来储秀宫,是为所谓何事啊?是不是……奴婢们哪里没做好……」 「你们不用紧张,」慕容肃道:「寡人来找今夜要侍寝的秀女。」 管事嬷嬷有些吃惊,笑道:「陛下,您可以先回寝宫等候,待陛下翻了牌子之后,会有人将秀女收拾好送到您的寝宫去,之前一直如此……」 她打量着慕容肃的神情,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 「说完了么?」慕容肃冷若冰霜地看着她,「这是寡人的后宫,寡人来找今晚侍寝的秀女,你也要管?」 「奴婢不敢!皇上息怒,奴婢不敢啊!」管事嬷嬷吓得立刻跪倒在地,连连磕头。 茯苓嬷嬷见此,立刻上前问道:「那敢问陛下,看中了哪位秀女呢?」 慕容肃放眼扫过去,所有的秀女皆穿着一样的衣裙,梳着一样的髮髻,很难分得清彼此,但他还是一眼看中了陆芷昭,即便所有人都做一样的打扮,即便她站在队伍的最后,她也依旧如此出众。 在这群秀女之中,陆芷昭的个头最高,身材也最丰,满,对于其他秀女来说刚刚好的衣裙,穿在她的身上,便显得有些过于紧贴,更加突显出了她姣好的身材。 一想到陆芷昭这副模样被储秀宫的人看了整整一个月,附身于慕容肃身上的夜影便觉得很是不痛快。 秀女们具是一脸娇羞又带着点渴望地偷瞄着夜影,希望他能看上自己,然而眼看着他走到了自己面前,却一个转身绕开了,朝她们身后走去…… 「就是你了,小东西。」夜影走到陆芷昭面前,一把将她打横抱起,「方才还拼命往旁人身后躲?寡人看你现在还躲不躲了!」 第063章 好戏才刚刚开始 陆芷昭装作羞赧的样子把头埋进夜影的怀里,心里却警告他:「给我适可而止!」 管事的嬷嬷惊得不敢说话,茯苓却大着胆子道:「陛下!方小姐举止不雅,且是代替妹妹进宫,不合规矩,是要遣回的!」 见她如此放肆,管事嬷嬷多次用眼神制止她,但是茯苓根本管不了那么多了,她原以为有兰妃在,陆芷昭必然进不了宫,即便她得罪了其他四个秀女,只要兰妃还是陛下心尖儿上的人物,她便依旧安全。但如果陆芷昭取代了兰妃的地位,那么她在这宫里就待不下去了! 夜影轻蔑地扫了她一眼,对自己身边的大太监道:「储秀宫的嬷嬷该换人了,明日你带些新人过来。」说完,他便抱着陆芷昭大步离开。 茯苓一屁股坐倒在地,管事嬷嬷带夜影和陆芷昭走远,狠狠给了茯苓一巴掌:「都是你!多什么嘴!方才陛下的样子你没看见么!这下好了,不止是你,我们这些嬷嬷全都要遭殃了!」 那厢的杜若宫,言柳得了消息,匆匆进殿将此事告诉了兰妃。 兰妃手一抖,上好的青花瓷茶盏瞬间落在她的脚边,摔得粉碎。 言柳一声惊叫:「娘娘!您伤着了没?」 兰妃牙咬切齿道:「那日还在本宫耳边说些甜言蜜语,今日便又去勾搭那个小狐狸精!」 言柳立刻唤来下人把茶盏的碎渣收拾好,然后注意着兰妃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道:「陛下……应该只是图个一时新鲜,此前他不是也宠幸过其他的秀女?在陛下心中,娘娘肯定还是排在第一个位的……」 「那不一样!陛下从未对哪个秀女如此上心!」兰妃将朱红色的嘴唇咬得发白,在屋中徘徊了片刻,对言柳道:「你去找陛下,就对陛下说我身子不舒服,一定要让他来看看。」 言柳应下,匆匆离开。 兰妃又暗自生了片刻闷气,开始乔装打扮,用脂粉将脸颊涂得苍白,擦掉嘴唇上的胭脂,再将头髮披散下来,娇弱地斜靠在软榻上,再微微蹙起眉头…… 看着镜中楚楚可怜的美人,兰妃满意地勾起了嘴角。 等了不知多久,言柳终于回来,身后还跟了一个太医。 兰妃疑惑地朝他们身后望去:「陛下呢?」 言柳颇有些为难地顿了顿,道:「陛下说娘娘身体不适……看御医就行了,他也……无能为力……」 兰妃强忍着怒气,冷着脸对御医道:「本宫休息几日就行了,你请回吧。」 「大人您请吧!」言柳知道兰妃此时肯定怒火中烧,赶紧拉着御医朝门外走去。 御医刚走几步,言柳便听见房内一阵噼里啪啦瓷器摔碎的声音。 陆芷昭靠在床边,单手抵住夜影的胸膛,笑道:「兰妃心里很定恨死你了。」 「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夜影一脸无辜的笑,握住她的手腕就要凑上去亲她。 陆芷昭岂会让他得逞,另一只手迅速抵住他的嘴唇:「不可以哦,陛下。」 此时的陆芷昭妩媚得让人发狂,髮髻在方才的路上已经散落,宫女们才服侍她沐浴完毕,她只着了一件透明的红色薄纱长袍,内里是一件白色的肚兜,那肚兜根本遮不住多少春色,她白皙滑嫩的肌肤在薄纱下若隐若现,一双修长的美腿大刺刺地在他眼前晃来晃去,这样的隐约美比不穿更加让人血脉,喷张。 「为什么不可以?」夜影磨,蹭地靠近她,嗅着她髮丝的香气,「明明之前慕容随风和神羽君你都能欣然接受,为什么我就不可以?」 陆芷昭一抬脚将他踹得老远:「因为慕容肃不可以,他同多少女人发生过关系你又不是不知道,一想到这具身体曾经跟兰妃缠,绵在一起,我就觉得噁心。」 夜影一把握住她的脚踝,坏笑道:「你就这么讨厌兰妃?难道是因为她同你之前的身体长得有几分相似,所以……」 陆芷昭双手抱在胸前,一脸嫌弃地说:「这也是一部分原因吧。不过,我愿意同慕容随风和神羽君亲近,那是因为他们之前都没有女人,或者说,没有多少女人,但是像慕容随风这种男人……」 陆芷昭说不下去了,因为夜影此时正在颇为色 情地亲吻着她的腿,从脚踝开始,一点一点,不疾不徐地亲吻,一直到大腿内侧…… 夜影一边亲,还一边抬头挑,逗地看着陆芷昭,想看她情动的可爱反应,然而陆芷昭从始至终一动不动,就像在看一场闹剧一般,眉头都也皱一皱。 「不好玩儿,没意思。」夜影松开陆芷昭的腿,一脸怏怏不乐。 「如果是你的本体,我还有兴趣陪你玩一玩。」陆芷昭说着,朝夜影头顶上扔了一床被子,「睡觉。」 「真的么?」夜影眼睛一亮,在陆芷昭身后躺下,狗皮膏药似的紧紧抱住她:「终于真真切切地抱住了你……」 陆芷昭察觉到了夜影语气中的一丝忧伤,忍不住问:「你说自己是鬼王,那你活了多少岁?」 夜影随口答道:「不记得了。」 陆芷昭又问:「那你是怎么死的?」 夜影依旧答:「不记得了。」 陆芷昭再次追问:「那你是怎么成为鬼王的?地府的冥官会让你称王?」 夜影沉默了许久,才缓缓道:「我们这些恶鬼,并不在地府。阴间同阳间一样,地域辽阔,阎王如同人间的皇帝一般,虽说统治着阴间,却有许多地方是管不到,也管不了的……」 在阴间有个地方,荒凉无比,终日白雾萦绕,叫做阴荒,是被流放的、或者无处可归的孤魂野鬼所在的地方,他们平日就在无尽的白雾中游荡,被寂寞与绝望折磨,若是遇见了同类便相互吞噬,赢了的活下来,死了的便成为其他鬼身上的一部分,他们唯一期待的便是来自阳间的召唤。 「你的召唤在阴荒的天空上打开了一扇门,扔了一条锁链下来,只有爬得最高的人才能够到达那扇门。」夜影陷入了回忆,「你能想像么?无数的恶鬼你踩着我我踩着他得向上爬,顺着那条锁链形成了一座百鬼堆积而成的山,而门只能通过一只鬼,倘若爬进门里的是个嗜食的饿鬼,那么召唤者也被吞噬。」 陆芷昭知道夜影不肯说自己过去的事,能告诉她这些已是极限,于是转过身来调侃他:「因为你爬得最高,所以才自称『鬼王』?」 夜影不以为然地扫了她一眼:「我有的是到阳间的机会,但那些人我一个也看不上,这么多年来,也只有你能稍稍入得了我的眼。」 陆芷昭白了他一眼,滚了几圈到了大床的墙角,离夜影远远的。 夜影又锲而不捨地贴过去,将她挤在自己和墙壁之间,沖她的耳朵吹了一口热气:「你说,明日我该给你什么封号好呢?」 「自然是贵妃了。」陆芷昭闭着眼睛酝酿睡意。 「你想同李杜若平起平坐?」夜影好笑地问。 陆芷昭皱眉:「我倒是想在她之上,但贵妃已经是除了皇后以外最高的封号了,你又不能无缘无故地动皇后。」 好戏,才刚刚开始。 第二天,慕容肃下旨,封方家嫡女方越婵为贵妃,协助兰妃管理后宫事宜。 在之后几天里,慕容肃一直同婵妃在一起,无论是上朝还是批阅奏章,都要婵妃在一旁侍候,婵妃似乎已经取代了兰妃的位置。 兰妃多次求见,都被慕容肃拒绝。这边下人刚通报说陛下公务繁忙,那边的大殿中立刻便传来他和婵妃的欢声笑语,兰妃气得咬牙切齿。 夜影晚上待在天净锁,白天附身于慕容肃,就这样同陆芷昭恩恩爱爱了一个月。 一日,陆芷昭陪同夜影在御书房批阅奏章,忽然神羽君求见。 夜影同陆芷昭对望了一眼,让下人带他进来。 「参加陛下。」 跟在神羽君身后的,还有一人——卿素。 夜影带着点敌意地扫了一眼神羽君,示威一般将陆芷昭揽进自己的怀里,问:「大祭司许久没有进宫了,不知今次来,所谓何事啊?」 夜影侧身让开一些,让他看见身后的卿素:「回禀皇上,此前臣曾向陛下汇报过,卿素因受了重伤,失去了这一年的记忆,因此这段时间无法进宫听陛下差遣,如今卿素虽然依旧没有恢復记忆,但身体已无大碍,可以继续任职了。」 卿素走上前来,沖夜影和陆芷昭行了一礼:「卿素参加陛下,参加婵妃娘娘。」 多日不见,神羽君一点没有变,他依旧白衣银髮似谪仙。而他身后的卿素,虽然没有了一年前的自卑,却染了一丝自负轻浮之感,在她的记忆里,昨日还是个被人欺负的二阶神使,今日便成为了九阶神使之首,且颇受神羽君的青睐,这样的剧烈反差并不能消除她内心的自卑,反倒因为惶恐而自负焦躁起来。 这样的卿素,神羽君便没有一点怀疑么? 陆芷昭忍不住打量起来神羽君来,然而出乎她的意料,原本从不直视慕容肃和他妃子的神羽君,竟然对上了她的视线。 夜影也察觉到了,刚要开口,神羽君率先拱手道:「恭喜娘娘。」 第064章 我毕生最对不起的人 「多谢祭司大人。」陆芷昭沖神羽君展开笑颜,「若非祭司大人的八字预言,恐怕本宫也走不到今日。」 神羽君却道:「这是娘娘的命数,臣只是如实相告。」 夜影越看神羽君越觉得不顺眼,挥了挥手,道:「好了,没什么事你们就下去吧。」 看着神羽君同卿素离开后,夜影忍不住感嘆:「明明是同一个身体,为什么会有如此大的区别?此前你还在那身体中时,我觉得卿素此女虽然长得并不出众,却别有一番韵味,但今日再看她,只觉得她长得平淡无奇,甚至有些难看。」 陆芷昭笑言:「陛下若是想夸我,大可直说。」 就这般,又过去了一个月,慕容肃对婵妃的疼爱不减反增,宫中传闻,陛下之所以到现在还不给方越婵赐宫殿,就是想让她一直住在自己的寝殿,一刻也不愿同她分开。而兰妃的杜若宫,却渐渐变得冷清。 「娘娘,陛下为婵妃买来了都城所有的菊 花……」 「娘娘,绣坊那件由十五个绣娘缝制了半年的裙子,陛下原先赐给娘娘的那件五彩霓裳,现在赐给了婵妃……」 「娘娘,陛下为了给婵妃摘月亮,命人拿来梯子,现在爬到屋顶上去了……」 「够了!都给本宫下去!」兰妃本让宫女太监们替自己注意着方越婵的一举一动,若是一有什么把柄,立刻回来禀告她,但是下人们每每汇报的,都是慕容肃对方越婵的宠溺。 兰妃冷笑一声:「摘星星摘月亮?我都从来不敢这般使唤他……」 言柳担忧地望着兰妃:「娘娘……」 兰妃勐地瞪向她:「本宫让你下去!聋了么!」 「是!」言柳立刻匆匆退下,关上了门,然而片刻后,她又推门匆匆返回。 「难道你想让本宫说第三遍么!」兰妃怒视着言柳,但是当听了言柳对她的耳语后,她忽然露出笑颜,「什么,你说凌妃有喜了?」 言柳一愣:「娘娘,凌妃有喜,与我们并无益处啊!」 兰妃却开心的笑起来,从轻声的窃笑,再到抑制不住的大笑,这是她一个月来最开心的一天了:「言柳,你看着吧,皇上终究会回到我身边的。」 言柳像是悟到了什么,躬身对兰妃道:「恭喜娘娘,贺喜娘娘。」 初秋的夜晚带了些寒意,夜影此时回了天净锁,慕容肃昏睡着,陆芷昭躺在离他老远的床角,忽然,她勐地伸出手想要握住什么,但是睁开眼睛一看,头顶是精緻的龙凤绣花帐顶,此后,她便再也睡不着了,一直到了卯时日出,她把夜影从天净锁中放出来,让他附身于慕容肃后,道:「我要回一趟方府。」 「怎么了?」夜影打量着她,「昨晚没睡好?」 陆芷昭沉默了片刻:「昨晚,姜雪託梦给我,说她要走了,感谢我之前为她做的。」 夜影微微一怔:「等等,你说託梦?但是只有死人才……」夜影瞬间了悟,「姜雪她?」 陆芷昭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託梦是人在死去的那一瞬,让自己的心意藉助梦境传达给活人,并不需要自己的魂魄与活人接触,因此,我并不确定那究竟是我的幻想,还是她托给我的梦境,只是……」 「只是?」夜影追问。 「只是我为何会无缘无故梦见她来向我告别,并且还要感谢我?如果说是她的託梦,那么一切便都解释得通了。」陆芷昭开始起床穿衣,「人在临死前能看见自己生前的一切,那便是叫做走马灯的东西,即便我们消除了她的那段记忆,死后的她也会全部记起,想来她是看到了我在的那段记忆,知道是我把她从花坊里带到慕容随风的身边,才会这么说的吧。」 「当真?」夜影挑眉,慵懒地欣赏着她更衣的美景,「可是啊,你只不过是将她从一个泥泽带进另一个泥泽吧?当初受亲人的打骂,如今受情爱之苦,还有赵紫珮的嫉妒之苦,最后自己的孩子也没能保住,她若知道了这一切都是因你而起,又怎会感谢你?」 「说得也是……」陆芷昭苦笑一声,忽然,她穿衣服的手一顿,愣愣地回头望向夜影,「你方才说什么,她失去了自己的孩子?」 夜影点了点头:「是。」 陆芷昭有一瞬间的混乱,随即又问:「什么时候的事?」 「一个多月前的事了吧,姜雪难产,孩子没能保住,那会儿你还在储秀宫。」夜影颇为无所谓地说,「慕容肃下旨安慰了慕容随风,但毕竟是一个侧室的孩子,没什么要紧吧。」 陆芷昭却十分愤怒得上前扯住他的领子:「这件事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夜影依旧保持着侧躺在龙床上的姿势,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一个无关紧要的女人罢了,死了也就死了。再说,即便我告诉你,你又能做什么?」 陆芷昭闭了闭眼,平復了心情后,她长嘆一口气,坐在夜影身边:「你知道我毕生最对不起的人是谁么?」 夜影想了想,问:「你的爹娘?」 陆芷昭摇了摇头:「即便我爱上了未晏,我也从未觉得这有什么对不起他们的,但是有一个人,我的妹妹,瑶华,就算过了一百年,我依然无法面对她。」 夜影顿时明了:「因为你抢走了她的心上人?」 「是……」想起过去的事,陆芷昭忽然觉得身心俱疲,「我不敢告诉她我和未晏的关系,每次带她去看未晏,我都选择迴避,而当神司围攻冥魍后,族人们都责怪我,她却为我开脱……而姜雪的笑容,像极了当年的瑶华,天真无邪,不谙世事……」 看着陆芷昭一脸神伤,夜影却忽然打断她:「也许,你的妹妹并没有你想得那般简单。」 「什么意思?即便是你,也不允许非议瑶华!」陆芷昭皱眉望向他。 夜影却幽幽地说:「在你召唤我之前没多久,也有人发起了召唤术,在阴荒我感受不到时间,因此并不知道具体是多久,但总之你们的间隔不长,在短短的时间里竟接连有两个人发起了召唤,很是少见呢。」 陆芷昭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你想说什么?」 夜影笑得一脸妖异,起身靠近她:「那晚,你回到冥魍,我在你妹妹身上,嗅到了同类的气息。」 「不可能!先不说瑶华根本没有召唤鬼魂的法力,即便有,她也不知道如何召唤!」陆芷昭立刻否定,「冥魍本就到处都是孤魂野鬼,是不是你弄错了?」 夜影耸了耸肩:「阴荒的鬼比阳间的鬼阴气更重想些,但也可能是阳间的恶鬼,我的确不能确定。」 陆芷昭烦躁地捋了捋头髮:「先不说这个了,你赶紧消除掉慕容肃的部分记忆,我们回方府。」 坐在出宫的撵轿上,陆芷昭一直在思索夜影方才的话——「也许,你的妹妹并没有你想得那般简单」。 其实,如果仔细想一想,一百年那场杀伐中有太多的不解之谜。那夜她去找未晏,神司中人皆称她为「杀人不眨眼的魔女」,未晏要杀了她「为百姓报仇」,听他这话的意思似乎是因为她先开了杀戒,残害了许多百姓,由此他们神司才会来剿灭冥魍。 虽然陆芷昭知道这只是他们想要清除冥魍的藉口,但倘若没有百姓因此而死,他们这样的理由也不能成立啊,而且,那些神使一看见她的脸便叫她魔女,可此前他们从未见过面,他们如何能一眼认出她来?难道曾有个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人,顶着冥魍的名号到处滥杀无辜? 还有,她回到族中后,族人便质问她与未晏的事,可知道此事的,除了瑶华再没有第二人。冥魍族灭后,她也没能找到瑶华的尸体…… 「娘娘,娘娘?」春楠掀开撵轿的帘子,「娘娘,我们到了。」 陆芷昭这才回过神来,扶着春楠的手下了轿子,方浩然和方越伦还有一众下人皆候在门口,一看陆芷昭落轿,纷纷跪倒在地,高唿:「娘娘千岁千千岁!」 「爹爹,弟弟,你们快请起。」陆芷昭笑着扶起他们,末了朝他们身后望了望,问道,「后娘和二妹呢?」 方浩然同方越伦对视一眼,方浩然无奈地摇了摇头。 方越伦见此,道:「姐姐,我们先回府再说。」 回府后,听了方越伦的话,陆芷昭才知道,原来方越兮之后又接连寻死了三次,皆被救了回来,之后便如同丢了魂一般,日日呆坐在窗边,一言不发,尹氏为了照顾她也病倒了。 陆芷昭在心中嘆了一声罪有应得,然后一副悲痛的模样:「我以为,我代替妹妹进宫后……她便能同心上人在一起了……」 「你好不容易回府一次,莫要再谈论这些了,」方浩然一挥手,露出笑颜,「我听说陛下极其疼爱娘娘,隆恩更胜兰妃啊!」 陆芷昭露出娇羞的笑容,没有言语。 方浩然又接着道:「如今你颇得皇上宠爱,也别忘了爹爹和你弟弟啊!」 陆芷昭在心中冷笑一声,道:「那是自然。」 第065章 姜雪不是棋子 「对了,爹爹。」陆芷昭试探地问,「辰王府……最近可是发生了什么?我坐轿子回来的时候,似乎听见街边的百姓在议论什么。」 「你说辰王爷的侧妃啊,」方浩然长嘆一口气,「最近真是多事之秋,前段日子,辰王侧妃难产,没了孩子,昨天下午自己跟着也去了,约莫是伤心过度……」 姜雪真的死了?! 似乎一把刀狠狠扎进心头,陆芷昭追问:「是病逝吗?」 方浩然说:「不是,传闻是上吊自尽的。」 陆芷昭还想说些什么,但是喉咙却忽然哽住。她自以为将姜雪从恶毒爹娘手里解救出来,送到慕容随风身边,让她衣食无忧,便是报了恩,但其实不过是将她推进了更可怕的深渊中,让她受情爱之苦,让她被赵紫珮刁难,让她失了自己的孩子,最终逼她放弃了性命…… 方浩然也颇为惋惜:「我们本来今日晌午的确想去看看的,但是宫里来报,说婵儿你今日要回来,我们便候在府中了。」 不!姜雪本来可以很幸福!即便慕容随风不得已娶了赵紫珮,但慕容随风那样的人,一旦爱上便会坚如磐石,他会对姜雪很好!即便孩子夭折,姜雪也不会轻而易举地放弃性命,她一定是无路可走了,才会自尽!究竟是谁逼她的? 方越伦也道:「前不久爹娘和姐姐们才在辰王府吃了小世子的满月酒,没想到竟会发生这样的事,难道这便是所谓的『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么?本以为辰王爷会喜得双子,但是……」 赵紫珮?是赵紫珮做的么?当初赵紫珮便有伤害姜雪的嫌疑,而且女子生产本就危险,赵紫珮若是从中偷偷做了什么,慕容随风和姜旭恐怕也不能发觉……如果这一切都是赵紫珮做的,那么她陆芷昭一定会亲手杀了她! 「姐?」方越伦担忧地望着陆芷昭,「你的脸色很差,哪里不舒服么?」 方浩然也慌张起来:「若是娘娘在我们方府病倒,陛下定然会怪罪我们照顾不周,你快请大夫来看看!」 「爹爹,不如我们即刻就去辰王府看望辰王爷吧。」陆芷昭一刻也不等不了,方才方浩然父子说了些什么她也完全没有听见,她现在只想知道,姜雪为什么自尽。 方越伦惊讶道:「现在?可是姐姐,你的身体……没问题吗?」 方浩然也道:「这事不着急,我们明日再去也来得急,你先在家好好休息……」 「不,我现在就要去!」陆芷昭斩钉截铁地说,看着方浩然和方越伦疑惑的表情,她又笑着解释说,「此前在辰王府吃满月酒的时候,我因迷了路,曾误闯进她的院落,有幸见过那侧妃一面,她是个很好的人……」 见陆芷昭如此坚持,方浩然和方越伦便也妥协了,再三确认她身体无碍后,便出发去往辰王府。 接见陆芷昭一行人的不是慕容随风,而是赵紫珮。 「妹妹走了之后,王爷便病倒了……」赵紫珮红着眼圈,装模作样地拿着手绢在双眼下擦了擦,「所以不能出来接待,还请娘娘和方大人不要见怪……」 方浩然立刻拱手道:「是我们来得不是时候,只是,娘娘曾与侧妃殿下有过一面之缘,听说了此事后,无论如何都想来见她最后一面。」 赵紫珮尖锐的眼神扫向陆芷昭,她本就是兰妃的表妹,兰妃因方越婵而失了皇上的宠爱,赵紫珮自然也不待见她,而且她如此殷切地来问姜雪之事,她便更加不喜她了,但是方越婵毕竟是皇上的宠妃,得罪不得。 「多谢娘娘关心,妹妹若泉下有知,应该也会很开心的。」赵紫珮一副悲恸的模样。 开心? 她会开心? 陆芷昭扫了一眼前方桌子上的灵位和棺材,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赵紫珮,一字一句问道:「她为什么会自尽?」 并非是悲伤的感嘆,而是强硬的询问。陆芷昭此话一出,气氛便有些尴尬,她如此直白地问赵紫珮姜雪为何会自尽,好像是怪罪她一般,虽说陆芷昭本意就是如此,但是在不知情的赵紫珮和方家人眼里,她这样的问法便有些失礼了。 方浩然见此,立刻圆场:「王妃不要见怪,娘娘是太过伤心了!」 赵紫珮摇了摇手,一副理解的模样:「妹妹应该是没了孩子,忧思过度吧,虽然王爷常常安慰她,但她好像总是想不开……我也才生下靖儿没多久,我明白她的感受。这一个月来,她常常望着我的靖儿发呆,想来是爱极了那孩子吧……」 原来如此,这一个月多来,你必定日日带着慕容靖在她面前晃悠,明明知道她才失了孩子没多久,偏要带着孩子在她面前炫耀! 但是只要她在人间还有留恋,便不会轻易选择死亡,毕竟孩子没有了还可以再生,且她依旧爱着慕容随风,她依旧有活下去的理由。可是整个辰王府,没有一丝一毫的阴气,姜雪的魂魄并没有因为怨气而停留在阳间,这说明姜雪走得毫无留恋!这其中一定还发生了其他的事情,让她彻底死了心。 看着赵紫珮假惺惺地演着苦情戏,陆芷昭忽然觉得有些作呕,她再待不下去了,头也不回,起身便朝门外走去。 方浩然不知道陆芷昭为何离开得如此匆忙,连招唿也不打,他赶紧沖赵紫珮行了一礼,也追着陆芷昭跑了出去。 待他们走后,沐和冷哼一声,在赵紫珮耳边轻声抱怨道:「果然以前是个傻子,一点教养也没有,当我们王府是什么地方了?想来想来,想走便走,连招唿也不打?」 赵紫珮也皱眉:「方越婵什么时候同那小贱人有过交情了?」 沐和摇头:「奴婢也从未听说过呢!」 从王府回来,陆芷昭便一直将自己关在房中,连晚饭也是一个人在房里吃的,方浩然和方越伦来看望,陆芷昭也是两句话便打发走了。 春楠知道她心情不好,便换着话题想讨她欢心:「自从娘娘进了宫,同陛下住在一起后,所有的衣食起居都由陛下亲手照顾,我到没什么机会服侍娘娘了呢,今日终于有机会给娘娘梳头了!」 陆芷昭不想让她担心,勉强笑了一笑:「我今日很累了,想早些休息,你先下去吧。」 春楠扫了一眼她的脸色,还是顺从地离开了。 入夜后,陆芷昭悄声无息地潜入了辰王府,找到了漏迟。 「你问我她是怎么死的?」漏迟双手抄在袖中,笑得一脸讽刺,「因为罪恶感么?才对一个棋子如此执着?」 陆芷昭冷冷地看着他:「姜雪不是棋子。」 「白日里王妃应该告诉你了才对,三尺白绫,凳子一踢,便什么都没了。」漏迟似乎很累的样子,不过才两句话的功夫,便一脸疲倦地靠在柱子上,「她的确是自尽的。」 「不,她要是因为丧子之痛而万念俱灰,早就该自尽了,不会等到一个多月后才自尽,肯定有什么缘故,你将她这段日子的表现告诉我。」陆芷昭要求道。 漏迟抱怨了一声麻烦,但还是仔仔细细地告诉她:「除了孩子刚生下来的那天,她便再也没有哭过,只是整个人没什么精神,王爷怕她伤心,从不在她面前提到孩子的事,但王妃却时常带着世子在她院外玩耍,欢声笑语难免会传进去,若是王爷责问,王妃便推脱说世子任性顽皮……」 说到一半,漏迟忽然剧烈咳嗽了起来,掏出一块手帕捂住口鼻,待咳嗽渐缓后,又将手帕收回袖子里。 即便他一脸若无其事,陆芷昭还是嗅到了淡淡的血腥味:「你怎么了?」 「没什么,大限将至而已。」漏迟一脸无所谓,继续说道,「昨日,她趁着王爷不在,一人出了府邸,我命谭凉偷偷派人跟着,那人说她去了神司,找一个叫做卿素的人……」 「大人,我找卿素,求您通报一声,我要见卿素!」姜雪的语气十分急切。 「卿素?」守门的神使问道,「你是谁?找卿素长使做什么?」 「我有些话,无论如何也想对她说,你告诉她我叫陆芷昭,她便晓得了。」姜雪哀求道,她不仅瘦削无比,还面色苍白,好像随时都会倒下去。 那守门的神使很是无奈,便进去通报。 片刻后,卿素走出,漠然地扫了一眼姜雪,问那守门的神使:「这是什么人你让我来见?你不知道本使有多忙么?」 守门神使立刻鞠躬赔罪。 卿素有些疑惑,还是讨好地沖她笑了笑:「阿素,是我啊。」 「你是谁?」卿素轻蔑地打量了她两眼。 「我是陆芷昭,辰王爷的侧妃呀!」姜雪解释道,她不明白为什么卿素要装作故意不认得她的样子。 「辰王爷的侧妃?」卿素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但是随即吐出让人绝望的话语,「就是那个辰王爷爱的死去活来的娼女?我怎么会认识你这种人?别到处攀高枝了,好好在府中服侍王爷吧。」 第066章 娘娘认罪吧 说完,卿素冷笑一声,头也不回地换身离开。 那守门的神使被责骂了一通,心情也很是不好,连推带搡地将她赶了出去。 「下人说,她愣愣地在神司门口站了许久,然后回府后便上吊自尽了。」漏迟说完,又微微咳嗽了几声。 陆芷昭紧握地拳头在微微颤抖,她终于知道姜雪为什么要自尽了。 孩子的夭折让她痛不欲生,赵紫珮的故意炫耀让她心伤难耐,甚至慕容随风好意的避而不谈在她眼里也是对孩子的不重视,这些都让她想到死,但是真正让她决定这么做的,是卿素的话,那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当初,在姜雪最无依无靠的时候,陆芷昭以卿素的身份出现在她身边,给了她关键的指点,又曾救过她一命。在她内心的悲恸与绝望堆积满了整个心房的时候,她想找个发泄的出口,但是谁会听她说这些呢?她可以对谁说这些呢?慕容随风是高高在上的王爷,她不敢说,只有卿素,那个曾经送了她一份糖糕、自称是她好友的卿素。 但是现在,连卿素都弃她而去,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理解她的人也没有了。 生无可恋,便是她自尽的原因。 陆芷昭忽然想起了昨夜的梦——漫天的白色柳絮,周围的一切都是白色的,如同神司一般纯洁无垢的白色,忽然,一个人影迎着光走过来,陆芷昭眯起双眼才看清,那人是姜雪,她平静地微笑着,对她道:「我走了,谢谢你。」 即便如此,即便我让你如此悲惨,你却依然感谢我。 一道滚烫的液体顺着眼角滑落,陆芷昭吃了一惊,伸手愣愣地摸上脸颊,无尽的杀意涌上心头,想要杀掉赵紫珮和卿素欲望越来越强烈,她忍不住狠狠咬住自己的手背,用疼痛让自己保持冷静。 漏迟默默地看着她脸颊上的印记出现又消退,一言不发。 嘴里尝到了一丝血腥味,她终是恢復了理智,对漏迟说:「我还有一个问题。」 漏迟道:「你问。」 「给她接生的稳婆,现在何处?」陆芷昭的双眸像两 团黑色的漩涡,深不见底,跌进去便是万丈深渊。 得到漏迟的回答后,陆芷昭转身离开辰王府。 我担不起你的你的感谢,但也绝不想辜负你的感谢。 出了辰王府后,陆芷昭直奔稳婆住处。 年过半百的吴明香是京城最好的稳婆,多少难产的女子都在她手中死里逃生,母子平安,但谁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少女子和婴儿的性命,葬送在她手里。 一团黑色的烟雾悄声无息地拉开门栓,随后一个鬼魅般的人影迅速潜入,几番寻找,陆芷昭发现了吴明香的下榻之处。 夜影现身,对着吴明香露在被子外的后颈吹了一口冷气,吴明香顿时一个冷战,从睡梦中惊醒过来,而更让她惊恐的,是陆芷昭黑暗中甜美的笑容。 第二日,有人匆匆赶到吴明香的住宅,要她去接生,然而并没有人应答,吴明香的宅邸大门并没有拴住,那人疑惑地走进一看,只见她大张着嘴,瞪圆了眼睛,痴傻地躺在床上,时不时发出些骇人诡异的呻 吟,那人顿时吓得尖叫一声跑了出去。 稳婆撞鬼一事,渐渐传了出去,有人说她在接生时,害死了本来能活的婴儿,手上沾了血,婴灵来报復了,也有人说都城来了恶鬼,连神司也治不住,一股恐慌之气在都城中瀰漫开来。 「娘娘!陛下来了!」言柳兴奋地匆匆来报。 兰妃冷笑一声:「那狐狸精不在他才想起来看我?」 言柳担忧地劝道:「娘娘,现在不是发脾气的时候,得好好地抓住陛下的心啊!」 兰妃缓缓起身,拿起梳妆镜前的胭脂不紧不慢地涂在嘴唇上:「担心什么,他离不开我的。」 言柳虽然依旧担心,但是见兰妃如此胸有成竹,便也不再说什么。 慕容肃觉得自己最近怪怪的,总是莫名其妙地忘事,特别是每天晚上的事情,这一个月他都与方越婵黏在一起不假,但是却总没有与她欢 好的记忆,那明明是最应该记得的,偏偏一次也记不起来,而曾与兰妃缠 绵的记忆却清晰十分。 慕容肃并不知道自己禁慾了快一个多月,但是身体的渴望却是清清楚楚,既然方越婵不在,那么他便退而求其次,却找兰妃。 黑色的眼线夸张的上挑,勾勒出猫一般的性感,嘴唇是鲜艷欲滴的玫瑰色,如白雪一般无暇的皮肤在奢华的裙据下若隐若现。 「陛下,」兰妃趴在软榻上,胸前露出旖旎风光,嘟着嘴唇撒娇道,「你怎么现在才来看我?让人家好等呢……」 一个多月没见这热辣场景,慕容肃差点没飙出鼻血来,直接在软榻上便拉着兰妃一阵翻云覆雨。 与和方越婵在一起的毫无记忆不同,他在兰妃身上真真切切体会到了上天入地般的快 感,他开始疑惑,自己当初是为什么看上方越婵的?因为她长得漂亮?可兰妃也比不她差,怎么这几日就跟中了邪似的? 然而慕容肃看不见,他身下的兰妃双眼冒着幽幽的红光,从他身上吸走阵阵阳气。 片刻后,慕容肃瘫倒在兰妃身上,心满意足,又觉得太过满足了,以至于身体和心里都觉得疲惫。再看身旁的兰妃,依旧娇 嫩欲滴,甚至比方才更加美艷了。 「陛下,娘娘!不好了!不好了!」门外传来下人的惊唿。 慕容肃此时动都不想动,懒懒地坐起身,由着兰妃替自己整理好衣衫:「什么事情大唿小叫的?」 大太监听了下人的回报,轻声在门外汇报导:「陛下,凌妃娘娘小产了。」 慕容肃一愣,随即大怒道:「什么?又小产!这都是第几个妃子小产了!自从朕坐上皇位以来,别说皇子了,连个公主也没有!」 兰妃在一旁安慰道:「陛下消消气,先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凌妃绝不会无缘无故小产的!」 不久后,慕容肃携兰妃来到凌妃的宫殿,凌妃正躺在床上默默流泪,御医把脉后,说是服用了堕胎药所致,有人故意暗害凌妃。 慕容肃大怒,命人彻查此事,很快,侍卫抓住了一个不起眼的小太监,说他曾接触过凌妃的安胎药。 那小太监看见慕容肃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哭号道:「是婵妃!是婵妃娘娘让小的做的!陛下饶命啊!」 而此时,陆芷昭正在与方浩然、尹氏、方越伦吃饭。尹氏本不想来,但是被方浩然逼着不得不同陆芷昭吃这顿饭。 陆芷昭同方浩然、方越伦正有说有笑,忽然一群官兵闯了进来,看见陆芷昭便连拖带拽地将她拉了出去。 方浩然和方越伦都惊呆了,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缠住那为首的官兵问个究竟。 那官兵一把甩开他们,冷冷道:「婵妃娘娘因妒,下毒害得凌妃娘娘小产,没了皇嗣,陛下让我们捉拿婵妃关进大牢听候发落。」 说完,一群官兵又浩浩荡荡地离开。 方浩然一下子跌坐在凳子上:「不可能……婵儿怎么会做这种傻事?」 「我去宫里打探打探消息!」方越伦也匆忙离去。 尹氏却忍不住狂笑起来,面目可憎:「报应!报应啊!」 她下毒害得凌妃小产?明明这几日她都不在宫中! 大牢中,陆芷昭坐在冰冷腥臭的地板上,思索着发生的一切,这定然是兰妃趁着她不在,做了什么手脚,慕容肃若没有夜影附身,必然是向着兰妃的,最关键的是,如今自己连皇宫都回不了,要如何拆穿兰妃的诡计? 不多时,牢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两个狱卒走了过来,打开了牢房的大门,一脸猥琐地打量着陆芷昭,将一封认罪状扔在她面前:「娘娘,在这上头盖个手印吧,免得受苦。」 陆芷昭看都不看一眼那胡说八道的认罪状,冷笑道:「我没做过,为什么要认罪。」 那两个狱卒听了陆芷昭此话后,双眼泛着绿光,好像正是在等她这句话,两人笑得一脸不怀好意:「既然如此,娘娘就别怪我们无礼了!」 狱卒争先恐后地拖拽着陆芷昭,将她带到刑架上绑住四肢,用鞭子沾了盐水,轻轻滑过她的脸蛋,银笑道:「娘娘这细皮能肉的,究竟能吃多少鞭子呢?」 说完,他狠狠一挥鞭子,兴奋地看着一道血痕出现在陆芷昭的腰上。 「不行!」陆芷昭的内心制止了夜影。 「为什么不行?!他们竟然敢伤你!」夜影正握住了那狱卒的脖子,只要微微一用力,便能捏断它。 「如果反抗了,方越婵罪加一等,我便再也回不去了!一切以计划为重!」陆芷昭闭上双眼,忍受着下一鞭子抽打在身上的刺痛感。 「哈哈哈,就是这个表情,就是这个隐忍的表情!」狱卒的表情愈发癫狂,「娘娘,小的爱死了你这隐忍的模样,如同欢 爱之中的沉溺,太美了,太美了!」 另一个狱卒则拿着人罪状放在陆芷昭眼前,狞笑道:「娘娘,您认不认罪呢?」 陆芷昭抬起头来轻蔑地扫了他一眼:「不认!」 两个狱卒对视一眼,一人扯开陆芷昭的腰带,一人解开陆芷昭双脚的束缚:「娘娘,这可是您自找的!」 第067章 我杀过人 天字号大牢,又称死牢,进入此大牢的皇亲国戚,没有一个活着出来的。 即使在白天,这里也依旧阴暗无比,就如同阳间的地府,十八种刑具,十八层地狱,一一体验下去,能剥掉人十八层皮。 血水顺着破碎的衣摆一滴一滴滑落。 嘴里尝到的是咸咸的铁锈味,带着一丝莫名清甜。 鼻尖嗅到的是伤口的血腥味,牢房里上无数具死尸留下的恶臭,还有宫中进贡的香甜脂粉味。 耳边是鞭子划过空气的梭梭声,狱卒的狂笑,角落里老鼠觅食的吱吱声,还有恶魔温柔的呢喃。 「不反抗么?」他问。 「不反抗。」她答。 「不恨么?」他问。 「恨。」她答。 「既然恨,为什么不反抗?」他问。 「因为想要恨,所以不反抗。」她答。 我们人同你们鬼不一样,我们的时间像江河,奔流不息,有间断却不停歇,河底堆积的黄金和腐尸终会顺着河水奔向不知名的远方。但是你们的时间像大海,沉寂静谧,有源头却无尽头,河水带着黄金和腐尸汇入大海,停留在某个地方,发光的黄金一直发光,骯脏的腐尸一直骯脏。 记忆依旧尖锐,但是当时的感情却变得迟钝。 一百年前满是稜角的恨,要如何才能做到不被时间打磨成圆滑的饶恕?那就是在圆滑的宽恕上,凿出新的恨。 恶魔笑了:「其实是怕自己太过善良吧,如果没有恨,你便伤害不了任何人。」 你看似想要毁掉整个天下,其实连一个人也没有杀过,虽然你让我吸食了那些人的魂魄,你却始终没有伤人性命。如果连恨也没有了,还谈什么报仇? 「不,我杀过人。」她反驳。 一百年前,神司围攻冥魍,冥魍藉助对地形的熟悉,一次次击退神司,但死伤在所难免。她也曾想尽一己之力,赶走神司,但是族人根本不领她的情。即便她一次次替族人挡掉神司的明枪暗箭,族人依旧弃她如敝屣。 在神司眼中,她是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在冥魍眼里,她是同神司同流合污的叛徒。 但即便如此,又如何呢?她的身体里仍然流淌着冥魍的血,烙在灵魂上的印记是最好的证据。 每当战争开始,她总是穿着一身显眼的大红色沖在最前面,吸引走最剧烈的攻击。但是最后一役,她还是没能赶上,因为沙鬼偷偷在她身上下了结界,让她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当沙鬼死后,结界自动打破,陆芷昭才知道发什么了。 后来她每每想起,总觉得很哀伤,沙鬼将她赶出冥魍,其实是想保护她的吧?是想让她放下一切就这么离开的吧? 但是当曾经熟悉的亲人惨死在自己面前,谁又能控制得住?找个地方躲起来安然地过完一生真的太难了,她做不到,所以她选择了一个简单的方式,那就是单枪匹马冲进神司,意取未晏首级,结局是意料之中的失败,但也让神司感受到了畏惧,在牺牲了诸多神使后,大祭司同三个九阶神使才勉强将她制住。 「我杀过人。」她说,「但我不想同神司一样,滥杀无辜。」 神司总打着保护众生的旗号,手上却沾满了无数的鲜血;冥魍总是被众人唾弃,但从伤过旁人性命。 恶魔高高端坐在云端,面无表情地睨视那两个开始对她上下其手的狱卒:「那……即便这样,也无所谓吗?」 一瞬间,全身的伤口一齐叫嚣起来,陆芷昭忍不住疼得呻 吟一声,但总算是恢復了神智,刚才似乎因为伤口太痛,所以暂时昏迷了过去。 她以为自己昏迷了许久,但是睁眼一看,那两个狱卒刚刚褪下她的底裤,其实她只昏迷了一瞬。 「啧啧,这皮肤真像是刚剥开的鸡蛋,洁白光滑,吹弹可破,真让人想咬一口呢!」一个狱卒抬起她的脚,狠狠咬上她大腿内侧没有受伤的娇 嫩肌肤。 「嗯……」陆芷昭忍不住闷 哼出声。 另一个狱卒则开始脱自己的裤子:「娘娘,其实我们最喜欢你这种硬骨头的犯人,因为你们嘴硬,才让我们有了这么多的乐趣!」 「娘娘,我们一定会让欲仙 欲死的!」 夜影就站在他们身旁,冷眼看着,只要陆芷昭一句话,他便会瞬间要了他们的狗命。 究竟要不要反抗? 如果她反抗了,兰妃便有了她的把柄,但若是此时不反抗,失身的妃子更加没有价值。 眼看着那狱卒脱了裤子,一步一步靠近她,陆芷昭微微张口,刚要出声—— 「住手!你们在做什么?!」刑室门口忽然传来一阵怒吼。 两个狱卒吓得半死,立刻穿好裤子,跪倒在地:「祭司大人饶命啊!」 夜影在一瞬间回到玉镯,陆芷昭有气无力地缓缓抬头,疑惑地看向神羽君,他怎么会来?那样洁白的身影,踏进这天牢简直就是对他的亵渎。 「谁允许你们滥用私刑的?」神羽君很生气,陆芷昭从来没见过他这副样子,他从来都喜形不露于色,一副冷眼看红尘的模样,而今日,他皱着眉,双眼冒火的样子,实在是头一次见。 那两个狱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肯说话。两人对了一番眼色后,终是有一人站出来道:「兰妃娘娘说……若是婵妃娘娘不认罪,让她吃点苦头,她便说实话了……」 「让她失身便是你所谓的『吃点苦头』么?!我今日得了陛下的命令来看望娘娘,若是让陛下知道你们这样对待贵妃,十条命也不够你们死的!」神羽君的怒吼迴响在整个牢房里,「滚!」 「是是是……」两个狱卒立刻连滚带爬地离开了刑室。 神羽君冷着脸走到陆芷昭身边,小心翼翼地解开捆绑她双手的铁索,在她瘫倒之前稳稳抱起她,放她躺倒在牢房的石床上。 陆芷昭从他的眼睛里察觉出了一丝心疼,随即又立刻否认,神羽君怎么会心疼她?定然是她看错了。 「多谢祭司大人相救,这份恩情我没齿难忘。」陆芷昭用裙子的下摆遮住裸露的双腿,但神羽君还是注意到了那个深深的咬痕。 「娘娘谢臣做什么,臣只是奉陛下的命令行事而已。」神羽君虽然这样说,却从袖子里掏出了一瓶药膏,放在陆芷昭手边,「牢房里的阴气太重,娘娘一定要注意身体。」 陆芷昭心头一颤,那阴气定然是夜影散发出来的,但方才他应该没有看见夜影,否则不会若无其事地说出这样的话来,只是…… 陆芷昭微微侧头看着那瓶药,若非知道她会受刑,又怎么会随身带着伤药? 转眼间,神羽君便从方才的刑室里拿来了陆芷昭的底裤,避嫌地侧过脸去,将裤子也放在陆芷昭身边,但是显然陆芷昭此时无法动作,并且若是穿上了裤子,便不好上伤药了。 陆芷昭甚是为难地皱起眉头,扫了一眼身边的神羽君。 神羽君哪里是得了皇命,他是背着慕容肃偷偷来的,若是此时从外面叫来御医,必然会被慕容肃知晓,若是随便从民间叫个郎中,让他来替高贵的妃子治伤,恐怕也是不好。 「那么臣便失礼了。」神羽君拿起那瓶伤药,朝陆芷昭的伤口仔细倒去,「按理说先要清理伤口的,但是现在只能如此了,娘娘且再忍耐几天,带陛下查明了真相,便会放娘娘出去的。」 陆芷昭看着他专心致志的样子,忍不住问:「你就这么肯定我没有害过凌妃?」 「臣不知道。」神羽君如实说,「臣也不需要知道,但是娘娘命数如此,绝不会在此陨落,今日臣的出现,想来也是天意吧。」 果然是神羽君式的回答,陆芷昭自嘲一笑。 伤药洒在伤口上还是有些刺痛,但是与方才的痛苦比起来便不算什么了。 最终,神羽君的目光移到陆芷昭的大腿内侧,那个咬痕,伤口之深,已然见血。 因为伤口在侧面,粉末状的伤药倒上去便会滑落,神羽君便只好动手将伤药涂抹上去。 温柔的指尖轻轻拂过那道咬痕,毕竟是最娇 嫩的地方,陆芷昭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臣弄疼娘娘了么?」神羽君立刻询问。 陆芷昭摇了摇头,轻笑一声道:「有点痒。」 再往上面一点,便是最私 密的地方,神羽君克制住心神,专心致志上药,但是指尖滑 腻的触感竟让他有种不想释手的冲动。 雪白的肌肤上,沾染着赤红的鲜血,绝美的容貌,以及傲 人的身材…… 神羽君终于艰难地上完了药,又帮陆芷昭穿上了裤子:「上半身的伤口还要娘娘自己来了。」说完,他便匆匆离去。 昏暗的地牢里,陆芷昭独自躺在石床上,在心中问夜影:「慕容肃绝不会让他来看我,他究竟为什么而来?」 夜影的声音幽幽传来:「你有没有想过,他其实已经发现了你的秘密?我们的计划并非天衣无缝,且姜雪和卿素都失去了记忆,难道他从来没有过一点点的怀疑?你附身于卿素之时,曾与他朝夕相处,他真的什么都看不出来么?」 第068章 好久不见,昭昭 「看出来又如何?他又没有证据。」陆芷昭艰难地拿起药瓶,随意地洒在手臂和身上的伤口上,庆幸那两个狱卒不敢对她的脸下手,「既然我们无法进宫,那么只有在宫外做些事了。」 「看样子你已经有计划了?」夜影现身,盘腿坐在她身边。 「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妃子罢了,还真能把我如何?」陆芷昭露出一丝邪笑,「不过,这自然还是需要你的帮助。」 三日后,兰妃收到娘家的消息,说是爹娘病重,无论如何都要她回去一趟。与慕容肃「依依惜别」后,兰妃回到家中,发现自己的爹娘好端端地坐在厅堂,而她的舅舅——宰相赵博满也在场。 「不是说爹娘病重卧床不起?」李杜若疑惑地看着在座的三人。 李严将下人们都打发走,一脸严肃地问李杜若:「凌妃小产,是不是你做的?」 李杜若一愣,立刻反驳:「怎么会?爹爹竟以为女儿会做这样的事吗?」 赵博满长嘆一口气:「现在就我们一家人在场,你还跟我们装什么?」 李杜若不明白他们为何如此笃定,就连她的娘亲赵晓霜也一脸责难地望着她,她争辩道:「是不是谁在爹娘和舅舅面前嚼了舌根?」 李严大怒:「你还不承认!你知不知道这几日我们被婴灵缠得有多痛苦?那孩子说你让它的母亲痛苦,它也要让你和她感受一样的痛苦,你看看你娘亲,印堂发黑,面色苍白,三天里整个人瘦了一大圈!」 赵博满也道:「若只你母亲一个人便算了,我和你父亲也都夜夜梦魇,全都是婴儿的哭号!且我们三人做得都是同样的梦,我们怎么能不怀疑?」 李杜若咬了咬牙:「若是有恶鬼缠身,那便让神司来抓鬼就好了,爹娘舅舅为何一定觉得就是我的错?」 赵博满勐地一拍桌子:「你还想闹得全都城皆知吗?让神使来抓鬼,晓得了是婴灵,我们府中无人生子或是小产,为何会被纠缠?难道不是一看便知吗?届时让陛下知晓此事,别说你了,就是我和你爹娘也要完蛋!」 李杜若烦躁地喝了一口冷茶:「既然如此,它为什么要来找你们,不来找我?」 李杜若这样说便是承认了,李严皱眉道:「宫里有陛下在,又有大祭司的保护,它怎么进得去?」 「你们不肯让神使来抓鬼,叫我来又能做什么?难不成让我以命抵命么?」李杜若讽刺一笑,扶了一扶头上的髮簪,并无任何愧疚不安。 赵晓霜一脸忧虑地看着李杜若:「若儿,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过去你连一只蚂蚁都捨不得踩死……」 「那是过去!」李杜若冷冷地打断赵晓霜,「后宫那样险恶的地方,不是踩死别人,就是被别人踩死,心地善良的女子哪一个能长命?即便我现在有陛下的恩宠,若是陛下哪天看上了旁的女子,或是哪位妃子生下了皇嗣,我还能依旧风光么?李家和赵家还会被陛下重视么?陛下现在已经看了方越婵,这一个月他与方越婵日日黏在一起,你们难道没有听说?」 李严和赵晓霜皆沉默不语。 人精一样的赵博满自然知道后宫是个什么地方,他并没有觉得李杜若哪里做错了,相反,他十分支持她的做法,只是如今这婴灵兇恶,扰得两家人心惶惶,必得清除才好。于是他立刻将话题岔开:「事已至此,便不要再说其他了,先想想如何赶走这婴灵吧!」 李杜若挑起细长的眉毛:「舅舅有什么主意?」 赵博满道:「婴灵曾在梦中说过,要给它立一个牌位,日夜供奉,要你在灵位前赔罪,且再放了无辜者。」 李严和赵晓霜连连点头,皆说在自己梦中,婴灵也是这样说的。 「立牌位、赔罪到也在情理之中,放了无辜者……是何意?」李杜若皱眉,目光一凌,「难道是要我放了方越婵?绝对不行!」 李严想了想,怀疑看向李杜若:「难道你还对其他人做了什么?」 李杜若扫了他一眼:「爹爹,你这眼神是什么意思?我的确命人打掉了凌妃的孩子,仅此而已!做出这种事我也是迫不得已,我一直怀不上孩子,而其他的妃嫔却一个接一个有身孕,我能有什么法子?」 赵晓霜劝道:「让御医来看看不就好了?若是你的问题,早些治疗……」 「够了!」李杜若勐地将茶盏摔在桌上,「若是太医查出我无法生育,那陛下还会怎么看我!」 「好了!我们现在说的是婴灵的事!除了那方越婵,你还有没有对谁动手?」赵博满不耐烦地打断她们。 李杜若深吸一口气:「那便应该是那个小太监了吧,但是他当日便被陛下下令处死,既然如此,也给他立个牌位好了,再给他家人一些好处安抚一下吧。」 赵博满点了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翌日,在大牢中的陆芷昭等来的不是释放令,而是次日的处斩令。 「真是可惜啊娘娘。」 下旨的公公一离开,那两个狱卒便又来到陆芷昭的牢房中,银笑着对望一眼,以为这次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对陆芷昭下手了。 「噁心的东西。」陆芷昭靠着墙壁坐在的石床上,厌恶地看着他们。 一瞬间,黑色的烟雾笼罩住整个牢房。 「怎么回事!这是什么东西?」两狱卒惊恐地看着四周,随即又望向陆芷昭,「你做了什么?」 陆芷昭站在黑暗中,如同傲世的女王:「就这么让你们死了,有些可惜呢,刑室里有那么多的好东西,我们一个一个试过来,如何?」 看着两个狱卒纷纷倒在自己面前,面目憎狞,双手握住脖颈蜷缩在地,好像正经歷着什么痛苦的事。 陆芷昭在他们身上加了幻觉的结界,他们过去是如何残忍地用刑具拷打犯人的,如今他们自己便会品尝当日犯人的痛苦,然后在他们精神濒临崩溃之时,陆芷昭再忽然撤走结界。 两人气喘吁吁地瘫倒在地,惊疑不定地望着陆芷昭。 「一点点小小的教训而已。」陆芷昭笑得甜美,「姑且先留着你们的狗命,现在,给我滚!」 看着两人落荒而逃的背影,夜影从身后抱住陆芷昭,轻轻在她耳边呢喃,「又消耗了这么多力量,你要怎么补偿我?」 「从我身上下去。」陆芷昭冷冷白了他一眼,「已经入秋了,以后不许再靠近我!」 「哼,冷酷的女人。」夜影撇了撇嘴。 「快点去做事。」陆芷昭催促道,「我明日就要问斩了!」 夜影依旧趴在陆芷昭身上:「问斩又如何?即便身首分离,你依旧是最美的,我会把你的头颅好好保存起来,然后……」 「够了!」陆芷昭打断他噁心的描述,「我数三下,三,二……」 「一」尚未出口,夜影便已经消失在了牢房中。 第二日天刚亮,慕容随风冲进皇宫,请求慕容肃放了方越婵,因为他最爱的侧室託梦给他,让他救救她的好友方越婵。 彼时慕容肃同兰妃缠 绵了一整夜,正想安安稳稳睡个懒觉,却硬是被跪在门外的慕容随风吵得再也睡不好。 睡在慕容肃身侧的兰妃安抚了慕容肃,说会代替他劝说慕容随风。她正穿上外衫准备出门,言柳却匆忙来报,对兰妃道:「娘娘,不好了,夫人出事了!」 兰妃一愣:「我娘出什么事了?」 言柳焦急道:「夫人……中邪了,一直躺在床上对着虚空咿咿呀呀说些什么,动都不能动……」 门外的慕容随风依然嚷道:「皇兄!求皇兄放了婵妃娘娘!」 兰妃不可置信地扯了扯嘴角:「方越婵,到底是什么人?」 方寸的铁栅栏窗前,日光一寸寸的移动,午时一刻,午时二刻,午时三刻,午时四刻…… 陆芷昭微微勾起嘴角,看样子她是死不了了。 「做得不错。」陆芷昭在心中夸奖夜影。 「那是自然,」夜影得意洋洋道,「不过打破慕容随风卧房的结界还是费了些功夫,那漏迟虽然没了法力,但是用画符纸布阵法却很是在行。」 「他没发现你?」陆芷昭问。 「自然是发现了,但是我提前给了他信息,在他的房门前用落叶拼了一个昭字。」夜影说道,「他似是感知到我的出现,很快便出门查看,我确认他看见了那字后,才去找的慕容随风,而且……我发现了不得了的事。」 陆芷昭挑眉:「什么事?」 夜影诡异的笑声迴荡在空旷的牢房之中:「慕容随风啊,正在尝试招魂!」 又过了一个时辰,牢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不一会儿,狱卒带着一个高大的男人走了进来,因为惧怕陆芷昭,那狱卒连看都不敢再看她一眼,替那男人开了门后,便匆匆离去。 陆芷昭抬头一看,瞳孔微微一缩,随即笑道:「辰王爷,许久不见。」 此时在慕容随风的脑海里,陆芷昭的脸同姜雪的脸渐渐重合,她们都微微勾起嘴角,笑着对他道:「王爷,好久不见。」 「的确……是好久不见,昭昭……」慕容随风愣愣地说。 第069章 陛下是时候立个太子了 阴暗的房间中,地上画着一个红色的五芒星,五个烛台分别摆在五个顶点,五芒星中间画着一个不知名的印记,一个手帕方方正正摆在其上。 「原来王爷这几日不出房间一步是在做这些……」谭凉站在慕容随风的卧房门口,担忧地看着那印记,问身旁的漏迟道:「夫子,这可如何是好?」 「放心吧,这个阵法召唤不出任何东西。」漏迟不紧不慢地走到那五芒星旁停下,伸手在那印记上轻轻一抹,用指尖碾了一碾,放在鼻尖下一嗅——这是用真血画的,想来就是慕容随风自己的血。 「我哪里是问这个!」谭凉急道,「自从侧妃去世后,王爷便一直这般浑浑噩噩,竟然……还偷偷在房中画这什么阵,这以后……还怎么是好啊!」 「你急什么?王爷这不刚出去么?精神抖擞地进宫了呀。」漏迟环顾四周,果然在一旁的凳子底下找到那本书,他从地上捡起那书,随便一翻看,果然是自己丢失的那本。 他尚在神司之时,藏书阁的管理神使是他的姨娘,给他进入内室看书行了不少方便,他也顺手偷出了几本有意思的禁书,比如说这本《招魂术》,很有能记载着当初陆商用来召唤楚涟漪的术法,但是此术法所需的东西太过匪夷所思,施法过于复杂,除此之外,反噬也很大,且从未听说有人成功过,是以漏迟过去是将此书当做闲暇时的读物打发时间的,但是近日这本书不见了,现在想来,约莫是慕容随风趁着他不在房间时进去翻找的。 谭凉依旧在喋喋不休:「虽然不知王爷忽然进宫是为了什么,但是就王爷这样的脾气,定然说不到两句又要惹陛下生气……」 漏迟将《招魂术》塞进袖中,也不管地上的阵法,一边朝门外走去,一边对谭凉道:「莫要担心,王爷会安然无恙回府的,并且我保证,他会恢復到从前的。」 漏迟的话从未有过差错,谭凉稍稍安心下来。 大牢中,太监朗诵着慕容肃的圣旨,说是查到了真兇,凌妃的孩子其实是她自己弄没的,但是却要指使小太监污衊陆芷昭,想引起慕容肃的注意,重获圣宠,已被慕容肃赐了一条白绫,自尽了,婵妃方越婵无罪释放。 随慕容随风一同前来的春楠哇得一声哭着冲到陆芷昭身前,看着她满身伤痕,既心疼又自责:「娘娘,你受苦了……」 陆芷昭扫了一眼她身后呆愣住的慕容随风,对春楠道:「扶我回方府吧,我换件衣服好回宫谢恩。」 「是!」春楠小心翼翼地扶起陆芷昭,但是她的力气毕竟小,还没走两步两人便都要倒下,慕容随风见此,立刻上前帮忙扶住陆芷昭,对春楠道:「你下去,我来吧。」 陆芷昭却紧紧握住春楠的手,笑着对慕容随风说:「王爷,我是陛下的妃子,您这样……让外人看见了怕是会嚼舌根的。」 慕容随风伸在半空中的手颓然放下,一脸黯然:「婵妃娘娘说得在理。」随即退到一边,看着两人艰难地前行,她们快摔倒了便立刻上前扶一把,一直将她们送到大牢门外的马车上。他怕被外面的行人看见陆芷昭身上的伤,还特意将自己的披风披在她身上。 「多谢王爷。」陆芷昭沖他抿唇一笑,随即上了车。 马车缓缓前行,陆芷昭掀开车帘悄悄扫了一眼,慕容随风果然骑着马跟在一旁。因为这次她能够得救,少不了慕容随风的功劳,若是此时赶他回去,倒像是利用完后翻脸不认人了。 完全不知情的春楠正激动地抹着眼泪,她只以为是慕容肃误会了方越婵,现在查明真相误会解除了而已:「陛下还让辰王爷来亲自护送娘娘回府,陛下果然还是挂念娘娘的!」 陆芷昭笑而不语,实则心里有些顾虑,方才慕容随风的样子,似是认出了她来,虽然被她一句「王爷认错人了吧」顶了回去,但是看慕容随风的模样,好像完全没有相信,但是他没有证据,想必也只能怀疑了吧。 明明姜雪和方越婵的样貌差这么多,为何慕容随风会觉得她便是「陆芷昭」呢?如果慕容随风都认得出来,那么神羽君是否也看出了蛛丝马迹?但若是神羽君当真看出了问题,当初便不会给她「前途无量,富贵无双」的八字预言了…… 「娘娘,该下车了。」春楠的声音让陆芷昭回神,她扶着春楠的手缓缓下了车,方浩然和方越伦皆是一脸劫后余生的欣慰。 方浩然老泪纵横,让下人扶着陆芷昭进门,频频对慕容随风鞠躬道:「王爷辛苦了,进去喝杯热茶吧!」 「叨扰了。」慕容随风自然不会拒绝。 慕容随风进宫恳请慕容肃释放陆芷昭的事,除了宫里几人知道外,外人皆以为如圣旨所言,是皇上发现了凌妃的阴谋,慕容随风只是护送陆芷昭回来的。 闺房中,春楠服侍陆芷昭换衣裳,看着她满身的伤痕,春楠又忍不住掉下眼泪:「娘娘,他们竟然对你用了刑!」 「那小太监指认我为幕后指使,狱卒自然要严刑拷打,逼问一番。」因为急于回宫,陆芷昭随意清理了伤口,准备穿上衣裳。 「娘娘,还是让御医来看一看吧,若是往后留下疤痕可就糟糕了!」春楠担忧地道。 陆芷昭不甚在意地说:「留下疤痕才好呢,让陛下看见,时时刻刻提醒他曾经亏欠我。」 「可是……」春楠依旧犹豫不决。 「好了莫要再说了,快点扶我出去谢过辰王爷。」陆芷昭艰难地扶着桌子站起身。 厅堂中,方浩然再三谢过慕容随风:「侧妃殿下不幸离去,王爷还要护送娘娘回来,实在是劳烦您了!」 慕容随风却道:「这是本王应该做的。」说完,他一抬眼,正瞧见陆芷昭穿着一袭素色衣裙徐徐走来。 她眉眼如画,笑容似春风微醺,自然大方的气质同失忆前的姜雪一模一样,就如同一人!虽然慕容随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但还是控制不住自己,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神向她飘去,控制不住狂跳的心,控制不住汹涌的回忆。 「多谢王爷护送我回府。」即便伤口疼得让她额角直冒冷汗,她还是嚮慕容随风鞠了一躬。 慕容随风立刻上前将她扶起,顺水推舟地说:「这是皇兄的命令,我也只是奉旨行事罢了。」 「之后我会让伦儿送我回宫的,就不劳烦王爷了。」陆芷昭笑着说道。 慕容随风却说:「是皇兄让我护送娘娘的,我自然就将娘娘送回宫中才算是交差。」 陆芷昭知道他在撒谎,慕容肃现在才不会有心思担心她,更不会让他护送她回宫,难道慕容随风当真看出了点什么?不过即便他看出了什么,只要没有证据,他也仅仅是怀疑而已。 思及此,陆芷昭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她的演技竟这样糟糕?即便换了身体,还是能让旁人认得出来? 马车行至皇宫正门前,缓缓停下。 陆芷昭将同慕容随风分别,看着他满脸的不舍,陆芷昭只给了他两个字:「节哀。」 这短短两个字,既是问候,又是提醒,提醒慕容肃,真正的姜雪已经过世,而她则是慕容肃的妃子方越婵。 只要进了宫便好办了。 正与兰妃你侬我侬的慕容肃忽然正经起来,一把推开她,道:「婵妃差不多该回宫了,寡人去看看她。」 兰妃不明白为何他会忽然冷漠起来,立刻从身后抱住他的腰:「不许走!陛下今晚说什么也要留下来陪我!」 夜影缓慢却坚定地挣脱她,笑道:「兰妃,你什么都好,就是太过恃宠而骄了,若是你什么时候能收拾了你的小脾气……」夜影故意顿了顿,看着兰妃期待的目光,继续道,「也不及婵妃的半分。」 说完,他看也不看李杜若,大步离开杜若宫。 陆芷昭回宫后便在慕容肃的寝宫中躺下休息,夜影召来御医替陆芷昭仔细上药包扎,又亲手餵她用了晚膳,完全不避讳宫女太监们,原以为婵妃失势的下人们纷纷捏了一把冷汗,更加用心地服侍她。 深夜,夜影抱着陆芷昭躺在床上,听她说下一步的计划。 「兰妃这么想致我于死地,想来也是等不及了,我进宫一个多月也差不多足够了。」陆芷昭推开夜影不安分的手,「既然如此,可以让漏迟行动了。」 赵晓霜半死不活,原先连接着赵李两家的纽带松弛了,如今兰妃又失势,若此时慕容随风向赵博满请求联手,赵博满即便不立刻同意,也会有些心动,毕竟他的女儿赵紫珮是他的正妃。与其靠着兰妃这个无法控制的棋子,不如自己坐上国丈的位置高枕无忧。 「对了,」陆芷昭转头对夜影邪魅地笑道,「陛下是时候立个太子了。」 第070章 我的确是个记仇的人 宏伟的大殿之上,文武百官列于两旁,此时,他们正因为慕容肃立太子的决定争吵不休。 「陛下!太子应由大祭司听天意择出,这是祖上定下的规矩啊!」一位年迈的白鬍子大臣说道。 附身在慕容肃身上的夜影冷笑一声:「张大人的意思是……寡人这个皇位也来得名不正言不顺?」 六年前,先帝去世,神司大乱,慕容肃趁机上位,他登基后立刻使出雷霆手段,先后害死两位弟弟,剩下最后一个弟弟慕容随风也被他不断逼迫打压。 从慕容肃登基坐上皇位以来,无论多少秀女进宫,也未能为慕容肃诞下一名皇子。人们在暗地里议论,也许正是因为慕容肃的皇位名不正言不顺,逆天而行,这才生不出皇嗣来。这些事情,众人皆知,但是又有谁敢把此话拿到明面上来说? 张大人立刻惶恐地低下头去:「老臣不敢,只是……只是陛下现在尚未到而立之年,仍旧身强体壮,即便今日还没有皇嗣,说不定明日便有了,陛下又何必急于一时,立寿丰公主的次孙做陛下的太子呢?」 寿丰公主是先帝的妹妹,嫁给了护国将军,因着国无战事,护国将军便交出了兵权,一家人低调安分,是以慕容肃很是喜欢这个姑姑。寿丰公主有两个孙子,长孙五岁,次孙两岁,慕容肃便是想要将这两岁的表侄子过继为自己的儿子。 其实若论关系的亲疏,立辰王爷的世子慕容靖再好不过,但慕容肃最怕得便是被兄弟夺位,若是立慕容靖为太子,保不准他长大后不会同慕容随风一起将他拉下皇位,是以他是绝不会选择慕容靖的。 夜影长嘆一声,满面忧愁地说:「近来寡人总是梦见先帝,他责备我近而立之年膝下还没有皇子……自从寡人登基以来,国泰民安,风调雨顺,这足以证实神明认可了寡人,这也说明太子无须由神司选定,只要好好教导,向神明表明真心,便可以成为皇帝!」 朝堂一片尴尬地寂静,「国泰民安、风调雨顺」这八个字,过去从未有过哪位皇帝敢这样自夸。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即便天下当真风调雨顺,贤帝也只会忧虑如何做得更好。 而且,若是说实话,这天下并没有看上去的那般安宁,北方大旱,南方却频发洪水,虽然暂且安抚住了难民,但其实治标不治本,许多赈灾的银两被官员一级一级侵吞,到了灾民手中便寥寥无几。而就是这些官员在慕容肃耳边日日歌功颂德,赞嘆其贤德爱民。 门外传唤的太监进来请示:「陛下,大祭司求见。」 夜影挥手:「不见,寡人心意已决,让他下去吧。」 「是。」太监离去。 众大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得跪倒在地,高唿陛下英明。 太子之位的选择一直是悬在皇族和神司之上的一把剑,皇族虽坐拥天下,其太子却由神司决定,神司虽拥有选择太子的权力,却又要听皇族的命令。这样的关系看似稳固,其实只要轻轻一推,便会倾倒崩塌。 而另一边,陆芷昭则扮作宫女偷偷出了宫,悄悄潜入了辰王府。 「这大白天的你便进了辰王府,真是越来越嚣张了。」漏迟似笑非笑地望着不请自来的陆芷昭,身体比上一次见面更加瘦弱了。 「越是白天越不会被发现,晚上偷偷摸摸出宫反倒更惹人怀疑。」陆芷昭笑着沖漏迟行了一礼,装模作样道,「奴婢是来替娘娘传话的,是时候让王爷有所动作了。」 漏迟挑眉:「你曾经不是说过,只要我们静候时机,带兵冲进皇宫即可么?怎么现在又要我们有所动作?」 陆芷昭不慌不忙道:「不错,只是这个『时机』,须得你我一起完成。」 漏迟忽然剧烈咳嗽了起来,像是濒死的病人一般剧烈地喘息着,好半天才缓过来:「你想让我们怎么做?」 陆芷昭打量了他半晌,道:「去找赵博满,要求联手。」 漏迟摇头:「王爷不会同意。」 陆芷昭说:「所以我要你去找赵博满。」 因为赵紫珮,慕容随风是断然不会与赵博满联手的,但赵紫珮毕竟是慕容随风的正妃,赵博满是他的岳父,即便他再怎么不想承认,这层关系是甩不掉的。 慕容随风不愿意出面,也不需要他出面,漏迟作为慕容随风唯一一个幕僚,足以代表慕容随风与赵博满交涉,并且若当真是慕容随风亲自交涉,陆芷昭还担心他因为过于耿直而毁了这次联手,让漏迟出面反而更好。 「但是,」陆芷昭顿了顿,接着道,「我比较担心的是你的身体,撑不撑得住,这些事情可以不必告诉辰王爷,但若是你不在了,这些事情便必须由辰王爷亲自来做,他肯不肯配合我都很难说。」 「我的确大限将至。」漏迟看着手帕上方才咳出来的血,面无表情道,「但是不到那一日,我是绝不会闭眼的,我会去同赵博满交涉,这点你放心交给我。」 陆芷昭轻笑道:「夫子做事,我自然是放心的,你与他联手后不要打草惊蛇,先让我在陛下耳边吹吹风,把朝堂上的火烧得旺一些。」 漏迟看着陆芷昭的笑容,想起过去她温和无害的模样,惊嘆她深不可测。随即,他想到了什么,调笑道:「我以为你厌恶赵紫珮,该不会同意与赵博满联手。」 陆芷昭嘴角的笑容更大了:「我的确是个记仇的人,夫子焉知我要你们与赵博满联手,便不是在报仇呢?」 秋风卷着庭院里红色的枫叶飘过她的身边,那血色的猩红衬托着她的明眸皓齿,竟让人觉得惊艷无比,而阵阵的冷风如同她的话语一般,让人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漏迟眯起眸子望着她,忽然问道:「你既然想要天下大乱,王爷登基必然会终结乱世,你如此行动不是与你的愿望背道而驰么?」 陆芷昭目光一暗,幽幽道:「那是以后的事情了。」 杜若宫里,兰妃侧卧在软榻上,享受着宫女熟识的按摩,言柳匆匆进殿,在她耳边耳语了些什么,兰妃眉头一皱,将下人们通通打发下去,问言柳道:「陛下要立寿丰公主的次孙为太子?你没有听错吧?」 言柳摇头,一脸笃定地说:「我是听大殿门前的传讯太监说的,彼时他就在殿外,殿内说了些什么他都听得一清二楚,不会有错。」 兰妃冷笑一声,不知该难过还是该高兴:「本宫生不出孩子,她方越婵即便生得出,陛下也不给她这个机会了……」 言柳却说:「可若是陛下把这孩子给婵妃抚养,那么往后……」 「不会的!」兰妃一脸自信,「宰相大人一直与护国将军交好,这孩子毕竟是护国将军的孙子,届时让护国将军提出这孩子必须我来抚养的条件,陛下若是想要这个孩子,便也不能不答应。」 「娘娘英明。」言柳讨好地笑道。 兰妃眉稍一挑,又问:「陛下这样大的动作,祭司大人有什么表示?」 言柳答:「祭司大人请求面圣,但是陛下不肯见。」 「也是。」兰妃点了点头,「既然陛下执意要自己立太子,必然不会再让神司插手,陛下这是要彻底将神司踩在脚下了。」 「对了娘娘。」言柳说,「方才那位给娘娘按摩的小宫女,娘娘觉得如何?」 兰妃捂着嘴打了个哈欠:「皆不如小千的手法,你再给本宫找找。」 两月前,一直专门给兰妃按摩捏肩的宫女小千忽然病重,之后言柳再找来的小宫女兰妃皆说不满意,每每不到两三天兰妃便要求换人,今次的这个已经是第二十三人了,既然如此,言柳还是领命退下。 「祭司大人,您便回去吧,陛下说了不见您,今日必然是不会再见了,待过些日子,陛下心情好点儿,您再来如何?」御书房外,慕容肃身边的大太监劝说着一直候在门外的神羽君。 神羽君依旧执着地站在门外,御书房中一片安静,两人一个在房内一个在房外暗暗较劲,忽然,神羽君问大太监:「婵妃娘娘今日不在御书房?」 「呃……」大太监想了想,还是如实回答,「是,娘娘今日有些不适,正在寝殿中休息呢。」 神羽君听完,又沉默了片刻,拱手对大太监道:「那么臣先告退了。」 看着神羽君离去的背景,大太监松了一口气,但是他仔细想了想方才神羽君的话,心头一跳,莫非……莫非他是去找婵妃娘娘了?思及此,他狠狠一巴掌拍在自己脸上:「真是多嘴!」说完,他对身边的小太监道:「你跟着大祭司,他若是去了寝宫找婵妃娘娘,立刻回来通报!」 「是!」小太监得令立刻沖了出去。 「祭司大人。」寝宫外,春楠朝神羽君行了一礼,她犹豫地扫了一眼寝殿,有些为难地说,「娘娘现下正在小憩……」 神羽君却道:「无妨,臣可在此等候。」 第071章 大乱天下 「祭司大人还是先回去吧,等娘娘醒了奴婢再派人告诉大人……」春楠极力劝说道。 「臣有急事求见,半点也耽误不得。」神羽君神情严肃,很是坚持。 春楠犹豫地扫了一眼身后的宫殿,正想着究竟要如何让神羽君离去,忽然,殿内传来一个慵懒的声音:「春楠,让祭司大人进来吧。」 「是。」春楠这才推开殿门,放神羽君进去。 陆芷昭似是因为刚醒,来不及梳妆,只披了一件刺绣长袍遮住内衫,一头乌黑的长髮随意披散在背后,如同最上等的锦缎,长度直达腰际。她的脸上未着半点脂粉,就这么清清淡淡地对着他微笑,却让这满是金玉珠宝的天子寝殿剎那间黯然失色,神羽君忽然想到了一个词——金屋藏娇。 「打扰了娘娘休息,还请娘娘赎罪。」失神不过一瞬间,神羽君立刻向陆芷昭低头拱手行礼。 「祭司大人请坐。」陆芷昭坐在椅子上,朝他指了指自己身边的位置,「祭司大人如此着急,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吧?此前大人救过我一次,大人若是有什么要求,只要是我能做到的,大人尽管说。」 陆芷昭微微松了一口气,她原以为这时候不会有人来找她,想到夜影不肯见他,神羽君便来找她。她这副打扮才不是刚睡醒,而是之前去见漏迟扮作了宫里的小丫鬟,换下的衣服才刚刚脱下,为了表现得的确像是才起身,便将散开发髻,随意披上外袍。 「臣站着便可以了。」神羽君一如既往地恭谨,问她,「不知娘娘知不知道陛下要立太子的事。」 陆芷昭自然知道他的来意,她皱眉道:「自然是知道的,我也劝了陛下,可是陛下根本不听,像是早就打算好了的样子,我进宫不过也才几个月,陛下他却好像一刻也等不了的样子……」 慕容肃立一个旁系为太子,对恩宠正盛的方越婵来说没有任何好处,神羽君自然也不会怀疑。听完陆芷昭的话,神羽君果然沉默不语。 「皇上驾到——」 门外传来太监的喊声,陆芷昭立刻跪下迎接夜影,而神羽君则只需要鞠躬拱手,这亦是大祭司的特权。 「神羽君,你好大的胆子!寡人不肯见你,你便可以来打扰贵妃休息么?」夜影怒斥道。自从夜影接受这个身体以来,不纵情不饮酒,到让慕容肃的身体渐渐丰朗起来,比过去更加有帝王风度,他这一吼,整个寝殿的下人纷纷吓得动都不敢动。 神羽君却依旧不卑不亢:「陛下知道臣为何而来,立太子之事,还请陛下三思!」 夜影在寝殿中徘徊了一阵,忽然道:「寡人现在可以不立太子,但是,寡人想知道你们神司的禁 地里都有些什么。」 所谓神司的禁 地,便是过去冥魍所在的那片山林,虽然一百年前,神司杀尽了这里所有的鬼魂,但是百鬼的坟冢却无法一一移除,为了防止百姓误入此地,神司便用结界将那处圈禁起来,直至今日。 陆芷昭曾仔细考虑过,未晏究竟会把她的安置在何处,如果身体损坏,那么她早已是个死魂,封印的目的便也不復存在,那么未晏必定会将她的身体放置在一个安全、且绝不会有人误入的地方。而她的身体又不如魂魄那样方便保存,除了过去的冥魍,陆芷昭再想不出还有什么地方更加隐蔽了。 连大长老贯中都不知道未晏没有将她杀死,而是将她封印起来,那么想来整个神司一族里,除了大祭司,恐怕再不会有旁人知道这件事了。 陆芷昭便是想藉此机会,让夜影从神羽君的口中探出点什么,自然方才夜影那句话也有玄机,他说的是「现在可以不立太子」,意思是以后只要他想,随时都可以再立。 陆芷昭的双眸一眨不眨地注视着神羽君,想从他的神色中看出些什么,然而除了漠然,还是漠然。 神羽君说:「那里过去是冥魍的所在,如今只有百鬼的坟冢。」 夜影却勐地一拍桌子:「怎么可能!你们神司通晓天意,又能任意选择太子,是不是早就在那禁 地招兵买马,准备造反?!」 神羽君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震惊:「陛下多虑了。」 夜影冷笑一声:「寡人多虑?既然如此,你便打开禁 地,让人进去瞧瞧,倘若果然如你所说,寡人便不再追究,但若是如寡人所想……大祭司,你要如何向寡人赔罪?」 神羽君沉默不语,他没想到「慕容肃」的疑心病居然如此之重,但很快他便释然,慕容肃这个皇位本就坐的不踏实,无论是立太子,还是询问禁 地之事,都已经表明了他的野心,神司已经成为了他的眼中钉。 夜影要求查看境地,不过想找个藉口打压神司罢了,但是「造反」这个罪名着实太大了,不是神羽君几句话便能推脱开来的。 一阵压抑地沉默后,神羽君终于开口:「好,臣不再过问立太子之事,今日是臣僭越了,臣自罚面壁一月。」 竟然宁愿放弃择太子的权力也要守住禁 地的秘密,看样子禁 地里果然有问题。 「问不出什么了,可以放他走了。」陆芷昭在心中对夜影道。 于是夜影挥了挥手:「既然如此,便下去吧好好思过吧。」 虽然神羽君最终没有吐露禁 地的秘密,但是神司有造反之嫌的流言,在宫中乃至都城流传开来,口口相传后,最终变得面目全非——过去神司一直控制着皇族掌握着天下,慕容肃执意要求自己立太子后,神司便要清除异己,妄图谋反重选帝王,这些都是后话了。 看着神羽君萧索的背影,夜影屏退了下人,坏笑着调侃陆芷昭:「怎么?我为难他,你心疼了?」 陆芷昭哂笑一声:「是啊,若是我要为皇,定然把神羽君和慕容随风都纳入我的后宫。」 夜影交集地问:「那我呢?」 陆芷昭白了他一眼:「你总是以下犯上,就算你入了我的后宫,没几天也是要被打入冷宫的。」 夜影大怒:「慕容随风和神羽君就温柔可人?我说什么也应该是正宫!」 陆芷昭嫌弃地沖他摆了摆手:「有这个时间就赶紧派人查一查禁 地的事,反正你现在藉口也有了,可正大光明地派人去查看。」 夜影装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果然从辰王府回来便不理我了……」然后在陆芷昭变脸色之前转开了话题,「我说,你就这么信任漏迟?他要是走错一步,我们的计划都完成不了。」 「谈不上信任,只是利用了他的执念罢了。」陆芷昭想起了漏迟那惨白的脸色和坚定的眼神,「因为曾经屈居神羽君之下,因此无论如何也想踩在他头上。慕容随风是漏迟选出的帝王,若是慕容随风成为了皇帝,那么漏迟即便没有大祭司之名,也有了大祭司之实。」 「真是个可怜人。」夜影的声音带着点低沉的笑意,「但他毕竟曾经是神司的人,若是他知道你要对神司做些什么,你觉得他还会帮你么?」 陆芷昭冰冷的眼神扫了他一眼:「他活不到那一日了。」 第二日,太监来报,说是把寿丰公主的小孙子送过来了,夜影当众下旨昭告天下,立他为太子,赐名慕容赫,成年前由婵妃代为抚养。 自此,慕容肃开始夜夜笙箫,整日同后宫的妃子们玩些荒唐的游戏,完全不理朝政,官员们装模作样劝诫几句,其实乐得清闲。 几日后,婵妃吃了太子的糕点后中毒昏迷,经查证,乃是兰妃命人毒害太子,想嫁祸给婵妃的,经过一番严刑拷打,兰妃的贴身侍女言柳说出了兰妃过去不少的龌蹉事,兰妃试图向宰相赵博满求救,但宰相府无动于衷。 最终,慕容肃赐了三尺白绫,他曾经最爱的宠妃就此香消玉殒,此后,慕容肃派人将兰妃的尸体送还给其父李严,连皇陵都进不了,无异于一种羞辱。 李严悲痛欲绝,正当他生无可恋准备了却余生之时,忽然有人偷偷给他送了一封信,问他愿不愿意弃暗投明。 除了朝堂,神司也乱成一团,流光连同族众人以反叛之名要求将神羽君驱逐出族,神羽君无奈,带着追随者离开神司。 然而几乎是同一时间,皇宫里忽然接二连三地有人撞鬼,每过两三日便有侍卫被吸光了精气变成干尸,因为大祭司离开了都城,一时之间,神司里竟没有人能找出作祟的恶鬼。 天气愈发寒冷起来,细雨夹杂着雪花拍打在窗户上,陆芷昭坐在软榻上,望着炽热的炭火出神。一切都按照她的计划进行,但唯独撞鬼这事是个例外。 「这事不是你的做吧?」陆芷昭忍不住问身边的夜影。 夜影慵懒地道:「自然不是我做的,你见过被我吸食了魂魄的人,我只是吃了他们的魂魄,他们的身体与我没有任何用处,但是那些侍卫的尸体你也看到了,那是被吸干了精气而亡的。」 第072章 一缕幽魂矣 「这么说来,作祟的便不是恶鬼。」陆芷昭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夜影见此,立刻拿过屏风上的狐裘大衣披在她身上:「你应该知道精魅这种东西吧?」 「精魅?」陆芷昭顿时有些瞭然,「你的意思是……有恶鬼修行成了精?的确精魅需要阳气,但即便他们修行出了实体,周身的阴气依旧不会散去,可是我们并没有感受到任何的阴气。」 「问题就出在这里。」夜影皱眉,「难道有人也有类似天净锁一般的法器,在背后操纵这只精魅?」 「那便只能是神司的人了,只有他们才有这种法器,而且……他们有理由这么做。」陆芷昭长嘆一口气,轻微了咳嗽了两声,自从那次故意吃了有毒的糕点后,身子便一直没好利索:「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要尽快让流光派人追杀神羽君,让他们两败俱伤,在众怒被点燃之前,离开皇宫前往禁 地。」 夜影下令,凡是夜晚侍卫巡逻站岗,每一个宫殿配一个神使,剩下的全部去「缉拿」神羽君,而也正是从这条圣旨下达后,再没有侍卫身亡,稍稍安抚了原先人心惶惶的皇宫和都城,然而另一条流言却在巷道里渐渐传开,人们皆道婵妃方越婵是个狐狸精变作的,自从她入宫以后魅惑君王,干扰朝政,让天下变成如今这般千疮百孔,现下又有侍卫变作干尸一事,百姓皆认为是婵妃所为,民怨开始堆积。 雪越下越大,终于在一个无所事事的下午,方越伦找到陆芷昭,说有人要见她。自陆芷昭晋升为贵妃后,她将后宫里的下人通通换成了自己的人,方越伦便被提拔到了侍卫长的位置,统领整个皇宫的侍卫,上次她能够在白日脱身去往辰王府,也正是因为他的安排。 此时夜影正在御书房批阅奏章,方越伦故意选了这个时候,陆芷昭便大致晓得来得人是谁了。 果然,方越伦说了三个字:「辰王爷。」 陆芷昭对方越伦的说法是,因为她同过去辰王爷的侧妃交好,但毕竟陛下不喜欢辰王爷,因此去辰王府祭拜才要偷偷摸摸,被陆芷昭迷得晕头转向的方越伦自然不会多想。 御花园某处假山后,陆芷昭再次见到了慕容随风,她客气地朝他行了一礼:「王爷。」 谁知慕容随风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到假山里面,自己却站到出口的位置:「外面雪大,你站进来。」 慕容随风一如既往地体贴,一股愧疚涌上心头,陆芷昭忍不住放下原本的客套,问他:「王爷来找我来是所谓何事?」 假山洞里空间很小,两人之间的距离不到一尺,慕容随风低下头就能嗅到她头顶发间的清香,仔细看去,她化了些淡妆,描了眉,涂了胭脂,一想到她也许是为了自己而化的妆,慕容随风便止不住的心动。 她似是有些紧张,故意侧过脸去,将视线放在一旁的假山石上,她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似的忽闪忽闪,惹人怜爱,涂了胭脂的朱唇像是可口的樱桃,等着谁来採撷。 「你就是昭昭,对不对?」慕容随风第一句话便让陆芷昭心头一跳。 她勐地抬头望着他:「昭昭是谁?上次在狱中我便同王爷说过了吧,王爷认错人了。」 慕容随风并没有理会她的话,自顾自又说:「昨晚,漏迟走了,他将你的计划全部告诉了我,却并没有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明明你是皇兄的妃子,我与你之间又并无交集,你为什么要这样帮我?」 陆芷昭露出一丝苦笑:「自然是为了方家,我正因为作了陛下的妃子,才知道这天下真正该属于谁,我希望往后王爷坐上帝位后,可以善待我们方家,仅此而已。」 「不!你就是昭昭!你是因为想帮我,所以才变作了方越婵,为我谋划江山对不对!」慕容随风很是激动,他愈发靠近陆芷昭,恨不得将她紧紧搂在怀里,却不得不克制着,克制着。 「王爷竟然这样想?」陆芷昭微微歪头,眉眼露出了些许怜悯。 厌恶也好,愤怒也好,仇恨也好,慕容随风独独不愿被她可怜,他再也控制不住,狠狠欺身 而上,将她压在石壁和自己之间,低头摄住那枚惑人的朱红,疯狂又怜爱的蹂 躏。 陆芷昭没想到慕容随风会如此放肆,一时之间愣住了,但随后,她忽然主动环住慕容随风脖子,应和着他的节奏,顺从着他的欲 望,直到他僵硬地停下。 「王爷不嫌弃那是最好了,我不求后位,只求王爷以后给我一个贵妃的位置……」陆芷昭露出妖娆地笑,红唇微微蹭过他的嘴角,「那个叫昭昭的女子,也会同王爷做这些事么?」 慕容随风用沙哑的声音道:「不会……」 「那王爷你告诉我,她会什么,我都学给你。」陆芷昭一眨不眨地望着他,故意学着兰妃的模样表现出来的媚态让自己都觉得噁心。 慕容随风怔怔地后退两步,眼里的痛苦与矛盾让人心疼:「昭昭才不会这样……但是……」 是啊,过去附身在姜雪身上的陆芷昭才不会这样热情,她一直若即若离,保持着神秘与优雅,虽然答应嫁于他,却从来不肯有过多的肌肤之亲,也绝对不会为了取悦一个男人而露出这样的表情! 陆芷昭却向前走了两步,又拉进了两人的距离,漫天的飞雪堆在慕容随风的头顶和肩膀,飘进假山的洞 穴中,撞在陆芷昭的脸上,渐渐融化:「王爷且再等等,待时机到了以后,我会让家弟通知王爷的。」 慕容随风心里有什么地方空了一大块,像是大雪吹进了心里一般,他再不想多看陆芷昭一眼,转身就要离去。 没了慕容随风的遮挡,大雪终于能够肆无忌惮地降落在陆芷昭身上,看着他越来越远的背影,陆芷昭还是忍不住出声叫住他:「王爷!」 慕容随风停住了脚步,但是没有回头。 「斯人已逝,不復往矣,莫要被过去困住。」说完,陆芷昭朝着他相反的方向走去。 慕容随风顿了顿,也没有回头,两人终究朝着相反的方向渐行渐远。 几日后传来消息,流光带领的神使和神羽君带领的神使在源城相遇,大战一场,两败俱伤,神羽君一派因为人少,一场恶战下来,死的死,伤的伤,还有不少被俘,最终只有神羽君和卿素两人逃脱。 当夜,慕容随风带兵冲进皇宫,几乎没有受到多少抵抗,便成功杀进慕容肃的寝殿,然而此时的后宫已经是一片火海,据婵妃的贴身丫鬟春楠所言,是婵妃命令其弟方越伦赶走众人,同慕容肃一起放得火。 大火熊熊燃烧着,没有一人去救火。 慕容随风紧紧握住手中的一方绢巾,上面只有四个大字——时机已到。她早已默默地为他铺好了路,先是拉拢来了宰相,又清除了神司的势力,最终又将这江山轻轻松松地交到他手里,可是,这都不是他想要的! 不是说好了要做他的妃子?为什么要同慕容肃一起赴死?你到底是谁? 谭凉死死地拉住慕容随风:「王爷!这么大的火你不能进去!」 慕容随风根本不听,他的眼前甚至出现了幻象,他好像看见陆芷昭身着一袭青衣,在大火中向他招手。 「王爷!你莫要拂了姐姐的苦心!」一直在一旁沉默不语的方越伦也拦在慕容随风身前。 慕容随风像是看见了仇人一般拉住方越伦的衣襟,大声怒斥道:「你为什么不拦着她?她不是你姐姐么?你为什么不拦着她?!你就这么看着她送死?!」 「我也不想啊!」与方越婵长得有三分像的方越伦像个孩子似的哭了起来,「但是姐姐说……她生是陛下的人,死也是陛下的鬼……」 慕容随风困惑了,方越婵既然这般深爱着慕容肃,那又何为要帮他?既然故意引 诱他想做他的妃子,又为什么要同慕容肃一起自 焚? 跟随众人而来的宰相见此,立刻率先跪倒在地,朝着慕容随风高唿:「陛下万岁万万岁!」 旁人见此,也立刻跟着跪倒在地,齐声高唿万岁。 慕容随风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大火,愣愣地转身看着伏在地上的众人,愣愣地抬头看着漆黑的夜空,忽然觉得无比讽刺,他明明什么也没做,却成为了皇帝,因为他原本便是命定的皇上?不,他不过是一个棋子罢了,这里的所有人,都只是棋子罢了。 刺骨的寒风中,谭凉跪在慕容随风脚边,他望着眼前耀眼的火光,好似要烧掉过去的一切。 漏迟在临终前把一切都告诉了他。有些话,漏迟不能告诉慕容随风,但是又觉得不能不说,因此便只能告诉他。很多年后,谭凉依旧记得漏迟这样形容陆芷昭——她满口谎言,迷惑世人眼,不用干坤力,但使山河逆,要问佳人名,一缕幽魂矣! 第073章 水晶棺材 临近过年的几日,天气越发恶劣起来,大雪将世间的一切都禁锢在无情的白色中,若是仔细看去,一个小小的黑色人影在雪地中缓缓移动,步履坚定。 融城外的村落里一片寂静,茶庄里的小童正缩成一团坐在炭盆边打瞌睡,忽然,草皮做成的厚重门帘募得被人掀开,冷风窜进来,小童冻得一个激灵醒了过来,下意识地开口:「客人想喝点什么?」 「热茶即可。」来人拍了拍身上的积雪,随意找了个桌子坐下,摘下披风上的兜帽。 听声音是个女子。 「好嘞。」小童将冷茶搁在炉上,一边继续打瞌睡,一边懒散地想,这样恶劣的天气,竟然也会女子孤身一人来到这偏僻的村落?茶水沸腾得咕嘟声叫醒了小童,他端至那人的桌边,倒进粗糙的茶盏中,眼神的余光瞄到一抹明艷后,不着意地一扫…… 柳叶般的秀眉弯弯,小巧的鼻樑高挺,被外头的冷风冻得微红,朱红色的嘴唇似笑非笑,一双上挑的丹凤眼最是惑人心神,只消看一眼,便会让人沉溺其中。 茶水漫过茶盏边缘溢到桌面,一只纤长白皙却冰冷无比的手附在小童手上,握住茶壶柄,微微用力一提,止住了水势。 小童被这没有温度的手冰得瞬间回过神来,连连说着对不起,心中却止不住得想,这冰冷的体温,这样的美人,该不是鬼吧? 此时内室的门帘被人掀开,一个清秀的男子端着暖炉走过来,问:「陆生,怎么了?」 「掌柜的……」那叫陆生的小童颇为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瞌睡还没醒,将客人的茶水倒撒了……」 这被小童唤作掌柜的男子于是打量起眼前的这位客人,的确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于是他坐在她对面,开始同她搭话。 「陆生方才失礼了,还请姑娘不要怪罪。」掌柜用袖子半遮住嘴角笑着说道,末了又吩咐小童拿些点心过来。 「无事,掌柜不用这么客气,我还要赶路,坐坐就走。」陆芷昭看似彬彬有礼,实则颇为不耐烦,因为方越婵长相出众,这一路上不晓得给她召来多少麻烦,像眼前这位年轻掌柜一般的男子,这一路上她遇见了无数,本不想与他多费口舌,但是她有话要问他。 「既然如此,那我更该好好招待姑娘了,这方圆十里再没有茶庄或是酒家了,姑娘要是再想歇脚便困难了。」掌柜接过小童递来的一盘糯米糕,看上去松软可口,让人忍不住食指大动。 但陆芷昭只是扫了一眼,继续喝自己的热茶,对这家茶庄和热情过头的掌柜很不信任:「不知道掌柜前些日子有没有见过两个人,一男一女,皆是一身白衣,且男子银髮似雪?」 掌柜率先拿起一块糯米糕放进嘴里,边嚼边道:「啊,你说得那银髮男子我有印象,但是并非只有两人,而是一男两女共三人。」 「不对不对,是十一天。」小童陆生在一旁提醒道,「自从那三位客人走后,便下起了大雪,我们茶庄便一个客人也没来过了,我掰着指头算过的,记得很清楚,所以……」 「三人?」陆芷昭忍不住打断小童的话,问掌柜道,「皆穿着白衣吗?」 「不是。」掌柜想了想,道,「我记得有一位女子穿着红色的衣裙……我没记错吧陆生?」 陆生答:「没记错。」 红色的衣裙?陆芷昭陷入沉思。当初下人来报时,明确说了逃脱的人只有神羽君和卿素,神司里的人流光都认识,他不会弄错,那么红衣女子必然不会是神司的人,但若是并非神司之中,神羽君为何会允许她同行? 掌柜用纤细的手指把玩起自己的一缕头髮:「这么说来,姑娘在这般恶劣的天气至此,为得便是寻那三人?」 陆芷昭点了点头。 「这附近哪里都是荒郊野岭的,你们这些谪仙似的人物接踵而至,莫不是……」那掌柜压低了声音,「要去禁 地?」 陆芷昭警觉起来:「你知道禁 地?」 「哈哈哈……」掌柜大笑起来,指着自己身边的陆生道,「连他这般大的孩子都知道这附近是禁 地,我又怎会不知?前方不远处的森林是神司封印起来的禁 地,这是附近人尽皆知的,我们在这里出生,长大,爹娘没有少嘱咐过,千万不能靠近那里。」 不知道为什么,陆芷昭总觉得这个掌柜的举止有些奇怪,看他的身形骨架以及喉结,都是实实在在的男子,但是一举一动却有些女气,也许是她多心了。 「那掌柜可知道,禁 地里有什么?」陆芷昭试探地问。 「正如我方才所说,长辈再三嘱咐,不许靠近那里,我自然不晓得里头有什么,不过既然是禁 地,想来是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吧。」掌柜眨了眨眼,「你们果然是要去那禁 地么?」 陆芷昭并没有回答,仰头喝完茶盏里的茶水,站起身,带上兜帽,丢了些碎银在桌上:「多谢掌柜的茶,还有点心,告辞。」 「现在雪下得正大,姑娘不过些时候再走?」掌柜挽留道。 但是陆芷昭头也不回得掀开门帘,一阵冷风后,消失在掌柜和陆生的视线里。 陆生搓着冻僵的双手,傻笑道:「她长得可真好看。」 掌柜轻哼一声,端起糯米糕往内室走去:「想当初我年轻的时候,比她还要好看呢!」 陆生愣了一愣,随即哈哈大笑道:「陆商哥,你竟然同一个女人比长相?再说你现在也才二十六,不老呀!但是……我说句实话,你年轻的时候也比不上人家!」 陆商一个眼刀过去,陆生立刻噤声,但还是眼巴巴地望着他手上的点心:「你要是给我吃一块点心,我就夸你长得好看!」 「你想得美!前日是谁牙疼得觉都睡不着?」陆商白了他一眼,往嘴里塞了一块糯米糕,掀开门帘进了内室。 雪下得越发勐烈了,随着萧瑟的寒风让行路更加艰难。 一个时辰后,夜影忍不住出声:「你是不是走错了方向?这大雪封路,你又辨不清方向……」 「我辨得清方向!」陆芷昭喘着粗气回答他,大雪已经漫过了她的膝盖,每走一步都要陷进小半个身子,全身都已经冻僵,却依旧控制着麻木的双脚朝前走去,「这条路……我绝不会走错,应该马上就……」 话尚未说完,陆芷昭忽然脚下踩空,整个人毫无防备得朝前摔去。 陆芷昭本并不担心,积雪这么厚,她并不会受伤,但不想接下来是个斜坡,她就这么不停地朝前滚去,直到后腰撞到一块大石,顿时一片天昏地暗…… 「昭昭,昭昭!快醒醒!不可以在这种地方睡着……」夜影的声音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后腰钻心地一阵疼。 陆芷昭挣扎着爬起来,第一次没成功,第二次又坐倒在地,第三次才终于站起身,一抬头,被积雪覆盖的森林出现在眼前:「到了!」 最外层的树木上皆捆上了一圈白色的布条,那是加了符咒结界,只防鬼怪,但防不了人和野兽。 陆芷昭扶着树干,低头穿过那圈白色的布条,朝森林深处走去。 「你知道未晏将你的身体封印在何处么?这森林这么大,洞 穴也有无数,一个一个找的话至少也要半个月。」夜影现形,漂浮在半空中,帮陆芷昭四处打探。 「我大概猜得到。」陆芷昭回答,她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地方。 夜影也很快猜到,他哂笑道:「就是那个你们曾经相识相知到相爱的地方?你该不会真以为他还爱着你吧?」 「当然不是。」陆芷昭冷静地打断他,「因为那个山洞最为隐蔽,否则你以为那一年里,我经常来往于家中和山洞,爹娘为什么没有发现?这还是我同瑶华儿时在森林里玩耍的时候无意中发现的。」 又走了约莫一个时辰,陆芷昭抬头望了望四周:「到了。」 夜影四下望去,附近依旧是不变的参天大树,因为有树木的遮蔽,树底并没有多少积雪。陆芷昭走到最大的那颗大树后,拨开积雪,顺着树根翻找起来。 「这里是入口?」夜影问。 「对,就是这里。」陆芷昭拿起随身的匕首挖起了树根附近的泥土,「过去这里的树根是松的,一抬便会露出树下的空间,但是这一百年过去,树根渐渐长实,泥土也覆盖了不少。」 果然,很快陆芷昭便挖出了一个巴掌大的小洞,可以窥见里头的硕 大空间,陆芷昭加快了动作,按照当年的记忆寻找到那根松动的树根,挖掉它附近的泥土,终于得以掀起,钻了进去。 树根底下一片漆黑,夜影点起鬼火照亮了整个山洞。 「这山洞过去并没有这么暗,因为再走没多久便是一个敞开的山洞,外面是悬崖峭壁。」陆芷昭颇为奇怪地说道,「总之,先过去看看。」 夜影在前头照亮,陆芷昭紧跟其后,越走越深,感觉连空气也变得稀薄了起来,忽然夜影大叫道:「昭昭,快看!」 陆芷昭顺着幽蓝色的光芒看过去,只见远处一个水晶棺材里,静静地躺着一个人。 第074章 终于找到了 红色的衣裙如同燃烧的火焰,白皙的皮肤如同皎洁的月光,眼角下的那处古老梵字般的红色印记与衣裙相映生辉,眉眼倾城,鼻尖挺直,朱唇饱满微翘,让人忍不住想知道,她睁开眼来是怎样的美艷。 陆芷昭僵硬着身体,一步一步,缓缓走到棺材边,噗通一声跪倒在棺材边,双手颤巍巍地抚上那冰冷的水晶棺材。 终于找到了,她的身体。 一百年过去了,她的身体依旧保持着十八岁的模样,一丝变化也没有,未晏将她保护得很好。 可是,未晏为什么要这么做呢?若是当真憎恨她,就因为让她魂飞魄散才对,为什么要这般费尽心思,剥离开她的灵魂与肉 体分别封印两地,难道他就不曾想过,万一有人破坏了封印,让她重回人世又该如何? 陆芷昭热泪盈眶地打量着棺材里的自己,过去的记忆如同走马灯一般在她眼前一一闪过,爱也好,恨也罢,竟然都是那么久远的事了,沧海桑田,物是人非,就连冥魍也变成了一片废墟,而她却依旧静静地美好着。 「现在当务之急是怎么打开棺材。」夜影刚触到棺材,一阵蓝光闪过,他的手指瞬间变得焦黑,「这不是普通的棺材,能伤恶鬼,想来是用神司里的梵玉制成的。」说着,他的手已肉眼可见的速度復原。 陆芷昭仔细查看,方才因为夜影的幽蓝鬼火她没有注意,现下再一看,果然这棺材泛着幽幽的蓝光,棺材盖的梵玉很薄,所以才呈现出透明的样子。 梵玉通体纯蓝,坚固无比,神司里每个神司都有一小块,能察觉附近鬼魂的阴气,如果用梵玉做成一整个棺材,那么不仅能抵抗恶鬼,若是这里有塌方,也可以保护棺材里的人不会受到伤害。 「怎么办?即便你的生魂进得去,就这梵玉的坚硬程度,你也是出不来的。」夜影灭了鬼火,棺材自身的蓝光足以照亮周围。 陆芷昭私下打量起棺材,很快便发现棺材的侧面有一块不规则的凹陷:「这里应该要放进什么东西才可以打开棺材,等等,这个形状……是大祭司的法器!我曾经见过神羽君的法器,就是这个形状!」 但是说完,陆芷昭的心便凉了大半,大祭司的神器岂是她说能拿到便能拿到的?可若非如此,强硬地破坏棺材又会伤害到她自己的身体…… 「你果然来了。」一阵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夜影瞬间消失,陆芷昭吃惊地回头,只见神羽君举着夜明珠从黑暗里缓缓现身,他的身后跟着两个人,一个是卿素,还有一个竟然是……兰妃李杜若?! 「你没有死?」陆芷昭惊疑不定。 李杜若狞笑道:「你倒是希望我死呢!」 李杜若一身红衣,五官同棺材里的人有几分想相似,但是却远远不及棺材中人的美貌,显然李杜若也看见了棺材中的人,双眼满是嫉妒。 陆芷昭扫了一眼神羽君和卿素:「你们是跟踪我来的?」 一脸愤怒的卿素冷哼一声:「我们还需要跟踪你才找得到此处么?可笑!我们神司的禁 地,祭司大人自然清楚!」 陆芷昭完全没有理会她,只是看着一言不发地神羽君:「冥魍这篇森林中大大小小的洞 穴没有上千也有好几百,这里又十分隐蔽,方才我找到这里时,附近的泥土并没有被翻动的痕迹,你们开始并不知道此处!」 卿素却得意的看了一眼神羽君:「我们只是不知道入口,但是祭司大人知道是在何处,大人料到你会来,因此让我们潜伏在此处,每过一段时间来查看一次。」 「你为什么会知道这里?」陆芷昭依然执着地问神羽君,这个问题她无论如何也想知道,就算未晏曾告诉过下一位祭司这禁 地封印着魔女的身体,但他也无法描述具体的位置,因为这篇森林每棵树都长得差不多,并没有什么标记,若非熟悉此地的人,绝不会找到正确的地方,而神羽君却笃定这里有些什么,笃定她会来,那么她是不是可以认为,神羽君拥有未晏的记忆,他便是未晏的转世?! 神羽君望着棺材里的人久久失神,过了好片刻才道:「感觉罢了。」 感觉?是前世记忆的影子吧。 这一百年来虽不知道他轮迴了多少世,但是他至今依旧记得,恐怕是印在灵魂里了。 「你是冥魍的余孽吧?假意魅惑圣上,破坏神司,就是为了復活魔女吧?当初我失忆,是不是也是你干的好事?」卿素从腰间掏出一把匕首,那匕首散发着幽幽的蓝光,说不准是个法器。 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好辩解的了,陆芷昭缓缓站起身,笑着对眼前的三人道:「是啊,你们神司残忍杀害了我的族人,如今我让你们本族自相残杀,也算是公平了,可惜没能取得大祭司的项上首级。」 神羽君听到此话,忽然瞳孔一缩,许久未曾发作的痼疾忽然叫嚣起来,似是要把这三年的份全部发作出来,胸口绞痛得难以言说…… 卿素看着神羽君忽然痛苦地半跪在地,顿时兇狠将匕首指向陆芷昭:「妖女你做什么了!」 妖女?一百年前她被称作杀人不眨眼的「魔女」,一百年后又被人叫做魅惑帝王的「妖女」,她还真是半点长进也没有。 就是这么分神的片刻,卿素一个闪身攻了过来,陆芷昭因为全身冻得麻木,竟然没能成功躲过,被她划破了手臂,而正是因为冷到麻木,鲜血淋漓的伤口竟然不觉得痛。 卿素的身手比当初她在的时候又好了不少,想来全是神羽君的功劳。 陆芷昭再不分心,一心一意躲避卿素的进攻,顺便朝洞 穴里面跑去,她记得这里头还有一条通往悬崖的洞口,下面是湍急的河水,跳下去说不定还能活。 然而还没跑几步,陆芷昭的后背便抵住了墙壁,她回头一看,偌大的洞口竟然被巨石堵住了!怪不得这里这么暗。 「哼,我看你往哪里逃,受死吧妖女!」卿素勐地刺过来。 陆芷昭微微一偏头,让匕首插在她耳边的石壁中,然后迅速握住她的手腕:「你便是用这样的神色对姜雪说话的么?」 「姜雪?那是谁?」卿素不屑地问。 「慕容随风的侧妃。」陆芷昭提醒她。 「啊,那个女人……」卿素忽然挣脱开来,用力朝陆芷昭的脖颈划去,「真是晦气,我同她无冤无仇的,死就死吧,还非得在死前来我,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是我说了什么让她想不开!」 姜雪託梦时的音容笑貌陆芷昭依旧记得清清楚楚,正是卿素!正是眼前这个人让姜雪失去了活下去的力气! 忽然,巨大的阴影笼罩住卿素,卿素瞪大了双目,惊恐地看着陆芷昭。 「你当真以为我打不过你?」陆芷昭冷笑一声,隔空做了一个捏住的动作,卿素身前的黑影也跟着捏住卿素的脖颈,方才不过是忌惮神羽君罢了,现在神羽君无法动作,她们又离他甚远,她终于可以释放出夜影的力量了。 卿素挣扎着吐出几字:「你……你果然……」 「你不是说我是妖女么?如你所愿。」陆芷昭眼神一凌,将她狠狠摔在石壁上,没死也暂时醒不过来。 回到棺材处,李杜若依旧担心地抱住神羽君的双肩,担忧地询问着什么,陆芷昭心里一阵厌恶,迅速从她手里躲过神羽君,用方才卿素的匕首抵住神羽君的脖子,威胁李杜若道:「不要过来!」 夜影的声音忽然出现:「杀了他。」 神羽君显然也听见了,身体有一丝微微的僵硬。 但是陆芷昭犹豫了。 「你快放开他!我来换他做人质不行么!」李杜若焦急道,「祭司大人还曾经帮你坐上贵妃的位置,你竟然这样对他!你怎么这么狠心?!不!你根本就没有心!」 「你有什么资格这样说我!」陆芷昭被激怒了,这些话谁来说都可以的,但是从与她长相有五分相似的李杜若嘴里说出来,却让她莫名的火大,「你不过是慕容肃的一个妃子罢了,找到神羽君与他同行便没有其他的目的?你虽然嫁给了慕容肃,却依旧爱着神羽君吧?」 李杜若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是又如何?你这是在嫉妒么?」 陆芷昭一时语塞。 「快点杀了他!」夜影的声音再次出现。 「可是法器……」陆芷昭在心中小声的辩解。 「杀了他也许找不到法器,但若是让他活着,你绝无机会拿到法器!」夜影急切地催促。 但陆芷昭依旧下不去手。 「若非君哥哥的大祭司的身份,我们本来是可以在一起的!进宫成为陛下的宠妃,也是为了能常常见到他!」李杜若缓缓地走近,眼神轻蔑地望着陆芷昭,「你也喜欢君哥哥不是么?他这样优秀的男子,女子只消瞧一眼便愿意为他粉身碎骨。」 第075章 我是瑶华呀姐姐 神羽君没有一丝力气地靠在陆芷昭身上,他的冷汗顺着脸颊滑到下巴,滴在她的手背上,烫得惊人。 此时他的脑海里正蹿出各种各样的记忆,陌生的人,陌生的事,这一切似乎都与躺在棺材里的那个女子有关。神羽君非常肯定自己认识她,却始终记不起她的名字,但是这些莫名其妙的记忆里只有一个场景最为清晰。 他和棺材中的女子并肩躺在地上,抬头是万里星空,她笑着说:「我怕冷,冥魍太冷了,我们以后去一个暖和的地方怎么?四季如春的那种,谁也不认识我们,但凭我们的本事,肯定可以很快同附近的人熟识起来,并且找到一份不错的工作……」 「等等,我们还是得先造一座茅屋吧,等以后有了钱再买大宅邸,然后我就娶你!咳咳,好吧,我嫁给你,但是我很难伺候,你得日日用美色来哄我开心,不然我便去找其他的男人……」 「孩子?你想要几个孩子?一个?会不会太少?唔……你担心我生孩子辛苦,可是养孩子更辛苦啊,当然,养孩子的事肯定要你来,因为我要出门赚钱养家……」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死在我前面,因为我不想让你看见我死前难看的样子……啊!不行!怎么可以说这么丧气的话,我们都会活得好好的!」 这些甜蜜的回忆像是麻痹人的果实,甜到让人晕眩。 「你再走一步我就杀了他!」陆芷昭微微一用力,锋利的匕首便在神羽君的脖子上留下一道浅浅的伤口。 前方是有恃无恐的李杜若:「其实你一直爱着君哥哥吧?慕容肃什么的不过是用来获得权位的工具。」 耳边是夜影的催促:「杀了他!」 陆芷昭眼前一片混乱,她觉得自己的体力也快到了极限,这么多天的接连赶路,方越婵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她从前天开始便一直发着低烧。 「把祭司的法器交出来,我便放了他!」陆芷昭威胁李杜若道。 「祭司的法器?我怎么知道祭司的法器在哪里。」李杜若依旧在缓缓靠近两人。 神羽君唿吸急促微弱,似乎快要昏迷过去的样子。 忽然,远处传来卿素的声音:「不行!不能把法器给她!」 就是这么一分神,眼前的李杜若竟然凭空消失。 陆芷昭刚想召唤夜影,忽然手腕处的墨色玉镯被人用力捏碎,化作一团烟雾消失不见,随即她的后腰被用力刺入了什么,耳边传来一句:「姐姐,难道你又要将他从我手中夺取么?」 姐姐? 陆芷昭忽然全身力气全无,她松开神羽君,丢开匕首跪倒在地,反手摸一把后腰放在眼前,夜明珠的微弱光芒下,鲜血被染成黑红色。 陆芷昭疑惑地回头,望着笑得一脸无辜的李杜若,以及她手上染血的匕首:「姐姐?」 「姐姐竟然记不得我了么?」李杜若说着又将匕首刺进她的后背,依旧是小女儿娇嗔的语气:「我是瑶华呀姐姐。」 陆芷昭顺势倒在她怀里,愣愣地道:「瑶……华?」 忽然,一段记忆涌入脑海,那是躲在暗处偷偷打量她和未晏亲热的场景,全部都是瑶华的记忆,扑面而来的嫉妒与憎恨,还有瑶华向未晏告白的场景。 「未晏,我……我喜欢你……」腼腆的瑶华羞红了脸,她的胆子向来很小,如今竟然敢说出这样的话,可想而知是用了多少勇气。 然而未晏却说:「我知道,但是你也应该知道,我喜欢你姐姐。」 「为什么?」瑶华双眼含着泪水,哀伤又痴迷地看着他,「明明救你的是我!保护你不被发现的也是我!若不是我,姐姐早就将你告发给爹爹了!为什么你喜欢的人是她而不是我!」 未晏一脸无奈:「瑶华,感情这种事讲不了道理……」 瑶华低下头:「我懂了,是因为姐姐怕我抢走你,所以一直拦着我不许我吧……」 未晏一惊,立刻解释:「你怎么能这样想!你姐姐常常对我说担心你,担心你的身体,担心你的未来,甚至担心你明日想吃什么,你怎么可以有这样低劣的念头?」 「对!我低劣!姐姐就高尚!」瑶华哭着离开了洞 穴。 场景一换,黑暗的小屋中,瑶华割开了自己的手腕,让鲜血流在提前绘制好的符咒上,她催动着法力,左脸颊出的红色印记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在她即将失血过多昏过去之前,一团黑雾从阵法里缓缓升起,最终变成一只野兽模样,瞪着一双空洞的眼眶问她:「凡人,尔将吾召唤至此,所为何求?」 瑶华笨拙地将手腕的伤口绑住,眼神却格外犀利:「姐姐不让我得到的,我也绝不会让她得到!跟我定下死契,替我做事,事成之后我的魂魄就是你的!」 陆芷昭难以置信地望着这一幕,瑶华竟然也召唤了恶鬼! 场景又是一遍,瑶华藉助恶鬼的力量用幻象将自己变作陆芷昭的模样,骑着鬼兽大肆虐杀冥魍附近的百姓,并且到处宣传自己的身份:「我乃下一任的冥魍族长,芷昭是也!」 瑶华似乎在杀戮中找到慰藉,从一开始因为嫉妒和仇恨而杀人,到最后为了寻求快 感而杀人。 在遍地的哀嚎中,滚热的鲜血溅了她一身,红色的裙子似是被鲜血染成的,她看着眼前闻讯赶来的未晏,妩媚地舔了舔嘴角的鲜血:「谁要跟你私奔?我不过是想试试看神司未来的祭司是怎样的货色罢了,没想到也就如此吧。」 未晏满脸的绝望,不可置信地望着她:「都是骗我的么?过去的一切……都是假的么?」 「当然了,我们冥魍和你们神司怎么会是一路人?我们喜欢杀戮,就像这样——手起刀落的快 感。」瑶华说着,单手一抓,凭空吸过一个倖存的孩子,当着未晏的面一刀捅死。 「不——」未晏眼睁睁地看着那不到十岁的孩子渐渐没了气息,而眼前这个他曾经深爱的女子却一脸享受。 瑶华痴迷地捧住脸颊:「嗯……太美妙了!未晏,你听啊,这是生命结束的声音,他们从你们神司的世界,走向了我们冥魍的世界……」 「冥魍一族才不喜欢杀戮!」陆芷昭拼命想要反驳,但画面中的人并不能听见。 眼前的画面消失,力气也渐渐丧尽,甚至连唿吸的力量也没有了,陆芷昭只能直直地瞪着李杜若,不,现在应该叫她瑶华。 「姐姐,你知道这么多年来我是怎么过的么?」瑶华将陆芷昭搂在怀中,用过去对她撒娇的语气道,「死契结束后,鬼兽要吃了我,但是我不想死啊,我才刚刚活到十六岁,我才刚刚有了喜欢的人,姐姐死了,未晏便只有我了,你说对不对?所以啊,我就反噬了鬼兽……」 生魂反噬恶鬼,陆芷昭也只在书里看过,几乎从未有人成功过,因为生魂总是难以抵御恶鬼的阴气和瘴气,但是没想到瑶华做到了,于是她成为了一只半精魅,没有实体,却必须同精魅一样食血啖肉。 「于是我也变成了恶鬼,我的肉 体承受不住我的阴气,很快便腐烂了,于是我就不断得掠夺旁人的身体,后来我发现,吸食活人的阳气,可以让我的肉 体保持得长久一些……」瑶华抱着陆芷昭的身体微微摇晃,像个无辜的孩子,「可是啊,等我终于能去找未晏的时候,他却已经死了……」 原来这一切,都是她的亲妹妹瑶华一手造成的,包括未晏的叛变,神司的围攻,还有冥魍的灭族!那这一百年来她心头的恨算什么?如今她千辛万苦搅乱的盛世算什么?她陆芷昭又算什么? 在意识模煳之前,天边似乎传来一阵痛苦的哀嚎,是谁呢?是谁都不重要了吧? 下了一个多月的大雪终于停歇,陆商抱着自己的暖炉走出破旧的茶庄,单手搭在眉骨处,遥望远方白雪皑皑的森林。 「陆商哥,吃早饭了!」陆生的声音从屋子里传来。 陆商打了个哈欠,掀开门帘走了回去,漫不经心地在桌边坐下:「陆生,待会吃完饭洗过碗后你便离开吧。」 「唉。」陆生以为陆商只是嘱咐他洗完,于是下意识地应了一句,但随即整个人都愣住,「陆商哥,你方才说什么?」 陆商捏起一块糯米糕,吃得津津有味:「下个月你便十四岁了,可以自己出去闯荡了,我这个小茶庄留不住你。」 陆生愣愣地道:「你是想赶我走吧?」 陆商毫不犹豫地点头:「是。」 陆生再不发一言,默默地吃饭,默默地收拾碗筷,默默地收拾东西,出门离开茶庄,连一声再见也没有说。 待陆生离开不久,陆商也出了门,越过神司的结界,穿过丛丛树林,行至一棵坍塌地大树旁,忽然,树根的洞 穴里有个闪闪发光的东西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小心翼翼地走进洞 穴中,拾起那个东西,用袖子擦了擦,露出一个银锁样的东西,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第076章 总有一天我会杀了你 身体很轻,轻得像一片纸。 耳边有清脆的鸟鸣,和窃窃的说话声。 眼前是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陆芷昭努力想要睁开双眼,但是无论试了多少次,都没能成功,于是她仔细去听那些窃窃私语,渐渐听得清楚了,有人说:「祭司大人,您又坐在这里看了她一天?她又不会消失,但是您的身体吃不消啊……」 祭司大人? 祭司? 未晏? 神羽君? 神司? 冥魍? 瑶华? 所有的记忆如同乱涌的狂蜂一般扎进她的脑子里,疼痛无比,却又让人渐渐恢復了理智。 终于,她勐地睁开了双眼,首先入眼的是头顶的素色帐顶,她应该是躺在床上,床边坐着正在端着碗吃粥的神羽君,卿素小心翼翼地用帕子擦去他嘴边的残渣。 死里逃生的喜悦立刻被眼前两人这亲密的举动浇熄了大半,她本打算继续闭上眼,装作没醒的样子避开这两人,谁想神羽君已经发现她醒了,他立刻手忙脚乱地将粥碗递给卿素,激动地问道:「昭昭!你醒了?昭昭?」 「是啊,我没死成,你是不是很难过?」陆芷昭冷笑一声,灵活地坐起身,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抬头望向神羽君,「你叫我什么?」 「喂!你怎么这样同祭司大人说话!你知不知道大人为了救你做了多少……」卿素义愤填膺地大声吼道。 神羽君则挥手打断卿素的话,温柔地问陆芷昭:「怎么样?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陆芷昭立刻伸手去摸后背,一点也不痛,连一丝疤痕也摸不到,就好像从没有受过伤一般,她微微有些吃惊:「我并没有任何不适,反而……觉得身体更轻巧了……」 「哼,那是肯定的。」卿素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祭司大人用了画灵秘术,加上自己大半碗的心头血制作出来的身体,自然比普通人的肉身轻巧许多!」 「画灵秘术?」陆芷昭低头看了看双手,修长白皙,连掌纹都清清楚楚,这样的身体竟然不是肉身? 「这是我们神司一族的秘术,你们冥魍的人不知道很正常。」卿素颇有些得意地解释,「原先画灵秘术是将恶鬼束缚在画中,给他们画中的身体,看起来与常人无异,但若是受到致命的伤害身体便会消失,回到画中去,只要画不被损坏,画中的鬼便不会有事。」 陆芷昭冷哼一声:「这不就是驭鬼之术,同我们冥魍的做法并没有什么区别。」 「这……这当然是不一样的!」卿素被陆芷昭的话噎住,但又想不出什么话反驳,急得涨红了脖子,最终只能又继续骂她,「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女人!祭司大人为你没了半条命,耗费了不知多少法力,你竟然连个谢字也没有。」 「真是可笑,那日拼了命的想杀我,如今我要死了,你们又拼了命得要救我,你们是不是闲得没事做?」陆芷昭绕开两人,轻巧地下了床,走到镜子前端量起自己新的身体,然而她看见镜中人的第一眼便惊呆了。 这就是一百年的她!绝世的五官,眼角下的冥魍印记,就连红色衣裙一侧的开叉高度都刚刚好!神羽君为什么会知道她一百年前的模样?难道照着棺材里的身体画的? 她忍不住转身看向神羽君,想问他好多问题,但是却猝不及防地溺毙在他深情的目光里,好像他从方才她与卿素对话开始,就一直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深爱又悲哀,渴望又绝望…… 陆芷昭眯起凤目,双手盘在胸前,危险地打量着神羽君:「现在的你,到底是谁?」 神羽君却露出一丝忧伤又纵容的微笑:「我是神羽君,也是未晏,前世的记忆,我全部想起来了。」 「果然是这样。」陆芷昭嗤笑一声,咬了咬牙,忽然勐地一个闪身到神羽君面前,单手勒住他的脖子,「未晏,你知道我有多恨你么?恨不得将你千刀万剐!」 神羽君并不反抗,任由她不断加重手中的力道。 「你疯了吗!快放手!」卿素一把推开陆芷昭,将神羽君护在自己身后,「祭司大人要是有什么闪失,你也活不了!你到底在想什么!」 陆芷昭根本不理会她,只是冷冷地丢下一句话:「即便你救活了我,当初你对我做的那些事,对我族人做的那些事我也不会忘记,总有一天我会亲手杀了你。」说完,她转身大步离开。 卿素确定神羽君无事以后,追着陆芷昭跑了出去:「你给我站住!」 陆芷昭当然不会听她的,自顾自地往前走,谁知道卿素用了法术将她定在了原地,本来因为卿素害死了姜雪,她就已经很不满卿素了,方才她一副自以为是的模样更让陆芷昭火大,现在竟然还敢这样对她!陆芷昭立刻一个闪身出现在她面前摁住她的脖子:「你有什么资格管我!」 但出乎陆芷昭意料的事,卿素竟然用法术掰开了她的手,轻轻松松就挣脱了她的桎梏:「不自量力的女人,若非大人的纵容,你真以为自己能够伤到他?」 陆芷昭下意识地想召唤夜影,但忽然想起来,夜影的玉镯被瑶华捏碎,虽说玉镯本身只是她与夜影心意相通的媒介,即便碎掉也不会对两人有什么伤害,契约也依旧存在,只是如今她没有实体,无法凭血液重新召唤回夜影,即便她会驭鬼,但是有神羽君在的方圆八百里都不会有鬼魂存在,她现在就是个一无是处的废人! 卿素看她愣住,轻蔑一笑:「你现在还很虚弱,不可以离开这个院子,否则灵魂会和画分离,祭司大人为了你费尽了心思,我不能让他的苦白费。」 陆芷昭愣愣地看着她,忽然忍不住大笑出声:「你为了他做了这么多有什么用?你以为他会爱上你么?」 这一句话戳到了卿素的痛处,她立刻白了脸色:「我知道大人喜欢的人是你,但是那又怎样,我跟你这种没心没肺的忍不一样,大人将我从小小的二阶神使举到九阶神使的位置,即便那是因为你,我也万分感激,我不奢望他会爱上我,只要他允许我在他身边,就很好……」 「没心没肺?我没心没肺?」陆芷昭想笑,但是又分明觉得有什么哽住了喉咙,「我当初那样放下 身段冲进神司里去找他,我得到了什么?差点失身不说,命都要没了,最终落得个灭族的下场,我又究竟做错了什么?」 卿素却道:「虽然当初残害百姓的事并不是你做的,但毕竟也是你妹妹,是你们冥魍的人做的,冥魍灭族也算是为这些百姓偿命了而已。」 若非夜影不在,陆芷昭真想让她尝尝死亡的味道,这个女人竟然敢大言不惭地说出这样的话。陆芷昭怒极反笑:「那么按照你的话,流光带领族人背叛大祭司,这是要驱逐出族的大罪,反正流光是神司的,他该死,你和神羽君也是神司的,是不是都该死?」 卿素顿时无言以对。 「你以为人命是能够像东西一样明码标价的么!一两银子换一两的米,一条人命换一条人命?!谁有罪谁就应该由谁去抵罪,拉上无辜的人究竟意义何在?」陆芷昭苦笑一声,抬头望着灰色的天空,「无论是神司还是冥魍,人死了都会变成鬼,我死了会变成鬼,你死了也会变成鬼,也许你会因为放不下神羽君,死后的魂魄也想守护他,你并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坏事,为什么一定要被清除呢?世人都有好有坏,为什么却不明白鬼魂也有好有坏呢?」 一时之间,卿素也不知该怎么反驳,她从小就被长辈们教育,鬼魂不得留在阳间,留恋阳间的鬼魂皆是恶鬼,需要被清除,却从来没想过为什么。 不远处,恢復了力气的神羽君出现在长廊上,静静地看着她:「我知道你想杀我,我也不会逃,只是,若是我死了,你的形体也维持不了,所以等我帮你找到身体,皆是要杀要剐,我都随你。」 神羽君如此坦然,倒让陆芷昭有种一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我的身体不是已经找到了?」 「当时我眼里一心只有将死的你,卿素又打不过瑶华,让她偷走了我的法器,抢走了你的身体。」神羽君的神色严肃起来,摇了摇头,「因为有梵玉制成的棺材在,才可以保护你的身体一直保持着当年的样子,但若是你迟迟不回到身体里去,那身体很快会像尸体一样腐烂。」 陆芷昭长嘆了一口气:「瑶华那么恨我,想必我的身体是没有了。」 神羽君却皱眉:「可若是当真想要毁掉你的身体,当时便应该直接一刀插 入心脏结果了你,而不是偷走你的身体这么麻烦。」 一阵沉默后,卿素幽幽地道:「我知道她要你的身体做什么。」 陆芷昭挑眉,问:「哦?为什么?」 卿素答:「因为她想附身在你的身体上。」 第077章 这是我的报应吧 陆芷昭嗤笑一声:「她这么恨我,怎么可能想要附我的身?」 卿素冷冷地望着她:「你难道不知道自己有多美么?你以为瑶华附身于兰妃身上,只是巧合么?因为曾经的未晏大人深爱着你,她自然想要变成你的样子!」 陆芷昭忽然愣住,是啊,从小,她就比瑶华优秀许多,身体更加健康,法术更加强大,样貌也要更加出色。因为瑶华从小体弱多病,她和爹娘什么事也不让瑶华做,连家门都很少让她出,虽说是为了保护她,但也许在她心里,说不定以为爹娘都不重视她,说不定瑶华一直都嫉恨着她,觉得是她抢走了她的一切…… 这究竟是谁的错呢?是想保护妹妹的爹娘和她做错了吗?是抢走瑶华心上人的她做错了吗?是召唤恶鬼杀害百姓挑起战事的瑶华做错了吗?是为了给百姓们报仇的神司做错了吗? 冥魍被灭族,究竟是谁都错? 心头涌起一阵阵的痛楚,陆芷昭愣愣地看着自己的双手——明明不是肉身,为什么会觉得痛呢? 「别担心,有我在,我一定会帮你拿回身体。」神羽君看她的模样,以为她是担心自己会一直这副样子。 陆芷昭沉默了片刻,忽然抬起头来迷茫地看着他:「所以……当初,你为什么要将我的灵魂和身体分离,分别封印起来呢?」 神羽君的脸上忽然掠过一丝痛苦,他的脸色比身后银色的长髮还要苍白。 卿素见此,自觉地离开。 「如果我说,是为了想要继续跟你在一起,你会信么?」他的声音飘渺无比,望着她的眼神里满是绝望,又带着些许可怜和讨好。 「开什么玩笑?」陆芷昭冷冷一笑,「你让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竟然还说是为了要继续同我在一起?」 神羽君苦笑道:「是啊,你自然是不信的,这本就是我的私心,但我说得都是真话,我并不希望你死,即便当日你冲进神司来找我,我命人将你带下去处死,事后我也后悔至极立刻前去寻你,好在你没事……」 神羽君说得该是贯中那次了,怪不得贯中没死成,还成为了神司的大长老,原来是未晏救回来的。 神羽君接着道:「所以,当初我决定,在将你唤醒以后,要抹去你全部的记忆。」 抹掉我全部的记忆?!陆芷昭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这样,你不会记得什么神司冥魍,你不会记得我们之前的仇恨,当然,也不会记得我们曾经相爱,但是……」神羽君似是想到什么幸福的事,惨白的脸上露出了些微欣慰的笑容,「但是我会让你再次爱上我,你说得那些未来,我们可以一一去尝试,你想住在暖和的地方,想盖一座有书房大过卧房的茅屋,想有很多孩子……」 那些过去的幻想,都是她曾以为触手可及的明天。 她好像又回到了在山洞里等他的那一个月,山洞里很冷,前几日下的雨都结成了冰,变成一个个细长的冰柱悬挂在洞口上,晶莹剔透,迷离了洞口外看腻的景色。可是她不觉得冷,也不觉得无趣,光是对未来的想像就足以让她傻笑一整天…… 「你又骗我!」陆芷昭扯了扯嘴角,「封印我身体的棺材只有祭司的法器才能打得开,但若是你不能再次转世到神司成为祭司,你就解不开我的封印,而你一旦成为了神司的祭司,你又怎么可能会放得下你的族人?」 神羽君却道:「当初我没有履行的诺言,下一世我一定会做到。」 一阵微风吹过,撩起神羽君的长髮和衣摆,明明他就静静地站在陆芷昭几步远的地方,陆芷昭却觉得他们之前隔着万水千山。 「说出来你也许会觉得我又在骗你……」神羽君自嘲地笑起来,「其实这一百年里,我总共转世了十九次……」 十九次?陆芷昭惊疑不定,她略略在心里一算,那也就是说,平均五六岁的时候他便会夭折? 「虽然每每转世都会喝下孟婆汤,但是刻在灵魂里的某些东西却无法忘记。在那十九次转世里,我投胎到过富贵人家中,也投胎到过平民百姓家中,但自还没懂事开始,我便总是寻思着自尽,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自己没活对,这不是我想要的人生。太小的时候没有机会,等大了一些,便会找各种方法自尽,直到这一世,我终于又投胎到了神司。」神羽君平淡地说着这些话,平淡得好像不过是在同陆芷昭探讨今日的天气,「我终于成功了,我用了最短的时间,重新回到了神司,挤掉了漏迟成为祭司,心痛的痼疾是恢復记忆的契机,我很快就可以让你復活,我们很快就可以重新开始了,但是……」 神羽君的话哽在了喉咙里,陆芷昭却听得懂——但是一切都没有按照他的计划进行,她的魂魄提前破了封印,一步步打乱朝局,搅乱天下,她终究还是他的仇人。 不知道什么时候,天空又下起雪来,晶莹剔透地雪花打着转,落在神羽君的身上,落在陆芷昭的身上。 她伸手接住那些雪花,原本预料之中的冰冷触感却并没有从指尖直达心迹,她什么也没有感觉到,好像手里只握着一团棉花。 「昭昭,」神羽君悲伤地看着她,「这是我的报应吧?」 心头一阵一阵令人窒息的钝痛,像是有人拿着锤子在心头一下一下地敲打,陆芷昭不想让神羽君看见自己的眼泪,她立刻抬头看天,装作随意地用手背抹去眼泪,然后当手背触及到脸颊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哭,或者说,根本哭不出泪水。 感受不到温度,感受不到饥饱,甚至连哭也哭不出来,明明是一具连心也没有的身体,究竟为什么会觉得心痛? 「你放心,日后待你回到自己的身体,我会放你走,你想要杀我,我便把这条命给你,绝无怨言,但是在这段时日里,还请你一定要留在我身边,否则……」神羽君忽然捂住胸口,虚弱地半跪在地。 陆芷昭立刻冲到他的身边:「你怎么了?喂!」 听见动静的卿素立刻从房间里跑出来,艰难地扶起神羽君,她扫了一眼尚在发愣的陆芷昭:「愣着做什么?快点搭把手啊!」 卿素和陆芷昭两人一人扶着神羽君的一只手臂,将他扶上床,卿素利索地解开他的衣衫,露出他胸膛上染血的纱布。 陆芷昭这才想起发出卿素所说,神羽君用心头血为她做了这副身体。她愣愣地看着卿素熟练地为他止血,换上新的纱布,想来这样的事她做了许多次。 卿素一边动作,一边责备陆芷昭道:「天气这么冷,你竟然让他在大雪里站了这么久!」 陆芷昭只能沉默以对,过了好片刻才问:「我可以看一下那副画么?」 卿素仔细地替神羽君盖好被子,又用帕子擦去他额角的冷汗,这才从房间的书架上小心翼翼拿出一个精緻的木盒,打开,取出画卷,展开来给陆芷昭看。 只见画卷中一红衣女子英姿飒爽地端立着,长髮及腰,脑后用三根碧玉簪盘着一个简单的髮髻,玉面未施粉黛,却容貌倾城,细眉直入云鬓,凤目微微上挑,眼神似是有情还无情,鼻樑高挺,朱唇圆 润,左脸颊处瑰丽红纹盘绕。一身红色长裙,从右侧大腿处开叉,露出修长的玉腿。 半分风情,半分风骨。五成娇气,五成傲气。 卿素道:「凡是红色部分,用得全是大人的心头血,因法术的缘故,血迹即便干涸也依旧保持着鲜红。」 陆芷昭几乎可以想像出神羽君一边忍着心头的剧痛,一边集中精神,在血凝固之前画到纸上…… 卿素苦涩一笑:「我原以为兰妃已是顶天的美人了,直到看到你才知道,兰妃那模样也只能算得上清秀。」 陆芷昭如同照镜子一般看着这幅画。彼时,她最喜欢这身红裙子了,为了让未晏看见最美的自己,便常常穿着这身衣裙去见他,听见他的夸赞便高兴到无可附加,却还要傲娇地装出无所谓的样子。 她痴迷地伸出手,想要触碰那幅画,卿素却微微一让,避开了她:「这幅画是你的本体,你碰到画的一瞬间便会回到画中。」 陆芷昭扫了她一眼,还是碰上了那幅画,下一瞬,一股强烈的吸引力将她拉进画中,随后,她便以画的角度审视着一切了。 卿素本想将画收起,想了想,还是挂在墙壁上,对陆芷昭道:「替我看着祭司大人,我去给他熬药,若是他有什么不舒服便立刻来通知我。」 陆芷昭没有答话,但卿素知道她听得见。 魂魄待在这画中就如同人躺在床上一般温暖舒适,让她想要昏昏欲睡…… 「昭昭……昭昭!」 正当陆芷昭要睡着之时,神羽君忽然发出一阵低唿,陆芷昭立刻清醒过来,她疑惑地思考着,这是真在叫她,还是说只是梦呓? 「昭昭……」神羽君依旧在叫她。 陆芷昭迟疑地从画中走出,来到他的床边,发现他依旧在沉睡,原来是梦话。 发现神羽君的手臂从被子里出来,陆芷昭犹豫了一番,还是上前将他的手臂放回被子里,不想却被神羽君一把抓住。 第078章 恨不能已,爱不自禁 陆芷昭僵在原定。他的力道实在有些大,陆芷昭使了几次劲都没能挣脱。 「昭昭,别走……」昏迷中的神羽君眉头紧皱,虚弱得像个孩子,他不食人间烟火般的五官仍是一百年前的模样,像极了她第一次见到他。 因为神羽君是侧身拉住她的姿势,陆芷昭为了让他更加舒适地平躺下来,只好上了床,躺在他的另一边。 转世十九次…… 如果神羽君方才说得都是真的,如果他真的为了她做出这样的事,她往后该如何面对他?这一切皆应瑶华而起,未晏也只是被她骗了而已,要原谅他么?但是爹娘和族人死时的惨状却募得浮现在她脑海里……做不到!无法原谅!她甚至偷偷地想,若是被神羽君唤醒抹去了记忆也比现在要好,进退两难,举步维艰。 然而,眼前的他是真实的——银色的长髮,笔直的剑眉,紧闭的眼睑上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高挺的鼻樑,稜角分明的薄唇,削尖的下巴。瑶华说得没错,这样出色的男人,女人只消看上一眼便会爱上他。 陆芷昭忍不住伸出手轻抚他的脸颊,她的眼里是自己也不曾发觉的热烈爱慕,又爱又恨,因爱生恨,恨不能已,爱不自禁…… 她不知这般呆呆地打量了他多久,忽然房门一响,是卿素熬药回来了,陆芷昭一阵心虚,她这样躺在神羽君身边,手腕还被他紧紧牵着,若是卿素看见了会怎么想?但是她转念一想,就算被卿素看到了又如何?她和未晏本就是一对,卿素不过是自作多情地想要留在神羽君身边罢了。 卿素端着滚热的汤药回来,一眼瞧见陆芷昭和神羽君亲密地躺在一起,因为床的位置有限,陆芷昭几乎就躺在神羽君的肩膀上,她乌黑的长髮同神羽君银色的长髮纠缠在一起,一身红裙,高开叉的下摆处露出雪白的大腿,像只勾 引人的妖精一般,美艷的刺眼。 卿素心头一阵妒忌,差点打翻了手里的药碗,她当初嘱咐陆芷昭看着神羽君,这一看就看到床上去了?她狠狠咬住自己的嘴唇,让自己冷静下来,小心翼翼地放下汤碗,大步走到墙边,取下画卷,回到神羽君的床边,毫不客气地罩在陆芷昭身上,陆芷昭瞬间回到画中,消失不见。 扫了一眼画中绝美的女子,卿素在心中冷哼一声,十分粗鲁地将画捲起,随手扔在桌子上,随后端起一旁的药碗,装作漫不经心地样子,将少许汤药洒在了画卷之上。 卿素收起了画卷,陆芷昭便看不到外面的情形了,只是忽然感觉到全身一阵刺痛,不知怎么回事,但她想起自己在装睡,不好叫出声,只能默默忍着,好在刺痛感很快就消失了,但依旧觉得很不舒服。 「大人,祭司大人?」卿素轻声唤醒神羽君,「起来喝了药再睡吧。」 神羽君缓缓睁开眼,捂着胸口艰难地坐起身。 卿素端着药碗想要餵他,却被神羽君拒绝:「我自己来。」 「大人抬手会牵扯到伤口,还是我来吧。」卿素劝说道。 「不用。」神羽君接过药碗,微微吹了一吹,一口饮尽,将药碗递还给卿素:「多谢,你也下去休息吧,这几日辛苦你了。」 卿素笑着摇了摇头:「服侍大人,本就是我的职责。」说完,她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接着道,「那大人先休息着,到了晚饭的时候我再来叫您。」 说着,卿素端起空碗准备离开,顺手拿走了桌上陆芷昭的画卷。 「慢着。」神羽君出声叫住她,「把她留下。」 卿素脚步一顿,却并没有回头:「大人,她说要杀了你,我不放心将她留在你这里。」 「她不会的,留下她。」神羽君面无表情地命令道。 虽然十分不情愿,卿素还是将画放回桌上,朝神羽君行了一礼,离开房间。 待卿素离开,神羽君缓缓下了床,走到桌边,拿起那副画,一眼便看到了画卷上的那摊棕色的药渍,他立刻施法将药渍去除,并轻轻道了声:「抱歉。」 聪明如陆芷昭,一猜便知道是卿素做了手脚,她在心里咬牙痛骂着卿素,忽然眼前一亮,神羽君的模样出现在视线里,随后,他似是将画挂在了墙上,退后两步打量起来。 神羽君望着她,她便也望着神羽君,心想着反正在神羽君眼里,她也就是一幅画而已,也不觉得有什么尴尬。 忽然,神羽君开口问道:「光你一人在画中,难免有些单调,要不要我再加点什么?」 神羽君这是在问她?陆芷昭不知道要如何面对神羽君,干脆装作睡觉了没听见。 然而陆芷昭不知道的是,在旁人眼里她只是一副平常的画,但是在创作她的神羽君眼里,画中的她却是活着的,无论瞪着一双凤目不满地打量着他,还是闭上眼睛装作没听见他的话,神羽君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神羽君自然知道她不知道这些,在心里暗暗笑起来,将她从墙上取下,放在桌上,研磨提笔在纸上画了起来,画中的陆芷昭立刻躲得远远,半边身子躲在画缘里看着。因为纸是最怕水的,陆芷昭这个画中人自然也怕水,这画卷就如同她的身体一般,一旦感觉到哪里沾上水渍,画中的她便会立刻躲开那处。 起先画里只有她一人,所以她身边什么也没有,但是片刻后,她身后不远处多出了一个小小的亭子,亭子周围是假山和些许花草。待水渍一干,她便一蹦一跳地在亭中玩耍,这些画中的东西在她眼里犹如现实中的一般,她可以在亭子中或坐或躺,好不自在。 陆芷昭正玩得开心,忽然想起来自己正被神羽君望着,于是立刻翻身躲在亭子便的假山石后,只露出一双眼睛偷偷窥视着他,但是她又一想,神羽君只把她当做一副画来看而已,应该是看不见自己在做什么的,于是放下心来,翻身跃上假山顶坐着。 陆芷昭完全没有料想到,自己这些可爱的举动,皆落在了神羽君的眼里,他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在画中自在无忧无虑地玩耍,心中是难得地宁静与欣慰。 渐渐地,神羽君就这么趴在桌子上睡觉了,陆芷昭担心他的身体,思索片刻,还是从画中出来,艰难地将他扶到床上,给他盖好被子,这才回到了画中。 画中的陆芷昭看不见,当她回到画中的那一刻,神羽君微微睁开了双眸,扫了她一眼,悄悄地翻了一个身。 等卿素来唤神羽君吃晚饭之时,屋外的雪已经停了。 推开卿素要扶过来的手,神羽君自己撑着身体下了床。 陆芷昭一听要吃饭了,自然也跟着从画中出来,虽然感觉不到饥饱,也嗅不到饭菜的香气,但是陆芷昭十分好奇自己是否能唱出饭菜的味道,趁着卿素和神羽君都没发现,陆芷昭想偷偷唱一口卿素做的小菜,却忽然被神羽君出声制止:「你不可以吃。」 陆芷昭立刻尴尬地放下筷子,准备重新回到画中,却又听见神羽君的解释:「你现在是灵体,虽然看似跟常人无意,但是有些常人做的事,你绝对不可以做,特别是进食,连水也喝不得。」 原来并不是不允许她吃东西,而是她不能吃东西。陆芷昭也不急着回画里了,转身问他:「那我若是吃了会怎样?」 「若是不及时吐出来……」神羽君顿了顿,严肃地看着她,「会灵力衰竭而死。」 「那我要如何进食?」陆芷昭追问道。虽说是灵体,但也并非不需要进食,这世间万物没有永生之理,如瑶华那样的精魅还需要吸食阳气,她自己也需要进食才对。 「有我的法力在,你不需要进食。」神羽君说完,拿起碗筷准备吃饭。 陆芷昭微微有些吃惊:「这么说……我在吸食你的法力?」 卿素见两人一问一答完全忽视了她,立刻大声打断她的话:「你还让不让大人吃饭了?有什么话不能等大人吃完饭了再问?」说完,她体贴地为神羽君夹了一块肉,道,「卿素的厨艺不好,肯定比不上当初在族里的伙食,还请大人见谅。」 神羽君见此,也夹了一块肉给卿素:「你已经做得很快了。」 卿素心里一热,娇羞地低下头去。 陆芷昭翻了一个白眼,钻进了画中——眼不见心不烦。 等听见了外面的卿素离开的声音,陆芷昭这才又从画中出来,大刺刺地坐在神羽君的书桌上,问他:「你方才说有些常人做的事,我绝对不可以做,除了吃饭,还有哪些事我做不得?你提前一一告诉我,免得我无意中做了丢了小命。」 神羽君皱眉思索了片刻:「只要不让任何东西进入你体内就好了,所以除了进食以外还有……」神羽君忽然顿住,绯色从脸颊处蔓延至耳根。 陆芷昭见他这副模样,更加好奇了,行至他身边,凑近了问他:「还有什么?」 第079章 羞死了羞死了 面对着陆芷昭忽然贴过来的绝色容貌,神羽君立刻从凳子上站起身连连退让。陆芷昭一直将他逼到墙角,单手撑住墙壁,将他困在自己身前,抬头眯着双眸盯着他:「快点说,还有什么?」 神羽君看着眼前的陆芷昭,强忍住想要将她抱进怀里的冲动,忽然凑近她,在她耳边小声说了两个字:「房事。」 房事?! 陆芷昭吓得勐地从他身边逃开,若是她拥有活人的身体,只怕早就羞得满面通红了,再想想方才他说的话——「只要不让任何东西进入你体内就好了」…… 羞死了羞死了! 她顿时连看都不敢再看神羽君一眼,迅速回到画中,躲进假山石后面,再也不肯出来了。 当卿素回来之时,便瞧见神羽君一脸宠溺地看着画中的陆芷昭,心中顿时一阵酸涩,她将手中的汤药摆在桌上。 神羽君见卿素回来,将画卷挂在房间的墙壁上:「我们明日便启程出发。」 「明日?」卿素吃了一惊,立刻说,「那怎么行,大人的伤还未好转……」 「我无事,只要不是什么太过剧烈的活动都没有大碍。」神羽君走到桌前,端过汤药,吹了一吹汤药上的滚滚热气,小口小口地饮着,「我们不知瑶华在何处,找起来必定困难,若是她附了昭昭的身还好说,若是没有附身,那么昭昭的身体坚持不了多久。」 又是因为陆芷昭!卿素颇有些不情愿:「天下这么大,我们究竟要怎样找到她?再加上外面陛下的通缉令还未撤下,大人出门更是有诸多不便……」 「想找到她其实也不难。」神羽君漫不经心地打断她:「她若是想维持实体,必定要吸食大量的阳气,而因为坐拥天时地利人和,因此真龙天子的阳气是最足的,她只需时不时吸食几口便可长时间保持身体不腐,且也能让慕容肃有时间恢復,而若换了普通人,她又不想伤人性命的话,没有五六人是无法满足她的,但想来她那样的性格,恐怕也是不在乎旁人性命的,因此,哪处有恶鬼大量伤人的传闻,我们便去哪里。」 「且她从兰妃的身体换到昭昭的身体之上,需要花费大量的精力,肯定需要大量的阳气。」神羽君喝完了汤药,又接着道:「而说到阳气,男人多过女人,士兵多过普通百姓,瑶华应不会千里迢迢跑至边关的军队,我猜测……她十有八九还是要回到都城。」 陆芷昭也在画中听着他们的谈话,的确,当初她让夜影处死兰妃后不久,皇宫里便出现了侍卫被吸食成干尸的事,导致了她被都城的百姓们误会。对了,那方越婵如何了?陆芷昭忍不住出声询问:「那我之前的身体怎么样了?」 「我及时将你的魂魄从身体里抽出,但是方越婵……」神羽君没能再说下去,陆芷昭便瞭然了。 卿素没好气地道:「我和大人将她就地埋在了禁 地,你若是有空,便回去祭拜祭拜,好歹人家也是因你而死。」 陆芷昭沉默不语,卿素说得的确如此。 但神羽君却道:「方越婵气数已尽,即便那日她并未死在瑶华刀下,也会在近日因为其他的缘由暴毙。选秀之实,我曾经预言方越婵『前途无量,富贵无双』,其实也看出了她的红颜薄命,只是那个场合不便说罢了。」 陆芷昭有些吃惊,神羽君竟然替她说话!不过神羽君作为大祭司,能通天意,想来他也只是说了实话而已。 忽然,陆芷昭的脑海里忽然浮现起一件事——神司的大祭司因能通天意,法力无边,因此寿命会比普通的神使更加短,大部分的祭司都没有活过三十岁,那么神羽君…… 陆芷昭不敢再想下去了,但是神羽君既然说自己的身体并无大概,那么应该最近是没什么事的…… 就寝之时,卿素又想将陆芷昭的画带走,神羽君以画卷离他越近他花费的法力越少为理由,将陆芷昭继续留在了他的房中。 看着卿素不甘心地神色,陆芷昭的心底生出了莫名的得意和快 感,但是很快她便抑制住了自己这种念头,好像在争风吃醋似的…… 忽然,眼前一片黑暗,原来是神羽君熄灭了烛光,开始宽衣就寝了。虽然什么都看不见,但是听着衣服窸窸窣窣的声音,陆芷昭还是有一丝羞赧。 神羽君一言不发地躺在床上,幻想着陆芷昭依旧躺在自己身边,就好像中午一样。没错,中午之时,当陆芷昭来到他身边给他盖被子的时候他便已经醒了,但是他故意装作仍在梦中,紧紧抓住她的手,心里赌她会不会甩开自己,幸好,她心里还是有他。 黑暗中,神羽君微微露出了一丝笑容。 第二日,卿素和神羽君收拾了行礼,带着陆芷昭一起离开了院子。 走出院子时,陆芷昭回头看了一眼,门头满是蛛网和灰尘,没想到院子里这么干净,外面却如此破旧。 神羽君见她打量着院门,解释道:「禁 地附近没什么人家,这处荒废的院子也是我们偶然遇到的,随意打扫一下也还是不错,这半个多月我们便一直住在这里。」 陆芷昭瞭然地点了点头。 一行人缓缓行路。 卿素边走边数着盘缠,皱眉对神羽君道:「我们的银两不多了,想来这几日……我们都不能住客栈了,否则坚持不到都城。」 神羽君点了点头:「走一步看一步吧。」说着,他带上黑色披风上宽大的兜帽,遮住自己银色的长髮,卿素也脱下了神使的白色衣衫,换上了普通女子的素衣,加上她平淡的五官,扔进大街里找都找不出。 「慕容肃身死,慕容随风登基,当初慕容肃下的命令,他应该撤回了才是,为什么还在命令官府缉拿你?」陆芷昭看神羽君小心的模样,忍不住问道。 神羽君淡淡地道:「帝王都是一样,不管他过去是什么样的人,既然坐上了那个位置,他便只是一个帝王了。神司一直掌握着太子的选择权,挡了慕容肃的路,自然也挡住了慕容随风的路。」 回想起当初慕容随风脆弱落泪的模样,陆芷昭实在想不出作为一个帝王的慕容随风会是个什么样子,但是她还是有一点不能明白:「难道慕容随风的登基为皇不是天意?当初神司大乱,以至于没能选出太子,先帝驾崩,慕容肃顺势登基为皇,那真正的真龙天子……」 「你以为慕容随风就是真龙天子?」神羽君打断她。 「难道不是?」陆芷昭吃惊地问道,漏迟也通晓天意,他当初那么肯定,那么执着得要将慕容随风推上皇位,必定是窥见了天意才对。 神羽君摇了摇头:「若是神明早就定下了慕容随风为太子,那么在先帝在世之前,上一任的祭司便应该定下来了才是,祭司迟迟不给出答覆,必定是因为时机未到,他尚看不出天意。」 陆芷昭好奇地问:「难道你在上位之前都看不见天意?」 「非也,通晓天意乃是天赋,只是……」神羽君顿了一顿,「窥天要耗费大量的法术,我本就有痼疾,若非必要,绝不会轻易做此事。」 原来如此,怪不得漏迟如此年轻便过世,想来也是因为多次窥视天意的缘故。 陆芷昭灵感一现,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说不定上一任的祭司本是有机会窥见天意的,只是被神司中的叛徒害死,之后慕容肃趁机害死了先帝……」 「不可能!」一直在一旁插不上嘴的卿素终于找到机会,「才不是呢!祭司大人是自然陨落的!虽然那时我还小,但是那年我正值十二岁,所以记得特别清楚!那日大人宣告全族,自己快不久于人世,我们全族的人一起见证大人去世的,并非被什么人所害!我们神司一族同你们冥魍才不一样!才不会有什么叛徒!」 陆芷昭冷冷一笑,白了她一眼:「哦?那流光怎么说?」 卿素怔住,强行辩驳道:「那……那也是正大光明地背叛,而你方才说得是背地里害人!」 陆芷昭白了她一眼,懒得再理会她,接着问神羽君:「既然如此,那么皇位究竟应该由谁来做?」 神羽君闭上双目,缓缓摇了摇头:「天象混沌一片,什么也看不出来。」 「怎么会?」陆芷昭很有些奇怪,如果天意没有给出什么提示,那么漏迟的执念从何而来? 「如果人总能看清天意,那么人便是神了。」一群行人大步走过他们身边,神羽君说着伸手拉低帽檐,。 所以……慕容肃登基为皇,并非是违背天意,他自己一直对神司百般刁难,是源于自己内心的自卑与恐惧?而漏迟正是因为窥见了天象的混沌,才想自己成就一位帝王,做神羽君身为一个祭司却无法做到的事? 陆芷昭抬头一看,灰色的天空下,一座小城镇出现在眼前。 第080章 他依旧保护不了她 一天下来,越过了三个小城镇,终于在天色渐暗之时,到达了一个大城镇。 时辰不早了,神羽君又身负重伤,必须得找个地方停下来休息了,卿素指着城郊附近一个破庙道:「我们就在这里休息一夜吧。」 「那怎么行,现在本就是初春,夜晚寒气更重,让他在这里睡一晚,不冻出病来才怪。」陆芷昭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个荷包丢给卿素。 卿素奇怪地扫了她一眼,打开了荷包,顿时愣在原地:「这么多银票?!哪里来的?」 陆芷昭漫不经心地道:「方才经过那个一个小镇的时候,从一个有钱人身上偷的。」 卿素一把将荷包塞进陆芷昭怀里,怒道:「你怎么能做出这样没良心的事?偷来的钱,我们是不会用的!」 「哦?」陆芷昭挑眉,开始掰着手指一一算起来,「按照我们这样的速度,至少一个月才到的得了都城,这一月就算不住宿,你们的一日三餐,还有神羽君的药钱。除非你们日日喝水吃馒头,否则根本就不够,再说睡在这种地方,神羽君的病情加重了,还需要花更多的钱,再加上万一我们运气不好遇上打劫抢钱的……你们又该如何?」 「那……那你也不能偷别人的钱财!」卿素反驳道,但是扫了一眼一言不发地神羽君后,她忽然没有了底气。 确实,她也不忍心神羽君在这样的地方过夜,她的祭司大人就应该是高高在上,享受荣华富贵,怎么可以在这样的地方脏了衣衫?当时因为流光叛族,他们被逼离开神司,本就没有带多少值钱的东西,后来瑶华附身的兰妃找到他们后,给了他们不少银两,但那些银两也都在神羽君养伤期间用得差不多了…… 神羽君思索片刻后,开口说:「事已至此,也无法再将钱财交换给失主,我们便好好利用吧。」 「是。」卿素又从陆芷昭怀里一把夺过荷包,塞进了自己的衣襟里。 陆芷昭冷哼一声,对她无语地摇了摇头。 因为有了钱,卿素的底气也足了不少,选了一家看起来还不错的客栈,找掌柜的定了两间房,命人将饭菜送进房里,顺便再送上热水。 因着要一起吃饭,所以卿素来到了神羽君的房中,两人坐在饭桌前等着上菜吃饭,陆芷昭觉得无趣便回到了画中,很快,店小二便端着饭菜送了上来。 那小二年纪不大,但是看起来颇有些阴郁,低着头,一言不发,将饭菜从托盘上放在桌上,许是因为神羽君依旧带着兜帽所以他多扫了两眼。 待那店小二出去后,陆芷昭忍不住出声问他们:「你们有没有觉得这个店小二有点眼熟?」 卿素没有搭理她,神羽君思索了片刻后,也说没有。 陆芷昭坐在画中的假山里苦思冥想,终于灵光一现——方才那小二便是当初她前往禁 地路过的那个茶庄里的小童!但是这两人虽然长相无甚差别,气质却有天壤之别:茶庄里的小童看上去不谙世事,单纯如白纸;方才的店小二则像是吃透了人间疾苦,做什么都一股子戾气,会是同一个人么?如果是同一个人,那这短短一月的时间里,他究竟遇见了什么? 陆芷昭也只是无聊闲得胡思乱想,很快她便将此事忘记了。 第二日,三人继续朝都城进发,然而准备出城之时,却被官兵拦住了。 「那个穿黑披风的,把帽子摘下来!」城门口来来往往的行人颇多,因为天气寒冷,带着帽子围巾遮住大半张脸的人大有人在,但是官兵们却偏偏将神羽君拦了下来。 卿素和陆芷昭对望一眼,满脸的不知所措。 陆芷昭暗暗在心里白了她一眼,她就知道在关键时候指望不上卿素。她正整理了表情,准备上前,忽然神羽君从身后拉住她的手腕。 怎么关键时候谁都来给她出岔子! 陆芷昭微微侧头瞪了神羽君一眼,甩开他的手,几步上前。 「管爷,他是我哥哥,得了重病,满脸的疹子,吹不得风的,管爷你行行好嘛~」陆芷昭从袖子里掏出不知从何时偷来的玉镯,悄悄塞进领头官兵的手里。 卿素在一旁不耻地哼了一声。 「生了重病还到处跑?」那官兵一把握住陆芷昭手,色眯眯地看着陆芷昭的容貌和衣着,「姑娘你也是,这么冷的天气穿这么少,小心冻着。」 陆芷昭不着痕迹地用裙子遮住腿,娇笑道:「多谢管爷关心,只是这里的大夫都看不好我哥哥的病,我才带着丫鬟送哥哥一起进京呢。」 那官兵握着陆芷昭的手不断婆娑抚摸:「今早上有人来举报,说是瞧见了神司的大祭司神羽君,也穿着一个黑披风带着兜帽,你也知道我们奉命办事不容易,你只要让我瞧一眼就成!」 有人举报?!神羽君明明已经打扮成了这样,根本没有人认得出来!等等,难道是昨晚上那个店小二?只有那个小二见过神羽君的模样! 陆芷昭强忍着噁心,脸都要笑僵了:「真的就不能再通融通融?」 眼看着周围围上来的官兵越来越多,陆芷昭忽然感觉手腕一紧,耳边一句「跑」,随后立刻感觉脚下生风一般跟着神羽君和卿素狂奔了起来。 「这样跑根本不是办法!你有伤在身,你们都跑不过那群官兵!」陆芷昭边跑边嚷道。 神羽君不说话,固执得拉着陆芷昭和卿素朝前跑去,狂风掀起他的兜帽,露出一头银髮,官兵们见此立刻追了上去。 胸前的伤口如同针扎一般刺痛着,后背微微出了一层薄汗,唿吸开始变得急促,脚步渐渐慢了下来…… 「大人!不能再跑了!你的伤口会裂开的!」气喘吁吁地卿素一把拉住神羽君,逼他停下脚步。 神羽君回头扫了一眼身后的追兵,勐地张开一层结界,暂时挡住了身后的官兵,但是因为此处地势空旷,神羽君的结界不可能将他们和官兵完全隔离,只是暂时与他们隔开了一个面,当他们找到了结界的尽头,便会追上他们了! 「怎么办?他们追上来了!」卿素激动快要哭出来。 「冷静一点!」陆芷昭无奈扶额。 「这种情况怎么可能冷静得下来?你以为我们都跟你一样冷血吗!反正你就是希望大人被抓住,被处死!你这个恶毒的女人!」卿素红着眼眶沖陆芷昭叫嚷。 陆芷昭冷笑一声,勐地一巴掌打在卿素脸上,指着她呆滞的面孔大声呵道:「你除了会恶意揣测别人还会做什么!法术法术不行,体力体力不行,一遇到这种情况就会哭!你这么没用要怎么照顾你的祭司大人!」 卿素愣愣地看着她,又愣愣地看着神羽君。 神羽君单手捂住胸口靠在树干上,穿着粗气,指缝间染上了血色。他知道她要做什么,一把拉住她的手:「别去!」 陆芷昭将手覆在他的手背上,安慰地拍了拍:「你不是说只要我离画卷超过五公里,便会自动回到画中么?我去拖住他们,你和卿素一直朝前跑,不要停,当你我的距离超过五公里时,我便会回来的。」 神羽君依旧紧紧握住她的手腕不肯放手。 卿素却回过神来:「反正只要画不毁,她便死不了!大人,只能如此了!」 「还墨迹什么!快点走!」陆芷昭一把甩掉神羽君的手,往回走去。 而卿素则扶着神羽君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神羽君回头看着陆芷昭决绝的背影,忽然觉得很无力,一百年前,他就没能好好保护她,一百年后,他依旧保护不了她…… 「各位官爷,你们还真是锲而不捨呢。」陆芷昭挡在官兵的必经之路前,等了他们片刻,很快便看见了他们的身影。 为首的官兵正是方才盘查他们的那位,他银笑着打量起陆芷昭:「神司的祭司大人也没有多少本事,竟然把一个小姑娘丢下了。」 「是啊,我跑得最慢,他们便把我丢下了。」陆芷昭无辜地说。 那官兵摸了摸下巴,走近陆芷昭,将手拦在她的肩膀上,劝诱道:「姑娘,你也是神使吧,陛下的抓捕令只写了要抓神羽君,没说要抓你,你不如将你们大祭司的行踪告诉我们,待得了陛下的赏钱,我们绝不会亏待你!五万两黄金的赏银!你的功劳最大,起码得有一万两呢!」 原来是因为钱。 陆芷昭笑了笑,道:「好啊,我可以告诉你们,但是我只会告诉你们的大人,带我去见太守。」 那官兵虽觉得麻烦,却还是对手下道:「你们几个人跟我们回去,剩下的人继续追!」 陆芷昭见此,立刻哈哈大笑起来:「你以为一群凡夫俗子能找得到大祭司?真是可笑!」 「那你说怎么办?」那官兵皱眉,挥手将手下全部召回。 「我可以告诉你们如何追到神羽君,但若是我告诉了你们之后,你们翻脸不认人怎么办?我一个小女子便只能认你们宰割。」陆芷昭用自己纤细地指甲划过官兵的喉结,诱 惑地勾起了嘴角,「先带我去见太守。」 第081章 竟然让两个女人保护你 太守是个比陆芷昭还要矮小的干瘦男人,即便带上高高的官帽,还是比不过陆芷昭。他一双眼睛流露着奸气,上上下下将陆芷昭打量了个遍,装模作样地拱了拱手:「神使大人,久仰。」 陆芷昭客套地沖他笑了笑,回了一礼:「见过太守。」 「坐吧。」太守指了指自己身旁的位置。 陆芷昭顺从的坐下,看着丫鬟端上来的茶水,并不动作。 太守挥手屏退下人,对陆芷昭道:「听说神使知道神羽君的行踪?愿意同本官做交易?」 许是因为阴天,关上门后屋子里昏暗无比,甚至还需要点上蜡烛,才让屋子显得亮堂些。 「是,我听管爷说,祭司大人的悬赏是五万两黄金……」陆芷昭顿了顿,「我想要一半。」 太守捋了捋自己的山羊鬍,意味不明地笑起来:「神使,你这是狮子大开口啊,你一个小姑娘,要这么多钱做什么?」 「正因为我是小姑娘,才需要这些钱。我背叛了神羽君,在神司是待不下去了,而若是有了两万多的黄金,那么我大半辈子便衣食无忧了。」陆芷昭故意翘起腿,让修长的美腿从裙子里露出来。她太了解男人的劣根,只有引起了他们的兴趣,才好跟他们讨价还价。 「我们走了多久了?」神羽君一边捂着胸口大步向前走着,一边问一旁的卿素。 卿素要小跑才能跟上他的步调:「约莫小半个时辰。」 「小半时辰……」神羽君回头望了一眼,「大约有三公里了,快了……」 卿素扫了神羽君一眼,他一直紧紧捂着前胸,说明他的伤口已经裂开了,但是他依旧没什么表情,看不出来一丝一毫的痛苦,只是不停快步走着,就为了能让陆芷昭早些回来,就连陆芷昭的那画,神羽君都执意自己背在身后…… 为什么?明明她才是他的天女,命定的妻子,为什么神羽君的心思一直在那个女人的身上?虽然当初陆芷昭附身于她,神羽君才渐渐关注她,但这至少表示神羽君并不厌恶她的外表。明明她才是最爱他的那个人,明明她为他做了这么多,为什么他就不能看她一眼?前世的恩怨真的有这么重要吗?! 忽然发现身旁不见了卿素,神羽君停下脚步,回头一看,只见卿素站在离他老远的地方,一言不发,动也不动。 「怎么了?」神羽君转身走回去,担心地看着她。 「我有点不舒服……」卿素抬头望他,眼里满是哀求。 神羽君虽然担心陆芷昭,但还是耐着性子说:「好,那我们休息一下。」 附近皆是空旷的草地,只零星有几块巨石,神羽君拉着她的手腕带她在巨石前坐下。 片刻后,神羽君问她:「可以出发了吗?」 卿素坐在地上,仍然没有动:「我还是肚子很痛……再坐一会儿吧。」 神羽君看了看远方,压下心头的不安,朝她点了点头:「好。」 不远处的矮几上放着一个香炉,有一缕缕白色的烟雾升起,陆芷昭寻思着那该是某种薰香。 「赏银的事也不是本官一个小小的太守能够决定的,但只要抓到神羽君,本官一定向皇上禀告,让姑娘得头功,如何?」太守眯起眼睛奸笑的模样像极了一只黄鼠狼,在谋划着名某些诡计。 「大人现在是这么说,可若是大人找到神羽君后,又反悔了呢?我一个小小的弱女子,还不是只能任由你们宰割?」陆芷昭不紧不慢地跟他绕圈子,反正她就是要给神羽君拖延时间,现在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想来她应该很快就能回去了,不知道待会她忽然消失,这太守会不会吓得不清? 「既然想要跟本官做生意,姑娘就得相信本官的人品。」太守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拍了拍手,一直候在门外的下人立刻端上来一桌盛宴,有佳肴,有美酒,该是色香味俱全,光是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看来这生意是一时半会儿谈不妥了,我们不如先吃点东西,慢慢儿谈?」 陆芷昭看着眼前这些没有五颜六色的食物,不想吃,也不敢吃:「现在尚未到吃午饭的时候,我还不饿,大人先吃吧。」 「那怎么行?」太守皱眉,给陆芷昭面前的酒杯斟满,「姑娘是客人,本官是主人,哪里有客人看着主人吃饭的道理?姑娘若是不饿,本官也不勉强,但好歹喝下这杯酒,让本官看看姑娘的诚意。」 轻薄白釉的茶盏中,琥珀色的酒液微微颤动,诱人得像一杯毒药。 「大人,我不会喝酒。」陆芷昭礼貌地推开太守端着酒杯的手。 太守忽然变了脸色:「你不信任本官,便觉得本官会信任你?你说要和本官做交易,却一直在同本官讨价还价,一句关于神羽君行踪的话都不说,难道是想着拖延时间么?」 被他说穿了心思,陆芷昭背后一凉,面色却依旧不动声色:「大人这是说笑了!从大人抓到祭司再到送入都城还要花上不少时间,不如这样吧,我也不要什么赏银了,大人给我一万两银票放我走,我现在就将神羽君的行踪告诉大人。」 「本官向来清正廉明,哪里会有这么多银票?」太守将酒杯放回桌上。 陆芷昭提着的心稍稍放了下来:「没有一万两,一千两总该有的吧,如果我没看错,太守大人这房中光是瓷器便有好几百两。」 陆芷昭不敢将钱的数额说得太低,否则落差太大反而会引起他的怀疑:「大人您瞧这大冷天的,我一件御寒的棉衣也没有,实在急着用钱,您也急着要找到神羽君,我们敞开天窗说亮话,免得大人又说我拖延时间。」 太守挑眉扫了她一眼,又锲而不捨地将酒杯推到陆芷昭面前:「好,既然如此,你好歹给本官个面子,喝了这杯酒,本官立刻命人去准备银票。」 「待昭昭回来了再休息吧,我们走慢些,若你实在痛得厉害我们再停下休息,如何?」神羽君皱着眉头,眼看着又要过去小半时辰,他的耐心已经到了极限。 卿素缓缓起身,轻声问道:「大人,如果今日是我拖住了那些官兵,你……也会为了我如此焦急吗?」 神羽君毫不犹豫地回答:「自然会。」 卿素心头一跳,终于扬起笑脸:「我觉得好多了,大人,我们走吧。」 见卿素终于肯上路,神羽君也觉得轻松了许多,他正准备转身继续朝前走去,余光却扫见了他们的身后。 卿素见他神色骤变,也迅速回头看去,只见一群官兵正站在他们身后不远处。因为之前他们坐在巨石前,并没有发觉巨石后的动静,没想到他们已经追到了这里! 发现神羽君和卿素后,官兵们立刻将他们团团围住,为首的官兵正是早上盘查他们的那位:「你们果然没走多远,那小姑娘果然是骗了我们。」 若非卿素一直迟迟不肯再往前走,否则此时他们肯定已经摆脱了官兵的追查,救出了陆芷昭!神羽君侧头扫了一眼卿素,眼底是一片冰霜。 卿素也没有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她吓得愣在原地,畏手畏脚地缩在神羽君身后,噙着眼泪低下头。 「你们把她如何了?」神羽君冷冷地望着官兵。 「谁知道呢?」官兵嗤笑一声,「也许此时……正在我们太守大人的床上吧!」 官兵此话一出,他的手下皆银盪地笑了起来。 神羽君极力压制住怒火,在这里同他们拖延时间没有任何好处,他一把拉上浑身僵硬的卿素,不顾包围依旧想要朝前走去。 「站住!」官兵厉声叫住他,「跟我们回官府吧祭司大人,免得我们一动手伤到您的贵体。」 神羽君用了点法力,一把将面前挡住他的两个官兵推开三丈远,拉着卿素大步冲出重围。 「妈的,给老子拦住他!」官兵一挥手,士兵们纷纷冲上前。 神羽君脚下不停,一手拉着卿素,一手连续施法挡住官兵们的攻击,忽然,胸口一阵剧烈的疼痛,背后的画卷不断汲取着他的法力,他再也走不动,视线一模煳,单膝跪倒在地。 眼看着背后官兵的大刀就要冲神羽君身上挥过来,卿素终于回过神,一把握住那士兵的手腕,加上些许法力,将他踢翻在地。 那为首的官兵见此,立刻大吼道:「砍哪儿呢砍哪儿呢!老子要抓活的!那个女人无所谓,但是神羽君必须要抓活的!」 「是!」士兵们齐声应道,立刻挥刀朝卿素袭来。 卿素虽然这一两年练习了些许功夫,也有些法术,同拳脚功夫加在一起稍具威力,但也架不住跟这群蛮力颇大的男人车轮战。 为首的官兵将双手插在胸前看了一会儿战局,很是轻蔑地嘲笑道:「什么神使,什么大祭司,就这点力量,竟然也能让皇帝如此惧怕?一个大老爷们,竟然让两个女人保护你?真是没用!」 第082章 如果昭昭出了什么意外 陆芷昭仰头喝下那杯酒——没有任何味道,如同在饮一杯温凉的水,清酒入腹,尚没有任何不适。她将酒杯倒立,向太守示意:「可以了吗?」 太守满意地点了点头,拍手招来门口的下人道:「去准备一千两银票给这位神使大人。」 「是。」下人得令离开,将房门轻掩。 必得许赶快将酒吐出来,陆芷昭这样想着,站起身:「我有些内急,想借用一下大人府上的茅厕。」 太守坐在位置上没用动,指着门口道:「出门左转便是。」 「多谢大人。」陆芷昭迈步向前走去。 一步,两步,三步……五步! 忽然腹中一阵撕心裂肺的绞痛,陆芷昭瞬间定住身形,再也走不动了,她双手捂着小腹,缓缓跪倒在地。 「倒,倒,倒!」身后的太守终于从太师椅上站起身,慢慢悠悠走到陆芷昭身边,奸笑道,「本是迷药三步倒,你竟然支撑到了五步,嗯……真不愧是神使大人。」 陆芷昭喘着粗气,抬眼狠狠地瞪着他:「你在酒里下……下了药?」 「正是!」太守得意洋洋得说,「神羽君失势,如你这般美若天仙的神使姑娘不该跟着他受苦,不如就随着本太守一起过快活日子如何?」他说着弯腰挑起陆芷昭的下巴,看着她因虚弱而迷离的双眼,兴奋不已。 腹部的绞痛渐渐蔓延至全身,但是她陆芷昭怎么能以这种方式死在这种地方?! 陆芷昭勐地抬手推开太守,奋力一跃,想借冲力推门而出,不想被太守抢先一步挡在身前,他轻轻一推,那透露着一束微光的缝隙瞬间消失。 「啧啧,竟然还有这么大力气。」太守冷哼一声,大步走至桌前,拿过那瓶酒掰开陆芷昭的嘴灌了下去。 陆芷昭的瞳孔勐地紧缩,不可以!不能再喝了!不是因为迷药,而是因为酒。 「哈哈哈……」看见陆芷昭如此惊恐的模样,太守忍不住银笑起来,「放心吧,这迷药不会让你完全昏迷,还会有不小的催 情作用,本官保证你会非常享受的!」 全身上下,每一根骨头,每一条血管,每一寸肌肤,都像要被撕裂开来一般,好痛苦…… 吐出来!必须全部吐出来! 「你竟然敢吐出来?没关系,本官这里多的是酒,你吐多少就再喝多少!哈哈哈……」 救我…… 「美人儿,别怕,本官会好好疼爱你的!」 救救我…… 「不脱衣服只是美色,没想到脱了衣服竟然是个绝色!」 未晏,救救我…… 神羽君全身上下都是流血的伤口,但是他面色平静,脚步稳健,好像这些伤口都在别人身上似的。他一手抱着怀中的画卷,一手提着染血的长刀,一滴血渍顺着寒光闪闪的刀刃滑至刀尖,最终跌落在草地上,留下一道长长的血迹。 卿素不敢说话,脸颊上的泪痕被冷风吹干,微微刺痛着,过了好半晌,才嚅嗫道:「对不起……」 神羽君冷着脸:「别说话,快点走就行了。」 卿素低下头去,再不敢说一句话。 神羽君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模样又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毕竟她也不知道官兵会追过来,于是他嘆了一口气,放缓了语气:「害怕了吗?」 卿素犹豫地点了点头,随即立刻摇头。 「这才是真正的我,卿素。」神羽君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我杀过很多人,死人,活人,都杀过。」 「不不不!我并不是害怕祭司大人!」卿素以为他方才问的「害怕」是害怕方才的殊死搏斗,而神羽君问的却是她害不害怕自己,「那些官兵下手狠毒,大人是为了救我才杀了他们的!」 并不是为了你。 神羽君没有说出口,他是因为那官兵的话——「一个大老爷们,竟然让两个女人保护你?真是没用!」 他才不是无用之人,他通晓天意,掌握人世,只为庇护心爱之人,怎么可能会死在这里?于是他拿起刀,脱下黑色披风,从救人的祭司变成杀人的魔鬼,刀刀夺人性命。 他从未同旁人动过手,但这不代表他不会动手,要知道神明择出的祭司,必然是天之骄子,无论是法术还是身手,皆是能够让世人仰视的大祭司。 片刻后,卿素回头望了望来路:「大人,我们应该走了有五公里了……」 「继续走。」神羽君自然是知道的,但是他怀里的画卷没有任何反应,实在是奇怪得很,但这画灵驭鬼的法术他也是第一次使用,虽然禁书记载的是五公里后画灵会自发回到画中,但谁也不知道真正使用起来是否存在偏差。 从方才遇上官兵开始,画卷便有些奇怪,比平常更加强烈地吸收着他的法力,但是他却觉得画中的约束渐渐松了起来,这表示陆芷昭的灵魂同这画的联繫正渐渐减弱,难道是因为灵魂固定在画中的时间较短? 但是按照书上的说法,因为距离的极限是五公里,只要超过这个范围,因为法术的约束力,鬼魂会瞬间回到画中,但现在神羽君却感觉自己同陆芷昭魂魄的联繫正在逐渐消失,如果再继续朝前走的话,陆芷昭的魂魄很可能会彻底与画卷分离。 神羽君勐地停下脚步,打开画卷,用手背试探着画卷的温度,与以往的温热不同,此时的画卷是冷冰冰的,果然有问题。 画灵的主人能通过触摸画卷的温度来感受画灵的身体状况,如果画灵十分健康,那么画卷便会如同人体一般散发着温热,但若是画灵不那么健康比如受了重伤,那么画卷便会变得冰冷。 神羽君拿定了注意,放下画卷,用披风的一角开始擦拭刀上的血迹。 卿素奇怪地问:「大人,为何不走了?」 「再朝前走也没用了,昭昭应该遇上了麻烦,回不来了。」神羽君说着,将画卷摊开在地,接着又解开了自己的上衣。 卿素勐地醒悟过来他要做什么,立刻握住他拿刀的手:「大人!使不得!您的伤口已经很严重,要是再来一刀的话……」 「松手!没有时间了!」神羽君皱眉扫了她一眼。 「不!我不放手!」卿素十分固执,虽然内心很是害怕神羽君发怒,但她依旧紧紧握着神羽君的手腕,「我们再往前走一走吧!画卷都好好的,她不会有事的!再说……再说如果受到重伤的话她也是会回到画卷中的不是吗?」 「我都捨不得让你受到一点伤,你以为我会捨得让昭昭受重伤么?卿素,如果昭昭出了什么意外,你也别再跟着我了!」说完,神羽君再不管她,一把将她甩开,将那锋利的刀尖对准方才裂开了又止住血的伤口用力一推…… 赤色的鲜血顺着他苍白的胸膛滑落,而此时的神羽君哪里还顾得上疼痛,立刻用手沾了血涂抹在画中人那褪了色的红裙上,将法术源源不断地送入画中。 卿素内心溃不成军,她就站在一旁手足无措地看着,什么也做不了。 一盏茶的时候过去了,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 太守正想抱起陆芷昭去床榻上,谁想竟没有费半分力气就将陆芷昭打横抱起,就像抱着一片纸一样轻巧,他正奇怪着,忽然手里一空,方才还在他怀里的陆芷昭忽然凭空消失!连他方才脱掉丢在地上的她的红裙也消失不见了,他呆愣了片刻,忽然「啊!」得一声惊叫出声,跌坐在地。 听到动静的下人们纷纷破门而入,却只见太守一人呆呆地坐在地上,酒瓶倒在地上,清酒洒了一地,酒香同香炉的薰香混合在一起,奇怪无比,不远处的圆桌上摆满了美味佳肴,却一口也没有动。 除了太守外,这屋中再没有任何人,就好像方才太守一人演了一出独角戏,荒唐可笑…… 终于,画卷渐渐发出金色的亮光,下一瞬,一个人形渐渐显现在画卷的半空中,神羽君顾不上给自己止血,伸手将那人形抱住,当他的手臂接触到那人形的瞬间,陆芷昭的模样骤然出现,她勐地睁开双眼,推开神羽君,在他身边大口大口地呕吐起来。 起先吐得是酒,随后便开始吐血,那些血自然不会是陆芷昭的,那是神羽君的心头血。 最终她吐到无物可吐,还是忍不住地干呕。 她发出哭泣一般的哀嚎,却哭不出任何眼泪。 那一声一声痛苦的哀鸣,都如同一把把尖刀扎在神羽君的心头,都是因为他的无能,才让她现在这般生不如死。 神羽君心疼地将她纳进怀中,一遍遍地安慰她,亲吻她的头顶:「没事了,没事了昭昭,对不起,对不起……」 渐渐地,陆芷昭在神羽君怀中平復了气息,不再呻 吟,她紧闭着双目,好像睡了过去一般,神羽君松了一口气,拿起手边的画卷,将陆芷昭收回画中。 卿素见此,急忙擦掉脸颊上的眼泪,手忙脚乱地从自己的心里中掏出纱布和伤药,上前给神羽君换药。 神羽君见就回了陆芷昭,再没有挂念,当场昏厥过去。 「大人!」卿素愣愣地唤了他一声,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她茫然地环顾四周,除了远处的高山和近前的草木以外,再没有一个人。 第083章 陆大哥 「有人吗?有谁在附近吗?」 明明知道这样的荒野中不会有任何人,但卿素还是忍不住想要大声唿喊,听着自己的回音,仿佛她并不是一个人。 为了逃避官兵的追踪,他们特意放弃了官道,选择了人迹罕至的僻径,后果便是,如今想要找个人帮忙都不能够。 卿素将包裹和画卷挂在胸前,背上驮着神羽君,三步一歇,艰难地前行着,又累又饿,但是她不敢停下脚步,怕忽然出现的勐虎野兽和山贼强盗,她也不敢动包里的干粮,因为不知道前方还有多远的路。 身后是一望无际的草原,前方是无数个连绵的山丘,看不见任何一处人家,看不见任何一座城镇,卿素绝望了,她大口喘着气,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 「法术法术不行,体力体力不行,一遇到这种情况就会哭!你这么没用要怎么照顾你的祭司大人!」 陆芷昭说得一点也没有错,从上路开始,她就一直不断地制造麻烦,遇上事情也只会手足无措,甚至还因为嫉妒而故意拖延时间,让陆芷昭险些魂飞魄散,还让神羽君伤痕累累险些丧命…… 不知从何时开始,雾气一点点瀰漫开来,模煳了前方的视线。当卿素第三次看见那颗爬满了青苔的枯木时,她开始意识到,自己在森林里迷了路。 害怕,恐惧,自责,焦虑,绝望…… 她狠狠咬住自己的嘴唇,深吸一口气,逼回眼眶里的泪水,将神羽君缓缓放在树下,从行礼中找出今早买的馒头,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一个馒头自然不能满足她,但是她也不敢再吃了,将剩下的三个馒头放回行礼中,掏出水囊小饮一口,又背上神羽君继续行路。 一直顺着前方走,一直顺着前方走…… 卿素边走边注意着方向,终于,在走了小半时辰以后,她再没有看见那颗枯木了,但同样,她也依旧没能走出这片森林。 「有人吗?」明知道不会有人,卿素还是忍不住再次求救,「有人在吗?」 然而片刻后,远处忽然有了回应:「有!需要帮忙吗?」 「太好了!」卿素喜极而泣,立刻唿唤道:「我在这里!你能找到我吗?」 经过一番询问,那声音终于渐行渐近,最终,一个身着褐色披风的年轻男子提着一捆柴火从浓雾里走来。 「大哥!请你帮我带个路吧,我迷路了,走了一下午也走不出去!」卿素看清了那男子的脸,是个清秀的年轻人。她不奢求他能帮自己驮着神羽君,只是希望他能带自己走出这森林。 「当然可以,我正巧也要回去。」男子扫了一眼卿素背后的神羽君,并没有要帮忙的意思,只是朝前走去,为了照顾到卿素的步伐,特意放慢了步伐。 大约只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卿素便看见了森林的尽头,原来她离出口这么近了! 「多谢大哥带路!」到了出口,卿素便也安心了,她正想告别这年轻男子,将神羽君放在树旁,想要休息片刻,却听见那年轻人道:「再走几步路便是我家的茶庄了,姑娘带这位公子去茶庄里歇息吧,虽只是个简陋的小茶庄,却也比这里好。」 卿素一听,自然是求之不得,立刻重新驮起神羽君,跟着年轻男子继续前行。 「大哥帮了我这么大的忙,还不知怎么称唿?」卿素问。 那男子回头朝她亲切地笑了笑:「我叫陆商。」 卿素也急忙回了他一个夸张的笑容:「我叫卿素,我背上这个是……是我哥哥,叫,叫未晏。」 陆商微笑着点了点头,转过头去继续前行。 渐渐地,一座茶楼的轮廓在浓雾中出现,卿素扶了一扶背上昏迷不醒的神羽君,加快了脚步向茶楼走去。 「陆大哥,你的茶楼有多余的屋子可以过夜吗?」见陆商露出犹豫的神色,卿素立刻解释说,「我会付钱的!双倍!一间屋子就可以!」 陆商摇了摇头:「价钱倒不是什么问题,只是那间屋子许久没有人住过了,我也久未打扫,所以……」 卿素立刻放下心来:「打扫的事就不牢你操心了,对了,」她顿了顿,颇有些羞赧地道,「大哥能不能给我做点吃的,我……午饭没怎么吃……」 陆商捂着嘴唇笑了笑:「自然是可以的,虽说我这里是茶庄,但平常也没什么客人,你就把这里当做客栈吧,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我先带你去楼上的屋子歇息。」 「多谢陆大哥!」卿素高兴地道谢,她的手脚几乎酸到麻木,口干舌燥,腹中空空如也,幸好遇上了陆商,找到了这个茶庄,将她从绝望中拉了出来,然而彼时的她并不知道接下来自己会遇到什么。 到了二楼的屋子,陆商拿来两床棉被后便离开了。 卿素顾不上休息,先仔仔细细清理了神羽君胸前的伤口,上了伤药,下楼从陆商的厨房里要了些热水,给神羽君擦拭了身上的血迹,又略略清理了下房间,她这才得空坐下来休息片刻。 今日发生了太多的事,让卿素根本来不及思考,她向来倚仗的神羽君也昏迷不醒。忽然,她扫见了神羽君的银髮,勐地打了一个冷战——神羽君现在是为全天下通缉,她就这般莽莽撞撞地进了这家茶庄,万一这茶庄是个黑店,万一那陆商是个恶人怎么办?! 这样一想,卿素简直如坐针毡,那陆商会不会去向官府报信,同官府的人一起那捉拿神羽君?!她恨不得立刻就带着神羽君离开这里。 「姑娘,下来吃晚饭了。」陆商的声音从楼下传来。 卿素募得冷静了下来,这里地势偏僻,倘若陆商要出去通风报信,来回必得半天,这整个茶庄看起来只有他一人的样子,他若是离开,她必然会知晓。 「来了!」卿素整理了一番表情,推门而出。 晚上,陆商准备了三菜一汤,虽都是些青菜豆腐等的素菜,但分量却不少。 「你中午没吃饭,晚饭便多吃些,饭菜简陋,还请姑娘不要介意。」陆商眉眼清秀,加上谈吐雅致,不像普通百姓,更像是隐居山林的居士。 卿素顿时对他好感大增,从怀中掏出方才准备好的银票,双手递给陆商:「多些陆大哥,这是我和我哥哥在茶庄住宿的钱。」 陆商一看,立刻摆手:「这么多钱!使不得使不得!」 卿素直接将银票放在他手边:「若非陆大哥将我们从森林里带出来,我和我哥哥现在还不知如何呢,这些银票你就收下吧,也是希望大哥你……不要泄露我哥哥的身份。」 陆商疑惑地望着她:「你哥哥的身份?」 卿素见他一脸不解,她也是一愣:「你不知道我哥哥的身份?」 陆商笑道:「你未曾告诉过我,我又哪里会知道?」 「可是我哥哥的头髮……你没有觉得奇怪吗?」卿素追问道。 「哦……许是白髮病吧,过去在村里我也见过的,一个年轻人,明明才二十出头,却一头白髮,难道……你哥哥不是白髮病?」陆商语气真诚,看上去像是真的不认识神羽君。 卿素稍稍一想便明白了,这里位置偏僻,消息闭塞,想来皇帝的告示是贴不到这里的,因此陆商不知道神司的大祭司一头银髮,也不知道皇帝要缉拿神羽君,也许他连神司是什么都不知道吧? 想通了之后,卿素再没有了什么顾虑,笑着将银髮的话题岔开:「是是是,正是白髮病,陆大哥就收下银票吧,我和哥哥还要在这里叨扰上几日。」 陆商思索片刻,还是将银票塞进袖中:「好吧,那这银票先放在我这里,先用着,待你们走时我会将剩下的还给你们。」 患难之时竟遇到这样的好人,卿素简直不能再高兴了,拿起手边的筷子,大口地吃起饭菜来,虽然口味具是很清淡的素菜,但她却觉得比在神司吃到的山珍海味还要好吃。 陆商则一如优雅的公子般,不紧不慢地吃着,在卿素放下碗筷时,他也跟着放下了碗筷:「姑娘吃饱了吗?若是没吃饱,我还可以再做些菜。」 「够了够了!」卿素急忙摆手。看着陆商一人收拾碗筷,她忍不住问道,「陆大哥,你一个守着这茶庄吗?」 「是啊。」陆商回答,「原先这附近还有个村落,后来因为这里地势太过偏僻,人们渐渐都离开了,只剩下我这一家,去年我爹刚刚过世,便留下我一人守着这茶庄了。」 卿素好奇道:「可是……我听大哥的谈吐,很像个读书人啊。」 陆商微微一笑:「我家祖上原是个书香门第,后来惹怒了某些大人物,便躲在了这偏僻之地,我也只是小时候读过些书,识两个字罢了。」 「怪不得……」卿素嘆然,「对了陆大哥,我能不能借用一下厨房?我想等我哥哥醒了之后给他煮碗粥吃。」 陆商点了点头:「自然是可以的,厨房里什么都有。」 第084章 我要你杀了神羽君 夜深了,坐在桌边打瞌睡的卿素被冻得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借着微弱的烛光,发现裹在身上的被子掉在了地上,于是她弯腰拾起被子,准备盖在身上接着睡,但是耳边忽然听见神羽君的呻吟,她立刻端着烛台走过去查看。 只见神羽君睡得十分不安,他似乎正陷在梦魇里,皱着眉头,喃喃地说些什么胡话,陆芷昭替他盖好被子,不留神碰到了他的脸,顿时被他脸颊上的热度吓了一跳,她赶紧摸上他的额头,果然烫手得很,约莫是因为伤口的缘故,神羽君发烧了。 卿素匆匆打开包裹,她记得行李里是有一贴药的,因为神羽君初取心头血之时,也是发了高烧,她请了大夫来开了几贴药,喝了三天便好了,所以行礼里还有当时剩下的最后一贴药,但是看神羽君如今的模样,只一贴药绝对是不够的。当时的药方还在,只要再去药店抓药便可,但是这附近哪里有药铺呢? 卿素嘆了一口气,想着先煎了这贴药再说,于是她小心翼翼地端着烛台出了房门。 二楼除了他们下榻的屋子还有一间房,似乎是用来放杂货的,陆商住在楼下。因为是深夜,为了不吵醒陆商,卿素放轻了脚步,格外谨慎。 烛光并不十分明亮,但也足以照亮整个屋子。忽然她的余光扫见一个白色的人影快速闪过,但是当她端着烛台看过去时,身后并没有任何东西,卿素忽然害怕起来,唿出来的气息因着周围冰冷的空气而变成了白雾。 卿素忽然觉得毛骨悚然起来,这屋子里……有鬼?! 不不不! 她很快否定这个想法,她作为一个神使,虽然法术不行,但是最基本鬼魂的阴气还是察觉得到的,可她并没有感觉到任何一丁点阴气,这附近不仅没有鬼,估计连坟冢也是没有的,方才应该只是她眼花了吧。 于是她继续向厨房走去,当她正准备掀开门帘时,忽然一个人在她耳边轻声说道:「你要做什么?」 「啊!」卿素吓得大叫一声,差点扔掉手里的烛台,她缓缓回头,只见陆商正站在她身后,静静地看着她。 「原来是你的啊陆大哥,吓死我了……」卿素不停地拍着胸口,松了一口气。 陆商沖她微微一笑:「这么晚了,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哥哥发烧了,我想给他煎药来着。」卿素道,「我觉得我没发出什么声响啊,还是把你吵醒了?」 「我向来睡眠比较浅,看见外面有亮光,还以为是强盗,就想出来看看,没想到会是你。」陆商扯了扯自己身上的披风,「既然如此,那你便去煎药吧,若还有什么事大声唤我便是。」 「多谢陆大哥。」 卿素在陆商转身离开前又叫住他:「对了陆大哥,这附近有什么药铺吗?」 陆商想了一想:「那只有镇上才有了,但是离这里最近的镇子也要走二十里。」 「二十里?!」卿素吃了一惊,「那要走多久才能到啊?」 「若是你走得快,只要一天便能往返。」陆商答。 「这样啊……」卿素强笑道,「我没事了,陆大哥快回去歇息吧。」 卿素进了厨房,开始烧水煎药,心里却乱成一团麻。 若是当真要去镇上买药,那么便有一整天都不在茶庄,神羽君一直昏迷不醒,若是陆商对他做了些什么,或者他去官府告发了又怎么办?但陆商应该不会是那样的人吧?他说不认识神羽君,看上去并不像是在说谎…… 当卿素煮好了药端上二楼房间之时,天色已经渐渐亮了起来,服侍着迷迷煳煳地神羽君喝下药后,她忍不住靠在床角打起了瞌睡。 中午吃午饭时,神羽君的烧似乎退了,但是晚饭之后,又开始烧了起来。这次再没有可以吃的药了,于是卿素毅然决定第二日前往镇上买药。 在无尽的黑暗中,一双双赤色的瞳孔正虎视眈眈地盯着她,只要她失足跌入脚下的黑暗,它们便会一齐涌上来啃噬她的骨血和魂魄…… 陆芷昭是被一种异样的感觉扰醒的,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就好像被无数双眼睛盯着一般,是因为方才的噩梦吗? 睁开双眼,四周是一片漆黑,陆芷昭有片刻的惶恐,她以为自己失明了,随即记起自己的处境,她现在是个画灵,现在之所以眼前一片漆黑,应该是自己的画被捲起收了起来。 就好像从床上起身一般的感觉,陆芷昭从画卷中走出,打量了一番周围的场景——古旧的房间,摆设陈旧,缺了一角的木桌上摆放着他们的行李,她的画卷被好好得用布包裹着。神羽君正躺在床上熟睡,脸色异样的红润,满头大汗,陆芷昭正想摸一摸他的额头,看他是否发烧,但在伸手的瞬间想起自己感受不到冷热。 这里是客栈?卿素呢?在另一个房间吗? 在房间的另一边,有一扇小小的窗户,窗台上积满了厚厚的灰尘,她走过去,屏住唿吸,用力一推,木质的窗户被勐地推开,窗外是一片白色的浓雾,天色昏暗,辨不出时辰。 陆芷昭正想着出门找一找卿素,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一般下雾都在秋季,现在是二月初春不说,且这么浓的雾,五步开外就几乎完全看不清东西还真是少见。 陆芷昭想了想,闭上双目,运起法术,她脸颊处的红色印记微微发亮,当她再次睁开眼睛望向窗外的时候,她惊呆了——坟冢,一大片的坟冢,漫山遍野的坟冢!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卿素?」陆芷昭当即推门而出,大声唿喊卿素的名字,但是并没有得到回应,然而却从楼下听见一个声音。 「你终于醒了?」 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陆芷昭低头朝楼下一看,只见一个穿着褐色披风的年轻男子抱着暖炉坐在桌边喝茶,他就这么温润地沖她笑着,好像一个许久不见的老友。 然而,在他周围,围绕着无数的鬼魂,他们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一言不发地或站或坐在他身旁,而这年轻男子仿若半点不知晓一般,笑吟吟地仰头望着她:「我等了你三日了。」 陆芷昭望着他的脸,觉得有一丝熟悉,忽然,她想了起来:「禁 地附近的茶庄掌柜?」 「对。」男子依旧冲着她笑,「要不要下来喝一杯茶?啊我忘了,你喝不得。」 「你竟然知道我的身份?」陆芷昭愈发惊疑不定,「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啊,我有个名字,叫陆商。」陆商端起缺了一个口的土色茶杯饮了一口,扫了一眼陆芷昭的脸色,道,「没错,就是你心中所想的那个陆商。」 陆芷昭瞳孔一缩:「一千多年前,被逐出神司的那个陆商?」 听见「神司」二字,陆商的脸色立刻变得冰冷:「是啊,就是神司把我们逼到这个地步……」 「的确如此。」没有感受到陆商的敌意,陆芷昭缓缓走下楼梯,避开四周的鬼魂,坐在了他的对面,「所以能不能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这里这么宽敞,并不是禁 地的那家茶庄吧?」她们离开禁 地走了怎么久,不应该又回到了禁 地。 「神羽君的小丫鬟迷了路,我把她从森林里带了回来,今早她离开茶庄,去往镇子里买药了,看样子神羽君病得不轻。」陆商双手交叉,支撑着下巴,秀气的双眸一眨不眨地望着陆芷昭,「你要怎么感谢我?」 陆芷昭很是警惕地望着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那这满屋子的鬼是怎么回事?别告诉你看不见!」 陆商挑眉:「这附近这么多坟墓,自然就会有这么多鬼。」 「不对!你究竟做了什么手脚?明明有这么多鬼魂,我却没有感受到任何阴气!想来这些鬼魂,还有外面那些坟墓,即便是神使的卿素也是看不见的吧,否则她是不会住进来的!」陆芷昭大声质道。 陆商轻笑一声,从怀里掏出一枚银锁,在陆芷昭面前晃了晃。 「天净锁?!」陆芷昭一眼忍出了那枚银锁,「为什么天净锁会到了你手里?」 「啊……是从禁 地那棵大树下找到的,应该是你落下的吧?」陆商沖她眨了眨眼,「既然被我捡到了,便是我的东西了。」 「原来如此,用天净锁吸去鬼魂的阴气,又用冥魍特有的结界迷惑住神使的眼……」陆芷昭越想越觉得可怕,「可是你为什么会冥魍一族的法术?」 「当时神司想要赶尽杀绝,是你们冥魍救了我。」陆商用手指隔空比划着名陆芷昭脸上的印记,「想来如今的人们已经不记得冥魍的人是什么模样了吧?」 「你早就计划好了吧?从那日从禁 地认出我开始。」陆芷昭心中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你方才说等了我三日,你等我做什么?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因为有些事情,我希望你能帮忙。」陆商笑得无害,「我要你杀了神羽君。」 第085章 其实我没有遗憾了 陆芷昭觉得莫名其妙:「活了一千年的你竟会和神羽君有仇?」陆商应该都不认识神羽君才对。 「凡是神司的人,都跟我有仇。」陆商撩起自己的一缕长发捏在指尖把玩,「他们曾经将我们逼到那样的境地,我也要让他们常常我们当日的苦!你也是冥魍之人不是么?你应该同我一样仇恨他们。」 的确如此,她过去也曾对神司恨之入骨,但是当初挑起两族战争的是她的妹妹瑶华,陆芷昭犹豫了,只能说:「我的魂魄由神羽君的法术束缚在画中,若是他死了,我也活不了。」 「我也是神司之人,可以帮你这个忙。」陆商抬眸望着她。 「可我为什么要帮你呢?」陆芷昭环视着这满屋子的鬼,「或者说,为什么一定要是我?」 陆商沖她微微一笑:「因为你是他的心上人啊,我要他尝尝被自己心爱之人亲手杀死的痛苦!」 陆芷昭愈发觉得此人深不可测:「你怎么知道神羽君的心上人是我,而不是你昨日见到的那个姑娘?你到底都知道些什么?」 「我什么都知道。」陆商端起茶壶,将半杯的茶水添满,「包括你是谁,神羽君是谁,未晏是谁,你又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副样子,我都知道。」 因为活了一千多年……吗? 陆芷昭沉默了片刻,开口说:「我不会帮你。」 陆商顿时目光一凌:「为什么?」 「第一,没有证据,我要如何相信你便是陆商?第二,明明你自己能动手的事,为什么非要让我做?我有什么好处?」陆芷昭对他冷冷一笑,「不要以为召来这些小鬼在我面前晃一晃就能吓到我,我好歹也是从小就跟鬼魂打交道的。」 陆商收起了脸色虚假的笑容:「我知道你的身体在何处。」 陆芷昭冷笑一声:「就算没有你,我自己也找得到。」 陆商勐地一拍桌子:「难道你忘了当日的灭族之痛吗?」 陆芷昭淡然地回答:「那是瑶华率先挑起战事。」 「啧,你……」陆商眯起双眸,看上去像只戒备的猫,「是不是心里还爱着他?」 陆芷昭挑眉:「同你有什么干系么?」 忽然,陆商的周身冒出了丝丝的蓝光,他的表情变得狰狞,身体开始不自然地颤动起来,皮肤如同苍老的墙壁一样开始掉落些许碎片,陆芷昭连眨眼都来不及,便被他一把遏住脖子:「我不是在同你谈条件,我是在命令你,陆芷昭!杀了未晏!杀了神羽君!否则,我就让你魂飞魄散!」 陆芷昭一动不动,半点也不反抗,她现在连痛感也没有,只要不让东西进 入她的身体,她即便重伤也只是会回到画中而已。 她静静地看着陆商那张清秀的面孔变得千疮百孔如同魔鬼一般,勾起唇来笑道:「我就说你为何能活一千年,原来也成了一个精魅,往日灭鬼无数的神使,却捨不得灭了自己,真真是可笑!」 陆商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立刻松开了陆芷昭,发抖地双手缓缓抚上自己的脸,却在双手接触到皮肤的那一刻停住。 「阳气!阳气!我要阳气!」他一边囔囔自语,一边慌慌张张地从袖子里翻找出一个瓷瓶,打开来,放在鼻子底下深深地嗅了一口气,一缕缕散发着金色光芒的白雾进入了他的身体,如此同时,原先他破碎的皮肤也渐渐恢復如初。 陆芷昭瞭然,即便是他自己的身体,也无法承受他满是阴气的魂魄,这一千年来,他也是不断吸食阳气这才得以保持身体的青春永驻,方才金色的白雾正是阳气。 收起瓷瓶,陆商再次小心翼翼地摸上自己的脸,确定了皮肤依旧光滑,这才放下心来,阴狠盯着陆芷昭:「你怎样说我都无所谓,但是,你再胆敢说陆商一句坏话,我便让你当初魂飞魄散!」 此话何解? 陆芷昭一脸不解地望着他。 「告诉你也无妨。」陆商摸上自己的脸,露出痴迷的神情,「这具身体的确是陆商的,但我,是楚涟漪。」 楚涟漪的魂魄,陆商的身体?! 陆芷昭当场愣在原地。 不理会陆芷昭的表情,楚涟漪自顾自地回忆起来,神色里满是小女儿的娇态:「我和陆商从小就认识,我们是青梅竹马,我大他一岁,他却从不肯叫我姐姐……我被选中成为下一任的祭司,而他却没能成为我的命宿,所以我终身未嫁,他终生未娶……不过没有关系,我们活着的时候不能在一起,但是死了便可以在一起了!」 直到这里,都与当初神羽君告诉她的没有出入——在楚涟漪死后,陆商使用了禁术,强行禁锢住楚涟漪的魂魄,两人虽阴阳相隔,但却终于能够长相厮守。但好景不长,此事终究被神司发现,陆商被迫带着楚涟漪的鬼魂离开神司……后面的事,神羽君便不得而知了,但这才是一切的开始。 原来陆商和楚涟漪离开神司后,神司也依旧没有放过他们,一直连同朝廷的势力暗中追杀他们,最终,将他们逼进了死路。 「神司包围了我们,他们的符咒让我难受不堪,动弹不得……」说到此处,楚涟漪的眼里溢满了仇恨,「陆商不停地在我耳边说:『涟漪,你莫要害怕,我会保护你的,我们会一直在一起……』但我知道,他这样说也只是安慰我罢了,族里的长老来了五个,我们没有机会逃出去了,不,是我没有机会了,他们正在地上画着阵法,那阵法对陆商没有任何伤害,但是却能够让我瞬间灰飞烟灭……」 一滴眼泪「吧嗒」一声落在古旧的木桌上,声音大得惊人,楚涟漪愣愣地用指尖抹去那枚泪水,方才唇边,伸出舌尖尝了一尝:「陆商的味道……」 故事还在继续。 「其实我没有遗憾了。」楚涟漪露出一抹笑颜,接着说道,「我曾做过这天下除了皇帝以外最高贵的人,我有心爱之人,我也被心爱之人深爱着,直到死了也能同他一起,我可以毫无遗憾地离开了……但是我没有想到,陆商为了救我,竟然将我的魂魄封印了在他自己的体内!」 接下来的事,不用楚涟漪说,陆芷昭也明白了。 陆商保护了楚涟漪,恐怕神司也是不会放过他的,但想必在千钧一髮之际,冥魍之人救下了他们,楚涟漪欣喜若狂,她以为自己终于可以同陆商长相厮守。 但一个人的身体是绝不能由两个灵魂掌控的,就如同之前陆芷昭附身于各个女子的身体里,因为她的灵魂过于强大,迫使她们身体原本的灵魂沉睡,于是她便能掌握她们的身体了。同样,陆商将楚涟漪的灵魂封印在了自己的体内,他们两人只能由一个灵魂掌控身体,而他又如此深爱着她,自然是甘愿将身体的主动权让与她的。 倘若楚涟漪的魂魄是生魂还好,他们便可以一直共用一具身体直到陆商死去,可惜楚涟漪已经死了,她的魂魄毕竟是死魂,活人的肉 体无法承认不说,死魂的阴气也会渐渐侵蚀生魂,很快将其吞噬。 而这些事,楚涟漪一概不知,精通此道的陆商固然明白,却是绝不会告诉她的,于是当某一日她发现自己叫不醒陆商的魂魄之时,才恐慌起来。 封印同陆芷昭之前强占旁人的身体又不同,由施法者封印在体内的魂魄是无法窥视施法者记忆的,所以直到楚涟漪翻找出陆商一早便写好的遗书之时,她才明白晓得,从决定将她封印在他体内的那一刻起,陆商便已经存了死志。 「在那短短的三个月里,我还常常故意夺取他的身体,即便每日他掌握身体的时间已经很少了,我还是无理取闹地要求更多,我真是傻……」楚涟漪不知不觉已经泪流满面,「如果我知道那是我们最后的三个月,我一定……我一定……」 所以才会这么珍惜这具身体,陆商的身体,哪怕一个人孤独地活上一千年,也捨不得丢掉他唯一留给她的东西。 陆芷昭忍不住在心中长嘆一声,怪不得她之前便觉得「陆商」的虽然是个男子,行动却隐隐像个女子,直到现在她才明白,方才楚涟漪说的「他们曾经将我们逼到那样的境地」,这个「我们」,指得其实是她和陆商。 「陆大哥!我回来了!」门外传来卿素的声音。 楚涟漪立刻擦掉眼泪,但想起自己此时肯定双目通红,于是给了陆芷昭一个眼色,自己匆匆进入房间。 「咦,你醒了?陆大哥呢?」卿素一手提着药材,另一只手上还拎着一只鸡,她满头大汗,却一脸喜气地将那只鸡提到陆芷昭面前,「快送去厨房,我在集市里一眼相中了这只母鸡,祭司大人缺了不少血,正需要好好补补……」 周围的鬼魂依旧静静地站满了整个茶楼,但卿素却一无所知,她趾高气扬地讲述着今日自己的「丰功伟绩」,如同头一次独自出家门的孩子。 第086章 这笔帐究竟要怎么算 「你怎么照顾的祭司大人?!他都烧成这样了你都无动于衷?」卿素回房查看神羽君的情况,一看他烧得满脸通红,立刻质问陆芷昭。 陆芷昭心不在焉地解释说:「我也是……才醒过来……」 卿素见她这个样子便气不打一处来:「就算不看你们过去的情分,好歹现在你们共用一条命,你能不能稍微对他好一点?」 陆芷昭冷笑一声,轻盈一跃坐在木桌上:「我没有趁他睡着一刀结果了他就不错了,你竟然还指望我照顾他?」 卿素再不肯理她,气沖沖地拿着药包下去煎药。 「你……是不是心里还爱着他?」 方才楚涟漪的质问依旧在迴荡在脑海里。陆芷昭不愿去思考这个问题,也不敢去思考,即便还爱着又能如何?她早已不是那个为了爱情愿意放弃一切的单纯少女。 说来也是讽刺,当初她什么都有,却甘愿抛弃一切,只为和未晏在一起;如今她什么都没有了,却什么也放不下,即便未晏就在眼前,也不敢伸手触碰。 爹娘惨死的场景一次次出现在梦里,心里,回忆里。如今这具什么也感知不到的身体一遍遍提醒着她当初灵魂与肉 体撕裂的痛苦和绝望。 这笔帐究竟要怎么算,少算一分恨不得,多算一分捨不得。 她就静静地坐在桌子上,双眸一眨不眨地注视着昏迷中的神羽君,他那一头银色的长髮如同上等的天蚕丝,铺满了整个床铺,他与这简陋的小屋是如此的格格不入,就好像将一颗昂贵的珍珠随手扔进了一个满是蛛网灰尘的抽屉里…… 也不知过了多久,卿素急匆匆地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走进来,看也不看陆芷昭一眼,自己坐到神羽君的床边,舀起一小勺的汤药,放在嘴边仔细吹得温热,这才一点点地送去神羽君唇边。 然而神羽君双唇紧闭,似是咬紧了牙关不肯喝药似的,卿素餵了多少便有多少顺着嘴角流了出来。 卿素立刻用准备好的帕子将药水擦掉,一副火急火燎的模样,小声嘀咕道:「怎么会呢,昨日还肯好好喝药,为什么今日就喝不下去了呢?」 渐渐地,小半碗汤药下去了,却没有一口是真正被神羽君喝下去的。 「大人你快醒醒啊,至少把这药吃了呀……」卿素急得又要哭出来。 陆芷昭实在看不下去,一把夺过卿素碗里的药,仰头喝了一大口。 「你干什么?!」卿素吓了一大跳,「快吐出来!你不想活了吗?!」 陆芷昭白了她一眼,一把将她从床边推开,自己则弯下腰,趴在神羽君身上,掰开他的下巴,用力低开他的牙关,将汤药送进他嘴里。 终究还是有些汤药溢了出来,顺着两人双唇的连接处,缓缓流出…… 卿素呆愣地看着这一幕,心里又悔又妒。她后悔自己为什么之前没有想到这一法子,她嫉妒陆芷昭能得到神羽君的爱。而她更恨,恨自己竟然觉得他们亲吻的这一幕绝美无比——两个都是被神明眷顾的人,都拥有出色的样貌,出色的身手,他们简直就是绝配的一对,而她自己却什么都不是。 餵完一口,又接着餵第二口。 此时陆芷昭的心里并没有什么绮念,只是单纯地想要餵神羽君吃药而已,毕竟神羽君若是死了,她也活不成,当然,心底某处的一丝丝捨不得自然被她刻意忽略了。 然而不知道神羽君是口渴了还是故意的,竟然开始慢慢吮 吸起来,更加主动地汲取她口中的药汁,甚至微微动起舌头探井她的嘴里想要更多…… 陆芷昭勐地推开他,不可置信地望着依旧紧闭双目的神羽君,警惕地观察他到底是醒着还是睡着。 卿素只顾着吃醋难受,哪里有心思注意陆芷昭的神色,她晃了晃碗底的药渣,递给陆芷昭:「还有最后一口,全部餵给他。」 想起方才神羽君的「不轨」举动,陆芷昭不肯再餵了,一脸嫌弃地看着碗底那最后一口汤药。 卿素威胁道:「你不餵那我来餵了!」 陆芷昭一听,还是不情不愿地地接过药碗,一饮而尽,掰开神羽君的双唇,快速地将汤药渡给他。 卿素接过空空如也地药碗,擦干净神羽君嘴角的痕迹,不愿多看陆芷昭一眼,转身离开房间。 站在一旁的陆芷昭见卿素离开,几步走至窗边,扫了一眼外面的坟冢,耳边听见楼下传来陆商的声音:「卿素姑娘,可以吃晚膳了。」 不一会儿,传来碗筷的声音,想来她们两人开始吃晚膳了,楚涟漪假装自己从未见过陆芷昭,卿素以为陆商从未见过陆芷昭,于是两人还如同往常一样吃饭聊天。 陆芷昭无聊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瞧见神羽君悬挂在床边银色长髮,忍不住走过去绕在指尖把玩。 楚涟漪使用的是冥魍独有的结界和障眼法,卿素看不出,神羽君如今元气大伤,多半也是看不出的。她的目的就是要让陆芷昭亲手杀了神羽君,以解当年的心头之恨,因为过去神司在都城之中,神使人数众多且高手如云,而如今这里只有神羽君一人,以及没什么法力的卿素,倒是方便下手。 陆芷昭嘆了口气,现在卿素和神羽君都指望不上,果然还是要靠她亲自出手,但是冥魍一族是凭藉血液中灵魂契约的力量来驭鬼的,可是陆芷昭没有身体,放不出血,即便她可以威慑外头那些鬼魂不让他们靠近,但终究无法控制他们,而楚涟漪深谙冥魍的驭鬼之术,不知会怎么的对付他们。 倘若不答应楚涟漪的要求,她必然不会放过他们,但若是答应了她的要求……陆芷昭扫了一眼身边的神羽君,颓然地扶额——不行,她下不了手。 正当陆芷昭纠结不定之时,忽然耳边出现一个声音:「昭昭,疼。」 陆芷昭一愣,顺着声音的来源看过去,只见神羽君正虚弱地望着她,而她则揪着神羽君的头髮,把原本顺滑的长髮弄得一团杂乱。 她竟一直把玩他的头髮还揪疼了他? 心虚地陆芷昭立刻几步回到画中,再不肯出来。 神羽君醒了,卿素欣喜万分,一边服侍神羽君吃粥,一边委屈地向神羽君叙说自己这几日的辛苦,神羽君笑着对她道:「辛苦你了。」 在画里一直默默竖着耳朵听的陆芷昭忍不住在心中翻了个白眼,神羽君为她做了那么多,她就做了些许分内之事,便要故意添油加醋地说出来,摆明了是另有目的。 既然神羽君醒了,卿素便不能同神羽君共住一个屋子了,卿素恳求了楚涟漪半晌,楚涟漪才肯把隔壁放杂货的房间收拾出来,腾给卿素住。 听见隔壁房间的动静,神羽君便披上外衣,推门而出,想看看动静,在他踏出房间的一剎那,他的脚步顿了一顿,随后若无其事地行至隔壁的房间,沖屋内的两人道:「需要帮忙吗?」 楚涟漪和卿素同时转身回头。 「大人你怎么起身了,快回去躺着,你的烧才刚退……」卿素一边念叨着,一边忙着收拾自己的床铺。 楚涟漪却仔仔细细上上下下将神羽君打量了个遍,随后脸上挂起随和无害的笑容:「你醒了?」 神羽君点了点头,同时也在打量着眼前的「陆商」,但是很快他便收回目光,转身离开,回到了自己的房中。 因为陆芷昭在画中,并不能看到神羽君的神色,只听见他的脚步十分缓慢,随后走到床边躺了下来,再没有发出声音,一夜安眠。 第二日,神羽君一大早便起了身,叫醒了卿素,准备离开这家茶庄。 神羽君毕竟是神羽君,他终究还是察觉到了什么。 「你的伤才刚刚有些起色,怎么又急着要走?」卿素是最不愿意的,她以为神羽君只是想快些找到陆芷昭的身体而已,「你的心口又被刺了一刀,若是路上再有什么闪失,凭我根本保护不了你啊!」 楚涟漪从厨房抱了一篓的新鲜蔬菜走了出来:「我刚从自家菜地里摘了这么多的蔬菜回来,二位客人若是要走,这些菜我一个人不知要吃到什么时候去,若是坏了可就糟蹋了。」 然而在神羽君和卿素看不见的地方,那些鬼魂们纷纷围上来,血红的双目瞪着他们二人。 鬼魂的阴气会影响活人的精神,没过多久神羽君便剧烈地咳嗽起来,卿素不由分说地将他推回了房间,紧紧关上房门。 神羽君无奈,将背上的行李和陆芷昭的画卷放回桌边,在屋中徘徊半晌后,发现了房间里的那扇小窗户。 几步行至窗边,他用力推开窗,朝外面四下望了一圈,皆是一片白雾,什么也看不清。 神羽君离开后,楚涟漪忽然冷不丁地问卿素:「你们不是兄妹吧?」 卿素心头一紧,尴尬笑道:「我们当然是兄妹啊!」 第087章 这女人太嚣张了 楚涟漪将早点一一端上桌,朝二楼房门紧闭的屋子扫了一眼:「我看不像,你们应该是一对恋人吧?」 卿素腾地红了脸颊:「陆大哥你在说什么呢!我们才不是那种关系……」 楚涟漪抿唇笑起来,眼里闪过一丝深意:「可是我看你瞧他的眼神,可是爱慕得很呢。」 卿素立刻避开她的目光,转身走到桌边坐下,低着头:「陆大哥你别拿我开玩笑了……」 「可是,」楚涟漪故意顿了一顿,她扫了一眼看似专心致志吃早饭,实则一直等着她下文的卿素,接着说,「你哥哥似乎对你并没有什么别的心思。」 被楚涟漪戳穿心事,卿素也只能苦笑一声:「所以说,我只把他当做哥哥尊敬,仅此而已。」 楚涟漪玩味地勾起嘴角,走到卿素对面坐下:「赎我多嘴问一句,你们此行是去往何处?你哥哥如此着急要走,是否有什么急事?」 卿素冷哼一声撇了撇嘴:「哪里有什么急事,不过是……急着去找另一个女人罢了。」 楚涟漪一脸正色道:「明明身边有如此体贴贤惠的卿素姑娘,为何他还想着其他女人?」 卿素头一次被旁人称赞「体贴贤惠」,十分不好意思,但对楚涟漪的好感却更上一层了:「感情的事,强求不来的……」 「可你不去试一试,怎么知道不行?」楚涟漪一边观察着她的神色,一边小声地劝诱说,「千万别把他当做哥哥尊敬着,你既然喜欢他,就要把他当做一个男人,别总是远远地看着他,有时候主动亲近他,把生米煮成了熟饭,他自然而然就是你的人了。」 卿素越想越觉得「陆商」说的有理,昨日陆芷昭嘴对嘴给神羽君餵药,若是她胆子再大些,把神羽君当成个男人而不是她敬重的祭司大人来看,她也可以这样!而事后神羽君若是知晓了此事,说不定心里头也会觉得羞涩,想要对她负责! 楚涟漪一看卿素的表情便知道她上钩了,于是继续劝说道:「我也是男人,最了解男人是怎么想的,姑娘你我在森林里相遇也是缘分,我会帮你的。」 「陆大哥你真好!」卿素从未被人如此「真诚」地帮助过,心头一阵阵地热潮往上涌,「那陆大哥你教教我,我该怎么做?」 楚涟漪装模作样地想了想,道:「他不是还没用早膳?你待会给他送上去……」 片刻后,卿素端着一碗青菜粥和两个馒头送上了二楼:「哥哥,我送饭上来了。」 哥哥? 神羽君初初听见这个称唿愣了一愣,放下手中陆芷昭的画像,几步走到门口给卿素开了门,顺势朝门外扫了一眼,确保门外没有任何人,这才将门关上。 「哥哥,快趁热吃吧,不够的话厨房里还有。」卿素笑得一脸乖巧,将早膳放在桌子上,又随手收起陆芷昭的画卷放在了墙边的角落里。 因为这房中只有一张桌子,陆芷昭的画一直放在桌上的确不太好吃饭,而且若是弄脏了便糟糕了,于是神羽君并没有说什么,只是问她:「为什么叫我哥哥?」 卿素先是一愣,随后立刻解释说:「请大人赎罪,我起先来这茶庄时,便告诉茶庄的老闆你是我哥哥,为了避免他怀疑,我往后都叫大人『哥哥』,可以吗?」 这个理由并无什么不妥,神羽君点了点头,拿起筷子吃了起来,卿素就站在一边看着,神羽君觉得颇不自在,扫了她一眼:「你不吃吗?」 卿素笑道:「我吃过了。哎呀,哥哥你的嘴角沾了点脏东西!」她说着,便要用手去擦,就在她的手指快要触到神羽君的嘴唇之时,神羽君迅速地握住她的手腕,面无表情地说:「我自己来。」 一直在画中的陆芷昭听着卿素左一个「哥哥」右一个「哥哥」地叫着,心里很是不痛快,但如今的她又没有立场说什么,只能一人在画里生着闷气。 待神羽君吃完了饭,卿素又说:「哥哥,我来给你换药吧。」 因为之前神羽君昏迷之时,都是卿素给他换得药,所以此时卿素很自然地就伸手解开了神羽君的腰带,拉开他胸前的衣襟。 陆芷昭听到这话,几乎要从画里跳出来——这女人太嚣张了! 好在很快她便听见神羽君的声音:「不用了,我自己来。」 「你自己换药不方便,还是我来吧,反正该看的我都看过了……」卿素的声音越说越小,但陆芷昭还是听见了她最后那句话。 卿素这突然亲昵的态度,让神羽君很不舒服,但的确他昏迷之时,卿素为他费尽了心思,于是他只能说:「之前已经让你做了太多,如今我醒了,能自己来得便自己来,不用你费心了。」 卿素见他皱起了眉头,有些不耐烦地样子,知道自己不能再越界了,于是应了一声,不甘心地端着空碗离开了。 卿素一离开,陆芷昭便从画里出来,语气十分不满地道:「她今日是吃错药了么?」 神羽君见她如此,倒是忽然来了兴趣,调侃道:「唔……我想了想,我自己上药确实有些不方便,不如,你来帮我换药?」 「哈?」陆芷昭没想到神羽君会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来,但心情却莫名地好了起来,她白了他一眼,「叫你卿素妹妹来给你换!」说完,她又回到了画中,一个跃身坐在了假山石顶上,忍不住弯起了嘴角。 然而,又过了十日后,卿素和「陆商」依旧拦着不让神羽君离开。 「伤筋动骨一百日,再说哥哥你又是伤了心口,更是要好好休养才能上路。」卿素如是说。 「公子你瞧我这茶庄半年都来不了一个客人,既然我曾有幸将你们带出森林,不如就多住几日,照顾照顾我的生意,也算是报了我的恩,如何?」「陆商」如是说。 陆芷昭和神羽君虽然都很着急,却又无可奈何。 当晚,陆芷昭便潜入卿素的房间:「为什么不肯继续上路?」 卿素装傻,反而将此事怪罪在陆芷昭身上:「我没有不肯上路啊,我只是想让大人多休息几日,等他身体好透了再走。反正你的事也急不来,难道就不能再多等几日?别忘了大人的伤是拜谁所赐,你也别太自私了!」 陆芷昭打量了她片刻,忽然问她:「是不是陆商对你说了什么?」 卿素没想到她会看出这一层,顿时愣了一愣,随即立刻否认:「怎么会!我跟陆大哥又不熟!他能跟我说什么!」 卿素心中所想全都写在了脸上,陆芷昭一眼便看得清清楚楚,觉得她可怜,又觉得她可恨:「你以为自己同陆商是『偶遇』么?你以为他对你这么好是因为他良善?」 「难道不是么?你别自己恶毒便觉得所有人都同你一样心怀不轨!」卿素白了她一眼,「你走吧,我要睡觉了。」 陆芷昭知道再怎么痛她解释也没用,于是上前两步强硬地拉住她的手腕,带她走至窗边。 「你干什么?快放手!再不放手我就用法术了!」卿素威胁道,她现在根本不惧怕陆芷昭,即便过去她曾大闹神司,现在的她也不过是个一无是处的画灵而已,她单手就能制服她。 陆芷昭一把推开窗户,指着窗外道:「你看见了什么?」 卿素不耐烦道:「大晚上的,又那么大的雾,我能看见什么?鬼吗?」 陆芷昭运起法术,双手覆盖在她的双眼上。 卿素正要嫌弃地躲开,陆芷昭却一字一顿地说:「神羽君的命就握在你手里,你现在退一步,他便离地府近了一步。」 卿素被她这话吓得愣住了片刻才厉声质问:「你这话什么意思?」 陆芷昭放开双手,将她推至窗边,又问她:「告诉我,现在你看到了什么?」 卿素狠狠瞪了陆芷昭一眼,随即扭头朝窗外看去,只消一眼,她便如同被雷击一般定在了原地——茶庄外哪里还有什么大雾,天空月色明朗,万里无云,皎洁的月光下,漫山遍野皆是一个个的小「山丘」,山丘前面还竖着一块半人高的石头,再仔细看去,那些「山丘」竟然是大片大片的坟冢! 陆芷昭在卿素要尖叫出声前捂住了她的嘴,在她耳边说道:「看见了吧,这才是这家茶庄的真面目,你以为你吃的那些蔬菜是怎么来的?全都是在这片坟堆里长出来的!」 想及此,卿素一把推开陆芷昭,干呕了起来,当她再朝窗外望去时,竟然又是一片浓雾了。 陆芷昭的法术时间只能持续这么久。而卿素却像是忽然反应过来似的,愤怒地瞪着陆芷昭:「就为了能早些上路,你竟然对我施了障眼法?我昨日出去买药来来回回都没有发现什么,怎么你的手在我眼前捂了片刻我便看见了那些东西?肯定是你做了什么手脚!我是不会上你的当的!」 陆芷昭简直想给她两巴掌让她的脑子清醒清醒。 第088章 他们永远不可能在一起 离开卿素的房间后,陆芷昭又偷偷潜入了楚涟漪的房间。 楚涟漪的房间并没有房门,只有一层厚厚的布帘,轻轻一掀她便进去了。 然而陆芷昭刚刚走进,陆商的声音便响起:「你终于来了。」 随后,房间里亮起一点幽蓝色的光芒,那是陆商在指尖点起了鬼火,他正坐在床边,一头及腰的长髮随意散落在身后,不知是因为他体内楚涟漪魂魄的缘故,还是这幽蓝色光芒的照耀,此时的陆商妩媚得胜过女子。 「你究竟在打什么主意?」陆芷昭开门见山地问她。 「那天我已经对你说过了,我要你杀了神羽君。」楚涟漪单手顺着自己的长髮,小心又爱怜,「你和神羽君,只能活一个,你若是不杀了他,我便杀了你。心心念念保护至今的爱人忽然横死,能让他痛不欲生生不如死听起来也不错。」 陆芷昭暗暗在心里骂了一句变态:「别以为你控制了卿素我们便无可奈何了,你不要忘了,神羽君如今身体渐渐恢復,加上我能驭鬼,要对付你也不是不可能。」 楚涟漪早就料到她会这样威胁,冷笑一声道:「如果我死了,你也别想找回你的身体了。」 陆芷昭正是想套出她的话,立刻追问:「我的身体在你手上?」 「怎么会?你的身体自然是被你妹妹拿走了。」楚涟漪笑道,「只是……你妹妹的生死,却掌握在我们手里。」 「你们?」陆芷昭敏锐地捕捉到她话里的一点。 楚涟漪勐地抬眸,勾起嘴角,缓缓吐出几字。 陆芷昭顿时愣在原地,震惊不已:「你骗我!」 「骗你我又能有什么好处?」楚涟漪说着从枕头下面摸索出一把匕首,扔到陆芷昭脚下,「这柄刀名唤『噬魂』,刀上被下了诅咒,虽并非当真会噬人魂魄,但只要见了血,受伤者必定会当场毙命,不管伤口有多浅。」 陆芷昭低头沉默了好半晌,这才将那把刀捡起。 「我知道你很聪明,陆芷昭,但是这刀杀了人后会变成血一般的红色,所以,别跟我耍心眼儿。」楚涟漪的瞳孔里倒影着幽蓝色的鬼火,摇曳闪烁。 「我再考虑几日。」陆芷昭低声说。 「不行,要做就今晚做!」楚涟漪一握拳头,将鬼火熄灭,「你离开这么久,神羽君必然已经发现了,他肯定会怀疑你去了哪里,你只有今晚才有机会!」 陆芷昭一咬牙:「好吧,但是他死了,我怎么办?」 「放心吧,这个就交给我了,」黑暗中,楚涟漪低低地笑起来,「我等着你凯旋而归。」 在一众幽魂的注视下,陆芷昭缓缓上了二楼,推开神羽君的房间走了进去。 「你去哪儿了?」神羽君果然发现了,他正坐在桌边,披着一件外衣,点燃桌上的烛台。 陆芷昭没有回答他,只是一步一步走近他,在距离他只有两寸的地方停下:「你爱我么?」 神羽君的瞳孔微微一颤,随即陷入她幽深的目光里,被她诱 惑着说出心底一直压抑的相思:「爱。」 陆芷昭扯过他的前襟,让他弯下腰来更加靠近自己。此时的两人几乎鼻尖对着鼻尖,陆芷昭知道自己有多迷人,她也知道他有多迷恋自己,而她却要用这爱恋来伤害他,杀死他…… 「发生什么事了?你今晚有点奇怪。」神羽君实在按捺不住,想要更加靠近,陆芷昭却一个后退,避开了他。 「那你知道,我对你的感觉吗?」陆芷昭又问。 神羽君的目光瞬间哀伤起来:「知道。」 他的表情让陆芷昭心头一阵刺痛,她不想再看他露出这样的神色,于是勐地踮起脚尖摄住他温润的唇,再不讲究什么技巧,而是抵死缠 绵,纠缠不休,神羽君感受到她的绝望,也紧紧抱住她,深深地回应她…… 也许这就是宿命吧,相爱相杀,他们永远不可能在一起。 对不起,未晏。 陆芷昭手起刀落。 匕首插进身体里发出「呲」得响声,然后她又勐地拔出,有温热的液体喷射 出来,溅在陆芷昭的手臂上,身上,红色的裙据上。 不敢看神羽君的表情,陆芷昭拿起桌上的画卷推门而出,交给一直候在门外的楚涟漪。 楚涟漪接过画卷,朝门内扫了一眼,神羽君正趴在地上不省人事,而陆芷昭手中的匕首则散发着诡异的红色。 「干得不错。」楚涟漪怜悯地扫了她一眼,「是不是心疼死了?」 楚涟漪不过是因为自己不幸,也想让旁人同她一样不幸罢了,陆芷昭偏不让她如意,冷笑一声:「有什么好心疼的,天下优秀的男人这么多,死了一个还有千千万。」 楚涟漪立刻冷了脸色,僵硬地扯了扯嘴角:「你就嘴硬吧。」 打开陆芷昭的画卷,楚涟漪惊艷地挑了挑眉:「他果然对你很上心,竟然还给你画了庭院和假山,啧啧,这么费法力的事也只有他做得出来。」 说哇,她咬破手指,将血液滴在画中人的红裙子上,低声地念着咒语。 陆芷昭再一次感受到了那日全身几乎要撕裂一般的痛苦,她全身无力地跪倒在地,双手撑地,先是一阵阵地干呕,随后开始大口大口地吐血,她知道,那是神羽君的心头血。最终吐无可吐,她虚弱地瘫倒在地。 见法术转换完成,楚涟漪立刻心疼地吮 吸着手指的伤口,掏出衣襟里的瓷瓶吸了一口阳气,待手指的伤口痊癒,她这才安了心,扫了一眼脚边的陆芷昭,将画卷罩在她身上,将她吸回画中,道:「这亭子和假山太费法力,我给你抹了。」 待陆芷昭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的身边只有空荡荡的一片白色,那些神羽君曾画给她的亭子、假山、花草全部消失不见了,只留她孤单一人。 楚涟漪满意地将画收起,朝卿素的房间走去。 陆芷昭立刻大声制止她:「卿素只是个局外人!」 楚涟漪脚步不停:「放心,我不会杀她的,姑且留着她给你的心上人收尸吧。」 轻轻推开卿素的房门,确认床上的确躺着一个人,楚涟漪这才满意地下楼,出了茶庄,一挥手,浓雾骤然散去,明月当头,照亮着满山的坟冢,楚涟漪轻哼着一首不知名的曲子,朝远方走去。 而茶庄里,神羽君怀中抱着奄奄一息地卿素,什么也做不了。 「为什么要替我挡下那刀?」神羽君擦去她夺眶而出的泪水。 「我……我怎么会捨得……让大人死去呢?」卿素拼尽全力想要看清神羽君的脸,然而视线还是渐渐模煳起来,「能死在大人怀里……我,我已经很满足了……」 神羽君悲恸地望着她:「对不起。」这是他唯一能说的话了。 「不是……你的错……」身体渐渐丧失了力气,卿素拼尽最后一丝力气,问道,「大人,你……可曾,喜欢过我?」 神羽君痛苦地闭上双眼,摇了摇头。 「是么……」卿素像是再没有了牵挂,闭上了双眼。 原来人死前会看见走马灯是真的,从出生开始,到方才神羽君悲凉的摇头,记忆如流水一般划过眼前。 替神羽君挡这一刀,是她同陆芷昭之前被商量好的。卿素虽然不相信陆芷昭的话,但是却不愿让神羽君有一丝的威胁。 「你同他的相遇是他一早便设计好的,他一直不让神羽君离开,也是在找机会杀掉他!」陆芷昭这样告诉她。 「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他祭司大人明明互不相识啊!」卿素反问她。 「他根本不是人,是个活了千年的精魅,他与神司的恩怨是很早之前的事了,一直在暗暗找机会报仇。」陆芷昭说,「他一早就见过我,知道我和未晏的事,所以他要我杀了神羽君,满足他变态的愿望,报当年的仇!」 想起方才看见的坟堆,卿素立刻就慌了,如果陆芷昭说的是真的,那她该怎么办? 「我要去告诉祭司大人!」卿素说着要往门外沖,被陆芷昭一把拦住:「他的身体还未痊癒,又要顾及你我,你以为他打得赢么?」 卿素皱起眉头:「那……那要怎么办?」 「我有一计。」陆芷昭的瞳孔里闪烁着可怕的光芒:「待会我假意去杀神羽君,届时你推开他,替他挡一刀便是了。」 卿素顿时白了脸,惊疑不定地望着她,说不出话来。 「放心,我会尽量下手轻些。」陆芷昭劝道,「我本想直接捅神羽君一刀的,但我怕他扛不住,你没病没伤的,该是没有问题,我会提前布下障眼法,让陆商以为神羽君死了,而你依旧在房中熟睡。但是这些都是最好的预想,也许……你会死,所以你现在可以拒绝,当做今夜我从未来找过你。」 卿素慢慢回过神来,在黑暗中静静地思考——陆芷昭可能是骗她的,她只是想杀了她而已,清除她这个情敌,但如果她说得都是真的,那么也许死的便是神羽君了,怎么办? 陆芷昭等了她好一会儿,见她迟迟不开口说话,以为她是不愿意了,于是说:「好吧,那我走了。」 「等等!」卿素叫住陆芷昭,「我答应你。」 第089章 希望你能与这天地同在 与其活着却一直得不到你的爱,不如死了让你挂念一辈子。 卿素闭眼的时候是挂着微笑的。 神羽君打横抱起卿素,一步一步地走出房间,下了楼。 东方已经泛着鱼肚白,没有了楚涟漪控制的鬼魂们纷纷躲回了坟墓里,整个茶庄空荡荡的。 他将卿素的身体放在大堂正中 央的地面上,然后走出茶庄,伸手放在墙壁上,施法运力,顿时一簇火焰蔓延开来,火舌贪婪地吞噬着木质的房梁,柱子,直到整个茶庄。 虽说应该落叶归根,带着卿素的尸身回到都城安葬,但是如今神羽君自身难保,更别说一直带着一具尸体了,唯一的办法便是将其就地火葬,让风带着她的骨灰回到都城。 神羽君退后几步,静静地看着,回忆着卿素生前的一颦一簇…… 罪恶感,无力感紧紧将他包围,他望着远方渐渐升起的太阳,有一瞬间的茫然,不知自己该去往何处。 大火将一切都烧成灰烬,忽得一阵风吹过,将灰烬带向未知的远方。 「希望你能与这天地同在。」神羽君朝熊熊燃烧的茶庄最后鞠了一躬,转身离去。 神羽君银色的长髮被赤色的朝阳染成一片橙色,他大步走着,孑然一身,孤独又倔强,在他的身后,是熊熊升起的太阳,和大片寂静坟冢。 「你要带我去哪里?」楚涟漪已经带她走了三天三夜,却依旧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陆芷昭怀疑她根本就是在骗她。 那天晚上,楚涟漪告诉她,她知道冥魍后裔身在何处。 冥魍当初全族皆阵亡,所有的尸体都是她一个一个亲手安葬的,人数并没有错。但楚涟漪却说,当时沙鬼就怕灭族这种情况发生,特意让她救走了两男两女四名族人,然后又从百鬼阵的坟堆里任意找了四具尸体充数。 因为冥魍一族总是男子多,女子少,那四名族人的后代亦是如此,为了保证血统的纯正,他们并没有选择与普通人通婚,于是到了今日,冥魍一族只还留有最后一个男子了。 「你去了便知道了。」楚涟漪并不理会她。 又走了约莫一个时辰,一座城镇渐渐出现在眼前,人来人往的城门口,高 耸的城墙上写着两个大字——邙城。 陆芷昭抬头看着那「邙城」二字,自言自语道:「亡尔邙,怎么不吉利,为何会有城镇叫这个名字?」 楚涟漪听见了,也抬头望去:「没错,原来这里就是一座死城,是唐卓让这里变成了如今全天下除了都城以外最繁华的城镇。」 「唐卓?」陆芷昭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过去在皇宫之时,常常听见那些官员们在讨论商事时提到这个名字,说是天下首富,腰缠万贯,无人能比,但传闻本人没读过多少书,只爱黄金美人,俗不可耐,是以没少被世人诟病。 「对,就是你想的那个唐卓,但是……」楚涟漪顿了一顿,颇为妩媚地侧眸扫了她一眼,「你一定不知道,他便是我说得那个最后一个冥魍后人。」 穿过拥挤的城门,热闹的街市,安静的小巷,最终,楚涟漪在一处偏僻的当铺门口停下:「到了。」 当铺的门匾上写着龙飞凤舞的两个大字——「当铺」。 一个叫做「当铺」的当铺?这新奇的方式倒是能让人记住,但是这当铺所处的位置未免也太过偏僻了吧?按理说当铺应该开在最热闹的集市才对。 她随着楚涟漪大步踏入当铺,扑面而来一股浓浓的阴气让她忍不住皱起眉头。 只见当铺内,一个穿着朴素的中年农夫正在当什么东西,而另一个身着耀眼金色长衫的男子则趴在柜檯上,皱眉打量着一只菸斗。 陆芷昭环顾四周,打量起这当铺来,与普通的门面一样,这当铺内里也是一副古朴的样子,只在架子上随意摆放了几个瓷器,愈发显得眼前这个衣着华丽的男子格格不入。 忽然,男子一拍桌子:「一百个铜板。」 「一百个铜板?这么少?这可是俺爷爷的爷爷传下来的。」农夫果然不满意。 「不说其他,单就在集市上买一个平常的菸斗也不过两三百个铜板,更何况这菸斗已经如此老旧,一百二十个铜板,不能再多了。」男子斩钉截铁地说。 农夫没在纠缠,只是问:「那不晓得这当铺里有没有什么便宜的梳子?女人用的。」 男子想了想,道:「你稍等片刻,我找一找。」 片刻后,他从柜檯下面翻出了一个木梳,质地乌黑光亮,看上去似是价格不菲。他将木梳递给那农夫:「这个如何?」 农夫一眼相中:「这好这好,这梳子多少钱?」 男子忖度了一番,说:「两百个铜板。」 这当铺还能以物易物?这个暂且不说,这梳子明显比那菸斗好上不知多少倍,这男人竟然只出价两百个铜板?陆芷昭刚想询问楚涟漪,楚涟漪却挥了挥手,让她不要说话,用眼神示意她看着就好。 农夫半起脸:「你们这当铺难道坑人的吗?一把破木头梳子也整那么贵!俺在别个店里一二十个铜板就买到了!」 若是换了平常的当铺,老闆便要赶人了,但是让陆芷昭诧异的是,这男人竟然老实巴交地说:「当铺本就是坑钱的营生,你竟然来当东西,便应该晓得这个道理才是。」 他说得一本正经,倒让那农夫哑口无言,最终,那农夫一把夺过木梳,不耐烦地嚷嚷道:「要什么钱,就拿俺这菸斗换你的梳子,走了!」 那男子看着农夫离开的背影,也不生气,只是一脸不怀好意得笑着。 楚涟漪终于开口问他:「瞧你这副样子,究竟卖了个什么给他?」 「前朝皇后生前用过的梳子,上头附着了些许怨念而已,左右死不了人。」男子终于转过头来,打量起楚涟漪,以及她身后的陆芷昭:「这位是?」 「你一直想见的那位。」楚涟漪也转过身,同男子一起打量着陆芷昭,目光满是深意。 「果然是个百年难遇的美人儿。」男人笑起来,一双丹凤眼微微眯起,像只狡猾的狐狸。 「你就是唐卓?」陆芷昭同样也在打量眼前的男子,五官十分普通,并没有什么特色,最重要的是,他的脸上并没有冥魍一族特有的红色印记。 「正是在下。」唐卓双目一眨也不眨望着陆芷昭,陆芷昭觉得自己好像成了他将要吃下腹中的一块食物,这让她觉得颇为不痛快。 「你不是冥魍后人。」陆芷昭皱眉,凌厉的眼神朝一旁的楚涟漪扫去,「你果然骗了我!」 楚涟漪挑眉,正要说些什么,忽然门外又走进来一个妇人,小心翼翼地朝当铺里扫视了一圈。 唐卓立刻笑着打招唿:「客人想要当什么?」 这位妇人看上去四十多岁的样子,容貌平凡,只是一头齐膝的长髮乌黑光亮很是好看,她说:「奴家听说你们家当铺不似一般的当铺,什么都当得,不知是真是假?」 「是真的,客人只说要当什么,我们都会量价给钱的。」唐卓说道。 妇人点了点头,将长发揽到胸前,道:「不知奴家这一头长髮值多少钱?」 陆芷昭微微惊讶,这究竟是一间什么样的当铺,为什么连女子长发也当得? 唐卓用手摸了摸她的发质,思索半晌道:「你这头髮确实不错,想来这头髮剪了你往后也不会再来赎,唔……一两吧。」 「一两!竟值这么多吗?」那妇人笑得很是开心,的确,一两银子够普通农家夫妇生活大半年了。 那妇人剪了头髮,拿着银子走了。 陆芷昭忍不住问唐卓:「你要这女人的长髮做什么?」 「做琴弦。」唐卓找出一个盒子,将头髮小心翼翼地放进去,随后敲了敲手边的香炉,道,「通知叶姑娘,今晚可以来拿货了。」 「是。」香炉冉冉升起的烟雾募得变成了一个女子的模样,飞出了门外。 陆芷昭惊讶不已,这才认出那女子是个鬼魂,被唐卓用了什么法术封印在香炉里为他所用,原来这阴气就是来自这里,不,这当铺里应该不止那一个女鬼。 「用人的头髮做琴弦?」陆芷昭追问。 「不知道你没听说过人古琴?」唐卓对她幽幽一笑。 陆芷昭摇头。 唐卓道:「人古琴,顾名思义,就是用人骨头做的琴,用人的头髮做琴弦,听说百年前有个艷绝天下的歌姬,为了自己在死后也能继续唱歌,便命人在她死后,用她的骨做琴,发做弦,听说琴音辗转缠 绵余音绕樑,听者无不迷失神智,魂魄出窍而死……」 陆芷昭目光一冷:「你要拿这头髮要去做人骨琴?」 唐卓忽然大笑起来:「自然骗你的,没想到昭昭你竟如此好骗!」 「谁允许你叫我昭昭的?」陆芷昭冷冷地瞪着他。 唐卓顿时收了笑容,玩味地眯起眸子:「怎么?神羽君叫得,我便叫不得?」 第090章 嫁给我是你唯一的选择 唐卓顿时收了笑容,危险地眯起眸子:「怎么?神羽君叫得,我便叫不得?」 陆芷昭扫了一眼在一旁幸灾乐祸的楚涟漪,冷冷地道:「对。」 「啧啧,真真是痴情。」唐卓勾唇笑道。 「痴情?她可是前几日才亲手杀了心上人,应该说是……薄情才对吧?」楚涟漪挑眉插了一句。 陆芷昭嗤笑道:「我不杀他你便要杀我,如今我杀了他你又说我薄情,你是不是活了一千年老煳涂了?」 「你!」楚涟漪大怒,正要反驳,唐卓却大笑着拍手打起了圆场:「陆姑娘果然名不虚传,伶牙俐齿得很,这里不方便说话,我们进去聊吧。」 楚涟漪冷哼一声,一甩披风,率先朝内室走去,陆芷昭警惕地扫了一眼唐卓,跟上者楚涟漪的脚步,唐卓则走在了最后。他敲了敲手旁架子上的一个瓷瓶,从中幽幽冒出来一个女人的头:「主人,有何吩咐。」 唐卓道:「替我看店。」 「是。」女鬼说着,从瓷瓶里飞出来,变成一个清秀丫鬟的模样站在柜檯后。 陆芷昭打量着那个女鬼,唐卓既然让她看店,想来普通人也可以看得见她,那么她十有八九是同她一样的灵体。 唐卓见陆芷昭停下脚步,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召唤出来的女子,笑眯眯地走近她:「有意思么?」 陆芷昭挑眉,勉强点了点头,转身继续朝前走,忽然,她感觉到肩上一沉,扭头一看,唐卓竟然把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把手拿开!」陆芷昭一个眼刀过去。 唐卓立刻将手拿开,举到头顶:「反正你迟早都是我的新娘,我提前享用一下我的权利,又有什么关系呢?」 陆芷昭顿时冷下脸来:「你的新娘?什么意思?」 「陆商没告诉你?」唐卓挑眉:「总之,先进去再说。」 陆芷昭于是掀开布帘,走进内室,只见里头别有一番天地,亭榭楼台,山水花木,别具一格精緻十分,这才真正像个大户人家的后花园,像是唐卓应该住的地方。 穿过长廊,行至一座二层的小楼阁,楚涟漪已经坐在里头喝茶了,一个秀气的小丫鬟正毕恭毕敬地站在她身后,陆芷昭一眼认出来她也是只鬼。 陆芷昭自己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迫不及待地问唐卓:「你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新娘?」 唐卓扫了一眼事坐壁观上的楚涟漪,又转眸看向陆芷昭,道:「陆姑娘,你也知道了,如今冥魍一族只剩下你我二人,倘若我们不结合,生下后代,那么冥魍一族便真的要消亡了,曾感受过冥魍一族繁盛的你,必然是不忍心的吧?」 「先不说从一百年前冥魍和神司的那场战争起,在我心中的冥魍便已经消亡了,就你我二人,即便当真结合生下子嗣,他们又绝不可能近亲结合,所以冥魍还是得消失,不是么?」陆芷昭双手撑在下巴上,一眨不眨地望着唐卓,「再说,你究竟是不是冥魍中人,还值得怀疑。」 唐卓冷笑一声,伸手在脸颊边缘处摸索着,片刻后,他勐地揭开一层面皮,再看去时,他竟已经换了一张脸,原来之前他戴了一张人皮面具。 妖媚——这是陆芷昭看见唐卓长相后唯一的一个念头,若说神羽君是仙,夜影是邪,慕容随风是俊,那么唐卓美便是妖,那盘踞在他左脸颊处的红色古老印记更衬他的妖异。 「现在呢?」唐卓勾起嘴角,显得整张脸更加妖艷了。 楚涟漪扫了一眼唐卓,又扫了一眼陆芷昭:「唔……这样一看,你们的确长得有些相像。」 从唐卓看见陆芷昭的第一眼开始,他就知道他们很相像,并非指的长相,而是他们的气质——霸道,张狂,绝对的强势。 虽然此时的陆芷昭并没有多少力量,自己的画卷也掌握在楚涟漪手里,但是她并没有因此而唯唯诺诺,她依旧大方,自信,无所畏惧。 唐卓的眼底闪过一丝贪婪,这个女人,他要定了! 冥魍的印记虽然繁复,但并非模仿不来,陆芷昭从椅子上起身,走到他面前,伸手摸上那红色的印记。 唐卓知道她不信,运起法术,让印记发出红色的光芒。 他爱极了陆芷昭这般站在自己面前的强势模样,他一把握住她的手:「现在信了么?」 「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陆芷昭一把将手抽回。 唐卓也不气恼,追问她:「既然你并不愿做我的新娘,那你来此处又是为何?」 「自然是出于长辈对小辈的关怀。」陆芷昭邪邪地勾起嘴角,「毕竟我已经上百岁了,而你却还是个二十岁的毛头小子。」 当然,起先她的确是这样想的,如果这世上除了她以外,还有冥魍族人的存在,那么她是无论如何也要见上一面的。但是现在她明白了,她是被唐卓和楚涟漪算计了,不仅借她之手「除掉」了神羽君,还要她嫁给唐卓,以延续冥魍一族的血脉。虽然唐卓这样的想法并没有什么错,但陆芷昭是绝不会同意的。 「非也非也,」唐卓伸出食指晃了晃,「今年我已经到了而立之年,而陆姑娘……如果我没有记错的,你的身体连二十岁也不到,虽说你被封印了一百年,但其实魂魄一直在沉睡之中,是以你还算不上我的长辈。」 陆芷昭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说起来,你还得感谢我们。」一直沉默不语的楚涟漪终于开口,「若非唐卓在全天下寻找,若非我解开了你的结界,恐怕你依旧在沉睡之中吧。」 陆芷昭惊得说不出话来:「是……是你解开了我的结界?难道不是姜雪……」 「你以为一个小丫头随手扯掉一根布条你就能活过来了?」楚涟漪摇了摇头,笑她天真,「她不过是在我解开你的结界以后恰好出现,而你又趁机发力逃脱而已。」 「那你后来为什么不出现?」此时的陆芷昭整个人都是混乱的。 「你既然附身在了那个小丫头身上,我们又暂时不能救出你的身体,让你自己自由自在地快活几日,又有何不可?」楚涟漪一脸地无所谓,「不过这还真亏了唐卓。当初我一直守在禁 地之外,发现神羽君带着你的身体悄然潜入了禁 地,知晓了他将你封印在一处山洞之中,但并不知道你的魂魄被封印在何处。前代的冥魍族人对你有牴触,不肯寻你,直到唐卓这一代,才想要并且有能力寻找你。」 陆芷昭愣在原地没有说话。 楚涟漪接着道:「彼时我并不确定未晏将你的身体和魂魄分开封印,只是用了很多法子也叫不醒你,当时我便在想,未晏究竟如何能让一个活人不吃不喝一直昏睡?神司只会灭鬼,他们的法术对活人几乎没什么作用,那么最可能的便是他抽出了你的魂魄。」 「这样啊……」陆芷昭低低轻笑了两声,「你们以为将此事告诉我我便会感恩戴德地留下来任你们使唤么?」 楚涟漪微微有些吃惊,她虽并不以为陆芷昭会就此乖乖任他们摆布,但好歹态度会服软一些,没想到还是如此强硬。 「叙旧到底结束。」陆芷昭睨视着坐在对面的楚涟漪和唐卓两人,「告诉我瑶华在何处!」 唐卓媚笑道:「告诉你又如何?你的画还在我们手上,你以为你走得掉?」 陆芷昭冷哼一声,勐地运气法术,顿时,远处此起彼伏地想起一阵阵百鬼的哀嚎,随后他们接二连三地飞进阁楼中,就连方才给他们端茶倒水的鬼魂丫鬟也走到陆芷昭身后,赤红着双目怒瞪着唐卓和楚涟漪,只要陆芷昭一声号令,他们便会立刻撕碎这两人。 不一会儿,阁楼里便满是鬼魂了,毕竟是灵体,她的力量无法完全发挥,此时她已经隐隐有些吃不消,但还是强装镇定:「把画给我,告诉我瑶华在何处?」 唐卓和楚涟漪对视一眼,皆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惊讶,但也仅仅是惊讶而已。 「陆姑娘果然就是陆姑娘,若你此时拥有原本的身体,恐怕我是打不过你的,但是……」唐卓轻笑一声,拍了拍手,那些狂乱的鬼魂顿时恢復了理智,纷纷朝着唐卓鞠了一躬,飞出了阁楼。 陆芷昭暗暗咬牙,果然还是不行!然而下一瞬,她便觉得周身一紧,低头一看,好似有一圈看不见的绳索紧紧将她捆住,越来越紧,越来越紧……她本应该感受不到疼痛,但是这深入灵魂深处的痛苦却让她忍不住呻 吟出声。 唐卓看着陆芷昭的样子,对身边人道:「陆商,够了。」 楚涟漪冷哼一声,低声念了几句咒语,陆芷昭立刻如释重负,趴在地上大口的喘气。 唐卓几步走至陆芷昭身边,蹲下 身来挑起她的下巴,笑道:「想来神羽君是从来没有用这咒语对付过你吧,但是他没用过并不代表不存在。嫁给我,是你唯一的选择。」 第091章 唐卓你个混蛋 这才不过是陆芷昭来到唐卓当铺的第三日,但是他们的婚期却已经定下来了,就在半个月后。 「可是我连身体都没有,要怎么同你成亲?」陆芷昭也试图反抗过,但是因为附着她魂魄的画卷在唐卓和楚涟漪手里,法术拼不过,打又打不过,她根本无可奈何。 「身体等成亲以后再夺回来也不迟,反正有我在,任谁也不能欺负你。」若是唐卓之前没有那般对她,陆芷昭到会稍稍感动一下,现在她只觉得这个男人深不可测。 天下首富唐卓成亲,给江湖上各路英雄豪杰和朝廷里的贵族大臣们皆发了喜帖。唐卓今年已然三十岁了,身边不知多少美人,却没有一个有幸能嫁给他的,就算妾这样的名分,他也没有给任何一个女人,但如今他竟然不动声色的要成亲了,一时之间,天下轰动,众人都想看看究竟是怎么样的女人,能降服得住唐卓,让他心甘情愿从花丛里抽身。 当然,这一切陆芷昭自然是不知晓的,她正被唐卓「囚禁」在当铺里,日子过得清闲得很。其实唐卓并没有当真囚禁陆芷昭,但是楚涟漪一直住在这当铺里,她手里又拿着画卷,还能用咒语让她痛苦不堪,陆芷昭是想逃也逃不掉。 不过好在她还可以通过观察来当铺的客人打发时间。这三天下来,她终于晓得了唐卓这家当铺是怎样的一家当铺了——这家当铺既做人的生意,也做鬼的生意,而且无论神袍戏衣,还是旗锣伞扇,照收无误,什么都能当,只要拿着东西当去秦记,必能当到几个钱。 陆芷昭见过的最匪夷所思的买卖,便是有个贵妇来此,抱着一只金毛犬说要当的,唐卓还真给她当了。 后来没多久,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姑娘找上门来,说要把金毛犬赎回来,只是那金毛犬来到当铺后不吃也不喝,第二天便咽气了,那小姑娘立刻嚎啕大哭起来,说自己娘亲早逝,那只金毛是陪她从小到大的玩伴,前几日来的那个贵妇是她的后娘,上个月她爹爹刚娶进门的,因怕狗,金毛又总是对她狂吠,是以十分厌恶金毛。 送走那小姑娘后,唐卓告诉陆芷昭:「那只金毛被送来前多半是让人下了药的,否则那日不会这么乖巧地任由那女人抱着,也不会第二日就咽了气。」 陆芷昭想起那日的情形,那只金毛的确是恹恹的样子。 「这人啊,有时候比鬼,可怕多了。」唐卓感嘆道,他扫了一眼趴在贵妃椅上的陆芷昭,「怎么样,这椅子趴得可还舒服?」 陆芷昭低头扫了一眼身下的贵妃椅——因着比起在阁楼里看楚涟漪吸阳气,还不如在这当铺里看唐卓做生意,但是总坐在柜檯后陆芷昭又觉得很不自在,于是她相中了唐卓身边摆放瓷器的架子。 这架子最顶端平坦得很,又因为太高,没有摆放任何瓷器,于是初时陆芷昭喜欢趴在那架子顶上,毕竟她现在的重量只相当于一片纸,轻轻一跃就上去了。只是有一次,她趴在架子上看唐卓做生意,忽然出声询问,把那来当字画的老头儿吓得不轻,自此以后,唐卓便不许她趴在架子上了,专门在柜檯后放了一张贵妃椅供她趴着。 「一般般吧。」陆芷昭勉强地回答,毕竟她现在的灵体,只有在画中才是最舒服的状态,除此之外,无论趴在哪里都像是趴在平地上一般,「话说,你怎么成天待在这当铺里,你不是天下首富,不去做你的生意,经营这个小当铺是为什么?」 唐卓一脸无所谓地说:「钱嘛,对于我来说,同草纸并没有什么区别,如今我的生意遍布全天下,即便我不招手,也会有人前仆后继地来我送钱,帮我赚钱,所以我便只能开个当铺找找乐子了。」 「你就不怕有人在背后给你使绊子?比如说替你赚钱的人私下里偷偷拿走你的钱?」陆芷昭追问。 唐卓笑答:「我当然怕,所以我让我的美人儿们日日夜夜地监视他们。」 陆芷昭挑眉:「你的美人儿?」 「美人儿,都出来见见你们未来的女主人。」唐卓一拍手,顿时女鬼们从瓷器和香炉里飞出来,站在陆芷昭面前,齐声道:「见过女主人。」 陆芷昭知道唐卓这当铺里藏了不少鬼魂,却不想单单这间小小的当铺里就藏了七只鬼魂,还都是长相清秀的女鬼。 「这里只有七个美人儿,你先认认脸,从左到右分别是一剪梅,二色莲,三株媚,四和春,五步笑,六归云,七娘子。」唐卓看着这些秀气的女鬼,十分满意。 陆芷昭扯了扯嘴角:「这里只有七个,这么说别处还有其他的?」 唐卓微笑着解释说:「没错,我总共有九九八十一个美人儿,现在她们都在外面替我监视着那些人。」 陆芷昭还是觉得有些不可置信,现在神司七零八落势力锐减便罢了,前些年神司年年都要巡游天下的,竟然没发现这邙城有问题? 唐卓却悠哉悠哉地答:「若是神司的人来巡游,那么我便只能放那些美人儿的假了,毕竟她们都是被我封印在器物中的,只要不现形,神司之人是发现不了的。」 原来外界传闻唐卓喜爱美人的确不假,却都是死去的美人,怪不得都三十岁了还娶不到老婆。等等……陆芷昭忽然眼睛一转,其实想一想,她现在还不也只是个魂魄?原来这唐卓的口味这么「变态」?陆芷昭忍不住换了一种目光打量起唐卓。 今日的唐卓穿了一身大红色的衣袍,仔细一看,无论是款式还是样式竟然都同陆芷昭身上的裙子有些相似,只是料子却是一等一的锦缎,上头还绣有金色暗纹。即便现在的唐卓戴回了之前的人皮面具,只是普通的长相,却也遮掩不住他这一身贵气。 唐卓见她打量自己的衣衫,立刻得意洋洋地在她面前转了一圈:「如何?这是我特意命绣娘赶住出来的『情人服』,专门和你配成一对的,好不好看?」 陆芷昭很是无语地白了他一眼,转过身去背对着他。 唐卓像是不得到陆芷昭的赞赏誓不罢休似的,锲而不捨地绕到她面前,陆芷昭又转身,他便又绕回去,陆芷昭于是干脆平躺在贵妃椅上,闭上双眼不理会他,谁知道他干脆也爬上贵妃椅,双手撑在她身边,威胁似的逼问:「快说,好不好看?」 陆芷昭岂会甘心被男人这样玩 弄,当即一抬腿就要踢上男人的命 根,但唐卓身手敏捷得很,一把抓住陆芷昭脚踝:「你这一脚下去,我们冥魍便要断子绝孙了。」 「本来就已经断子绝孙了!」陆芷昭狠狠地瞪着他,拼命想要挣脱,但是因着被他压在身下,根本不好使力,蹬了半晌也挣脱不开。 因着陆芷昭的裙子有一侧是高开叉的,叉口直到大腿处,所以她这一踢,整个修长的美腿便露在了外面。 唐卓享受着手里的绝佳触感,感嘆道:「没想到灵体的手感也这么好,唔……神羽君把你画得这般逼真,不知里面是否也同普通女人一样呢?」他说着,手便不老实地朝她裙里探去。 陆芷昭何时被人羞辱至此过,当即手脚并用地同唐卓撕扯起来。 唐卓本也只是同她开玩笑的,坏笑着将手从她群底拿出,将她两三下制伏在贵妃椅子上,在她耳边轻轻呢喃道:「记好了女人,你是我的东西,只能是我的……」 陆芷昭也轻轻在他耳边说了一个字:「滚!」 「请问……」柜檯外忽然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当铺……还做生意吗?」 唐卓立刻从陆芷昭身上起来,理了理衣冠,若无其事地对柜檯外的客人打起了招唿:「原来是叶姑娘,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陆芷昭气得不轻,躺在贵妃椅上平息着怒火,她的余光一扫,只见架子上那些瓷器里藏着的女鬼纷纷露出一双眼睛来窥视着她,她忍不住坐起身大吼道:「看什么看!」 女鬼们嬉笑着将脑袋缩回了瓷器。 唐卓无奈地扫了一眼陆芷昭:「听话,别闹。」 那被唐卓叫做叶姑娘的客人好奇地朝唐卓身后望去:「那位便是……大人的未婚妻?」 「谁是你未婚妻!我可从来没有答应过要嫁给你!唐卓你个混蛋!你个色鬼!」方才被唐卓当着七个女鬼的面羞辱,陆芷昭也顾不得有外人在场,破口大骂起来。 唐卓也不理会她,转过身来继续问:「我原以为你会晚上过来,每日都给你留了门。」 叶姑娘说:「最近有些不太平,附近的城镇来了个法师,靠给人家捉鬼赚钱,妾身是在外头躲了几日,才敢过来的。」 陆芷昭一听,顿时精神起来,等着这位叶姑娘的下文。此时她才发现,这叶姑娘居然是一具穿着披风的骷髅,眼眶处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第092章 想飞走吗 「那法师厉害得很,妾身有好几个姐妹都死在他手里,因为听闻那法师总是在夜间行动,妾身才赶着在白日里过来的……」叶姑娘说着低下头去,十分悲伤的模样。 「那你可知道那法师的长相?」唐卓追问道。 陆芷昭立刻紧张起来,恐怕唐卓也想到了,那法师多半是未死的神羽君。 叶姑娘摇了摇头:「妾身不知,据说他穿着一件宽大的黑色披风,遮着脸,谁也不知道他究竟长什么样。」 「原来如此,还请叶姑娘节哀。」唐卓用余光扫了一眼身后松了一口气的陆芷昭,道,「姑娘还是先验货吧。」他从柜檯下面的抽屉里掏出一个锦盒,摆在柜檯上推到叶姑娘面前。 叶姑娘小心翼翼地打开那锦盒,一瞧见里面如瀑布般的乌黑长髮,立刻高兴起来,即便她是骷髅,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陆芷昭还是感觉到了她的欣喜。 「多谢大人,这头髮妾身要了!」叶姑娘说完,摘下自己的头顶的兜帽,露出颅骨上稀稀疏疏的几撮头髮,然后将锦盒中的头髮放在自己的头顶上捣鼓了一阵,便成为了她自己的头髮。 接过唐卓递过来的镜子,叶姑娘满意地打量着自己的新头髮,高兴地沖唐卓躬身行了一礼,然后掏出袖中的一个瓷瓶放在柜檯上,走出了当铺。 离开之前,叶姑娘再次转过身来朝唐卓鞠了一躬,而这时的她依然变成了一个妙龄女子,唇红齿白,明眸皓齿,好不可爱。 陆芷昭好奇地问唐卓:「这瓶子里装得什么?」 「阳气。」唐卓答,他将这小瓷瓶放在手里掂量着,「陆商他自己不肯去碰那些男人,便让我拜託其他的精魅帮忙收集阳气,在不杀人的情况下,这一小瓶得收集上大半年,却也只够陆商吸食一个月的。」 陆芷昭嗤笑一声:「真是矫情,她不肯去碰那些男人,那在遇上你之前,楚涟漪都是怎么活的?」 「千万别在她面前提她的本名,否则她会吃了你的。」唐卓挑了挑眉,眼里闪过一道幽光:「她曾对我提过一次,在不必要吸食阳气之前,她总是会忍着,忍到忍无可忍之时,她便会找到某个村落,疯狂吸食村民的阳气,将他们全部杀死,我想……你应该见过那片坟冢了吧?」 陆芷昭点了点头,表情严肃,沉默不语。 「毕竟曾经是神司的人,杀了人总是有罪恶感,于是便将那些因她而死的人全部埋起来,立个无字碑,虽不能当真超度死者,却至少会让她稍稍安心些。」唐卓说完,噗嗤一声笑起来,「自欺欺人道貌岸然,还真符合他们神司一族的作风!」 「的确如此,」陆芷昭也很贊同他说的话,「只是……你这些话有本事当着她的面去说。」 「又不是没说过,她的确很生气,但是她又能对我如何,她还要我给她送阳气呢!」唐卓耸了耸肩,危险地眯起眸子,「到是你,陆姑娘,对于方才叶姑娘说的法师,你可有什么想法?」 陆芷昭冷哼一声:「我怎么知道,这年头能人异士多得很。」 唐卓开玩笑地试探说:「你说有没有可能是你杀的心上人不甘心就这样死去,所以化成冤魂来找你来了?」 「那就来好了,我求之不得。」陆芷昭瞪了他一眼,起身朝内室走去。 唐卓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瓷瓶,吩咐了一剪梅帮他看着店后,自己也跟着陆芷昭进入内室的阁楼里。 彼时楚涟漪正在看书,一身红衣的陆芷昭从她面前晃过,回到画中,片刻后,一身红衣的唐卓又从她面前晃过。 楚涟漪不耐烦地说:「成亲的日子还没到,你们穿喜服做什么?」 唐卓将那装着阳气的瓷瓶放在楚涟漪面前,道:「叶阑珊告诉我,最近邙城附近出现了一个很厉害的法师,专门在晚上帮人捉鬼。」 楚涟漪立刻从书里抬起头来:「神羽君?」 「还不知晓,目前尚未有人瞧见过他的模样。」唐卓目光一凌,「我要你出去转一转,若是有幸遇见那法师,务必将他就地解决了。」 「明白了。」楚涟漪同唐卓的目光同时扫向挂在墙壁中陆芷昭的那幅画。 而画中人只是娇俏地站着,目光威严地扫视着一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地过去,终于明日陆芷昭便要同唐卓成亲了,一群丫鬟姑婆涌上来服侍陆芷昭试喜服,陆芷昭不愿意,两三步便跃上了房顶,任由那些女人大唿小叫地唤她下来。 「怎么了这是?」唐卓本来是出去商讨明日成亲事宜的,得了下人的消息,立刻匆匆赶回来,仰头望着坐在楼顶上的陆芷昭,「谁惹你了心肝儿?」 「心肝儿」三字着实让陆芷昭的小心肝抖了三抖,她从房顶一端的飞檐走到另一端,引来一众下人的惊唿,她却安好地坐在刻着龙头的飞檐上,一只脚翘在另一只脚上,沖唐卓大声吼道:「我不会嫁给你的!」 下人们皆吃了一惊,小心翼翼地注意着唐卓的脸色,以为陆芷昭说了这样的话,唐卓必然饶不了她,谁知唐卓不过无所谓地笑了一笑:「好吧,我嫁给你也可以。」 下人们何时见过如此温柔的唐卓,皆惊得说不出话来,虽说唐卓爱美人,但是如此骄纵一个女子还是头一次。 陆芷昭虽然百般不情愿,但也知道唐卓有万种方法让她听话,她只能最大限度地争取些好处,于是她想了想,又道:「那你先告诉我瑶华身在何处!」 唐卓却说:「你下来我便告诉你。」 「你告诉我我就下来!」陆芷昭瞪了他一眼。 唐卓嘆了一口气,忽然拉过身后一个小厮,跃身踩上他的肩膀,借力飞上楼顶,一把拉住陆芷昭,却不急着将她带下来,而是做事将她推下楼去。 下人们皆惊叫着乱作一团。 陆芷昭也吓得一颤:「我若是重伤,明日便无法成亲了!」 唐卓却一点也不在乎地笑起来:「想飞走吗心肝儿?」 陆芷昭不知他此话何意,挑衅地回答:「是有如何?」 唐卓妖异地勾了勾嘴角,勐地将陆芷昭带进自己的怀里,在她耳边轻声呢喃道:「那我便要折断你的翅膀,让你匍匐在我脚下,无论是身体还是内心,都变成我的东西!」 陆芷昭忽然没有来得觉得恐惧,这个男人是恶魔,他会将她渣也不剩地吞之入腹! 唐卓终于抱着陆芷昭安全落地,下人们一阵欢唿,丫鬟们纷纷将陆芷昭推进房间换衣裳,这一次,陆芷昭没有反抗,而是犹如一个人偶一般,僵硬地任由他们摆布。 深夜,某一大户人家中,一位身着黑色披风的人正在做法,他的身后围绕着一群下人,和一个衣着华贵的夫人。 片刻之后,他身前的房中,传来一声女子的尖叫,随后一个年轻娇俏地女子从房中跑出来,美艷的面容渐渐变成枯骨模样,哀求道:「饶了我,法师你饶了我吧!」 然而那法师却无动于衷,大手一挥,那女子便化作一片青烟消失不见了,地下只留下一堆衣物。 那衣着华贵的夫人立刻走上前来,对法师道:「多谢法师!这恶鬼变成年轻女子的模样,引得我们老爷欢喜,嫁入府中,若非您及时提醒,也许我们老爷现在已经……」 法师道:「如今贵府已没有鬼魂作祟,您的丈夫因为被精魅吸食了阳气,所以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如今精魅已死,他的病也会渐渐好起来的。」 那夫人感激淋涕:「法师要多少报酬?尽管开口!」 「给多少全凭夫人您的喜好。」法师回答,「但是,我只要银票。」 「好好好,我这就命人去给你准备!」那夫人立刻点头应下,「对了,如今天色已经这么晚了,法师不如在我们府上休息一晚再走如何?」 法师摇了摇头:「我急着赶路。」 当神羽君拿着银票从这家府上出来之时,一个人影偷偷跟在了他的身后。 神羽君走了一段距离,到一处宽敞地路口,对着空无一人的周围说:「出来吧。」 「果然不愧是神司的大祭司,」楚涟漪从他身后的巷口走出,「我还以为我把气息藏得很好。」 神羽君转过身看着她:「我并非因为察觉到了你的气息,而是听见了你的脚步声。」 楚涟漪自嘲一笑:「原来祭司大人不光法术高强,身后也很不错啊。」 神羽君点了点头:「同你比起来也许还不错。」 「你!」楚涟漪刚想发怒,但想起此行的目的,立刻压下怒火,冷笑一声,「陆芷昭果然没能杀死你,但是……你身边那个小跟班呢?不会是代替你被陆芷昭杀了吧?」 神羽君的眼神暗了暗。 「果然如此!那你的心上人可真是心狠手辣呢!」楚涟漪一看神羽君这副神色便知道是如此,「我说,你爱的女人三番五次勾引男人,手上还沾满了鲜血,这样的她,你还爱吗?」 第093章 我想你在我身边 「我爱不爱并不需要告诉你,」神羽君缓缓摘下兜帽,露出满头的银髮和俊朗的容颜,「她在哪里?」 楚涟漪缓缓勾起嘴角:「你不需要知道她在哪,因为你,再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说完,她勐地朝神羽君冲过去,五指化作利爪,刺向神羽君的脖颈。 远方响起一阵鸡鸣,一轮红日逐渐从东方升起,飞鸟挥舞着翅膀从朝霞里飞过,唐府开始忙碌起来。 直到下人们一股脑涌进阁楼,将陆芷昭打扮妥当,又簇拥着她离开阁楼,朝更深处走去时,到现在陆芷昭才知道,原来当铺里的小阁楼只是唐卓诺大府邸的一个小小后院,只有一扇不起眼的偏门连接着,而出了这偏门后,一片富丽堂皇简直如同缩小的皇宫! 因着陆芷昭本就在唐府,按理说直接拜天地即可,但他天下首富唐卓的婚礼怎可就在府中小打小闹似的结束?于是唐卓便决定让轿子从唐府后门出,绕着整个邙城转三转,再从正门进,行礼入洞房。 要知道如今邙城是除了都城以外最大最繁华的城镇了,绕一转都要大半个时辰,绕三转更是要花上大半日,为了不错过吉时,陆芷昭一大早便被唐卓抓来梳妆打扮。 而给陆芷昭打扮的不是旁人,正是他那在当铺的六个女鬼,因着要有人看店,其中一个便没能过来,但光是这六个女鬼也足够让陆芷昭头疼的了,明明是她要成亲,那六个女鬼却自己把玩起她的喜服和头饰来,六个人每人都试穿了一次她的喜服,还有为了抢着带头饰打起来的,还有因为心爱的唐卓成亲所以痛不欲生的。 而陆芷昭就一个人坐在梳妆檯前,一脸看傻子的表情望着着她们。待喜娘一再催促,她们才不慌不忙地给陆芷昭梳妆起来。 从她们的谈话中陆芷昭大约晓得,她们许多人过去都是花坊的女子,要么是被别的女人害死的,要么是为情自尽的,但都长得花容月貌自是不必说,也十分地会打扮,只是具体打扮得如何陆芷昭尚没有机会看见,便被她们盖了盖头推出了屋子。 喜娘见陆芷昭打扮妥当出来,立刻笑呵呵地扶着她朝门外的轿子走去。 老天爷给颇给面子,今日的天气特别好,三月初春,正是万物始发的季节。 唐卓看着一身喜服的陆芷昭坐进身后的喜轿里,他翻身上马,大手一挥,让敲锣打鼓的乐师们奏起来,队伍开始缓缓行进。 天下首富唐卓的大婚之日,即便是邙城平民窟里的小叫花子都知道,因为唐卓之前昭告天下,在游街之时要当街散财,与天下百姓同喜,这下看游街的群众更多了,几乎将整个街道围得水泄不通,扰得两旁的小贩想要做生意也不能。 百姓们从未见过有人成亲散财的,有些人不相信,觉得这不过是唐卓的一个噱头,引得百姓围观,好让他的婚礼更加热闹而已,而的人却深信不疑,说是有熟人的亲戚在唐卓府上当差,看见唐卓命人准备了几百箱的银子放在府中,就是为了今日当街散财。 但是无论唐卓散不散财,光冲着唐卓的名气,人们都是想一饱眼福的。 听着众人的议论,神羽君静静地站在沸腾的人群中,等着花轿的队伍到来。 不一会儿,远处传来一阵阵的尖叫欢唿声,那是花轿的队伍来了,周围的人群更加躁动。 白花花的银子被抛上天空,在艷阳的折射下散发出刺眼的光芒,人们尖叫着伸手去抢,甚至有人推开拥挤的人群追着轿子跑,有人惊讶的发现,在碎银中还夹杂着些许金块! 然而此时的神羽君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现在他的世界里只有那顶大红色的喜轿,还有在红色纱帐中的新娘——八人抬起的奢华喜轿上,红色纱幔的围绕之间,一窈窕的红衣女子坐在其上,尽管她盖着盖头,但是在神羽君的心中,已经能够想像到她那绝世倾城的模样…… 忽然,一颗碎银砸在神羽君的肩膀上,滚落在地,他身旁的百姓立刻推搡着去捡他脚下的那颗碎银。 不知是谁抱怨了一句:「不抢钱就站到一边歇着去,堵在这里耽误事!」 神羽君这才回过神来,默默地退到人群的最后,余光一扫,一身大红喜服的唐卓正笑得春风得意。神羽君的眼神暗了暗,把头上的兜帽拉得更低,转身进入一个无人的小巷。 即便陆芷昭不需要进食,但一直坐在轿子里两三个时辰还是十分不舒服的,再加上接下来的祭祖拜天地,等最终入洞房的时候,太阳已然快要落山了。 唐卓回房换身衣服后还要去招待吃喜酒的客人,陆芷昭一回到房间便要把盖头一把撤下,却被唐卓一句话给挡住了:「乖乖盖着盖头坐到我回来,我便告诉你瑶华在何处。」 陆芷昭一听,立刻乖乖地坐在床边,咬牙切齿地道:「那你快些回来!」 这句话倒是成功取悦了唐卓,他嘴角一挑,几步走到陆芷昭身边,在她耳边低声道:「心肝儿莫要捉急,为夫很快就回来。唔……你现在这幅样子什么也做不了,我真有些后悔没有尽早把你的身体拿回来。」 说完,他隔着红盖头在陆芷昭的嘴唇上轻轻一吻,引来一旁小丫鬟们的窃笑。 「走了。」唐卓满意地扫了一眼陆芷昭,带着一众丫鬟下人们离去了。 周围的动静渐渐消失,陆芷昭悄悄地掀开盖头扫了一眼周围,果然,房间里空无一人,只有两支红烛静静地燃烧着。一想到唐卓回来必然是深夜了,头顶千金重的凤冠着实压得她脖子酸痛,却又无可奈何,若是现在扯下了,唐卓那变态必然又要生气,这样一想,她只能微微侧身,靠在床边,闭目养神。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声响,像是有人进来了。 「唐卓吗?你回来了?」终于要卸下这身行头了,陆芷昭立刻打起精神来,「你答应过的,只要我乖乖坐在这里等你回来,你便会告诉我瑶华身在何处!」 脚步声似乎走到了她面前,但是唐卓却不发一声。 他又在耍她?陆芷昭很是气愤,想立刻掀开盖头痛骂他一顿,但是刚想抬手的瞬间,她又忽然想起惹了唐卓生气的下场,便将手放下,低声下气地讨好他:「你看,我们都成亲了,你总归是要帮我身体拿回来的,早一点告诉我又有什么关……」 话还没说话,头顶上的盖头忽然被人粗鲁地扯下,陆芷昭一愣,唐卓之所以不让她扯下盖头,就是想等会回来慢条斯理地掀盖头,怎么这会儿变得这么随意了? 然而当她抬头望去的时候,整个人犹如遭了雷噼似的愣在原地:「怎么……怎么是你?」 神羽君的脸阴晴不定,没有任何表情:「怎么?不是唐卓让你失望了?」 「才不是!」陆芷昭立刻站起身,关心地问,「你是怎么进来的?有没有受伤?胸口的伤好了吗?」 神羽君并没有回答,只是朝陆芷昭默默地伸出手:「愿意跟我走吗?」 陆芷昭二话不说,扯下头顶的凤冠,脱下喜服,将手放在了神羽君的掌心,紧紧握住。 神羽君的神色终于缓和下来,露出一丝笑容,回握住陆芷昭的手,带着她冲出房间。 「等等!我的画!」跑到半路陆芷昭想起自己的画还在当铺的阁楼中。 神羽君却拍了拍身后,道:「早就找到了,那毕竟是我画的,即便陆商篡改了契主,我也依旧是这幅画的主人。」 握着神羽君的手,看着他高大的背影,陆芷昭第一次觉得无比安心。 离开唐府的註定不会一帆风顺,躲避丫鬟下人并不困难,麻烦的是唐卓那九九八十一个「美人」,幽魂的她们好像无处不在,会突然冲出来想要阻挡两人,但是她们根本不是神羽君的对手,神羽君一个符纸便让她们瞬间灰飞烟灭,让她们连叫声都没能发出。 陆芷昭忍不住调侃道:「你下手还是一如既往的狠。」 神羽君回头扫了她一眼:「彼此彼此。」 陆芷昭知道他指得是卿素那件事,很是心虚地咳嗽了两声:「那我们就算扯平了。」 在陆芷昭看不见的地方,神羽君的嘴角微微露出一丝笑容。 因为喜宴的缘故,来得客人众多,又是江湖朝廷什么人都有,唐府里乱成一片,所以陆芷昭和神羽君很快便逃出了唐府,但是他们前脚刚踏出唐府没多久,身后边传来一阵骚动:「新娘跑啦!来人啊!快去追!」 陆芷昭心头一跳,忍不住回头去看,神羽君却对她说:「别回头,一直朝前跑!」 神羽君脚下的速度极快,陆芷昭稍稍有些跟不上,于是她说:「要不我回画里?免得拖了你的后腿。」 神羽君则紧紧握住她的手不放:「我想你在我身边。」 第094章 你还爱我吗 穿过街巷,越过城墙,沖向森林里不知名的远方。 他们紧紧握着彼此的手,头顶是灿烂的星空,脚下是广阔的大地,身边是深爱的情人,他们恍若完成了一百年前未能实现的私奔的愿望。 「别跑!站住!」身后的人依旧在穷追不捨。 神羽君早已勘察过此处的地形,拉着陆芷昭冲进一片低矮的洼地,躲进一处浅浅的洞 穴中,那是一处视觉的死角,加上有草丛树枝的遮挡,后来的人根本看不出来,再加上天色昏暗,更不会被旁人察觉。 那洞 穴很窄,两人须得挤在一起才能进去,陆芷昭很是不舒服地趴在神羽君的胸膛上,刚想说:「要不我回画里?」却被神羽君捂住嘴巴。 片刻后,身后的追兵举着火把冲下洼地直直朝前追去,谁也没有注意到身后的洞 穴。 陆芷昭忽然觉得嘴唇有些痒痒,忍不出伸出舌头舔了舔,她这一舔才意识到,自己的嘴上还覆着神羽君的手。 神羽君全身触电般的一颤,转过头来打量着近在咫尺的陆芷昭。 月光如水,清澈皎洁,透过斑驳地草丛照射进来,神羽君情不自禁 地想起方才在喜房中,他掀开她盖头的那一剎那的惊艷。 金子做成的凤冠之下,一张倾国倾城的绝世面容——红的是朱唇和眼角的胭脂,黑的是长发和幽深的瞳孔,白的弹指可破的皮肤。 而此刻这个的美人就在他怀里,一双诱 惑的美眸直勾勾地望着他,被月光照出一片深情。 神羽君再也克制不住自己,勐地伸手将她的头按向自己,迅速低头咬住那枚瑰红的朱唇,先是浅尝,后是深品,压抑了一百多年的欲 望,终于在这一刻得以释放。 陆芷昭吓了一大跳,神羽君竟然敢在这种时候乱来,虽说方才舔了他的掌心的确是她不对,但她又不是故意的! 「唔……会,会被发……发现的!」陆芷昭在亲吻的间隙中断断续续地说道。 神羽君却低低地笑起来:「不会,我张开了结界。」 既然能用结界为什么不早点用!陆芷昭在心里愤愤地想,忽然一个转念,莫非……他就是打算好了在这种狭窄的地方做这种事? 远处的追兵尚未走远,他们却已经火 热地纠缠在了一起,也许是久别重逢的相思之情,也许是今夜的月光太过明亮,竟然让陆芷昭这具没有五感的身体萌生出了一丝情 欲。 陆芷昭向来是怎么想便怎么做,即便地形狭窄,追兵又尚未走远,她却已经大胆地开始拉扯神羽君的衣襟了,修长的手臂如同两条蛇一般滑进他的衣裳里,盘绕游 走…… 「别动!」神羽君终是压制着自己的欲 望将陆芷昭推开,他怕再不推开她自己便真的要忍不住了。 陆芷昭也知道不能再撩 拨下去了,于是双手撑着神羽君的胸口,一脸看好戏地表情上下打量着他,神羽君就如同被恶人蹂躏了的小媳妇儿似的,衣冠不整双眼迷离望着她。 「噗……哈哈哈……」陆芷昭实在忍不住大笑起来。 神羽君有一瞬间的羞赧,撇开目光不敢看她,皱眉抱怨道:「笑什么笑,还不都是因为你……」 夜色渐渐变得深沉,两人再三确认附近没有人了,这才手拉着手从洞 穴里走出。 「我们现在去哪里?」陆芷昭挽着神羽君的手臂,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 「回都城。」神羽君道。 陆芷昭思索了片刻:「瑶华在都城?」 神羽君点了点头。 「你怎么知道的?」陆芷昭追问。神羽君如今孑然一身,他是从何处得到的消息?莫非他在暗中有线人? 「自然是问的陆商。」神羽君回答地风轻云淡,「昨日晚上她找到了我,想要杀我,但是却反被我抓住。」 陆芷昭知道他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里暗藏着多大的危险,怪不得这几日她都没有看见楚涟漪,原来是去找神羽君去了:「对了,你知道那个陆商其实是楚涟漪吧?」 「嗯,问出来了。」神羽君回答。 「可是……楚涟漪说瑶华在都城,这话可信吗?毕竟楚涟漪那样狡诈的人。」陆芷昭担忧道。 「她对陆商的身体十分在乎,捨不得死,更捨不得受伤,所以我很好拿捏她的把柄。」神羽君说,「当然,稍微用了些手段。」 陆芷昭挑眉,颇有些不怀好意地上下扫视了神羽君两眼:「原来我们君哥哥这么坏~」 神羽君对她的阴阳怪气很是不满,皱眉道:「不许这样叫我。」 陆芷昭冷哼一声:「怎么?瑶华和卿素叫得你哥哥,我就叫不得?」 神羽君好笑地看着她:「吃醋了?」 陆芷昭白了他一眼:「难道我吃得醋还少么?神司里几乎所有的女人都喜欢你,偏偏神司里几乎都是女人,每日里看她们打量你的眼神,恨不得吃了你似的。当然,那时候我还恨你来着,没有想那么多……」 陆芷昭说着说着,身旁的神羽君忽然停下了脚步,陆芷昭奇怪地回头看着他:「怎么不走了?」 神羽君低着头沉默了好半晌,才敢直视她的眼睛,问:「那你……现在还恨我么?」 神羽君的眼神太过炽热,以至于陆芷昭也颇为不自在地避开他的目光:「一百年那场战争……毕竟是瑶华挑起的,怪不得你,你封印我也是想继续同我在一起……所以……」 陆芷昭这话太过含蓄,虽然神羽君明白她的意思,但是不够,还不够。 「那你还爱我吗?」神羽君继续追问。 虽说相爱了这么久,但是忽然要她说出这种话,陆芷昭还是很不好意思,她的目光躲闪着,支支吾吾半天,就是不给神羽君他想要的答案。 神羽君的耐心耗尽,一把将陆芷昭按在树上,一只手扳过她的下巴,强迫她抬头直视着他:「说,爱不爱我?」 陆芷昭羞愤至极,闭上眼睛大吼道:「要是我不爱你,我当初早就一刀捅死你了,还等到今日?」 「狠心的女人……」神羽君苦笑一声,轻轻地在她嘴唇上咬了一口。 陆芷昭极力想要逃避现在这种让人脸红心跳的气氛,立刻推开他,转换话题说:「你……你还没告诉我你怎么知道楚涟漪说得就是真话。」 神羽君拉住陆芷昭的手,带着她继续上路:「很简单,逼她发誓即可。」 陆芷昭顿时了悟。 发誓对于普通的百姓来说,只类似于一句玩笑话,通常并不会应验,而对于冥魍和神司的人来说,誓言具有非常强大的力量,类似一种契约,一旦发下誓言,违背者必定当场应验。 「我要她发誓,若是说了假话,陆商的肉 体便会立刻腐烂,她自然害怕得不得了。」神羽君想起那日楚涟漪狼狈的模样,莫名地有些心疼,如果他处在楚涟漪的境地,恐怕也只会同她一样吧。 那一夜,神羽君将楚涟漪抓到自己藏身的一处破庙之中,用结界将她禁锢起来,逼问她陆芷昭的所在,楚涟漪不说,他要作势要在陆商的脸上划两刀,楚涟漪自然吓得不轻,一五一十地都告诉了神羽君。 「我可以放了你。」神羽君拿着匕首在她面前晃来晃去,「但是你要再发誓,我们逃走后,回去劝说唐卓,不许再追我们。」 楚涟漪一脸不情愿:「唐卓怎么可能会听我的?」 神羽君却面无表情地说:「那便是你的事了,你放心,我并非要你发誓让他永远不追我们,仅仅是这一次而已。」 虽然身体受了伤可以吸食阳气让伤口快速恢復,但是阳气只能恢復伤口,却不能让皮肤回到原状,也就是说会留下疤痕,这是楚涟漪无法容忍的,无奈之下,她也只能发誓。 「束缚她的结界会在我离开五公里后自动消失,所以我们再往前走走,她便会自由了。」神羽君说道,「当然,我会相信她的话也是有原因的。之前我还在神司中时,听说过户部尚书和唐卓交好,这几日我听坊间的传闻,说是朝廷哪位大人献给了慕容随风一位绝世美人,慕容随风很是满意,当场封那美人为妃,所以我便想,会不会是唐卓通过户部尚书,把瑶华送去了后宫。」 「可恶!」陆芷昭握拳,「我追问了唐卓那么久他都不肯告诉我!」 神羽君又想起了之前陆芷昭说的那句话——「你答应过的,只要我乖乖坐在这里等你回来,你便会告诉我瑶华身在何处!」 她的语气颇为绵软,甚至还带着点惧怕,一点也不符合陆芷昭的性格,所以一开始他才会如此地不痛快,陆芷昭在他面前都未曾服软过,怎么在那个男人手里过了几日,便这般温顺了? 「你怕他?」神羽君紧张地低头看她,「他对你做了什么?」 陆芷昭摇了摇头:「他并没有做什么,只是……我也不知道……就是觉得,那个男人很可怕……」 陆芷昭什么时候露出过这样的神情,神羽君立刻心疼地将她揽在怀里:「别怕,有我在,没事了。」 第095章 我怕梦里见不到你 「罢了,姑且让他们再逍遥几日。」唐卓坐在房中,悠然地喝着丫鬟端上来的热茶,半点也没有新娘子同别的男人跑了的愤怒和羞恼。 「当真要这么容易放过他们?」楚涟漪倒是颇为气愤,神羽君竟然敢用她最在意的陆商的身体威胁她,简直不可饶恕。 「反正他们要去拿回陆芷昭的身体,这也正是我们需要的,就让他们鹬蚌相争吧。」唐卓无所谓地笑了笑,「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唐卓的新娘在新婚之夜同别的男子私奔一事虽然在那一晚闹得沸沸扬扬满城皆知,但是从第二日起,这个消息就断得一干二净,大街小巷没有一个人讨论此事,好像这件事从未发生过一般。 有些不怕死的好事者悄悄告诉旁人,那是唐卓连夜给全城挨家挨户送了五两黄金,让他们对此事闭口不谈,而若是往后还敢谈论此事,便会掉脑袋。 这传言不知真假,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从第二天太阳升起之时,再也无人谈论此事,日后说起唐卓的大婚,世人只记得唐卓当街散财的大手笔,和那位唐卓养在深闺从未让旁人有幸目睹过的神秘娇妻。 说起来有些可笑,一起拜了天地的男人是唐卓,可一起入洞房的男人却是神羽君,而她又曾经做过慕容随风的妻子。这么一想,她竟然都成了两次亲了,却都不是真正想嫁的男人。 窗外的阳光已经变成了昏暗的橙色,是日落的时候了。这几日神羽君为了躲避官府的追查和唐卓的暗中跟踪,皆是夜里赶路,白日休息,今日凌晨之时,他们到了源城,选了一家不起眼的小客栈入了住,神羽君随便吃了点东西便上 床睡觉,一直睡到日落。 若非受了伤,陆芷昭是用不着休息的,是以神羽君睡觉的这段时日她便无聊得很。颠倒日夜地赶路非常辛苦,且神羽君前几日才又放了心头血重新改变了画的契主,身体虚得很,陆芷昭更不想打扰他,于是便自己给自己找乐子,比如现在,她给神羽君的头髮上扎起了六个小辫子,每个小辫子的编发都不一样,保证是时下最流行淑女髮髻…… 「嗯……」神羽君皱眉低 吟一声,似是要翻身又没有翻身。 观察了神羽君这么多时日的陆芷昭知道他这是要醒了,立刻一个翻身爬上 床,侧身睡在他身边,一只手撑着脑袋,另一只手在他胸口画着圈圈,从裙摆开叉出露出的修长大腿挑 逗般地压在他的下半身,用十分娇嗲妩媚地声音轻声说道:「公子,你醒了?昨晚睡得可还好?」 神羽君无语地扫了她一眼,用半睡不醒的慵懒嗓音说:「都玩儿了几日了,还没玩儿腻?」 「没意思!」陆芷昭白了他一眼,十分不满地娇嗔道,「这招我的确玩儿了好几日了,但是哪一天你配合了我的?第一天你以为我被人悄悄掉包了,吓得差点扯了伤口;第二天你说你没睡醒要继续睡,让我别闹;第三天你像看傻子似的看着我,说肚子饿了要去吃饭;第四天……」 看着陆芷昭这副一本正经的样子,神羽君忍俊不禁,宠溺地摸了摸她生气嘟起的小脸:「好好好,重新来一次!」 神羽君说重新来便真的就躺下了,闭上眼睛,装作还在睡梦中的样子。 陆芷昭虽然很嫌弃他这般敷衍的演技,却也还是美滋滋地摆出刚才那般魅惑的模样:「公子,你醒了?昨晚睡得可还好?」 神羽君半眯着眸子侧头瞧着她:「不好。」 神羽君不按套路走,陆芷昭有点懵,一时之间竟然接不上话来,原本她心里头的情景是这样的,她是花坊的风尘女子,他是俊俏的买醉客人,她故意挑 逗地问他昨夜睡得好不好,他只要回答一声好,然后两人缠 绵一阵,这戏也就结束了,神羽君便该起床了,但是神羽君却说「不好」…… 见陆芷昭一副纠结的模样,神羽君实在不忍心难为她,一把将她压倒在床上,用略带沙哑的声音说道:「因为姑娘实在是太美了,我着实不忍入睡,怕在梦里见不到你。」 如果此时陆芷昭拥有常人的身体,必然已经是面红耳赤了,她不敢相信,往日里毫无情趣,连吻技都是零的男人竟然会说情话?而说得这般让人心动! 陆芷昭双眼狼一般地冒着绿光,反把神羽君扑倒在床,一阵勐亲…… 好在后面的场景与陆芷昭之前盘算好的并没有出入,撩起神羽君一身火后,陆芷昭便若无其事地从神羽君身上逃开,装模作样地理了理衣襟,从行礼里掏出一张银票扔在神羽君大敞开地胸膛上:「这是昨晚的钱,你让我很满意,以后我还会找你的。」 这角色忽然地翻转让神羽君有一瞬的茫然,但很快他反应过来,这是陆芷昭在报方才他说「不好」二字的仇,都一百年了,她这锱铢必较的小毛病还是没改。 神羽君忍不住笑出声,准备起身穿好衣衫,却见陆芷昭要出门,他立刻叫住她:「你要去哪?今早订房你时你在画中,店小二并未见过你,你此刻出去若是被怀疑了……」 「我自有分寸,你赶紧洗漱,我去让人送饭上来,这样你洗漱完后就可以直接吃饭了。」陆芷昭给他抛了媚 眼,转身出了门。 现下离饭点还差了些时辰,客栈大堂里的客人尚不是很多,当陆芷昭扭腰小蛮腰从二楼的客房下来之时,掌柜和全大堂的客人皆目不转睛地痴望着她,正在给客人倒茶的店小二把热茶撒了一桌。 陆芷昭早就习惯了这些目光,笑着走到柜檯前,对掌柜道:「准备些清淡可口的小菜端到地字三号的客人房里去。」 那掌柜笑得满脸褶子都出来了:「是是是,只是……姑娘,我记得那地字三号房的客人只有一人,订的也是单人的客房,你是?」 「是啊,我们只需要一张床就够了。」陆芷昭沖他眨了眨眼。「他付了我钱的。」 旁的客人皆竖耳朵听着陆芷昭和掌柜的谈话,想知道这么个花容月貌的姑娘究竟是个什么身份,一听她这样说,顿时明白了,原来这女子是花坊里来的,原本还对陆芷昭有些想法的人都没了兴趣,甚至看她目光也变得有些轻蔑。 「我这就让小二送上去。」那掌柜的也是如此,只是他对陆芷昭没了兴趣,对地字三号房里那穿着披风、看不见脸的男人很是好奇:「对了,姑娘可瞧见那男人的长相了?他来时带着兜帽看不见面容,很有些可疑呢!」 「可疑?不让别人瞧见自己的脸便是可疑?掌柜的莫不是以为他是朝廷的通缉犯?」陆芷昭噗嗤一声笑起来,「那男人只是长得丑罢了,脸上好大一个疤,第一眼看见他的时候我也吓了一大跳!」 掌柜失望地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啊……」 过不多久,店小二端着饭菜上了二楼,敲响了神羽君的房门,神羽君看着陆芷昭不怀好意的眼神,心里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带起兜帽开了门,再转过身来时,陆芷昭已经回到了画里。 那店小二先是贼眉鼠眼地朝房间里打量了一番,见只有神羽君一人,以为陆芷昭是回去了,将饭菜放在桌上后,悄悄地问他道:「客人,方才那位姑娘是哪个花坊的?叫什么名字?多少钱一晚?」 神羽君一听,顿时大怒:「你在胡说些什么!给我出去!」 那店小二碰了一鼻子灰,愤愤地瞪了神羽君一眼,一边朝门外走,一边小声嘀咕道:「不说就不说,厉害个什么劲?丑八怪……」 待店小二离开,神羽君关上门,语气不善地对陆芷昭说:「出来,给我解释一下你方才下去都说了些什么。」 「我不出来!」陆芷昭的声音从画中传出,「我就是想……打消他们对你的怀疑罢了……」 「那你是怎么对他们介绍自己的?」神羽君冷着脸,打开画卷,只见陆芷昭果然躲去了假山石的背后,他大手一挥,那假山石瞬间消失不见,陆芷昭只觉得背后一空,再一扭头,果然撞上了神羽君那张冷若冰霜的脸。 「我……我还能怎么介绍啊!你本就是一个人入住的,忽然有个陌生女子出现在你的房中,除了那种情况,还能是什么?」陆芷昭可怜巴巴地抱着亭子的石柱,「假山没了,你好歹给我留个亭子!」 「你想要我再给你画回来便是了。」神羽君无奈嘆了一口气,「但是,下次不许再这样说了,我不允许你如此贬低自己。」 「哦……」陆芷昭可怜巴巴地望着他,心底还是暖洋洋的,想起神羽君的第三次受伤的心口,她又接着说,「假山还是不要画回来了,毕竟你受了伤,还是不要多费法力了。」 神羽君挑了挑眉:「多费法力?那是陆商自己法力浅薄而已,不过才一个假山。」说完,他拿起笔沾了墨,眨眼间假山便回来了。 第096章 相公 原本还十分心疼神羽君的陆芷昭顿时翻了一个白眼,但是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家男人帅气得很,忍不住飞出画卷冲进他怀里,狠狠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心肝儿,你迷死我了!」 神羽君的心被她这句话填得满满的,嘴角止也只不住地上扬,却还故作冷静地说:「比起『心肝儿』,我更希望听见你叫我『相公』。」 陆芷昭故意吊他胃口:「可是我们都没有成亲啊,还不是夫妻呢。」 神羽君皱眉:「那有什么关系,你一百年前便是我的人了。」 陆芷昭从他身下跳下来:「我不管,你我一天不拜堂,就还不是夫妻!」 神羽君立刻说:「那我们现在就拜天地!」 陆芷昭却又道:「不行!拜了天地也入不了洞房,还是不算夫妻!」 神羽君瞬间阴了脸,压下心头的不满,终是松了口:「好,待我们拿回你的身体,就立刻拜堂成亲,入洞房!」 最后三个字神羽君咬得很重,想起入洞房会做些什么,她立刻又不好意思起来,转过身去不敢看他。 「怎么?方才不是还嚣张得很,现在到害羞起来了?」神羽君一语说中她心中所想,两步绕到她身前,想看她羞赧的可爱表情。 陆芷昭支支吾吾了半天,终是媚态横生瞄了他一眼,朱红色的娇唇里吐出来两个字:「相公……」 不过两个字,便让神羽君全身酥 软,一把挑起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望着自己:「再说一次。」 「不说了!」陆芷昭傲娇道,「好话不说第二遍!」 神羽君低下头来,用嘴唇轻吻着她的嘴角:「昭昭,求你了,再说一次,我想听。」 他竟然为了这种事低声下气地求她?! 陆芷昭一边觉得好笑,一边又满满地甜蜜,娇滴滴地又说了一遍:「相公~」 神羽君再也忍不住,勐地将她拥进怀里,心底的满足感从胸口一直涌到眼眶,他等这两个字,等了一百年。 陆芷昭感受到他情绪的波动,趴在他怀里问:「怎么了?不会激动哭了吧?」 「怎么会!」神羽君被她戳穿心思,忍不住低笑两声转移话题:「方才不是还不愿叫,怎么忽然就愿意了?」 陆芷昭沉默了片刻,把头埋进他的胸膛里,伸手抱住他劲瘦的腰,闷声闷气地说:「因为我怕……万一我们拿不回我的身体,岂不是都不能成亲不能叫你相公了?我不要……不管能不能拿回身体,我们都要在一起,其实我觉得,即便现在这样……也不错……」 神羽君心头一紧:「不会的,我们一定能拿回你的身体,也一定能够一直在一起。」 陆芷昭并没有因为神羽君的安慰而觉得心安,未来的事谁也说不准,但至少这一刻的相拥是真实的,他们彼此的爱是真实的,眼前的神羽君是真实的。 既然来了源城,那不如去游一游旧地,陆芷昭这样提议道,虽然神羽君很想早些回到都城拿回陆芷昭的身体,毕竟早一天让陆芷昭的灵魂归位,她身体受损的可能性便要小一些,但是又见陆芷昭如此兴致勃勃,实在不忍心让她失望。 虽然已经过去了三四年,但是陆芷昭依旧清晰地记得封印她的那颗树在什么地方。故地重游,她拉着神羽君一路欢快地蹦蹦跳跳,全然没有被封印了百年的孤独与忧伤,倒是神羽君,一副罪孽深重的模样,一路上都没说过几句话。 陆芷昭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上下扫了他两眼:「我都不在意了,你还在意些什么?这一百年我们过得都不好,扯平了扯平了!」 「不一样。」神羽君的眼神暗淡下来,「虽然我转世了十九次,听起来骇人,但因着我心里头有个方向,我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所以不觉得难过,但是你不同。在被封印地这一百年里,留给你的只有等待,你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尽头……」 陆芷昭一脸无语地望着他:「你想多了,我一直在封印里沉睡,直到楚涟漪打破封印放我出来……」 神羽君愣了一愣,不可置信地问:「一直在沉睡,从未醒来过?」 陆芷昭无辜地点了点头。 现在轮到神羽君无语了,不再谈论这个话题,几步上前去打量之前的结界。 就在神羽君转过身去的瞬间,陆芷昭原本上扬的嘴角瞬间抿成一条直线——那些无数个寂寞又绝望的日夜,她一个人默默承受便好了…… 见神羽君一直拿着那条断开的结界布条思考着什么,陆芷昭好奇问:「在想什么?」 「其实,我封印你的两个地方都是有讲究的,封印你灵魂的所在,与封印你身体的所在,也即是冥魍的禁 地,最后是都城的神司,这三个地方分别成三足鼎立,共同形成一个巨大的封印,镇压着这天下的恶鬼。」 陆芷昭疑惑道:「怎么?难道这天下还有什么厉害的恶鬼需要你费这样大的力气去封印?」 神羽君摇了摇头:「倒不是什么厉害的恶鬼,只是我有些在意你们冥魍的百鬼阵,整个森林的坟冢,若是忽然暴动起来,后果难以估量。」 陆芷昭吃了一惊:「难道一百年前你们没有把百鬼阵的鬼都清除吗?」 神羽君苦笑一声:「当日神司与冥魍大战之时,百鬼阵已无一鬼,想来是你爹爹用了什么法子将那些鬼转移或者沉睡了,总之当日我们在森林里寻了三天三夜,没找到一只鬼。」 陆芷昭灵机一动:「你便是那个时候将我的身体放进洞 穴里去的?」 「没错,那用梵玉做成的棺材也是以制作结界封印此处为藉口打造的。」神羽君抬起头,看着头顶的星河,忽然勾了勾嘴角,「当时我已然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所以那棺材制作得十分粗糙,不然,我还可以做得更加精緻些,那样才配得上你。」 「那棺材……是你亲手做的?」陆芷昭心疼地望着他。 「是,因为是你要用的东西,我绝不会假借人手。」神羽君转过头来望着陆芷昭,他的眼睛藏着一片星空,那是比头顶的星星还要迷人的东西。 陆芷昭走近他,环抱着他,脑袋在他胸口蹭来蹭去,小心翼翼地避开他心口的伤。 神羽君任由她撒娇了许久,道:「好了,天快亮了,我们抓紧时间赶路吧,后日晚应该就可以到都城了。」 陆芷昭却一直赖在他身上不肯走。 「怎么了?使小性子?」神羽君好笑地捏了捏她的脸颊,「刚从禁 地回来那会儿你不还是火急火燎地要去把身体拿回来?怎么现在又不急了?」 「我不想回都城……」陆芷昭想了想,还是觉得说出心中所想,「不止是害怕拿不回身体,更害怕……见到夜影。」 「夜影?」神羽君皱眉起头,因为他对这个名字十分陌生,一无所知。 「那是与我定下死契的恶鬼,那日……生死关头,我不得已召唤了他,以灵魂为代价,让他协助我杀了你,」陆芷昭十分艰难地说:「否则你以为凭我一人的力量可以敌得过你加上九阶神使的力量?」 神羽君思索片刻后道:「你们两个人我打不过,但是只一个夜影,也许我还是打得过的。」 「可是我并不希望他死!」陆芷昭立刻说,「从一百年前一直到今日,若是没有他,我绝不会活到现在,而且我相信,此刻他虽然不知我的魂魄身在何处,但一定跟随在我的身体旁边!」 陆芷昭这种对夜影发自内心的信任让神羽君很是不满:「那你究竟是要他还是要我?」 知道神羽君有了小情绪,陆芷昭立刻亲了他一口:「自然是要你啊,我不会杀你,那么我和他的死契便完成不了,不知若是毁约的话,他会不会一口吃了我……」 「他敢!」神羽君的眼底闪过一丝杀气。 「所以说我才不想这么早回都城啊!」陆芷昭纠结不已,一边是心爱的神羽君,一边是守护了她百年的夜影,无论是哪一边她都不忍心伤害。 神羽君见此,握住她的手:「逃避不是办法,等真见到他再同他谈条件吧,总之我不会让他伤害你,更不会让他杀了我。」 陆芷昭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初春的夜风再没有了寒冬的刺骨,神羽君和陆芷昭两人牵着手向前走着,享受着这段亲密无间的沉默。 回忆起往事,陆芷昭忍不住笑起来:「其实之前你同夜影交过手的,还记得吗?有人大白天地就在源城驭鬼企图暗杀你。」 神羽君也忍俊不禁 地勾起了嘴角:「是啊,某些人连续换了三个身体,就为了接近我。」 陆芷昭娇嗔地白了他一眼:「你也真是敢说,卿素也便罢了,我附身姜雪和方越婵也是为了接近你?切!」说完,她忽然想起了什么,惊讶道:「你怎么知道我换了三个身体?」 神羽君意味深长地扫了她一眼:「你还真以为自己的演技完美无缺?」 第097章 你是不是早就看上我了 一个人,无论再怎么隐藏,也藏不住她情不自禁的小动作,从姜雪到卿素,再到方越婵,她都喜欢坏坏地勾起一边的嘴角,狡黠中带着邪恶的模样,很是可爱,让人心痒难耐。 陆芷昭以为神羽君不知道,起先他的确不知道,但该说她是太过自信还是太过自负,竟然敢明目张胆地来到他身边。卿素和姜雪有些相似,只是彼时神羽君并没有在意,或者说,他故意不让自己在意,因为姜雪是碰不得的,而卿素却是他命定的妻子。 他一直相信天意。曾经相爱的两个人,只有前世修满了缘,才能在今世同床共枕,如若今世无法在一起,那么就等来世,来世的来世。好在这一次,神明依旧眷顾他。 她以为他在利用她,用爱情诱 惑她,可是她并不知道,情爱根本分不出输赢,如果只是一场战争,最终的结果只会是两败俱伤,但他心甘情愿陪她同归于尽。 「是你的玉镯。」神羽君说道,脸上挂着有些感慨的笑容,「在你还附身于姜雪之时,我们曾有一次……唔,亲密接触,那时候我偶然瞧见了你的玉镯,当时只觉得那乌黑的色泽与神司里汉白玉的纯白格格不入,还并没有想太多。」 陆芷昭恍然大悟:「然后我挑战于飞那次,昏迷了过去,御医给我把脉的时候,你多半又瞧见了我的墨玉镯吧?」 神羽君点了点头:「那玉镯样式独特,我确信和姜雪手上的那枚相同,只是我原以为那是你救了姜雪后,姜雪送与你的,但我询问了旁人后,发现你从救下姜雪后便再没有出去神司过,你们根本没有机会见面。」 陆芷昭耸了耸肩:「我以为我把玉镯藏得很好,即便你知道卿素有,也不会知道姜雪和方越婵会有。」 「昭昭,你低估了为夫了。」神羽君挑起眉梢好笑地扫了她一眼,「后来你进宫选秀那次,其实我一眼便认出了你,倒不是说长相,也许是气质,你站住那群女人中间,简直鹤立鸡群,她们加起来也比不上你的十分之一。」 陆芷昭听着了这话心里甜蜜无比,走路都有些飘飘然。 「我说要看手相,不过是找藉口看一看,你是否带着那玉镯。」神羽君接着说,「果然,我要查看你的手相之时,你十分戒备,后来我强硬地拉住你的手,终于发现了那枚玉镯,而彼时卿素的手上已经没有了那枚玉镯,就在她追蜜萝后昏迷失忆的那一晚。」 陆芷昭好奇地追问:「你既然早就知道我有问题,为什么不同慕容肃说此事呢?或者……当初兰妃为难我的时候,就应该顺着她的话让我落选才是啊?」 神羽君沉吟了片刻后,道:「也许是感觉吧,我虽当时晓得你多半是个恶鬼,辗转附身于这些女子身上,恐怕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但就是不想拆穿你,反而想更加地接近你,所以当时我给自己找了个藉口——我这样帮你是为了更好的监视你,想看看你究竟要做些什么。」 陆芷昭立刻不怀好意地用胳膊肘戳了戳他的腰:「老实说,你是不是早就看上我了?」 她以为神羽君听到这话,怎么也得面红耳赤一阵,谁知道神羽君也同样意味深长地回答:「是啊,我一百年前就看上你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没有得到想要答案的陆芷昭不依不饶,撒泼地抱住他,双手挂在他脖颈处:「说嘛说嘛!」 神羽君无可奈何,只得羞赧地清了清嗓子:「我这一百年就是为了你而不断转世,自然第一眼便对你有了好感,但那时你的身份是慕容随风的女人,我能怎么办?」 「哦……」陆芷昭横了他一眼:「所以那时候才说出那样伤人的话?」 想起那时候对陆芷昭说的话,神羽君也很是后悔,但是既然提起了慕容随风,神羽君也有些不满:「那时候的确是我不对,只是你几次三番地勾搭旁的男人,我也很生气,你看,除了慕容随风,还有流光,慕容肃,现在又来个唐卓……」 「等等等等!」陆芷昭急忙辩解,「慕容随风那个我承认,因为我要他带我进京,因此必须要获得他的喜爱,但是流光、慕容肃和唐卓都不是我故意要勾引的!流光他喜欢男人,跟我只是逢场作戏,故意想陷害我!慕容肃之所以那时候很喜欢我的样子,是因为夜影附了他的身,唐卓更是他自己……」 「什么?原来还有一个夜影?」神羽君敏感地抓住了她话里的漏洞。 被心爱的人误会实在是不爽,于是陆芷昭反击道:「你还好意思说我?你自己还不是到处沾花惹草?兰妃卿素我就不说了,整个神司的女子都想嫁给你不是吗?就因为天女身份,我差点死在她们手上!」 神羽君皱眉:「怎么能怪我?我要是早些知道此事,必然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 陆芷昭更是气愤:「我要是有自己的身体,有足够强大的力量,我还会需要依附其他男人?」 两人皆怒目而对,彼此都觉得自己有道理。 最终,神羽君率先软态度,嘆了一口气:「好好好,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这么优秀,让其他的女子觊觎。」 陆芷昭噗嗤一声笑出来:「有你这么道歉的?明明就是找藉口自夸!」 朝阳一点点从东方探出头来,耀眼又温暖,今日又是美好的一天。 红墙绿瓦,盛世繁华,买卖吆喝,人山人海——都城原本便该是模样,然而此时的都城,访市全歇,摊铺紧闭,大街上空无一人,只偶尔听见只剩犬吠和乌鸦的叫声,确然有红墙绿瓦,雄伟的琼楼玉宇,却嗅不到一丝人烟气息,似乎这是一座空城。 两日后的黄昏,神羽君和陆芷昭一起回到了都城,但是却觉得一切都变了。 陆芷昭看了一眼天色:「现在不过申时末,照理说正是坊市热闹的时候才对……」 神羽君警觉地扫了一眼空无一人的街道,说:「无论如何,先找个地方过一晚再说。」 「都城的眼线众多,我们看我们只能在外面露宿了」陆芷昭思索了片刻,「对了,先跟我去个地方!」 穿过西市,顺着宽阔的草地继续向西,便渐渐能看见一处城墙和高大的城门,陆芷昭拉着神羽君弯下腰,躲在半人高的草丛里,避免被守城门的士兵看见。 「来这里做什么?」神羽君压低声音问道。 陆芷昭答:「等天黑你就知道了。」 太阳渐渐落上,整个天地都被笼罩在黑色的夜幕中,远处传来一阵野兽地嚎叫,夜晚开始了。 「这里是投放死尸的地方,差不多算是一个乱坟岗,寻不到身份的死者多半被扔在此处或是护城河里。」陆芷昭一边说,一边拉着神羽君渐渐靠近一个斜坡。 神羽君道:「我自是知道的,过去我隔段时日会让神使来清理这里的鬼魂。」 陆芷昭回头沖他眨了眨眼:「对,我们就是来问这些鬼魂消息的,这里总有些宫里的人,抓一个来问便是了,你最好张开一个静音结界。」 一道幽蓝色的光芒从神羽君的周身散开,不断扩大,笼罩在了周围。 下了斜坡,快走到护城河之时,果然看见一个个鬼魂从护城河里爬了出来,在岸边迷茫地游 走,与上次陆芷昭看见的情形并无两样,但是很快她就发现,这些鬼魂的数量远远多过了她上次看见的,她忍不住惊嘆一声:「怎么会这么多恶鬼?难道现在的神司都不清理了?还是说……枉死的人更多了?」 听见陆芷昭的声音,鬼魂们纷纷将视线转向陆芷昭和神羽君,有些正张牙舞爪地要冲他们扑过来,但是在离他们还有三丈远的时候便被结界隔在了外头,而但凡他们身体碰到了结界的地方,全都像是被烫伤了一般滋滋地冒着烟。 「也许是两者都有。」神羽君沉着脸说道,他的视线一扫,便瞄见了躲在一处草丛后穿着太监衣裳的鬼魂,于是立刻抬手,用法力将他拉进结界。 「别杀我别杀我!」那小太监不过十四五岁的模样,一副吓破胆的模样。 陆芷昭失笑道:「你已经死了,我们还要怎么杀你?」 似乎上次她抓到的那个宫女也叫着要她饶命来着?明明已经是一只鬼了,却依旧害怕活人,还真是没什么出息。 「那……那你们抓我干嘛?我……我已经死了呀!」那小太监抱着头,坐在地上瑟瑟发抖。 「我们想问你一些事情,只要你老实交代,我们便不会伤害你。」陆芷昭如是说道,心里想得却是:不一定,待会看心情。 「只要……只要是我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们!」小太监悄悄从手臂的缝隙里打量着陆芷昭和神羽君,心里暗自猜测他们的身份。 神羽君将自己的兜帽拿掉:「不用猜了,我是神司的大祭司,旁边这位是我的夫人,我们想问你关于最近皇宫里发生的事。」 第098章 反正有相公你在 夫人?谁是你夫人?陆芷昭用眼神傲娇地扫了一眼神羽君,神羽君装作什么也没看见。 「原来是传说中的祭司大人!」小太监恍然大悟,忽然露出崇拜的神情。 陆芷昭好奇问他:「什么叫『传说中的』?」 那小太监已经完全没了初时的害怕,十分高兴地回答说:「我是今年年初才入的宫,那时候神司已经不再如过去一般强盛了,虽然先皇说祭司大人要篡权夺位所以派人追杀大人,但是私下里前辈们都十分敬仰大人……」 神羽君出于礼貌听了一段,终是不耐烦地打断他:「我们想知道最近新入宫的那位妃子的事。」 那小太监立刻回答:「你们是要问那位昭贵妃的事吧?」 「昭贵妃?」神羽君和陆芷昭异口同声地问。 「是啊,就是吕大人在上个月献给陛下的那位美人。」小太监说。 神羽君轻声对陆芷昭解释道:「吕大人就是我之前同你说的那个户部尚书。」 小太监接着道:「听说她的名字与陛下早逝的那位皇后同名,脸上有朵花儿似的的胎记,长得倾国倾城,所以陛下立刻就将她立为了贵妃,与赵贵妃、方贵妃平起平坐呢!」 陆芷昭同神羽君对视一眼,之前陆芷昭附身于姜雪时用得艺名便是「陆芷昭」,这小太监又说她「脸上有朵花儿似的的胎记」,应该就是冥魍的印记无疑了,这昭贵妃肯定就是用了她身体的瑶华。 原来慕容随风将死去的姜雪立为了皇后,果然痴情得很,只是还有一件事情她不大明白,她问那小太监:「赵贵妃是宰相之女赵紫珮没错吧?那方贵妃又是谁?」 小太监回:「就是礼部尚书方浩然的二女儿方越兮啊!」 方越兮?! 陆芷昭万万没想到,难道是因为慕容随风没能娶到方越婵,所以娶了方越兮?但是她转念一想,慕容随风并非这么感情用事的人,当初她让漏迟私下里联繫宰相赵博满帮助慕容随风夺位,所以赵博满如今功不可没,他的女儿又是慕容随风的正妃,在朝中少不了一人独大,慕容随风多半是想找个人平衡一下他的势力。 因为好歹方越婵同慕容肃同归于尽,其弟方越伦又给慕容随风开了宫门,所以方家也算是功臣,娶方越兮与赵紫珮平起平坐便是给方家莫大的脸面,加上皇后之位又给了已故的姜雪,世人皆会赞扬慕容随风的帝王情深。赵博满就算想抱怨也不能,毕竟他的宰相位置不变,且女儿也是除了后位以外最大的贵妃,只是这贵妃并非只有她一人罢了。 而如今忽然又冒出来一个昭贵妃,方浩然没有野心,方越兮没什么脑子也就算了,赵家人必定万分不满,并且看情形,慕容随风很是宠爱瑶华的样子。 「哎呀,只是那昭贵妃长得好看是好看,但是心思忒狠毒了,听公公们说,她同过去的兰妃一模一样!善妒不说,还心狠手辣,进宫以后不知弄死了多少妃子美人……」那小太监感嘆道。 陆芷昭忽然想到了什么,剎那间白了脸色,她扯了扯神羽君的袖角:「瑶华如今成了慕容随风的妃子,那么他们会不会……」 神羽君也想到了此事,脸色很是难看:「罢了,事已至此,只求尽早拿回你的身体了。」 一想到自己在路上还不停磨 蹭浪费时间,陆芷昭便十分后悔,她可怜巴巴地望着神羽君:「你会嫌弃我不要我吗?」 神羽君捏了捏她的脸颊:「我只担心你会跟哪个男人跑了,只要你是爱我的,其他怎样我无所谓。」 陆芷昭懊悔至极。 小太监一脸茫然地看着他们,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 神羽君扫了他一眼:「那神司如今怎么样了?」 小太监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神羽君的脸色,道:「现在已经……没有神司了……」 神羽君皱眉:「什么意思?」 小太监不停挠头:「我也不知道,似乎是神司里有人说昭贵妃身份不祥,周身有恶鬼相伴,劝陛下不要被美色所蛊惑,但是陛下不仅不听,反而大发雷霆,将所有的神使都关进了大牢里,现在有没有被放出来就不知道了。」 是了,神司里一定还有人知道冥魍一族的样貌,这并不奇怪,至于所谓的「周身有恶鬼相伴」,想来应该就是夜影了。 「所以,都城变成如今这幅样子,也是因为没有了神司的保护?」神羽君又问。 「是啊,许久没有神司巡游,都城里出现了好些夜晚恶鬼伤人的事。」小太监说着,朝他们身后看去,「你们瞧,他们都跑去坊市了!」 陆芷昭和神羽君回头一看,果然!怪不得那些坊市早早便关门了,就在他们询问小太监的这会儿功夫,许多恶鬼都跑进了坊市,不除不行。 陆芷昭考虑了半晌,问小太监:「你是为什么留恋阳间?」 小太监的神色落寞下来:「本来我是不想进宫当太监的,哪个男人想进宫当太监呀,但是我爹娘早逝,只留眼瞎的婆婆把我拉扯带大,当时家里穷的揭不开锅,正巧宫里招太监,说是只要进宫,当场便发一两银子,所以我便咬牙去了……我进宫当太监也是偷偷瞒着婆婆的,骗她说我在宫里当侍卫,她若是知道我……我成了太监,气也气死了……」 「所以你死了也不去投胎,是因为挂念婆婆?」陆芷昭问。 小太监满脸悲伤地点了点头。 陆芷昭于是说:「好吧,既然你帮了我们,我们也会帮你,你的婆婆我们会照顾,所以你便安心地去吧。」 那小太监听到此话,立刻兴奋地站起身,对着神羽君和陆芷昭拱了拱手:「多谢祭司大人,多谢夫人!」说完,他的魂魄渐渐变得透明起来,最终消失不见。 陆芷昭见此,对身旁的神羽君点了点头,神羽君会意,广袖一挥,一道蓝色的光芒扫过整个南界,从护城河里爬出来的恶鬼瞬间化作灰烬,烟消云散。 没有了恶鬼的打扰,陆芷昭和神羽君便在草地里坐下,靠着斜坡,准备将就着休息一晚。 见陆芷昭一直在皱眉思索些什么,神羽君便问她:「接下来怎么办?偷偷进宫么?」 陆芷昭摇了摇头,缓缓勾起嘴角:「进宫的风险太大,且一旦被发现,我们没有任何胜算,所以……我们要把瑶华引出来。」 神羽君一瞧她这副模样,便知道她有主意了:「说吧,怎么做?」 陆芷昭挑起眉梢,勾起神羽君的下巴:「我认为……我们可以跟赵博满做点交易。」 「你说那个老狐狸?」神羽君抓住她的手指轻轻咬了一口。 「对,赵博满本以为赵紫珮是慕容随风的正妃,且他又是大功臣,赵紫珮怎么也得是皇后才对,但是慕容随风不仅立了一个死人为后,还立了方越兮为贵妃同她平起平坐,如今又来了一个昭贵妃,他现在一定心存不满。」陆芷昭的眼睛里满是笑意,看着神羽君的样子就像是看着猎物的一匹狼。 神羽君的内心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所以呢?」 陆芷昭娇笑道:「所以,你作为被通缉的大祭司去跟他谈条件,说瑶华身边有恶鬼,慕容随风只是被恶鬼迷惑住的心神,待你清除了恶鬼,慕容随风恢復理智之时,必然会看清你的衷心,从而收回对你的通缉,放了神司的人。而作为他帮助你的代价,你会献上一个同昭贵妃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代替昭贵妃进宫陪在慕容随风身边,实则她会在暗中帮助赵紫珮一起对付方越兮……你觉得如何?」 「不妥!」神羽君一口回绝,「我不会再让你入宫了!」 「你听我说完嘛!」陆芷昭伸手捧住神羽君严肃的脸,「这只是你同他谈的条件而已,其实等赵博满引出了瑶华,我趁机拿回我的身体,我们便可以逃之夭夭了呀!反正把瑶华引出宫的是赵博满,到时候慕容随风也只会怪罪赵博满。」 神羽君在心里权衡着,终是点了点头:「可以试一试。」 陆芷昭开心地一口亲在神羽君的脸上,神羽君却依旧板着脸,道:「但是你不要高兴地太早,你这计划倘若走错一步都不行。」 陆芷昭无所谓地说:「反正有相公你在啊!」 神羽君无奈地扫了她一眼,一把将她揽进怀中狠狠疼爱。 第二日,天刚亮,宰相府的管家匆匆冲进赵博满的卧房,对他嘀咕了几句话,赵博满立刻起身穿好衣衫。 客厅中,一身黑色披风的神羽君缓缓转过身来,摘下头顶的兜帽:「宰相大人,许久不见。」 当天中午,同慕容随风用了午膳后,正准备小憩片刻的昭贵妃收到了一份信笺,她不过扫了一眼,立刻青了脸色,将那信笺烧掉后,同自己的贴身丫鬟交代了几句,片刻后,她换上丫鬟拿来的衣裳,用脂粉盖住脸颊上的印记,偷偷从后门熘出,出了宫。 第099章 计划失败了 见面的地点是赵博满用假名买下的一处偏僻院落,就在东坊最东边,门匾上什么也没写,只有门外石狮子上挂着的彩球为标记,大门半掩着,一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的模样。 瑶华扫了一眼空无一人的巷道,对身后的小丫鬟说:「你先找个能看到这宅子入口的地方躲起来,如果半个时辰后我还没有出来,你便回去禀告陛下,就说我偷偷出宫熘出去玩耍,但是忽然身子不大舒服,明白了吗?」 「是。」小丫鬟点了点头,转身躲进了一个拐角处。 瑶华走上前,轻轻推开半掩的大门,警惕地朝门内扫了一眼,绿竹翠柳随风而动,没有半个人影,于是她大步走进,顺着石头铺成的小路一直向前走去。 「有人吗?赵大人?本宫应邀而来,你也不必再故弄玄虚了吧?」气氛有些诡异,瑶华不断打量着四周,忽然,她感到身后有一道气流向她冲来,她立刻回头抬起手臂挡下,在看清袭击者的面容后,她顿时浑身一僵,「姐姐?!」 陆芷昭勾了勾嘴角:「真是好久不见呢我的好妹妹。」 「你怎么……」瑶华尚未能把话说完,便觉得后颈一痛,随后眼前一黑,昏厥了过去。 神羽君一把将瘫倒在她怀中的瑶华抱起,送进了内室的卧房中。 一直藏在房中的赵博满也走了出来,看了看陆芷昭,又看了看瑶华,感嘆道:「像,果然像得很,不愧是姐妹!」 当初神羽君的说法便是,陆芷昭是昭贵妃的同胞姐姐,因着被神羽君救下,为了报恩,才跟在他的身边,而她的妹妹昭贵妃被恶鬼附身,她此举也是想要救下自己的妹妹。 「等等,这女子的脸上并无那红色胎记,她是不是昭贵妃的替身?」赵博满见躺在床上的瑶华脸上并无红色印记,一时惊疑不定。 陆芷昭上前两步,用沾了水的抹布在瑶华脸上擦了擦,很快,那红色印记便显现了出来,陆芷昭笑道:「只是用脂粉盖住了而已,宰相大人不要担心。」 「原来如此。」赵博满松了一口气,他答应与神羽君做交易,也是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心思,一旦被慕容随风发现,别说宰相之位了,掉脑袋恐怕都是有可能的。 「那么接下来便请大人在外面等候了,驱鬼之事乃我族秘术,不能外泄。」神羽君对赵博满说道。 赵博满点头表示理解,扫了一眼陆芷昭。 神羽君知道他在想什么,立刻解释道:「驱鬼过程十分痛苦,我需要有人帮我按住昭贵妃才行。」 赵博满于是再不说什么,大步离开房间,关上了门。 「开始吧。」神羽君看向陆芷昭,神色严肃。 要将鬼魂赶出宿主体内并非什么容易的事,力量越是强大的鬼魂,越是难以驱走,而瑶华当初以生魂之力吞噬了原本的恶鬼,力量自是不用说的。 神羽君将从神司里偷偷拿出的梵玉放置在瑶华身边,梵玉立刻散发出耀眼的光芒,若是寻常的鬼魂,必定早就受不了地离开了身体,但是瑶华却依旧静静地安睡。于是神羽君又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符纸贴在她的额头、胸口和脚底处,闭上双目开始默念咒语。 瑶华终于有些了反应,起先只是难受地微微呻 吟,随着神羽君不断地念咒输送法力,她的叫声越来越大,最后还挣扎了起来,试图扯下 身上的符纸,陆芷昭立刻按住她的双手不让她乱动。 候在门外的赵博满听得心惊胆战。虽说可以张开静音结界,但是为了对付瑶华,必须要保存法力。 一炷香过去了,一盏茶过去了,一个时辰过去了,瑶华再也挣扎叫喊不动,只静静地躺在床上,她的魂魄终于要渐渐脱离体内,而此时的神羽君也精疲力尽,满头大汗。 陆芷昭十分担忧地望着他:「还差一点……」 然而,门外忽然传来赵博满剧烈的敲门声:「祭司大人!还没有好吗?陛下……陛下闯进来了!」 「什么?!」陆芷昭和慕容随风皆是大惊,但是眼看就要抽出瑶华的身体,只要再给他一炷香…… 赵博满什么也管不上了,勐地破门而入,将门紧紧关上,掀开一副画卷,打开机关,顿时一处花瓶移了位置,露出一段向下的阶梯:「快跟我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昭昭!昭昭你在何处?」门外传来慕容随风的声音,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渐行渐近。 陆芷昭一把将神羽君推向赵博满:「你们先走,这里我来想办法!」 赵博满立刻拉着神羽君朝低下走去,神羽君挣扎着探出头来对她道:「计划失败了,你能有什么办法?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快跟我们一起走!」 「那毕竟是我的身体!你已经差不多消耗完了她的力量,只要我直接回去,必然可以将她挤出来!」陆芷昭说完,迅速关上机关,脱离画灵,投身进自己的身体里。 只见头顶的地板缓缓关闭,神羽君还想对陆芷昭说些什么,被赵博满一把捂住嘴,虽然他们在地下,但毕竟只隔了一层薄薄的地板,外头发生了什么他们皆听得一清二楚。 机关刚刚关闭,门外便出来一众人破门而入的声响,随后便是慕容随风焦急的声音:「昭昭?你怎么了昭昭!来人!御医!御医快过来看看!」 一阵脚步声后,过了片刻,一个苍老的声音道:「回禀陛下,娘娘无事,只是有些虚脱,体力不支昏迷过去了而已。」 慕容随风的声音道:「那就好,回宫!」 又是一阵脚步声后,房间里彻底恢復了安静。 赵博满松开神羽君,用袖子擦了擦额角的冷汗,绝望地一屁股坐倒在地:「完了……这下全完了……」 神羽君却已经恢復了冷静,他扫了一眼呆滞的赵博满:「不,还没有结束,赵大人,你忘了方才还有一人留在上面。」 赵博满一愣:「你是说……昭贵妃的姐姐?」 神羽君点了点头:「如果方才慕容随风带走的那位是姐姐,那么我们便不用担心了。」 赵博满一扫方才的抑郁,十分兴奋地道:「那我们上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若他带走的是姐姐,那么昭贵妃现在必然被她藏在了某处才是啊!」 神羽君一把拦住他:「不要上去!说不定这里还有陛下的官兵把手,你我出去可就是自投罗网了。我方才用法术将昭贵妃定住,若非我亲自解开法术,否则她是醒不了的,莫要担心。而若是陛下带走的是昭贵妃,那么姐姐必然躲藏了起来,一时半会也出不来,我们先从暗道离开再说。」 「好吧,」赵博满点头,「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这府邸的暗道一直通到宰相府,是赵博满偷偷命人挖的,就是为了有这么一天。 回到府中,赵博满依旧忧心忡忡地在房中徘徊:「万一皇上带走的是昭贵妃,我们对她做出这等事,她必然会对我怀恨在心啊!虽说那宅邸是我用假名购买的,但陛下若是深究……」 「大人,冷静点。」神羽君喝一口手边的冷茶,「你不觉得奇怪吗?陛下如此迅速便找到了这里,而他从进入宅邸开始,到带走人结束,从头到尾都没有提到过要惩治宅邸的主人或是要暗害昭贵妃的人,甚至还提前带了御医跟随,这难道不是很奇怪么?」 赵博满冷静下来一想,的确觉得有些不对劲:「是啊,陛下之所以如此之快地找到这里,必然是昭贵妃提前命人通风报信,而倘若陛下知道有人要害昭贵妃所以带上了御医,又为何当时不命人立刻封锁宅邸并缉拿暗害者呢?」 「所以,十有八九是昭贵妃在进入宅邸前便交代好了一切,让人在固定的时间向陛下通报,但是这样一来就更可以确定了,」神羽君双手交叉撑着下巴,目光深沉地看着赵博满,「那个昭贵妃有问题。」 赵博满很有些不满地扫了一眼神羽君:「还不是你们动作太慢?要我说,昭贵妃昏迷后,就应该让她姐姐换上她的衣服,直接回宫才是!」 神羽君笑着摇了摇头:「大人,那昭贵妃可是被恶鬼附了身,你如何敢肯定皇上没有被她控制呢?」 赵博满一愣,随即回驳道:「反正有你这个神司的大祭司在,你还打不过她吗?」 神羽君立刻严肃起来:「赵大人,我如今已是篡权罪在身,您想让我坐实这个罪名么?」 赵博满也板起脸来,威胁道:「那你说现在怎么办?只要昭贵妃一句话,我肯定活不成,我活不成,你也好不了!」 「放心吧赵大人,」神羽君幽幽地扫了一眼背上的画卷,「无论我如何,你都一定不会有事。」 赵博满将信将疑地打量了他片刻:「那我就姑且再信你一次,说吧,接下来你的计划是什么。」 神羽君将画卷打开,看着画上中的假山和凉亭,道:「再去派人邀请她一次,如果她不肯再来,那么说明,她还是那个昭贵妃。」 第100章 你妹妹满肚子心机 「祭司大人为何如此执着地要从宫里的那位分辨身份呢?倘若被陛下带走的是昭贵妃,那么她的姐姐必然不久就会回来找我们,这有什么难的呢?」赵博满毕竟是个老狐狸,还是看出了神羽君计划里的矛盾之处,「大人是否还有什么事瞒着我?既然我们如今都是同一个阵营的,倘若你不说实话,我怎么能相信你是真心实意要同我做交易呢?」 「大人莫要多疑,我并非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既然大人想知道,我告诉大人也无妨,只是还请大人不要惊讶,也不要外传。」神羽君解释道,「之前跟在我身边的那位女子才是真正的陆芷昭,但她不过是一缕幽魂而已……」 昭贵妃的寝殿里,围满了人,慕容随风坐在陆芷昭身边,紧紧地握着她的手,等待着御医的诊断。 把脉结束,那御医回头望了一眼自己的同僚,很是艰难地对慕容随风道:「回禀陛下,娘娘她……她确实没有什么大碍,只是虚脱而已啊!」 「而已?虚脱而已?!」慕容随风大怒:「这都过去一天了,她还在昏迷,若只是寻常的虚脱能昏迷这么久?废物!一群废物!」 整个屋子里的人全都吓得跪倒在地,御医们的冷汗湿透了后背的衣衫。 「陛下……」忽然,床上的昭贵妃低低唤了一声。 慕容随风大喜,立刻回头望去,果然陆芷昭已经醒了过来:「昭昭,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 陆芷昭摇了摇头,笑道:「我好得很,只是……有点饿了。」 慕容随风听此,立刻挥手让宫女去准备吃食:「你说你,寡人又不是不许你出宫,你提前说一声,寡人好多给你配些侍卫保护着……」 陆芷昭撒娇地抱住慕容随风的腰:「人家怎么会料到身体突然这么不舒服?」 慕容随风嘆息一声,爱抚地拍了拍她的嵴背:「真的只是身子不适?不是有人故意暗害?对了,你昏倒的那间宅邸是个什么宅邸?」 「真的只是身子不适,若是有人要暗害我,陛下早就见不到我了!」陆芷昭的眼中闪过一丝幽光,「我也不知道那是个什么宅邸,只看着门没关严我便进去了……」 见宫女端来了可口的饭菜,慕容随风立刻扶着陆芷昭起身,无奈地捏了捏她的鼻尖:「下次可不许这样了,听见了吗?」 「谨遵陛下旨意。」陆芷昭沖狡黠地他眨了眨眼睛。 吃完饭后,陆芷昭以要继续休息为由,打发走了慕容随风,芷昭宫顿时清净了下来。 大丫鬟暮霭走进屋中,递了一封信笺给陆芷昭:「娘娘,又是宰相大人的信笺。」 陆芷昭皱起眉头,接过信笺扫了两眼,立刻怒不可遏地将信笺揉成一团扔了出去:「一次不够,难道还想再害本宫一次么!」 暮霭吓得一跳,怯生生地道:「娘娘消消气,既然……之前是宰相大人害得娘娘昏睡一日,那不如告诉陛下?」 陆芷昭摇头,眼里满是杀气:「还不是时候。」 没错,现在掌控陆芷昭身体的,依旧是瑶华,而陆芷昭真正的灵魂,则沉睡在身体的一角,昏迷不醒。 一直悬浮在瑶华头顶的夜影冷笑一声:「昨日说什么要换衣裳,把我赶出房间,自己却偷偷从后门熘出去了,真是狡诈。」 「闭嘴!」瑶华大吼一声。 暮霭全身一颤,不知道自己方才说了哪句话惹到了她。 瑶华扫了一眼瑟瑟发抖的暮霭,沖她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下去下去,若是宰相再送些什么东西来,一概拒收!」 「是!」暮霭如释重负,逃也似的离开了。 「昨天你去了哪里?」夜影眯着眸子盯着瑶华。 瑶华嗤笑一声:「我凭什么告诉你?」 感受着身体里陆芷昭虚弱的魂魄,瑶华便忍不住地得意——姐姐还把她当做一百年前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瑶华,竟以为自己能如曾经的她凭藉生魂之力吞噬恶鬼一般,将她赶出体内,呵,真是可惜,如今陆芷昭才是那个什么都做不到的可怜鬼!姐姐的灵魂如此强大,若是能将其吞噬,她的法力必然能够又上一层,那时候,她就是真真正正的「陆芷昭」了! 思及此,瑶华忍不住笑出声来。 夜影看着她这副癫狂的样子,忍不住怜悯地摇了摇头。 夕阳西下,夜幕又一次笼罩了天地。 西市往西,靠近城墙的地方,一个人影默默地站着,孤独又倔强。 神羽君抬头扫了一眼头顶的明月,此时已经是子时了,离他送给陆芷昭信笺上约定的见面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 昏睡在慕容随风怀中的瑶华皱起了眉头,不安地低 吟了几声,随后勐地睁开了双眼。 她轻轻地推开慕容随风,缓缓地下了床,先是看看了自己的双手,又打量了一遍自己的全身,缓缓勾起嘴角。 夜影的身影突然出现在她身后,他侧着头,轻声在陆芷昭耳边说道:「你总算回来了。」 「是啊。」陆芷昭怀念地捋着自己的长髮,时隔一百年,她终于再次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 「既然已经回来了,为什么还要让瑶华继续在你的身体里?」夜影伸出猩红的舌头舔了舔陆芷昭耳朵,满意地看着眼前的珍珠白变成珊瑚红。 陆芷昭白了他一眼,沉默半晌后方道:「我想再给她一次机会。」 夜影哂笑道:「芷昭,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天真了?你妹妹满肚子心机,她此时必然想得是如何吞噬你的魂魄彻底占有你的身体,你还真道她会悔过?」 陆芷昭没有做声。 当时她刚回到身体中,她完全可以直接将瑶华挤出身体,但是瑶华却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对她道:「姐姐,别赶我走!我真的只想做一个普通人!再给我一个月的时间,就一个月!」 因为陆芷昭尚未召回夜影,代表着两人契约的墨玉镯还未出现,所以现在的夜影完全不知道陆芷昭在想些什么,他很有些烦躁地说:「你再不说话,我现在便吃了瑶华!」 陆芷昭白了他一眼:「她要我给她一个月。」 夜影立刻哈哈大笑起来:「你看我说什么来着?她是不是满肚子心机?若非你我的契约在,你的魂魄根本承受不住精魅一个月的侵蚀,她肯定是因为这个才想拖延时间的!」 毕竟是自己最疼爱的小妹,陆芷昭还是狠不下心,于是她岔开了话题:「这个暂且不说,你快去西市最西面的护城河,告诉神羽君我一切安好。」 夜影立刻黑了脸色:「你是要杀他的,为什么要向他报平安?」 「总之你先去便是了。」陆芷昭不耐烦地道。 打量着陆芷昭的神色,夜影多多少少猜到了一些,他冷着脸道:「是不是这段时日你又同他好上了?」 「没有!」陆芷昭下意识地否定,「你先去就是了。」 夜影依旧没有动:「那你先把我们的契约召唤回来。」 「墨玉镯一出现,瑶华不就发现我醒过了么?」陆芷昭一口回绝,「你快去啊!」 「……」夜影不情不愿地冷哼一声,穿过殿门离开了。 沉睡中的瑶华并不记得昨夜发生了什么。 「昭昭……昭昭?」慕容随风每天早晨起床后的第一件事便是伸手在身边寻找陆芷昭,若是没摸到人,便立刻大声嚷嚷,非得见到陆芷昭不可。 「来了来了!」瑶华捧着慕容随风的龙袍,扭着纤腰,娇笑着出现在慕容随风面前,「陛下醒了?」 慕容随风一把将瑶华揽进怀中,压倒在身上,男人晨起的欲 望更加勃 发,迫不及待地便要去扯瑶华的裙据,瑶华有一瞬的僵硬,随后,她伸出一只手,张开五指,在慕容随风的眼前晃了一晃,慕容随风的双眼立刻失去神采,机械地如同一个人偶一般停住动作。 瑶华缓缓推开慕容随风,在他耳边轻轻道:「该上早朝了陛下!」 「上早朝。」慕容随风喃喃地重复了一般她的话,迅速起身,下床,朝门外走去。 「唉等等!陛下您还没换衣裳呢,臣妾服侍您更衣吧!」瑶华绕到慕容随风的身前,媚笑着划过慕容随风刚毅的面容。 「换衣裳。」慕容随风重复道。 「真乖……」瑶华的双眼闪过一丝红色,张口微微一吸,一缕阳气从慕容随风的口中进入了瑶华的身体里。 送了慕容随风离开后,瑶华一人怡然自得地在殿中用早膳,忽然殿外传来一阵喧闹,瑶华皱眉,对身后的暮霭道:「去,看看什么情况。」 「是。」片刻后,暮霭回来,对瑶华行了一礼,道,「回禀娘娘,是皇子靖,似乎是把球踢进咱们宫里来了,现在正在外面找着呢。」 「慕容靖?」瑶华用帕子擦了擦嘴角,「走,我们出去瞧瞧。」 关于慕容靖,瑶华也略有耳闻,听说是个极其聪明的孩子,十个月会说话,一岁会走路,见人就笑,可惜,就是不得慕容随风的宠爱。 第101章 大人请便吧 小小的慕容靖在一堆宫女太监的大唿小叫中,从草丛里冒出来,他的奶娘立刻上前掸去他身上的泥土灰尘,一边唉声嘆气道:「殿下!要是您的母妃发现您这般顽皮,定然又要生气啦!」 「他的母妃会生气,难道本宫便不会生气么?」 众人一回头,只见瑶华穿着一身妩媚的华服走了过来,一脸的不满。 奶娘立刻跪倒在地,惶恐地拉着慕容靖也跪倒在她面前:「参见贵妃娘娘!」 慕容靖不过一岁的孩子,哪里知道什么是「贵妃」?他初见瑶华的脸,呆呆愣了片刻,然后瞧了瞧手里的球,沖她裂嘴一笑,高高 地举起自己的球。 瑶华嫌弃地扫了他一眼,问他的奶娘:「他这是什么意思?」 奶娘立刻高兴地回:「娘娘,小皇子想要将这球送给您呢!」 「哦?」瑶华好笑地挑了挑眉,接过他手上的球打量了片刻,心想这球还真是朴素,看上去也就是用牛皮或是羊皮做的,一个高贵的皇子竟然玩这种普通百姓家的孩子才会玩的东西,真是可怜。 忽然,瑶华邪魅一笑,用力抬手一扔,将那球远远地扔出了宫墙。 皇子靖不过是个小孩子,自然不晓得瑶华此举有什么含义,只是看见球跑了,便去追,那奶娘的脸色却微微变僵,朝瑶华行了一礼,追着慕容靖出了芷昭宫。 慕容靖一走,宫里立刻安静了下来,瑶华满意地转身,想要回寝殿再睡个回笼觉,但是她尚没走几步路,便听见宫外一阵哄乱。 瑶华颇为不耐地转身,训斥宫人道:「这次又是因为什么嚷嚷个不停?还让不让本宫休息了?」 宫门忽然被人推开,一行人嚣张地大步冲进来:「昭贵妃!你什么意思!把我儿子当狗一样戏弄么!」 「原来是昭贵妃啊。」瑶华风情万种地翻了个白眼,「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戏弄你儿子了?」 赵紫珮方才正到处寻慕容靖,忽然瞧见一个球从芷昭宫里飞出来,差点打中她,她定睛一看,正是慕容靖常常把玩的那个,片刻后,慕容靖便从芷昭宫里跑了出来,一问奶娘怎么回事,奶娘添油加醋地一说,赵紫珮立刻火冒三丈。 自从那日,吕大人带这「陆芷昭」进宫后,一切都变了,或者说,一切都回到了从前——陆芷昭同她争宠的日子。 吕大人说他寻到「陆芷昭」是机缘巧合,从江南之地遇见了此女子,听闻其名与过世的皇后娘娘重名,长得又如此貌美,说不准是皇后娘娘的转世! 赵紫珮觉得此话无比可笑,原来那个「陆芷昭」不过死了半年,若是转世也只该是半岁,怎么可能会变成眼前这个十八九岁的少女?然而慕容随风看见那陆芷昭的第一眼便动了心,尚未侍寝便当场立她为贵妃,与赵紫珮和方越兮平起平坐。 那吕大人虽只是个户部尚书,但是为人十分圆滑,同哪个官员都有交情,即便没有交情也绝不得罪,赵博满根本抓不到他的把柄,而且吕大人与天下首富唐卓交好,有唐卓撑腰,谁敢得罪他? 过去的那个陆芷昭阻碍她嫁给慕容随风,死了以后又阻碍她成为皇后,现在的这个陆芷昭又要阻碍她得到慕容随风的宠爱,为什么她这辈子都要栽在陆芷昭手上?! 赵紫珮越想越生气,恨不得上去掐死瑶华:「那你为什么要把球抛去宫去,故意让我儿子捡?」 「真真是笑话!」瑶华不屑地扫了她一眼:「是皇子靖自己要出去捡的,同我何干?」 瑶华身旁的丫鬟暮霭也冷笑道:「赵贵妃怎地不问问我们娘娘是如何拿到那球的?殿下自己将球踢进我们芷昭宫,又私闯进来,我们娘娘都没有怪责,陪殿下玩个球竟然还要被赵贵妃责罚,真是好人没好报!」 瑶华赞赏地看了一眼暮霭,同她一唱一和道:「罢了罢了,这种泼妇也难怪陛下不喜欢。哎呀!都说母凭子贵,但是仔细想想,若是母妃不贵,儿子又如何能贵得起来?一个皇子,竟然喜欢玩儿平民玩耍的东西,真是可怜……」 这句话结结实实戳中了赵紫珮的旧伤,正是因为慕容随风不喜欢她,所以连带着也不喜欢慕容靖,甚至还怀疑慕容靖并非他的亲生儿子。但是瑶华怎样说她都可以,就是不能说慕容靖一句不好!她的儿子是尊贵的皇子,才不是平民的孩子! 赵紫珮气得双目赤红,大喊道:「陆芷昭!我跟你拼了!」 说完,赵紫珮当真冲过去要掐住瑶华的脖子,瑶华敏捷地躲过,但还是被赵紫珮尖锐的指甲划破了脖子,留下一道血痕。 「陆芷昭你这个贱人!人尽可夫的娼女!我能让你死一次,就能让你死第二次!」赵紫珮已经完全歇斯底里了,宫女太监们纷纷上前将她围住,不让她再贴近瑶华,而她的咆哮更是让所有人都惊呆了,她方才那话的意思是……皇后娘娘竟然是被她害死的? 好在奶娘是个机灵人,一把上前捂住赵紫珮的嘴巴,不让她继续胡言乱语,就算赵紫珮狠狠咬住她的手她也不敢松手,生怕她又说出些什么来。 瑶华并不知道赵紫珮的话是何意,此刻她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自己的脖子上,她缓缓伸手,抚上自己的脖颈,然后低头看去——指尖的那一抹殷红刺痛了瑶华的眼,也刺痛了她的理智,她自言自语似的小声呢喃道:「你竟然划伤了我?赵紫珮,你竟然划伤了我?」 众人尚沉浸在赵紫珮方才那番话里没有缓过神,那厢的瑶华便也发起疯来,狠狠地从众人的包围中揪着赵紫珮的前襟将她拉到自己面前,毫不留情地给了她一巴掌,一巴掌不能解恨,便又来一巴掌,两巴掌…… 宫女太监们方才拉住赵紫珮,现在又赶紧去拉瑶华,好不容易将她们二人拉开。慕容靖见自己的娘亲被打,立刻嚎啕大哭起来,场面一时混乱至极,而就是在此时,宫外传来报讯太监的声音:「皇上驾到——」 一听是慕容随风来了,瑶华立刻推开下人,跑到宫门外直直冲进慕容随风怀里,哭得一枝梨花春带雨:「陛下!陛下你可要为我做主啊……」 慕容随风立刻心疼地询问她:「怎么了昭昭?」 瑶华抬起头,把脖子上的伤痕露给他看:「陛下,方才赵贵妃无端找上门来,污衊臣妾对皇子靖不恭,还……还用指甲划伤了臣妾,陛下一定要为臣妾做主!」 那赤色的血痕在瑶华白嫩皮肤的衬托下,显得尤为触目惊心,慕容随风当即大怒,一把将瑶华打横抱起,冷着脸对院子里一脸木然的赵紫珮道:「赵紫珮,你太让寡人失望了,从今日起,你的品阶将为嫔,现在,给寡人滚出去!通通滚出去!」 是夜,陆芷昭独自坐在床边梳理着长发,回想着白日里发生的事情。 夜影幽幽地出现在她面前:「你想好了么?什么时候让我吃了她?」 陆芷昭瞪了他一眼:「无论什么时候,你都不许吃她!」 夜影冷冷地看着她:「昭昭,我之所以看上你,就是因为你比其他人都想得明白,你再这样纵容瑶华,她早晚会害了你的,就同一百年前一样。」 陆芷昭缓缓地摇了摇头。 自从回到身体以后,她便拥有了瑶华进入这身体以后的记忆,让她吃惊的是,瑶华竟然从未与慕容随风行过房事,一次也没有,而明明她还是兰妃之时,是那般的希望获得慕容肃的宠幸。 但是经过今日的闹剧,她似乎有些许明白了,就像楚涟漪那般珍惜陆商的身体一样,也许瑶华也是这样珍惜着她的身体,觉得那些男人都不配碰触她,这说明瑶华并非对她全然没了亲情。 陆芷昭还是那句话:「再等一个月。」 夜影忽然一个闪身贴上陆芷昭的脸,近距离地打量她:「昭昭,你可别让我失望。」 听闻赵紫珮被慕容随风降了品阶,从妃位变成了嫔位,赵博满气得摔碎了房中所有的瓷器,大声训斥神羽君道:「当初你是怎么同我说的?我帮你洗除罪名,你帮我对付方家,现在可好,陆芷昭和方越兮依旧是贵妃,而我的女儿却变成了嫔?神羽君!你是同那昭贵妃一起来对付我的吧!我真后悔当初信了你!」 赵博满如此歇斯底里的模样神羽君并不奇怪,昨夜陆芷昭未能赴约前来他便知道了,应是陆芷昭夺取身体失败了,现在掌握着身体的,依旧是瑶华。 「大人有什么好后悔的?」神羽君缓缓站起身,悠然笑道,「我说过的话绝不食言,既然此计失败,那么依照我们之前的约定,大人请便吧。」 赵博满半信半疑地打量着他:「祭司大人,你以为我真的不敢吗?」 神羽君风轻云淡地说:「宰相大人误会了,我心甘心愿让大人将我送到陛下面前谢罪。」 第102章 向寡人证明你的忠心 在四月人间芬芳尽之时,宰相赵博满抓到了正在逃逸的前神司的祭司神羽君,押送至了金銮殿前,慕容随风的龙椅之下,天下譁然。 慕容随风本要以篡权夺位之名,当场下令处死神羽君,但是被其宠妃陆芷昭拦下,暂且关押在大牢之中,听候发落。 神羽君在民间声望颇高,神司每年巡游,皆会为百姓们清除恶鬼,保护百姓不受伤害,本来慕容随风废除神司,将所有神使关押起来便已经引得世人不满,如今他又要处死神羽君,民怨更加沸腾。 有人痛骂赵博满,言其只是天子的一条狗,为了名利什么丧尽天良的事都做得出来。有人赞赏昭贵妃,说她虽霸占天子的恩宠,却也还有些良知。 当夜,慕容随风难得没有在芷昭宫过夜,瑶华一睡着,陆芷昭便控制了身体,对着夜影噼头盖脸一顿痛斥:「我不是让你那天晚上去找神羽君,告诉他我没事么?你究竟是怎么同他说的?」 夜影故作无辜:「是那赵家老贼害了你的小情人,同我又有何干系?」 「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好隐瞒的?」陆芷昭对他愤怒至极,「赵博满之前与我们做了交易,曾助我们引出瑶华,神羽君差一点就能帮我把瑶华的魂魄从我体内赶出,他和我们是同一条船上的人!所以赵博满将神羽君押进宫中,必然是神羽君自己的主意!他以为我的魂魄压不过瑶华,想要用这种法子唤醒我!夜影,你太伤我的心了!」 夜影冷笑一声,毫不客气地反问道:「究竟谁伤了谁的心?是,我那晚的确没去找他,但是芷昭,你不要忘了我们之间的契约,我帮你杀了神羽君,你把灵魂交给我,事到如今,神羽君快死了,我们的契约就要完成了,你现在却反过来怪我?」 陆芷昭被他这话噎住,一时之间竟然无言以对。 「想要杀他不是你这一百年来的梦想么?怎么到了现在你却心软了?还是说,在我不在的日子里,你又同神羽君重修于好?芷昭,你知不知道毁约的后果,嗯?」夜影在陆芷昭身边徘徊着,最终侧身在她耳边兇恶地说,「我会立刻吃了你!」 陆芷昭狠狠地咬紧牙关:「就算要杀他,他也只能是因我而死,由我亲手杀死,而绝不能是因为旁人的诡计,或者是你的暗算!」 夜影挑了挑眉:「只要他死,不管他以何种方式死,我都是无所谓的。」 陆芷昭勐地抬头瞪着他:「所以!神羽君绝不能死在慕容随风的手里!」 而同一时间,慕容随风在赵紫珮的翡翠宫也愤怒不已:「你说昭昭之所以不让寡人杀神羽君……是因为他们曾经是夫妻?」 赵紫珮抱着慕容靖,一脸严肃地点了点头:「没错!是宰相大人亲口告诉臣妾的,他抓住神羽君后,审问了多日,这才从他口中问出了这消息,那陆芷昭原先就是神羽君的夫人,他们夫妻二人为了报復陛下,这才使出了这么个阴险的计谋,要暗害陛下呢!若非爹爹抓了神羽君,陛下现在恐怕就……」 赵紫珮尚未说完,慕容随风便狠狠地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吓得翡翠宫的众人皆是一抖,连桌上的茶盏都跳了一跳。 她怀中原本在打瞌睡的慕容靖被惊醒,一脸要哭出来的模样,赵紫珮立刻召来奶娘抱他离开。今日她好不容易用所谓关于昭贵妃的「秘辛」,让慕容随风踏进了翡翠宫,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让他走了。 「神羽君从离开神司至今,不过也就大半年的时日,怎么会这么快便有了个夫人?」慕容随风冷静下来以后,仔细回味着赵紫珮方才的话,只觉得漏洞百出。 赵紫珮立刻解释:「陛下!千真万确啊!若非他亲口所说,臣妾又怎敢乱说?」 慕容随风半信半疑地看着她:「倘若昭昭真的要害寡人,她早就可以对寡人下手了,又为何等到今日还迟迟不下手?」 「这……」这话本就是赵紫珮瞎编的,赵博满只告诉了她神羽君与陆芷昭的关系,让她在陛下面前做点文章,她为了让慕容随风厌恶陆芷昭,故意夸大其词,但是如今想要圆回来,着实有些困难,「这是因为她,她后来被陛下的帝王之气迷住,不忍心暗害陛下了!但是如今神羽君被抓,她的丈夫要被陛下处死,她肯定要准备下手了!」 慕容随风沉吟了片刻:「寡人虽不信你,但是……谨慎一些总是好的。」说完,他起身朝殿门走去,「明日寡人试探试探,倘若你说的都是真的,寡人必然会好好重赏你,如果让寡人知道你是话说八道……」 赵紫珮见他要走,立刻上前拦住他:「陛下!臣妾绝不敢欺骗陛下,在看清昭贵妃的正面目之前,陛下您绝不可以再去芷昭宫了呀!」 慕容随风漠然地扫了她一眼:「寡人什么时候说要去芷昭宫了?」 「唉?」赵紫珮一愣。 「寡人是要去找方贵妃。」慕容随风面无表情地说道,两步绕开她,推门离开。 看着慕容随风离去的背影,赵紫珮颓然地跌坐在地。 第二日,慕容随风一大早便来到了芷昭宫:「昭昭,没未起身吗?」 瑶华本是已经起身准备更衣了的,听到他这话,立刻又躺回床上,风情万种地侧躺着,眼神钩子一般地看着慕容随风:「是啊,没有陛下整夜缠着臣妾索 求,臣妾睡得可好了。」 瑶华不过是一句玩娇嗔的笑话,但是在慕容随风的耳朵里,可就是另一番味道了,因着昨晚听了赵紫珮那一番话,他现在对瑶华十分警惕。 见慕容随风并没有如往日那般扑上来,瑶华有些奇怪,立刻从床上爬起来,娇笑道:「陛下生气了?臣妾跟陛下开玩笑呢!陛下一夜不来,臣妾如隔三秋呢!连早起也不想……」 慕容随风拍了拍她的脑袋,笑道:「快些更衣洗漱,寡人带你去个地方。」 瑶华双目一亮:「是出去游湖么?」 慕容随风摇头,任凭瑶华怎么撒娇,他就是不肯说,瑶华最终败下阵来,乖乖地去洗漱更衣。 看着瑶华那窈窕的身躯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慕容随风又忍不住有些热血上头,但是当他想要回忆自己与瑶华欢 好的场面时,却什么也想不起来,明明应该是记得最清楚的事情,为何却一点也想不来? 瑶华洗漱完后,匆匆喝了碗粥,便迫不及待地挽着慕容随风,要同他出去了。 慕容随风一反往日的痴 缠,今日这一路上他一句话也没说,都是听瑶华一个人说个不停。 后知后觉的瑶华看着周围的景色偏僻起来,这才发觉不对,她忍不住问慕容随风:「陛下,我们这是要去哪里?我们……我们应该还在皇宫里对吧?」 慕容随风笑着扫了她一眼:「前面就是冷宫了。」 「冷宫?」瑶华的表情瞬间僵在脸上,她低眉扫了一眼身后的几个侍卫,问慕容随风道,「陛下这是要将臣妾……打入冷宫么?」 哼,慕容随风以为就凭这几个侍卫,便能制伏得了我么?瑶华在心里暗暗想到,慕容随风今日是吃错了什么药? 「寡人哪里捨得。」慕容随风抬手揽住瑶华的肩膀,「寡人要带你去见一位故人,你们许久未见,想来一定甚是想念。」 瑶华心中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谁?」 慕容随风低头注意着她的神色,一字一顿道:「神羽君。」 瑶华瞳孔一缩,强笑道:「陛下带臣妾去见他做什么?臣妾又不认识什么大祭司。」 「那你昨日又为何要替他说话?」慕容随风想起昨日的情形,「想来那时神羽君的确一直盯着你,寡人起先以为他是震惊于你的美貌,现在想来……是因为你们原本就认识吧?」 瑶华皱眉,昨日下午都好好的,难不成昨晚是谁对慕容随风说了些什么让他起了疑心?她曾给慕容随风下过暗示,让他觉得自己只深爱她一人,事实上这段时日他的确把她当做宝贝一样捧在手心,按理说即便有人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不利于她的言辞,慕容随风也绝不会相信才是。 见瑶华不说话,慕容随风心中更是怀疑,继续问她:「昭昭,进宫之前,你可有嫁给人?」 「当然没有!」瑶华一口否决。 她回答地如此干脆,反倒让慕容随风更加怀疑。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走到了一处荒凉的冷宫,宫外有四个侍卫把手着,他们见到慕容随风和瑶华,立刻行礼:「参加陛下,参加贵妃娘娘。」 慕容随风挥手让他们平身,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对瑶华道:「这是剧毒鹤顶红,喝下后便会立即毙命。」 瑶华尚没能明白慕容随风的意思,手里便被强行塞进了这个瓷瓶。 慕容随风温和地对她笑着道:「昭昭,有人告诉寡人你曾是神羽君的夫人,寡人不信,寡人只信你,所以爱妃,把这个餵给神羽君,向寡人证明你的忠心。」 第103章 身体和未晏都是我的 瑶华愣愣地看着手中的鹤顶红,又抬头莫名地望着慕容随风,不可置信地又问了一遍:「陛下……是要臣妾亲手杀了神羽君?」 「是。」慕容随风点头,温柔地将她耳边的一缕鬓髮别到耳后,「你放心好了,神羽君已经在狱中被拷打得无半点气力,绝不会伤害到你的,如果有任何情况,寡人就在屋外。」 瑶华怅然若泣,扯着慕容随风的袖角:「究竟是谁在陛下耳边吹的风?陛下您可以要明鑑啊,臣妾从未嫁给过任何人,杀人这种事……太可怕了!臣妾才不要做这么吓人的事,臣妾……臣妾晚上会睡不着觉的……」 「晚上有寡人陪着,若是害怕,躲在寡人怀里即可。」慕容随风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还是说,你是心疼了不想杀他?」 瑶华当然不想杀神羽君,那毕竟是她从一百年前就开始求而不得的心上人,但是慕容随风的态度又十分坚定。 她扫了一眼周围的侍卫,暗自忖度着,她或许可以催眠慕容随风然后杀了这些侍卫,救神羽君逃出皇宫,但听方才慕容随风的说法,神羽君似乎伤得不轻,若是他寸步难行,她想要无声无息地将他带出宫去还是有些困难,若是往后走漏了什么风声,她在这宫里便很难待下去了,总之还是要先进去看看神羽君的情形再做决断。 「好吧。」瑶华那那瓶鹤顶红紧紧握在掌心,「若是臣妾这么做能消了陛下的疑心,杀人又如何,即便是杀了天下所有人,臣妾都是愿意的。」 这句话着实让慕容随风心头一软:「昭昭放心,只要你杀了神羽君,寡人立刻将散布此流言的人关 押起来,交于你处置。」 瑶华再不看慕容随风,双手垂在身侧,宽大的广袖遮住了她手中的瓷瓶。她缓缓上前,踏上台阶,轻轻推开了那破旧的房门。 「咳咳咳……」房中传来神羽君的咳嗽声。 为了不让慕容随风怀疑,瑶华将房门半掩,转身望向坐在房间角落里的神羽君,他那一身血衣触目惊心,谁会想像得到那原本是一件白色的衣裳呢?神羽君最爱的白衣裳。 抑制住快要脱口而出地惊唿,瑶华担忧地皱起眉头:「你……怎么样?」 神羽君冷笑道:「贵妃娘娘不是看见了么,又何须假惺惺地问我这话?」 一身月白色的华服,贴身的腰带修饰出姣好的纤腰,低低的领口露出胸前的饱 满,光 裸的肩头和嵴背,像是在等着谁来宠幸一般。 神羽君忍不住皱眉,陆芷昭才不会这样打扮自己!随后,他的目光朝她身后扫去——原来这个男鬼便是陆芷昭口中的夜影,的确是不大好对付。 夜影则对狼狈不堪的神羽君鄙视地白了一眼,什么神司的大祭司,竟然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真真是可笑! 瑶华正要说什么,忽然身体一僵,动弹不得,她心头一颤,这是陆芷昭的魂魄要压过她控制身体了,但瑶华哪里会甘心?她本想把神羽君救出宫,但是就在这转瞬间,她忽然改变了主意。 用念力将陆芷昭的魂魄压下去,瑶华露出一丝诡笑,举起手中的鹤顶红:「那我们来说点真的,喝下这个吧,祭司大人。」 「咳咳……」神羽君又虚弱地咳嗽了两声,「毒药?」 身体又是一阵僵硬,瑶华的神色忽然变得十分奇怪,整个人弯成了一个诡异的角度,似乎连说个话都变得艰难起来,但是她依旧挣扎着走到神羽君面前,扯开瓶塞,要鹤顶红灌进神羽君的嘴里:「给……给我喝下去!」 但是忽然,她的另一手又将拿药的那只手紧紧握住,就像她的身体里有两种力量在互相对抗。 神羽君静静地看着瑶华的变化,嘴角带着一丝宠溺的微笑。他什么都不需要做,什么都不需要说,只要站在她面前,便足以成为她的力量。 瑶华用低沉的声音说道:「瑶华,我已经……给过你机会了……」此时的她是陆芷昭。 很快,瑶华又用另一种尖锐的声音道:「姐姐,说好了给我一个月……」这时候她是瑶华。 「一个月?你以为到了一个月你便能将我吞噬么?」陆芷昭冷笑着扯了扯嘴角,「就算再给你一年,十年,你都吞噬不了我!」 瑶华感觉到自己快要脱离陆芷昭的身体,立刻歇斯底里地大叫起来:「为什么不行?只要再给我一点时间,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 她的话尚未说完,便觉得身体一轻,微微侧眸,眼前是陆芷昭那张美艷绝伦的脸。 陆芷昭擦掉额角的冷汗,扫了一眼从她身体里脱离出来的瑶华,已是精魅的她有着普通人也能看得见的身体,但是她的身体一半是瑶华当年的模样,另一半却是血肉模煳的白骨,她愣愣地躺在地上,尚没能反应过来。 听见房内的叫声,侍卫们纷纷推门而入,慕容随风也跟在他们身后进入了房间,只见房中除了陆芷昭和神羽君外,地上进入还躺着一人,不,确切来说并不是人——看那粉色的裙据,应是个女子,但是此女子半张脸是人脸,半张脸是鬼脸,鬼脸的那一半身体连衣裙都是灰黄破旧的,众人纷纷吓得退后一步。 瑶华见慕容随风进来,下意识地爬起身朝他伸过手去:「陛下!」 这个声音慕容随风再熟悉不过了,但是他扫了一眼站在一旁的陆芷昭,再扫一眼地上的半人半鬼,惊恐地问她:「你是什么人?!」 瑶华愣住,缓缓抬起自己的双手,在她看见自己那只挂些许腐肉的白骨手时,一滴清泪和一滴血泪从她的眼角滑落,她轻声道:「为什么?」 「什么?」慕容随风没能听清楚她方才说了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瑶华勐地爆发出一阵怒吼,闪身飞出房间,悬空在冷宫之上,「芷昭!为什么你总是要抢走我的东西?爹娘的宠爱!高强的法术!族长的位置!心爱的人!现在你又要抢走我的身体!为什么?!」 随着她的哭号,原本的万里晴空忽然乌云密布,看不见一丝阳光,刺骨的寒风也开始剧烈的刮起来,撞得冷宫破旧的门窗发出咔哒咔哒得响声,很快,一阵阵鬼嚎此起彼伏地想起,越来越近。 神羽君挣扎着想要站起身,陆芷昭见此,一把按住他的肩膀,朝他安抚一笑:「你开结界围住皇宫,剩下的交给我。」 神羽君拉住她的手,轻轻印上一吻:「小心点。」 此时的慕容随风和侍卫们皆吓得愣在原地,双目一眨不眨地望着屋外癫狂的瑶华。 陆芷昭活动了一番手脚,走出房间,抬头大声对瑶华道:「爹娘的宠爱?高强的法术?族长之位?心爱之人?瑶华,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小时候但凡家中做了些好吃的,或是买了什么新奇的物什,那个不是先由你来挑?我若露出不满,必定被爹娘训斥不晓得疼爱妹妹!倘若能够选择,你以为我愿意成为族长么?当你白日里在森林里奔跑玩耍的时候,夜晚里在床上熟睡的时候,你知道我都在做些什么吗?修行、学习,学习、修行……只要稍有懈怠,便会被爹爹训斥!几百条族人的性命都担在我的肩上,你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吗?这样的命运,给你你会要吗?」 「可是你为什么要抢走我的未晏!」瑶华疯狂地吼回去,「明明是我先找到的他!是我先救下的他,为什么你要抢走他?!」 说话间,一群一群的鬼魂包围了整个冷宫,不断向陆芷昭逼近。 「你凭什么认为先遇见的人便一定会在一起?你可以爱他,难道我便不能爱么?你爱了他,他也必须爱你么?」终于,这一次,陆芷昭没有退缩,没有心软,没有觉得愧疚,她光明正大,堂堂正正地说出自己对神羽君的感受。 「瑶华,我告诉你。」陆芷昭缓缓勾起嘴角,「这个身体是我的,未晏,也是我的!」 神羽君情不自禁 地站起身,双目一眨不眨地望着陆芷昭挺拔的背影,微微红了眼眶。 瑶华再也忍受不了,大吼一声朝陆芷昭扔出一团瘴气,周围的恶鬼也纷纷朝陆芷昭扑过来。 皇宫里怎么会这么多的恶鬼?这一个月里瑶华究竟做了什么?! 陆芷昭一边在心中腹诽,一边抬手撑开一个结界,抵住住恶鬼和瘴气的靠近,但鬼魂的数量实在是太多,单凭陆芷昭一个人的力量还是有些试吃,被逼退了几步后,她对身旁的夜影道:「夜影!快点出手!」 然而夜影只是静静地漂浮在她的身边,什么也不做:「出手?你是让我出手杀了神羽君么?」 陆芷昭勐地回头瞪他:「开什么玩笑!我是让你出手弄死这些小鬼!你不是鬼王么?对付起这些小鬼来还不是绰绰有余?」 谁知夜影只是冷笑一声:「除了杀死神羽君,我什么也不会做。」 第104章 再见,我的爱人 陆芷昭愣了一愣,随即也低笑一声:「是么,也罢,毕竟只是这种程度的小鬼而已,的确不需要劳您大驾。」 夜影因着她的语气而沉着脸。 说完,陆芷昭再不看夜影,单手抵御着攻击,另一只手放在唇边,用牙齿咬出个血口,随后她抬手在面前的半空中画一个符印,那是同她脸颊处一模一样的红色印记,像是某种古老的文字,又像是某种神秘的图腾。 那用血画出的印记腾空悬在她面前,竟然不掉落也不消失,反而闪烁着猩红的光芒,像是鲜活地一般,让人见了忍不住不寒而慄。 对着那印记,陆芷昭大喝一声:「镇!」 顿时,所有的鬼魂皆定在了原地。 瑶华环顾四周,发力吼道:「你们都愣着做什么?上啊!给我吃了她!」 瑶华好歹也是冥魍后人,她虽也有驭鬼之力,但是她已经失去了活人的身体,无法用血液中的力量控制鬼魂,不过她现在是精魅,那是比鬼魂更高级的存在,足以让众多的鬼魂听令于她。 果然,那些恶鬼又躁动起来,张牙舞爪地要冲向陆芷昭。 陆芷昭微微勾起嘴角,任由那些恶鬼将自己包围,神羽君担忧地大喊道:「昭昭!」 然而冥魍一族的力量又怎会止于此?很快,那些前仆后继地鬼魂围成一个巨大的球型,瑶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姐姐,你终究是比不过我的!」 就在她说完这句话后,那些鬼魂勐地爆炸开来,一缕微风拂过,将恶鬼们托起升上天空,无数的恶鬼渐渐汇合成了一条龙的形状,而陆芷昭则毫髮无损地站在龙头之上,睨视着一切。 这一天,众人终于看见了冥魍一族的力量,通过血脉的延续烙印在冥魍后人的灵魂之上,那是几千年前冥魍的祖先同众鬼定下的契约,凡是冥魍的所在之地,皆是鬼魂的安全之境,不会被神司所灭,而作为报酬,众鬼须得听冥魍号令,见此印鬼必听其令。 「瑶华,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放下怨念,去地府投胎吧。」瑶华对瑶华说道,她的眼中,不是对仇人的愤恨,而是对小妹误入歧途的悲伤。纵使你杀人无数,纵使你挑起两族战事害得族人具亡,也难以抹去想要珍视你的心情。 「去地府投胎?若是爹娘看见我,我要怎么同他们解释?我不要……我不要!」瑶华痛苦得仰天大吼,拼尽全力朝陆芷昭飞去,想要与她同归于尽。 明白瑶华的可悲之处,陆芷昭绝望地闭了闭眼,指挥着鬼龙向瑶华迎去,她自己则跳下龙头,轻巧落地。 眼睁睁地看着瑶华被鬼龙吃进去,勐地坠落在地,鬼龙又化成了无数的恶鬼,趴伏在瑶华身上啃噬…… 忽然,密布的乌云破了一道口,一束热烈的阳光射 向大地,随后,无数的光线透过云层照耀着大地,不过片刻,天空又恢復了晴朗,四月的艷阳灼灼地燃烧着,鬼魂们也纷纷消散,只留下 身体残破不堪的瑶华躺在地上微弱地呻 吟。 募得,慕容随风眼前一晃,神智突然明晰起来,他踉跄了几步,险些要摔倒,好在身后的侍卫一把将他扶住:「陛下!陛下你没事吧?」 慕容随风一把将侍卫推开,自己缓缓跌坐在地,他双手掩面,不想让任何人看到他脸上的惊恐与羞愧——这一个多月来他都做了些什么?独宠昭贵妃,让她大乱后宫,还将神司所有的神使通通关进了监狱,甚至还杀害了好些忠良,他都做了什么?! 陆芷昭回头扫了一眼慕容随风,行至瑶华身旁,也不顾她满身血污,轻轻地将她扶起,靠在自己怀中:「爹娘那么疼你,他们不会怪你的,安心地去吧。」 两行血泪顺着瑶华的面容滑落,她吐着脓血,哽咽着问陆芷昭:「姐姐,你……为什么不恨我?」 「我当然恨啊,」陆芷昭也红了眼眶,「可我是你亲姐姐啊!」 「是啊,亲姐姐……」瑶华虚弱地笑了笑,喃喃地说道,「姐姐,求你……再答应我最后一件事,就是……」 陆芷昭没有听清楚她最后说了什么,贴近她问:「什么?」 瑶华一字一句道:「求你,把未晏让给我吧!」 「唉?」陆芷昭心头一沉,为什么事到如今她还在想这种事? 「啊——」身后的慕容随风忽然传来痛苦的嚎叫。 陆芷昭回头去看,当她再转头看向怀中的瑶华之时,她已经不见了。 糟了! 陆芷昭大喊道:「不——」 然而太迟了。 她眼睁睁地看着双目赤红的慕容随风抽出侍卫的佩刀,勐地沖向角落里的神羽君,将长刀狠狠刺入神羽君的胸膛! 眼前的一切都仿佛放慢了进度—— 慕容随风的嘴角咧到不可思议的角度,似笑似哭…… 他手里的那柄长刀离神羽君的胸膛还有一丈,一尺,一寸…… 随后刀尖没入他的胸膛,半个刀刃刺入他的胸膛,刀尖从他的后背穿透而出…… 滚热的鲜血如同项鍊断后散落一地的珍珠般一颗一颗簇拥着飞溅而出,染红了灰白的墙壁…… 神羽君的瞳孔豁然放大,他伸手握住刀柄想要阻止慕容随风用力,但是只是徒劳地随着他的动作一併将长刀刺入自己的胸膛…… 「不……」陆芷昭机械地摇转着头,「不!不——」 她勐地奔进房间,一把将慕容随风推到在地,然后噗通一声,颓然地跪倒在神羽君面前:「不……不……不要!」 神羽君急促地喘息着,沖她露出一个无力的笑容。 被瑶华附身了的慕容随风躺在地上触电般抖动了一下,随后开始笑了起来,先是微微的窃笑,再到愉悦的大笑,最后到不停打滚的狂笑:「哈哈哈哈……我得不到的,谁也别想得到!谁也……哈哈哈……谁也别想得到!」 陆芷昭勐地要紧下唇,一丝腥味滑进口中,她当即转身,双手狠狠摁住慕容随风的脖颈:「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我明明那么珍爱你!那么宠着你!」 慕容随风忽然露出过去瑶华经常做出的无辜神情:「因为……你是我亲姐姐啊……」 脑海里,某座屹立不倒的城墙轰然倒塌,陆芷昭大吼一声,双手狠狠用力掐住慕容随风的脖子,她要她死!死! 吓得失魂落魄的侍卫见陆芷昭这样对慕容随风,终于记起自己的使命,立刻上前拉住陆芷昭,不让她继续对皇帝施暴。 用力最后一丝法力的瑶华终于支持不住,缓缓闭上了双眼,很快,一缕黑色的烟雾从慕容随风的身上消散开来,瑶华已然灰飞烟灭。 慕容随风再次恢復神智,他勐地坐起身,看着眼前发狂地陆芷昭,再看一眼自己满是鲜血的双手,他又做了什么?!他……杀了神羽君?! 但此时的陆芷昭已经陷入了癫狂,仍然止不住地想要杀死慕容随风,直到她听见身后那声微弱的唿唤:「昭昭……」 陆芷昭全身一僵,甩开侍卫的桎梏,转身手脚并用的爬到神羽君面前:「相公,相公你不可以有事……你要……你一定要好好活着,你说过等我拿回身体我们就成亲,你……你还说过要一辈子陪着我的啊!」 神羽君缓缓抬手,轻轻擦去陆芷昭满脸的泪痕,他忍不住笑出声:「你看你,都哭成小花猫了。」 他印象中的陆芷昭,从来都是把自己打扮的妥协漂亮,什么时候这般狼狈过?妆容都花成了一团,五颜六色的堆在脸上,难看极了。 陆芷昭像个孩子似的急切道:「我,我现在去洗脸,等我洗了脸,你就没事了,对不对?你答应我,答应我呀!」 可是神羽君却缓缓地摇了摇头:「时间到了,昭昭,我的时间……咳咳,到了。」 陆芷昭咬牙切齿:「祭司命短这样的话是谁说的?我去杀了他!」 神羽君抚上她咬破的嘴唇,染血的俊朗容颜恍若在鲜血中盛开的悽美花朵:「够了,昭昭,这一世,我终于……遇到了你,即便……即便你换了身体,你依然认得出你……」 「不够!不够不够!」陆芷昭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同你在一起的时光怎么会够? 「都是我不好!都怪我一路上耽误时间!都怪我要拿回身体!都怪我要復仇!都是我的错!相公你不要死!求求你了!不要离开我……」决堤的眼泪如同一场倾盆大雨,下在陆芷昭的脸上,下在神羽君的心上。 视线渐渐模煳起来,连喘气地力气也没有了,神羽君知道自己快不行了,他拼尽全力勐地起身一跃,将自己的嘴唇紧紧贴在陆芷昭的唇上…… 终于,无尽的黑爱袭来。 再见,我的爱人。 我爱你。 神羽君的身体缓缓倒在陆芷昭的肩膀上,顺着她手臂的弧度渐渐滑落,最终瘫倒在地。 陆芷昭的哭声骤然停止。 第105章 你休想伤害她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又好像,只过了一瞬间。 陆芷昭不知所措地将神羽君抱在怀中,一动也不动,她似乎变成了一尊雕塑,守护着自己死去的爱情。 所有人都沉默了,他们不敢上前触碰她,不敢出声询问她,生怕打碎了她。 然而夜影却皱起了眉头,他最看不惯陆芷昭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他爱的是她的张扬、放肆、高傲、甚至是邪恶,但是现在的她却像个快要碎掉的瓷娃娃。 与其担心她什么时候会碎掉,倒不如直接将她打碎,看她会重生成什么样子,如果她就此自暴自弃的话,便由他来亲手结果她的痛苦。 思及此,夜影漂至陆芷昭的面前,十分挑衅地道:「芷昭,神羽君死了,我们的死契完成了,现在,把你的灵魂献给我吧!」 跌坐在地的慕容随风惊疑不定地望着夜影,心里不断忖度着他这话的含义,方才陆芷昭让他帮忙,他拒绝了不说,现在听他这话,竟然还要杀了陆芷昭?这个男人究竟想做什么? 虽然慕容随风现在十分混乱,完全不明白陆芷昭和这男子是什么身份,但他依旧迅速站起身,挡在陆芷昭的面前,厉声道:「你休想伤害她!」 夜影轻蔑地望着他,笑道:「凡人,我劝你还是快些让开,这件事跟你没有关系。」 「当然有关系!她现在仍旧是寡人的妃子!」慕容随风一脸肃容。 「妃子?」夜影哈哈大笑起来,一脸邪恶地说,「先不说她肯不肯认你,你方才亲手杀了她的心上人,你觉得她会放过你么?」 慕容随风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陆芷昭,她正低着头望着神羽君,没有半点反应。 「陛下,您在……同谁说话?」侍卫们看不见夜影,皆以为慕容随风发了疯地在自言自语。 慕容随风一愣,他们竟然看不见夜影?他再回国头来打量夜影,原来这个男人……是鬼?他被方才那女鬼附身后竟然可以看得见鬼魂了? 趁着慕容随风分神,夜影一个法术过去将他甩至那群侍卫的脚下,不屑地勾了勾嘴角,随后他垂眸看向陆芷昭,嘴角的弧度消失,下一瞬,他勐地扯住陆芷昭的披散的头髮,逼迫她抬起头看向他,一字一顿地告诉她:「神羽君,已经,死了,死!了!」 陆芷昭迷茫的双眸一点点恢復清明,一点点变得尖锐,一点点变得兇狠,她咬牙切齿地吐出两个字:「夜——影——」 夜影轻佻地吹起口哨:「这才是我认识的芷昭。」 「夜影!」陆芷昭放下怀中的神羽君,缓缓站起身,双目赤红,像看着死敌一样看着夜影,「都是你!都是因为你!为什么当时不出手!为什么?!」 陆芷昭疯了,她拼了命地攻击夜影,用法术,用拳脚,将房间里打得七零八落后,又冲出屋外同他打斗。 夜影也不反击,只是一味地躲避,像逗猫儿一样地引 诱她,但是冥魍一族的力量即便是他也不能全身而退,几个回合下来,他已然浑身是伤,却依旧笑着说出令人恨得牙痒痒的话来:「就是这样,就是这样!我最喜欢看你那充满仇恨的眼睛了,像极了南海里最宝贵的黑珍珠……」 死契已经完成,只要夜影发动契约,陆芷昭的灵魂他便轻而易举地拿走,但是不知为何,他下不了手。 为什么?为什么下不了手?如今癫狂状态的陆芷昭破绽太多,之前她又消耗了太多的法力,他若是想反击,陆芷昭不会有还手之力,可是为什么他就是下不了手? 「你们快住手!我知道怎么救他!」屋中的慕容随风忽然胶着打斗的两人喊道。 陆芷昭几乎是立刻停住了动作,转身冲进屋种,揪起慕容随风的前襟,迫不及待地问:「你说什么?你知道怎么救他?没有骗我?」 看着陆芷昭渴望的双眼,慕容随风想起姜雪刚去世不久时,自己多半也是这个模样,一股同病相怜之感涌上心头,他苦涩地点了点头:「我曾经在漏迟的书房里找到过一本书,上面写了不少追魂之法。」 漏迟的书房?陆芷昭依旧记得漏迟在王府里的住处,她当即松手丢下慕容随风,冲出冷宫:「帮我看着神羽君!」 慕容随风在她身后大叫道:「你不知道路,我同你一起去!」 夜影擦了擦嘴角乌黑的血迹,冷笑着说:「她怎么不知道路?她过去曾在你的王府上住了几个月呢!」 慕容随风正要追出去的脚步一僵,不可置信地回头看向夜影:「你说什么?」 「没错,就是你想得那样……」夜影怜悯地望着他:「失忆之前的『陆芷昭』,才是真正的陆芷昭,失忆之后的『陆芷昭』,不过是一个徒有其名的另一个人罢了。」 见慕容随风依旧一脸迷惘,夜影简单明了地说出了一切:「从你第一眼见到的陆芷昭开始,她便是附身于姜雪身上一缕幽魂,目的只是为了得到你的好感,让你带她回京罢了,你没有了利用价值后,她便抛弃了你,附身在了神使天女卿素身上,带利用完卿素后,她又附身在了方家大小姐方越婵的身上,用计顶替掉其妹方越兮的秀女之位进宫,只为坐上贵妃之位为所欲为,搅弄朝局,扰乱天下!现在,你明白了么?」 慕容随风愣了片刻,随后道:「你告诉我这些,是想让我憎恨她,阻止她救神羽君么?」 听见这话,夜影也愣住了,他眯起眸子:「她这样欺骗你的感情,你就不恨她?」 慕容随风扫了一眼身后满脸不解地侍卫,对他们道:「你们下去吧,让任何人都不要阻挠昭贵妃。」 「是!」侍卫们听令离开。 见侍卫们走远,慕容随风这才又继续对夜影说:「我从来都知道她不爱我,是我一直在挽留她,追求她,但是她终究选择离开我,当时什么都不明白的我的确很痛苦,但是现在,我选择成全她。」 说完,慕容随风挑衅地与夜影对视:「但是,我同你不一样,我爱她,便要她幸福,而你,却希望她同你一起绝望。」 「开什么玩笑?」夜影像被人踩了尾巴的猫一般,十分愤怒地反驳道,「我才不爱她!她不过是我无聊时的玩物罢了!我才不会爱上一个凡人!」 「不带任何偏见地爱一个人,或是一个鬼,这便是我这个凡人的长处。」慕容随风沖他温润一笑,将神羽君的尸体扛起,转身走出冷宫。 据侍卫回报,陆芷昭闯进王府后便再没有出来过,慕容随风下令任何人不准靠近王府中漏迟的院子,并命人按时将一日三餐摆放在院外,来收碗筷的宫女说,大部分时候送去的吃食皆纹丝未动,她一度很担心陆芷昭一人在屋中会出什么事。 但是慕容随风却一点也不担心,他知道在追回神羽君的魂魄之前,陆芷昭是绝对不允许自己出事的。 姜雪刚刚去世之时,慕容随风亦是绝望无比,痛苦不堪,但他知道也许漏迟知道什么法子,毕竟他曾是神司之人,但同样慕容随风也知道,如果直接询问漏迟,他必然是什么都不会说的,于是他只有自己想办法。 在偷偷潜入漏迟房中第五次后,他终于找到了一本书,封面是一个大大的「禁」字,翻看了内容后发现,这正是他想要的东西! 这本禁书详细记载了如何追回死人的魂魄,奈何阵法太过复杂,他又没有法术,所以无论他如何尝试,总是无法召回姜雪的魂魄,但是陆芷昭不一样,她有法术高强。 半个月后,宫女来送饭菜的时候,发现了昏倒在漏迟院外的陆芷昭,她吓得半死,立刻嚮慕容随风通报。 彼时慕容随风正在上早朝,听此消息后,当即跳下龙椅,匆匆赶去了王府,也不管身后的一种臣子会如何嚼舌。 好在御医把脉后道:「娘娘只是睡着了而已,这几日她身体损耗过大,休息不足,加上又没吃多少东西,这才昏睡了过去,带她自然醒来后,餵她吃些流食,修养几日即可。」 慕容随风这才松了一口气,让御医下去。 既然她从漏迟的书房里走出,想必是找到了追回神羽君魂魄的方法了吧。扫了一眼蓬头垢面的陆芷昭后,慕容随风无奈地长嘆一口气,招来宫女为她清洗身体再换上干净的衣裳。 慕容随风用余光扫了一眼跟在自己身后的夜影,为了防止夜影趁着陆芷昭昏睡之时对她不利,慕容随风释放了大牢里的神使,命令他们日日夜夜监视着夜影。原本关 押神使便是因为受了之前那女鬼的控制,如今他恢復了理智,便也不会继续为难神司了。 恍惚间,慕容随风想起自己依旧在全天下通缉神羽君,现在这些通缉也可以撤了。世人皆以为他抓捕神羽君是因为他谋权篡位,其实他不过是想找到神羽君,让他替自己召回当初陆芷昭的魂魄罢了。 第106章 杀人总得偿命 半个月都过去了,始终没有得到慕容随风惩罚陆芷昭的消息,赵紫珮有些坐不住了,那日从冷宫里传来的各种异象皆表明发生了什么,但是慕容随风对此闭口不谈,也禁止宫人私下议论,但赵紫珮猜想,多半与陆芷昭有关系。 慕容随风身边的一个公公与赵博满交好,常常透露消息给赵紫珮,那段日子那公公来报,说是慕容随风为了让陆芷昭证明自己同神羽君并非有染,便给了陆芷昭一瓶毒药,让她亲手杀了神羽君,但这都过去多久了,神羽君的死活无一人知晓,陆芷昭也好好活着,慕容随风对她的宠爱也没有半点减少,昨日听说她昏倒在了辰王府,还丢下一众朝臣前去「英雄救美」,赵紫珮一想起那场景便恨得牙痒痒。 在房中徘徊了几个时辰后,赵紫珮终是忍不住,决定主动去找慕容随风。 「陛下不在养心殿,昨天陛下便没来养心殿批摺子,这都堆了一堆了……」养心殿门外的公公如是说。 「多谢公公。」赵紫珮沖他笑了笑,转身便阴了脸,这个时候慕容随风若不在养心殿,必然就是在芷昭宫了! 果然,芷昭宫门外站在慕容随风的贴身侍卫。 「听说妹妹病了,本宫是来看望她的。」赵紫珮挂上一副无害的笑容,一招手,让沐和端来一盒糕点,「这是本宫特意命人做给妹妹的。」 芷昭宫的宫女皆知道陆芷昭与赵紫珮不合,加上赵紫珮被贬了品阶,宫女们更不会给她好脸色了:「我们娘娘昏迷了一日还未醒呢,赵嫔请回吧。」 赵紫珮立刻道:「还未醒?可是本宫见陛下的锦衣侍卫都在门外,妹妹若未醒,陛下又为何待在芷昭宫……」 宫女不耐烦地答:「陛下担心我们娘娘,即便她尚不能服侍陛下,陛下也愿意守着娘娘。」 赵紫珮压住怒火,回道:「那本宫就便去看看陛下好了。」说完,她也不管那小宫女作何反应,大步踏进了芷昭宫,原先她便也是来找慕容随风的,说什么看望陆芷昭,不过是一个幌子罢了,谁要管那贱人的死活。 「娘娘您这是做什么!」小宫女拦也拦不住她,只好使了个眼色,让其他的宫女太监去请慕容随风。 慕容随风听闻此事,勐地把手里的书扔在桌上,冷笑道:「她竟然还有脸过来。」 赵紫珮没走多远,便看见慕容随风迎面走来,立刻笑得开了花儿似的,夺过沐和手中的点心盒,端至慕容随风的面前:「陛下,这是臣妾亲手为陛下做的点心,臣妾知道陛下照顾妹妹辛苦了,特意来看望您的。」 跟在她身后的小宫女当即反驳:「赵嫔方才不是还说这点心是送给我们娘娘的么!怎么现在又说是给陛下的了?」 沐和一个眼刀瞪过去:「娘娘只是说来送点心的,并非送到你们芷昭宫便是给你们娘娘的,难道昭贵妃还要同陛下抢点心不成?」 赵紫珮立刻皱眉训斥道:「沐和,住口!」 沐和惊恐地低下头去:「是!娘娘恕罪!」 慕容随风冷眼看着赵紫珮和她的侍女一唱一和,面无表情道:「点心便算了,无论是寡人还是昭贵妃都不会吃的,这里没你的事,走吧。」 当着这么多下人,慕容随风竟然连一点面子都不给她,赵紫珮脸上一僵,哀声道:「陛下!靖儿他想您了!您去看看他吧?」 「回去!」慕容随风很是不悦,他本就不喜慕容靖,那是他一生的耻辱,偏偏赵紫珮总要把他挂在嘴上。 「陛下!」赵紫珮还在苦苦哀求,她以为连自己的面子也不要,慕容随风多多少少会碍于自己的面子答应同她一起回翡翠宫,就算慕容随风并非真的是为了看慕容靖,多多少少能在陆芷昭醒后让她膈应一阵子,但她这么做只会让慕容随风更加厌恶她罢了。 慕容随风向身边的太监使了一个颜色,让下人把赵紫珮拖下去。 而就在此时,忽然宫殿的大门被人轻轻推开:「她还不能走。」 众人纷纷看过去,只见一个纤弱的美人露出半边的身子,她穿着一身白色的素裙,披散的长髮直到腰际,她眉眼精緻,未着粉黛却已是倾国之貌,只是她的皮肤呈现着病态的苍白,遮盖了她往日的张扬,倒显出她娇弱的美。 慕容随风第一个冲过去,急忙上前拉住她的手:「昭昭你怎么起来了?你身子还没好,快回去躺着!」 宫人们皆在心中唏嘘不已,慕容随风对待陆芷昭和对待赵紫珮完全是两种态度。 陆芷昭却毫不在意慕容随风的担忧,抬手微微推开他,看向不远处的赵紫珮:「你过来,我有话要对你说。」 面对陆芷昭,赵紫珮可是嚣张得很:「有什么话不能光明正大当着众人的面说?」 陆芷昭毫不在意她的口气,淡淡地道:「即便是关于皇子靖的事?」 慕容靖是赵紫珮的死穴,她立刻偃旗息鼓,装模作样给自己找台阶下:「想来关于皇子的事,也并非是一时半会儿能说清的,本宫还是同你进去说吧。」说完,她又对身后的下人道,「你们都在外头候着吧。」 「是。」沐和等人说道。 慕容随风小心翼翼地看着陆芷昭,轻声道:「我……也能进来听么?」 陆芷昭点了点头,率先进了房间。 慕容随风如释重负,待赵紫珮也走进房间后,他将门严严实实地关上。 陆芷昭尚未说法,赵紫珮便沖她厉声道:「慕容靖就是陛下的骨肉,妹妹休要污衊我们母子!」 陆芷昭歪着脑袋看着她,脸色比身上那一袭白裙还要白些:「慕容靖是不是他的儿子同我有什么干系?今日我要你来是为得我们之间的事。」 「我们之间?」赵紫珮以为之前她嚮慕容随风告她的状事情被她晓得了,于是她悄悄扫了一眼慕容随风,嘴硬道,「你同神羽君的事我也是旁人说来的,我也是……担心陛下的安危而已,如果妹妹同那神羽君之间没有什么,身正不怕影子歪,不是旁人说两句便能诋毁的,想来现在误会已经解开了,妹妹何必如此小肚鸡肠?」 陆芷昭依旧直勾勾地望着她:「我想说的是,我还在王府之时,与你之间的事。」 赵紫珮疑惑不已,明明陆芷昭是今年才入得宫,她何时在王府待过? 等等! 赵紫珮思及一个可能,立刻吓得嵴背一凉,她开始仔细打量起眼前的陆芷昭来——白色衣裙,长发披散,脸色苍白,双目幽深无光……最重要的是,她叫陆芷昭!莫非……莫非她就是那个已经死去的「陆芷昭」?! 看样子赵紫珮已经明白她的暗示了,陆芷昭勾了勾嘴角:「杀人偿命,赵紫珮,过去你曾杀了我一次,那么这一次,轮到我来杀你了。」 赵紫珮扑通一声坐倒在地,腿软得站不起身,牙齿不停打颤,话都说不清了:「你……你胡说!我……我没杀你!是你,是你自己上吊的!」 陆芷昭一步一步行至赵紫珮面前,低头看着她,长长地头髮垂下来,将她大半张脸都藏在阴影里,只剩下一双锐利的瞳孔一眨也不眨地瞪着她:「那你告诉我,我的孩子是怎么没的?」 慕容随风一直默默地站在一旁看着,但是听到陆芷昭问这句话,他再也按捺不住,大声质问赵紫珮:「你究竟做了什么?!」 虽然夜影告诉过他,陆芷昭很早便离开了姜雪的身体,但是无论如何,当时的慕容随风还是很期待那孩子的降生。 「我什么也没做!」赵紫珮笃定陆芷昭没有证据,矢口否认自己曾在姜雪生产时做过手脚。 陆芷昭冷笑道:「你以为吴明香是为何变成那般痴傻的?」 赵紫珮捂着脑袋大叫:「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当日得知稳婆吴明香的消息后,赵紫珮也很是害怕,以为是陆芷昭的鬼魂来復仇的,但是没想到过去了这么久,她都安然无恙,便将这事忘记了,但是她怎么会料到,陆芷昭竟然又回来了,还是以一个活人的样子! 陆芷昭绕着她走了一圈又一圈:「你说得也有道理,你虽害死了我的孩子,但是我的确是自尽的,这样好了,我不杀你,我杀了慕容靖,这样我们便扯平了。」 赵紫珮顿时吓得半死,紧紧抱住陆芷昭的腿,哭号道:「不!不要伤害我的靖儿!」 陆芷昭冷眼看着她:「那你说实话,我的孩子,究竟是不是你害死的?」 赵紫珮被逼无奈,咬着牙点了点头。 慕容随风顿时脸色煞白,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陆芷昭蹲下 身,抬起赵紫珮的下巴,望着她哭得狼狈不堪的面容:「可是杀人总得偿命啊,我孩子的命,和我的命,如果不算在慕容靖的头上,那算在谁的头上呢?」 赵紫珮立刻说:「我的头上!算在我的头上!」 陆芷昭缓缓勾起嘴角:「那么你的命,我便收下了。」 第107章 很适合你 当赵紫珮从陆芷昭的房中出来的时候,仿佛大病了一场,整个人失魂落魄的,虽然依旧衣着华丽,妆容精緻,但是却仿佛没了生气。 沐和担忧地迎上去:「娘娘您没事吧?」 赵紫珮木然地摇了摇头,自顾自地向前走去:「靖儿呢?我要找靖儿……」 沐和紧跟着她:「小殿下这时候应该在御花园玩耍……」 赵紫珮一行人匆匆而来匆匆而去,芷昭宫又恢復了宁静。 陆芷昭坐在梳妆檯边,用木梳不紧不慢地梳着头髮,她扫了一眼铜镜中慕容随风的脸色,轻声安慰道:「放心吧,她没有几天可活了,那孩子的仇我会替你报的。」 慕容随风紧绷着的面容稍稍缓和,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你找到召回神羽君魂魄的法子了?」 陆芷昭将长发挽起,盘成一个简单利索的髮髻:「不是召回,我要去地府把他的魂魄抢回来。」 慕容随风大惊:「去地府抢人?」 「是,你没有听错。」陆芷昭对着镜中左右打量了一下自己的面容——果然还是太过苍白了,涂点胭脂会稍稍有些气色。 通常人死后魂魄会被黑白无常的绳索勾住,直接沉至地府,除非死前受到极大的痛苦,或是怀有很深的执念,才会因为怨气太重,无法被绳索拖走,一直在阳间逗留,直到心愿了解,才会坠至地府,继续轮迴。 陆商之所以能够成功留住楚涟漪的魂魄,是因为神司的祭司皆晓得自己的大限之日,会召来所有神使一起送行,陆商早已步好了阵法,待她一咽气,便立刻斩断绳索,强行将楚涟漪的魂魄留在了阳间,而显然陆芷昭已经失去了这个机会。 「最好的方法已经错过了时机,我找遍了漏迟书房里的书,没有其他的办法了,不过书中记载了如何以生魂潜入地府。」陆芷昭用指尖挑起一小块胭脂,仔仔细细地涂在嘴唇上,「你放心,我去地府夺回神羽君的魂魄是为了活着同他在一起,所以我不会让自己有事。」 「可是你这般去了地府,又要如何回来?」慕容随风担忧地追问。 「书中有记载,方法很简单,因为我的身体还活着,就像睡着了而已,所以只要把我叫醒就可以了。」陆芷昭起身走到瑶华的衣柜处,打开柜门在里面翻找起来,「只是进入地府的阵法需要诸多的准备,还请陛下费心了。」 「你需要什么只管开口。」慕容随风毫不犹豫地回答,毕竟神羽君是他亲手杀死的,即便那时他是被女鬼附了身,但这个事实是无法改变的。 「最难找的已经找到了,接下来便都是些琐碎之物,之后我会列一个清单,劳烦陛下在天下搜寻一番。」瑶华这么大的衣柜中,奢华的裙据无数,却鲜有一条红色的裙子,陆芷昭找了许久才找到一件,那还是瑶华初初进宫嫁给慕容随风时的喜服,上头还绣着一只硕 大的凤凰。 「最难找的?」慕容随风没做多想便会意了过来,「莫不是……赵紫珮的性命?」 「就是赵紫珮。那阵法须得一条活人的性命,我要趁着赵紫珮咽气时,借着捆在她魂魄上的绳索一起去地府。」陆芷昭将那件大红喜服平放在桌上,随后拿来剪刀和针线,熟练地缝制起来。 慕容随风好奇地走过去看:「你这是在做什么?」 陆芷昭手下的动作未停,回答:「她的衣服没有一件合我心意的,我要重新做一件。」 「你的女红绝不亚于绣坊的绣娘!」慕容随风看着她的手法,由衷赞嘆道。 陆芷昭勾了勾嘴角,接受了他的夸奖:「过去我修行劳累之时,便喜欢缝制衣服,这算是我唯一一个爱好了。」说完,她又想起了什么,又继续道,「其实我烹调也不错,虽然没有妹妹瑶华做的好吃,对了,瑶华便是之前附在我身上的女鬼,她做的饭菜可好吃了。」 回忆起过去的事,陆芷昭的眼神变得温柔起来,她感伤地长嘆一口气:「我一直觉得自己会是个贤妻良母,却没想到过了这一百多年,竟还没有好好地同良人过过日子。」 慕容随风心底一酸,陆芷昭从未把同他的婚事当真,他也嫉妒那个她愿意一起过日子的那个男人。 很快,裙子完成了,还是她最喜欢的款式——广袖改成了窄袖,前襟的领口更高,保留了高高的束腰,只是裙摆处的一侧开了叉,能若隐若现地露出她修长好看的美腿。 这条裙子从正面看普通无比,但是背后却盘踞着一只飞翔的凤凰。这是慕容随风给陆芷昭的特权,她虽不是皇后,但是她的嫁衣却可以绣凤凰,这是当时同她平位的赵紫珮和方越兮所不能比的。 「很适合你。」慕容随风打量着换上裙子的陆芷昭,眼里是藏也藏不住的爱慕与宠溺。 「谢陛下夸奖。」陆芷昭别开目光不看他。想起她曾经利用欺骗过他,陆芷昭还是觉得有些愧对于他。 慕容随风道:「你无需对我如此拘谨,还是像过去一般叫我随风便好。」 陆芷昭不愿再同他有更深的关系,语气婉言道:「你如今身份不同以往,我还是唤你陛下的好。」 慕容随风自嘲一笑:「罢了,随你。」 「陛下,我想……见神羽君一面。」陆芷昭终于抬起双眸与慕容随风对视。 原来她打扮得这般隆重,是为了见那人! 虽然屋外是绝好的艷阳天,慕容随风却觉得心里下起了雪,他听见自己冰冷的声音说:「好。」 神羽君的尸身被安置在皇宫深处的冰窖之中,以保持身前的容颜不变。 陆芷昭一步一步地走到神羽君身边,用指尖滑过他满是冰霜的面孔,忧伤地问道:「你是不是早就算到了自己的大限?这才会在回都城的路上一次次毫无忌惮地用自己的心头血?才会在以为我的魂魄被瑶华压制住后如此急切地进宫唤醒我?你真傻……」 慕容随风再也听不下去,独自转身离开了冰窖。 过了不知多久,陆芷昭红着眼眶从冰窖里走出,神色黯然。因为冰窖里气温太低,她冷得打了一个寒颤。 慕容随风立刻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他身上。望着着她这副模样,慕容随风心里也难受不已,他道:「昭昭,你能否答应我一件事?阵法需要的物什要准备上一段时间,下个月便是我的生辰了,你能否……陪我逛一逛集市?」 陆芷昭感受着外衣上慕容随风的体温,看他满眼的期待,实在不忍心拒绝他:「好。」 六月初夏之时,是当今圣上慕容随风的生辰,普天同庆,皇宫里一片喜气洋洋,当晚是热闹的寿宴,大臣们齐聚在金銮殿,吃着佳肴,喝着美酒,欣赏着歌舞,无不欢快,然而今晚的主角——皇帝慕容随风却并不在殿上,他藉口身体不适,宴会开始时露了一面后便离开了,实则换下龙袍,穿上一件普通贵公子的衣裳,同陆芷昭一起去了西市。 自从神使们被释放后,都城又恢復了神使的巡游,再没有恶鬼伤人事件发生,西市的夜市又开始繁华起来。 慕容随风与陆芷昭两人并排走着,身后不远处跟着同样换了便服的侍卫。 这还是慕容随风遇见陆芷昭以来,第一次同她在京城游逛,慕容随风很是兴奋,双手都不知该放在何处。 喧闹的大街上,行人来来往往,但是慕容随风和陆芷昭谁都没有开口说话,气氛有些尴尬,慕容随风正绞尽脑汁想着改说些什么,陆芷昭忽然开了口:「你喜欢吃甜食么?」 慕容随风有些意外,回答说:「唔……谈不上喜欢,但是不讨厌。」 「那就好。」陆芷昭拉起他的袖角,扯着他像一处糖糕店走去,回头沖他展颜一笑,「这家糖糕店的点心最好吃了,以前若是有机会能来此处,我必定会买上些许糖糕。」 慕容随风干涸的心瞬间被这笑容治癒,他想拉住陆芷昭的手,但是在快要触碰到她的瞬间又缩回来。 陆芷昭留他在门外,自己进店里买了两包糖糕,随后一蹦一跳地跑出来,塞给慕容随风一包。 慕容随风低头一看,那是用粉色碎花布做成的布袋,还带着温热,扯开布袋敞口的系带后,布袋变成了一块方巾,里头整齐地摆放着从下到上一二三共六块糖糕。 陆芷昭拈了一块放进嘴里,享受着酥糯的糖糕在口中融化的幸福感,歪着脑袋问慕容随风:「怎么干看着不吃呀?」 慕容随风羞赧一笑:「这糖糕做得太好看了,我捨不得吃……」 「我第一次买也这样觉得!」陆芷昭噗嗤一声笑起来,「这样好了,你的那份暂且收起来,先吃我这份吧。」说着,她将慕容随风手里的糖糕重新包起来系好,又拈了一块自己手中的糖糕送进慕容随风的嘴里。 慕容随风张口含住——果然如他所想,又甜又糯,就如同眼前陆芷昭的笑容。 第108章 烟花易冷 慕容随风大手笔地包下了都城最贵酒楼的顶层,同陆芷昭一起静静地看风景——虽然此时临近深夜,但是西市依旧热闹十分,灯笼发出的橘色光芒照耀着整条街道。 陆芷昭的糖糕已经吃完了,但是慕容随风捨不得把自己的拿出来,好在陆芷昭善解人意地对此事闭口不提,店小二又殷勤地送上来一些点心,这才让他稍稍安心些。 不远处的花坊外,一个个打扮得妩媚清凉的美人正吆喝着招揽客人;男男女女们正在香囊铺挑选定情信物;小孩子拉着爹娘的袖角,嚷嚷着要买糖葫芦…… 多么祥和的景象,陆芷昭看得入了神,时不时地笑起来,完全没有注意到慕容随风在欣赏看风景的她。 「能否同我说说你小时候的事?」慕容随风把陆芷昭空着的酒盏斟满,见陆芷昭一双清冷的眸子看过来,又募得有些心虚,「我只是随便问问!如果不方便的话……」 「没有什么不能说的。」陆芷昭浅笑着垂眸,端起酒盏抿了一口,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射 出一道阴影,微微遮住了她眼中的情绪,「我一直在想,也许就是自己前十八年活得太自在了,才会在后面的日子里过得这么艰难。」 慕容随风立刻接话道:「今日我们只谈『自在』,不谈『艰难』。」 陆芷昭将额角多余的长髮捋到头顶,笑容中顿生一股英气:「好,我们只谈『自在』。」 看着她的笑容,慕容随风也情不自禁 地微笑起来:「你小时候也这么爱吃糖糕么?」 陆芷昭的双眼立刻亮起来:「可喜欢了!我娘的手艺最好了,我和小妹的手艺都是跟她学的。无论什么食材到她手里,都可以变得无比美味!我小时候可讨厌吃萝蔔了,后来有一日,我娘做了一道萝蔔汤,好喝得不得了!从那以后,我就爱上了吃萝蔔。」 「我也讨厌吃萝蔔,可惜不能喝到令堂做的萝蔔汤。」慕容随风沖她眨了眨眼,「令堂一定是个很温柔的女子吧?」 陆芷昭贊同地点点头,双手捧着脸颊,幸福地笑起来:「我觉得我娘是水,温柔贤惠,我爹是火,脾气可暴躁了,一点就着,我小时候没少挨他的骂,但是我娘一句话就能灭了他的火!」 「真好……」听了她的话,慕容随风心里很是羡慕,「我父皇便不用说了,很冷漠的男人,我几乎没见他笑过,也没同他说过话……我从小同母妃在一起,但是过去宫斗时,旁的妃子曾借她的手杀死了当时父皇的新宠,所以母妃很是愧疚,日日烧香拜佛请求佛 祖恕罪,根本顾及不到我……」 陆芷昭扫了慕容随风一眼,端起酒壶给慕容随风添酒:「所以我想提醒你,不要让慕容靖承受你当年的痛苦。」 慕容随风脸色一僵:「为什么要提到他?」 没想到慕容随风这么排斥慕容靖,陆芷昭挑眉:「赵紫珮那么爱你,慕容靖应该是你的孩子没错。」 慕容随风苦笑道:「我到宁愿他不是我的孩子……」 陆芷昭有些苦恼地皱起眉头:「我知道你觉得娶了赵紫珮很对不起我,但是你想,男子三妻四妾是很正常的事,虽然当时你把正妃的位置给了她,但是如今的后位你是留给了姜雪的,你并没有……」 「这不一样!」慕容随风冷声打断她的话,十分严肃地注视着陆芷昭,「我不想要什么三妻四妾,也不想要什么后宫佳丽三千,我只想要你!就你一个人!还有我们的孩子!你知道么?当初你的嫁给我的时候我就已经想好了,我会让皇兄除去我的皇族身份,带着你浪迹天涯,我们一起去一个安静的小村庄,在那里没有人认识我们,我们可以平凡幸福地度过一生!」 说到激动出,慕容随风甚至一把握住了陆芷昭的手。 陆芷昭顿时愣住,不知该如何回答,气氛瞬间凝固起来…… 「砰砰砰——」 好在突然升起的烟花打破了尴尬,陆芷昭立刻起身走到窗边,感嘆道:「真好看!」 慕容随风也站起身,看着陆芷昭被烟花照亮的侧脸:「是啊,真好看……」 此时的翡翠宫里,赵紫珮正抱着慕容靖一起看烟火,虽然她的确仰着头看着天,但其实她的思绪早就飞至了九霄云外。 慕容靖被赵紫珮抱了许久,终于忍不住挣扎着要下去到处跑着玩,奈何赵紫珮抱得十分用力,他挣扎了许久也没能挣脱。 自从那日从芷昭宫回来,赵紫珮便总是这般失神,下人们都小心翼翼地,生怕做错了什么又惹怒了她。但是有一日,一个新来的小宫女失手打碎了赵紫珮最喜欢的胭脂盒,赵紫珮竟然没有发怒,反倒十分冷漠地说了一句:「总会没的,无论是被用完,还是被打碎,结果都是一样。」 虽然赵紫珮没有往日那般苛责地对待下人了,但是下人们却更加提心弔胆,生怕哪天一不小心便触到了赵紫珮的逆鳞。 沐和小声地提醒赵紫珮道:「娘娘,小皇子想自己下来玩耍,您抱着他站了这么久了,也该歇歇了。」 赵紫珮回过神来,手上力道一松,慕容靖便像只小鸟似的瞬间飞了出去,赵紫珮心头一跳,立刻发了疯似的跑上前去把慕容靖抱紧怀中:「别走!靖儿!不要离开娘亲!」 「母妃……」慕容靖被赵紫珮的力道嘞得喘不过气来。 沐和也上前拉住赵紫珮:「娘娘!您弄疼小皇子了!」 赵紫珮愣愣地松开慕容靖,看着他疑惑警惕的神色,突然捂住脸哇得一声哭了起来,吓得沐和与慕容靖纷纷定在原地不知所措。 她还能活多久?一个月?十天?一天?陆芷昭要拿她的命,她半点办法也没有,她并不是怕死,只是捨不得自己才刚满一岁的孩子,陆芷昭那般恨她,她死后必然不会好好对待靖儿。 如果时光能倒流,她那日必定不会对陆芷昭下手,就算让她安然生下孩子又如何?也好过如今自己与慕容靖死别。 绚丽的烟花在赵紫珮的头顶炸开,讽刺地庆祝着她即将到来的忌日。 慕容靖眨了眨无辜地大眼睛,上前抱住赵紫珮的腿:「母妃,靖儿错了,母妃别哭了……」 夜影被关在了冷宫,由十二个神使日夜不休地把手着。 躺在冷宫的房顶上,双手枕头在脑后,夜影看着眼前的烟花,忽然觉得寂寞。 烟花这种东西,若非身旁有人陪着一起看,便是给孤单的人心上再浇上一抹忧伤。 可是,明明这千百年都过来了,在空无一人的阴荒独自游荡都没有觉得寂寞,为何会在这热闹的人间觉得寂寞? 外头那些神使全部加起来也比不上夜影半分,他曾经好几次离开这冷宫,在外头游荡,可终究还是觉得无处可去,只能再回到这里。 他去找过陆芷昭,但陆芷昭只将他当做空气,瞧都不肯瞧她一眼,有一次他实在忍不住了,挡在她身前,生气地质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神羽君又不是我杀死的,你这样对我有什么意思?」 陆芷昭冷冷地扫了他一眼:「你是来拿我的命的么?」 夜影咬咬牙:「不是,我只是……」 「既然如此,那就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说完,陆芷昭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一股无力和惶恐感涌上心头——他被抛弃了。 夜影勐地坐起身,用力一握拳,为什么他要这般优柔寡断?他和陆芷昭的契约已经完成了,现在是陆芷昭迟迟不肯完成契约,这是她的错,是她在违背契约!他就应该立刻吃了她的灵魂回到阴荒!但是……回到阴荒又能做什么?继续过去行尸走肉般的生活么? 思及此,夜影颓然地躺回房檐上,哼起了一首的小调,那是陆芷昭曾经唱过的葬歌,他觉得挺好听,也挺适合自己的。 天儿蓝蓝,草儿薇薇,故人之魂何时归? 背井离乡,家破人亡,故人魂归在何方? …… 忽然间,生前某些记忆的碎片在眼前闪过,夜影立刻剧烈摇头,将那些场景赶走。 其实他早已记不得自己是怎么死的,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一定死得很痛苦,不然不会挣脱了黑白无常的绳索逃到了阴荒,还因为怨气强大成为了鬼王,所以,他一点也不想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但是在某个安静的夜晚,他还是愿意想起,他那悲惨的一生中,某些温柔的画面,比如说娇俏少女的一双青葱玉手,它们俏生生地摆在夜影的眼前,递给他一块方巾抱着的糖糕:「饿了吧,给你。」 他不敢抬头看她的脸,只饿得狠了,一把夺过糖糕塞进嘴里,糖糕的香甜让他幸福地流下泪来。 他听见那少女银铃般的笑声,好听极了,他想抬头看一看那少女的长相,余光却扫见了那粉色方巾上的一抹刺眼的黑色,他扫了一眼自己双手,啊,原来是被他的双手弄脏的。 第109章 我想给他生个孩子 「进入地狱后你打算怎么做?阴间情况不明,又危险万分,即便你能驭鬼,但是冥官你又要如何对付?」慕容随风问道。 绚烂的烟花过后,又是让人难以忍受的沉寂,如果就此回宫,那么恐怕往后他们再没有机会像今日这般了,慕容随风想着能拖一时是一时,即便子时已过,现下已算不上是他的生辰了。 陆芷昭抿了一口清酒,大方地承认:「不知道。」 「不知道?」慕容随风还以为她有了万全的计划,毕竟她是陆芷昭。 陆芷昭苦笑地扫了他一眼:「你以为我是谁?神仙么?我还活着,就意味着我从未去过地府,而留在阳间的鬼魂,定然也是没见过地府长什么样的,谁也不知道地府的情形,所以我只能靠运气。」 说罢,她忽然将酒盏放在桌上:「也不对,有一只鬼知道地府是何模样。」她抬眼看嚮慕容随风,眼睛里是莫名的讥讽,「夜影。」 「就是一直跟着你的那个男鬼?」慕容随风若有所思。 「嗯,他过去一直在阴间,是我在命危之际将他召唤来人间的,所以他应该知道阴间的情况。」陆芷昭双手交叉撑在下巴上,「但他大概并不愿意告诉我。」 「因为他想杀你。」慕容随风说出了陆芷昭没有说完的话,虽然陆芷昭从未明说过她和夜影的关系,但慕容随风能猜出个七七八八,大约是他们两人定下了什么契约,夜影帮她做事,事成之后就要她的命,这事在神羽君死后便完成了,按契约陆芷昭须得把命给他,但是陆芷昭一心想救回神羽君,所以迟迟不肯履行约定。 「但我还是要找他帮忙。」陆芷昭的双目中闪过一丝幽暗的东西,「总之他想要的是我的命,那我给他便是了,前提是要他帮我找到神羽君的在阴间的魂魄。」 慕容随风大惊:「但是这样一来,即便神羽君活了过来,你也是要死的,那救他回来又有何意义?」 陆芷昭眉梢一跳,勾唇轻笑:「谁说我要死了?我要活着,还要和神羽君一起活一辈子。」 慕容随风心头一跳:「那夜影……」 「杀了他便是了。」陆芷昭轻描淡写地说道,「我不杀他,他便要杀我,就当我忘恩负义过河拆桥好了,我本就不是什么好人。」 慕容随风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些什么,他觉得如今的陆芷昭便变得有些可怕,看什么东西都像是看着一堆死物,而当初她还在他身边之时,虽然性子也是神秘邪恶,但还隐隐有着些许温柔。 陆芷昭接着道:「我不相信什么来世,来世的我不是现在的我,我也记不得今日爱过的人,即便再与神羽君相遇,也没有什么意义。我就要今生今世,此时此刻!他付出了那么多才换得与我的再一次相遇,我绝对不会辜负。」 慕容随风当然嫉妒神羽君,但是这嫉妒与想要陆芷昭幸福的心情比起来,便十分微不足道了。 「对了,之前我便想问你,你去了阴间后,我要何时叫醒你?你又如何带神羽君的魂魄回来?」慕容随风追问道。 「这我都与流光说好了。」陆芷昭似是想起了什么心烦的事,一口饮尽了杯中酒,「我会让他没过一段时间施一次召唤术,召唤阴间的鬼魂,我若是找到了神羽君,便通过此法将他送回阳间,你见神羽君回来,便立刻叫醒我,而若是没找到,流光召唤出了其他的鬼魂,便就地斩杀。」 说是就地斩杀,其实并不容易,若是不幸召唤出了如夜影这般的鬼王,只凭藉流光是决计无法对抗的,所以陆芷昭会留下一些自己的血,提前在召唤阵外围画下结界,那些恶鬼遇到用她的血张开的结界即便不能完全束缚住,至少会暂时困住手脚,让流光有时间和机会斩杀。 计划虽然如此,但是通过召唤术回到阳间并非想像中的那般容易,听夜影之前的描述,无数的恶鬼都要抢夺这一个机会,如果神羽君的魂魄找到了,却因为无法回到阳间,那整个计划便仍旧是失败了,这也是最让陆芷昭担心的。 慕容随风却皱眉道:「此事毕竟非同小可,若是流光不答应该可如何是好?即便答应了,中途做些手脚又该如何?毕竟你要召唤回神司的前任祭司,流光作为现任祭司,恐怕……」 陆芷昭却挥了挥手:「我同他也算有些交情,前几日我去找过他,他同意了。」 流光初初听到这个计划,自然是不同意的,召唤术如此耗费法力体力,陆芷昭还要他多次施法,万一神羽君回来,趁着他体力不支,当场结果了他,他一点反抗之力也没有,更遑论在神司中,神羽君的威望比他要大上许多。 「你也有心爱之人不是么?你应该知道我的感受。」陆芷昭说。 流光的眼神瞬间警惕起来:「你都知道些什么?」 陆芷昭说出一个名字,看着流光瞬间青白的脸色道:「我说出此事并不是为了威胁你,你我之间并没有什么仇怨,即便过去有那也是过去的事了,我只是想告诉你,我要去救我的心上人,当初大长老在你头上压着,让你一直压抑着自己,若是有机会,你也想同他长相厮守不是么?」 流光冷笑一声:「那人已经死了,被我亲手杀死的。」 陆芷昭一惊,还未开口流光便自顾自地继续说道:「因为他拥护神羽君。自从我背叛了神羽君之后,他便再不肯理会我,最后同神羽君一起离开了神司,在那场大战中,我亲手将长剑刺入他的胸膛……」 说完,流光一眨不眨地盯着陆芷昭:「你究竟是什么人?你如何知道这些的?」 陆芷昭心中有些寒凉,流光的心上人因为追随了神羽君而死,那么他该更加痛恨神羽君,但是召唤术若非法术高超之人,根本无法驾驭,神司之中有这个能力的,便只有流光了,于是陆芷昭如实回答:「我过去曾借用过卿素的身体,没错,就是你同她睡过一晚的那段日子。」 流光脸色一僵,避开目光不去看她:「那晚我没碰你,血也是我自己划破的大腿的血……」 「我知道,是大长老逼你这么做的,过去的事我不会追究,我只是求请你帮忙而已。」陆芷昭说着,竟然毫不犹豫地跪倒在流光面前,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求你了,我和神羽君只想简简单单地共度一生,绝不会觊觎祭司之位。」 流光没想到她竟然不惜下跪来求他,愣了好半天才将她扶起来:「前段日子我和神羽君在狱中见过,那时他就被关在我们对面,我笑他一个法力高强的祭司也不过如此,他却说自己早已不是什么祭司,之所以被关进这狱中,也并非因为他祭司的身份,后来他被狱卒用私刑毒打,也不曾反抗半分,那时我还奇怪他那么高的心气,为何会这般任人宰割,现在才知道,原来是因为你。」 陆芷昭认真地看着他,等着他最后的答覆。 「我答应你。」流光终于点头,感嘆道,「若我有你这半分勇气,恐怕我和他之间会有不同的结局……」 慕容随风点了点头:「可是……总得有个时间限制吧?万一你一直找不到神羽君,便一直留在阴间不回来了?」说完,慕容随风赶紧又接了一句,「我是说如果!」 陆芷昭长嘆一口气:「你觉得一个人一直沉睡不起,不吃不喝大约能活多久?」 慕容随风一愣,是啊,倘若陆芷昭花了一年找到了神羽君,但是她的身体支撑不了也是没用:「最多……半个月?若是吃些流食,大概能更久些吧,一个月?」 陆芷昭没有说话,当年她的身体是靠着梵玉做成的棺材才可以支撑那么久的,如今本就要流光帮忙,若还要找神司要那么一大块梵玉,他们必然是不肯的,于是她说:「这样好了,若是哪日我身体没了气息,你便让流光收手吧,若是我死了,即便找到了神羽君也没什么用了。」 慕容随风虽然万分不愿她这般死去,但看着她严肃的神色,还是忍不住安慰她:「但其实……就算你死了,也还是可以同他在人间相守……」 陆芷昭扫了他一眼,笑着摇了摇头:「有些事情,只有活人才做得到。」 慕容随风疑惑:「什么事?」 陆芷昭的眼神募得温柔起来:「我想给他生个孩子。」 慕容随风手一抖,端着的酒盏砰得一声掉落在桌上,他有些狼狈地又端起酒盏喝了一口大,却不幸被酒的辛辣噎住,剎那间咳嗽得不能自已。 「很抱歉。」陆芷昭看出他的尴尬,「我知道不应该在你面前说这些,但是……我没有可以谈心之人,所以你一问,我便忍不住……」 可以谈心之人么?好像也不错。 慕容随风强笑道:「这没什么,我也想同心爱之人生孩子……」 气氛忽然又尴尬了起来。 第110章 地府 第二天,陆芷昭便找到了夜影。 「我是来履行约定的。」陆芷昭对他道,她的红色衣裙在六月的艷阳下红得刺眼。 夜影原本斜斜靠在宫门上的身体募得站直,他忽然有些手足无措——他要现在杀了陆芷昭?! 陆芷昭没有什么表情:「但是在履行约定前,我依旧想拜託你一件事。」 不知为何,听了她这话,夜影心里竟然一阵轻松,脸上却又恢復往日那般无所谓的笑容:「我就知道你不会这么乖乖送死,说吧,什么事?」 陆芷昭说:「我要你陪我去一趟阴间。」 这下夜影再也笑不出来了:「你想做什么?」 陆芷昭微微勾起嘴角:「你放心吧,我的魂魄只属于你,只是在死之前,我想再见一次神羽君,我要活着把神羽君从阴间带回阳间。」 「你疯了!」夜影眯起眸子,「你知道阴间是个什么地方么?神羽君既然没有留在阳间,那么此刻必然已经在阴曹地府了,你难道要自不量力地同地府抢人么!」 陆芷昭妩媚得沖他笑了笑,似乎两人所谈之事皆如风月:「是啊,我就是这么想的,如果成功了,我要同神羽君在阳间共度一个月的时光,一个月之后,我的魂魄就是你的,如果失败了,那正好,在冥官抓住我之前,你就可以先行吃了我。」 夜影的脸色越发难看,他第一次表现得像一个厉鬼:「那个男人……那个男人真的值得你那样做么!你忘记了一百年前他对你做的事了么!他让旁的男人亵渎你!他亲手撕裂你的灵魂和身体,难道这些……」 「我没忘啊,但是那又如何?」陆芷昭眨了眨眼,掩去眼底的空无一物,「现在我什么都没了,族人没了,小妹灰飞烟灭后,我连恨都没了,只剩下神羽君,只剩下对他的爱了,我不想连这个都失去,呵,虽然可能……已经失去了……」 夜影觉得自己一直心狠手辣,他是个鬼王,厉鬼之王,他应该无心无情心狠手辣,事实上他也的确一路杀伐至今,但是自从来了人间,遇上了陆芷昭,他觉得自己变了,变得不一样了,他被人间的空气污染了,让他变得如此优柔寡断犹豫不决,他只要念一句口诀,陆芷昭便会死在他面前,但是…… 「好。」夜影听见自己如是说。 进入地府的一切必要条件都准备妥当了,巨大的阵法已经完成,巨大的倒六芒星上,分别放着六种奇物——南海的黑珍珠,北海的绿珊瑚,长在坟冢里的牡丹,恰好有十三根树枝的槐树,雪山上的打火石,猫头鹰的眼睛。而空旷的六芒星中 央空出的来的那部分,刚好容得下一个人。 「是时候了。」暮霭不耐烦地白了赵紫珮一眼,「娘娘,该走了。」 然而赵紫珮抱着慕容靖,一动也不动,眼泪止也只不住地流淌,她知道自己此去再不会回来,但是慕容随风对外宣称她只是进了尼姑庵潜心修行,为国祈福。 慕容靖也安慰赵紫珮道:「娘娘好好修行,儿臣会经常去看望娘亲的。」 终于,暮霭再也等得不耐烦,对身后两个侍卫使了个眼色,侍卫们立刻上前将她们二人强行拉开,半拖着赵紫珮出了翡翠宫。 赵紫珮自此再也没有回来过,宫里的下人们皆以为赵紫珮是因为又得罪了昭贵妃,这才被陛下罚去了尼姑庵,但谁也不知道,赵紫珮在离开翡翠宫的那一日,便已经香消玉殒。 很多年以后,当慕容随风告诉慕容靖事情真相的时候,曾问过他,恨不恨父皇,恨不恨昭贵妃,彼时已经年过半百慕容靖笑着摇了摇头,道:「你们都对我很好,母妃能给我的,昭娘娘都给我了,我只当母妃的魂魄附在了昭娘娘的身上。」 当侍卫们带着赵紫珮走进冷宫之时,赵紫珮已然崩溃了,几乎是被侍卫们架着抬进来的。 赵紫珮视线恍惚,隐约中瞧见了三个人,一人是红衣魍魉,一人是白衣无常,另一人穿着明晃晃的龙袍,大约便是……阎王吧。 侍卫们把赵紫珮带到门口后便离开了,由陆芷昭亲手抱起赵紫珮,带她走进房间,放在了阵法的中 央。 感受到了赵紫珮的颤抖,陆芷昭轻声在她耳边呢喃道:「别怕,一点也不疼,我答应你会善待慕容靖,陛下也会把他当做儿子疼爱。」 一瞬间,赵紫珮的双目恢復了清明,她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慕容随风,见他微微点了点头后,最终闭上了双目,任由泪水滚落。 陆芷昭催眠了赵紫珮,她给她编制了一个完美的梦境,梦境里,慕容随风是疼爱他的丈夫,她是至高无上的皇后,身旁还有慕容靖的陪伴,就他们一家三口,言笑晏晏地吃着晚膳…… 陆芷昭抬起匕首的那一刻,有一瞬间的犹豫,但最终,她还是狠狠地将那冒着寒气的刀刃插 入了赵紫珮的胸膛,赵紫珮全身抽搐了几下,再没有了动静。 慕容随风静静地看着这一切,他想阻止她,并非因为怜惜赵紫珮,而是因为怜惜陆芷昭——她并非在杀一个人,她落刀的瞬间更像是杀死了自己最后的良知。 红色的裙子染上红色依旧是红色。 当陆芷昭缓缓从赵紫珮的尸体前站起身来的时候,她自己也变成了一个死物。 她走出六芒星,扫了一眼身后人:「夜影,我们走了。」 陆芷昭说完,一圈黑色的墨玉镯陡然出现在她的手腕上,夜影勾了勾嘴角,勐地跻身进入陆芷昭体内,粗暴地将她的魂魄挤出体内,随即自己也离开了陆芷昭的身体,钻入墨玉镯中。 在陆芷昭昏迷倒地之前,慕容随风一把抱住她。 赵紫珮的血渐渐流淌开来,覆盖了整个六芒星,那六件奇物也染上了血色,陆芷昭用鲜血画出的符咒印记渐渐变成了金色。 陆芷昭一眨不眨地盯着赵紫珮的尸体,很快,一道巨大的锁链从赵紫珮的身下生长而出,紧紧缠绕住赵紫珮的身体,准确地来说,是她的魂魄。 这便是这个阵法的作用了,它能使人们看见来自阴间的东西,但是活人是触碰不到的,只有魂魄才能够触碰,因此生魂只要攀住这道锁链,便能够去往阴间。 陆芷昭最后看了一眼慕容随风和他怀中自己的身体,抬头对流光道:「接下来的事就拜託你了!」说完,她一把上前攀住锁链,眨眼间,她和赵紫珮的魂魄一起钻入了地下。 一阵令人作呕的头晕目眩后,再一睁眼,耳边一片嘈杂,陆芷昭愣愣地看着周围的一切——热闹的街市,拥挤的人群,绚丽的灯笼,叫卖吆喝声,甚至还有舞狮子的杂耍,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就在陆芷昭愣在原地不知所措之时,忽然一个扎着两个小辫子的可爱小童笑嘻嘻地端着一碗香气四溢的清酒站在她面前:「口渴了吧,喝一些吧!」陆芷昭尚未回过神,身旁又有一个婆婆热情地端来一份糕点,慈祥地笑道:「饿了吧?吃一些吧!」很快,又有一卖糖葫芦的小贩满面笑容地递给她一串糖葫芦:「可甜了,尝一尝吧!」 陆芷昭尴尬地朝她们笑了一笑:「我……我没有钱……」 三人却异口同声道:「不要钱!初来这里的客人,都可以免费品尝我们的东西!」 那清酒冒着沁人心脾的香气,那糕点色泽晶莹剔透,还微微冒着热气,糖葫芦红得发亮,一看便知道酸甜无比…… 陆芷昭打量了一下周围,只见许多人如她这般被拦住了,男男女女都端给他们丰富的吃食,而他们都欣喜万分地吃了起来,吃完后便笑容满面地冲进游街的队伍里,随着人流一起涌向前方。 陆芷昭咽了一口口水,端起那碗清酒抿了一口,味道的确绝佳,但她正要咽下之时,却觉得喉咙被卡住了一般,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剎那间,陆芷昭背后一凉,恢復了理智。 那小童、婆婆、卖糖葫芦的小贩见她喝了清酒,也不再难为她,自发地为她让出一条路来,而他们的脸上依旧是热情洋溢的笑容。 陆芷昭学着旁人的模样,笑着冲进游街的队伍里,装作不小心踉跄跌倒的模样,趁机吐掉嘴里的酒,继续笑着随众人走着。 欢唿,喜悦,疯狂,快活…… 太可怕了,这里太可怕了,所有人的都带着夸张的笑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便跟着一起开心地笑起来…… 前方舞狮子的队伍敲锣打鼓,不少行人跟着一起跳起舞来,其中有一个熟悉的人影,陆芷昭定睛一看,原来是赵紫珮,她正大笑着夺过商铺里的一把扇子,自顾自舞着沖向前去。 街道两旁的小商贩欢唿着朝街道人群中撒着什么,陆芷昭伸手接住一张,那是一枚纸钱。 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前方的不远处,有一座高高的城门,城门上写着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地府。 第111章 曼珠沙华 离城门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忽然,四肢又不听指挥似的,在临近城门的时候,陆芷昭忽然拐了个弯,顺着城墙跑向了未知的黑暗。 她脚下生风,身后传来不知什么东西的怒吼,微微偏头用余光一扫,竟然是无数的骷髅士兵拿着刀剑跟在她身后。 忽然耳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别回头,一直朝前跑。」 是夜影。 陆芷昭稍稍安心下来,原来是夜影在暗中控制她的身体,但是跑着跑着她便发现,前面没路了!不远处前方是高高的墙壁,再跑便要撞上去了!就在这般的紧要关头,陆芷昭忽然萌生一个毫不相干的想法——不知魂魄撞上什么东西会不会觉得痛? 然而不过是她想多了,在撞上城墙的那一刻,她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但是预料中的痛感并没有如期而至,再睁开双眼之时,她已经置身于一片红色的花海之中。 手脚终于能够被自己控制,陆芷昭顿时停住脚步,愣愣地看着眼前的景象——黑色的天空下,看不到尽头的花海,略带腥味的微风迎面吹来,花瓣纤细的红色花朵朝陆芷昭弯下腰来,荡漾出一片一片的波浪。 真是奇怪,明明天空一片漆黑,并无阳光,这些花朵却都散发着耀眼的红色。 「曼珠沙华?」陆芷昭不确定地呢喃道。 「正是。」夜影从她手腕上的墨玉镯飞出,飘落在她身旁,「很美吧?我一直觉得这些花很像你,越是在无边无际地黑暗中,越是能盛放出绝世的美艷。」 陆芷昭冷笑一声:「我才不像它们。」 曼珠沙华,因长在彼岸,又称彼岸花,花落生叶,叶落生花,花叶永不想见,相传是花和叶原本是一对相爱的男女,因触犯天条,被神明惩罚至此。 陆芷昭狠狠一咬牙:「我想要的,谁也不能阻拦我,否则我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夜影神色复杂地扫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方才那些小贩送上的吃食都是些什么?」想起来路,陆芷昭依旧有些不解,因为鬼魂是不需要进食的。 夜影笑道:「你以为那是吃食?其实那便是孟婆汤。」 「那便孟婆汤?」陆芷昭微微吃惊,民间皆传过奈何桥之时,会有一个姓孟的婆婆端来一碗汤,说是喝下便会忘记前尘往事,好让凡人继续轮迴投胎。但活着的人谁也未曾见过真正的地府,因此便都只是传说罢了。 「没错,吃下之后便会忘却一切,甚至丧失了神智,这样一来,即便是恶鬼也会乖乖上路了,而你……」夜影夜影扫了一眼脚下的彼岸花,有风拂过,压低花枝,在花瓣即将碰到夜影的那一刻,他敏捷得微微后退,「吃了阴间的东西之后,便再也无法回到阳间了。」 陆芷昭顺着他的视线低头看去,只见那些鲜红的曼珠沙华像是刚啖了人血的美人朱唇:「你怕它们?」 「并非是害怕,只是……」夜影顿了顿,忽然勾唇一笑,「你可以触碰它试试。」 陆芷昭将信将疑地扫了他一眼,夜影既然这样说,想必即便触碰也不会危害到性命,于是她蹲下 身,伸出手指想要怜惜地碰一碰它瘦长的花瓣,然而就在指尖触碰到花瓣的那一剎那,陆芷昭忽然全身一抖,一把握住将花瓣粗暴地握在手心。 夜影看到她这副样子,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陆芷昭阴狠地扫了他一眼,勐地起身揪住他的前襟,一言不发地瞪着他,满脸地杀气。 「好了,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去找你的小情人吧。」夜影勾了勾嘴角,他知道自己这样说,陆芷昭必然会消气。 果然,陆芷昭在听见他说完这话后,立刻送了手,一眼不发地顺着曼珠沙华地田野朝前走去。 夜影轻笑一声:「你走反了。」 陆芷昭脚步一顿,又一言不发地转身回头。 方才她触碰到那曼珠沙华的瞬间,一段陌生的记忆忽然挤入她的脑袋,那是一个逃兵的记忆——因为害怕是上战场,在大战的前一夜偷偷熘出军营,却不幸被抓住,将军为了杀鸡儆猴,震慑三军,当着所有人的面将此逃兵五马分尸! 那彼岸花中不仅承带着这逃兵的记忆,还有他的痛苦和绝望,陆芷昭在那一瞬间渡过了那逃兵的一生,如同一次轮迴。的确,触碰到彼岸花不会有任何肉 体上的伤害,但是精神上的痛苦却是不可估量的。 夜影跟在陆芷昭身后走了一阵,忽然打破沉默开口道:「吃下了阴间的食物后,那些东西会变成一颗种子附着在体内,待过奈何桥之时,那些种子便会沿路落在两旁,然后生出花来,所以一株彼岸花便是一个人一生的记忆。」 陆芷昭低沉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它们会凋零吗?」 「自然是会的,没有什么东西是永生的,就连地府里的那位阎王大人,也是会换代的。」夜影说完,拉住陆芷昭的手,带她一起蹲下,将身子隐藏在花丛之中,「到了。」 「到了?」陆芷昭迷茫地看着四周,只见周围不知何时起了迷雾,但是雾气稀薄,她依旧能看清前方的事物,只见十丈开外有一座用三根木头搭建起来的拱门,拱门前是一条宽阔的大道,路旁摆放着莲花似的地灯,闪烁着幽幽的蓝光,应是鬼火。 大道之上无数的鬼魂拥挤着飘过,嘴里低吼着,不知是痛苦还是快乐的呻 吟,让人毛骨悚然。而大道的两旁分别站着几个穿着黑衣的冥官,一边低低念着些什么,一边朝天空撒着纸钱,再往远处看去,更多的黑衣冥官手里端着些什么吃食,送给行路的鬼魂。 看着眼前的景色,陆芷昭惊疑不定,刚想问夜影,便听夜影在耳边道:「方才你所看到的一切都是幻觉,根本没有什么集市,没有商铺小贩,更没有舞狮子的队伍,连城墙都是不存在的。你看那些冥官,他们嘴里是不是振振有词,那便是维持幻象的咒语,你所瞧见的商铺小贩,也正是他们,而至于舞狮子的队伍……」夜影勾起嘴角,「那哪里是什么舞狮子的队伍,那是在出殡啊。」 陆芷昭忍不住打了一个冷战。 「其实你看到的热闹景象全是冥官造出来的幻觉,这些令人愉悦的场景,全部是为了奖励人们曾经在人间做的善事。」夜影接着道,「你再看看地府大门的另一边。」 夜影这样一说,陆芷昭才反应过来,原来那用三根木头搭建起来的简陋拱门,原来便是地府的大门! 依旧是一条延伸的大道,但是没过多久出现了一座拱桥,拱桥两旁的围栏上也摆放着莲花状的鬼火地灯,而在拱桥之下是一条长河,猩红色的河水里飘荡着一个个人脸,挣扎着,呻 吟着。 「奈何桥?忘川?」陆芷昭喃喃地问道。 「正是。」夜影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脸色十分难看,但是陆芷昭此时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惊,并没有注意到他。 陆芷昭的目光随着鬼魂一起踏上奈何桥,继续朝前方走去,忽然,一根根长鞭从天而降,狠狠地抽打在这些鬼魂的身上,鬼魂们痛苦地大叫起来,但是谁也没有反抗逃跑,这应该便是孟婆汤的作用了。 夜影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无论是什么人,皆做过善事,也做过恶事。刚才那些幻觉中的欢快是对善的奖励,奈何桥后的鞭子,便是对恶的惩罚,做过的恶事越多,那鞭子抽在身上便越痛……」 陆芷昭终于平復了心神,问夜影道:「难道你经歷过这些?知道的这么清楚?」 夜影摇了摇头:「我自然没有经歷过,从来没有人能走过奈何桥跨过忘川还能回来的。」 陆芷昭心头一阵:「那若是神羽君的魂魄跨过了奈何桥,那我们……」 夜影伸出食指抵在她的嘴唇上,幽深的眼神莫名地让人安心:「我认识冥官,否则你以为我是如何知道地府这些事的,但是有一点你一定得知道,如果神羽君过了忘川,进了地府,你我便谁都无能为力了。」 陆芷昭眉头一皱,想要争辩什么,夜影一把将她按倒地,整个人压在她的身上,冷然道:「到了忘川的彼岸,你的魂魄便是阎王的了,我纵使有能力当初吃了你,也没办法全身而退,这是我的底线,芷昭。」 陆芷昭闭了闭眼,吐出一字:「好。」 夜影放她从身 下起来,扫了一眼远处鬼魂行进的队伍道:「每到午时冥官们会有一次换班,届时我会趁乱引起那冥官的注意,他若是脱得开身便会过来。」 陆芷昭愣愣地看着忘川河另一岸的地狱场景,忽然生出一股绝望,冥魍的契约是与鬼魂定下的,总是她能控制地府所有的鬼魂,也无法与阎王和冥官对抗,倘若此时神羽君已进入了地府,甚至投了胎,那她又该如何? 第112章 你已经没有命可以死了 「进入地府后,判官会根据今生的所作所为给鬼魂判刑,总共十八层地狱,按所做恶事的轻重情况分配到哪一层,即便是文曲星转世的圣人也免不了要在一层二层走一遭,这一遭走下来到投胎至少也得一两个月。」夜影看出她心中所想,幸灾乐祸道,「这话暂且不说,你的小情人在世之时还是留了不少血债的,我猜他怎么也得下到五六层地狱。」 陆芷昭冷笑一声:「那又怎样,即便他在地府逗留的时间很长,我也无法闯进地府将他带出来不是么?」 其实陆芷昭当真想过进地府抢人,当是无论哪种方法,她都无法与神羽君长相厮守。她用余光扫了一眼身旁的夜影,心道如过神羽君进入地府,或者已经投胎,她便会学着妹妹瑶华那般,试着以生魂之姿吞噬夜影的鬼魂。 恰到冥官换班之时,夜影无暇注意陆芷昭,因为他一眼便瞧见了那熟识的冥官。一股黑色的瘴气从夜影的身上散发开来,如同一只触手不断像前方延伸,然后在触碰到那冥官的瞬间收了回来。 那冥官恰巧要回地府,趁着同伴不注意,混迹在鬼魂中,一个闪身来到了陆芷昭和夜影身旁。他先是十分不耐烦地扫了夜影一眼,随后将视线投到陆芷昭身上,神色一怔,正要说些什么,却被夜影抢了先。 「明旭,我想请你帮个忙。」夜影开门见山地说道。 那被叫做明旭的冥官虽然依旧一副嫌弃的样子,但却并没有拒绝:「是关于这个女人的吧?」 夜影咧嘴一笑:「她只是来地府参观的,我想拜託你查一个人,看他现在是否在地府,或是已经投胎。」 「参观?」明旭讽刺一笑,但也没有继续追问,只说,「告诉我名字,明天还是这个时候这个地方,我来找你们。」 看着明旭消失的身影,陆芷昭调侃夜影道:「原来你真的是鬼王,竟然在地府里也有势力。」 夜影听出她的意思,冷哼一声:「我之所以成为鬼王,是因为我有这个实力,至于明旭……那是他欠我的。」 听这话,夜影和明旭必然有一段纠葛,但是不管陆芷昭再怎么追问,夜影都不肯再回答。 阴间的时间仿佛是静止的,天是一成不变的黑色,奈何桥不断有鬼魂走过,唯一能判断时间的,便是风向——午时之时,阳气最重,风会从地府吹向地府外,子时之时,阴气最重,风会从地府外吹进地府,这一点可以从曼珠沙华倾倒的方向看出来。 魂魄不需要休息,也不需要进食,夜影和陆芷昭便决定一直在原地等着明旭回来。 陆芷昭忽然想起一件事,立刻问夜影:「倘若神羽君不在地府,那他会在什么地方?」 夜影意味深长地扫了她一眼:「我不是曾经跟你说过,我来自阴荒,那是阎王鞭长莫及的地方,孤魂野鬼的流放之处。」 陆芷昭皱眉:「只是……神羽君为何要去那种地方?」 夜影勾起嘴角,颇带着点怜悯地看向陆芷昭:「你想啊,一个鬼魂在何种情况下不愿意进地府呢?除了生前十恶不赦,害怕下十八层地狱受刑以外,便是心愿未了吧,但倘若他在人间还有留恋,便不会被锁链拉进阴间,而既然到了阴间却不肯入地府,那么便只有一个原因了吧?」 「因为他不愿意轮迴?」陆芷昭眯起眸子,「你到底想说什么?」 夜影笑道:「你当真要我说出来?」 陆芷昭冷冷地望着他:「你是想说神羽君不想转世再遇见我,所以故意逃离了地府?」 夜影挑眉:「你敢说一定没有这种可能?如果他真的放心不下你,便会一直留在阳间,或是继续轮迴,求转世再与你修姻缘,而他既没有留在阳间,也不愿轮迴的话……」 「他不会的……」陆芷昭抱着膝盖坐在地上,声音从双臂间发出,闷闷地好似自言自语,但是她眼中的坚定却像极了黑夜中的星辰,「若是神羽君去了阴荒,我们要如何找到他?」 「叫他的名字就可以了。」夜影回答,「阴荒同地府一样,看似无边无际,其实也被阎王下了幻术,不过方寸大小,倘若神羽君神志清醒,他必然会听到。」 陆芷昭听后精神一振:「那不是很容易?」 夜影苦笑着摇了摇头:「你以为是阴荒是什么地方?那里聚集了地府也无可奈何的恶鬼,无论是神志清醒还是不清醒的,听见你的叫声必然都会循着声音找过来,虽说你身上生魂的气味被我的瘴气盖住,但是那些恶鬼可不管生魂死魂,他们见到什么便会吃什么,在找到神羽君,我们得保证自己活着。」 「你不是鬼王么?」陆芷昭狐疑地上下打量他。 「那也招架不住车轮战。」夜影白了她一眼,「而且,最难对付的还不是那些恶鬼。」 「怎么?除了恶鬼,还有旁的什么怪物?」陆芷昭问。 「很不幸,你猜中了。」夜影皱起眉头,「你是否听说过『魃』?」 陆芷昭思索了片刻:「似乎是……上古的恶鬼?」 夜影道:「在阳间时,我曾搜查了一番关于她的消息,佛经云:若于往昔,以贪求美色为罪者,是人受罪既毕,而出地狱,仍依银习,心爱游荡,遇风成形,名为魃鬼。魃为女鬼,亦曰女妖,故唿女子之多银者,为魃妇也。《神异经》云:魃鬼长二三尺,其行如风,所现之处必大旱。盖以酷银,则致阴阳不合,妖风能令云雨不成也。」 陆芷昭总结道:「那也就是说,魃是个女鬼,身材矮小,所到之处皆会大旱,而且……好男色?」 夜影点了点头:「我本想在人间的古书上寻找对付她的办法,但是很可惜,除了这些简短的介绍以外,什么也没有。」 陆芷昭奇道:「你同她有仇?」 「可以这么说。」夜影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总之如果遇上了她,我们的处境便会更加危险。」 「如果连你也没办法对付她,若是当真遇上了又该如何?」陆芷昭问。 「所以我们一定要撑到流光施召唤术的那一刻。」夜影的目光暗了暗。 等待的这段时间陆芷昭真真切切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度日如年,现在想来,人们之所以有着与生俱来的对死亡的恐惧,不是没有原因的,这阴间最叫人绝望的不是从天而降的鞭子,可能也不是十八层地狱的刑具,而是这无边无际的黑暗,永远没有尽头的绝望感。 当风向转了一个圈,最终又回到当初的方向之时,明旭再次出现在两人面前,一见面便道:「神羽君的确阳寿已尽,但是他的魂魄并不在地府。」 陆芷昭顿时双眼冒光:「你确定吗?」 明旭将双手抄在袖中,一副富家子弟看平民的不屑神情:「那个时辰叫神羽君的死人就他一个,你可以不信我,但是你不能不信生死簿。」 陆芷昭一把拉住夜影的手臂:「既然如此,那我们走吧!」 「谢了。」夜影依旧一副慵懒的模样,朝明旭挥了挥手,任由陆芷昭拉着他朝地府相反的方向走去。 「夜影!」明旭忽然出声叫住夜影,夜影没有回头,只是停住了脚步,明旭知道他听着,「无论你接下来要做什么,你都记清楚,你已经没有命可以死了。」 「嗯……」夜影随口应了一声,同陆芷昭一起消失在白雾中。 陆芷昭打量着夜影的神色,揣度着方才明旭那话的意思,心里隐隐担忧,那明旭不会看出了她的想法,在提醒夜影什么吧?但是看夜影的表情,似乎并没有什么。 「你一直看我做什么?」夜影挑眉扫了她一眼。 陆芷昭说:「我在想,若是遇上了危险,你会不会像方才明旭说得那样,丢下我自己跑了。」 夜影嗤笑一声:「我倒觉得会正好相反,多半是你丢下我跑了。」 陆芷昭撇了撇嘴,不再说话。 渐渐地,周围的雾气越来越重,温度也越来越高,即便是魂魄也能感受的干热,不愧是上古的魃鬼。 「这里应该可以了。」夜影道,「声音不要太大,尽量不要惊扰到魃。」 陆芷昭于是出声唿唤:「神羽君,神羽君——」 果然,鬼魂们渐渐循着声音围了过来,有些惧怕夜影的力量不敢靠近,有些失去神智只知道嗜食的饿死鬼张牙舞爪地冲上来,眨眼间便被夜影干掉了。 「神羽君?未晏!未晏——」 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她喊了多久,始终没有得到神羽君的回应。 夜影幸灾乐祸地笑道:「也许他不敌这些恶鬼,已经被吃了也说不定。」 「闭嘴!」陆芷昭回头瞪了他一眼,继续放声大喊,「神羽君,神羽君……」 忽然,夜影一把将陆芷昭拉住,不让她继续前行。 陆芷昭愤愤地回头瞪他,忽然瞥见他肃杀的神色,也立刻警惕起来,顺着他的视线朝前方望去。 第113章 魃鬼 陆芷昭感受不到,但是作为鬼王的夜影却真真切切感受了,那同他一样强大的气息。 薄雾中,隐隐出现一个人形,其步伐稳健,身形纤细高挑,是个女子,但看个头应该不是魃。陆芷昭刚在心中做出判断,便看见什么黑色的东西迎面刺来,她尚未能做出反应,便感觉全身一紧,她吃了一惊,低头一看,原来是一圈圈黑色的布条勒住了自己,而她却毫无还手之力。 只听夜影出声道:「漫女,住手。」 原来是熟人。 陆芷昭抬头打量着来人,一张原本姣好的面容上布满了密密麻麻黑色的纹路,与陆芷昭左脸颊上的印记相似,却又更加复杂繁多,看着颇有些骇人。她全身裹在一层破破烂烂地黑色布裙中,长袖和裙摆碎成条状,同她披散的长髮一起拖拽在地。 漫女的脸色是同其他鬼魂一般别无二致的死人脸,没有半点表情,但是她既没有看陆芷昭,也没有放开她,只是紧紧地盯着夜影:「既然逃出去了,为什么还要回来?」 夜影没什么所谓地笑道:「自然是放心不下你啊!」 漫女没有说话,但是一旁的陆芷昭却痛得叫出声来,夜影立刻改口:「好,我说实话,你先放开她。」 漫女果然收起了黑色的布条,静静地等着夜影的下文。 「我们来找一个人的魂魄,地府的生死簿上写着他阳寿已尽,但是他的魂魄却没有进入地府,当然也没有留在人间,多半是来到这阴荒了,你可曾见过此人?一个银髮的男人。」夜影问道。 「银髮的男人?」漫女低下头去,似乎在思索些什么,随后回答,「不知道。」 「你撒谎!」一直观察着漫女眼神的陆芷昭敏锐地察觉出她的犹豫,「你一定见过神羽君!」 漫女这才转过脸去一眨不眨地望着陆芷昭,从脸上看不出任何的表情:「见过又怎样,难道你还要从魃的手里抢走他么?」 夜影和陆芷昭同时愣住,他们对视一眼,陆芷昭接着问她:「他被魃抓走了?」 漫女缓缓摇了摇头:「确切地说,他是被抓来献给魃的。」 夜影啧了啧嘴:「她还真是一如既往地好男色……」 漫女歪了歪脑袋:「毕竟你走了,她需要一个新的男宠。」 陆芷昭顿时用难以描述地眼神望向夜影,表情像是吃到了一只苍蝇。 夜影立刻瞪了她一眼:「你在想什么!魃是个小孩子,她什么都做不了!」 漫女依旧歪着脑袋:「但是我听逍遥子说,她能做到的,比肉 体的欢愉强烈一百倍,那是从灵魂深处而来的,敬畏,臣服,沉沦……」 「逍遥子是什么人你会不知道?」夜影冷笑着摆了摆手,忽然,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神色怪异地问漫女道,「难道是逍遥子把神羽君抓住,献给魃的?」 漫女点了点头,看也不看,用自己的黑色布条绞死一只饿死鬼,道:「你走后,魃很伤心,整个阴荒的恶鬼都被魃吃掉了,逍遥子担心魃吃光了阴荒的鬼,便要吃了我和他,便从地府手上抢来了许多美男子献给魃。」 「我就说为何阴荒的恶鬼游魂少了这么多,原来是这样。」夜影勾起嘴角,「既然如此,那我们也去找些刚死的美男子献给魃,将神羽君换出来不就好了?」 漫女摇了摇头:「她每一个月宠幸一个男人,一个月后,她会丧失对那男人的兴趣,然后便会吃了他,才会继续宠幸下一个男人。」 夜影瞪大了双目:「当初我在时她还很有节制,也并不会吃了那些魂魄!」 漫女又歪了歪脑袋:「所以是从你离开后开始的。」 陆芷昭打断两人的谈话:「那现在魃宠幸的是谁?」 漫女道:「正是神羽君。」 陆芷昭咬了咬牙:「多久了?」 漫女回:「半个月。」 陆芷昭目光一凌:「那杀了魃好了。」 谁知陆芷昭刚说完此话,漫女的黑布又紧紧将她缠住,甚至力道比方才的还要大,不仅如此,那布条还勒住了她的脖子,夜影立刻上前拦住一脸杀气的漫女:「住手,她只是说说而已!」 陆芷昭捂着脖子警惕地瞪着漫女,亦是一脸杀气。 夜影长嘆一口气:「你们两个都给我适可而止!」 「是她先动的手!」陆芷昭道。 「是你先说要杀了魃!」漫女道。 夜影站在两人中间,先对陆芷昭解释说:「首先,你连漫女都对付不了,想杀了魃是绝无可能的,至于漫女为什么如此护着魃……说起来有些久远了,总之魃救过她,她便对魃忠心耿耿,她生前有个很疼爱的小女儿死于恶人之手,她那小女儿的长相据说同魃十分相像,所以她便一直将魃当做女儿看待。」 说完,夜影又转过身对漫女说:「就像我方才对她说的那般,她杀不了魃,你无需担心,我们只是想带回神羽君的魂魄,还要请你帮忙。」 漫女摇了摇头:「我不会背叛魃的,此事同我无关,我只是来警告你们,别惊扰了魃沉睡。」 夜影眼睛一亮:「魃在沉睡?那现在我们正好……」 夜影的话尚未说完,周围的白雾忽然变成了赤橙色,一股渗入灵魂的恐惧传来,阴荒里又响彻此起彼伏的鬼哭狼嚎,四周的温度更加热了。 「她醒了……」夜影颓然嘆了一口气。 然而此时的陆芷昭却很有些高兴,比之前不知神羽君的下落死活相比,现在的情况不知道要好了多少。 就在夜影和漫女沉默不语之时,陆芷昭忽然开口:「我有一计,不知道行不行。」 「你要做什么?」夜影的心中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陆芷昭低头扫了一眼自己的胸,「若是魂魄的话,男人同女人的区别并不明显对吧?」 陆芷昭的话尚未说完,夜影便已然明了,他一口回绝:「不行!」 漫女却没有明白陆芷昭的意思,她道:「的确,魂魄不似肉 体有构造,魂魄只是一缕气而已,脱离身体后,会暂且保留着身体的模样罢了,下一世便又会是另一个样子了。不过,这是什么计策?」 陆芷昭狡黠地勾了勾嘴角:「你把我当做从地府抓来的美男子献给魃,此时魃正宠幸着神羽君,尚不会碰我,届时我找个机会带着神羽君一起逃走!」 「逃去哪里?」漫女面无表情地问,「整个阴荒都是魃的,你们无论在哪里都会被她找到。」 「那便逃去地府与阴荒的边界!」陆芷昭说。 夜影却摇头:「那样只会收到背腹受敌,更加不妙,最好是趁着流光释放召唤术的时候带神羽君逃出来,这样可以直接送他回阳间。」 陆芷昭也道:「这样最好,我让流光在我们离开后的第七日施法,如今已是第二日,还有五日。」 夜影于是道:「那么我去好了。」 陆芷昭和漫女都看向夜影,前者是一脸茫然,后者是一脸复杂。 「我说我去见魃,帮你把神羽君带出来。」夜影扫了一眼陆芷昭,「你可别胡思乱想,我这都是为了让你心甘心愿被我吃掉,让我享受到最美味的魂魄,仅此而已。」 「真的仅此而已么?」这话不是陆芷昭问的,是漫女问的。 「不然你真以为我想回去么?被那个老女人玩 弄……」夜影冷哼一声,又对陆芷昭道,「虽然我的瘴气能暂时迷惑住冥官,却瞒不了魃的眼睛,魃自此进了地府便没尝过生魂的滋味,难道你想成为第一个么?」 漫女接着他的话道:「你也瞒不了我。」 「那想来也瞒不了逍遥子,」夜影嘆了一口气,「若是魃还答应要我的话,届时就要请你保护她了,这并不是对魃的背叛吧?只是单单保护她而已。」 漫女点头:「是。」 陆芷昭虽然对夜影此举很是感激,但同样也有些担忧:「你们方才说的那个逍遥子……似乎也十分厉害的样子。」她说了朝漫女望去,「你确定打得过他?」 夜影笑着耸了耸肩:「你可以让他试试,漫女是来到阴荒的第一个鬼魂,彼时她正被地府追杀,是魃保护了她,从此以后漫女便一直待在魃的身边,替魃做事。虽说是做事,其实魃从来也没有让她做过什么,只是她心甘情愿守在魃身边,让她在沉睡之时不被其他的恶鬼所打扰。至于逍遥子……他来到阴荒的时间比我还要晚些,不过是仗着自己曾经是冥官,会些治鬼的法术罢了。」 陆芷昭有些吃惊:「逍遥子曾经是冥官?他背叛了地府?」 夜影冷笑一声:「他野心大得很,曾经在阎王换代之时,想要趁机篡权夺位,真是可笑,一个人竟然妄想对神下手。」说着,他也警告地扫了一眼陆芷昭,因为陆芷昭也曾想要大闹地府。 陆芷昭装作毫不知情地别开脸去,对漫女说道:「既然如此,事不宜迟,我们去找魃吧。」 第114章 夜影不会放过你的 「漫漫,漫漫……」 一个清脆的女童声在四周响起,在这鬼哭狼嚎的阴荒中显得格外甜美。 「是魃。」夜影小声对陆芷昭说道。 「漫漫,谁在汝身边?」 魃的声音似是来自四面八方,而漫女却笃定地朝着一个方向鞠了一躬:「大人,夜影回来了。」 「阿影?阿影回来了?」魃的声音十分高兴,听上去就像是得到了糖吃的小姑娘,「快带他来见吾!」 「随我走吧。」漫女做了一个邀请的姿势,率先朝一个方向走去,顺手绞死了一只恶鬼。 夜影扫了一眼陆芷昭的表情,说道:「不要被她的声音和外表迷惑了,她可是上古的恶鬼,而我们,都是她的玩具。」 「我自是知道的。」陆芷昭回道,其实同魃相比,陆芷昭觉得逍遥子恐怕更加麻烦,她隐隐觉得逍遥子会是另一个唐卓,心狠手辣,为达目的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魃处有夜影守着神羽君,她需要小心的便是逍遥子了,当然对漫女也不能放松警惕,虽然夜影对她很是信任,但她毕竟忠心与魃。 走了不过片刻,一座由枯骨做成的庞大宫殿出现在红雾之中,附近的恶鬼皆不敢靠近,只敢远远地看着。 身上更加燥热了,那是由内心生出的心火,越靠近宫殿,愈加燥热。 夜影见陆芷昭一副难受的模样,便给她周身加了一圈结界,但是漫女却轻而易举地将结界打破,她怒斥夜影道:「你们想被魃发现么?」 陆芷昭给了夜影一个安抚的眼神,这点小小的苦头她还是吃得消的,要知道当初她可是体会过灵魂与身体撕裂的痛苦的。 三人踏上白骨制成的台阶,前方便是大殿,漫女让陆芷昭在门口等候,别让魃看见,自己则带着夜影踏进了殿门。 「漫漫!阿影!」殿中传来一阵女童的银铃笑声,「汝终于回来了,吾好想汝啊!阿影有没有想吾?」 殿中并没有传来夜影的声音,只是半晌后,魃的声音又道:「嘻嘻,阿影还是这么可爱。」 「那人是谁?为什么他可以坐在你的位子上?」夜影终于开了口。 魃笑道:「嘻嘻,阿影吃醋了吗?那是阿逍送给我的,说是叫神羽君,是不是很漂亮的孩子?就是不肯说话呢。」 神羽君?! 陆芷昭靠在殿外的白骨壁前,心跳得飞快,明明已经没有了身体,她却依旧无法抑制内心的激动与紧张,不知道神羽君看见她会是什么表情…… 咬了咬牙,陆芷昭终是不顾方才漫女的叮嘱,微微探头,朝殿门内望去——她先是看见了一身黑衣的漫女,随后是站在她身旁的夜影。 夜影的后背挺得笔直,陆芷昭一眼便看出了他的僵硬,他的大腿上缠绕着一双白藕般胖乎乎圆滚滚的手臂,原来一个五六岁的可爱女童正抱着他撒娇,她全身上下只穿了一件肚兜,脑袋上扎着两个总角,脚腕上还挂着个铜铃,但是始终没发出什么声响。 她正笑着同夜影交谈,虽然夜影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她的笑容却依旧灿烂,露出一排细细的小米牙,看上去十分惹人怜爱,谁会想到这样的一个小姑娘会是个上古的恶鬼呢? 终于,陆芷昭的视线缓缓上移,白骨堆砌而成的高座上,一个穿着白衣的俊美男子正静静端坐着,他银色的长髮如同夜空中的银河直泻而下,披在身后,但是他目光空洞,愣愣地盯着虚空的某一点,没有表情,也没有生气。 「唔……方才就想问了,门外头的是个什么东西在偷窥?」 魃清脆的声音如同一记炸雷在陆芷昭耳边响起,她看见神羽君抬起双目,要朝她看过来,不知为何,陆芷昭竟然害怕被神羽君看见,立刻避开他的目光缩了回去。 她听见漫女的声音:「那是夜影送给我的点心,我打算先把玩几日再享用。」 「原来是这样。」魃说道,似乎并没有起什么疑心,「阿影,汝有没有什么礼物要送给吾的?」 夜影冷笑一声:「我回来了,你还想要什么?」 魃开心起来:「汝说得对!」 「但是,」夜影话锋一转,「如今我回来了,你的位子上就不能坐着其他人。」 「唔……」魃的声音有些苦恼,「可是吾还捨不得吃他呢。」 「那就先留着。」夜影说道,「总之现在……」 陆芷昭尚未听完夜影的下半句话,忽然眼前一黑,似乎有人用什么盖住了她的双眼,她想叫喊,却发现完全发不出声音!究竟发生了什么?夜影!夜影救我! 然而灵体的她并不能与夜影心意相通,没有人知道她消失在了殿外。 待眼前再次出现光亮的时候,陆芷昭发现自己已然身处在另一个地方了。此时她正躺在一张石床上,床的一圈包围着幽蓝色的鬼火,四周皆是赤色的墙壁,这里是何处? 正当陆芷昭疑惑不解时,忽然耳边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小东西,你醒了?」 逍遥子!脑海里跳出这三个字。 陆芷昭背后一阵发毛,她本能地想要跳下床,却被身后人一把抱住:「想跑?呵,真是调皮,你是夜影的什么人?为什么满身都是他的味道?」 陆芷昭无意回答他的问题,她正想侧过头去,看看身后人的模样,谁想刚一偏头,一个冰冷的东西便贴上她的嘴唇。 陆芷昭勐地瞪大双眼,这个色鬼竟然吻上了她的嘴唇!她竟然被一只鬼非礼了! 明明阴荒这么灼热,他的嘴唇却冰冷无比,更让陆芷昭噁心的是,他竟然还将舌头伸进了她的嘴里!魂魄虽然只是一团气体,但却依旧保留着身前的样貌,明明魂魄不会动情,陆芷昭却感觉到一丝异样从灵魂深处升起,如同被人下了厉害的春 药,陆芷昭竟然觉得整个人飢 渴难耐,需要被什么填满。 为什么会这样?! 巨大的恐惧涌上心头,她想拒绝,却整个人都使不上力! 她能做到的,比肉 体的欢愉强烈一百倍,那是从灵魂深处而来的,敬畏,臣服,沉沦…… 漫女的话忽然出现在脑海里,陆芷昭忽然清醒过来,虽然内心依旧躁动,但是理智却已经回来。 脸颊处的冥魍印记发出赤色的光芒,趁着男人不备,陆芷昭勐地用手肘狠狠撞向身后的人,男人闷 哼一声放开了陆芷昭。 「逍遥子!你干什么!」陆芷昭迅速转过身,大声呵斥道,她终于看清了这个男人的脸,十分普通的长相,只是一双桃花眼格外好看,他也是一身布条状的黑衣,露出大片胸膛。 「有意思有意思,你一个生魂竟然能有如此强大的力量,真是有意思。」逍遥子邪魅地看着陆芷昭,意味深长地舔了舔嘴角,「方才快活么?」 「快活个鬼!」陆芷昭怒道,「你抓我来这里做什么?快放我回去!我们无冤无仇,以后也不要有什么仇怨!」 逍遥子却轻笑道:「但是,我倒是想与你发生点什么呢,阴荒如此无趣,既然让我抓到你,你便是我的了。」 「夜影不会放过你的。」陆芷昭冷冷得瞪着他。 「那我还真是害怕呢!」逍遥子抱住双臂,装出害怕的模样,但是下一刻他便说道,「可是……魃若是知道了你生魂的身份,你猜你还能在这世上多久?」 果然是唐卓那样的不讲理的阴狠性格,陆芷昭皱眉,就凭他方才抱出她那一瞬间的动作,陆芷昭便知道自己绝不是他的对手,现在她唯一能做的,便是在夜影找到她之前保护自己。 「小东西,留在阴荒陪我吧,如何?」逍遥子缓缓靠近她,一双桃花眼闪烁着邪恶的光芒,「我会让你欲 仙 欲 死的……」 陆芷昭见他靠近,立刻警惕地后退,但她的身后便是鬼火,那是可以灼烧魂魄的火焰,如果生魂触及,便会在魂魄上留下不可治癒的伤,即便回到身体中,也无法正常生活。 逍遥子眼神一暗,嘴唇亲启,似是在默念什么咒语,随后,哪种身不由己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快 感强烈地要爆炸开来,却又寻不到出口。 陆芷昭趁着自己神智尚在,想要用冥魍之力控制逍遥子,毕竟逍遥子再怎么厉害,他也只是个鬼。然而逍遥子的力量远在陆芷昭之上,在没有身体的情况下,陆芷昭根本无法与他对抗。 「这是我偷偷从魃那处学来的,」逍遥子邪恶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欲 火,也算是火的一种,对不对?」 「对了,」魃歪了歪脑袋,「漫女,你的点心似乎走丢了,外面没有她的气息了。」 「什么?!」漫女还尚未开口,夜影便已经按捺不住,在阴荒能悄声无息带走陆芷昭的,便只能是逍遥子了。 见夜影像是要跑出去找陆芷昭,漫女一把将夜影拉住,对魃道:「那么请允许我出去寻一寻她,毕竟事夜影送给我的东西,我要好好照看才是。」 魃正歪着脑袋看了看夜影,又看了看魃,点头道:「去吧。」 第115章 这个男人也是个痴人 「逍遥子,住手!」漫女的声音传来,随即一个黑色的身影穿过石壁出现在两人面前。 陆芷昭奄奄一息地趴在地上,松了一口气。 逍遥子停止了念咒,笑眯眯的看着漫女:「哟,今天是什么风把漫女大人吹来了?」 漫女并没有理睬他,只是将地上的陆芷昭单手扛在肩头,转身离开。 「让生魂进入阴荒,你这是在背叛魃!」逍遥子在漫女离开前冷声说道。 漫女没什么感情地一字一句道:「这是夜影送给我的点心,魃知道。」 逍遥子挑眉:「她是生魂的事,魃也知道?」 漫女沉默了。 逍遥子见此,轻笑一声:「小东西,我给你三天时间,你好好考虑考虑,到底是留在我身边,还是想灰飞烟灭,自己好好掂量掂量吧。」 漫女扫了一眼趴在自己肩头一言不发的陆芷昭,伸手在石壁上轻轻一点,石壁顿时出现一阵波澜,隐隐透出外面的景象,漫女大步穿过虚幻的石壁,不过一眨眼,两人便又站在了阴荒龟裂的土地上。 方才被逍遥子折磨得差点疯掉,陆芷昭现在半点力气也没有,任由漫女带着自己走进另一处虚幻的墙壁里,然而这一次出现的情景却好很多,幽蓝色的鬼火照耀下,四周是爬满石壁的藤蔓,有些藤蔓甚至开出了小花,如山洞一般的屋子里,不仅有床,还有桌椅,甚至还有笔墨纸砚。 漫女将陆芷昭放在床上,让她休息着恢復元气,见她打量自己的房间,便介绍说:「这里是我的『域』,由魃亲自赐给我的,只有鬼王才能拥有的『域』,我可以在这里施法,建造一个属于自己的空间。当然,这里的一切都是幻象,其实这里什么也没有。」 虽然漫女说这话时,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但是陆芷昭却依旧从中听出了些许失落,但她此时的好奇心都在「鬼王」二字上,她问漫女:「夜影曾告诉我他是鬼王,你方才说你也是,这么说来,鬼王不止一个?」 「是。」漫女点了点头,「能在阴荒这恶鬼丛生之地生存下来,且神智依旧清醒的鬼,魃会给他们封王,赐予他们『域』,夜影也是有的,但是他从来没有用过,甚至忘记了自己的『域』在何处。阴荒一共有四个鬼王的,其中有一个鬼王违逆魃的意思,被魃吃掉了,那时夜影也有违逆之心,但是看到了那鬼王的下场,便也不敢乱来,那鬼王死后,才有的逍遥子。」 想来也是经受不住魃的折磨吧,想起方才那种让人濒临崩溃的欲 火,陆芷昭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漫女见陆芷昭如此,问她道:「三日后,你如何打算?」 「如果魃知道了我是个生魂,要吃我的话,你必然是不会阻拦的对吧?」陆芷昭苦笑道。 漫女果然点头:「是。」 陆芷昭扶额:「那我还能有什么选择呢?」 漫女沉默片刻,安慰她:「虽然逍遥子学会了魃的幻术,但是他毕竟和魃不同,他可以让你生不如死,但是他绝对杀不了你。」 陆芷昭疑惑地抬头:「什么意思?」 「你忘了他曾是个冥官了么?在他脖子后方有一个黑色的『冥』字,那是冥官的印记,由阎王亲手烙印上去的咒术,只有要那印记在,冥官就算堕为恶鬼,也无法吞噬其他鬼魂,连伤害也不能,但作为回报,他也拥有了控制鬼魂的力量。」 与冥魍的印记有些相似,陆芷昭心想。 「所以你放心,魃厌恶了那些男鬼会吃了他们,但是逍遥子却无法伤害你,最多只会用这种幻术满足一下他内心变 态的欲 望。」漫女面无表情地眨了眨眼,似乎这世间没有什么能够触动她的内心。 陆芷昭思索了片刻,还是决定开口:「那你身上的这些印记……」 「啊,你说这些?」漫女低头扫了一眼自己满是黑色纹路的双手,「这些都是契约哦,每完成一个契约,我的身上便会多出一个印记。」 「契约?」陆芷昭试探地问,「难得是与活人定下的……死契?」 「是。」漫女难得地勾了勾嘴角,露出一个类似微笑的表情,「我很喜欢人间,人间有光,有花草,但凡是进入了地府的魂魄,除了投胎转世,皆无法回到人间,我不想转世,所以,我便抓住每一个能够去往阳间的机会!每一个!」 陆芷昭挑眉,不置可否地问:「这么说夜影之所以能够与我定下死契,是因为你没能抢过他?」 漫女歪了歪脑袋:「那时我正在阳间,所以无需跟夜影争抢,说起来……我从未与夜影比试过,不知我和他,究竟谁更厉害些。」 陆芷昭心头一跳,五日后流光施展召唤术,漫女岂不是会同神羽君争抢去阳间的机会?!事态愈发糟糕了…… 「既然你这么喜欢人间,又何为要一次次地回到阴荒?」陆芷昭继续追问。 「因为魃需要我。」漫女如是说,眼里竟然闪烁着一丝温柔,「我啊,在很久很久以前,还是个人的时候,曾经有过一个女儿,她长得一点儿也不像我,不像我这么粗鄙丑陋,她长得像个小仙女,可爱,活泼……手脚胖乎乎的,声音软软糯糯的,笑起来比酒酿还甜……但是有一日,一群强盗闯进了我的屋子,玷污了我的身体,还杀害了我的孩子……」 陆芷昭沉默地垂下眼眸,原来漫女将魃当做了她死去的小女儿。 「我求他们,你们要什么都可以,杀了我就好,只是请你们放过我的孩子!但是……他们这群禽兽……玷污了我的身体杀害了我后,连我的孩子也没有放过……」漫女突然伸手朝半空中抓去,抓了一个空后,她整个人也空了,「所以我要復仇,我要復仇!纵是地府的锁链将我拖进地狱,我也逃了出来,我不要转世!我不要喝孟婆汤!我要回到阳间,我要復仇!我要杀了那些人!」 漫女勐然仰天长啸,现在的她终于像一只恶鬼,但陆芷昭并不害怕,她只是觉得悲哀。 而另一边,魃的枯骨殿外,夜影对神羽君道:「五天之后,一定要离开这里,届时会有人施法连接起阴间和阳间,你一定要想办法抓住那根绳索,抢在所有鬼魂之前进入阳间!不用管我和芷昭,我们自有办法离开。」 神羽君原本空洞的双目忽然亮起来:「昭昭?你说昭昭也来了?你……你没有吃了她?」 夜影冷笑一声:「我倒是想,但是那个女人阴险又狡诈,她这次又要我帮她救出你,让你同她在阳间待上一个月,一个月之后,她的魂魄才是我的。」 「她不要命地想要救我离开这里,就是为了……这短短的一个月?!」神羽君不可置信地望着夜影。 夜影嗤笑一声,转过身去,不让神羽君瞧见他脸上的落寞:「她想同你生个孩子。」 神羽君如遭雷噼一般钉在原地:「你……你说什么?」 夜影勐地转身,一把掐住神羽君的脖颈将他摁在白骨墙上,恶狠狠地告诉他:「她想,为你,生个孩子!」 神羽君的表情很是复杂,既高兴又难过:「但是一个月的时间……怎么可能?先不说一个月后你便要带走她的魂魄,我已经没有身体了!」 夜影缓缓松开他:「她依旧保存着你的身体。」 神羽君皱眉:「可死人的身体是无法还魂的。」 夜影冷笑一声:「她当然知道,但是她不在乎,不在乎你用谁的身体,也不在乎魂魄离开后身体里的孩子如何,那个自私又可恶的女人,她就是想要你神羽君的孩子!」 魂魄离体后,人的身体依旧活着,只是没了神智,只要照顾妥当,能一直活到阳寿殆尽的那一日,这就意味着,即便陆芷昭的魂魄没有了,她的身体依旧孕育着她和神羽君的孩子,痴情的慕容随风定然会尽心尽力地照顾她,照顾她的孩子,视为己出。 陆芷昭从未对夜影说过这些,但是在陆芷昭召唤出墨玉镯的那一刻,他看见了她心中所想,既不是神羽君,也不是任何人,而是一个小小的婴儿,粉 嫩的,微笑着的婴儿。 「阿影?阿影你在哪儿?怎么还不进来?」魃的声音从殿内传出。 「来了。」夜影应了一声,最后对神羽君嘱咐道,「这也许是我们最后一次交谈,不要辜负了芷昭的心意!」 神羽君看着夜影离开的背影,决绝,又寂寞。 这个男人,也是个痴人。 神羽君抬头,透过赤色的薄雾望向阴荒漆黑的夜空,隐约之中,他似乎看见了人间的月亮,皎皎玉盘,半明半昧。 三日后,陆芷昭离开漫女的「域」,来到逍遥子的「域」。 「看样子你已经想好了。」逍遥子坐在石床上笑得邪魅无比。 陆芷昭点头:「但是我有一个条件,你若不答应,我宁肯灰飞烟灭。」 逍遥子轻佻地吹了一声口哨:「有意思,说来听听。」 第116章 快走 漫女说得没错,逍遥子的确没有伤害她,但是幻术带来的精神上的折磨却是让人无法忍受的。在被慾火折磨之时,陆芷昭甚至想跪下来恳求逍遥子给她痛快,让她做什么都行,但是她忍住了,即便她曾无数次在脑海中幻想这样的场景,最终还是忍住了,她不能对不起神羽君,最重要的是,她不能对不起自己。 逍遥子以折磨别人为乐,看着陆芷昭躺在他脚下痛苦呻吟之时,他觉得无比快乐,但事也觉得有些不能满足,因为他看不到她的崩溃,听不见她的求饶,这让他的乐趣减少了许多。 此时的夜影也在魃的枯骨殿中苦苦忍受着,他躺在魃的白骨床上,不断捶打身下的白骨,试图用痛感来让自己保持清醒。 魃开心地笑着:「嘻嘻,你还是同以前一样,阿影,我就喜欢你这般逞强……」 神羽君站在殿外,静静地看着阴荒漆黑的天顶。 而阳间,慕容随风正抱着陆芷昭的身体,时不时地餵她水和流食,若是旁人见着他的模样一定会大吃一惊,一个不苟言笑的威严帝王,竟然对照顾一个昏睡的女子乐在其中。皇宫外的神司中,流光正在翻看陆芷昭留下的召唤术施法详解,法术并不复杂,但是相当耗费法力,倘若出错一步,无论是他还是神羽君,都会没命。 等待如同一把悬在头顶的铡刀,不知何时便会掉下来…… 渐渐地,风向再一次回到原点,地府的冥官们开始换班,而阴荒地天空,却仿佛被什么东西撕裂开来,透出一丝光明。 神羽君瞳孔一缩,回头扫了一眼殿门紧闭的枯骨殿,奋力朝那光明跑去。 不久,天空的裂口处垂下来一根丝丝的锁链,好似随时都会断裂的锁链,无数的恶鬼争先恐后地拉扯着锁链向上攀爬,很快便形成了一座由百鬼堆积起来的山丘。 神羽君张开结界,挡住周围恶鬼的攻击,踩着百鬼的尸体朝山顶的铁链爬去。 忽然,神羽君的头顶掠过一阵阴影,他抬头一看,心头凉了大半,漫女正站在最高处,紧紧拉着铁链,她怜悯地扫了一眼神羽君,随即便迅速地攀爬着铁链朝光明处爬去。 「那通道只能容许一只鬼通过,如果被其他鬼抢了先机,那么你就无法回到人间……」 夜影的话迴荡在耳边,神羽君虽知道自己打不过漫女,但也不放弃地向上爬去。 就在漫女快要爬到天顶之时,又一个黑影飞来,勐地扯住她的双脚。 漫女大惊,低头一看:「逍遥子?!你做什么?快放开我!」 逍遥子邪邪地勾了勾嘴角:「这是我和小东西的交易,漫女,她留下来陪我,我阻止你去阳间。」 逍遥子虽然法力比不过夜影和漫女,不受他们二人的待见,但魃既然封他为王,他就有鬼王的能力。 「那个女人!」漫女双目一红,面无表情地看着逍遥子:「我再说一次逍遥子,放开我。」 「那我再告诉你一次,我,不,放。」说完,逍遥子傲慢地笑了笑,忽然大吼一声,「百鬼,起!」 在他的脖颈后,黑色的冥官印记勐然发出一阵强烈的亮光,他们脚下的百鬼皆尖叫着挣脱开来,绕着铁索狂乱地飞舞,捲起一阵飓风,漫女在飓风的正中心,根本无法睁开双眼,朦胧中被谁一脚踢了下去。 陆芷昭从逍遥子的「域」中蹒跚地走出来,担忧地望着远处的混乱中,一抹微弱的光亮缓慢向上攀爬——那是神羽君的结界。 就是这样,我的爱人,即便以生魂之姿下地狱,我也要再次把你拉入这滚滚红尘,我们的爱情还没有结束,我们之间也不会有结束。 「外面怎么了?」枯骨殿中的魃听见外面的动静,想出去看看是怎么一回事,然而她刚从床上跳下来,便被夜影牢牢抓住。 「别走。」夜影喘着粗气, 「阿影竟然如此主动?」魃兴奋地眨了眨眼,随即一把甩开夜影的手,小跑着朝殿外跑去,打开殿门的一瞬间,一股刺眼的阳光逼着她后退了几步,随即她看见了像天顶裂口处不断攀爬的神羽君。 「不能饶恕,不能饶恕!」魃大吼一声,勐地伸手朝天顶的光亮扔出一道黑色的闪电,陆芷昭见此暗叫一声不好,然而在黑色闪电触及天顶的那一剎那,裂口自己便消失了,闪电与夜空融为一体,消失不见。 不知道究竟是神羽君回到了阳间所以召唤术结束了,还是因为魃的攻击打断了召唤术,陆芷昭揪心不已,但现在她已经没空担心神羽君了,因为魃发怒了。 一下,两下,三下…… 魃不停地跺脚,原本那没有声音的铜铃叮噹作响,响彻了整个阴荒。原先她看上去只像是个得不到糖吃的撒泼小姑娘,但很快陆芷昭便发现,整个阴荒都变了。 什么是修罗炼狱,什么是火海深渊,这里便是了。 魃的怒火同地底的岩浆一起喷涌而出,触碰到岩浆的恶鬼瞬间灰飞烟灭,无一例外。 逍遥子的「域」不过是幻象,根本无法保护陆芷昭,纵使她敏捷地躲过溅射而出的岩浆,也躲不过渐渐从地面龟裂口溢出的岩浆。 被蔓延的岩浆逼到无路可退,陆芷昭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忽然腰上一紧,有人将她拦腰抱起漂浮在半空之中。 「夜影!」陆芷昭吃惊地喊出声,但是夜影的脸色非常难看,陆芷昭心头一沉,知道夜影也是强弩之末。这么多日没有见到他,想必他的日子也不好过。 阴间之上的阳间,流光咬牙尽力支撑着召唤术,忽然召唤术内溢出滚滚黑色的阴气,流光心头一惊,召唤术成功了,但尚辨认不出是个什么,他双手合十,等着恶鬼一出现便让它灰飞烟灭,然而下一瞬,神羽君的身形出现在结界中,他缓缓睁开双目,沖流光微微一笑:「辛苦你了,我回来了。」 流光顿时一屁股坐倒在地,一直候在流光身旁的慕容随风见此,立刻冲到床榻边,大声地在陆芷昭耳边喊道:「昭昭!醒醒,快醒一醒,你的神羽君回来了!」 夜影警惕地看着枯骨殿的魃,她依旧不断跺着脚,因为有着高高的台阶,岩浆并没有漫进大殿。 「神羽君!吾的神羽君!」魃的声音都变了调,似有一男一女的声音重叠起来,很是可怖。说完,她便张开嘴,下巴裂开到不可思议的角度,深吸一口气,顿时,无数的恶鬼纷纷飞进她的口中。 逍遥子和漫女原本打斗作一团,见魃发怒,立刻分开,逍遥子暗叫一声不好:「一百年前的浩劫又要重演,若是不阻止,我们都要死!」 漫女冷笑一声:「若非你阻挡我,魃根本不会发怒!」 漫女的话似乎给了逍遥子灵感,他忽然朝魃大吼道:「大人!是夜影放走了神羽君!他和这个生魂定下了死契,一起谋划夺走了神羽君!」 魃听后,果然停下了吞噬,原本可爱的杏眼变成了突出的赤红死鱼眼,愣愣地望向夜影和陆芷昭:「阿影……和,生魂?」 夜影狠狠得瞪了逍遥子一眼,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若是不暂时引开魃的注意力,她会吞噬完整个阴荒,谁都活不了。 「陆芷昭,昭昭……」 耳边忽然出现了熟悉的声音,谁在唿唤她,陆芷昭扫了一眼面前的夜影,他正紧紧地盯着魃,并没有叫她,而漫女和逍遥子也没有动嘴唇,那么究竟事谁在叫她? 「昭昭你醒醒!神羽君已经回来了,你也快点回来!醒一醒!」 是慕容随风! 是慕容随风在叫她! 神羽君成功回去了,所以慕容随风在叫醒她! 她的魂魄渐渐飞起来,脱离了夜影的怀抱,朝阴间黑色的天空飞去,她的神智也变得模煳起来,似乎身处梦境之中。 魃的怒吼声在脚下想起:「不许走!你们谁都别想走!」说完,一簇火球飞速地朝陆芷昭袭去。 夜影见此,立刻飞身上前,张开结界挡在了陆芷昭身前,然而他的结界在触碰到火球的那一瞬间变消失了,火球直直打在他的身上,夜影闷 哼一声,如同一只受了伤的雁子坠下半空,他的身下便是熊熊岩浆。 陆芷昭忽然清醒过来,她抬头朝天空望去,旋涡一样的出口正等待着她,她再低头看一眼不断下坠的夜影。只要一伸手,她便可以回到阳间,同心爱之人一起过快活日子,但是…… 咬了咬牙,陆芷昭勐地俯身向下冲去:「夜影,拉住我!」 「别过来!」夜影见她朝自己飞来,立刻出声大吼,「快走!不要管我!」 在两人双手触及到的瞬间,夜影拼劲最后一丝力气,用法术将她推离,而此时魃的另一簇火团再次袭来,狠狠打在夜影的背后,火焰瞬间将夜影包围。 「不——」陆芷昭发出一阵哀嚎,她最后的意识,是夜影温柔的笑。 第117章 你这个小妖精 下了早朝,慕容随风回到养心殿批阅奏摺,补过片刻时间他便走了神,回过神来的时候竟然已经过去了大半时辰,他左想右想,还是叫来了谭凉:「她怎么样了?」 谭凉打小便是慕容随风的侍从,待他封为王爷后,一直是王府的总管,慕容随风登基后,也一直贴身服侍他。慕容随风不忍心让他做太监,便封他为大内总管,行大太监的之责,不过换了个名头罢了。 「昭贵妃还是把自己关在芷昭宫里,谁都不肯见,但是好在宫人送进去的饭菜都有好好吃完。」谭凉回禀道。 慕容随风点了点头,纵使心里再难受,她也绝不会苛待自己的身体,再说能让她安心的人已经回来,再不需要他慕容随风了。思及此,慕容随风心中升起了一股忧伤中混合着欣慰的复杂感受。 谭凉观察着慕容随风的神色,小心翼翼地道:「不如……陛下亲自去看一看娘娘吧,说不定见到陛下,闲聊两句,心情会好些?」 慕容随风苦涩地摇了摇头,扶额遮住双目:「那个世界的事情,我纵使有心去了解,也无力去插手,见了不过徒增她的负担,就这样吧……」 谭凉在心中长嘆一口气,自觉地退下。 那日神羽君回归,陆芷昭清醒,本应是皆大欢喜,然而陆芷昭却像丢了魂似的,咬破手指,疯狂地呢喃些咒语,然而鲜血流了一地也没见出现什么反应。 看出门道的流光奇怪地问:「你在召唤什么?」 知道一切的神羽君担忧地看着陆芷昭,无奈地吐出二字:「夜影。」 慕容随风方才高兴地过了头,这才发现当日去地府是两人,如今回来却只有一人了。但是慕容随风并不觉得夜影没回来有什么好难过的,在他看来,夜影本来就是要陆芷昭的命的,回不来更好,更妄说即便他跟着回来,按照陆芷昭先前的计划也是要杀了他的,那陆芷昭这般失魂落魄的样子又是为了哪般? 怕皇宫阳气太重,召唤不出,陆芷昭又一路飞奔至都城西城门的护城河,挖了土坑又咬破手指不停念咒,指尖的血迹干涸便再咬破,血都要流干了,半点夜影的影子也没见到。 是啊,没了夜影不是挺好的?她可以逍遥自在地同神羽君过完一生,然而谁都不会明白她此时的痛苦。 罪恶和愧疚感淹没她的头顶,最让她无法忍受地不是自己的无能为力,而是她曾经想要自私地吞噬夜影的念头——她想要杀了夜影让自己不择手段地活下去,而夜影却为了让她活下去而牺牲了自己。 她觉得自己很脏,不是身体,是灵魂。 「这不是你的错。」神羽君站在陆芷昭身后,看她日日站在院中的花园里想心事。虽然陆芷昭从未告诉任何人那日在阴间发生的事,但是看她这副模样,人人都猜得出,定然是夜影捨身救下她。 陆芷昭没有做声。 神羽君继续道:「虽然此前夜影口口声声说要吃了你,但我想,他约莫还是喜欢你的,能让你平安回到阳间,他一定很高兴,这既然是他所期望的,你便也该宽心了。」 沉默了多日的陆芷昭终于开口,她的声音有些沙哑,不知是因为许久未说话,还是因为哽咽,她背对着神羽君:「我是不是太自私了?」 不知她何以问此话,神羽君有一瞬间的迷惘。 得不到回应的陆芷昭自顾自地说:「的确太自私了吧,我任性地想要同你在一起,因此抛弃了族人,现在又执意下地府,让流光和慕容随风煞费苦心,甚至让夜影魂飞魄散,更重要的是……我从未问过你的想法。」 神羽君刚要开口反驳,陆芷昭又接着道:「其实当日你被地府的锁链拖进阴间我便应该放你安息的,但是我却固执地要将你带回来……你是不是在怨我?」 「怨你?」神羽君苦笑一声,「是啊,你的确很自私,把我带回阳间后却一直不管不顾。你口口声声说你爱我,却因为另一个男人把我抛在一边,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头顶掠过一阵惊雷,豆大的雨点立刻随之而来,方才还是艷阳天,现在便下起了倾盆大雨,大暑的天气莫测难辨。 因着天气炎热,陆芷昭穿得单薄,神羽君怕她着凉,于是劝说她赶快回殿中避雨,然而她依旧站着不肯走,即便被大风吹得瑟瑟发抖也不挪动一步。 神羽君真的有些生气了,几步走到陆芷昭面前,刚想开口说几句重话,一瞧见她脸上的表情,顿时心疼得不可言说。 她哪里是被冷风吹得瑟瑟发抖,她是在哭泣,不肯发出声音,咬着嘴唇隐忍着。泪水混合着雨水滑落脸颊,若非她双眼通红,根本看不出是在哭泣。 洁白的贝齿咬着朱色的红唇,精緻的凤眼噙着泪水可怜楚楚地望着他,好像他做了什么天大的坏事。 神羽君从未见过她哭,上辈子也没有过,唯一一次见到,便是他将死的时候,如今这是第二次。 若非是当真伤到了痛处,要强如她怎会这般哭得像个孩子?神羽君吓坏了,想拥她入怀又做不到,只能不停地道歉安慰:「是我不好,我不该这样说你,我们昭昭一点儿也不自私,你别哭了,是我的错,你……你打我骂我都行,只是……别哭了……」 谁知陆芷昭不仅没有停止哭泣,反而开始放声大哭,颇有盖过惊雷的气势。 神羽君不知所措地看着她,倘若自己有身体,必然早就将她抱在怀中安慰了,但是现在的他什么也做不到,甚至连触碰她都不能,神羽君忽然明白了夜影的感受。 长嘆一口气,神羽君将伸手靠在她的脸颊上:「你哭得我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陆芷昭不是因为他那两句话而哭的,她哭是因为感受到了他话中的温柔,只对她才有温柔,本想告诉他不必自责,但是话到嘴边却都变了样:「最讨厌你了!你就是个混蛋!你根本不爱我!呜……」 神羽君一愣,随即噗嗤一声笑出来,顺着她的话点头应和道:「是是是,我最坏了,我天下第一坏,但是你也不能冤枉我,我虽然坏,却还是很爱你的。」 陆芷昭听了他这话,也哭着笑了出来。自觉丢了面子,她娇嗔地横了他一眼,用湿湿的袖子擦了擦脸颊,转身就朝殿中奔去。 神羽君好笑地摇了摇头,跟着她走进殿里,谁知他刚要跨进殿门,陆芷昭便砰得一声将大门在他面前关上,还冲他大吼:「不许进来!」 「哟,脾气越髮长进了!」神羽君瞪大双目,这木门哪里阻挡得了他?他冷笑着勾了勾嘴角,穿过木门,心中盘算着要怎么惩罚她。 「说了不许进来!登徒子!」陆芷昭感受到身后的动静,立刻用外衣将身体裹住。 神羽君这才反应过来,她将他关在门外不是发脾气使小性子,而是要……换衣裳…… 气氛有些尴尬,但更多的却是旖旎——陆芷昭那薄纱似的外衣哪里着得住她曼妙的身躯?原先瑶华附在陆芷昭体内之时,很喜欢这些露 骨的衣裳,陆芷昭的原魂回来后,各种事情耽搁便也没能做些自己喜欢的衣裳,唯一一件自己动手做的红裳还被雨水打湿了,如今只能用瑶华留下的衣裳凑合着。 即便没有身体,看着爱人这般诱 人的站在眼前,神羽君也颇有些蠢蠢欲动,于是他微微动了动嘴唇。 陆芷昭觉得有些不对劲,身体有些不大舒服,热得很。她伸手抚上自己的额头,猜测是不是方才淋了雨所以发烧了,但是很快她就发觉了异样,这热并非是身体里的热,而是来自灵魂的灼烧。 「你……你学会了魃的幻术?」陆芷昭不可置信地望着身后的神羽君,脸颊升起了淡淡的红 晕,犹如涂了上好的胭脂。 神羽君的笑容无比邪恶:「没错,好歹也是用在我身上无数次的法术,虽然可能不如魃的厉害,但是总归还是有些用的。」 陆芷昭腿软得很,忍不住坐倒在地,又觉得气不过,忽然心生一计,将计就计。 不再担心神羽君会看到自己的身体,陆芷昭忽然转过身来,一边望着神羽君,一边开始抚 摸自己的身体——故意露出大半酥肩,摇摆着湿湿的长髮,嘴里发出让人难耐的声音,她半咬着指尖,目光迷离地对神羽君道:「相公,我想要你……」 要知道她那衣裳本就盖不住多少,还被她故意扯下来几寸,她就是故意在勾 引他。 心爱之人在自己面前如此露 骨的求 爱,神羽君若是有身体,早就将她狠狠压 倒在身下了。 的确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神羽君停止念咒,咬牙切齿地瞪着她:「你这个小妖精……」 陆芷昭仰天大笑一声,若无其事地起身穿衣服。 想跟她斗?他还太嫩了些。 第118章 我想要的是你的身体 窗外传来一阵清脆的鸟叫,神羽君缓缓睁开双目,微微侧头望了一眼,身侧空无一人。 「昭昭?」他试着唤了几声,然而没有人回答。于是他下了床,推开门,刚想踏出去,忽然触碰到一个看不见的屏障——是结界。 神羽君终于看见了守在门外的两名是白衣神使,他皱眉问他们:「怎么回事?」 神使们毕恭毕敬地答:「这是陛下的命令。」 神羽君目光一暗:「那我要求见陛下。」 慕容随风收到宫人的消息,思索了片刻,还是决定去见他。 见到慕容随风,神羽君第一句话便是:「这结界拦不住我,我之所以还站在这里,是给你面子,告诉我昭昭的下落。」 不懂事的小神使训斥道:「大胆!竟然敢用这般无礼的语气对陛下说话!」 神羽君冷笑一声,没有说话。 慕容随风也不气恼,挥手让神使下去。 「因为昭昭临走前的交待,我本不想见你,但想到我若是不出面,你十有八九会把皇宫拆了,这才过来看你,但是我话先说在前头,昭昭是自己离开的,并非我将她关在了何处,至于她去了哪里,去做了什么,又为何让我将你关在此处,我都不能告诉你,这是昭昭临走前的嘱託。」慕容随风自己找了个凳子坐下,揉了揉因长时间批阅奏章而有些酸胀的双目。 神羽君知道慕容随风没有说谎,他要是想伤害陆芷昭,早在她去地府的时候便该下手了。陆芷昭究竟是去做什么了,要这样拦着他? 忽然,脑海中灵光一现,神羽君忧心忡忡地问慕容随风:「她是去给我找身体了?」 神羽君自己原本的身体是不能用了,这段时日陆芷昭的确查阅了不少神司的禁书,漏迟留下的书也翻烂了,都没有找到方法能够让神羽君的魂魄回到自己原来的身体中,也即是说——人死不能復生。 那么只剩下唯一一个办法了,那便是强行夺取旁人的身体。但是一般人的身体承受不住鬼魂的阴气,过不了多久身体便会腐烂,不能再用,须得再更换其他的身体。若是想保留住一个身体,那就必须得吸取活人的阳气,其实便也相当与拿走旁人的些许阳寿加在自己头上。 然而无论是哪一种方法,神羽君必然都不会情愿,他最不愿意伤人性命,所以陆芷昭需要找到一具合适的身体,能够承受得住神羽君的阴气,让他像普通人一样生活,那便是——唐卓的身体。 没错,这世上只有冥魍一族的身体不怕阴气。神羽君进入唐卓的身体后,她和神羽君结合,还能延续冥魍的血脉,这何乐而不为呢? 深夜的尽头,薄雾之中,一个红色的身影大步走来,她的头顶盘了一个随意的髮髻,剩下的长髮散落在肩头、身后,随着她的步伐有节奏地摇摆。 她个子高挑,比一般的女子都要高,身材也玲珑有致,朴素的红色衣裙却在一侧开了高叉,隐约透出裙中的白皙美腿。 一层红色的面纱遮住了眼睛以下的面孔,让人看不清她的全貌,但是单单那一双惑人的深邃双目便已然让人明了,此女子必定是个绝世美人。 街道两旁的人家陆续灭掉了烛光,陆芷昭大步向前走着,眉目中的凌厉凉了夏夜的晚风。 她绕进一处僻静的小巷,在一个门匾上刻着「当铺」二字的小店门口停下,望着门内的情形。 正趴在柜檯后昏昏欲睡的女子察觉到什么,揉了眼睛抬头一看,笑着说道:「客人请进,需要当什么东西吗?」 陆芷昭迈步走进,隔着一个柜檯俯视着一剪梅,抬手摘下面纱,沖她微微一笑:「我要见唐卓。」 被陆芷昭的容貌震惊了好一会儿才回过身来,一剪梅愣愣地道:「原来是你!二色莲,你来看店,我去找主人。」 「是,姐姐。」一缕白雾从架子上的瓷瓶里飞出,化成一个娇俏女子的模样,略略吃惊的模样盯着陆芷昭,不仅是她,其他的女鬼也纷纷从瓷器中探出半个脑袋打量着陆芷昭。 她们之前虽然见过陆芷昭,知道她容貌出色,但是也只是画中人罢了,没想到今日见了真人,竟然比画上的还要好看几分,不仅美艷,更重要的是还有一身的英气,她若是个男子,必然要惹得不知多少女子丢了魂。 「陆芷昭回来了?」唐卓转了转眼珠,「她竟然敢回来?」 一剪梅点了点头:「她正在当铺里候着呢,主人要见她么?」 唐卓邪笑一身:「见,当然要见,毕竟是我八抬大轿娶回来的娇妻。」 陆芷昭没等多久便看见唐卓披着风衣大步走来,脸上没有带人皮面具,脸颊上的冥魍印记很是妖娆。 「许久不见,心肝儿别来无恙?」唐卓笑得像个奸计得逞的狐狸。 陆芷昭冷笑着回到:「托你的福,好得很。」 「我猜你今日回来,不是为了同我叙旧的吧?」唐卓莫不清她的来意。 「当然不是。」陆芷昭甜甜地勾起嘴角,「我是来同你讨论延续冥魍血脉之事的。」 此话一出,不仅唐卓愣住了,当铺里的七个女鬼也愣住了。之前陆芷昭的不情不愿她们都是看在眼里的,更别说最后她还同另一个男人私奔了,如今怎么会主动送上门来? 唐卓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眯起一双好看的桃花眼:「总归站在这儿是不能延续冥魍血脉的,同我进来说吧。」 唐府是个虎穴,进去了便不知道能不能再出来,陆芷昭自然是不会答应的,她道:「进去就不必了,我只是来同你做生意的。」 唐卓笑道:「你我果然相像得很,都喜欢做生意,说说看吧,你想要什么?又能给我什么?」 陆芷昭摸了摸自己脸颊上的朱红印记,眼神暗了暗:「我会成为你的女人,助你达成延续冥魍血脉的愿望——这是我能给你的,而我想要的……是你的身体。」 「我的身体?」唐卓微微一愣,虽然语气里带了点阴狠,「我猜你的意思并非只是单纯的要同我结合吧?」 他身后的七个女鬼也听出了些许名堂,纷纷从瓷器里飞出,默默地站在唐卓身后,警惕地盯着陆芷昭。 陆芷昭挑眉,也不同他绕圈子了:「你应该听说了神羽君的事吧?」 「是啊,曾经不可一世的神司大祭司被当今圣上亲手斩杀。」唐卓边说边打量着陆芷昭的表情,「这是天下百姓所知道的,而我恰好比他们知道的多一点点,听说是……你的好妹妹下的手吧?那还真是你的好妹妹呢!」 唐卓知道陆芷昭的痛楚,不过一句话就让陆芷昭黑了脸色。 「所以我要救活他。」陆芷昭一字一句道,「我已经将他的魂魄从阴间带了回来,缺的便只是一具合适的身体了。反正你毕生的心愿便是能够延续冥魍的血脉,把身体给神羽君后,我定然会同你结合,生下后代,对大家都有好处,不是么?」 「大胆!」七娘子实在忍不住,怒吼道,「你以为主人的愿望便只是这么浅薄么?延续血脉畜生也会做!怎么会是主人毕生的心愿!主人的愿望是……」 「够了!」唐卓勐地回头瞪了一眼七娘子,「我让你说话了么!多什么嘴!」 七娘子知道自己险些吐露了唐卓的大事,立刻吓得动也不敢动。 陆芷昭隐隐嗅到了一丝阴谋的气息,但是没有关系,只要唐卓死了,纵使他有天大的阴谋也无法完成了。 「怎么样?」陆芷昭笑着问他。 唐卓眨了眨双眼,同样笑着回答:「唐某做生意比较贪心,不仅想要鱼,也想要熊掌。」 「所以你是不答应了?」陆芷昭微微歪了歪脑袋,「那可就没有办法了。」 当铺里忽然飘起一阵微风,天空中骤然聚集了乌云,遮住了原本明亮的圆月,一阵夜婴的啼哭划破天际,剎那间,百鬼嚎叫。 「啊——」唐卓身后的女鬼们一声尖叫,只见方才还为唐卓说话的七娘子竟然徒手拧断了六归云的脖子,六归云当初灰飞烟灭。 唐卓瞳孔一缩,大喊一声:「魂定!」 七娘子这才回復神智,茫然地看着周围的姐妹:「怎么了?你们都看着我做什么?唉?归云姐姐呢?」 没有人回答她。 唐卓狠狠地回头,瞪着陆芷昭,而陆芷昭此时已经退出了当铺,站在门外,她的身后是百鬼大军,有他亲手培养出的九九八十一个美人,也有不知名的孤魂野鬼。唐卓表情狰狞起来,勐地一抬手,他的身后也瞬间多出了众多鬼魂。 陆芷昭站在门外,唐卓站在门内,两人身后皆是百鬼大军,不知名的远处忽然传来一阵乌啼,也不知是哪一方先动得手,当再回神的时候,已经是一片混战。 「陆芷昭,你终究会是我的女人,臣服在我的脚下!」唐卓趁着陆芷昭不备,丢过去一个法术。 陆芷昭敏捷地躲过,回敬给他一个咒语:「我是你姑奶奶!」 第119章 这也是你的天下 当陆芷昭用膝盖将唐卓按在身下之时,所有的鬼魂在一瞬间灰飞烟灭,原本被乌云遮蔽的月亮也渐渐露出光芒。 「我果然还是赢不了你。」唐卓笑着擦掉嘴角的血迹,全然不顾自己的脖颈处横着一把锋利的匕首。 「你算是不错的了,当初能在我手下过百招的不过数十人,你能同我酣战大半夜,已算是不错了。」陆芷昭用刀刃婆娑着他的皮肤,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你唯一一个缺点便是身手太差,一旦我近了你的身,你便不能同我抗衡。」 唐卓无奈地耸了耸肩:「我的筋骨不适合练武,没什么天分,我也对武功不感兴趣,这天下,我只爱金钱和美人。」 陆芷昭勾了勾嘴角:「来世再争取做个富家公子吧。」说完,陆芷昭手上用力,眼看就要划破唐作的脖子。 「等一等!」唐卓忽然出声大喊,「怎么着死前也得让我留个遗言吧?」 刀刃已经划破了皮肤,流出些许鲜血来,顺着刀刃滑落在地。 「不需要拖延时间,整个邙城都在我的结界内,你的人马一时半会儿进不来。」陆芷昭淡淡道,说完手上又要用力。 「但是我死了神羽君的魂魄又怎么进的来?」唐卓又大吼一声。 「的确,人死不能復生,但你活着时让神羽君同你抢身体,他必然是不愿的,所以我要让你濒死,待你的魂魄入了阴间后,再立刻护住你的身体将你带回去。若只是将你打昏了带走,说不定你又生出什么么蛾子来。」陆芷昭打算得很周全,她事先找慕容随风要来了一段千年人参,只要让重伤之人含在口中,虽不能起死回生,却能暂时保命。 然而即便陆芷昭说到了这个份上,唐卓也丝毫没有惧意,反而笑出了声:「你可知道若是杀了我,你会付出多大的代价?」 陆芷昭挑眉:「你掌握着天下的商业命脉,你死了最多不过是天下大乱,这同我又有什么关系?」 唐卓笑得更开心了:「你真以为我就这点本事?」 陆芷昭心头一跳,忽然发觉有哪里不对劲——今夜她孤身一人来找唐卓,直到现在掌握着他的命,都似乎容易地过了头,其他的暂且不说,就说没见着楚涟漪便奇怪得很。有性命之危时,唐卓不可能身边只有这么少的人马,让自己陷入性命之危不像是他的作风。 「你知道我的宿怨是什么吗?昭昭。」唐卓自顾自地说道,嘴角弯出一个妖异的弧度,「不是復兴冥魍,我的心肝儿,准确来说,不仅仅是復兴冥魍,我要这整个天下都是我们冥魍的!」 陆芷昭冷笑道:「没有军队,你打不过皇族。言不正又名不顺,百姓也不会听你的。」 唐卓却道:「所以,把他们都变成鬼魂就好了。」 「你说什么?」陆芷昭顿时汗毛耸立,「唐卓,你究竟在计划什么?」 「我说……」唐卓拖长了尾音却又没了下文,他的眼神绕过陆芷昭,朝她身后飘去,「我说,有人来了。」 陆芷昭紧紧手中的匕首:「别想骗我!」 「昭昭!放了他!」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陆芷昭不可置信地缓缓回头,在看见来人面孔的一瞬间瞪大了双目:「你怎么来了?」 唐卓长长地嘆了一口气:「陛下您可终于来了,再迟一步,臣就要身首异处了。」 来的人正是慕容随风,看唐卓的样子,他应该早就知道了她的行踪,并且也为了这一刻而提前派人请来了慕容随风。要知道她赶到邙城用了半个月的时间,慕容随风必然是在她出发没多久便跟来了。他果然本事不小,一个商人的生死竟然能让一国之君如此重视。 「你怎么来了?神羽君呢?」陆芷昭依旧没有松开匕首。 「你先放手!」慕容随风几步上前强硬地握住陆芷昭的肩膀。 「这是我的事,你管不着!」陆芷昭一把甩开他的手,冷声道,「他若是不死,神羽君如何能活?」 「天下这么多人,为何你偏偏一定要执着于他?」慕容随风的语气也颇为不满,甚至讥讽道,「难不成你是看上了他的样貌?」 陆芷昭怒极反笑:「慕容随风,我虽骗过你,但我助你登上了皇位,我们已经两不相欠了,不要再插手我的事了,否则即便是你,我也不会手下留情!」 「你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慕容随风的眼神里染了一抹哀伤,「过去的你,即便是鬼魂都捨不得伤害,更别说是于你无冤无仇之人!」 「你根本就不了解我!我从来就是这个样子的!」陆芷昭歇斯底里地辩驳,「我从一百年前就是这个样子!我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女!死在我手上的人不知凡几,如今再多杀一个又有什么关系!」 慕容随风长嘆一口气:「这个人死不得,你当真想看天下大乱么?」 「这天下是你的天下,同我有什么干系?」陆芷昭已经出离愤怒,慕容随风之前还十分通情达理,怎么今日这般固执,偏偏还是在这种关键的时候,他不在皇宫替她好好看着神羽君,不好好治理他的天下,非要大费周章千里迢迢跑来阻止她。 「这也是你的天下,昭昭,我们的天下。」慕容随风无可奈何,最终只得开口,「我就是神羽君。」 慕容随风此话一出,就连一直躺在地上看热闹的唐卓也吃惊地吹了一声口哨:「精彩,你竟然夺了皇帝的身体,好手段啊神羽君。」 陆芷昭全身一震,凤目死死瞪着他,像是要在他身上钻出个洞来:「休要胡说!」 然而慕容随风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弥生想你了,快随我回去。」 「弥生?」唐卓自言自语道,「弥生是什么人?我记得小皇子叫做……靖?」 剎那间,泪水涌出眼眶,如同决了堤的洪水,从心房倾泻而出。 这个世界上,只有两个人知道弥生是谁,除了陆芷昭,便只剩下未晏了。 他们初次的那一夜,相拥躺在山洞之中,畅想着未来的美好,陆芷昭拉着未晏的手覆在自己平坦的小腹上,娇羞地说:「如果有了孩子,我们就唤他弥生好不好?」 陆芷昭愣愣地将手中的匕首丢掉,站起身,目不转睛地望着慕容随风,或者应该叫他神羽君:「真的是你?」 神羽君温柔地将她揽在怀中,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水,温柔道:「我们回去。」说罢,他换上肃杀的神色看向兀自从地上爬起身的唐卓:「你的命先暂且放在我这,别做些不该做的事挑战我的耐性。」 唐卓不置可否地撇了撇嘴,直视神羽君的双目弯下腰来鞠了一躬,嘴角露出一抹邪笑,装模作样地说:「谨遵陛下旨意。」 神羽君将泣不成声地陆芷昭打横抱起,走近朝阳的暮霭中。 当铺里堆满了瓷器的碎片,一旦瓷器中寄宿的魂魄死去,寄宿品也会随之破碎。然而一个香炉从碎片中飞了出来,重新坐在了柜檯上,一缕白烟从炉口飞出,飘至唐作身边:「主人,您没事吧?」 「嗯,小伤而已,死不了。」唐卓抹了一把脖子上的血,转身扫了一眼当铺内,「就是可惜了我的美人儿,就剩你一个了?」 一剪梅没有说话,只是依旧飘荡在空中,没有散去也没有成型。 「罢了,你也伤的不轻,连人形也化不出了,回去好生修养吧。」唐卓摆了摆手,绕过当铺里的废墟,朝内室深处走去。 一剪梅叫住他:「主人,还是把陆大人叫回来吧,邙城已经没有我们的人了,若是她再找上门来……」 「不会了,她的心上人已经找到了身体,她的目的达到了。」唐卓的声音渐行渐远。 一剪梅还想说什么,但是唐卓的身影已然消失不见,只留她一缕孤魂面对着满地狼藉,满目苍夷。 神羽君是孤身一人前来,快马加鞭日夜兼程赶来阻止陆芷昭的,但其实刚得知此消息时,慕容随风并不着急。 「只要是她想做的事,我都不会阻止。」慕容随风说这话时,脸上还挂着温柔的笑。 神羽君有些不解:「你毕竟是一国之君,天子失职,不仅会让天下大乱,甚至会影响国运。」 「那又如何?」慕容随风笑得风轻云淡,「他们可以践踏我的国土,杀害我的百姓,但是独独她,谁都不可以动。」说完,他扫了神羽君一眼,「就连你也不行。」 神羽君没有说话,他想阻止陆芷昭不仅仅是因为唐卓掌握着天下的商业命脉,更重要的是,他是除了陆芷昭以外最后一个冥魍的后人,陆芷昭现在下狠手杀了他,往后必定要后悔的。 「你让她如此费心,我实在看不下去。」慕容随风张开双手,面对着神羽君的魂魄,脸上依旧是随意的笑,「所以,这个身体你拿去,这天下本就是她送给我的,也请你替我还给她。」 第120章 我爱你 既然活着没有办法得到她的心,不如死后将身体留给她,让她日日看着,日日记着,是否终于有一天,她也分不清自己爱着的究竟是神羽君,还是他慕容随风? 「很狡猾是吧?」慕容随风开心地笑起来,「我知道你现在的心情。每天早晨,当我从睁开眼睛,一想到她爱的人是你,便觉得内心焦灼不堪,这样的折磨一直持续到每晚睡着之前,但又因为这折磨,我夜夜难以入眠。宫人们皆道我是个贤君,常常批阅奏摺到深夜,其实我不过是睡不着,起来找点事做,让自己无暇思念她罢了。」 神羽君眼睑低垂,不知在想些什么。 慕容随风深深吸了一口气,似是卸下了什么重担:「皇兄以为我要篡权,漏迟说我是命定之人,她也将这天下送到我面前,每一个人都觉得我要做皇帝,我应该成为皇帝,但其实我根本不在乎。当我想起这个计划时,我高兴无比,终于可以从这个牢笼里解脱了……」 「你以为你给我,我便会要么?」神羽君皱眉望他,「陛下莫要自以为是,我虽过去是祭司,但对权力没有半点念想,更别说皇权。」 「你没得选,神羽君。」慕容随风将什么东西放入口中吞了下去,神羽君一惊,想要上前阻止,但已经迟了。不过片刻,慕容随风便吐出一口鲜血,缓缓倒下。 「剧毒鹤顶红,没有解药……」慕容随风说着又咳出一摊鲜血,偏偏他的嘴角又挂着无所谓的笑容,好像这一切都同他无关,「若是……若是你可不肯要这个身体,那么……皇帝薨,天下乱……你,你神羽君,必然不愿意看见这景象吧?」 神羽君死死地瞪着他,不知是气他这般自作主张,还是担忧他的生死。 慕容随风的瞳孔开始涣散,用微弱的声音对神羽君道:「神羽君,我把身体给你,天下给你,你把我……给她……」 「别死!」神羽君拉着他的衣襟大吼一声,然而慕容随风已经没了生气,气息渐渐微弱下去,身体开始冰冷。 再不能等了!神羽君无可奈何,一咬牙,进入了慕容随风的身体。 再睁开双目之时,入眼的是精巧的房梁,他动了动手脚,四肢尚都听使唤,就是方才吐了不少血,有些虚弱。 神羽君从地上支撑着爬起来,用袖子擦掉嘴角的血迹,对外面的宫人道:「来人,给寡人换一件衣裳。」 太监宫女进来之时,皆被满地和他满身的鲜血吓坏,以为是方才来了刺客。 神羽君却只淡淡地回了一句:「无事,上火罢了。」 换了衣裳后,神羽君便立刻让谭凉安排他出宫。 谭凉是唯一知道实情的人,慕容随风在想出这个计划后,当即告诉了他,谭凉没有阻止,他服侍了慕容随风这么多年,十分熟悉他的秉性,他说要去做,便谁也拦不住。 宫里最好的快马死了三匹,终于得在今夜赶到邙城,阻止陆芷昭。 陆芷昭此时已经不哭了,但视线总也不肯看他。待神羽君找了一家客栈安置下来,将她放在床榻上坐着,仔细用热毛巾擦拭她满是泪痕的脸颊,她才伸出手,拉住他的袖角,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般:「对不起,我刚才那样吼你……」 之前陆芷昭一直不肯说话,神羽君还有些提心弔胆,生怕因为他自作主张用了慕容随风的身体而生气。他吐出一口浊气:「也是我不好,不该那样说你。」 陆芷昭摇了摇头,苦笑道:「你说得没错,我的确是变了,以前我总觉得谁的命不是命呢?因为一己之私便夺人性命,是绝对不该做的事,但是……不知怎么的,自你死了之后,我便觉得谁都不重要了,只要你活着便好……可是,可是我这样做,同赵紫珮,楚涟漪,还有当初神司那些人有什么区别?你是不是……厌恶我了?」这样说着,她的泪水又止不住地流。 神羽君心疼地将她拥在怀中。陆芷昭变成如今这模样,恐怕不止是因为他的死,瑶华的举动也许更让她奔溃,要知道瑶华即便是在一百年后,在她知道了瑶华是挑起神司冥魍两族战事的元兇之后,她也依旧选择原谅她,仍然当她做心爱的小妹,但是那般珍惜的亲人却不惜死也要杀了她的爱人,这样的背叛是压断她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 「不会的,昭昭,我花了那么大的力气才能够在今世遇见你,又怎么会厌恶你?」神羽君吻上她脸颊的泪珠,然而陆芷昭却出其不意地一把按住他的后脑,勐地吻上他的嘴唇。 「说你爱我。」陆芷昭啃 噬着他的薄唇,让它们变成血一般的朱红。 「我爱你。」神羽君不过愣了一瞬,就拿回了主动权,狠狠地回应。 这一次,终于,他们都拥有了真实的身体,紧靠的灵魂。这一次,终于,他们能够彼此相拥,用行动代替言语。 毫不客气地用力撕开神羽君的衣衫,随手扔到床下,陆芷昭灵活地小 舌在神羽君胸口游 走,挑起他满身的情 欲,逼出他难耐地低 吼。 「小妖精……」神羽君躺在她身下,任由她上下其手,「昭昭,你真是个……小妖精……」 陆芷昭得到夸奖,更加得意地动作起来,吻上他坚实的胸膛,凸起的喉结,刚毅的下巴,稜角分明的薄唇…… 忽然,陆芷昭停住动作,目光有一瞬间的迷茫,她勐地双手遏住神羽君的脖颈,恶狠狠地在他耳边质问道:「你到底是谁?」 神羽君的心头针刺一般疼痛,只要他顶着慕容随风的脸,用着他的身体,在陆芷昭的眼里,在天下人的眼里,他便都是另一人——慕容随风。 但是,怎么能因为一个死人而扫了他和爱人的兴致? 神羽君一个翻身将陆芷昭压在身下,他亲吻上爱人的朱唇,一字一句道:「记好了昭昭,我是未晏,今生叫神羽君,为了再一次同你在一起,我转世了十九次,花了一百年……不管以后,我变成什么样子,丑陋,或是粗鄙,你都要认出我来,我爱你,昭昭,爱你的全部!」 话音刚落,他勐地一挺 身,让两人隔了一百年后,再一次真实地合二为一。 陆芷昭疼得一个哆嗦,紧紧闭起双目,然而神羽君却挑起她的下巴,迫她抬头望着他:「看着我,我是谁?」 陆芷昭正疼得说不出来,哪里有工夫搭理他,偏偏他身下又一个动作,让陆芷昭再次疼得咬牙切齿。 「快说,我是谁!」神羽君固执地追问。 陆芷昭泪眼婆娑,眼神委屈中又带着点倔强:「未晏……你个混蛋!」 神羽君爱死她了这副模样,立刻低头摄住她那诱 人的小嘴,一室春 情。 窗外,阳光一点点透过缝隙射 进房中,早起的鸟儿在树梢上叽叽喳喳地鸣叫,树梢上开着不知名的小花,在风中微微摇曳,像是爱人的低语。 十月金秋,在都城菊 花盛开之时,一条坊间消息流传开来——前些日子,陆芷昭昭贵妃同当今圣上慕容随风发生了嫌隙,于是私自出宫散心,风帝知晓后,立刻丢下政事跑出去追,大半个月后,终于将昭贵妃追了回来,但昭贵妃提了个要求,便是她可以回宫,但是风帝必须遣散所有后宫其他的妃子,并立她为皇后,风帝情深,便答应了。这才有的近日慕容随风大散后宫妃子。 有些人道风帝痴情,有些人道昭妃善妒,也有人直言进谏,比如宰相赵博满。 当初慕容随风让赵紫珮「进入道观修行」之时,他便极其反对,几次觐见跪在金銮殿门口求情,然而慕容随风都不为所动,如今多个官员家的女儿都被遣送回府,他便连同好些官员一同求神羽君收回成命,并且大骂陆芷昭魅惑君王,扰乱后宫,然而最终的结果是,他被神羽君当场罢黜宰相之位,再无人敢言。 事后,神羽君又收买了方浩然,承诺不久之后给他宰相之位,但前提是让他说服其他不满的官员。方浩然一心只想着保命升职,虽然女儿被遣送回来的确脸上有些挂不住,但神羽君如今给他这样的承诺,他也岂会不知死活地抗旨? 见方浩然一脸喜色的离去,神羽君满意地饮了一口茶,自从换了这身体之后,喜好竟也渐渐改变了,过去慕容随风喜欢什么,现在他也喜欢什么,比如这上好的龙井茶。忽然,他想起些什么,问身边的小太监:「谭凉呢?怎么近日都没有瞧见他?」 小太监脸色一变,吞吞 吐吐地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此时的神羽君并不知道谭凉知道他用了慕容随风的身体,所以之前没见着谭凉,心里也松了一口气,但许久未见他,又觉得有些奇怪,他加重了语气质问那小太监:「说!谭凉究竟怎么了?」 小太监吓得立刻跪倒在地:「谭大人……谭大人他,他自宫了……」 第121章 阴谋 神羽君手一抖,青花白瓷制成的极品茶盏就这么摔倒地上四分五裂。 宫女太监们以为天子发怒,皆吓得跪倒在地,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然而神羽君只是摆了摆手,对他们道:「都下去吧。」 「是……」宫人们纷纷起身,争先恐后地鱼贯而出。 一稍微年长些的公公对那小太监道:「快去请皇后娘娘。」 芷昭宫里,陆芷昭正同慕容靖愉快地玩耍着。 自从神羽君遣散了宫中所有的妃子后,慕容靖便自然而然归到了她的名下,但似乎之前瑶华对他并不太好,以至于慕容靖刚来芷昭宫时,十分地拘谨。不过一岁多的孩子,怯生生地躲在奶娘身后,听下人说会说话了,但对她就是不肯开口。 陆芷昭是很喜欢小孩子的,见着慕容靖白白胖胖的模样,便想到未来自己的孩子也会是这般可爱模样,心底便欢喜得不行。慕容靖虽然是赵紫珮的孩子,但纵使赵紫珮有万般不是,慕容靖也是无辜的。 陆芷昭于是捏了一块糖糕递到他嘴边,笑道:「张嘴,啊——」 慕容靖咽了一口口水,抬头望了一眼奶娘,奶娘原就是赵紫珮的心腹,神羽君本想将她一併换掉,但陆芷昭怜惜他没了爹娘,不捨得让他唯一熟识的奶娘也换掉,便让她留下了。 看得出奶娘很爱护皇子靖,她将慕容靖护在身后,讨好地笑了笑:「皇后娘娘,小殿下他……他不爱吃甜食的,再说……再说小孩子吃多了甜食对牙齿也不好呢……」 陆芷昭依旧拿着那块糕点逗引慕容靖:「只一小快罢了,不会有事的。」 「这……」奶娘依旧犹豫不决。 陆芷昭见此,干脆地将拿糕点塞进自己口中,笑眼中带着寒光:「奶娘,你莫不是怕本宫在糕点里下毒吧?」 奶娘知道自己触怒了陆芷昭,立刻吓得跪倒在地,连连说:「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慕容靖年纪虽小,但乖巧懂事得很,他见奶娘跪倒在地,他也跟着跪倒在地,一双大眼睛无辜地望着陆芷昭,还学着奶娘的模样伏身在地。 这样的孩子谁不心疼? 陆芷昭嘆了一口气,上前几步将慕容靖抱起,不知是因为她头一次抱孩子,掌握不好角度,还是慕容靖怕生,也许两者都有,陆芷昭明显感受到慕容靖的僵硬,于是她将慕容靖放在自己的贵妃椅上,又从精緻的瓷碟中捏起一块糕点递到慕容靖嘴边。 慕容靖扫了一眼奶娘,奶娘正跪伏在地,看不见他,他便小心翼翼地咬住那块糕点,一小块一小块地慢慢吃着,陆芷昭也不着急,甚至蹲下 身,仰视着慕容靖可爱的吃相,全然不顾上等绸缎制成的裙摆拖到了地上,待他吃罢,还舔了舔手指上糕点的碎屑,半点没有皇后的端庄威严。 「好吃么?」陆芷昭笑着问慕容靖。 慕容靖双眼发光,点了点头。 「好,那允许你再吃一块。」陆芷昭狡黠得沖他眨了眨眼,「奶娘不许你多吃,那咱们就少吃些。」 慕容靖也忍不住露出羞赧地笑容,又点了点头。 陆芷昭将盘子端至他面前:「想吃就自己拿,找一块最喜欢的。」 满盘子的糖糕有大有小,花纹精緻,慕容靖再三思索后,拿了一块不大不小的,放进嘴里吃了起来。 「娘娘!皇后娘娘!」门口传来一个小太监的唿喊。 暮霭大声训斥道:「哪来的小太监,这么没有礼数!」 陆芷昭皱眉:「暮霭,这么凶做什么,去问问什么事。」 暮霭立刻缓和了脸色,轻声道了声是,出了门去,片刻后,暮霭进门来,在陆芷昭耳边低语了几句,陆芷昭于是将手中的瓷碟放在桌上,将慕容靖抱起,放在奶娘身边:「好了,你也别跪着了,本宫还有些事要做,你带小皇子下去吧。」 「是!」奶娘颤颤巍巍站起身,低着头不敢看陆芷昭。 陆芷昭再次蹲在慕容靖面前,揉了揉他的脑袋,趁着奶娘不注意,偷偷将一块糖糕塞进他的手心,沖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慕容靖似懂非懂,只是紧紧将那糖糕握在掌心,收拢在袖子里。 陆芷昭到养心殿之时,神羽君正一脸疲惫的坐在椅子上,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是一旁批阅奏摺的硃砂笔已经干透,想来是他的确是在烦恼某事。 「你来了啊。」神羽君强笑道。 陆芷昭打发了宫人,几步走至他身边,一屁股坐在他腿上,双手环住他的脖子:「我刚见了慕容靖那小子,的确聪明伶俐,又惹人怜爱。」 神羽君深深地嗅了一口她髮丝上的香气,道:「我们的孩子必然会比他更优秀。」 「哦,那是肯定的。」陆芷昭得意地抬了抬下巴。 神羽君失笑地摇了摇头。 「所以我的皇帝陛下,您有什么不开心的事么?我今日正好比较开心,可以分担一点你的不快。」陆芷昭终于拐弯抹角地说出来意。 神羽君立刻猜到必然是下人们怕惹火上身,便叫来陆芷昭「灭火」,他长嘆一声,道:「你应该知道谭凉吧?慕容随风过去的管家,如今的大内总管。」 陆芷昭点头:「自然认识,挺老实忠诚的人,他怎么了?」 神羽君颇为艰难地说:「我也是刚听下人说的,谭凉他……自宫了,可能就在我进入慕容随风身体的那一日……」 「自宫?!」陆芷昭很是惊讶,但仔细一想,这事虽在意料之外,但也在情理之中。慕容随风将此事提前告知了他唯一的亲信谭凉,但绝不会让他自宫,这多半是谭凉自己的思量。伴君如伴虎的事谭凉自是清楚的,眼前的帝王再不是那个能够信任自己的帝王,或者说,他不相信神羽君会信任他,但又想继续服侍帝王,毕竟身体还是慕容随风的。 后宫除了侍卫以外便只能是太监,谭凉只能出此下策。 陆芷昭忍不住嘆息一声:「我原还想给他找个贤良的妻子呢……」 神羽君也道:「是啊,毕竟现在这后宫只有你一个皇后了,左右你是瞧不上他的,但凡他看上哪位宫女,我都是可以给他赐婚的……」 陆芷昭似笑非笑地挑眉:「你怎么知道我瞧不上他?他虽然面上看着老实,说不准那方面格外生勐呢?」 神羽君听此顿时将满桌的奏摺扫落在地,让她躺靠在桌上,颇为恼怒地瞪着她:「看样子昨晚寡人没能好好满足你啊,皇后。」 不久后,养心殿里传来阵阵让人耳红心跳的声音,守在门外的宫女太监皆羞红了脸。 随着风帝的治理,天下安定,百姓安康,神司恢復了巡游,年年奉天子之名巡游天下,除鬼怪,灭怨魂,然而同过去相比,稍稍有些不同,那便是,但凡不伤人的鬼魂,一概允许其在阳间停留,只有伤害百姓、扰乱阳间的恶鬼才会被神司清除。 一时之间,天下纷纷赞嘆风帝仁善。 然而,在谁也不知道的偏僻山林中,有一群穿着黑色披风的人围在一起,低声吟唱着咒语,在他们的中间,躺着一个孩童的尸体,肚子上有老长一道血口,那孩童似是死前收到了极大的恐吓,双目突出,表情狰狞。渐渐地,他的血汇成了一个猩红倒六芒星的图案,六芒星的六个角分别画着不同的图腾。 在这群人的背后,另站着两个人,一人身穿鲜艷大红长袍,样貌普通;又一人穿着低调的素服,五官清秀。这两人正是唐卓和楚涟漪。 「这是第五个了。」唐卓的嘴角挑起一丝邪恶的笑容,「你那边处理的怎么样了?」 楚涟漪双手抄在袖中,幽幽地道:「地方是选好了,但是有点难办。」 唐卓挑眉:「怎么个难办?」 楚涟漪道:「那村子的村民警惕性太高,但凡发现我们在村子外头画符阵,必然会将我们的人赶走,并把符阵破坏,这一来二去的,连村子都不让我们靠近。」 唐卓笑道:「这好办,你派些小鬼去村里作乱几日,再带上几人扮作神使模样,以保护村落的名义画上符阵不就成了?」唐卓说着,扫了一眼身旁的楚涟漪,眼中闪过某种不知名的深意,「这种事你不会想不到,唔,莫非是……你不肯败坏神司的名声?」 楚涟漪冷笑一声:「神司早就同我无关了,如今让天下都在我们手中才是最紧要的。」 唐卓勾唇:「你知道就好。」 「主人,符阵已经完成。」黑袍人向唐卓汇报导。 唐卓点头:「辛苦各位了,回去休息吧,过几日还有一场苦战。」 在闽城下初雪那一日,一道消息传进太守府,报信的士兵一脸肃然:「大人,北面边境一村落,全村人都被屠杀,并且无论男女老少,所有人的心脏都被挖出,堆在一处,手法极其残忍,兇手,不明……」 太守大惊,当即一面安抚人心,一面命人彻查此事。 第122章 「瘟疫」 流光进宫面圣之时,脸色很不好。 「情况如何?」神羽君和陆芷昭等候多时。半个月前,边境接连几个村落的村民染上了「瘟疫」,听传讯的士兵说,他们面色青白,双眼无神,像是行尸走肉一般,见到人就上去啃噬,如果鬼一般。 神羽君和陆芷昭都察觉出异样,立刻派流光前去探查。 「我们活捉了一个染病的村民,他尚有唿吸,但是身体却渐渐腐烂,像是……」流光扫了一眼坐在上位的神羽君,后半句话卡在喉咙里,不知该不该说。 因为神羽君毕竟是死魂,要保持身体不腐坏,便要收集凡人的阳气,神羽君又不能像过去的瑶华一样,靠吸食男人的阳气过活,是以这事便需要另一个人来办,陆芷昭觉得流光可信,所以便将此事告诉了流光。 流光起先有些怀疑,他担心这一切都是陆芷昭和神羽君自导自演的,根本就是他们二人联手害死了慕容随风,陆芷昭却笑道:「倘若我们当真做了这种龌龊事,还会让你知道么?」再加上谭凉的证明,流光终是相信了。 「有话直说便是。」神羽君道。 「是。」流光接着说,「那些人的症状像是被死魂附了身一般,只是没有神智罢了。」就像神羽君一样。 陆芷昭皱眉:「不可能是死魂附身,如今是第四个村落了,少说也有两三百个村民,哪里会有这么多的死魂?即便有,你们去探查回来,可有发现任何迹象?」 流光惭愧地摇了摇头:「这正是奇怪之处,各处都瞧不见半只鬼魂,我们也没能找到召唤术的施法痕迹,而且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从阴间召唤这么多恶鬼,根本不可能。」 神羽君沉吟片刻,问:「附近的百姓如何?」 「都搬走了。我们封锁了那些村落,不让任何人靠近。」流光道,「百姓们以为是什么厉害的瘟疫,因为成因不明,治疗方法不明,的确人心惶惶。」 「一旦『发病』便是全村,而且就在一夜之间,没有哪种病会传播如此之快,必然是法术!」陆芷昭在房中徘徊了片刻,对流光下了命令,「彻查这些村落附近的异常之事,任何不对劲的事都要立刻汇报。」 「是。」流光领命离开。 陆芷昭和神羽君对视一眼,皆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凝重。 「是唐卓吧?」神羽君率先开口。 陆芷昭点了点头:「我也觉得是他。我擒住他的那日,他曾说过很可疑的一句话——『所以,把他们都变成鬼魂就好了』,如今想起来,那些村民的确都变成了恶鬼模样。」末了她又觉得奇怪,「你是为何怀疑他的?」 神羽君招了招手,让陆芷昭坐到他身旁来:「你不觉得那日你对付他对付得太容易了么?」 陆芷昭径直坐到他腿上,双手挽住他的脖颈:「当时只觉得是自己太厉害了……」她沖神羽君狡黠地眨了眨眼,随即正经说道,「后来我也觉得奇怪得很,应该是他的人马在别处吧?」 「在别处做什么呢?」神羽君吻上她的朱唇,循循善诱道。 陆芷昭皱眉推开他:「你的意思是……那时他的手下便已经在筹划此事了?」 「这只是我的猜测罢了。」神羽君修长的手指灵魂得解开陆芷昭的腰带,在她察觉之前便将她反手制服,邪笑道,「案子要破,孩子也是要生的。」 陆芷昭笑骂了他一句,一把将他挣脱,使了点法术将他按倒在地。 神羽君愣了一愣,随即有些凄凉地笑了笑:「啊……没有法术,还真是不习惯。」 陆芷昭也是一顿,神羽君之前的力量都来自于他的身体,灵魂本身是没有法术的,所以他进入慕容随风的身体后,便无法使用法术了,好在慕容随风此前被瑶华附过身,能看见鬼魂,否则对于神羽君来说,便像是双目失明一般,再看不见那个世界的东西了。 「没有法术多好啊,还可以多活几年。」陆芷昭尴尬地笑了笑,想把这个话题圆过去,但是话刚出口她便觉得更糟了。 因为能够使用法术,冥魍一族同神司一族一样,寿命都不长,但是因为冥魍族长不能通晓天意,所以姑且可以和其他族人活的一样久,最长可以活到四十来岁,也有个别可以活到五六十岁的,但也只是极少数。 神羽君果然黑了脸色:「以后不到万不得已,不许再使用法术!」 陆芷昭撇嘴:「这并非使用不使用的问题,而是……」她看着神羽君越来越阴郁的神色,知趣地打住了话题,「其实你不用担心,当初我从大长老手里夺过了神器,没错,就是传说中能让人长生不老的『神器』。」 神羽君的神色缓和了许多,追问她:「当真可以长生不老?」 陆芷昭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虽说大长老的确活了一百多年,但凡事都要付出代价,这神器便是吸食我们法术以此延长寿命的东西,也即是说,这神器对普通人无效,只对冥魍、神司这等有法术的人才可奏效。我们本就是因为多了普通人所没有的法术因此寿命不长,如今不过是同样的道理,拿走我们的法术,给我们寿命罢了。」 神羽君立刻从地上坐起身:「那神器在何处?我觉得你很有必要从现在开始使用那神器。」 陆芷昭心头一甜,知道神羽君是想让自己长命百岁,但是她另有计划:「傻瓜,你已经死了,而我却仍然活着,我们依旧阴阳两隔,不能真真正正长相厮守,待我生下孩子,便随你一起走,在阳间做一对快快乐乐的鬼魂野鸳鸯!」 神羽君将她抱进怀里,失笑道:「你是有多大的冤屈才会停留在阳间不走啊?」 「就是因为我担心自己的思念不够强大,所以到时候你可一定要用法术留住我,就像当初的陆商一样……」陆芷昭想起了「陆商」的面容,那样一个男人的身体里,住在他最心爱的女人,他们终究还是没能在一起,但是她和神羽君不一样,他们一定会幸福。 在一座荒芜的小村落里,一身白衣的神羽君和一身红衣的陆芷昭格外显眼,闽城的太守不停对他们二人点头哈腰,直到神羽君勒令他离开。 「你说你来做什么?没有法力,冥魍的符阵你又看不懂,为什么不安安静静地坐在朝堂上处理国事?」陆芷昭扫了一眼跟在自己身后的神羽君。 五天前他们得了流光传来的消息,说是在「瘟疫」发生之前,闽城的一个村落被人屠杀了全村,手段极其残忍,至今未能抓到兇手。陆芷昭隐隐觉得这可能与「瘟疫」有什么关系,便要求来闽城查勘,毕竟唐卓是冥魍的人,阵法也必然是冥魍人惯用的手法,流光不一定看得出,如果她在场的话,说不定能看出什么眉目来。 让陆芷昭一个人到如此偏远的边境,神羽君自然是一百个不放心,但同时他也深知陆芷昭说得在理,他苦思冥想一晚上之后,得出结论——陆芷昭可以去,但是他也必须跟着,虽说他没了法力的确有很大缺陷,但至少慕容随风的身手不错,若是有歹徒一类的,他还是可以保护好她的,于是他便换上便服微服私访了,对朝中大臣一概说龙体欠安。 陆芷昭管不了他,便任由他去了。她仔细打量着整个村子,原先的尸体早已被移走了,陆芷昭遗憾没能看到最初的现场。 村内没什么特殊之处,听闽城的仵作说,尸体七零八落地分散着,但是所有人的心脏都被挖出,放置在了一处。陆芷昭行至面前一块深褐色的泥土前,这里泥土的颜色比其他地方都要深一些,应该渗了不少鲜血进去,陆芷昭想到那炼狱般的情景,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一转身,陆芷昭发现不见了神羽君,到处寻找后,在一家村民的茅屋中发现了他。 「怎么了?」陆芷昭问神羽君,顺着他的视线打量起整个屋子,没什么特别的,与其他村民的屋子布置差不多。 「总觉得这屋子有些奇怪。」神羽君皱眉,「你觉不觉得这里阴气太重?」 陆芷昭闭眼感受了一下:「没觉得,你不是已经没有法力了?还能感受到阴气?」说完,她便拖着神羽君出了茅屋,「陪我到村外转一转。」 此时已是初冬,野外格外寒冷,陆芷昭被一阵冷风激得打了一个喷嚏,神羽君立刻脱下自己的披风披在她的肩头。 陆芷昭趁着两人身后侍卫不注意,迅速在神羽君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神羽君脸颊微红,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两声:「前段时日才下了雨,即便有阵法的痕迹,也该被雨水沖走了才是。」 「左右村子里被那些人踩来踩去,若有痕迹也早该没了,倘若我们运气好,能在野外发现点什么……」陆芷昭话刚说了一半,便瞧见了前头一处蜿蜒流淌的小溪。 第123章 夫人有喜了 陆芷昭心神一动,对身后的侍卫耳语了几句:「去看看。」 「是。」侍卫领命而去。 神羽君问她:「你看出了什么?」 陆芷昭拉着他走到小溪旁,指着溪边的泥土问:「可看出了什么?」 神羽君一眼看见溪边的一处泥土有被翻新过的痕迹,那痕迹像是将这溪流分出了新的支流,他顿时了悟:「莫非是通过溪水,汇成了一个巨大的阵法圈?」 陆芷昭点了点头:「你看从这里开始,泥土有翻动过的痕迹,顺着这个痕迹一直延伸,包围了整个村子,形成一个巨大的圆圈,代替了阵法。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村落所有屋子的排序也有一定的形状,那心脏堆积而成的地方应该便是阵法的中心。」 很快,侍卫回来汇报:「的确如娘娘所言,屋子的排列很像一个巨大的六芒星。」 「你们随我来。」陆芷昭握住神羽君的手一路行至当初堆放百姓心脏的位置,对侍卫们道,「给我挖,都小心些,里面应该有东西。」 流光听见东西也走过来,看着侍卫们纷纷拿起铲子准备挖地,挖了大约半人高后,忽然一阵黑雾勐然涌出,流光早就警觉,立刻张开结界束缚住那团黑雾,只见黑雾变成了骷髅模样,尖叫着挣扎着,侍卫们皆难耐地捂住耳朵。 神羽君虽也觉得刺耳无比,却在第一时间将双手覆在了陆芷昭的耳朵上,陆芷昭沖他甜甜一笑,也伸手盖住他的双耳。 这种时候都不忘秀个恩爱,流光无语地扫了两人一眼,单手一挥,那黑雾便灰飞烟灭了。 下人们纷纷理论起来,都在问方才那是个什么东西。 「应该是个什么咒,护着下面东西的。」流光说道,他上前几步,从怀中掏出一拍手帕,捏起土壤中一节红色的东西,用力一提,竟是个红色的布囊,他小心翼翼地打开一看,是一撮长发。 陆芷昭也凑过去:「这便是阵眼么?」她正要接过来一探究竟,被神羽君断然拦住:「阴邪之物,少碰为好。」 流光也道:「娘娘玉体为重,这东西烧掉就好了,如此一来,这个阵法便也算是破解了。」说着,他召来侍卫,用火把将布囊烧为灰烬。 「方才我见你在看地图,可有什么发现?」陆芷昭问。 流光点头:「娘娘方才命人查看这村中房屋的排列,倒让我想起些其他的。」说着,他让下人拿来地图,指着地图上的四个红点道,「陛下娘娘请看这红色的四个地点。」 「都是染了『瘟疫』的四个村子。」神羽君答。 「正是。」流光又伸手在地图上圈了两处,问陆芷昭和神羽君,「现在可看出什么了?」 「这是……」陆芷昭微微吃惊,「六芒星?!」 「不错,这六点正好可以连成一个六芒星。」流光的神色有些凝重:「这四处发生了『瘟疫』的村子都在边境,而我们目前所处的村落不远处的西边便有一处发生了『瘟疫』的村子,若是我没猜错的话,接下来这两处,」他指了指方才用手指圈过的两地,「也会发生『瘟疫』,而源头正是这些阵法。」 神羽君也点头:「你说得很有道理,我立刻命人去这些地方查看。」 陆芷昭审视了地图半晌:「可是我并不记得冥魍的阵法里有六芒星的阵法,我们冥魍的阵法都是八卦的图案,倒是你们神司的阵法……」 流光接过陆芷昭的话:「是,前几日我翻了好些禁书,里面大多的阵法大多是六芒星的图案,上次娘娘去地府的那个阵法便是如此。」 陆芷昭忽然满眼深意地看了他一眼:「你们神司不是不许看这些禁书的?」 流光嘿嘿一笑,偷瞄着神羽君:「娘娘,这不都改朝换代了,再说我当初还不是为了施召唤术才想多多学习的?」 「我并不是指责你,我的意思是……」陆芷昭好笑地撇了撇嘴,扫了一眼正在翻看地图的神羽君,小声对流光道:「你知不知道一种咒语,念了之后便能让人慾 火焚身?」 流光一愣,随即微微脸红:「这……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娘娘若是想,可以……用药啊……」 陆芷昭顿时扼腕:「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这点呢?」 流光无言地看着她,不知该说些什么。 神羽君不知道他们两人叽叽咕咕在说些什么,但也猜到必然不是什么好话,他道:「说不准这是冥魍和神司阵法的结合,别忘了唐卓身边还有个楚涟漪,唐卓虽是冥魍中人,但楚涟漪可是神司的人。」 流光吃惊问道:「楚涟漪?陛下说的是……哪个楚涟漪?」 楚涟漪在神司十分有名,但她毕竟是千百年前的死人了。 陆芷昭点头:「就是你想的那个人,她虽身死,魂魄一直留在阳间,准确来说,一直活在陆商体内。」 流光依旧不可置信地望着陆芷昭。 陆芷昭没再理会他,看向神羽君手中的地图:「如果是冥魍和神司两种阵法的结合,那么必定是一种闻所未闻的新阵法。」 「新阵法哪里是那么容易做成的?无论是神司还是冥魍一族,留下的阵法皆是祖辈们花了无数心血做成的,这么大的致阴阵法,又怎么会是说做成便做成的?」神羽君将地图塞回流光手中,「他们必然经过了反覆的尝试。」 陆芷昭顿时明白过来:「你是说……邙城?」 如果唐卓很早之前便在偷偷研究阵法,那么地点必然是邙城了,因为邙城是唐卓势力磐基的地区,在那里他最好下手。 神羽君立刻对身后的侍卫道:「备马车,准确启程。」 闽城太守见此,立刻走过来谄媚笑道:「陛下,娘娘,天色不早了,何不用个晚膳,好好休息一晚再走呢?」 神羽君倨傲地扫了他一眼:「寡人想什么时候走便什么时候走。」说完他便抬脚离开了。 陆芷昭嘆气摇了摇头,对闽城太受道:「此案非同小可,时间耽误不得,目前尚不知道如何继续救治那些染病的村民,你且派人好好看着,别让他们伤人即可。」 「是是是,」闽城的太守挽留不成,最后问了一句:「陛下,娘娘,那本案的犯人?」 陆芷昭想了想,道:「陛下会派人秘密捉拿的,你便不用过问了。」 如此一来,闽城的这桩案子便算结束了,神羽君和陆芷昭马不停蹄地穿过大半个江山来到了邙城。 半月后的深夜,神羽君和陆芷昭一行来到了邙城,为了不打草惊蛇,他们让侍卫和下人先行回了都城,只留了几名侍卫暗中保护。 找到下榻的客栈后,神羽君和陆芷昭顾不上休息,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后,便出了门。 邙城依旧繁华,即便是深夜,坊市仍然喧闹。 唐卓手里鬼军不知凡几,但邙城却半点阴气也无,着实让人觉得奇怪,想来多半是楚涟漪的功劳。 「邙城这么大,这般盲目的寻找也不是办法,唐卓必然早就抹去了痕迹。」神羽君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道,忽然顺手拉过卖糖葫芦的小贩,扔给他几枚铜钱,买了一串糖葫芦递给陆芷昭。 陆芷昭美滋滋地接过糖葫芦:「最近就是喜欢吃些酸酸甜甜的东西。」正想咬一口,忽然瞄见前面的灯红柳绿,一把拉住神羽君的手:「我知道去何处找了!」说完,她拉着神羽君拐进一条小巷,走了片刻,在一面围墙处停下。 「这是何处?」神羽君问。 陆芷昭面不改色地道:「围墙里头就是花坊,邙城最大的花坊。」 神羽君挑眉:「你怎么知道的?」 「你给我买糖葫芦的时候,路过几个富家的公子哥,我听他们说的。」陆芷昭一手拿着糖葫芦,一手攀住墙垣上的藤蔓,轻巧地跃上了墙头,对墙下的神羽君招了招手,挑衅地看着他,「陛下,您上得来么?」 「敢小看我?」神羽君冷冷一笑,连借力都不需要,勐地一跃便翻过了墙头,随后回头扫了一眼坐在墙头上的陆芷昭。 陆芷昭无奈地撇了撇,故意背对着地面朝后一仰,等着神羽君慌忙将她接住。 「很危险知不知道!万一我没能接住你呢?」神羽君压低声音训斥她。 陆芷昭在他的唇上轻轻一啄,妩媚一笑:「不会的,你肯定接得住。」 神羽君长嘆一声,将她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且不说这个,你有没有闻到什么气味?」 「你是说这股香甜的气味吧?大约是花坊里的薰香?」陆芷昭咬下一颗糖葫芦,警惕地打量着周围,「这里可不只香气诡异,而且阴气满满,我几乎都要以为这里是乱坟岗了……唔……」 忽然,陆芷昭捂住嘴唇干呕了几下,全身也有些虚弱,靠在神羽君的怀里动也不想动。 「怎么回事?!」神羽君的背后惊出一身冷汗,心想难道是这里的香气?思及此,他立刻带着陆芷昭飞出了花坊,找到最近的医馆。 老大夫给陆芷昭把了脉后,神色欣然道:「恭喜大人,夫人有喜了。」 第124章 打草惊蛇 陆芷昭坐在床榻上,无辜地看着眼前大发雷霆的神羽君:「我……」 「你什么你?你知不知道之前你从墙头上仰下来有多危险?」神羽君来回徘徊于客栈房中,「就算没有孩子,万一伤着你自己了呢?更别说你还有了身孕,如果真的摔出什么好歹来,你说要怪谁?」 陆芷昭不服气地冷哼一声:「不是都接住了?都过去一个时辰了,你怎么还在斤斤计较?」 神羽君不可置信地瞪着她:「我斤斤计较?你自己有了两个月的身孕了你不知道?」 陆芷昭瞪回去:「我还以为是月事不调啊,以前也有过这样的事啊,谁知道是怀孕了?」 「你就是不爱惜自己!上个月大冷天的非要穿露腿的红裙子,你知道现在几月份了么?非得冻出风寒才满意是不是?」神羽君开始一一数落陆芷昭的不是,着实有她不认错便不罢休的架势。 刚开始陆芷昭还同他辩解两句,后来便由着他去了,一言不发地抱腿缩在床角。 见陆芷昭沉默,神羽君以为自己震住了她,兇巴巴地问:「知道错了么?」 陆芷昭还是不做声。 神羽君伸手挑起她的下巴,迫她看向自己,陆芷昭一把打掉他的手,躺倒在床,用被子盖住脑袋,圆鼓鼓的被子时不时颤抖两下,里面的人儿似是在啜泣。 神羽君哪里还有脾气了,心疼都来不及,立刻就着被子将心上人抱进怀里:「好好好,是我的错,我错了,你别伤心了,对身子不好,你若是不开心,尽管打我骂我!」 「你不爱我!你根本不爱我!」陆芷昭闷闷的声音从被子里传来,「明明我们有了孩子,是那么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你不夸奖我,不疼爱我就算了,还数落我!我就知道你看上后宫那些小宫女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每次你一个人在御花园赏花餵鱼的时候,那些小宫女便聚在一起偷看你!你发现后还冲她们笑!」 「我什么时候对她们笑了?话说她们偷看你又是怎么知道的?是不是暮霭又在你耳边嚼舌了?」神羽君皱眉,暮霭很喜欢将从宫中听来无端由的小道消息添油加醋地说给陆芷昭,每次都惹得她不快。 「我亲眼看见的!」陆芷昭勐地从被子里钻出来,一双好看的凤眼直勾勾地瞪着神羽君,「那日我正巧去御花园找你,碰巧看到你沖那些宫女们笑!」 「难道是那日我们约好了在御花园赏菊,你半路回房说身体不适那一次?」神羽君有了些印象,说完,他伸手覆住陆芷昭的双眸,「你别这样瞧我,我会忍不住的,大夫说了这一两个月内都最好不好行房。」 陆芷昭脸颊一红,再次拍掉他的手,钻进被褥里:「就是那次……你笑得那样好看,竟然是笑给别人的……」 「小东西你还真是个醋罈子,」神羽君也顺势钻进被子里,不顾她的挣扎,霸道地从身后抱住她:「那日我是对你笑的!我都不记得那日御花园还有其他宫女,我只记得那日你穿了见鹅黄色的披风,里头是件嫩粉色的裙据,好看得不得了,你向来不爱穿这些浅色的衣裳,可我却觉得那日你可爱极了,于是便对你笑,也不知你是怎么瞧的,为何会觉得我是在对旁人笑?我就奇怪那日都瞧见你走进了御花园,为何忽然转身离去……」 陆芷昭很有些羞赧地咬了咬朱唇,小声道:「暮霭说好看,那些宫女太监们都说好看,但是……但是我从未穿过那样年轻的颜色,总觉得这把年纪了就不该装嫩,你若瞧见了也定然会嘲笑我……再加上又见着你对那些小宫女们笑……」 神羽君又好气又好笑地让她翻过身来看着自己:「你一把年纪?你现在不过二十岁,正是一个女子最娇俏的年纪,胡思乱想些什么?那些宫女哪一个比得过你?」 「可是她们比我年轻啊!」陆芷昭又垂下目光,「总有一天我会变老,变丑,但你还是这么英俊帅气,到那个时候你肯定就会喜欢上其他年轻漂亮的小……」 陆芷昭的话尚未说完,便被神羽君尽数吞进口中,直到她快要不能唿吸,这才放开她,看她在怀中娇 喘连连的模样,更是怜爱地将她纳进怀中:「你知道我深爱你,我非你不可,还要说这些话来伤我做什么?昭昭,你有了身孕,我很开心,但是我更心疼你,十月怀胎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答应我,『瘟疫』这事你便不要再管了,明日你休息够了我便送你回都城。」 「啊?你这是什么意思?因为有了孩子,连案子都查不得了?」陆芷昭立刻坐起身,义正言辞道,「倘若这整个天下都沦落到唐卓手中,你觉得我和孩子还能过得好么?更妄论你现在根本没有法力,即便找到了什么你又能做什么?」 神羽君也坐起身,反驳她:「但若是你有个万一……」 陆芷昭迅速用手捂住他的嘴唇再不给他说话:「未晏你给我听着,这是好不容易才从地府抢回来的生活,我不允许任何人妄图破坏,我答应你,在邙城找到阵法的秘密后便回都城,剩下的由你们处理,如何?」 这已经是陆芷昭妥协的底线了,神羽君看着陆芷昭眼底的固执,拉开她的手,嘆了一口气:「好吧,但这里毕竟是唐卓的地盘,你我都要小心些。」说完,他强硬地按着陆芷昭躺下,「现在,睡觉。」 白天去花坊註定不会有什么收穫,陆芷昭一脸「你看吧」的神色看向身边的神羽君。神羽君怕晚上进入花坊有危险,便执意要同陆芷昭白天进入花坊查看,然而转了一圈下来,半点收穫也没有,周围一片寂静,连一丝阴气也没有。 「那我们只有晚上再来了。」神羽君说着抱起陆芷昭翻过了围墙,这里正是昨晚他们来过的地方。 陆芷昭沉吟道:「我觉得即便晚上来,也不会有什么收穫了。」 神羽君低眉看她:「你是说……唐卓发现了?」 陆芷昭点了点头,拉着神羽君走出小巷:「昨晚我们翻过围墙时,我便感觉到进入了某种结界,那结界既然不是阻挡外人进入的,那么必然只是为了防止内部的阴气散发出去,引得神司之人注意。我猜这便是为什么邙城百鬼聚集,神司来巡游时却半点也察觉不到的原因吧,毕竟你们是绝不会进入花坊那种地方的。」 「只是昨晚的情况又迫不得已,如今我们已经打草惊蛇,恐怕只能从旁处找线索了。」神羽君说。 陆芷昭扫了一眼路旁的商铺,忽然心生一计,拉着神羽君进入一家成衣店,沖他邪邪地勾了勾嘴角:「或许我们可以再打草惊蛇一点。」 待两人从成衣店出来之时,皆是一副男子的妆容打扮,一身鲜亮华服,头髮盘在头顶用玉簪固定住,腰间一把风 流倜傥的摺扇,外头披一件狐裘大衣,完完全全是两个富家公子的形容。陆芷昭本就生得英气,即便脸上没有任何修饰,也看不出是个女子装扮的。 这两人自打走上街,便引得不少女子注目,陆芷昭倒是半点不矜持,瞧见有姑娘暗送秋波,便眨个美眸送回去,引得不少小姑娘尖叫不已。倒是身旁的神羽君,一脸冷若冰霜的神色吓退了不少倾慕者,要问他为何如此不快,那是因为他心里明白,陆芷昭扮作男子,究竟是想做些什么,他本不想同意,但是一日不查清阵法之事,她便一日不会回都城,所以还是尽早了解此事的好。 在酒楼最好的雅间里,陆芷昭和神羽君吃着美味佳肴等天黑。 陆芷昭见神羽君始终黑着脸,忍不住调侃道:「是不是我在你身边太过帅气,抢了你的风头,所以你这么不高兴?」 神羽君的脸更黑了,但是依旧没有说话。 「哦,是因为今日我花了你很多钱,所以你不高兴?」陆芷昭继续追问。 神羽君瞪了她一眼:「你自己清楚原因,现在故意气我,是想回都城了?」 陆芷昭轻哼一神,低头吃饭:「那么凶做什么,我又不是去花坊寻欢作乐的,再说你进花坊我都没不高兴,你生气个什么劲?」 神羽君虽然还在生气,却还是体贴地夹了一块鱼肉放进她的碗里:「因为你根本记不得自己现在有孕在身,完全没有一个母亲的自觉!等查到了线索你就……」 陆芷昭啪得将筷子扔在桌上,皱眉瞪着神羽君,两人就这么对视了半晌,最终神羽君败下阵来:「我的错,我的错行了吧?好好吃饭。」 「哼!」陆芷昭重新捡起筷子,「未晏,自从昨晚大夫查出来我有了身孕以后,你便愈发啰嗦,过去你不是惜字如金?在床上都不肯多叫两声给我听,但是现在你话多的不行,还总是只重复那几句话,你累不累?」 神羽君冷着脸吐出几个字:「因为我爱你。」 第125章 我劝你们识相一点 「爱我?」陆芷昭邪魅一笑,「爱我就陪我去花坊啊。」 没错,陆芷昭依旧没有放弃去花坊的计划,毕竟花坊里鱼龙混杂,唐卓难免在有些地方露出破绽,但是鑑于昨日已经打草惊蛇,不仅是邙城最大的花坊,小花坊里也什么都找不到了,所以陆芷昭决定另闢蹊径。 比如现在,他们就坐在梅兰阁里享受着美食美酒,还有美人相伴。 梅兰阁坐落在邙城最大花坊紫霄楼的旁边,正因如此,名气不如紫霄楼,客人也没有紫霄楼的多,听说梅兰阁的老闆多次叫嚣紫霄楼的老闆,明着暗着同紫霄楼抢生意,但奈何就是抢不过。 「我之前听唐卓说过,虽然这些花坊背后的老闆都是唐卓,但却都有各自的经营者,赚的多自己也得的多,赚的少自然也就得的少,所以这些花坊竞争依旧很强烈。」陆芷昭站在梅兰阁的门前对神羽君道,「所以我们去梅兰阁,把握更大些。」 「那么为什么要选择这家?我看对面那家松竹苑也挺不错,至少外头没站那么多拉客的姑娘。」神羽君现在的怨念很重,一想到自己要带着妻子和未出世的孩子一起逛花坊,便觉得莫名火大。 「如果梅兰阁没有线索,我们自然会去其他的花坊,但是……」陆芷昭拖长了尾音,略带着些许深意的笑容,「你知道对面的松竹苑是个什么地方么?为什么外头没有姑娘?」 神羽君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什么地方?」 「因为里头都是男子啊~」陆芷昭看着神羽君无言的神色,极力忍住自己的笑声,「一看大哥就是从未来过花坊的,没关系,今日小弟带你好好享受!」 陆芷昭说完,也不管神羽君的脸色,大步走向梅兰阁,对争相围过来的姑娘们指着神羽君说,「这是我大哥,头一次来花坊,姐姐妹妹们可得好好待他。」说着还将银票像白纸似的撒给众人。 梅兰阁的老闆一见陆芷昭如此出手大方,衣着又如此考究,晓得定然非富即贵,立刻招唿姑娘们将两人迎进了花坊的雅间,三四个姑娘唱歌跳舞,三四个姑娘陪着陆芷昭和神羽君喝酒吃饭。 陆芷昭知道花坊的酒水里多多少少都加了些助兴的药物,她为了孩子喝不得,但是又忍不住想考验神羽君,于是自己滴酒不沾,倒是撺掇着和姑娘们一起给神羽君不停灌酒。 对于神羽君来说,陆芷昭好便一切都好,只要她不喝酒,怎么闹都无所谓,反正慕容随风酒量还不错,顺着她的小心思陪她玩一玩无妨,但是很快他就发觉有些不对劲,觉得这房间热得很,甚至还心想,怪不得这些姑娘穿得都如此清凉,但是看着陆芷昭那勾人的小眼神,她诱 惑的双唇,绝美的侧脸,无一不让他想立刻占有她,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过来,这里的酒水有问题。 见神羽君脸颊和耳朵有些发红,她猜测药劲差不多也上来了,陪酒的姑娘都像水蛇似的往陆芷昭和神羽君身上靠。陆芷昭自己是女人,抱着她们到无所谓,但神羽君可是她的夫君,他怎么能抱其他的女人?但此时药效正烈,不知他会是个什么反应。 于是陆芷昭装作不经意间侧头扫了神羽君一眼,正想回去好好指责他为什么要碰其他的女人,却见他一双朦胧的俊目正一眨不眨地望着自己,身旁两个女人对他又搂又抱,他却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执杯,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 一瞬间,好似时间静止,天地间只剩下他们两人,无论过了多久,无论转世多少个轮迴,他们都能在茫茫人海中认出彼此。 啊,这一局是她输了。 陆芷昭咳嗽了两声,用无比清冷的嗓音打破了一室旖旎:「滚出去,都给我滚出去,把你们老闆叫过来。」 琴瑟声戛然而止,姑娘们面面相觑,心想刚才还好好的,怎么说翻脸就翻脸?有几个不识相的姑娘还腆着脸凑近,说些露骨的情话,被陆芷昭一个眼神瞪回去:「没听见我刚才的话么?都滚出去!」 姑娘们不敢再造次,一个个臭着脸走了出去,很快,梅兰阁的老闆匆匆赶来,谄笑道:「两位大人这是怎么了?是我们的酒食不好,还是姑娘不满意呀?」 陆芷昭不紧不慢地吃了一颗葡萄,过了许久才说道:「老闆,你是不是瞧不起我和我大哥?」 「这是哪儿的话?妾身给二位大人推荐的姑娘都是我们阁中数一数二的!」老闆立刻正色辩解。 「那些个货色能是数一数二的?」陆芷昭冷笑一身,指着身旁的神羽君道,「若非我拦着,我大哥都要走了!我之所以来你们梅兰阁,而不是去你们隔壁的紫霄楼,正是听熟人介绍了,你们这里有好货色,想来我那熟人也是眼光浅薄,就那些胭脂俗粉也敢说是好货,罢了罢了,大哥,我们走吧,去紫霄阁!」说完,陆芷昭就要拉着神羽君离开。 老闆一听,立刻紧张起来:「二位大人请留步,请留步啊!」 陆芷昭低头扫了她一眼:「有好货就叫出来,没有就别挡路。」 见那老闆尚在犹豫,陆芷昭又掏出一叠银票,道:「我和我大哥都是生意人,明日便要离开邙城了,这最后一晚,老闆何不让我们高兴高兴?」 老闆一见那银票,当即一咬牙:「好,二位客人稍等片刻。」 那老闆刚刚踏出门去,神羽君便一把将陆芷昭搂紧怀中,肆意蹂 躏她的朱唇,一边还小声抱怨道:「小东西你别以为我不能对你做什么你便可以为所欲为了……」 陆芷昭一边回应他,一边反驳:「怎么着也得让你尝尝用魃的咒语对付我时的痛苦!」 神羽君失笑:「痛苦?我看你每次都很享受啊?」 「你给我住口!」陆芷昭微微红了俏脸,听见门外的脚步声,她立刻推开神羽君,狠狠瞪了他一眼。 不一会儿,老闆便带着两个女子推门走进,自信地笑道:「两位大人,这回可真是本阁最最出众的女子了。」 陆芷昭笑着又从怀中掏出一叠银票塞进老闆手中:「多谢老闆,若是下次有幸再来邙城,必定还会选择贵阁的。」 老闆满面春风地离开了。 在老闆将门关上的一瞬间,陆芷昭张开了一层结界,缓缓转身打量起那两个魅惑的女子:「接下来,就开始正事吧。」 「正事?」那两个女子尚不知晓其中深意,皆笑道,「大人还真是捉急呢!」 陆芷昭挑眉:「二位恐怕是会错意了。」走到神羽君旁边坐下,「说说吧,唐卓是用了什么办法将你们变成现在这副样子的?」 那两名女子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大人……在说些什么呢……」 「我就不同你们废话了,我们两人是神司的人。」陆芷昭话音刚落,那两名女子便要夺门而逃,谁想刚碰到门便像是触电了一般疼痛,立刻缩回手来。 「我加了结界,你们出不去的。」陆芷昭道,「啊对了,提醒你们一下,这个结界只挡得住鬼魅,挡不住活人。」说着,陆芷昭便身手朝门推去,轻而易举推开门后又将门关上。 「既然是大人张开的结界,自己自然是不怕的,说什么只挡得住活人……真是笑话!」其中一名女子嘴硬道,「我们不是活人,还能是死人不成?」 陆芷昭大笑起来:「你们的身体自然是活人,可你们的魂魄却是死人的魂魄,我说得没错吧?这满屋子的阴气,你真当我们闻不出来?」 那两名女子阴着脸色,不再作声。 「如今这天下还不是唐卓的天下,我劝你们识相一点,早早说出实话,我们不会为难你们,但若是你们执迷不悟,那么只好今日让你们再死一次了,这次可是彻彻底底的消失了。」陆芷昭刚柔并济,等着她们两人的决定。 过了许久,终于,其中一名女子开了口:「让我们说实话可以,但是你们得保证我们的安全,倘若我们说出实情,唐卓大人必定不会放过我们。」 「可以。」陆芷昭毫不犹豫地点头,「我们立刻未你们赎身。」 陆芷昭和神羽君成功拿到唐卓的阵法图,连夜乘马车赶回都城。 陆芷昭看着手中的图纸,考虑着那两名花坊女子说话的可信度。神羽君尚未醒酒,依旧处于微醺状态,也不知是真醉还是假醉,从上了马车开始便一直不停对陆芷昭上下其手。 「待会儿难受起来的人可是你!」陆芷昭瞪了他一眼,继续看手中的阵法。之前那两名女子说,她们之前在花坊地位很低,皆是打算轻生的,后来被唐卓救下,说是有办法让她们成为花坊头牌,两人自然二话不说便答应了,后来才知道好像是拿她们做些什么试验,还失败了,让身体和灵魂分离开了不说,身体还没了气息,也即是成了死人。 第126章 我知君心知我心 「我死也不会忘记那阵法的模样,因为太疼了……待我清醒过来之时,入眼的便是自己的尸体,唐卓大人从未告诉过我们会是这种状况……后来他将我们的魂魄附在另两名女子的身体,那两名女子皆是出众的容貌和身材,我们一夜之间变成花坊的头牌……但是,但是那种灵魂和身体撕裂的痛苦,那种无法言说的痛苦……罢了,你们是无法体会的……」 依靠在陆芷昭肩膀上的神羽君回想起那两个花坊女子所说的话,一身的慾火顿时浇熄,他轻声却清晰地吐出三个字:「对不起。」 陆芷昭眉梢一挑,调侃道:「哟,陛下还真是难得的服软啊,往日可都是直接扑上来的。」 「我是说,一百年前的事。」神羽君正经道。 陆芷昭眼波一扫,笑道:「我也报復回来了,我们谁都不欠谁的。」 「下雪了!下雪了!快看啊!」 「是啊,今年的初雪吧?」 马车外传来后一辆马车上两位花坊女子的嬉笑声,为了保证她们的安全,唯有带回都城妥善安置。说来她们也是可怜,被唐卓利用丢了性命,成了精魅,虽能利用简单的法术迷惑男人,但却终生都得靠吸食旁人的阳气过活。并且因着她们并非自然死亡,她们的魂魄便一直无法回到阴间,除非有人法力高强之人愿意渡她们回去。 陆芷昭掀开车帘,看着随风而入的雪花,眼神变成温柔:「下雪了呢,瑞雪兆丰年,明年定是个好年头。」 神羽君默默地脱下自己的披风盖在陆芷昭的腿上,道:「还有一个多月便是新年了,你想要什么?」 「想要什么……」陆芷昭望着神羽君俊朗的容颜,如今她什么都有了,心爱之人,腹中的孩子,名利钱财,甚至整个天下,她都有了,最后不过只还有一个念头,「我想要,此时此刻,长长久久。」 不知为何,神羽君忽然眼睛一热,为了不让陆芷昭发现自己的异样,他将她紧紧抱进怀中:「会的,一定会的。」 因为得到的阵法图案毕竟是未成熟的阵法,是以神司寻找这些阵法花了不少力气,虽然「瘟疫」蔓延的速度渐渐变慢,但是依然蔓延到了整个天下,边境的百姓担心染病,便都朝中心的都城涌来,诸多难民进入都城附近,各种矛盾滋生,每日官府都能接到难民偷抢,或是殴打难民的案子,而官府尚未找出治疗「瘟疫」的方法,只能将「染病」的村民暂时隔离起来。 整个天下乱作一团。 这本就不是病,太医无法找出病源对症下药,而神司也找不出法子让那些村民恢復原状,因着那些村民其实已经是死人了,人死无法復生,他们不过是附身在自己尸体上的鬼魂罢了,但这些话却又是绝不能对大臣百姓们说的。 神司虽各地奔波,破坏了不少阵法,但许多都是唐卓布下的障眼法。而且阵法所在之处,往往是「染病」的百姓聚集之处,为防止普通的官兵病变,所以他们进去不得,只有神使们自己冒险进入破坏阵法,有好些神使被「染病」的村民所伤,有几人甚至死在了那里。 「唐卓究竟在天下布下了多少阵法?」流光曾痛心疾首地问。 陆芷昭看着地图上一个个红色的印记,每一个印记都是一个「病变」的村庄或城镇,忧愁道:「哪里有唐卓的势力,哪里便会有他的阵法。」 即便如此,除夕还是一日一日地到来。 皇宫里挂满了红色的灯笼,衬着朱色的城墙血一般的红。 如今天下大乱,神羽君打着勤俭的旗号,废除了酒宴,只和陆芷昭和慕容靖三人,在后宫里吃一桌丰盛的团圆饭。 陆芷昭的肚子还没显,但是慕容靖却十分好奇地盯着陆芷昭的肚子,一直看到神羽君吃醋:「好好吃饭,莫要东张西望。」 慕容靖是个十分敏感的孩子,听神羽君语气不悦,立刻专心低头吃饭。 陆芷昭瞪了神羽君一眼,对慕容靖温和道:「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的肚子?」 慕容靖怯生生地扫了一眼神羽君,见他没有看自己,便对陆芷昭说:「奶娘说,昭娘娘的肚子里,有个小宝宝,儿臣在找,昭娘娘把他藏在何处了?」如今他已经能顺畅地说话了,虽然胆子还是有些小,但总归不怕陆芷昭了。 陆芷昭失笑地捏了捏他的小脸:「再过半年你便能晓得了。」 忽然,门外传来砰砰几声巨响,陆芷昭吓了一跳,见神羽君一脸淡定模样,拉着慕容靖推门一看,竟然是五颜六色的烟花。 陆芷昭一想便明白了,神羽君多半是听说了当初慕容随风给她放的满城烟火,现在便要再给她放一次,这个男人,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肯输给别人的。 一个回头,陆芷昭撞上神羽君深情的双眸,不需要任何言语,我知君心知我心。 年夜饭罢,三人屏退了下人,一起坐在软榻上守岁,慕容靖熬不住先睡了,陆芷昭仔细地给他盖上被子:「是时候立太子了。」 神羽君正喝着茶,头也不抬道:「好,明日我便昭告天下,立弥生为太子。」 陆芷昭白了他一眼:「我是说慕容靖!弥生还没出生,万一是个女孩儿呢?」 「女孩儿又如何?」神羽君无所谓地笑了笑,随后他瞧了一眼跟慕容随风有五分像的慕容靖,又瞧了一眼陆芷昭,「为什么立慕容靖为太子??莫非是你觉得亏欠慕容随风?」 「这只是一部分的原因罢了,最关键的是,我不想弥生一出生便被困在皇宫这所牢笼里,我想让他拥有自己的生活,说到底,我还是更偏爱自己的孩子罢了。」陆芷昭笑着嘆了一口气。 「这天下多少人想坐上这个位置,你却偏偏不想让弥生坐上去……但是万一这孩子想成为皇帝呢?你凭什么替他决定?」神羽君苦笑一声,「说到底,你不过是放不下慕容随风罢了。」 陆芷昭沉吟片刻,爽快承认:「不错,我的确觉得对不起他,毕竟我曾经欺骗过他,利用过他,他竟然还将性命给了我,每每看见靖儿,我便会想起慕容随风,想把欠他父亲的都还给他。」 神羽君却道:「那你不如换个想法,倘若慕容靖不愿意做皇帝呢?」 陆芷昭愣了一愣,她的确从未想过。 「要我说,根本不必急于一时,等两个孩子都长大了,让他们自己决定也不迟。」神羽君继续说道,「你也不必担心他们会因为争夺皇位互相残杀,我们有足够的时间慢慢教会他们,权力不是唯一,这世上有无数比权力还要美好的东西。」 陆芷昭焦灼的内心因为神羽君这一番话渐渐平静了下来,没错,他们会有足够的时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然而新年的喜悦并没有让「瘟疫」平復,「瘟疫」还是一天天的蔓延进了都城。 初夏之时,神羽君被迫关闭了都城的城门,门内是绝望的百姓,门外是行尸走肉的活死人,没有人知道该怎么办。 「我们几乎找遍了全国各地,所有的阵法都被破坏了,但是为什么『瘟疫』还在蔓延?」流光在皇宫中和陆芷昭、神羽君焦躁地探讨此事,若是再想不出办法,整个天下便都要完了。 陆芷昭因为太过担忧此事,动了胎气,如今只能躺在床上修养:「现在不仅是『瘟疫』了,那些染病的村民很快便要攻破城门了,他们如今是不用进食,不知痛痒的活死人,打也打不死,他们可以顺着同伴堆积的尸体一步步爬上城墙,到时候……」忽然小腹一阵抽痛,打断了她的话。 流光立刻道:「这些事便交给属下吧,娘娘您的身体……」 「都到了这个时候,我的身体还算什么?」陆芷昭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一定还有哪里我们忽略的地方,仔细想想,倘若这天下都变成了活死人的地狱,唐卓又要如何保住自己不被阵法影响?」 「莫非……阵法不会影响冥魍中人?」流光思索道,「但即便冥魍一族的血可以防止病变,光凭娘娘一个人,也无法救天下人啊!」 「无论如何,也要试一试才好!」陆芷昭嘆了一口气,「这样,你拿着沾了我的血的帕子丢下城墙,最好再抓住几人,餵给他们我的血,看看那些活死人是个什么反应。」 一直沉默不语的神羽君终于开口:「我一直在想我们第一次发现的那个村子,当初我们找到的那个装着头髮的布囊,真的是阵眼么?」 流光一愣,问:「陛下的意思是?」 神羽君皱眉说:「阵眼是一个阵法最重要的地方,唐卓为何会故意将村民的心脏都堆积在阵眼之上,像是在提醒我们似的?」 「既然如此,那么属下立刻派人前往闽城,再找一找阵眼!」流光道。 但是神羽君却摇了摇头:「不用派其他人了,我一个人去。」 第127章 屋漏偏逢连阴雨 「陛下!绝对不可!前往闽城路途兇险不说,这若是出了个万一,这天下……」流光吓得不清,要知道如今安全的地方便只剩下都城,若是连皇帝也出了什么事,那整个天下便要完了。 「因为我多少猜到了那个阵法真正的阵眼在何处。」神羽君严肃道,「而且流光,你我皆知我与外头那些『染病』的百姓没有什么区别,因此只有我才是真正安全,不会受到阵法影响的。」 「但我们神司一族多次潜入『瘟疫之地』破坏阵法也无一人『染病』啊陛下!」流光慌张道,「至少……至少带上臣,若是路途遇上唐卓等人又该如何?」 神羽君摇了摇头:「我已经是一个死人,顶多再换个身体。而你,必须留下来。」说着,他看向在一旁沉默不语的陆芷昭,「你要留下来保护皇后。」 流光也看向陆芷昭,希望她能劝劝神羽君。 但陆芷昭只是苦笑:「我深知你的脾气,但你同时也要晓得,你是我活下去的唯一动力,你固然不怕再换个身体,但倘若唐卓让你魂飞魄散呢?带上流光,我在都城有整个神司和御林军守着,还能支撑一段时日,你要好好的,快些回来,我和孩子在这里等你。」 然而想要出城并不是一件容易事,因为城门外无数个「染病」的百姓正虎视眈眈地要冲进来。 其实杀死精魅是一件极其容易的事,神司有一百种方法让他们灰飞烟灭,但因为他们原先皆是纯良的百姓,官兵任意将他们处死,会招致极大的民愤,更别说这些百姓数量极多,几乎是天下一大半的人口。 曾有一次,一个「染病」的村民咬伤了一个官兵,那官兵惊慌中失手砍下了那村民的头颅,他尚未「染病」的妻子见此顿时哭天喊地,对那官兵又打又骂,道官府不治好自己的丈夫,反而杀了他。 在这绝望的境地之中,所有人都病态地坚持着一个念头——「瘟疫」一定会治好的。 陆芷昭也同流光尝试过无数阵法,试图让他们恢復正常,但终究是失败了。 神司护送着变了装的神羽君和流光出了城门,百姓依旧认为他们二人是神司出门寻找「解药」的人。 陆芷昭站在宫中最高的阁楼上看着神羽君离开的背影,一名神使走来,对她拱手道:「娘娘,试验成功了,那些『染病』的百姓的确很惧怕您的鲜血,但是……喝下您鲜血的百姓,皆没了气息。」 那些百姓本来就没有气息,所以那些人应该是真正的死了。 「走吧,我们去画结界。」陆芷昭一个转身,撞进了一双静谧的灰色瞳孔里,她吃了一惊,「于飞?」 于飞因着她的语气也愣了一愣:「娘娘之前认识臣?」 此时的自己已不是当日的卿素了,于飞自然不会认识她。陆芷昭缓和了语气:「流光之前告诉我的,我只是确认一下罢了。走吧,去开结界。」 于飞犹豫了一瞬:「都城有神司张开的结界抵挡瘴气……」 「我的结界更有效。」陆芷昭无法对他透露更多,只能这么含煳地解释一番。 神司的结界固然会抵抗瘴气,但并不能抵抗精魅,但是陆芷昭的血和冥魍的结界可以。 若是神羽君或是流光在场,他们必然会阻止陆芷昭,但是他们二人如今都离开了都城,所以陆芷昭独自在房中,一口气放了两大碗的血。 于飞虽然什么也看不见,但是鼻子依旧灵光,他闻到了屋子里浓浓的血腥味,皱眉询问道:「娘娘?」 陆芷昭方才藉口换衣裳,回房中屏退了下人,划破了胳膊放了血,出来后命人好好端出去候着,下人们猜到了这是谁的血,但都不敢言语。 「我们走。」陆芷昭有些头晕,却依旧坚持着出了宫。 要画结界并不难,但是都城还是颇为广阔的,没有这么多的血量,根本无法完成一个基本的结界,又因着冥魍的结界只有她一人知晓,只能由她自己亲力亲为。 御林军提前清走了靠在城墙边休息的难民,给陆芷昭足够的空间画结界。即便陆芷昭穿着足够低调,却还是引来了一群百姓的围观。有些百姓的眼神十分危险,如同在荒野中的饿狼,无处觅食后,便要对自己的同类下手的眼神。 为什么我们如此落魄,而你们却依旧可以锦衣玉食? 「娘娘,我们快些回去吧,这里不安全。」于飞敏感地察觉到了周围气氛的变化。 陆芷昭强打起精神:「快了……」 「该死的皇族!」不止是谁低声说了一句,忽然,所有的百姓都开始哄闹起来。 「我们要吃的!我们要衣服!」 「凭什么你们可以在皇宫里,而我们却只能缩在这城墙角?」 「门外那么多染病的百姓,你们怎么就不管一管?御医呢?御医都去哪了?陪你们在皇宫里吃香的喝辣的的吗?」 「拦住他们!让他们尝尝我们的苦头!」 真是屋漏偏逢阴雨,这些绝望的百姓已经疯魔了,同他们没有什么道理可讲。 陆芷昭在于飞和御前侍卫的保护下缓缓前行,但是难民和百姓太多了,他们举步维艰。 「娘娘,快回宫吧!」于飞皱眉道,「士兵们快要顶不住了!」 「再等等,再等片刻,结界马上就要完成了!」陆芷昭强忍着晕眩感,忽然觉得小腹又开始痛起来,恐怕又是动了胎气,但是必须将结界完成,否则外面「染病」的百姓随时都有可能冲进城来。 然而当陆芷昭最终完成了结界之时,难民们完全将陆芷昭包围了。 官兵们拼命用长戟拦着蠢蠢欲动的百姓,靠着城墙将陆芷昭围起来,难民们对官兵又打又踢,显然支撑不了多久,而因为百姓众多,外面想要增援的士兵也挤不进来。 「她是皇后娘娘!你们这群刁民休要放肆!」不知是哪位官兵喊了一句,想震慑一番百姓,但是没想到民愤愈烈。 「娘娘正好!让她留下来,过过我们的日子!」 「把她丢到城外去!让她看看我们的亲人都变成了什么样子!凭什么她可以做个快活的娘娘,躲在宫中享受,而我们辛辛苦苦过日子地却要沦落至此?」 「把她扔出去!扔出去!」 「就是!把她扔出城外,让她看看我们的绝望!」 如今的百姓们赤红着双目,大声嘶吼着,已然同外面的行尸走肉没有任何的区别了。 陆芷昭扶着于飞,背靠着墙壁喘着粗气,气愤到极点反而觉得好笑。她本就与这天下没什么关系,若非慕容随风自作主张将身体给了神羽君,她早就可以和神羽君逍遥天下了,然而如今她这般拼死拼活地替天下人着想,天下人却想要至她于死地? 百姓们不断朝前拥挤,有人甚至用石头砸向陆芷昭,幸好被于飞拦下。 官兵们见此再不能忍受,纷纷挥舞起兵器对抗,刀剑不长眼,难免伤到一两人,而正是这一两人,再次激起了百姓的愤怒。 「官兵杀人啦!官兵杀人啦!」 斗争终于一发不可收拾。 于飞见此,对陆芷昭道了声:「娘娘得罪了。」便利索地将她抱起,想要运气轻功飞出混乱,然而正在此时,城墙上忽然传来士兵的大吼:「谁把城门打开了?快关上!快关门!」 众人皆是一愣,城墙下的官兵们正和百姓们纠缠做一团,谁都没有注意到是谁什么时候打开了城门,而此时再想关上城门已经完了,因为大量「染病」的村民们冲进了城内,见着人便撕咬起来。 「于飞!等等!」陆芷昭交集地对于飞道,「先停一下,快点!我命令你!」 「是。」于飞正踩着百姓和官兵的脑袋借力飞上了一个酒楼的屋顶,无奈停下等待陆芷昭的命令。 结界虽是画好了,但是还需要陆芷昭的法力,方才周遭一片混乱,加之她又颇为不适,还没来得急施法,如今再也顾不得了,她开始拼尽全力施法。 结界分为两种,一种是短暂的结界,由施法者不断输送法力维持结界,这种结界较为简单,不需要画阵法。另一种是长久的结界,乃是由施法者将法力输送进阵眼中,由阵眼维持整个结界,只要阵眼不被破坏,结界便会一直存在,如今陆芷昭布下的便是后一种,她以自己的血为阵眼,画出了一个结界。 但是要知道神司保护着都城的结界是由神司三位九阶神使联合张开的,就连当初的神羽君,凭藉个人的法力也只能保护得了皇城,而陆芷昭却只能凭一己之力保护整个偌 大的都城,更妄论她身怀六甲,又刚放了两大碗的鲜血。 然而她顾不了这么多了。 因着怕人看见嚼口舌,瑶光一开始便用胭脂将陆芷昭脸上的冥魍印记用脂粉遮住,陆芷昭回来后也一直保持着这个习惯。此时她脸颊处红色的印记红光一闪,一层红色的透明结界以她为中心发散出去,包围了整个都城,甚至超过了神司的浅蓝色结界。 第128章 这天下完了 那红色的结界散发着炽热的光芒,温暖如头顶的艷阳,又像是黑夜中的烛光。 自然,百姓们是什么也看不见的,他们只知道尖叫逃窜,推倒了前面的人便狠狠踩着他们的身体继续跑,即便那些「染病」的村民一个个倒下,他们依然不管不顾地逃窜。 「让他们……关城门!」一滴冷汗顺着陆芷昭的脸颊滑落,陆芷昭眼前一黑,昏迷了过去。 「快关城门!」于飞运起内力大吼一声,原本同百姓们一起奔命的官兵这才冷静下来,众人一起朝城门望去,只见所有「染病」的村民像是被一层看不见的墙壁阻挡在了门外,他们就在距离城门一丈远的地方张牙舞爪地看着城内的人。 「娘亲!」不知哪家的孩子从人群里冲出来,直直奔向城门外,众人看得心头一紧,这齣去便是死,谁都想拉住他,但是谁都没能抓得住,就在他即将奔出结界的一瞬间,一只大手提着他的领子带他飞向人群。 「奉娘娘玉令,关城门!」纵使于飞这双无情无欲的灰色双眸也染了一层愤怒。经他这么一喊,官兵们终于反应过来,关城门的关城门,维持秩序的维持秩序。 于飞见此,便放心地顺着方才的方向寻找陆芷昭,方才情况紧急,他听见陆芷昭对他说:「快去救他!我在这里等你。」 他便就地将陆芷昭放在酒楼顶层的长廊上,如今他拼着绝佳的方向感找过去时,却发现已经摸不到人了。 这是于飞人生中第二次因看不见而感到慌乱。 第一次是和卿素在进阶场中,他有十成十的把握打败她,但没想到她竟然想要以死相搏。 方才明明是在这个位置的…… 「娘娘?」于飞轻声询问到,但是周围一片寂静,没有任何回应,他顺着走廊小心翼翼地找过去,希望自己的脚尖踢到些什么,或者双手摸到些什么,但是直到他撞到一面墙壁,依旧未能在走廊上找到什么。 难道陆芷昭自己先行回宫了? 于飞觉得也不是没有可能,但如果不是的话…… 于飞绝望地闭上了双目,运起轻功朝皇宫奔去。 「皇后娘娘?没有回来呀!」暮霭说。 「并未见到皇后娘娘。」谭凉说。 「娘娘不是同你在一起么?」御林军的将领方越伦说。 于飞苍白的脸色更白了,他自责道:「娘娘怕是……被难民抓走了……」 整个皇宫都瀰漫着一股惶恐和慌乱,因为皇宫娘娘丢了,而皇上也因着「身体不适」,一直在寝宫中休息。 知道神羽君不在宫中的只有两人,一人是陆芷昭,另一人便是谭凉,如今陆芷昭不见了,便只有谭凉一人主持大局了。 谭凉跟随慕容随风多年,当机立断告诫众人不要走漏风声,再派方越伦派人私下寻找陆芷昭,要知道当时难民对陆芷昭很不友好,如果陆芷昭落到他们手里,必然性命堪忧,更别说陆芷昭本就身体虚弱,须得招太医来好好调养。 御林军以查看都城是否藏着「染病」百姓的藉口,挨家挨户地搜查,然而一天过去了,两天三天过去了,依旧没有找到陆芷昭,反倒走漏了风声,全城都知道皇宫娘娘失踪了,很可能是被难民藏起来了。 朝臣们纷纷请柬皇帝,要求狠狠惩治难民,甚至有些地方官兵和难民又打了起来。 谭凉一直将大臣们拦在寝宫外,一步也不让他们靠近,只说陛下 身体不适,不能出来见他们,但这些大臣岂是这么好煳弄?他们纷纷猜测,莫非神羽君也得了「瘟疫」,这才无法出来见人?谭凉正担心他们会这般想,只矢口否认,却也拿不出证据。 大臣们又猜测如果皇帝当真染病,那么如今主持朝政的便是谭凉这个大太监,他们更加不相信谭凉了,于是找来方越伦,要他扯离皇宫前的御林军,让他们进去一探究竟。 如今陆芷昭还在的话,当可以主持大局,当如今陆芷昭也不见了。因为方越伦毕竟不是神羽君的心腹,无法如实相告,谭凉只能一人硬撑。 方越伦也有些疑惑,思索良久,他屏退了御林军,带着一众大臣冲进了神羽君的寝殿。 众人皆心有余悸地踏进神羽君的寝殿,却赫然发现殿中空无一人。 「谭大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方越伦质问谭凉道。 谭凉随机应变:「陛下去寻娘娘了。」 一大臣喝到:「怎会有如此巧合?娘娘莫名其妙失踪,陛下也不见了?是不是他们两人丢下我们,丢下天下这些烂摊子自己跑了?!」 众人一片譁然,因为这实在太有可能。 谭凉皱眉,不卑不亢反驳道:「即便陛下和娘娘都在宫中又能如何?如今天下这样乱,不如让陛下和娘娘找个安全之地藏起来,以保全皇族血脉才是。」 他话音刚落,便又另一人插嘴道:「你这就是承认皇上和皇后跑路了是不是?」 谭凉目光一凛:「我从未说过这话!方才只是个假设!」 然而此时再没有谁听他说话了,生死当头,还有谁顾得了地位尊卑?他们心里只想着:我活不了,谁都别想活着! 于是,还不到一日光景,全都城都传遍了——皇帝带着皇后跑了!丢下这千疮百孔的江山和绝望的百姓逃跑了! 自从「瘟疫」在边境发生以来,无数的百姓不断向天下的中心,即都城的方向涌去,但都城土地有限,在涌入的难民近乎挤满了整个街道之时,神羽君不得不下令关闭城门,眼睁睁地看着城外的百姓也一个个的染上「瘟疫」,而都城许是有神司的结界保护,目前尚未出现染病的现象,但谁也不知道能支撑多久,这一点百姓心里都清楚。 然而天下已经如此,皇帝和皇后能逃到哪里去?他们皇族一定有一条密道,能通往桃源仙境!那里鸟语花香,阳光明媚,没有战争,没有杀害,更可怕的「瘟疫」! 不知何时,这样的消息又渐渐流传开来,数以万计的难民和都城的百姓联起手来要攻入皇宫,去寻找那所谓的「桃源仙境」。 官兵们根本拦不住以死相搏的百姓,其实他们也不想拦,皇帝都没了,他们守护这座空城又有何意义?官兵也是人,若当真有这样的地方存在,他们也是想去的,何止官兵,所有的大臣们也扮作普通百姓,混迹在人群中,涌入了皇宫。 当这群百姓踏进皇宫的第一步,便被这铺天盖地的宏伟奢华刺痛了双目——白釉薄胚的青花瓷,拳头大小的夜明珠,晶莹剔透的珠宝,以及那黄金制成的龙椅…… 有人一边大骂:「去他妈的皇族皇帝!」一边享受地坐上了龙椅。 能带的带走,不能带的便毁掉,所有人都塞满了腰包,却仍旧满眼的嫉妒和贪婪。 「你拿的这个手镯是我先看到的!」 「谁先拿到就是谁的!」 「你已经拿了这么多了,为什么还要跟我抢?你这噁心的乞丐!滚一边去!」 「你才是乞丐!原来我在我们城可是赫赫有名的镖师!你竟敢这样对我说话!是不是不想活了?」 又是一场恶战,滚烫的鲜血染红了宫殿上铺着的白色狐裘地毯,虽然他们已经得到了钱财食物和衣锦,但是争吵却更加厉害了。 「说!皇族的密道在何处?」赵博满带着一众大臣将谭凉关在冷宫的某处宫殿里严刑拷问。 自从赵博满被废相后,就一直躲在都城的某处宅邸里隐居,「瘟疫」发生后,他更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靠着这几十年积累下来的家底过活,本也充裕,只是几个月前,他托着朝廷里的旧友去寻女儿,想着如今天下这么乱,皇帝也不会顾及到赵紫珮了,想将她偷偷接回家里来,可谁知旧友多方打听后,却告诉赵博满,都城的尼姑庵哪里都没有赵紫珮。 赵博满如今年过半百,家中原本就赵紫珮这么一个女儿,他孤独地缩在方井似的宅邸里苟活,只因着还有一个念想——想见自己的女儿,可如今竟得到这样的消息,他越想越气,越想越恨,恨不得将慕容随风千刀万剐,如今,机会终于来了。 在场的众大臣,他们谁都不敢站出来主持局势,因着万一以后遇见了皇上,知道了百姓们沖入皇宫偷抢砸摔后怪罪起来,谁来负责?方浩然是绝不敢的。而此时正好来了个赵博满,他已经是个平民百姓,又孑然一身,是不在乎得罪皇帝的,所以当他出现在众大臣面前时,他们几乎是立刻便将赵博满迎到了上座,又尊称他为「宰相」。 「快说!慕容随风究竟在何处?」赵博满直唿皇帝名讳,众大臣心中忐忑,却也不敢说些什么。 「我的女儿又在何处?」他一鞭子又一鞭子,好像抽在慕容随风身上似的抽打着谭凉。 谭凉被打得奄奄一息趴在满是灰尘蛛网的地板上,忽然笑出了声,这天下完了。 第129章 你才是阵眼 陆芷昭睁开双目,头顶是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纹花帐顶,她正躺在一张温暖柔软的大床上。此时陆芷昭很有些茫然,全然不记得自己这是怎么了,这里是何处,她又为何会在这里,直到她侧头看见了坐在自己床边的唐卓。 「是你!」所有的记忆在一瞬间回到脑海,陆芷昭像个受惊的猫儿一般立刻从床上坐了起来,不想同时惊扰了腹中的孩子,一阵阵刺痛袭来,陆芷昭顿时又安分下来,抚着肚子吃力地靠在墙角,「这里是什么地方?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唐卓一脸妖异的笑容,道:「你再仔细瞧瞧这里是什么地方。」 陆芷昭左右环顾,微微吃了一惊:「唐府?这里是邙城?你竟然一直在邙城藏着?!可是……」 「你以为这里已经是一座死城了?」唐卓嗤笑一声,「来,我带你去瞧瞧。」 说完,唐卓裹着被子抱起陆芷昭,一步步走出唐府,走到邙城的大街上去,炎夏的太阳刺得让人睁不开眼,但是耳边的鼎沸人声却是实实在在的! 陆芷昭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景象——百姓们像平常一样在大街上走来走去,商贩的叫卖声,孩童的嬉闹声,若非那些人皆是一脸清白,有些甚至皮肤溃烂,陆芷昭简直要以为过去恶梦般的一年都是她的梦境了。 「你……究竟做了什么?」陆芷昭望向唐卓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还有他那左脸颊处的红色冥魍印记,如今他的确没有再遮挡的必要了。 「如你所见,这里已经是我的天下了,我让他们吞噬活人,他们便吞噬活人;我让他们围攻都城,他们就围攻都城;我让他们像正常人一样生活,他们便乖乖地回到了各自的家中过起了普通的日子。」唐卓的笑容在阳光下绽开,不带半点温度,「如今他们都变成了鬼,我们冥魍一族终于统治了天下,昭昭,你开不开心?」 「全天下人都变成了鬼,只有你一个活人,这有什么值得开心的?」陆芷昭沖他大吼道,她的全身都控制不住地打起了冷战,这人已经无药可救了,究竟是怎样的执念,才能让他做到现在这一步? 「怎么会呢?」唐卓毫不在意陆芷昭的愤怒,依旧仰着笑脸道,「不是还有你么?当然,还有你肚子里的孩子。」 陆芷昭警觉地捂住肚子,生怕唐卓会做出什么。 「别这么紧张,虽然他是凡人的孩子,但好歹也流着我们冥魍一族的血,我可以看在你的面子上留下他。」唐卓在陆芷昭耳朵后轻轻吹了一口气,满意地看见她的瑟缩,「之后我们会有更多的孩子的。」 陆芷昭剜他了一眼:「你休想!神羽君已经去闽城破坏你最后一个结界了,你的阴谋很快就会破灭了!」 唐卓毫不在意道:「神羽君?恐怕此时已经被陆商打得魂飞魄散了吧?毕竟他可不是过去的神羽君了,另外一个小小的神司祭司根本不算什么!而且就算他破坏了那结界对我整个计划也不会有什么影响了。」说着,他转身又返回唐府,将她送回床上。 「也是,几乎全天下的百姓都变成了这半人半鬼的模样,剩下都城那一小部分活人,对你和你的百鬼大军来说,的确不算什么。但是你也别得意地这么早,神羽君一定会来救我的,会来救这天下的!」陆芷昭笃定道。 「哈哈哈……」唐卓听完她这番话后竟然止也只不住地大笑起来,「昭昭啊昭昭,你还是这么单纯,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将你带来此处?」 陆芷昭想也不想便说:「自然是要用我威胁神羽君!」 「非也非也,」唐卓摇了摇头,双眸里闪烁着妖异的光芒,「我是怕都城里闹事的刁民伤着你啊我的心肝儿。」 「你会有这么好心?这时候还装模作样什么!」陆芷昭瞪着他。 「你是我最重要的人,我不能没有你。」唐卓忽然贴近陆芷昭,两人额头抵着额头,鼻尖抵着鼻尖,陆芷昭能从他的瞳孔里看见自己因吃惊而微微放大的瞳孔。 「噁心!」陆芷昭不甘示弱地瞪着他。 「还不明白么昭昭?」唐卓伸出微凉的食指揉 搓着她的左脸颊,直到那处绽放出一朵花儿般得赤色印记,「你才是所有阵法的阵眼啊心肝儿!」 天边传来轰隆一声巨响,方才还是艷阳高照,此刻却下起了倾盆大雨。 陆芷昭瞪大着双目,看着唐卓的双唇一开一合,却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 「在你还是画灵之时来到唐府,我便已经悄悄在你身上施了法术,全国各地那么多的阵法,十之七八是我放的障眼法,剩下的二三也被你们一一破解,但是为什么『瘟疫』还在蔓延?因为你啊昭昭,你才是阵眼!我将阵法封印在你的地魂里,只要你活着,我的阵法便会一直运转,你们救不了那些可怜的百姓……」 「神司的人也算有本事,能识出我布在边境的六个阵法,但他们不知道我在都城也布下了阵法,那就是昭昭你。我知道你们一直在寻找破解之法,但是都失败了,如今你知道了关键的阵眼所在,你会怎么做呢昭昭?只要你死了,阵法便会自动停止运转,所有的百姓会在剎那间恢復原状,可是昭昭,你做得到么?」 「我们是同一类人昭昭,我们没心没肺,都只为自己而活。你为了得到想要的爱情,不惜闯入地府也要夺回神羽君的魂魄,如今又怀了他的骨血,你忍心就这么死去么?哦对了,反正神羽君也是个死魂,你死了便可以继续同他在一起了,可万一你没能留在人间呢?万一你就这么死了,你的孩子又会如何呢?当然你可以继续活着,同我在一起……」 陆芷昭的天塌了,天空的碎片一块块落下来,砸在她的胸口,疼得让人窒息。 「我要回去。」她说。 「回去哪里?」唐作问。 「我要回去!」她又说。 「回去做什么?那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唐卓冷眼望着她。 「我要回去!」她再次说了一遍,语气坚定又决绝。 唐卓沉吟片刻:「罢了,既然你这么冥顽不灵那我也只好由着你,谁叫你是我的心肝儿呢,我让一剪梅送你回去,你就在都城好好等我,待我率领百万鬼军前来娶你。」 四个小鬼拉的阴车,不过一天一夜就到了都城,彼时盛夏的大雨依旧倾盆而下,都城有神司的结界,阴车进入不得,只能陆芷昭自己进去。 陆芷昭甩开一剪梅要扶她下车的手,自己踉踉跄跄地冲进大开的城门,任由大雨淋湿全身,一步快过一步地朝皇宫走去,浑然不觉一股温热顺着大腿留下,在她身后留下一道道斑驳的血痕,混在雨水里,渐渐没了踪迹。 大雨融化了她用血布下的阵眼,城门又大开着,想来那些「染病」的百姓已经闯了进来,然而这都城却安静地可怕,除了雨点坠地之声,周遭没有一丝丝动静。 我要回去。 去那爱人所在之处。 我要回去。 去寻那疲累之躯可栖之所。 我要回去。 我要同你,活在这世上。 豆大的雨点狠狠砸在她娇 嫩的肌肤上,散落她的髮髻,浸湿她一袭白色长裙,却让血迹和泥点玷污那袭纯白,笑看她的狼狈不堪。 她小跑着穿过都城大半的街道,最终看见了雨帘后朦胧的皇宫,以及朱红色城墙下堆积的无数死尸,还有持刀守在宫门口如石雕一般挺拔落寞的身影。 「相公……」陆芷昭轻声吐出这二字,像是用尽毕生的力气,双腿一软,再也支撑不住,然而下一秒,一双温暖的大手将她托起,打横抱在胸前,嘶哑的声音说:「昭昭,你回来了。」 陆芷昭气息微弱,伸出苍白的玉手抚上神羽君满是胡茬的脸颊,拂去那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的透明水珠,轻笑道:「我果真是个红颜祸水,竟惹得陛下为我流泪……」 冷静下来的神羽君终于发现了她裙角上的赤色鲜血,勐地冲进皇宫,大声嘶吼道:「御医!御医在何处!」 似乎是很痛,但是陆芷昭什么也感觉不到了,她恍若回到了一百年前,那个大雪初降的冬季,她和一个陌生的少年躺在一处,给他温暖,不知不觉,把心也给他了。 御医不停劝说让神羽君迴避,但是神羽君从一开始便没有离开过,他紧握着陆芷昭的手,这才是他的天下:「昭昭,再坚持一下,你想想当初我撕裂你的灵魂和身体,这样的痛苦你都挺过来了,如今这对你来说根本不算,千万不要睡过去……」 神羽君赤红着眼眶,他已经三天三夜没有睡觉了,彼时他刚毁掉唐卓最后一个阵法,心中记挂着陆芷昭和孩子,急切地回到都城后,却发现整个皇宫乱成一团,而陆芷昭却不知去向,他当场挥刀斩下赵博满的头颅,修罗一般怒瞪着跪倒一片的大臣和百姓:「寡人再问你们一次,皇后在何处?」 第130章 答应我的话可不许食言 神羽君站在中央,左边是朝臣,右边是百姓,御林军将他们团团围住,然而两边皆是鸦雀无声。 神羽君冷笑一声,随手拉起一个赵博满的党羽,手起刀落送他下了地狱:「说是不说?不说寡人就继续杀,直到有人肯说为止!」 胆小的大臣终于吓得哭喊出声:「是……是这群刁民!是他们虏去了娘娘!于飞……于飞大人可以作证啊!」 神羽君侧过脸去询问身后的于飞:「可有此事?」 于飞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这是臣的失职,那日慌乱之中娘娘不见,加上……当时娘娘去宫外画结界,他们对娘娘颇为不敬,所以……」 「不是我们!绝对不是我们!我们怎么敢对尊贵的娘娘做出那种事来?我们……我们不过是想亲近亲近娘娘罢了!」一个油嘴滑舌的难民说道。 神羽君余光扫了他一眼,一下瞬,刀柄便没入了他的胸膛,引来无数百姓惊恐的哭号,然而讽刺的是,他咽气倒下 身后,他口袋里装得无数珠宝应声而出,滚落了一地,直到神羽君的脚旁。 四周又恢復了死一般的寂静。 神羽君忽然魔障了一半仰天大笑起来,笑罢,一字一句道:「想要钱财么?想要权位么?想要做皇帝么?可以,我都可以成全你们,但是,你们先要将我的皇后还回来!」 一记惊雷在神羽君身后落下,众人尖叫着埋头匍匐在地。 这群百姓终于记起来,自己是如何闯进皇宫,如何偷抢砸摔了皇族的财宝,如果贪婪地坐上龙椅,而这个他们以为带着皇后私逃的皇帝,正愤怒地站在他们面前,不怪罪他们为什么将这皇宫破坏成这般,只问他们皇后在何处。 方越伦一路奔至神羽君身旁,拱手回禀道:「陛下,城外的百姓攻进来了!」 神羽君二话不说,甩掉刀柄上的血渍,冲出了皇宫,再不顾什么民愤,一刀一个,砍下他们的头颅。 神羽君当然知道陆芷昭的失踪与难民和百姓无关,他的昭昭那么厉害,怎么会被小小的刁民俘虏?他气得的是,在陆芷昭失踪的这段日子里,百姓和大臣们不想着怎么去寻找她,反倒在皇宫内挖地三尺想要找到所谓皇族通往「桃源仙境」的密道! 人心怎么可以可怕至此? 官兵们见皇帝都亲自上阵了,自然不敢再畏畏缩缩,纷纷拿起刀剑冲上去战斗,跪在地上的大臣为了戴罪立功,也奋不顾身的冲上去砍杀,看见众人都沖了上去,百姓们对视一阵,也都跟着拿起身边的利器冲出宫外,再也不管这群「染病」的百姓中有没有自己的亲人,含泪杀了他们,因为他们终于明白过来,对方若是不死,那么死的便只能是自己了。 神羽君再也不是当初朝臣们眼里的「仁帝」,此时的他便是地狱来的死神,他疯狂地杀戮,毫不留情,让众人看得不寒而慄。 「染病」的村民毕竟也只是普通的村民,虽然人数众多,但是毫无还手之力。很快,死尸便在皇宫的城墙外堆积起来,就这般杀戮了三天三夜,神羽君已经杀无可杀了,他却依旧持刀守在宫门口,如同一尊石雕,固执又绝望,直到陆芷昭的出现。 神智混乱间,陆芷昭握了握神羽君的手,道:「如果我不行了,千万要保孩子……」 「你在胡说些什么!」神羽君几乎要落下泪来,竭力劝说她,「将你魂魄留在阳间的镇魂法现下根本无暇准备,你若是死了,回了地府,你可让我和孩子怎么办?」 可是只要我活着,唐卓的阵法便会一直运转,届时他带领百鬼大军攻进来,我们也是死路一条啊…… 然而这些话,陆芷昭是绝不会对神羽君说的,这些绝望,就让她一人承受就好。 御医战战兢兢地说:「陛下!娘娘她……她快不行了!」 「闭嘴!」神羽君勐地大吼,转头又对陆芷昭道,「谁也不能将我们分开,昭昭,我们已经度过了这么多磨难,绝对不可以输在这里,孩子不要也没关系,但是你,一定要好好活着,总会有办法的,我爱你……」 窗外又一阵雷电噼落,陆芷昭的神智霍然有了短暂的清明,是啊,总会有办法的,她不能死,她绝对不能死! 片刻后,婴儿的啼哭响彻整个大殿。 继大皇子慕容靖后,皇后又为风帝诞下另一位小皇子,命名为弥生——瀰瀰之月,万物新生,慕容弥生。 在接下来的半个月内,百姓们依旧在皇宫内生活,神羽君并没有将他们赶出皇宫,经过之前的混战,活下来的百姓也是寥寥无几,但所幸再没有「染病」的百姓攻进来。 陆芷昭正奇怪着,此时他们已经是强弩之末,正是唐卓攻进来的大好时机,但是他却迟迟没有动静。 神羽君一边逗弄着弥生,一边说:「他现在才没有精力管我们。」 「因为你破坏了他最后一个阵法?」陆芷昭奇道。 「不仅如此。」神羽君沖她狡黠地笑了笑,「我策反了楚涟漪。」 陆芷昭震惊不已:「当真?」 「当真。」神羽君风笑道,「我们半路上遇见了一个人,长得与陆商有九分相似,若非他没有半点法力,我就要以为他是楚涟漪了。」 「陆商的魂魄不是被楚涟漪吞噬了?所以她才如此执着与陆商的身体?」陆芷昭依旧无法相信。 「是啊,但他竟然没有被唐卓的阵法影响!」神羽君说,「那时我们在一处无人的破庙歇脚,发现了他躲在角落惊恐地看着我们,要知道这附近皆被『染病』的村民包围,他竟然平安无事地活到了现在,于是我们便带着他上路了,正巧遇着了楚涟漪来阻挠我们。」 原来如此,若是楚涟漪知道陆商的魂魄依然存在,并且还有了转世,她必然要再同他有一段姻缘,只是如今楚涟漪这副模样…… 神羽君看出了陆芷昭的疑惑,解释道:「所以她自尽了。」 陆芷昭又是一惊,但冷静一想,这的确也在情理之中,楚涟漪现在这副模样,是决不可能与陆商再结为夫妻的,唯有再附身于其他女子或是转世重获肉身,方有可能再嫁给陆商,而如今这世上已经没有多少活人了,所以楚涟漪选择转世,于是她自尽了。 「你想想,控制天下这样大的阵法,靠唐卓一人便能控制得了?」神羽君替躺在床上的陆芷昭拉了拉被子,「想必楚涟漪也出了不少力气,过了这么久唐卓都没有攻打进来,这便证明我的想法没错,他多半是控制不了那些百姓了。」 陆芷昭点了点头,但她依旧没有露出轻松的神色,因为她知道,即便楚涟漪死了,这一切也还没有结束。 「想什么呢?眉头皱成这样?」神羽君伸手抚上她的眉心。 陆芷昭强笑道:「我在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神羽君抚上她的脸颊:「接下来就交给我吧,昭昭,你要学着信任你的夫君。」 陆芷昭起身下床,碰了碰躺在摇篮中小婴儿粉 嫩的脸颊:「是啊,接下来一切都要交给你了……」 彼时的神羽君并没有听出她这话的深意,只是笑看着妻儿,心中一派满足。 「哇……」原本熟睡的弥生忽然大哭了起来,陆芷昭立刻将他抱起身哄着,仔细看看,并不需要换尿布,那便应该是饿了,正准备脱下衣裳给儿子餵奶,陆芷昭忽然瞥见了一旁的神羽君,他的神色颇有几分邪恶。 「看什么看,躲一边去。」陆芷昭娇笑着白了他一眼。 神羽君一双俊目上下扫了她一圈,语气里透着一股风 流劲儿:「又不是没看过,皇后无需这么害羞。」 弥生哭得更大声了,神羽君却赖皮似的凑上来吻上陆芷昭的嘴唇,一路向下,熟练地扯下她肩头的衣衫…… 「陛下!将军求见!」殿外传来谭凉的声音。 神羽君不得不压下欲 望,狠狠在陆芷昭的脖颈吮了一口,这才整理了衣冠出去。 在神羽君退出寝殿关上房门的那一剎那,陆芷昭的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她打开衣衫餵饱了弥生后,便换了一身衣裳出去了,暮霭问她去哪儿,她只说出去转转,也不要下人跟着。半个时辰后,陆芷昭再次回宫,神羽君尚未回来,暮霭见她神色恹恹,问她怎么了,陆芷昭只说是累了,然后便久久地抱着弥生不说话,暮霭不晓得其中缘由,也不敢多问。 晚膳之时,神羽君终于回来,一脸肃杀:「又一波『染病』的百姓攻过来了,但是仍然没有看见唐卓的身影。」说完,又叮嘱陆芷昭,「这次绝不要你再划伤自己放血!」 她笑着回答:「好,我就在皇宫里待着,等你回来。」陆芷昭出乎他意料的听话。 神羽君忽然心头没有来的一痛,他不安地将陆芷昭拥进怀中,吻上她的发顶:「答应我的话可不许食言。」 第131章 【大结局】 大战在即,神羽君带着仅有的将士们守在了宫门外,陆芷昭按照此前的约定寻到了流光。 流光这两日瘦了一大圈,过去大男孩般俊秀的容颜已然褪去,多了些成熟的男子气质,他一身白衣地站着一个繁复的阵法旁边,苦笑道:「娘娘总是喜欢为难臣呢。」 「臣子自然是拿来为难的。」陆芷昭笑道,今日她穿上了自己最喜欢的红色衣裙,即便生了孩子,身材也完全没有走样。 流光尚在犹豫:「但是娘娘,臣真的没有把握,若是娘娘有个万一……」 陆芷昭却道:「死是『万』,活才是『一』。我若不死,死的便是天下人,如今我不过是想尽力寻个两全其美的办法,若是不成,最坏也不过是死。我早已写好了遗书,你不必担心陛下会怪罪你。」 流光摇头:「臣倒不是怕陛下怪罪,只是觉得……二位不好容易修来的圆满,又要破碎了。」 「可不是么,这约莫便是逆天而行的代价吧。」陆芷昭将一缕鬓髮别到耳后:「但即便如此,我也要再尝试一次,事不宜迟,我们开始吧。」 当初唐卓告诉陆芷昭,他将阵法封印在了陆芷昭的地魂之中,非死不能破解,陆芷昭苦思良久,终于想出了一个法子——让流光打散自己的地魂。 陆芷昭走入流光早就画好的阵法之中,盘腿坐下,闭上双目静静地等候。 流光长嘆一口气,开始施法念咒。 六芒星的阵法渐渐放出幽蓝色的光芒,一缕金色的烟雾从陆芷昭的眉心飘出,陆芷昭的口中发出难以抑制的痛苦呻 吟,这是她第二次经歷灵魂与身体撕裂之苦了,这一次的痛苦似乎比上一次弱了许多,许是魂魄多次离体已经习惯了。 烟雾逐渐向上漂浮在半空中,有一部分仍然连着眉心。流光擦了擦额角的冷汗,开始念另一条咒语,伸出食指和中指并排遮在眼前,咒语念完后,他移开手指,果然看见了金色烟雾中漂浮着的十种不同颜色的光团,那是人的三魂七魄。 神司歷来只求灭鬼之法,对于魂魄的研究少之又少,识人三魂七魄的法子是陆芷昭教他的。人的三魂分别为天魂,地魂,命魂。七魄分别为天沖,灵慧,为气,为力,中枢,精,英。 天魂主阳,色白,地魂主阴,色黑,命魂最重要,主人生死,色赤,其他七魄又另有七种颜色,唐卓正是将阵法封印在了陆芷昭的地魂之上,因为冥魍之人本就接近鬼魂,地魂中的阴气高于常人,能更好地支持阵法的运作。 陆芷昭解不了唐卓的阵法,她唯一能想到的办法,便是分离出自己的地魂,将其打散,但是一个没有了地魂的魂魄在回体后还能不能如同常人一般活着,陆芷昭没有把握,一点把握也没有,然而这已是她能想出来的最好的法子了。 流光要在控制着阵法的同时,用法术隔空打散陆芷昭的地魂,期间还要小心翼翼地保护其他的二魂七魄不受伤害。流光自认远远比不了神羽君的法力,他本就是个九阶神使,上头的人都死光了,才轮到他坐上祭司的位置,这个名头颇为不实在,可他却一而再再而三地被陆芷昭要求做些危险的阵法,他只告诉自己这是磨练,若是能成功完成了这些阵法,他便是比当初的神羽君还要厉害的神司了。 胡思乱想间,他已然按照计划打散了陆芷昭的地魂,又控制着阵法,将陆芷昭的魂魄重新送回体内。在金色烟雾全部返回陆芷昭眉心的一瞬间,陆芷昭仰头昏倒在地,生死不明。 神羽君正在宫门外与活死人奋战,然而剎那间,所有的活死人全部定格,然后一个接一个的倒地,官兵们惊讶地看着这一幕,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而更让众人目瞪口呆的是,那些倒地的村民一个个地又呻 吟着站起了身,正在官兵们重整精神准备进攻之时,那些村民却完全没有杀意,他们迷茫地扫视了一圈周围,发现自己站在死人堆里不说,还被官兵们用刀剑指着,大半的妇孺吓得惊叫了起来,但是再没有向官兵进攻了。 方越伦惊疑不定地问神羽君:「陛下,他们这是……」 然而他的话尚未说完,神羽君便风一般地冲进了皇宫,回到了寝殿,一眼看见了哄着弥生的暮霭,急切问道:「皇后呢?」 暮霭一脸迷惘:「去找祭司大人了,说是……」 还没等暮霭说完,神羽君又转身离开,直奔流光所住的偏殿,勐地推开殿门——只见流光正颓然地跪在地上,在他的身边,是一个巨型的阵法,阵法中 央,躺着一个绝美的红衣女子,她的长髮如同夜空中的银河散落了一地,在阳光下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光芒,她的皮肤胜过冬日的雪,她的嘴唇正是大雪中挺立的红 梅,她双目紧闭,让人忍不住想要看一看,倘若她睁开眼来,是怎样的倾国倾城。 「她怎么了?」神羽君的声音嘶哑了。 「她救了天下人。」流光哽咽着回答。 「我问你她究竟怎么了?」神羽君一把扯起流光的衣襟,将他从地上拖拽起来,「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一滴眼泪顺着流光的眼角落下,他垂下眼眸摇了摇头,什么也不肯说。 「我让你替我看着她,不要让她有事,可你却背着我让她变成了这样!流光!你竟然敢抗旨!」神羽君红着眼眶几近发狂,他是早就知道唐卓在陆芷昭的魂魄里下了阵法的,他无法责怪流光为天下着想,他只能责怪他不听皇令。 就在楚涟漪自尽之前,她告诉神羽君:「即便你破坏了最后一个阵法也无济于事,因为真正的阵眼是陆芷昭,她若是不死,阵法就解不了。」 神羽君自然知道陆芷昭若是知晓了此事,必然会选择伤害自己,来保全他和孩子,但这不是神羽君想要的,一定还有办法,保得了天下,也保得了她,所以他让流光暗中看着陆芷昭,一旦她有什么动静,一定要告知他,但是没想到,流光最终选择了保全天下人。 忽然,门外传来暮霭的声音:「陛下!陛下!奴婢在小殿下的襁褓里发现了一封书信!似乎是娘娘的笔迹!」 天下终于恢復了宁静,「瘟疫」来得迅速,走得也迅速,没人知道「瘟疫」如何开始,又是被什么治好的。 神司昭告天下,道这「瘟疫」是神明降给人们的试炼,如今人们通过了试炼,剩下的人们可以继续平安地生活下去了。 于是百姓们从都城纷纷回到家乡,重新盖起了房屋,重建了家园。那些曾经「染病」的村民经过一段时日的修养,已与常人无异,除了部分在战争中死去的百姓,其他的百姓皆恢復了正常,并且完全没有「染病」后的记忆,对于他们来说,这段时日只是做了一场梦而已。 皇宫也回到了往日的气派,被百姓们挖出来的洞 穴全部填了上去,宫中丢失的珍宝也被悉数奉还。一切似乎都回到了过去,但朝臣们却都知道,皇帝的心情非常不好,因为皇后在那场战争中被刺客袭击,至今未醒,幕后黑手似乎是天下首富唐卓,是以战事一过,神羽君便下令,全国通缉唐卓,但尚未发现他的踪迹。 「少了地魂的人,会如何?」那日,神羽君将陆芷昭抱进怀中,神色哀伤。 「臣不知。」流光几乎用劲了全部的法术,他精疲力尽地跪在地上,并非是因为惧怕神羽君发怒,而是真的爬不起来,「娘娘自己也说不知道,但若是不这么做,天下便要完了……」 神羽君没有再说话,抱起陆芷昭回到了寝殿,故作镇静地请来御医诊断了一番,得到的回答果然是身体无恙,于是他强撑着疲惫的身体主持天下,直到某一日,他再也撑不住,晕倒在了早朝上。 又是一年秋来到,都城里的菊 花开了,各种颜色的都有。 神羽君睁眼的时候,一眼便瞧见了窗前的桌上摆着一盆大红色的菊 花,如同盛开在忘川旁的曼珠沙华,艷阳为它的花瓣镀上了一层金色,让它的美丽更加耀眼。 忽然,有人推开了殿门,走近了内室,神羽君正要发怒,训斥这胆大包天的下人,却在瞥见了此人容颜的那一瞬间勐地坐起身。 「昭昭!你醒了?!」神羽君欣喜若狂,他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生怕这是自己的梦境。 陆芷昭穿着一身皇后的华服,笑着坐在神羽君的身旁:「这话应该我来问你才是,你这一睡竟睡了三天三夜,是不是我不在的这段日子里你没有好好照顾自己?」 神羽君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去,小心翼翼地抚上陆芷昭的脸颊,泪水朦胧了视线:「是啊,所以你一定要在我身边照顾我,陪伴我,这一次,再不许你离开我。」 第132章 【尾声】致吾爱 昭昭醒了过来,虽然没了地魂,但似乎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我很高兴。 安宁的日子一天天过得很快,像是握在拳中的清水,越是想用力挽留,越是从指缝逃走。 我以为我们会就这么过一辈子,但是就在同年的除夕之夜,在绚烂的烟花中,昭昭忽然皱起眉头:「哎呀,我们是哪一年相识的?」 年头太久,我记不得了,或者其实从未记得过,这没什么要紧,我宽慰她:「一百年前的事,我也记不清了。」 这该是她症状的初显,但我没有在意,后来仔细想想,她那般聪明,记忆力绝佳,想记住的事便绝不会忘记,可能有一日终会忘记,但绝不该是在她二十二岁的年纪。 当我察觉不对之时,她已经全然不记得一百年前的事了。 那日弥生刚刚睡着,被宫女抱着去了自己的房间,她躺在我的臂弯里,我们一起回忆着过去的趣事,我笑道:「一百年前,我们一起躺在洞 穴里畅谈未来,如今一百年后,我们一起躺在龙床上笑言过去……」 她忽然打断我:「什么『洞 穴』?什么『未来』?」 我失笑:「还能有哪个『洞 穴』,那不是你和瑶光的秘密『洞 穴』吗?我们还说以后要去温暖的南方生活。」 「我们什么时候去过那种地方?我们不是六年前才认识的么?一百年前还没有你呢!」她的语气听起来绝不像是在开玩笑。 我背后惊出一层薄汗,问她:「若是一百年前我们不相识,我又是如何认识你妹妹瑶华的?你又为何恨了我一百年?」 她据理力争:「那还不是我告诉你的?我恨的人又不是你,而是你们神司一百年前的大祭司,叫做……」 我急忙追问:「叫做什么?!」 「对啊,叫什么来着?」她支吾了半晌也没有想起来。 「叫『未晏』!你怎么连这都忘了?」我质问她。 我以为我将这个名字告诉了她,她便能将一切都想起来,毕竟她曾经在多少个夜晚咬牙切齿憎恨这个名字,也在多少个夜晚叫着这个名字辗转在我身下。她甚至告诉过我,比起神羽君,她更喜欢叫我未晏,因为无论容貌如何变化,我都依旧是她心底的那个未晏,然而,她什么也没有想起来,似乎在她的生命中,从未有「未晏」这个人存在过。 许是我的语气太过强硬,她气愤地转过身去不再看我。 「抱歉,是我的错。」我从身后将她抱进怀中,我看不见她的伤心,她也看不见我的害怕。 我一夜未眠,第二日,我瞒着昭昭召来了流光,因为他看过全部的禁书,我猜他一定知道些什么。 「没有完整的魂魄人是活不下去的。」流光道,「三魂是最为重要的,如同鼎的三足,在人的体内最为稳固,通常不会离体,因为离体即死。七魄虽不是最重要的,却也缺一不可,不少人都经歷过因为受到惊吓而掉魂的事,其实他们丢掉的不过是七魄的其中之一,丢掉一魄并不会伤及性命,但会让人嗜睡困顿,若是不及时招回,整个人会渐渐衰弱至死。」 我问他:「但这两年来她都是好好的,要说丢了一魂应该当即毙命才是,但是你看她,她依旧活得好好的!」 流光亦是无奈摇头:「对此臣也是一无所知,禁书并没有记载,但是臣猜测,也许是因为娘娘本为冥魍族人,最为接近鬼魂,体内阴气较重,地魂打散后,阴气暂时弥补了地魂的位置,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阴气渐渐损耗,她便坚持不住了吧。」 「那她以后会如何?」我的手心出了一层薄汗。 「也许……会忘记所有人,甚至忘记自己吧。」流光如是说。 然而她的症状更加糟糕,她不仅没了记忆,就连神智也逐渐变得昏聩,但对于这些变化,她自己却一无所知。 在弥生八岁的时候,她比弥生更像个孩子,日日扯着我的袖子撒娇,说是想吃西市的糖糕,我瞧弥生也一脸渴望地瞧着我,我便点头应下了,她同弥生一起高兴地手舞足蹈。 都城繁华的西市,我们一家四口穿上常服上了街。不错,一家四口,还有慕容靖。昭昭一直视他为己出,但凡给弥生的东西,慕容靖必定有一份相同的,有时候甚至更多。对此我没有什么所谓,但也不能全然把他当做儿子疼爱,不过也不会偏心罢了,非要说个明白的话,我更把慕容靖当做学生。 昭昭和弥生走在前面,我和慕容靖走在后面,我时刻注意着她没有笨手笨脚地扫落店铺摊子上的商品,慕容靖时刻注意着弥生没有走丢,我们总是如此,不约而同的默契十足。 弥生不愧是昭昭所生,小小年纪便聪明伶俐不说,长相也越来越像她,虽然也同她一般越来越调皮就是了,但我着实松了一口气,生怕他长成另一个慕容随风。 不过一个走神,昭昭便和弥生吵了起来,一个说要去买东家的糖糕,一个说要去买西家的糖糕——一年前,唐糕店的老闆过世了,他的两个儿子分了家,一个搬去了东边,一个搬去了西边,两家糖糕的味道也各有千秋,昭昭喜欢吃东家的,弥生喜欢吃西家的,往日出来採买的宫人总会注意两家的糖糕各买一份。 慕容靖上去劝说,未果,求助地看向我,我走上前去,摸了摸小儿子的脑袋:「娘亲还小,我们让着她,先去买东家的糖糕好不好?作为奖励,爹爹可以让你今日多吃一块糖糕。」 两人又欢唿雀跃地朝前跑去了。 慕容靖掩唇笑道:「果然还是父……爹爹有法子。」 「是啊,多学学你爹,往后才好管理这天下。」我有意试探他。 不知是不是因为赵紫珮去的早,慕容靖年少老成,虽然才十岁的年纪,却异常的懂事。眼看昭昭这个样子,我早已无心朝政,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陪她走完剩下的日子,这就需要定下太子来继承这天下了。 慕容靖听出了我的意思,十分冷静地对我说:「爹爹,这天下还是交给弟弟吧。」 我沖他笑道:「你以为我更加偏爱弥生,怕你同他争抢皇位,所以故意这样问,想看你是否有野心?」 他也沖我笑了笑:「爹爹多虑了,我是真的不想当皇帝,比起统治江山,我更喜欢吟诗作画,我看弟弟聪明过人,应当比我是个明君。」 慕容靖喜爱画画我也是有所耳闻,平时做完了功课他便开始画画,听宫人说,常常会画到深夜也不自知。 我不知他这是说给我听的,还是真心如此,只能嘆一声:「罢了。」 时间如白马过隙,快得惊人,我怕昭昭有一天会忘了我,便在每一日清晨她睡醒之时问她一句「我是谁」?「你的相公是谁」? 我知道迟早会有这一天,但绝没有想过这一天会来得如此之快。 那是个春天的早晨,屋外的黄鹂鸟叫得欢快无比。 我上早朝之时她还在睡,于是便没有忍心叫醒她,一般都是我下了早朝后回寝殿,亲手服侍她起床更衣洗漱。 我回寝殿之时,她已经醒了,只是愣愣地坐在床边,不知在想些什么,我忽然有些不安。 走上前去,我握住她的手,替她整理了凌乱的碎发,勉强扬起一个笑脸问道:「还记得我吗?」 她果然摇了摇头。 我强忍着汹涌而出的泪水,继续问:「那你还记得你的相公是谁么?」 她竟然点了点:「神羽君。」 我又哽咽地问她:「那我呢?我叫什么名字?」 她还是摇头,只是满脸困惑地伸手擦掉我的泪水,小心翼翼地问:「我说错什么话了吗?」 我再也忍不住,召来下人服侍她洗漱,自己则推门而出,走到池塘边的凉亭里,任由眼泪放肆地流淌,然后从胸前掏出一封皱巴巴的信,那是她十年前写给我的。 致吾爱: 今日天气甚好,我餵饱了弥生,将他放在摇篮里,他挥手沖我咿咿呀呀说了些什么,可惜我听不懂,后来才晓得他是要我头上的簪子。 外头池塘里的荷花谢了大半,的确是入秋了。我还记得此前你闲暇之时抱了弥生去池塘边乘凉,折了一片荷叶搭在他的小脑袋上,真真是可爱的紧。 你因着节俭,龙靴上磨破了洞也不肯告诉我一声,虽说勤俭的男人持家,但是你身为皇帝,穿着破洞的靴子未免也太过寒碜,即刻就该命人给你换一双。 我的胭脂用完了。你是不是觉得我每每见你脸颊处总有一抹少女般娇羞的红 晕?你必然以为我是被你的美色迷惑的七荤八素?哼!那是我用了秀色家的胭脂,就在西市糖糕铺子对面,名叫「秀色」,还是当日姜雪告诉我的,我觉得很好用。若是往后我没发自己去买了,你得记得给我买一盒回来。 不要下人们去,也不要怪罪下人,她们辨不出我用的究竟是哪种红色。 跟你约好的事我不会食言,倘若我醒得来,我们一起去买胭脂,倘若我醒不来,你就独自一人去买。从皇宫到西市路途或许有些长,你沿途看着风景,便不会觉得太难熬。 等弥生长大一些,你可以带着他一起去,他也可以买一盒,送给心仪的姑娘,但是千万记得提醒他,这胭脂只能放一个季节,千万别等胭脂败了色再送给人家。 时辰不早了,我去去就回。 妻 第133章 【轮迴】新的开始 唐卓抱着女友从车上下来,看了看腕上的手錶,还差五分钟到八点,他和小女友一路嬉戏着穿过了马路,都不必左右看看来往车辆,因为这里着实太过偏僻。 他们腻歪着走向对面的公园,一座小小的铁门锈迹斑驳,「千秋公园」四个大字竖在门顶到也能辨认得出。 夜色早已铺天盖地,像是被谁拉上了一层带着银色污点的窗帘,黑的不干净。 唐卓点有想不通陆芷昭为什么要选择这个时间这个地点,他们完全可以一边吃晚餐一边讨论他们的婚事,或是一边在酒吧里跳舞一边讨论,最好是在床上一边缠 绵一边讨论。而陆芷昭却选了一个刚过饭点夜生活又尚未开始的时间——七点,但他有意晚了一个小时,还带着一个女人。 这里位置偏僻,冷风萧瑟,他过去从来没听说过澜市有什么「千秋公园」,若不是知道这位陆家大小姐的秉性,他还真会误会她想同他在这里做些什么。 「这里是哪里呀哥哥?黑黑的,怪吓人的……」女友靠在他怀里娇嗔道。 「不是还有我?」唐卓说着,故意用胯色 情地顶了顶她挺翘的屁股。 「哥哥你坏~」女友撒娇道,双手水蛇一般搂住唐卓的脖子,挑 逗地舔了舔他的耳垂。 「别闹!」唐卓微微推开她。 女友不满地哼了一声。 唐卓揽着女友在公园入口停住脚步,陆芷昭只告诉他在千秋公园见面,但是这个公园这么大,要去哪里找她? 公园正中 央是很大一块花圃,左右两条水泥路笔直地通向各自的前方,路两边是鲜艷的花草,但是在昏黄的路灯下都变成深浅不一的橙色。 整个公园寂静无比,空无一人。 唐卓略微犹豫了几秒,应该走哪一条路?他朝左边看了看,没有人,而右边,在路灯对面,光线触及不到的木椅上,坐着一个人。 陆芷昭。 在抽菸的陆芷昭。 菸头的光点在黑暗中格外显眼。 唐卓饶有兴趣地挑了挑眉,传闻中的陆大小姐品行端正,性格温和,是真真正正的名媛,正是因为这样的家世这样的品行,唐卓才会选择她,觉得好控制,他只需要一个不会说话的花瓶。 而此时,这个「名媛」正翘着腿,躲在这僻静的小公园里堕落的抽菸,但即便如此,她夹烟的两根纤细手指也能透出几分没落贵族的味道。 看样子他得重新认识一下自己的「未婚妻」了。 陆芷昭看见他了,同时也看见了他怀里的女人——身材不错,紧身身皮裙,勒得前胸要蹦出来似的;长得也不错,深重的黑色眼影,大红色的唇彩,脸却白得像个鬼。嗯?有点眼熟,这个女人似乎是最近娱乐圈刚火起来的小花? 「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吧,唐公子,你带第三个人来是想做什么?」陆芷昭冷笑着吐出一个漂亮的烟圈。 唐卓莫名有些心虚,松开了怀中的女人:「你先回车里等着,我马上就回来。」 女人故意示威地在他嘴唇上啄了一口,用余光得意地扫了一眼陆芷昭,却发现她根本没在看他们,很有些不开心地扭腰离开了,高跟鞋在水泥地上发出声音响彻整个公园。 陆芷昭沖他拍了拍身边的空位,微笑着说:「坐。」然后递给他一支烟,问:「要来一支吗?」 唐卓在离她一臂的位置坐下,扫了一眼她的烟,那是从国外进口的女士烟,于是他说:「不用了,谢谢。」 之后是一大段的沉默。 唐卓有些焦躁地看了看表:「陆小姐找我来这里,怎么又不说话?我可是很忙的。」 于是陆芷昭开了口:「我们是约好七点的对吧?」 唐卓扫了一眼她脚下的一堆菸头,故意装傻:「是么?我怎么记得是八点?」 「唐公子,请你下次务必守时,我也是很忙的。」陆芷昭直接拆穿他的小伎俩,手上的烟到了头,她重新点了一支,淡淡地说:「我今天找你来是想问你,我们什么时候结婚。」 唐卓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他勾起一抹妖异的笑容,近距离打量起她来:「没想到陆小姐这么着急?」 鹅蛋脸上一双大眼睛,双眼皮,很双很深邃的那种,鼻子很挺,看上去有点混血,一头披肩长发有一边别到耳后,这让她一张青稚的脸上带了些许成熟。她上身穿着一件浅色牛仔衬衣,搭配一条白长裤,完美地衬托出了她的身材。 陆芷昭笑起来,微微露出嘴角的酒窝:「是啊,你接近我,不就是想跟我结婚吗?」 唐卓平静下来,他现在已经非常清楚这个名媛并非表面看上去的那么单纯无害了,要知道当初他在酒会上瞧见她的时候,她可是无比的温顺可人,就连别的男人邀请她跳舞,她都会红一红脸颊的那种纯情女孩儿。 唐卓被挑起了兴趣,反而问她:「可这才是我们第三次见面,你可以再考虑考虑,我猜你并不了解我。」 陆芷昭吸了一口烟,笑起来:「你二十二岁从a大毕业,二十三岁接手唐氏,只用了五年的时间就将唐氏的势力增加了一倍,年轻有为不说,还英俊多金,最重要的是单身,虽然绯闻一大堆。你看,我挺了解你的呀。」 唐卓发现她特别喜欢笑,那种看上去很慵懒的笑。 陆芷昭说的没错,他本来可以继续逍遥下去,但是从年初开始,他爸妈就催着他物色对象,给唐氏江山再生个小太子。 唐卓觉得爸妈说得有道理,江山向来易攻难守,教育要从娃娃抓起,但既然是他的儿子,各方面自然都必须是最好,而在商业圈里,婚姻是非常值得利用的工具,用的好了,那将来的好处自是不必多说,于是选来选去,唐卓就选中了陆芷昭。 陆氏是地产商里的老大,董事长陆振国膝下有一对双胞胎儿女,女儿乖巧是乖巧,但儿子很不成气候,从小就在酒吧街里当混混,如今也没混出个什么样,陆氏正缺一个继承人,唐卓觉得这是个机会。 现在既然女方都这么说了,唐卓觉得自己也没必要矫情了,他说:「那么我们先订婚,结婚的话事情有点多,需要一段时间准备,你说呢?」 「可以啊,反正我什么时候都有空,看你什么时候方便吧。」陆芷昭的语气很平淡,似乎两人讨论的不过是明天的天气。 唐卓再次打量了一番自己的「未婚妻」,忽然觉得跟她结婚也不错,至少交流起来没问题,性格也不刁蛮。他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在陆氏集团的酒会上见到她,她穿着极其简单的白色铅笔裙,淡妆下眉眼如玉,并不十分惊艷,但是却越看越养眼。 那是陆振国的五十大寿,她站在金振国身边,挽着他臂膀,举着红酒笑着对他说:「爸爸,祝你长命百岁。」 整个会场的男人都着了魔一般盯着她,而他是第一个有勇气上去邀请她跳舞的,虽然被她以「不会跳舞」拒绝了。 于是第二天,唐卓便带上礼物上门拜访,很直接地告诉陆振国:我喜欢令爱很久了,想娶她为妻。 如果是一般的父亲,忽然遇上一个陌生的男人上门来向女儿求婚,他的态度就算不是激烈抗拒,也该会有犹豫,可是陆振国不过看了他一眼,说:「她就在楼上,我让她下来见你。」 唐卓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陆振国的脾气在圈子里是有名的古怪,他突然上门提亲,陆振国竟然没有半点抗拒,反倒像是意料之中,直到今天陆芷昭提出结婚,他才反应过来——一切都太顺利了,顺利得像个圈套。 到这里,似乎已经无话可说。 唐卓看了看手錶:「如果金小姐没有其他的事情了,那么我就先……」 「我有一个要求。」陆芷昭打断他,双眼直勾勾地看着他,像是要勾出他的魂,「我同意结婚,也同意不干涉你的私生活,但是你得管好你的小情人,不能让她们来找我的麻烦。换句话说,你有地下情人我不管,但是不要让我知道,不能让她们时不时到我面前来显摆一下,或者第二天报纸上出现你们俩的亲昵照,像今天这种事,我绝不接受。」 唐卓被怼了,心里有点堵,于是回了她一句:「那么,我是不是也有相同的权利要求你,不要让你的小男友来干扰我的生活?」 陆芷昭一怔,随后笑着点头:「这是当然。」 「那么再见。」唐卓转身离开。 陆芷昭叼着烟,把头搭在椅子上,失神地看着天空上的星星,片刻后,她也朝公园门口走去,然而一个抬头,竟然发现唐卓和他的小女友还站在门口,两人似乎在闹别扭。 那女人也看见了陆芷昭,再次矫情地跺了跺脚,搂住唐卓的手臂。 陆芷昭在心里冷笑一声,与他们擦肩而过。 忽然,两个路人惊叫起来,看着他们叫道:「这不是那个谁!经常在电视里出现的!」 女人立刻将脸埋进唐卓的胸口,颇有些嘚瑟地抱怨道:「糟了!被粉丝认出来了!」 然而那两个路人却直直地路过他们二人,朝陆芷昭走去,尖叫道:「签个名吧女神!」 第134章 我要结婚了 陆芷昭娴熟地接过笔和纸签上自己的名字,并给了两个路人无比温和的笑容,看都不看唐卓和他的女友一眼便大步离去,打开路边一辆宾利的后座车门,坐了上去,很快司机便开车扬长而去。 唐卓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宾利离去的方向,他对陆芷昭越来越有兴趣了,连路人都知道她是谁,凭着他对娱乐圈的熟悉程度,又很确定她不是个演员。 「哥哥!你在不在听我说话呀!」女友撒娇似的捶了捶他的胸口。 唐卓扫了她一眼,从她手上接过自己的车钥匙,妖异地勾了勾嘴角:「从现在开始,我们没有任何关系了,我先走了,张小姐,拜拜。」 「哥哥……哥哥!喂!你真的不管我啦!这里这么偏僻,我万一遇上什么……喂!唐卓你个混蛋!」张小姐在路边干嚎了半天也没能喊回唐卓一个转身,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唐卓开着敞篷跑车消失不见,她忘记了,唐卓从来都不是什么绅士,喜欢的时候就怜香惜玉,不喜欢的时候也会辣手摧花。 不过张小姐这番话倒让唐卓想起了些别的,陆芷昭孤身一人在这偏僻的小花园里坐了近一个小时,她就不怕遇上什么歹人?毕竟如今的世道不大太平。思及此,他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lee,帮我查查陆家的大小姐陆芷昭。」 于是一个小时候后,陆芷昭的全部资料便都放在了唐卓的办公桌上——陆芷昭,陆氏集团的千金,h大的英语系高材生,十五岁就上了大学的少年班,十九岁读研,如今已经毕业,成为了外交部的首席翻译官,每次电视上领 导人对外发言,后头总坐着她。 去年有人爆出来个「最美翻译官」,说的就是她,只不过唐卓不关心这些所以不知道罢了,即便碰巧看见过新闻也不过嗤笑一句「炒作」,然后就忘得一干二净。 唐卓之所以并不知道陆芷昭的职业,是因为她自己经营了一个小甜品店,平常对外人介绍,也只说是甜品店的老闆,对于一个不愁吃喝的富家千金来说,开个甜品店就像是小孩子过家家一般,听上去十分符合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乖巧名媛形象,谁晓得她竟然还有这样的一面? 再往下看下去,便越来越有意思了。 陆振国和妻子宋楚楚离异的事情在圈里人尽皆知,好像是因为宋楚楚给陆振国带了绿帽子,但这个圈子里谁都没有干净的,也许只是宋楚楚的事恰好被人捅破了而已。总之离婚后,宋楚楚带着十岁的陆芷昭离开了家,没过多久又嫁人了,之后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陆芷昭在十四岁的时候休学了一年,等她十五岁考上大学之时,又重新回到了陆家。 最后,唐卓翻到了资料的最后一页,他的眼神瞬间变得玩味起来。 陆芷昭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里,说是「家」,其实不过是一栋用钱堆砌起来的豪华别墅,两层高五百多平米的房子,除了她和王妈以外,再没有住其他人。 客厅的灯大亮着,陆芷昭喊了几声王妈,但是没有人应。 陆芷昭嘱咐过王妈,她回家时间不定,不需要特地为她留灯,如果她有什么需要会来找她。 这个时候依然在等她的,只会是一个人。 「哥~」陆芷昭讨好地靠过去,挽着他的手不停地摇晃,「哥你怎么来啦?你来了很久啦?哥你来很久了怎么不打电话给我呢?哥~」 陆若良面无表情甩开她的手:「去哪儿了?」 「去约会啊。」陆芷昭如实招供。 「跟谁?」 「唐卓……」 陆若良一脸震惊,伸出食指戳着她的脑袋:「陆芷昭你说你是不是脑残?金振国让你嫁给他你就要嫁给他?他有没有家族遗传病、有过几个女朋友、是不是性无能你都知道吗?你有没有脑子啊?」 陆芷昭无辜地看着他:「可是嫁给谁都是一样的呀。」 「怎么能一样?」陆若良已经出离愤怒了,「就算他有病很花 心而且性无能,至少也要是个喜欢你的能对你好的……唐卓见你一面就要娶你,你见他两面就要跟他结婚,你说你们是不是都有病?」 「我觉得他挺好的呀,年轻有为,英俊多金……」陆芷昭小声地说,其实她对唐卓唯一的印象就是个很妖艷的男人,仅此而已…… 陆若良觉得没办法跟她说,他站起来就要走:「我去找陆振国说。」 「你去找他才是脑残。」陆芷昭没有拉他,只是从包包里掏出烟和打火机,给自己点了一根,深深地吸了一口,再缓缓吐出,让烟雾把整张脸都盖住。 陆若良顿住,他死死瞪着陆芷昭,却也无话可说,因为他知道她是对的。 陆若良非常烦躁,他忽然走过来夺掉陆芷昭的烟:「在家里抽什么烟!」 陆芷昭也没再抢回来,只是懒懒地靠在沙发上,吐出一个烟圈。 「你真要跟他结婚?」陆若良颓然地问。 「对啊,还是我求的婚呢。」陆芷昭笑道。 陆若良这次真的是无话可说,摁灭陆芷昭的烟掉头就走。 第二天,陆芷昭睡到自然醒,陆若良昨晚就离开了,自从高中毕业以后他就再也没有回家住过。 照例夸赞一下王妈的手艺,然后陆芷昭便出了门。 陆芷昭在市中心最好的地段开了一家叫做little honey的甜品店,但她的本意并不是赚钱,而是享受某种归属感,更重要是因为心底的某个执念。 陆振国对陆芷昭的翻译职业非常不认同,觉得像她这样的女人就应该在家相夫教子,工作什么的都是暂时的,等结婚了以后肯定都要辞掉,陆芷昭就呛回去:「结婚怎么样那是以后的事,现在你管不着我。」 甜品店的主厨是一个老外叫理察,他以前是h大的留学生,陆芷昭在英语角认识他,之后两人便成了朋友,经常相约去旅游。理察曾经告诉陆芷昭,他从小就想当甜品师,但是家人却觉得面包师是个很没有出息的职业,都希望他能成为一名教师,于是他不得不放弃原来的梦想,选择留学到中国学中文,以后当个中文老师。陆芷昭有幸尝到过理察的手艺,唯有「惊艷」二字能够形容她当时的感受。 理察毕业的时候陆芷昭还在读研,两人偶尔发邮件联繫,理察告诉她自己有了一个女朋友,准备下个月结婚,陆芷昭给他寄去了礼物,祝贺他新婚快乐,并且说她毕业后准备开一家甜品店。理察说他很想进她的甜品店,但是得不到家人的支持,他非常矛盾,陆芷昭什么也没说,只是告诉他,她会一直为他留着主厨的位置。 两年后,陆芷昭临近毕业,她已经为自己的甜品店租好了房子,正在装修,一天。她忽然接到了理察的电话,说他们已经到澜市的机场了。 陆芷昭问他:「你们?」 理察很高兴地回答:「没错,我,我的妻子,还有我一岁的儿子。」 陆芷昭推开甜品店的玻璃门,门口挂着的风铃叮噹作响,此刻甜品店里没有客人,一个小小的身影朝她扑过来,陆芷昭一把将他抱起来:「早上好,威廉!」 威廉尖叫着大笑起来,用英文稚声稚气对她说:「爱丽丝你好久都没来了,我前天亲手为你做了一个蛋糕。」 陆芷昭把他轻轻放下来:「哦?在哪儿呢?」 「……」威廉犹豫了一会儿,嘟着小嘴说,「对不起,我没忍住……吃掉了……」 陆芷昭看着他可爱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那你得再给我做一个!」 理察的妻子玛丽听见陆芷昭的声音,从厨房里走出来,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欢迎,亲爱的,理察正在做你最爱吃的布丁,想要来一份吗?」 玛丽那双的灰色大眼睛里满是真诚。 「谢谢不用了。」陆芷昭有些不好意思地把头髮别到耳后:「呃……事实上,我很快就要结婚了,不过当然是先订婚,我想到时候邀请你们来参加我们的订婚宴……」 「哇哦!」玛丽夸张地长大了嘴巴,「你要结婚了?是跟谁?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你可从来没说过你有男朋友!我真是太意外了!你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们……」 陆芷昭耸了耸肩:「我们也才认识不到一个月。」 其实只见过三面。 玛丽对她眨了眨眼:「哦,那一定是一见钟情!我得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理察!」 很快,理察穿着白色的厨师服走出来,勐地把陆芷昭抱在怀里:「亲爱的我真高兴!你们终于要结婚了?」 陆芷昭当然知道他说的是谁,她摇头:「不,当然不是他,我们只是朋友。」 理察皱眉:「不是『他』?那是谁?」 陆芷昭想了想,挤出了一个词:「一个……精英?」 第135章 你要恨就恨你哥哥吧 理察没察觉出陆芷昭的异样,他跟玛丽一样兴奋:「不知道我们是否有这个荣幸见他一面?」 「当然!我今天来就是想要请你们参加我们的订婚宴,时间还没确定,不过我会提前通知你们。」陆芷昭说,「对了,有抹茶蛋糕吗?给我包一份带走。」 理察嘆气:「又去送给他?我能看出那个小伙子很喜欢你,但是……」 「oh richard,e on!」陆芷昭看着玛丽探究的眼神,很不好意思。 「好吧好吧,我不问了。」理察走回厨房,「我去给你打包蛋糕。」 威廉拉了拉玛丽的裙子:「妈妈,我也想吃蛋糕。」 玛丽摇头,严厉地说:「不行,你今天早上已经吃过一块了,你答应过我,一天只吃一块!」 初秋的天气已经有些寒冷,陆芷昭走出甜品店,被一阵冷风激得打了个喷嚏,她紧了紧身上的风衣走向车边,司机陈叔替她打开车门。 陆芷昭坐上车,小心地捧着蛋糕盒。 「陈叔,去医院。」 慕容随风刚从手术室出来,微微活动了下疲倦不堪的身体,他科室里的小护士走过来,一脸暧昧地看着他:「慕容医生,你女朋友来了。」 慕容随风没有纠正她的话,因为根本就不可能纠正过来。陆芷昭几乎每隔一两个星期就会来看他,再送个蛋糕给他吃,整个医院里都认为他们是男女朋友关系,可他们不是。 慕容随风振作起精神,加快脚步走回自己的科室。 白色的裤子,驼色的风衣,袖子捲起来到胳膊肘,一头乌黑的长髮搭在风衣上,格外耀眼。 陆芷昭听见脚步声,回头,转身,微笑。 「你回来啦。」 这个动作在慕容随风心里重复了很多次,他觉得刚才做了四个小时手术的疲倦不翼而飞。回给她一个微笑,他问:「你又带了蛋糕?」 陆芷昭献宝一样把蛋糕盒端到他面前:「上面放了你最爱吃的樱桃。」 慕容随风接过她手里的蛋糕放在桌上,推了推眼镜:「这个我下午再吃,现在已经十一点多了,陪我去吃个午饭吧。」 慕容随风脱掉白大褂,穿着普通的西装,更显得他高大挺拔,科室里的小护士们看着他和陆芷昭的背影,都是一脸艷羡。 私下里,小护士们都叫他「男神」,不仅因为他长相清秀,医术高超,最重要的是性格温和,从不像医院里其他年轻医生那样恃才傲物,无论向他请教什么问题,他都会耐心地一一解答。 一个实习小护士凑过来八卦地问:「那个女的是谁啊?跟男神什么关系?」 另一个护士白了她一眼:「这都看不出来,肯定是女朋友啊,你刚来什么都不知道,三年前谭医生刚来我们医院,他女朋友可是天天来看他的……」 医院外面的一个小餐馆是慕容随风常去的地方,他很喜欢坐在角落的位置里,吃一碗热腾腾的牛肉面,就能去掉手术刀带来的冰冷触感。 陆芷昭要了一碗过桥米线。 慕容随风的牛肉面先上来,他没有立刻吃,而是耐心地等陆芷昭的米线端上来,才放下眼镜,开始跟她一起吃。 陆芷昭夹起一道米线,仔细吹了吹,咬了一小口,透过浓浓的水蒸气,她开了口:「慕容,我要结婚了。」 啪嗒一声,慕容随风的筷子砸到桌子上,顺势滑落桌边,滚到陆芷昭的脚下。 陆芷昭把筷子捡起来,招唿老闆再拿一双筷子。 慕容随风已经恢復冷静,他接过筷子,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是吗,那恭喜你。」 慕容随风此刻根本看不清陆芷昭的表情,也不想看清她的表情,他把自己埋进热腾腾的牛肉面里,却感觉依然不能赶走周身的寒气。 陆芷昭继续说:「过几天我们会举办一个订婚宴,如果你有空的话,我希望你能够参加。」 「好,有空我就去。」慕容随风低声回答。 吃完饭,慕容随风孤身回到医院,实习小护士八卦地凑过来说:「原来谭医生你喜欢吃蛋糕啊,我看你女朋友经常给你送。」 时隔三年,慕容随风再一次纠正:「她不是我女朋友。」 小护士惊讶地捂住嘴:「什么什么?她不是你女朋友?那慕容医生你还单身啊?」 慕容随风感觉疲惫不堪,摘了眼睛不想再搭理她,小护士自己说了一会儿,看慕容随风状态不好,就赶紧撤了,刚关上门就激动地跟姐妹们分享这个好消息去了。 其实谁都不知道,连陆芷昭也不知道,慕容随风有严重的ru糖不耐症,吃了蛋糕以后,往往都要腹痛好一会儿,但是他从来也没说过。 慕容随风打开精緻的蛋糕盒,用塑料小勺一勺一勺地把蛋糕放进嘴里,感受着抹茶微微的苦涩和奶油浓浓的香甜,很快他吃完了一整个蛋糕,扔掉包装盒,却把原先插在蛋糕上的little honey的小标牌清洗干净,放进了自己的抽屉里,锁了起来。 「你考虑好了吗?真要结婚?」 陆芷昭坐在千秋公园的长椅上给苏晓梦打电话:「联姻这种事情需要考虑吗?我真的要跟他结婚。」 苏晓梦是陆芷昭的研究生同学,两人也是室友,说是死党也不为过。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也是,结婚了还能离呢。」 「是啊。」陆芷昭吸了一口烟,「而且他答应过我,就算在外面有女人,也不能出现在公共场合,不能让我看见,所谓眼不见心不烦嘛。」 苏晓梦讪笑一声:「只有爱上了才会觉得烦,要是不爱,看着他跟别的女人在你眼皮底下做 爱你都没感觉。」 陆芷昭也笑:「说得好像你经歷过似的。」 苏晓梦嘆气:「我也想啊,前提是,我得先有个男朋友……唉,土豪,晚上请我吃个饭吧,月底人家没工资了……」 陆芷昭翻了个白眼:「别老存嫁妆了,该吃该喝的为什么要苛刻自己?今晚不行,我要跟我爸吃饭。」 苏晓梦气结:「跟个老头儿有什么好吃饭的?」 陆芷昭仰头望天,吐出一团烟雾:「我跟唐卓说要结婚,但是没有告诉他,直到唐卓让人把订婚安排送到他的办公桌上……然后他就打电话过来问我怎么回事,听起来不太高兴。」 「不高兴?他为什么不高兴?你都听他的话乖乖结婚了,他还不高兴?」 陆芷昭叼着烟,目光迷离:「他只是不高兴我没有提前告诉他,他喜欢掌控一切,一切脱离他掌控的,都让他很不高兴。」 晚上,在某高级餐厅,陆振国精准地把牛排切成九块,然后一块一块塞进嘴里享用。陆芷昭坐在他对面,穿着晚礼服,头髮高高盘起,显得无比地高贵。 他说:「你应该先跟我商量。」 陆芷昭端起红酒,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你需要我跟你商量吗?你的计划表上不是写着这一步么?」 陆振国抬头看了她一眼,目光犀利如刀:「你在怨恨我。」 「怎么会?」陆芷昭把碎发别到耳后,优雅地抿了一口红酒。 服务生走过来给陆芷昭的酒杯满上,陆芷昭礼貌地说了声谢谢。 「你要怨恨,就恨你哥哥吧,如果他肯接手公司,你就不用牺牲自己的婚姻了。」说完,陆振国没等陆芷昭有任何反应,他快速地吃完牛排,用纸巾擦了擦嘴角,便扬长而去。 陆芷昭的身体僵了僵,她放下刀叉,面对着一桌的美食没了胃口。 接过服务员递过来的外套,她正要走出餐厅,却无意中从玻璃的反光里看见了唐卓,他的对面坐着一个人,从背影来看是个女人。 陆芷昭不想再看,她把外套披在肩上快步走出餐厅。 这一天,全市都在报导一个消息,那就是陆氏集团董事长的千金和唐氏公司总裁的订婚宴。 报纸版面的照片上,大方温婉的陆芷昭和英俊挺拔的唐卓显得无比般配,关于这两人的恋爱歷史,也成了所有报纸争相报导的消息,然而,这两人低调无比,之前从未有哪个记者拍到他们在一起,两人唯一有交集的地方,就是一个月之前陆振国五十大寿的宴会上,唐卓邀请陆芷昭跳舞,似乎还被拒绝了。 不过没关系,一段好姻缘总是能够激发众人的想像,就在这天下午,离唐卓和陆芷昭的订婚宴还有三个小时的时候,整个网络上都传开了一段关于他们的爱情故事。 一道海平线,天在上,地在下。一条蒹葭河,你在左,我在右。 这说的就是a大和h大的地理位置。两所大学都是全国着名的院校,a大以金融着称,h大以培养外语类人才得名,两所学校的位置也都靠在一起,中间只隔了一条蒹葭河,总有a大的哥哥和h大的妹妹在此相会。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蒹葭河的名称正是由此而来,而凑巧的很,唐卓是a大的才子,陆芷昭是h大的校花。 虽然并没有什么证据能够证明两人是从大学开始认识并且相爱的,但是这并不能阻止人们的幻想,而正是因为人们的幻象,才使得唐卓和陆芷昭的突然订婚显得更加合理,更加圆满。 第136章 订婚宴 离宴会开场还有一个小时,陆芷昭正在酒店vip套房里试衣服,她本人一脸兴致缺缺,设计师给她拿来什么衣服她都说可以、随便,但正是这样才让设计师为难。陆芷昭的身材比例不输模特,穿什么礼服都显得很合身,但是又总是缺点什么,似乎哪一件都不那么合适。 苏晓梦作为陆芷昭唯一一个好友,自然是到了场的。 「我说大小姐,你赶紧选一套穿吧,还有一个小时,你头髮还没做妆还没化,你还想不想订婚了?」全场也只有苏晓梦敢用这种语气跟陆芷昭说话。 陆芷昭只穿着内 衣坐在沙发上,房间里开了空调,所以并不会觉得冷。 「可是我试了这么多条裙子,你们都不满意,我能怎么办?」 她就这么露着大腿和小腹,身材姣好得让全场的女人都嫉妒。 苏晓梦捂脸:「不是不满意,是哪一件都很满意,所以才让你自己选一条!」 陆芷昭那一堆衣服里扫过去一眼,然后随便拿了一条裙子:「那就这条吧。」 苏晓梦瞪她:「你确定?」 就这几块布,上身了也跟现在她只穿着内 衣的效果差不多。 忽然有人手机响了起来,一个秘书模样的女人走开几步接起了电话,陆芷昭知道她是唐卓身边的人,好像叫sofia。 「总裁……是,还没有……对,陆小姐她选不出合适的裙子……是,我们会尽快……」 陆芷昭听了会儿她的电话,忽然笑起来对苏晓梦说:「你说我就这样去参加晚会怎么样?唐卓会不会当场把我扑倒在地?」 苏晓梦扶额:「你哥会杀了在场所有的雄性生物,哦,当然还有我们……」 众人都在愁该怎么伺候这位大小姐,忽然门铃响了起来,有人去开了门,带回来一个礼盒,打开后,里面竟然是一套礼服。 白色的长裙,上身是低胸吊带,露出陆芷昭线条优美的后背,下 身从大腿处往下就是一层薄纱,让她一双长腿若隐若现,从腰际到裙子与薄纱的交接处绣了一朵纯白的百 合。 陆芷昭穿上这条裙子后,连设计师都忍不住暗嘆一句perfect,实在太衬她的身材和气质。 不用问,这条裙子就是唐卓送过来的,大家都说果然还是未婚夫最了解陆芷昭。 陆芷昭有些惊讶,但是也没什么想法,只是苏晓梦忍不住在心里默默地想,要是一个男人真的喜欢一个女人,才不愿意让别人分享她的美丽,这裙子露这么多肉…… 晚宴即将开始,唐卓早就在酒店大厅招唿客人了,陆芷昭却迟迟不来,不过他也理解,毕竟是名媛,什么都要最好,打扮起来肯定要花很长时间,也不知道她会不会穿那条裙子…… 他忍不住又看了看手錶,还差两分钟六点。 还差一分钟。 还差十秒。 三,二,一…… 就在时间的指针指向六点整的时候,大厅里传来一阵喧譁。 唐卓回头,只见陆芷昭正挽着陆振国的手臂,缓缓从二楼的旋梯上下来。 陆振国虽然已经是奔五的老男人了,但是他魅力犹存,迷倒了场内的一干少女贵妇。 而男人的眼神,自然是跟着陆振国身边的陆芷昭了。她穿着那条白色的长裙,一头长髮微微打卷全部搭在一边的肩膀上,那一低头的风情,那小心拎裙子的倩影,在场的每一个男人都丢了魂,包括唐卓。 陆振国带着陆芷昭走到大厅中 央,微笑着对在场所有的宾客们说:「今日是小女与昆先生的订婚宴,各位能赏脸到来我真是感激不已。都说女大不中留,我这养了二十四年的女儿也终于要跟别人走了……」 陆芷昭在心里简直要笑疯了,陆振国竟然还会说出这么煽情的话,这种事情的惊悚程度不亚于唐卓说对她一见钟情。 大厅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这些人都是陆振国在商界政界认识的熟人,而唐卓和陆芷昭的好友却寥寥无几,不过没人会在乎这个。 身后的乐团奏起了华尔兹,人们纷纷滑入舞池,领舞的自然是今晚备受瞩目的一对新人。 唐卓穿着一身白色西装,搭配着陆芷昭的白色长裙,再加上两人出色的容貌,从远处看上去不知道有多般配。 某商界大佬看着这对小鸳鸯,拍拍陆振国的肩膀说:「你瞧他们,真是恩爱得很吶!」 陆振国故意带着些许无奈,抿了一口红酒说:「陆芷昭这孩子非要嫁给他,前几天也不知会我一声就跟那小子把婚期都定下了……」 「年轻人嘛……」大佬大笑不已,他望了一眼全场,忽然问陆振国,「唉?没看见你儿子啊,妹妹的订婚宴,他竟然没来?」 陆振国的眼中闪过一丝寒光,嘴里却说:「还跟我赌气呢,不要管他。」然后又借用大佬那句话——「年轻人嘛……」 陆芷昭的裙摆在舞池中转出一朵百 合花。 唐卓拉着陆芷昭的手,扶着她的腰,低头小声在她耳边说:「能不能不要一直踩我的左脚?换右脚吧心肝儿。」 陆芷昭抬头,红唇微微擦过他的下巴,似笑非笑道:「早跟你说了我不会跳舞不是吗?忍着吧。」 一曲结束,陆芷昭拉着唐卓在点心区找到理察一家。 「晚上好,理察,玛丽,还有小威廉,你们玩的开心吗?」 威廉抱怨道:「这里的点心没有爸爸做得好吃。」 玛丽低头瞪他:「威廉!不许这么没礼貌!」 理察朝唐卓伸出手:「你好唐先生,我是爱丽丝的朋友理察·库伯,他们是我的妻儿,玛丽和威廉,很高兴认识你。」 唐卓笑着握住他的手:「你好,库伯先生,我叫唐卓。」 「你好。」玛丽也跟他握了手。 「你好库伯太太,你们能来参加我们的订婚宴,我深感荣幸。」 理察说:「不用这么客气,叫我理察就好。」 唐卓笑:「理察,你的中文非常棒。」 「当然,我在学校的成绩全部都是a。」理察沖他眨了眨眼,「你确实很优秀,也难怪爱丽丝愿意嫁给你,你知道吗,前几天她告诉我们这个消息的时候,我们都惊呆了!她可从来没说过有你这么个男朋友。」 唐卓看了一眼正在逗威廉开心的陆芷昭,用英语说了一句:「这是命运。」 陆芷昭听见这句话,忍不住在心里冷笑。 理察做出一个了解的表情,然后揽住玛丽的肩膀:「我非常了解!」 苏晓梦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尴尬不已,整个会场上的人她一个也不认识,不,其实是认识的,毕竟经常能在报纸杂志和网上看见他们…… 这么高大上的宴会跟一个还在为明天午餐发愁的工薪阶层来说实在格格不入,总是看着陆芷昭和唐卓两人皮笑肉不笑地秀恩爱又很扎眼,于是苏晓梦就一人偷偷从后面熘了出去,后面是一片花圃,她正想找个干净地方坐下,却忽然看见柱子旁边靠着一黑影,吓得她差点被高跟鞋扭了脚。 苏晓梦小心地拎起裙子想绕过他,却被那黑影一把拉住手腕。 苏晓梦差点要尖叫起来,但是那个黑影却说:「你跑什么,不认识老子啦!」 苏晓梦这才敢偷偷去看他,透过微弱的月光,她终于看清了,一身黑色的披风,朋克皮裤,铆钉靴,一头半长不短的头髮,跟陆芷昭八分像的脸。 她勐地松了一口气:「我去,陆大爷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吓人,想去看她就进去啊,你躲在这里是想干什么?」 这人就是陆若良,陆振国那个叛逆的儿子,他口中的「年轻人」。 宴会过半,唐卓游转在这群名流中得心应手,陆芷昭躲在角落里跟理察一起喝酒。 刚才当着唐卓的面一直不好说,唐卓走了后,理察立刻告诉陆芷昭:「等你结婚的时候,务必让我来做蛋糕,虽然我知道这么说会显得非常没有礼貌,但我还是想说,这家酒店的甜点师技术不怎么样……」 陆芷昭嘆气:「你知道,这是唐卓选的酒店,他的口味一直很奇怪,不过你放心,婚礼的时候肯定由我来一手包办,蛋糕也一定会让你来做,我才不会让一群口味奇怪的傢伙扫了我宾客们的兴致。」 「真该让唐听听这话!」理察大笑起来,然后抬了抬下巴,向陆芷昭示意,「那个男人看了你很久,是你的朋友吗?」 陆芷昭抬头看过去,瞬间捏紧了杯子:「呃……一个,一个熟人,不过没联繫了,不联繫很久了……我去下洗手间。」 理察看着陆芷昭的表现有些奇怪,当他再去看那个男人的时候,他已经不见了。 陆芷昭靠在洗手间的瓷砖上,洗手间里的所有人都应陆芷昭的要求提前清空了。 瓷砖冰冷的触感让她沸腾不已的血液渐渐平息了下来,她深吸一口气,拿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不过响了一声就被接通了。陆芷昭抑制住自己的愤怒,压低声音对那边说:「陆若良你什么意思?」 第137章 你别再来找我了 「什么什么意思?」 陆芷昭翻了个白眼,一字一顿地说:「你为什么要把未晏叫过来?」 陆若良痞里痞气地声音从手机里传过来:「你怎么就知道是我把他喊过来的?说不定是他看见新闻自己跑回来找你呢?」 「你他妈给我正经一点!没有请帖他根本就进不来!」陆芷昭忍不住骂了句脏话,「你可以不来我的订婚宴,但是不许你破坏我的订婚宴!」 陆若良听了这话也生气了,用同样强硬的语气回给她:「这他妈到底是什么宴会你心里比我清楚,好好想想你当初爱上未晏的心情,你再告诉我,看着你现在身边的那个男人,你是什么心情?」 「你掀我的伤疤有什么意思!」陆芷昭几乎是大吼了出去,「就算没有爱情我也可以跟他过日子!陆若良你别傻了,谁他妈说过嫁人一定要嫁给自己喜欢的人?」 「嘟嘟嘟……」 陆芷昭掐断了电话,陆若良烦躁地想摔手机。 苏晓梦在一边嘲笑他:「我知道你心疼她,但是这个方式只会让她更疼。」 陆芷昭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她对着镜子理了理头髮,确保自己看起来没有任何异样后,走出了洗手间。 「昭昭。」 陆芷昭脚下一顿,十年了,已经十年没有听到这个称唿了。 她故作镇静地抬起头。 未晏就靠在洗手间的门口,他穿着合身的西装,梳得一丝不苟的短髮,英俊的面孔让他看上去依然停留在二十多岁,但是如果她没有记错,十年之后他应该是三十五岁了,也许是老天优待他,他看上去与记忆中的一模一样,半点也没有老,但是这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十年前他就已经有未婚妻了,十年后的今天,想必他的孩子都好大了。 他一直站在这里,似乎是在等人,但是女厕所已经清空了,他不会是在等他的妻子,那他莫非是……在等她?陆芷昭立刻在内心否定了这个想法。 「可以跟你谈一谈吗?」还是这么熟悉的声音,陆芷昭差点落下泪来,她低头沉默了一会。「不好意思,我的未婚夫还在等我。」说完她就要走。 未晏跟上她:「那你什么时候有空,有些话我一定要跟你说。」 陆芷昭停住脚步,转身,让厕所走廊上金色的灯光照亮她脸上讽刺的笑容:「未晏,我不知道谁给了你请帖,如果我知道你会来,这个宴会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来的。啊对了,我没空,现在没空,以后也没空,我们早就结束了,现在我过得很好,你别再来找我了。」 「但是某人告诉我,事情似乎并不是你说的那样。」未晏赶在她转身离开前说道。 陆芷昭满是不屑地笑起来:「谁说的?陆若良?他觉得全天下的男人都配不上我……我不想再见到你了,你走吧。」说完,她大步走开,谁也看不见,那笑声的背后,是一张哭花了妆的脸。 阳台上,唐卓正在跟林枫抽菸。 「我选得礼服不错吧,你看她那身段,wow!」林枫故意大声咽下一口口水。 唐卓踢了他一脚:「别给我得了便宜还卖乖。」 林枫冷哼一声:「你有本事踢我,你有本事就把在场的男人都踢一遍。」 唐卓没说话。 林枫继续刺激他:「你怎么运气这么好,白捡了这么大一便宜,早知道陆振国这么好说话,我也拿俩盒烟去求亲了!」 躲在角落里擦干了眼泪,又补了点妆,陆芷昭终于又抬头挺胸地回到了大厅,她在大厅里转了一圈也没看见唐卓的影子,倒是一大群雄性荷尔蒙过盛的男人纷纷要求跟她跳舞。 陆芷昭对他们礼貌地笑笑,然后说:「实在不好意思,我在找唐卓,你们看见他了吗?」 原来是在找未婚夫,男人们都悻悻离开,其中某人说,看见他跟人去了阳台。 陆芷昭走到阳台,什么都没看见,就看见黑暗里闪烁的两点菸头了,她快步走过去,从唐卓的指间抢过那半根烟,什么话都没说,先狠狠吸了一口。 「哟,嫂子。」有人吹了一声口哨。 陆芷昭这才抬眼看了看唐卓对面的男人,然后条件反射地给了他一个笑容:「你好,请问你是?」 林枫故作绅士地给她鞠了一躬:「鄙人姓林单名一个枫,是唐卓的基友。」 唐卓正想骂他,忽然感觉到腰上蛇一样缠上来一只手。 陆芷昭从后面抱住唐卓,带着点调笑地语气说:「既然是唐卓的基友,那就是我的基友,什么时候来我们家坐坐,我们一起玩儿啊。」 林枫不知道陆芷昭看上去那么纯洁无害的小姑娘,竟然这么开得放,下一子就被噎住了。 唐卓偷偷地笑,向陆芷昭正式介绍道:「这是rinyon公司董事长的小儿子。」 rinyon公司专卖奢侈品,陆芷昭当然知道。她松开唐卓,伸手跟林枫握了握:「很高兴认识你,欢迎以后随时来我家。」 林枫汗颜:「嫂子我错了……」 唐卓觉得腰间空荡荡的,不知道怎么心里也有点空荡荡的。 晚会终于结束,唐卓本来想送陆芷昭回去,但是秘书告诉他,陆芷昭刚才已经走了,他自嘲地笑了笑,独自一人离开。 深夜,陆芷昭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回到了过去,回到了那段,最无忧无虑的时光。 陆芷昭觉得自己最快乐的时光是十岁之前,那时候爸爸妈妈还没有离婚,她也还没有遇见未晏。 视角是从上往下,那时候他们大概才五岁吧,她能清楚地看见自己坐在地上跟陆若良一起堆积木,陆若良总是嫌她堆得不好看,所以每次陆芷昭堆起了一个房子陆若良就会把它推倒,她堆一次他推一次,后来陆芷昭终于受不了,给了陆若良一巴掌然后大哭了起来。陆若良被打了一巴掌,也想哭,但是碍于自己是男孩子,就强忍着泪水不让自己哭出声。 宋楚楚听见动静赶紧过来安慰他们,先是答应带陆芷昭去买布丁吃,再教育陆若良要让着妹妹,最后同意给他限量版的变形金刚,然后两人都不哭了,一个说:「妹妹对不起。」另一个也说:「哥哥对不起。」 毕竟一起出生的龙凤胎,虽然陆若良性格比较别扭,但总体来说还是很爱护陆芷昭的。 梦到这段的时候,陆芷昭简直要笑出来,这时候的哥哥多可爱啊。 但是好景不长,好梦更短,画面一转,就到了两人十岁的时候。 「哥,哥!」 「妈你别走!不要带妹妹走!爸爸你说句话呀,爸!」 这段场景是陆芷昭怎么忘也忘不掉的,她躲在陆若良身后,死死扯着他的衣角,但是妈妈非要带她走,爸爸一开始不说话,后来竟然还让人帮着妈妈带她离开了这个家。 那个年纪,陆芷昭还不是很能够理解大人们之间发什么了事情,陆振国和宋楚楚吵架也很避着他们,在陆芷昭的印象中,她就没看见过他们发生过什么矛盾,但或许,这就是矛盾所在。 直到后来去了一个新家,有了一个新的爸爸,陆芷昭才慢慢意识到是怎么一回事。 宋楚楚本来也是名门小姐,但不知为什么颇受亲人冷落,在兄弟姐妹都被送到国外的贵族学校读书之时,宋楚楚却只能在国内念普通的大学,好在当时有一个青梅竹马一直陪在她身边,两人的感情一直很好,可是那青梅竹马只是宋家保姆的儿子,宋家绝不会同意两人在一起,所以宋楚楚也一直没有对家里人说过此事。 那时候陆振国也还没继承陆氏,他头上有两个哥哥,三人为了争夺陆氏的继承权想尽了办法,陆振国就是在那个时候上门向宋家提亲的,但当时他要的人是宋家的大小姐,也就是宋楚楚的堂姐。那可是宋家人的掌上明珠,宋家人自然不同意,最后商议的结果,是可以将宋楚楚嫁给他,陆振国当场就应下了,即便他从未见过宋楚楚,也不了解她究竟是怎样的人。 然后便是意料之中的结果——宋楚楚被迫与青梅竹马分手,嫁给了陆振国。 两人也是因为家族利益结合在一起,别说感情基础,结婚前彼此都不认识,但是一日夫妻百日恩,宋楚楚渐渐觉得嫁给陆振国这样一个铁血男儿也不错,虽然他不怎么笑,不怎么顾家,可既然嫁给了他,就安安心心当他的陆太太吧。 然而命运既是如此,十二年后,她竟然再次遇见了青梅竹马的少年,不,这时候已经不是少年,而是个男人了。 于是宋楚楚第一次反抗了家族,反抗了自己的丈夫,她要求离婚,除了带走女儿,她几乎是净身出户。 宋楚楚把陆芷昭带进那个家,从此,陆芷昭有了一个新爸爸,还多了一个六岁的妹妹,新爸爸叫李军,妹妹叫李阡陌。原来这个家里是有个女主人的,但是听说几年前病逝了。 第138章 脏死了 自从进入这个家后,一切都变了。 过去从不做家务的宋楚楚包揽了一切曾经是保姆才需要做的事情,但毕竟是头一次,她常常在做饭的时候弄伤自己,陆芷昭有时候想要帮忙,但是宋楚楚不肯,催促着让她去学习。 这个家并不富裕,全家只靠着李军一人的收入,陆芷昭不能再去以前的贵族小学了,她转学去了另一所普通的小学。因为陆芷昭的底子好,考试常常是第一,同学们都很嫉妒,不太喜欢跟她说话。她被孤立了,但是她又能做什么呢? 因为宋楚楚的态度,陆芷昭对李军和李阡陌也是小心翼翼,李军对她还算和善,但是李阡陌却对她很有敌意。 有很长一段时间,陆芷昭都躲着她,绝不跟她单独待在一处,因为李阡陌总是会无缘无故地大哭,宋楚楚和李军问她怎么回事,她又什么都不说,那么跟她在一起的陆芷昭总是会被怀疑欺负了妹妹。 陆芷昭很想说我没有,我什么都没做,但是谁信? 其实陆芷昭也能理解她,毕竟原先一直跟爸爸生活,忽然家里来了两个陌生人,要分走爸爸的爱,况且她比自己还有小,她什么都不懂,唯一能做的就是报復。 可是谁能来理解她? 妈妈为了讨好李军,对李阡陌格外的好,有什么好吃的先给她,她要什么就给什么,有时候陆芷昭甚至觉得她才是宋楚楚的亲生女儿。 有一天,陆芷昭忘记带钥匙了,放学回家后发现家里空无一人,她被关在了门外。周围的邻居都是些陌生人,平常看着她和妈妈的眼神也是怪怪的,于是她只能抱着书包坐在台阶上等他们回来。 已经过去一个小时了,他们去哪儿了呢? 李军是个工程师,常常需要熬夜画图纸,有时候也不会回家,但是妈妈是肯定在的呀,这时候妈妈肯定已经做好的晚饭,让陆芷昭去拿碗筷,招唿李阡陌过来吃饭。 天已经全黑了,他们去哪儿了? 陆芷昭忽然很害怕,他们会不会出事了?是不是遇上坏人了?他们不会死了吧?她要不要打电话报警? 不过是十一二岁的小姑娘,没有人能体会她那时的心情,而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在黑暗里抱紧自己,再抱紧自己。 就在陆芷昭等得快要睡着的时候,他们回来了,爸爸妈妈和妹妹回来了,陆芷昭听见他们上楼的声音。 李军把李阡陌扛在肩膀上,宋楚楚手上拿着给她买的小风车,笑着问她:「阡陌今天去游乐园玩得开不开心啊?」 「开心!」李阡陌开心地大笑着,「爸爸妈妈我下次还想去!」 「好!」李军说,「宝贝开心就好。」 当他们一家三口走到家门口的时候,才发现陆芷昭一个人呆呆地站在门外。 宋楚楚问她:「你这孩子怎么在门口站着,进去呀。」 陆芷昭愣愣地回答:「我……我忘记带钥匙了……」 「那快进去快进去,你还没吃饭吧,我去给你做饭。」宋楚楚打开门,让李军和李阡陌先进去。 陆芷昭走在最后,问她:「妈妈,你们吃过了吗?」 「吃了,我们吃完才回来的,你饿坏了吧,我马上就去给你做饭……」 陆芷昭愣愣地走回自己的房间,刻意忽视李阡陌得意的眼神,这一刻,她才明白,自己根本是这个家的外人。 不是没有想过回那个家,去找哥哥和爸爸,但是宋楚楚说,我跟陆振国已经离婚,法院把你判给了我,从现在起你就是我的孩子了,你的爸爸是李军,你没有哥哥,只有妹妹,就算你回去了陆振国也不会要你的,你回去了就会后悔的! 陆芷昭曾经问她:「为什么不要爸爸?爸爸做错什么了吗?」 宋楚楚红着眼睛说:「不是我不要他,是他不要我!他从一开始就不要我……他的眼里只有钱,只有权,还有自己的公司,他根本不关心我们的死活……」 那时候的陆芷昭根本不懂什么男欢女爱,虽然爸爸是冷漠了点,回家的次数是少了点,但是他会满足陆芷昭的一切要求。她也不明白为什么妈妈会坚持要带她离开,还说这样是对她好。 陆芷昭又问他:「可是你要走为什么也要把我带走?为什么要把你的快乐加在我的痛苦上?」 宋楚楚只说:「你以后会明白的,我这是为了你好,在那个家待下去,你迟早会跟我一样……」 后来陆芷昭想,如果能够在那个家一直待下去,就算受点委屈,说不定真的能够平平凡凡幸福地过完一生,但是命运如此,环环相扣,这是个解不开的死结。 陆芷昭第一次抽菸是在初中。 由于她的长相和成绩,从初中一入学,她就成为了校花,成为了全校男生追捧女生嫉恨的对象。 陆芷昭初二的时候,初三有个小混混追求她,经常在她回家的路上堵她,陆芷昭每次得都绕着路走。 有一次,又被他堵上了,堵在了一个没人的小巷子里。 小混混一头杀马特,衣冠不整,手上还拿着根烟,非要陆芷昭答应做他女朋友。 陆芷昭当然不答应,但是看着他手上的烟,她忽然不受控制地说:「能不能给我吸一口?」 她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却知道大人都喜欢抽,似乎抽了就能忘掉一切。 小混混觉得有趣,能把一个天仙似的女神带坏是一件多么有意思的事情,当她从纯白的世界走进骯脏的黑夜,把她带进这里的他,就是她的一切。 陆芷昭用纤细食指和中指夹着那根烟,看上去颇有几分诱人的堕落,然后她吸了第一口,很呛,她咳嗽了很久,但是习惯了之后,她就发现,确实还不错。 该怎么形容那种感觉?有点晕眩,却又有点满足…… 陆芷昭忽然想到一首苏轼的杨花词,有种类似感觉: 似花还似非花,也无人惜从教坠。抛家傍路,思量却是,无情有思。萦损柔肠,困酣娇眼,欲开还闭。梦随风万里,寻郎去处,又还被莺唿起。不恨此花飞尽,恨西园、落红难缀。晓来雨过,遗踪何在,一池萍碎。春色三分,二分尘土,一分流水。细看来,不是杨花,点点是离人泪。 陆芷昭傻傻地笑起来,笑出了眼泪。 小混混问她笑什么,陆芷昭吸完最后一口烟,扔在地上踩灭,对他说:「我可以做你女朋友,但是你不能跟别人说,我们每个星期在这里见一次,你得带烟来给我抽。」 女神都答应做他女朋友了,小混混还能有什么不满意,一百个愿意。 但是后来陆芷昭就知道了,宁愿相信这世上有鬼,也别相信男人那种嘴。 一学期不到,全校都知道陆芷昭学坏了,交男朋友不说,还学会了抽菸,学校又是谈话又是找家长,甚至有学生偷偷嘲笑陆芷昭:「要找至少也要找慕容随风那样的校草谈恋爱啊,找个丑八怪小混混算什么?」 于是莫名其妙的,高中部的慕容随风莫名躺了枪,流言愈演愈烈,最后竟然演变为陆芷昭追求慕容随风不成,自暴自弃与小混混交往了。 李军知道的这件事后,跟陆芷昭语重心长地谈了心,陆芷昭一直是个听话的好孩子,学抽菸也不过是一时兴趣罢了,被爸妈和学校轮番教育过后,陆芷昭决定「洗心革面」,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然而这样的念头却被李阡陌一句话打得烟消云散。 那天早上,陆芷昭正在厕所刷牙洗脸,期间不小心碰到了李阡陌的毛巾,恰好走进来的李阡陌见此,当着陆芷昭的面,将自己的毛巾丢进了垃圾桶里,低声说了句:「脏死了,噁心!」 当时陆芷昭伪装了两年的温顺瞬间消失殆尽,她一把拉过李阡陌的手臂扬手就是一巴掌,李阡陌虽然比陆芷昭小三岁,在上六年级,但各自却要比陆芷昭高半个头,她愣了一瞬间,恶狠狠地骂了一句「婊 子」,然后同陆芷昭扭打在一处。 陆芷昭从来没有这么痛快过,即使脸上身上满是伤痕,即使她被爸妈狠狠训斥了一顿而李阡陌却被爸妈抱在怀里百般安慰,她也觉得无比畅快,她才不要做什么乖乖女!她也再不要做什么好学生! 从那天起,陆芷昭的成绩一落千丈,她再不看书,再不学习,整理里同小混混厮混在一起,抽菸喝酒化妆什么都会了,任由父母和老师怎么软硬兼施地教育也没用,就这么一直到了初三。 但是某一天,与陆芷昭完全不相识的慕容随风忽然在放学的时候拦住她,劝她不要跟那种人在一起,并且还说自愿帮她补习功课。 一身白色衬衣的慕容随风简直就是所有女生眼中的白马王子,他那样的纯洁耀眼,让陆芷昭自惭形秽,她觉得他像极了她的哥哥陆若良,但是啊,正是这种天真善良什么都不懂的小男生,才让人有种忍不住想要玷污他的冲动。 于是,陆芷昭二话不说,勾住他的脖子踮起脚,兇狠地吻上了慕容随风的粉色嘴唇。 第139章 因为我喜欢你 这是陆芷昭的初吻,她猜也是慕容随风的初吻。 她是故意的,并不是出自喜欢,甚至可以说是调戏。 因为他让她想起过去的自己,剎那间让她自卑不已,而她厌恶极了这种自卑,还有那心底隐隐的羡慕。 慕容随风整个人僵在了原地,他知道这样做是不对的,但又不知道为什么心底有种莫名的开心。 自从去年的流言蜚语开始,慕容随风就开始默默地关注陆芷昭,而此前的慕容随风可谓是无欲无求,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好学生,当初陆芷昭刚升上初中部,全校沸腾的时候他还没有在意,但就在流言四起,他苦恼万分偷偷去初中部看了一眼那所谓的「校花」之时,心底的某一处忽然被触动了。 陆芷昭从小就生得好看,粉雕玉琢的嫩娃娃,堕落以后常常吐着深色的口红躲在学校某处角落里抽菸,又是另一种诱人的风 情,介于女孩和女人之间的诱 惑,慕容随风不知道怎么就陷进去了,还一陷就出不来。 陆芷昭这一亲是没什么,但是整个学习却炸了,当时放学人多为患,陆芷昭吻上慕容随风的时候,好多小姑娘当初就哭了起来。陆芷昭所谓的「男朋友」也羞愤不已,他跟陆芷昭在一起一年,陆芷昭都不让他碰她一根手指头,除此之外,更有大把暗恋慕容随风的女生伤心不已,陆芷昭一下子成了全校的公敌。 两天后就有人找上了陆芷昭,那是高一的女魔头,比慕容随风小一届,听说也是暗恋了三四年了,她找了几个姐妹把陆芷昭堵在偏僻的小巷子里,说要教训陆芷昭。 「陆芷昭你要不要脸?竟然敢抢我们大姐的男人?」 陆芷昭那时候性格硬了很多,也不害怕,反而挑衅地说:「你的男人?谁说的?他承认了?你拉过他的手了?亲过他的嘴了?」 「臭婊子你说什么!」女魔头怒了,狠狠把陆芷昭推到在地,「今天不好好教训教训你你还真以为自己有几斤几两?」 陆芷昭坐在地上,感觉手心被地上的石子划破,但她还是硬着头皮说:「吊不到男人反而来怪我?你才是孬种!」 那么多人对峙她一个人,她没有胜算,她也知道只要说几句软话便也没什么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想这么说,就是想这么做,这种近似自虐的疯狂行为给她带来了莫名的快 感。 「姐妹们给我上!扒了她的衣服,把她丢给野男人!」 于是那群女人们就发了疯得上去扒陆芷昭的校服,那时候不过五六月份,陆芷昭就穿了一件单衣,校服很快就被她们撕坏了,陆芷昭不停反抗,用指甲抓她们的脸,扯她们的头髮,但是她们那么多人,一人给她一脚她就疼的不行。 她才不会输!好啊,要死一起死! 陆芷昭忽然瞥见了不远处的一块砖头,她如一头小兽一般发狠地扑过去,捡起那块砖头就朝身后的人砸去…… 「啊!」 「救命啊!」 「死人啦!」 她根本意识不到自己在做什么,只是机械得挥舞自己的手,只要有人靠近她,她就狠狠得砸过去,耳边都是尖叫声,但是她什么也听不见。 忽然有人握住了她的手腕,把她抱进怀里,不停地安慰她:「好了没事,不要怕,别怕……」 他的声音好像有魔力一般,陆芷昭渐渐冷静了下来,恐惧勐地袭来,她抽搐着嘶声大哭起来…… 后来的事情陆芷昭就记不太清楚了,好像梦游一般,再清醒过来的时候,她躺在奢华的丝绸大床上,有一瞬间她还以为自己回到了陆家,直到她看见了坐在床边的陌生男人。 「你醒了?」他问,声音低沉性感,语气温柔无比,好像她是个易碎的娃娃。 陆芷昭从来没见过长得如此好看的男人,她发誓,比她见过的电视上最帅的男明星都要帅,更重要的是他的气质,神秘又带着点忧郁的气质,那深邃的眼神一刻也不挪开地望着她,好像她是他最重要的人一般。 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是陆芷昭莫名地不怕她,她想从床上爬起身,但是身上散架了一般疼痛,男人说了句「小心」,然后扶着她重新躺回床上。 「你是谁?」陆芷昭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打量着男人。 「我叫未晏,未来的未,日安晏。」未晏说。 「我不认识你,你为什么救我?」陆芷昭问,「难道你是我爸爸的朋友?」 未晏思索了片刻后说:「其实我是……你妈妈家里的朋友,这几天你就在我这里养伤吧,你家里和学校那边我会安排。」 「谢谢叔叔。」陆芷昭说。 未晏脚下一个踉跄,纠正她:「直接叫我名字的就好。」 第二天,陆芷昭所在学校的校长便接到上头的命令,将这件女学生大叫斗殴的事情压了下去,没走漏半点风声,而宋楚楚也接到了所谓「学校」的电话,说是将陆芷昭和其他一些孩子送出省进修去了,要一个月才能回来,宋楚楚也正为陆芷昭的学习发愁不已,于是便相信了。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此时的陆芷昭根本不想回家,也不想再回到学校,对于她来说,这里简直就是躲避一切灾祸和烦恼的世外桃源。 未晏住在一栋别墅里,从管家到修理草坪的园丁都是男人,陆芷昭似乎是这个家里唯一的女人,准确来说是女孩儿,因为今年她只有十三岁。 陆芷昭第一眼看见未晏就觉得这个男人很特别,和她之前见过的所有男人都不一样,他看上去很冷漠,但是眼神却又异样的温柔,虽然他像陆振国那样对她有求必应,但是他做的更仔细,比如说她想吃肯德基的汉堡,十分钟后未晏拿着汉堡送到她面前,陆芷昭打开一看,发现汉堡里面的生菜被剔除了,这绝不可能是肯德基漏放了,她抬头看着眼前的男人:「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吃生菜?」 「你妈妈说的。」男人微微笑起来,陆芷昭看得呆住了。 陆芷昭也曾经觉得奇怪,未晏为什么那么了解她,但一想他一句「你妈妈的朋友」便彻底打消了她年幼的疑虑。 这个男人,真的拥有她欣赏的一切品质,她不想回到那个冰冷的「家」,不想回到那个人人用异样眼光打量她的学校,她想一直和这个男人在一起,在他的身边,她觉得无比安全。 他给她买漂亮的衣服,好吃的蛋糕,陪她读小说,一起看电影。陆芷昭常常笑得打滚跌进他的怀里,这时未晏就会小心地扶着她,像给小猫顺毛一般抚摸着她的头髮,眼里带着温柔的笑意。 陆芷昭觉得自己好幸福啊,在过去的十三年里,她从来没有这么幸福过。 但是这幸福的期限只有一个月,一个月后,她的伤好得差不多的时候就必须离开这里了,她很清楚这一点,于是她一个月后,她开始装病,将这个期限从两个月,三个月,一直拖到了半年。 十三岁的女孩儿知道什么是爱情么? 陆芷昭觉得自己知道,但是未晏却觉得她不知道。 在十二月初,城市了下起了第一场大雪的时候,未晏郑重地对陆芷昭说:「昭昭,你该回去了。」 陆芷昭哀求地望着他:「能不能……等到雪停了再走?」 那样可爱的一个小姑娘,个子不过才到他的腰部,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满是不舍,未晏连一秒都抵不过,他无奈地摸了摸她的发顶,说:「好。」 然而这不过也是陆芷昭的缓兵之计,她根本就不想回去,等到第二天大雪停歇,未晏拿着她的小行李箱站在她床边的时候,陆芷昭无论如何也不肯起来,只把自己埋在被子里,像个乌龟一样蜷缩在自己的壳里。 未晏嘆气说:「这怎么能行呢?你在我这里躲得了一时,也躲不了一世,外面的事情终究要你自己来解决。」 陆芷昭一边在被子里偷偷的抹眼泪,一边心想,这个男人说话文绉绉的味道也让她爱死了。 「我才不是因为不想回家才留在这里的!」她说。 「哦?那是为什么?」他问。 陆芷昭鼓起勇气,躲在被子里大吼道:「那是因为我喜欢你啊!」 …… 空气忽然安静下来,陆芷昭等了好半晌都没能等到未晏的回应,她几乎要以为未晏离开了,于是悄悄地从被子探出半个脑袋,余光扫见床边的人没走,立刻又把脑袋缩回去,心灰意冷地问:「你是不是生气了?」 谁知外头的人却说:「没有,我只是高兴,昭昭喜欢我,我也喜欢昭昭,但是你家里……」 陆芷昭知道这个男人根本没有明白她的意思,于是她气得甩开被子,沖未晏大吼道:「不是那种喜欢!我说的『喜欢』,是要做你女朋友的那种喜欢!」说完,陆芷昭又觉得羞耻无比,但是又逞强地不认输,涨红了小脸直勾勾得瞪着未晏,看见他的神色从吃惊变成复杂,最后归于平静。 第140章 我们恩断义绝 未晏问她:「你不是有男朋友了?」 陆芷昭扬起下巴,傲娇地回答:「啊,那种男人,玩玩而已,但是我对你可是真心的!」 未晏失笑,揉了揉她的脑袋:「小傻瓜,你还小……」 陆芷昭一把握住他的大手,倔强地解释:「我不小了!过了年我就十四岁了!我真的很喜欢你!我从来没有这样喜欢过一个男人!」 未晏看着陆芷昭认真的小脸,神色忽然变得无比忧伤,那种让见者都觉得窒息的忧伤,他说:「可是我也有女朋友了……」 剎那间,陆芷昭的心冷了大半,泪水止也只不住地流,她背过身去,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脆弱,不知是对他说话,还是自言自语:「不会的……你肯定是骗我的,这半年来,我从来没有看到过其他的女人……你觉得我年纪小,但是我会长大的!我现在已经什么都懂了……你怎么就不相信我呢?」 未晏嘆了一口气,看样子今日是没法送她走了。 安慰了一番陆芷昭后,未晏便离开了,然而他没想到的是,深夜,他在沐浴之时,浴室的人忽然被人推开,进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穿着一身白色睡裙的陆芷昭。 陆芷昭为了向他证明自己已经是个大人,一次又一次地在深夜「突袭」未晏。 在睡梦中忽然触到身旁一个绵软的身体时,未晏瞬间被吓醒,睁眼一看,陆芷昭的睡衣褪下大半,女孩子刚刚开始发育的身体就这样全部暴露在他的面前。 陆芷昭一脸视死如归地扑倒他,骑在他的腰上狠狠地吻上他的嘴唇,像个濒死的小兽一般兇狠,未晏甚至尝到了嘴里的血腥味,这小东西竟然咬破了他的嘴唇! 恍惚中,未晏想起几千年前,某人嘲笑他的吻技全无,对比起现在,他竟有些忍俊不禁,但是很快他的身体就起了反应,他不得不有点粗暴地推开陆芷昭。他承认,即便过了这久,他依然对她没有半点的抵抗能力,但是他转念一想,倘若今日是别人救下了她,她会不会也会对旁人这样献上自己稚嫩的身体?这么一想,未晏便觉得莫名的烦躁。 「你知不知道自己做什么?一个女孩子怎么可以这样没有羞耻心?你妈妈是怎么教你的?」未晏背对着陆芷昭,看不见她伸出小小的手,在试图触及到他的瞬间,被他这句话刺地一颤,又缓缓地放回身边,紧紧地握住。 「是啊……我就是这么没教养!我就是个不要脸的婊子!这样说你满意了么?」说完,陆芷昭再不看未晏一眼,跑回自己的房间,一个人躲在黑暗里默默地流泪。 陆芷昭竟然这样说自己,未晏也是心疼到不行,但是他知道自己不能再这样放纵下去了,她和他在一起是不会有幸福的,与其长痛彻骨,不如狠心一点,让自己和她都断了这个念头。 第二天,陆芷昭刚起床,看着镜子里红肿的眼镜,嘆了一口气,走下大厅去吃早饭,一眼望见了楼下餐桌上坐着的两个人,一个是未晏,另一个是……一个陌生的女人。 她长得并不好看,但是气质卓越优雅,她烫着一头金色的捲髮,笑着给未晏夹了一个小笼包。 从那时起,陆芷昭厌恶极了捲髮,每每看见都忍不住反胃想吐,直到近年才好一些。 未晏没有拒绝,反倒也顺手给她夹了一个,还给了她一个无比温柔的微笑…… 不行!这个笑容,这个眼神,只能属于她陆芷昭! 陆芷昭匆匆奔下楼梯,一把将桌子上丰盛的早餐全部扫落在地。 女人惊呆了,未晏也皱眉训斥道:「昭昭!你越来越不像话了!」 陆芷昭强忍着委屈的泪水,指着女人的鼻子问未晏:「她是谁?!」 「她叫秦素,我的女朋友,之前跟你说过的,不过从今天开始,她便是我的未婚妻了。」未晏说得风轻云淡。 陆芷昭不可置信地望着他,又望向那个女人,她正微微吃惊地打量着陆芷昭,她个子高挑,长相併不让人惊艷,但却极有气质,上身是宽大黑色的毛衣,下面搭配紧身的驼色呢绒半身裙,衬得一双腿格外纤细。 她并没有因为陆芷昭粗鲁的举动而生气,只是从椅子上站起来,蹲下 身捡起那些打碎的瓷碟和掉落的食物,时不时将散落的捲髮别到耳后,不经意间风情万种。 「这些事交给管家来做就好了。」未晏扫了她一眼。 她却笑着说:「没事,反正这些事总归要有人来做。」做完这一切后,她竟然还好脾气地询问陆芷昭,「你早饭想吃什么?总归我们也还没吃,我让管家再给你多做一份?」她说这话的语气俨然像极了这个家的女主人。 去除陆芷昭的嫉妒和愤恨,秦素气质绝佳,肚量也绝佳,在她的面前,陆芷昭就像个跳樑小丑,再也忍受不了这种屈辱,陆芷昭外套也没穿就奔出了别墅。 未晏急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要去哪儿?」 陆芷昭没有理会,她现在最不想见的人就是他了。 她跑啊跑,跑啊跑,朝着视线里最高的地方跑去,那似乎是一栋商场,陆芷昭推开行人,跌跌撞撞地坐上电梯,朝顶层的天台跑去——没错,她决定自杀。 此时的陆芷昭已经没有活下去的动力了,家里是让人难以深受的孤穴,学校是令人窒息的监狱,而未晏的身边,那个她曾以为的「避风港」,也不过是属于别人的幸福,那么她只有一个地方可以去了,那便是死亡,只有在这绝对的黑暗和寂静中,她才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地方。 未晏赶在陆芷昭跳楼在之前拦下了她,因为这栋商场就是他名下的。 陆芷昭像个绝望地小兽一般在未晏怀中嘶吼、挣扎:「你既然根本不喜欢我,为什么还要救我?我跟你没关系!你放开我!」 然而无论她怎么哭喊,未晏都始终不为所动,只是在她哭累了之后说:「既然你这么恨我,为什么不报復我?更好地活给我看看啊!」 不知道是因为未晏这句话,还是因为陆芷昭已经冷静下来,她不再哭喊,也不往天台下跳了,她用手背擦了擦眼泪,推开未晏的手,一双空洞毫无生气的双眼注视着未晏:「你放心吧,我不会报復你的,也不会报復你的未婚妻,感谢你救了我,这段时间我在贵府吃穿用度的钱会全部还给你,从现在开始,我们恩断义绝!」 说完,她又自嘲地笑了笑:「啊……其实对于你来说,根本没有什么『恩』和『义』吧?不过是受人之託,难以推辞罢了,是我不懂事,这段时间给你添麻烦了,我立刻回去收拾东西,不会再让你为难了,再见。」 直到陆芷昭离开了好久好久,未晏都没有动,一直保持着半跪的姿态,冬日冰冷的寒风中,没有人看见他无声的眼泪。 彻底绝望之后,陆芷昭反倒变得格外清醒,也便是大人口中的「长大」吧,在这一瞬间,她霍然明晰了自己活下去的目的——她要成为一个优秀的女人,比秦素优秀千倍百倍,让未晏后悔当初的决定。 这就是一个十三岁女孩儿的爱情,或许在旁人的眼中看起来无比可笑,但是谁也不知道,这段笨拙的单恋回忆曾多少次让陆芷昭在濒临放弃的时候重新爬起来,继续面对这惨澹的人生。 陆芷昭收拾好东西后并没有直接回家,她拒绝了管家开车送她回家的提议,而是从管家初借了些钱,坐长途汽车穿越了大半个省市回到了陆家。 因为没有钥匙,陆芷昭进不去家门,只能在大门外面等着陆若良回来,陆振国常年不在家,所以他是指望不上的。 当陆若良拉着狐朋狗友半夜一身酒气摇摇晃晃地走到家门口,看见了坐在墙角的陆芷昭时,他顿时吓得摔碎了手中的酒瓶。 同伴们也看见了陆芷昭,她和陆若良长得一模一样,一眼便能看出身份,大家起闹道:「若良,这就是你妹妹呀,长得真好看!给介绍介绍呗!」有人甚至上前想要拉住陆芷昭。 「滚!」陆芷昭一把打开那人的手,疯狂地大吼,「滚!不许碰她!给我滚!你们都给我滚!」 同伴骂骂咧咧地跑开了,只剩下两个孩子孤独地站在彼此对面,他们静静地望着彼此,谁也没有说话,时间像是在这一刻凝固,连夜色也变得僵硬。 最终,陆芷昭忍不住,一把上前抱住陆若良,陆若良也伸手紧紧地回保住妹妹,在这个残忍又黑暗的世界里,他们是彼此唯一的另一半。 过了刚才的激动,陆芷昭从陆若良怀里离开,抬头看着比她高了许多的陆若良,啜泣道:「哥哥,你的公鸭嗓真难听……」 「臭丫头!」陆若良破涕为笑,期间还很丢人地冒了个鼻涕泡,「都这么大了胸还这么小!」 「滚!」 第141章 脚踏两条船 陆芷昭深知若是自己一直住在李家,是绝对不会出人头地的,无论是李军还是宋楚楚,他们的心思都在李阡陌一个人身上,只有回到陆家,才能给她最好的条件,请最好的老师。 陆振国听说陆芷昭回来后也没做何反应,既没有赶她走,也没有十分煽情地来一场父女重逢的戏码,只是把她叫道自己的书房,淡淡地告诉她:「想清楚了,你决定留在这个家,就得乖乖听我的话。」 「我知道。」陆芷昭笑得无比乖巧,「我什么都听爸爸的,只要爸爸别赶我走。」 第二天,陆芷昭就接到了宋楚楚的电话。 「陆芷昭你给我回来!」宋楚楚的语气很是气急败坏。 「回来做什么?看你们一家相亲相爱么?」相比之下,陆芷昭就非常淡然,甚至可以说是冷漠。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宋楚楚嚷道,「你自己摸着良心说,妈妈对你不好么?李叔叔对你不好么?你那么欺负妹妹你李叔叔都没说什么!」 心头涌起一阵委屈,陆芷昭本来想告诉她,照顾她的吃穿用度,给她足够的零花钱并不代表「好」,她想要的根本不是这些,她只想要父母的关爱,而李阡陌明明拥有这些,却还要敌视她,对她恶语相向,除了之前打的那一架,她从来没有欺负过李阡陌,更何况上次打架她比李阡陌伤得更重,只因为李阡陌哭得更大声,更悽惨,李军和宋楚楚便认为是她欺负李阡陌。 但是现在,她什么也不想说。 如果懂,不用说也会懂,如果不懂,怎么解释都不会懂。 「你觉得好,你自己留下来就好了,那是你的家,不是我的。」陆芷昭说完便挂了电话,在通话结束之前,她听见宋楚楚大吼道:「你会后悔的!」 陆芷昭勐地从床上惊醒,阳光穿过厚厚的窗帘坚持不懈地刺进来,墙上的挂钟显示现在已经是中午十点。 那件事情后,她就再没有去学校了,经陆振国同意后,陆芷昭就在家里学习,十个家庭教师全天教学,不仅学书本上的知识,还有形体课钢琴课等,全方位锻鍊自己,她不仅要把这两年拉下的功课全部学完,还要让自己在最短的时间内,蜕变成一个完美的女人。 于是两年后,陆芷昭考上h大的少年班,一切重回正轨。 陆芷昭慢慢爬起来,穿上衣服,走进厕所,被镜子里苍白的自己吓了一跳。她捏了捏自己的脸颊,让脸色看上去红润一些。 人生这条路,有太多的岔口,四面八方都是路;人生这条路,并没有岔口,只有从生到死这一条路。这条路上遇见了许多人,许多事,还有遇不到的许多人,许多事,这一切都是早已註定的,根本没必要后悔。 等陆芷昭不慌不忙地下楼吃饭时,王妈已经做好了饭菜等着她了。 「小姐,请用餐。」王妈亲切地为陆芷昭递上碗筷。 陆芷昭对她笑了笑,总觉得王妈近日热情过头了? 忽然,手机铃声欢快地想了起来,是苏晓梦。 「快看报纸快看报纸!立刻马上!」 陆芷昭正咀嚼着面包,含煳不清地问:「什么报纸啊?你一大清早发什么疯?」 苏晓梦快被气死了:「我发疯?是你发疯了吧,你和慕容幽会的照片上了头版头条了!」 陆芷昭愣住:「我什么时候跟慕容幽会了?」她记得最近一次见慕容也是订婚之前的事了。 「是啊,我在大街上随便买一张报纸,娱乐版头条都是你!哎呀没有报纸你随便上网看看不就什么都知道了?快去快去!」苏晓梦急得不行。 陆芷昭挂了电话,用手机百度了自己的名字,很快就出现了一长串的连结,最热门的那条就是她的「出轨门」,打开之后就是所谓的她跟男人秘密幽会的照片,其实不过是陆芷昭在和慕容随风一起吃饭,只是角度原因,有一张特别像两人在接吻。 陆芷昭无奈地揉了揉头髮,转眼扫了扫王妈,见她正可疑地将一堆报纸超沙发地角落里收拾,她忽然想起来家里确实有订阅早报的习惯,看来王妈是看了那些报纸,等等,这么说……唐卓应该也看见了那些新闻了,想想不久之前她还告诫唐卓不要闹出什么花边新闻上报纸,如今却是她自己上了头条,这脸打得还真是疼啊。 大概是因为之前订婚的事宣传太多,以至于她偷偷被狗仔盯上了。但是说来也奇怪,这狗仔既然已经拿到了照片,不立刻上报纸,偏偏要等他们订婚宴的第二天上报,这是有意要让他们难堪,说不定是商业对手,故意藉此来影响唐氏和陆氏的股票也说不定。 必须得做点什么,但又不能刻意发表声明,这样只会越抹越黑。 正当陆芷昭百般纠结之时,忽然家里的电话又响了,王妈匆匆赶去接起电话,起先语气还好好的,说不到两句就僵硬了起来,陆芷昭一猜就知道是谁的。 果然,王妈回头对陆芷昭说:「小姐,老爷的电话……」 陆芷昭做了个深唿吸,走过去接起电话:「餵。」 陆振国冰冷的声音从电话那端传来:「你应该看过新闻了吧,你知不知陆氏的股票因为你这条新闻跌了多少?」 陆芷昭只能认错:「是我不好,但是爸爸,我和那个男人是清白的,我们……」 「我不管你们之间究竟什么关系,我只说一次:安安心心准备嫁人,别给我和你夫家添乱。」说完,陆振国不等陆芷昭有所回应便挂掉了电话。 「f*ck!」陆芷昭忍不住骂了句脏话。 王妈在她身后小心翼翼地说:「小姐,我也看了报纸了,都是胡说八道,你也别往心里去,老爷他也是担心你……」 「担心?」陆芷昭翻了个白眼,「他只担心自己的股票!」 唐卓早上上班的时候,就感觉到公司里瀰漫着一种异样的气氛,大家对他都分外殷勤,他问助理lee发生了什么事,从来只关注股票走向和汇率基金的冷面lee怎么会知道。总归不会是什么跟公司有关的大事,唐卓也就没在意。 最后,他还是从陆芷昭那里知道这件事的。 唐卓开完晨会准备回办公室,秘书告诉他夫人来了,就在办公室等他。 唐卓刚听到这个称唿的时候还想了半天,然后反应过来这个「夫人」应该就是他的未婚妻陆芷昭了。 「找我有什么事吗?」唐卓把文件扔在茶几上,然后坐在陆芷昭对面。 秘书体贴地为他们关上门,等待着一场暴风雨。 陆芷昭从包里掏出一份娱乐报纸丢在他面前:「你应该已经知道这个了吧?」 「脚踏两条船——金童玉女的神话一夜破灭!」 唐卓被标题逗乐了,他看着照片里的两个人,女人照出了全脸,是陆芷昭无疑,男人虽只照出了小半张侧脸,但绝对不是唐卓。他调侃道:「之前你是怎么跟我说的?要我管好我的小情人,不让她们来找你的麻烦,不能在你面前显摆,报纸上也不能出现我们的亲昵照……」 陆芷昭默默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走过去坐到他身边,搂住他的腰撒娇:「老公~你不要被那些外人给骗了,我真的没有脚踏两条船,我发誓!」 唐卓被那声「老公」刺激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想伸手推开她,但是握住她娇小的肩膀后又捨不得松手了,就把她往怀里又按了按:「我不信,你有什么证据?」 当唐卓搂着陆芷昭出来的时候,门外所有的秘书助理都惊呆了——完全没有他们想像的狂风暴雨,这两人腻在一起如胶似漆,根本没有因为陆芷昭的「出轨门」而受到任何影响! 唐卓亲了亲她的额头:「晚上跟我参加晚会?」 陆芷昭用纤细的食指滑过他的下巴:「好的呀,你开车来接我呗。」 等陆芷昭走了好久,众人还不可置信地盯着她离去的方向。 唐卓清了清嗓子:「都愣着做什么?干活!」 于是今晚,唐卓带着未婚妻高调出席了本市的慈善晚会,给本市的孤儿院和贫困学校捐了一个亿。 两人在整个晚会都表现得亲密无间,有不识相的记者询问唐卓关于陆芷昭「脚踏两条船」的看法,唐卓只是与陆芷昭相视一笑,说:「没有的事,那是芷昭和她哥哥一起去吃饭,接吻只是角度问题,如大家所见,我们感情很好。」 虽然同来的还有很多其他商业界大咖,捐得比两人更多的也大有人在,但是全场的摄影机照相机几乎都围着唐卓和陆芷昭,好像他们才是今晚的主角。 第二天,陆芷昭再次来到唐氏公司,一路上跟上上下下老老小小的员工都打了招唿,然后到了唐卓办公室,把一张娱乐报扔在他面前:「你看,这就是证据啊。」 看着陆芷昭俏皮的模样,唐卓邪魅一笑,熟练地拉过陆芷昭,让他坐在自己的大腿上,低头就要吻上去,陆芷昭却用一根食指轻轻巧巧地挡住,皮笑肉不笑地问:「唐大总裁,你把我当做谁了?」 第142章 慕容医生的秘密 慕容随风手上拿着报纸,看着陆芷昭和一群贫困儿童的合照,唐卓就站在她身边。照片上的她笑得十分开心——她的世界根本不需要他,没有他,她依然可以幸福地生活下去。 慕容随风收起报纸看向窗外,周围的景色越来越枯朽,越来越荒芜,车下的土路坑坑洼洼,颠簸不平,慕容随风知道,就快到了。 破旧的巴士把他扔在一片田野边,他掏出手机看了看,没有信号,现在是早上八点半。 他已经跟医院请了三天假,理由是回家探亲。 慕容随风顺着田埂慢慢地走着,这条路他小时候走了很多次,就算是闭着眼睛也可以走回去。 走了大概半个小时,路边上一块满是泥灰的木板上刻着三个字「慕容村」,不错,这里的人们大多数都姓慕容。「慕容」这个听上去万分贵气的姓氏搭配着如此落魄的小村庄,真是可笑。 再走片刻,便陆陆续续出现了一些破旧的土房子,里面已经没有人住了,偶尔有一两家住户也都是些留守的孤寡老人。 「峰峰?是峰峰不?」身后有人唤他的小名。慕容随风过去并不叫慕容随风,叫慕容峰,农村的父母哪里起的出好听的名字?慕容随风还是他上了大学以后自己改的。 慕容随风转身,看见一个老人穿着上个世纪最流行蓝布的衣裳,蹒跚着向他走来,慕容随风赶紧走上前扶住她:「张爷爷,是我,我回来看我爸。」 张爷爷边走边挥手:「你爸那个人啊……你也是晓得的,没什么大病,但是那个酒他戒不掉……」 慕容随风把张爷爷送回家,然后跨过几条水沟,走近一个倾斜得快要倒塌的房子。 「爸?」慕容随风推开门。 屋子里寂静一片,没有人应,但是慕容随风知道,他在镇上喝了一夜的酒,这个时候肯定在家。 「爸?」 忽然里屋传来一阵窸窣,慕容随风刚走进去,一个啤酒瓶就这么沖他的脑门砸了过来。 慕容随风下意识用手一挡,玻璃片咔嚓一声碎在他脚边。 「爸!」 慕容随风冷下脸,看着一个衣服破烂骯脏,浑身散发着酒臭的老子头慢慢从床边爬起来,手里握着一个空啤酒瓶,踉踉跄跄朝他挥过来,嘴里还振振有词:「你回来干什么?你个臭小子,一天到晚就知道在外面疯,钱呢?你赚的钱呢?」 慕容随风一把抓住他的手腕,顺势把他按倒在床上。 慕容五嘶吼着用脚踹他:「你他妈胆子肥了!敢动你老子是不是?啊?在外面没挣到几个钱胆子却肥了是不是?」 慕容随风被踢中肚子,他闷 哼一声,手上动作没停,伸手拿过搭在床头的裤袋把慕容五捆在了床头的木栓上,又随便找来一根麻绳袋子拴住他的两只脚。 慕容五终于动弹不得,但是嘴里依然骂骂咧咧。 慕容随风松了一口气坐到在床下,周围乱成一团,几天没洗的脏衣服,发黑的脏碗,还有慕容五喝空得酒瓶。有一瓶剩下一半的,慕容随风想也没想就拿起来往嘴里灌,这酒喝起来就跟水似的,看样子慕容五又被老闆骗了。 慕容五醉得迷煳,却还不忘要钱:「老子没钱买米了,快给老子钱……」 慕容随风从床尾的垫被底下摸出了一个黑色塑胶袋,那是他半个月前给慕容五寄过去的一千块钱,但是现在里面的钱所剩无几,只有些许零钱。 慕容五不仅酗酒,还好赌,前年差点把这栋破房子都给输出去。 慕容随风把塑胶袋塞回去:「没钱。」 慕容五又开始骂骂咧咧:「我他妈赚钱供你上大学,你也不知道多给老子点钱回报老子,麻痹老子当初就该让你在家种地……」 「我没给你钱?」慕容随风勐地站起来,「你说一句我没给你钱?我给你的钱都够买在城里市中心买套房子了!」 慕容五根本听不清慕容随风在说什么,只是一味地嘟囔:「让你娶个有钱的婆娘回来孝敬老子,你个没心没肺的兔崽子……」 慕容随风想起来小时候,那时候母亲也还在,慕容五喝完酒就开始发酒疯,见着母亲和他就是一顿勐打,母亲总是会把他抱在怀里,露出自己的后背给慕容五任意踢打。 小时候的慕容随风只会哭,等他长到十几岁的时候就学会了反抗,但力气仍然不如父亲,结果只是被打得更狠。 母亲的去世是一场意外。 那天本该是慕容随风这辈子最高兴的一天,h大医学院的通知书到手,母亲去集市买了鸡鱼,逢人便夸赞自己的儿子,但慕容五却愁眉不展,因为家里没有足够的钱供慕容随风上学,他也根本不想让慕容随风上大学,隔壁老张的儿子还不是,花了十多万上了四年大学,回来后还不是在镇子上给人打工?收入不过一个月两千。 晚上,慕容五喝了酒又开始发酒疯,边骂边用板凳狠砸慕容随风的脑袋,母亲想上前去拦,但是被慕容五一把推到在墙上,头正磕在了墙壁砖头的凸起上,人送到医院不及时,就这么没了。 慕容随风手里就握着啤酒瓶,他犹豫着要不要就这么朝他的天灵盖砸过去,只要这么一挥手,就能结束这一切,他就能摆脱这屈辱的过去,重获新生,只要这么一下…… 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画面,那是父亲佝偻着腰挨家挨户给他借钱上大学的背影。 慕容随风手里的啤酒瓶滑落在地,碎片划伤了他的手。 眼泪猝不及防地夺眶而出,慕容随风摘下眼镜用力抹了一把,泪水混着血水涂了他满脸。 昨天,苏晓梦来医院看病,遇上了他,问他既然喜欢陆芷昭为什么不去追她,她说:「陆芷昭嫁给你可能不会幸福,但是嫁给唐卓,一定不会幸福,因为你爱他,而唐卓只是另一个陆振国。」 可是慕容随风不敢。 陆芷昭渴望的是一个完整的家庭,一个能治癒她过去的人,能填补她生命缺失空白的人,可是慕容随风自己都不完整,他又怎么能够去填补其他人? 身世如此,慕容随风不能把陆芷昭从一个痛苦的漩涡拉入另一个,这样对她不公平。 而且如果陆芷昭真的是他命中注定的另一半,他们相识的这几年,足够让她走向他,而不是依然被「朋友」这样的称号困在原地动弹不得。 苏晓梦说错了,陆芷昭嫁给唐卓,可能会幸福,但是嫁给慕容随风,一定不会幸福。 「我明天会寄钱过来,你自己去镇上的邮局取一下。」 今天天气不错,陆芷昭又提着一盒蛋糕送到医院,但是慕容随风科室的小护士们告诉她慕容随风请假了。 「请假了?生病了吗?」陆芷昭问。 「他说是回家探亲,你就不要担心了。」小护士们自从知道陆芷昭不是谭医生女朋友之后,比以往更热情了。 陆芷昭想着这蛋糕拿都拿来了,就送给了这些小护士,但是蛋糕着实太小,不够这么多人分的,于是陆芷昭二话不说,拿起电话让理察派人送了十几种点心过来,算是把整个科室的医生护士都收买了。 时间还早,陆芷昭想了想,拨通苏晓梦的手机号。 陆芷昭走后,吃饱了蛋糕的小护士们终于有人想起来:「唉?刚才那个女人,是不是前几天上了我们市娱乐版头条的那个……」 「啊我知道我知道!就是那个……陆,陆什么芷昭?唐氏那个帅到炸裂的总裁的未婚妻,订婚第二天闹绯闻的那个……」立刻有人应和。 很快,有人翻找出那天的报纸,几分默默地打量了半晌,不约而同的抬头对视一眼:「所以这个绯闻的男主角……是我们的慕容医生?」 有人送了口气:「所以是绯闻啦,绯闻,慕容医生都澄清过他们没关系不是么?」 但是另一个上了年纪的护士很快插嘴说:「那女人什么态度先不说,你们真觉得慕容医生对她没感觉?我告诉你们一个秘密,那也是我偷偷看见了,你们知道那女人每次给慕容医生送的是哪家店的蛋糕么?」 一小护士看了一眼丢进拉进垃圾桶里的蛋糕盒:「little honey,还挺洋气的……」 上了年纪的护士继续神神秘秘地说:「我之前进办公室找一张化验单,慕容医生的抽屉忘锁了,我随手抽开一眼,你们知道怎么的?里面全是那家蛋糕店的logo,就是little honey的标牌,插在蛋糕上的那个,你们刚才吃的时候应该都看见了吧?」 「哎呀我知道那个抽屉!」又一个小护士惊唿道,「慕容医生可宝贝那个抽屉了!一直上着锁,谁也不给碰来着!我有一次还跟他开玩笑,立刻一定是放着他的存摺,留着娶陆小姐的,他没跟我解释,只是笑了笑,现在想起来……妈呀,我这是给人心头扎了一针啊!」 「都围着干什么呢!六号房的病人喊了多久了,一个人也不去?!」护士长在远处大吼,护士们顿时散开。 第143章 着迷 「你知道女人要想时时刻刻保持美丽,需要什么的滋润吗?」苏晓梦躺在美容院的软椅上,任由美容师往自己的脸上涂上各种各样的不明液体。 躺在她身边在陆芷昭仔细分析了苏晓梦的脑迴路,给了一个答案:「男人?」 「错!是钱!」苏晓梦舒服地呻吟了一声,「男人什么的都是屁,只有握在手里的钱才是最真实的!」 陆芷昭笑,回了她一句:「怪不得我天天都如此美丽。」 苏晓梦恨恨地咬牙:「是啊,像你这种咬着金勺子出生的富家小姐哪里会知道钱的重要性呢?」 「唉,听你这么一说,我觉得我们的友谊已经到了尽头,这次美容的钱你就自己出吧。」陆芷昭幽幽地扔给她这么一句。 「别啊!土豪!姐姐!夫人!女王!」苏晓梦嚎叫起来,就差没有跪下来抱陆芷昭大腿了。 美容师们都偷偷笑起来,陆芷昭心情也不错,就说:「看在你这么求我份上,我可以陪你逛街,让你在rinyon里面随便挑一件衣服,要是你伺候好我的话,说不定我心一软,还能再送你一瓶香奈儿的香水。」 苏晓梦听得心都快跳出来,她喃喃地说:「我要是想时时刻刻保持美丽,只需要你的滋润……」 「去你的。」 女人买衣服总是疯狂,更何况是一个不用自己付钱的女人。 苏晓梦看着手里上万元的大衣,腿都软了,她问陆芷昭:「你卡上钱带够了吗?有五位数吗?」 陆芷昭白了她一眼:「你竟然会觉得我卡上的金额有上限?再说我也没说是我来给你付钱啊。」 「啊?这也是你们金家的?」苏晓梦大惊,想想又觉得不对,「我记得你家不是做房地产的吗?怎么跟卖奢侈品的rinyon勾搭上了?」 「rinyon当然跟我家没关系,但是跟唐卓有关系,rinyon集团的小公子林枫是唐卓的朋友,上次油嘴滑舌地叫我嫂子来着,既然叫我一声嫂子,我就不能白受着对不对?」陆芷昭狡黠一笑。 苏晓梦松了一口气。 站在一边的服务员不失时机的凑过来:「小姐,这件衣服的款式和颜色都很衬您呢,您要不要过去试试?」 苏晓梦瞪了她一眼:「是我要买衣服,她只是过来陪我的!」 服务员惊讶地长大了嘴,看看一身名牌的陆芷昭,再看看一身地摊货的苏晓梦,只花了一秒钟的时间,她立刻转变了态度,笑眯眯地对苏晓梦说:「当然,我只是看您身边这位小姐没有选衣服,就想帮她挑选一件,小姐您手上的这件就很好啊,试衣间就在里面,进去试一试吧。」 苏晓梦一脸「我是大爷」的表情,被一群服务员前唿后应地送进了试衣间。 陆芷昭捂嘴偷笑。 苏晓梦是打定了主意要狠狠敲陆芷昭一笔,本着不买最好只买最贵的原则,她在商场里不停地转悠,试了一件又一件,等她终于选中一件的时候,天都黑了,要知道她们可是从中午就开始逛了。 两人精疲力尽地走出商店,陆芷昭已经已经饿得不行,招唿苏晓梦上车两人去吃一顿大餐,苏晓梦兴奋地冲进陆芷昭的车里,上车的时候还给了陈叔一个大大的拥抱,陈叔吓得不轻,愣在原地半天。 苏晓梦抱着那件够她半年工资的大衣兴奋不已,见陆芷昭还站着原地不知道看什么,就叫她:「快上车啊,你刚才不是说饿吗?」 「哦,来了。」陆芷昭一步三回头地上了车。 「你看什么呢?」 陆芷昭笑笑:「没什么。」 其实刚才,她看见远处一个女人正直勾勾地盯着她们,发现陆芷昭看见她后,立刻戴上墨镜离开了,那个扭腰的背景,很有些像唐卓那晚的女友,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好像是叫张瑶瑶。不过这里是奢侈品专卖店,能遇见张瑶瑶也很正常,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陆芷昭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咳咳咳……」苏晓梦忽然咳嗽了起来。 陆芷昭给她顺了顺后背:「怎么了?感冒了?」 苏晓梦嘆气:「不知道,都咳了一个多月了,老不好,我去医院看过了,医生开了一堆的药给我真是够了,本来钱就不够了,这年头连病都生不起了……」 晚上陆芷昭回到家,给陆振国的秘书周洛打了个电话。 「董事长正在开会,晚一些我会告诉他您来过电话。」周洛一板一眼地说。 「我不是找我爸,我就是找你,我想让你查一查最近火起来的女演员张瑶瑶的信息。」说完,陆芷昭觉得这话有些唐突,又解释道,「她是唐卓的前女友,所以……」 周洛想了想,陆芷昭和唐卓还没结婚,现在出现第三者不仅会影响到两人的婚姻,更会影响到两个公司的联合,于是他说:「可以,但是我必须把这件事情上报给董事长。」 「随便你。」陆芷昭说,「虽然我觉得他肯定不在乎。」 周洛的动作不是一般的快,不过一个小时候,一份文件就发送到了陆芷昭的邮箱里,上面明明白白写着——张瑶瑶,女,二十一岁,地址xxx,手机号xxx……还附带了一张照片,没经过ps的,陆芷昭想起那日她化着浓妆的脸,忍不住咋舌,ps果然是亚洲邪术之一。 第二天早上,陆芷昭不知道怎么很早就醒了,她收拾完了下楼去吃早饭,却看见陆振国坐在餐桌边,一边看报纸一边吃早餐。 陆振国昨晚竟然回来了?陆芷昭挺吃惊的,毕竟他已经有半年都没回过家了。 王妈看见她:「小姐你下来得正好,我去给你上早点,是你最爱吃的皮蛋瘦肉粥。」 「谢谢王妈。」陆芷昭笑着走到餐桌边,拉开凳子在陆振国对面一言不发地坐下。 「周洛说你让他查唐卓的女人?」 陆振国果然提起这件事,陆芷昭就知道他为这件事回来的。 「是啊,我不能连跟他结婚了,都不知道他身边睡着什么女人。」陆芷昭自嘲一笑。 「你们怎么小打小闹我都不管,只要别太过火,我不希望再看见你们任何一个上报。」陆振国放下手中的报纸,陆芷昭扫见那是金融时报,上面陆氏的股票渐渐回升。 他说完,扯掉腿上的餐布,拎起手边的公文包走出饭厅。 王妈端着粥上来:「唉,老爷不再多吃一些了?」 陆芷昭笑着接过那碗粥:「王妈你别管他。」 「总裁,总裁?」 会议上,唐卓第n次走神,满脑子都是陆芷昭那天坐在自己腿上,伸出修长纤细的手指抵住他的嘴唇,好看眉眼带着点戏嚯和嘲笑,那副如同女王一般高高在上的模样,迷人中带着危险,着实让人着迷。 他就像中毒了一般,虽然陆芷昭很明显对他十分排斥,但是他就是奇怪的忘不了她,以至于这几天日日夜夜都想着她,开会走神就不说了,晚上做春 梦,对象还是她,这就让唐卓心神不宁了,要说唐卓也是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人,他绝不承认自己要栽在陆芷昭身上,但转眼又一想,不过是个女人罢了,还是他的未婚妻,结婚后有的是机会好好调教。 「总裁?」秘书再次小声提醒,全会场的人都默默地看着唐卓。 竟然又走神了。唐卓在心里骂了句脏话,面上却不动声色地挥了挥手:「这些事情交给你们了,务必做到最好。」 其实他连手下们刚才说了什么都不知道。 在办公室拿着文件看了一个小时,只看进去三个字,唐卓最终敌不过内心的欲 望,拿起手机拨通了陆芷昭的电话。 接到唐卓电话的时候陆芷昭正在听bbc的新闻,作为一个翻译官,每天都不能懈怠,特别是语言这种东西,一天不接触就会变得生疏,而且明天开始她的长假就结束了——没错,她是专程为了订婚宴请了长假。 「餵。」 「心肝儿,晚上有空么?一起吃个饭怎么样?你喜欢吃法国菜还是日本料理?」唐卓的语气熟练地就像老夫老妻。 陆芷昭掉了一身鸡皮疙瘩:「可以,地点你订,订好了通知我就行。」正好可以讨论一下结婚的事宜,当初订婚宴就是唐卓自己办的,其他的不说,就甜点这一部分她就很不满意。 唐卓立刻说:「不用这么麻烦,我来接你,你在哪里?」 「我在家里。」陆芷昭说完补了一句,「你应该知道是哪儿吧,你上次来过。」 「当然知道,那你稍等片刻,我马上就来。」唐卓说完就挂了电话。 陆芷昭扫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现在不过三点半,唐卓这时候就下班了? 唐氏公司里,秘书们看着总裁一脸春风得意地翘了班,纷纷讨论总裁自从订婚了以后,整个人都不一样了,总裁夫人的魅力果然很大。 四点还没到,唐卓便将玛莎拉蒂停在了陆家别墅的门口。 陆芷昭依然是一身随性的休闲装,一头乌黑的长髮随意散落在背后,却被唐卓夸了一句beautiful。 第144章 我不觉得我们会有孩子 「吃什么?我都可以啊。」陆芷昭百无聊赖地用手机看新闻,回答起唐卓的话也满是敷衍。 唐卓皱眉扫了她一眼,忽然停下了车。 「怎么了?到地方了?」陆芷昭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又看了看车外,正准备随他一起下车,却听他说:「你别动。」于是陆芷昭乖乖不动了,看他下了车,关上门,一路行至她的面前,替她开了车门,还很绅士地伸出手要扶她。 陆芷昭没扶他的手,自己下了车,还一副见鬼的样子看着唐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吧,你干什么了?」 唐卓长嘆一口气:「我带你来买个钻戒怎么就这么难!」 「钻戒?」陆芷昭转身一看,果然,身边就是一家金碧辉煌的珠宝店,她立刻换做笑脸,挽住唐卓的手臂,笑道,「亲爱的,我刚才跟你开玩笑呢,走吧走吧。」 其实陆芷昭才不在乎什么钻戒不钻戒,她连这场婚事都不在乎,又怎么会在乎这些首饰,但是既然唐卓好心带她来挑选,说明了他对她这个名义上的未婚妻最基本的尊重,陆芷昭当然也不能不给面子。 珠宝店的店员一见两人入内,都十分热情的围上来,一听是要买结婚戒指的,还是要买最好的,顿时知道来了大客户,都兴奋不已,更别说这两人长得还都这么出色。 然而钻石长得都是一个模样,并没有什么好挑选的,再加上陆芷昭本身对钻石并没有兴趣,所以当唐卓选中的一枚戒指询问她意见时,她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 忽然,一名店长模样的高个男人拿着一个红色的精緻戒指盒,在他们面前打开,问道:「两位客人要不要考虑一下这种戒指?」 陆芷昭的眼神顿时亮了起来,比起千篇一律单调无比的钻戒,她更喜欢各种各样的宝石,其中,她最喜欢祖母绿。 眼前这个店长拿来的便是用祖母绿制成的戒指,看上去没有钻石的炫目,但却多了几分低调的神秘和奢华感。 陆芷昭不由自主地拿起来戴在无名指上试了试,大小竟然刚刚好,店员无不夸赞合适,她满是欣喜地转头看向唐卓,却发现唐卓一脸兴致缺缺,他说:「结婚还是买钻戒比较好,而且那截止还是绿色的,我不喜欢。」 陆芷昭顿时敛去了神色,将截止放回盒子里,但是那店长却说:「二位不再考虑考虑?如果中意的话,本店可以打五折。」 「切,你们以为我在乎钱的是问题么?」唐卓冷笑一声,「如果真的是贵重的宝石,你们会这样急着出售给客人?就拿我手上这个接钻,你们给我未婚妻试戴一下,不合适再调一下大小。」 店员们立刻笑着应和。 只是那店长依旧拿着那枚戒指,没有看唐卓,而是一直等着陆芷昭说话,大约是觉得只要女主人不松口,就生意就还有做的机会。 陆芷昭在心里嘆了一口气,对他挥了挥手:「算了,谢谢你。」 店长这才点头,带着戒指进了里面的房间。 片刻后,未晏接到了电话:「怎么,他们不肯要么?」 电话那端回答:「唐先生不喜欢,但是看陆小姐的样子,似乎挺中意……」 未晏的神色有点落寞,对那人道:「罢了,把戒指拿回来吧。」 晚饭唐卓选择了法国菜,他觉得浪漫,陆芷昭则是无所谓。 「你觉得婚礼定在什么时候?」唐卓问她。 陆芷昭说:「都可以。」 「那你觉得下个月怎么样?」唐卓一脸兴致勃勃。 「下个月?」陆芷昭切鹅肝的手顿了顿,「这么着急?我们喜帖酒店婚纱都还没定……」 「只要你愿意,一个月的时间足够了。」唐卓沖她妖异地挑了挑眉。 陆芷昭思索了一下,问他:「能不能过了年再结?现在是十月,也就再过两个多月。」 唐卓用眼神询问她。 「因为……我今年的年假用完了。」陆芷昭耸了耸肩。 唐卓这才想起来,陆芷昭也是有工作的,这几天这么清闲是因为在休假。 「『外交部首席翻译官』?」唐卓沖她勾起嘴角。 陆芷昭不知道他是在讽刺她还是夸奖她,解释说:「这是我老师的名号,不过自从去年他退休了,不知道怎么的就到了我的头上,其实跟老师比起来,我连他的十分之一都不到。」 唐卓又笑:「不过有一个称号我觉得名副其实——『最美翻译官』。」 陆芷昭又是一阵汗颜:「事情是这样,因为我们得坐在领 导人身后翻译,难免会被镜头拍到,所以要求的译员都必须五官端正,仪表庄重,比我好看的其实大有人在。」 谁知她话音刚落,唐卓就接了一句:「不会了,不会再有人比你更好看了。」 陆芷昭心头一跳,不得不说唐卓很会撩妹,但是面对一个她根本不感兴趣的男人,再怎么撩也会被看穿,于是她淡淡地道:「唐先生,我希望你能够把我和你的那些女人区别对待,别万般手段都往我这使,省省吧。」 唐卓感到一阵被误会的屈辱感,他刚才不过是发自内心的随口一夸,陆芷昭却是这样的反应,忍不住阴阳怪气地问:「区别对待?怎么区别对待?把你当做我妈似的供起来?那以后生孩子怎么办?」 陆芷昭听到这话也是一愣,她仰头饮尽一杯红酒,好半晌才回答:「我不觉得我们会有孩子。」 唐卓顿时冷下了脸:「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都答应了要跟我结婚,却不想跟我有孩子?」 唐卓本也是对这婚姻稍稍有些期待,听陆芷昭这样说,他立刻板起脸来。 「如果是想要继承公司的,你可以在外面找女人生养,长大了带回来就是,只是别让我看见就行。」陆芷昭又给自己倒满了酒,仰头喝尽,「我们之前就说好了不是么?各过各的,谁都别来打扰谁……」 唐卓以为他一直是这场婚姻的掌控者,从选中陆芷昭一直到打算跟她结婚,可现在看来,陆芷昭才是掌控者,她随随便便一句话就能让唐卓欢喜上好几天,或者愤怒上好几天,就像现在这样。 「好啊,好,这可是你说的!」唐卓绅士风度尽失,勐地将铺在腿上的餐布扔在桌上,连饭后甜点都不吃了,利索地刷卡付钱走人。 走出饭店坐上车,唐卓有一瞬间犹豫,担心他开走了车陆芷昭该怎么回去,但是一想那天她订婚宴都没有等他,他还自作多情个什么劲,于是一脚踩下油门飞出去老远。 「f*ck!」唐卓勐地一群垂在方向盘上,焦虑地掏出手机,拨通一个号码,「喂,晚上有空么?老地方见。」 酒店里,唐卓洗了澡躺在床上回想吃饭时陆芷昭说的那些话,再想一想前不久他还做了和她的春 梦,越想越气,这个女人怎么这么狠?要早知道她是这个脾气,当初就不应该跟她订婚,但是那天在千秋花园的时候他还庆幸这个女人识大体好相处,真是打脸…… 浴室里的水声停了,不久后,一个女人裹着浴巾婀娜多姿地走出来,对唐卓娇嗔到:「让哥哥久等了。」这个女人不是别人,正是张瑶瑶。 唐卓看着她的脸,不知为何脑海中却忽然浮现出陆芷昭的脸,他立刻怒火中烧,一个翻身跳下床,压着张瑶瑶就在墙上热吻起来。 两人正纠纠缠缠滚到床上,迷乱之间,张瑶瑶惊唿一身:「哎呀,没戴 套!」 唐卓只忧郁了片刻,又想起陆芷昭的话,顿时低沉着声音说:「怕什么,有了就生下来,我养着!」 张瑶瑶心中顿时一阵得意和甜蜜,心想什么陆氏千金不过如此,更加卖力地叫起来。 而另一边,陆芷昭正一个人摇摇晃晃地走出餐厅。 其实陆芷昭说这些话的时候自己心里也很难受,当初选择回到陆家,就是有了这个心理准备的,但是等长大了以后,她终于可以独立一方的时候,又忽然觉得自己做的这些完全没有意义。 是啊,她的确从一个鲁莽的小丫头片子变成了一个淑女,一个名媛,但是那又如何呢?她变得这么优秀又是给谁看的呢?那个人根本就不会看她一眼,那个人有自己的妻子,说不定还有孩子,她这么暗暗较劲又有什么意义? 所以她在喝完了一整瓶红酒之后,醉得有些摸不着方向。说来奇怪,让她喝白酒她能千杯不醉,但是红酒不行,一杯微醺,两杯上头,三杯迷煳,四杯倒。 餐厅里的服务员见她这副模样都有些担心,但好在她扶着墙勉强能走,谁知道出了餐厅就撞进了一人怀里。 陆芷昭迷煳间还忍不住摸了摸人胸肌,礼貌地说了声抱歉,刚准备推开他朝路边去打车,那人却一把将她抱起,小心翼翼地放进车里。 陆芷昭虽然醉得不清,但还是睁开眼扫了一眼坐在驾驶座的人,三秒后,她嘟囔出两个字:「未晏?」 第145章 只要她好好的 虽然这个时候陆芷昭看上去十分清醒,但其实她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此时此刻控制着她行动的并非理智,而是欲望。深埋在心底,不能被人触碰的欲望,在酒精的催化下让她瞬间扑了上去,对准未晏那稜角分明的嘴唇狠狠咬了下去。 未晏刚准备发动车子,被陆芷昭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吓了一跳,因为他从未见过陆芷昭喝醉的样子,一次也没有过,完全不知道陆芷昭喝醉了原来是这般——他在心里翻找出一个词——可爱。 陆芷昭全身没有一点力气,刚啃了一口就顺着未晏的胸口滑落了下去,一只手为了保持平衡,胡乱一按,竟然按到了未晏下身的某处,他顿时闷哼一身,黑着脸将陆芷昭扶起:「小东西,你想杀了我么?」 陆芷昭缓缓地抬起头,满脸杀气地瞪着未晏,却是什么话也不说。 未晏一愣,以为她恢復了神智,对她说:「坐好,我送你回家。」 「回家?」陆芷昭无比妩媚地撩起自己额前凌乱的碎发,忽然跨坐在了未晏的腿上,用英语轻声笑道,「宝贝儿,我没有家的……」 驾驶室本来就小,再加上车正停在马路边,周围人来人往,虽然车窗贴了特殊的贴纸,外面的人看不见里面,但是她这么大的动作,整个车都晃了一晃,要是被有心人看见了…… 未晏虽然很是心疼她,但是依旧强硬地把她塞回副驾驶座位,替她系好安全带,一踩油门飙了出去,隐约间,他似乎听见她说:「啊,我想起来了,你是不喜欢我的……」 等未晏抽空来扫她一眼的时候,她却已经紧闭双目睡过去了。 陆家的别墅在安静的郊区,路上的车流越来越少。看着马路两旁的车灯一对一对地飞速闪过,未晏的记忆忽然回到了久远的过去,那该是几千年前的事了吧。 那时候陆芷昭已经全然没有了记忆,神智也一併消失了,整日里便坐在御花园的庭院里思索些什么,谁也认不得了,旁人问她话,她也像没听见似的一律不理睬,但独独在见到他的时候,会沖他微微一笑,虽然这一笑之后,她又陷入了思考,但至少这说明在她的内心深处,还是有些他的影子的。 弥生一看见陆芷昭便哭,已经十五岁的男孩子了,战场上敌人的刀枪都不能让他眨一下眼,却是一见到自己「病入膏肓」的母后便流泪不止。 未晏训斥他,罚他跪一晚上,下次他见了陆芷昭还是大哭不止。而曾经疼爱儿子的陆芷昭却像是完全没有听见看见一般,依旧自顾自地思考些什么。 慕容靖将太子之位让给了弥生,自己便离开皇宫,满天下的替陆芷昭的「病」寻找破解之法。 陆芷昭的情况未晏对弥生都没有说过实话,但是却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慕容靖,大约是他太想发泄心中的痛苦了,这种痛苦他不能告诉弥生,只能说给慕容靖,因为这孩子向来可靠。 终于到了即将临别的那一日,陆芷昭已经接连睡了三天没有醒过来了,气息也越来越微弱,未晏召来了流光,想完成之前陆芷昭和他的约定。 流光却说:「镇魂法是在人咽气的那一刻强行将其魂魄留在阳间的阵法,禁书上记载,此阵法乃是要与阴间升上来的锁链争夺人的魂魄,也即是说,魂魄极其有可能在两者争夺的过程中受损甚至魂飞魄散。娘娘的魂魄本就缺了一魂,比寻常的魂魄更容易消散,陛下依旧执意要冒这个风险吗?」 当然不会,当然不能。 他本是想,即便往后陆芷昭都是这副模样,他也会一直不离不弃,可是倘若为了留住她在身边,而最终让她魂飞魄散,那还不如就这么放她离去,说不定在不久的将来,他可以再遇见她的转世,再同她修一段姻缘,就如同自尽的楚涟漪一般。 陆芷昭下葬的那一日,下了很大的雪,弥生难得没有哭,像模像样地主持着葬礼,约莫是当时他生无可恋的形容吓到了他弥生,让他在一个晚上长大成人。 后来,他没有半点改变的容颜终于引起了小小的非议,未晏知道是该离开的时候了,于是他将皇位给了弥生,自己在一处人迹罕至的山头住了几个年头,每个月会有神司之人送来阳气,靠着一点点甜蜜的回忆,未晏觉得还可以勉强活下去。 再后来,流光去世,再没有人给他送来阳气,他便终于下了山,断了与弥生的联繫。一边收取人们的阳气,一边四处寻找陆芷昭的转世,直到有一日,他在集市上偶然遇见了一个中年男子。 「父……父亲?」那男子一脸惊喜与震惊。 未晏打量了他片刻,笑道:「莫非是靖儿?」 原来慕容靖也一直在民间云游,除非逢年过节,否则绝不回宫,正如他之前对未晏说的,他只醉心书画,于是也隐居山水之间,今日从住处赶来,是用自己的字画换些银两。 从那以后,慕容靖便一直陪伴在他身边,直到慕容靖过世。 一个人的日子并不好过,好在未晏也早已习惯,他开始游 走于天下,寻找陆芷昭的转世,然而她究竟降生在了何处,残损的魂魄还能否再次轮迴,他都一概不能知晓,唯一凭藉着心头的执念,如同一只孤魂野鬼徘徊在这繁华又孤独的红尘之中。 又过了不知多少年,未晏找到了陆芷昭的转世,彼时她正坐在一农家院落的石凳上,温柔地哄着臂弯里的婴儿。 未晏顿时热泪盈眶,正想着该如何上前打个招唿,却忽然看见一个男人从房中走出,将陆芷昭拦在怀中,另一只手逗弄着婴儿,道:「莺莺,你看这孩子多像你。」 未晏落寞地独自离开。 还好,还好,他还有机会见着她,虽然她有了新的人生,结下了新的姻缘,但至少让他看见了希望。 在接下去将近五百年的时间里,未晏都没有再遇见陆芷昭。为了再次找到她,未晏开始做起了生意,暗中建立起盘根错节的情报网,为了避免自己身体的秘密被人发现,每隔十年他便会搬到另一个陌生的地方居住。 从不与任何人交心,从不告诉任何人自己的秘密。有多少女人为他疯狂,便有多少女人为他的冷漠伤透了心。 但五百年已是极限,他到酒楼里喝得酩酊大醉,躺倒在街角,落魄如乞丐,觉得自己再也撑不过明天。这时,忽然走过来一个老奶奶,将一份糖糕摆在了他的面前。 她笑着说:「年轻人,人活着不能太勉强,日子终会一天天过去,奇蹟也不是从未出现过的东西,再忍一忍吧。」 未晏缓缓地抬头,视线里一张苍老的脸,与记忆中的容颜再次重合,未晏再也不住,双手掩面啜泣起来:「是,谢谢你……」 在这漫长的岁月里,未晏找到过陆芷昭的次数不到十次。其中一次,陆芷昭正是豆蔻年华,他又是风度翩翩的公子,两人迅速坠入爱河,结为夫妇,生下两个孩子,一直相安无事地到了四十多岁,未晏的秘密再也瞒不住,但是他深知若是告诉说出实话,以陆芷昭的性格必然会在死后留在他身边陪伴他,但她毕竟少了一魂,若是时间久了魂飞魄散可怎么办?未晏绝不会让她冒这个险,于是便在一个明媚的秋天,未晏以打猎为名义离开了家,从此再也没有回来过。 人们都说,未晏是在山中被野兽吃了,或是跌下山崖摔死了,然而陆芷昭不相信,带人寻找了整整三年,都未能寻到未晏,或者是他的尸骨,不过一年后,陆芷昭便积郁成疾,离开了人世。 自此以后,未晏即便再遇见陆芷昭的转世,也不会追求她了,与其让她痛苦半辈子,不如从来没有开始过。所以每当他找到陆芷昭后,不会再接近她,而是暗中保护,让她健康幸福地过完一世,即便她身边的是另一个男人。 未晏的商业帝国越来越大,科技也越来越发达,于是未晏终于再次找到了陆芷昭的转世,那时陆芷昭才八岁。 秦素曾问他:「既然这么痛苦,为什么不留下那个孩子?」 未晏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痛苦我一个人受着就好了,只要她好好的。 未晏将车停靠在了陆家别墅门口十米远的地方,他怕被陆振国看见,怕他误会陆芷昭到处勾搭男人,影响陆氏和唐氏的联姻,虽然他的确不大赞成她和唐卓的婚事,因为这个「唐卓」与几千年前害得陆芷昭打散地魂的「唐卓」长得一模一样,十有八九是唐卓的转世,而唐卓性格恶劣,昭昭嫁给他多半不会幸福。 未晏走到副驾驶,打开车门,拨开她脸颊的碎发:「昭昭,到家了。」 陆芷昭慢慢睁开双眸,只觉得头疼欲裂,但是酒倒是醒了不少,她看见了身边站着的人,立刻挣扎着从车上下来,一时之间,她竟完全记不起自己是为什么上了未晏的车。 第146章 欲擒故纵有意思么 翻译司里,每一位译员都坐在训练室里做同传训练。 同传是口译的一种,是指译员在不打断讲话者讲话的情况下,不间断地将内容口译给听众的一种翻译方式,同传一场大型的研讨会或国际会议下来,得由两名到三名译员轮换进行,因为同传要求精神高度集中,压力巨大,看似只坐在桌边说话,其实是个体力活,一般男性的同传译员较多,且以不超过五十岁的中年人居多,毕竟太年轻的没经验。 陆芷昭初次进入外交部实习的时候并没有多少人看好她,但当时的首席翻译官赵赫看中了她的天赋,让她跟在身边学习,不过三年时间,她就成为了外交部数一数二的译员。 去年上了电视也是因为联合国的会议,当时的译员本来应该是赵赫和其他两位老译员,但是赵赫旧病復发不能上场,正好陆芷昭过去多次跟在赵赫身边出席会议,组织就决定让她上去试试,于是就一试成名了。 但是今天,成绩向来排名第一的陆芷昭竟然在训练时屡屡出错,同事调笑说:「怎么一个长假把技术全丢了?赵老师还等着你继承衣钵呢!」 确实,英语口译这个职业的确不乏新秀,稍有不慎就会被抢走饭碗。 陆芷昭趴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回忆着昨晚的事。 她一开始以为是唐卓开车送她回家,因为她实在想不通未晏为什么会出现在酒店门口,如果是偶遇,又为什么要开车送她回来,明明替她打个计程车就行了。 陆芷昭盯了他一会儿:「以后别出现在我面前了,无论我发生什么事,都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陆芷昭说完就要走,没想到未晏大步追上来,拉住她的手腕,问她:「真的要嫁给唐卓么?」 不过这一句话,顿时让陆芷昭又气又伤心,整理了表情后,她转过身去,一脸讽刺地问他:「怎么?我不嫁给唐卓能嫁给谁?嫁给你么?」 未晏立刻回答:「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这急于推脱的口气再次让陆芷昭心头一阵刺痛。 「那你是什么意思?」陆芷昭撩起额前的长髮,深深唿出一口浊气,:「未晏,我们今天就把话说清楚吧,你到底想怎么样?」 未晏垂下眼帘:「唐卓并非可寄託终生之人,他……不好。」 陆芷昭怒极反笑:「他在外面有很多女人,这我知道,我当然知道,我又不是瞎子,但是未晏,你既然不愿意娶我,又这么关心我,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哦,我明白了,你觉得反正唐卓是那个样子,你厌恶了家中妻子,所以想跟我来一段『轰轰烈烈』的婚外情?」陆芷昭忽然大笑起来,笑着笑着笑出了眼泪,「没想到你未晏竟然是这种衣冠禽兽……」 「我不是!」未晏皱起眉,十分认真的解释,「因为我是……我是你母亲娘家那边的朋友,所以我希望你能够幸福。」 「幸福?究竟什么是幸福?」陆芷昭擦掉眼角的泪花,「你说的幸福就是幸福了?只有我觉得幸福了,不管在别人眼里我多狼狈,多痛苦,我也心甘情愿,你明白么未晏?」 未晏没有做声,只是一眨也不眨地望着她,一双俊目似是想告诉她什么,瞳孔里落满了无言的星辰。 「还有,你的藉口也太烂了,」陆芷昭从包包里掏出烟和打火机,「我妈妈娘家的朋友?就连我外婆外公也从没有见过我,你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朋友』竟然会对我这么上心?还只对我一个人这么上心?我哥哥现在混迹在各种黑街酒吧里,你怎么不管管他?」 看着陆芷昭在自己面前熟练的吞烟吐雾,未晏心头一阵难言的酸楚,沉默了许久,他才说出一句:「抽菸不好……」 陆芷昭冷笑一声:「所以说,你为什么管我,你凭什么管我?我的死活又和你有什么关系么?」 未晏没有说话。 陆芷昭盯了他半晌,心底那一丝丝希冀也消失殆尽:「欲擒故纵有意思么?这样一次次的给我希望又让我失望,真的这么有意思么?」 未晏说:「我并不想伤害你。」 陆芷昭笑起来,露出嘴角迷人的酒窝,故意挑衅地说:「不想伤害我,好啊,你有两个选择,第一,再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或是插手我的事,第二……跟我结婚。」 然而在未晏开口之前,她自己便又抢先说:「第二个你恐怕是做不到,那第一个你总能做到吧?」她不想从未晏嘴里再一次听到什么伤人的话。 她吸了最后一口烟,把菸头扔在地上,用脚尖碾灭,背过身去:「我再说最后一次,未晏,这已经是我忍耐的极限了,永远别再来找我,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对了,也不要再联繫我哥。」 十二年前,陆芷昭还住在未晏家中的时候,未晏曾买给陆芷昭一部诺基亚的手机,虽然现在那样的手机早已淘汰,但陆芷昭还一直保留着,而且那手机质量绝好,现在都还能使用,发个简讯打个电话完全没有问题。订婚宴那天未晏之所以能到场,一定是陆若良用那部手机联繫了未晏,把自己的请帖给了他。 等到未晏轻轻的一句「好」,陆芷昭缓缓迈开脚步,朝别墅走去,一步步的离开未晏,离开自己曾经深爱的人。 唐氏这几天气氛一直冷的吓人,员工们特别是总裁秘书更是人人自危,时不时就能听见总裁在办公室里摔东西,很是生气的样子。 唐卓将那枚钻戒盒开了合合了又开,最后勐地扔了出去,摔在柔软地沙发上,滚落在地毯上:「f*ck!」 唐卓这几天都处于低气压的狂暴状态,他发现即便陆芷昭那样冷淡地对待他,他依旧满脑子都是她,想她的笑容,想她的酒窝,想她顺直的乌黑长髮……唐卓简直要疯了! 忽然,手机铃声想起,唐卓不耐烦地接起:「餵?」 张瑶瑶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哥哥!我好怕!」 唐卓皱眉,骂道:「你他妈又不是第一天遇上狗仔了,你的经纪人呢助理呢?都他妈死光了?」 张瑶瑶带着哭腔说:「不是……是你未婚妻的哥哥……」 于是唐卓这边挂了电话就立刻拨通了陆芷昭的号码,但是响了半天也没人接,他又把手机狠狠摔在地毯上,嘴里狂飙脏话。 陆芷昭正在训练室里做翻译,手机是全程静音状态,等她从训练室里出来时,才发现唐卓的十几个未接电话。 她反打回去:「餵?找我有急事么?我刚才在……」 「陆芷昭!」唐卓的怒吼传来,「你为什么让陆若良骚扰我的女人?」 陆芷昭一脸茫然:「什么?我哥哥怎么会……」 唐卓冷笑一声:「别装傻了!你这女人还真是面上一套心里一套,那天你是怎么跟我说的?随我在外面怎么乱搞,生下孩子就是继承人,现在怎么又让你哥哥动张瑶瑶?带着几个流 氓威胁她逼她跟我分手?」 莫须有的罪名陆芷昭是绝不会抗的,但是万一果然是陆若良的话……她想了想,对唐卓道:「这件事我真不知道,我去问一问我哥,如果真是你说的那样,我会给你个说法。」 「是啊,就是我的做的。」面对陆芷昭的质问,陆若良坦然承认。 陆芷昭简直气得不行,她深吸一口气压制住内心的烦躁:「你去动她做什么?她跟你有什么过节么?」 陆若良答:「没有过节,但是我看见她和唐卓一起进了酒店,一整晚都没出来,芷昭,这唐卓明明都要跟你结婚了,竟然还在外面泡妞,我当然不能忍了!」 虽然知道陆若良是为她好,但是这事是她自愿的,不得已只好说:「我和他只是协议婚姻,他玩他的,我玩我的,结婚不过是个形式罢了……」 「什么?!」没想到陆若良更加气愤了,「陆芷昭,你没毛病吧?你这婚结的有毛用啊?还不如不结!」 「你以为我想么?但是不嫁给唐卓这样的人,陆振国死了以后陆氏要怎么办?谁来继承?!」陆芷昭焦躁之中不小心说出了实话,但是很快她又解释,「我并不是在责怪你,只是……当初我回到陆家,跟陆振国做了交易,他让我留在陆家,我就得听他的话……」 「但是……但是……」陆若良结巴了半晌,「陆氏没了就没了,你现在是外交部的翻译,自己又有蛋糕店,你怕什么啊?」 我当然不怕啊。 陆芷昭在心里默念。 但是没了陆家,谁能支持你继续完成你的音乐事业? 陆芷昭擦掉眼角的泪水,用一副戏嚯的语气说:「我当然怕啊,你看看我现在买的名牌包包和首饰,没了陆家我自己的工资能够我挥霍多少?」 陆若良恨铁不成钢地说:「钱钱钱,你就知道钱!你就不能想想自己的未来?」 未来?怎样都无所谓吧。 「我还有工作,以后再说,拜拜!」陆芷昭说完挂了电话。 第147章 等多久都行 一天疲劳的工作之后,坐在蛋糕点里喝一杯咖啡,吃点蛋糕,坐在玻璃窗后晒太阳,是最惬意不过的了。 陆芷昭看着自己面前的小蛋糕,上头坐着一只可爱的折耳兔,这是littlehoney的镇店产品。理察说其实这蛋糕还可以做得更好看些,但陆芷昭执意要这只兔子,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未晏。 当初陆芷昭住在未晏家里那半年,未晏就经常买这样的蛋糕给她吃,其实她并不嗜吃甜点,但记忆中总觉得未晏买回来的特别好吃,而不知为什么,未晏买给她的蛋糕上总有一只小兔子,陆芷昭问起来未晏便回答:「因为小兔子很可爱。」 如今她千方百计恢復了记忆中的兔子蛋糕,但是记忆中的那个人,却是遥不可及了。 小威廉正坐在她身边画画,他看一眼陆芷昭,画上几笔,再看一眼陆芷昭,又画上几笔。 「姐姐你看,我画完了!」威廉得意洋洋地把自己的大作举到陆芷昭面前。 陆芷昭把画举到眼前左看看右看看:「这是什么?怪物么?」 威廉大笑起来:「这是你啊姐姐!」 「我可不长这样!」陆芷昭无奈地看着他,「你的画画水平有待提高!」 门口的风铃叮噹作响,陆芷昭知道客人来了,她站起来微笑着说:「欢迎光临。」 进来的是一对情侣,听他们的对话,似乎是女孩过生日,想要来挑选蛋糕。 「这款很不错的,两个人吃刚好,如果你们要的话可以让厨师现做一个,要涂什么字上去都行。」陆芷昭把ipad递给他们,上面有各种蛋糕的图片。 情侣们正犹豫着,门口的风铃再次响起,陆芷昭转身:「欢迎光临。」 慕容随风望着她,温柔地笑起来:「今天你怎么亲自接客了?」 陆芷昭沖他眨了眨眼:「服务员小妹请假了,跟某人一样啊。」 慕容随风笑:「你去过医院了?」 「对啊,还把你们科室都贿赂了个遍,现在他们可都是我的人了!坐吧。」陆芷昭说完对柜檯里面的玛丽说:「一份抹茶蛋糕。」 那对情侣终于选好了样式,理察开始给他们现做一个蛋糕,这需要一点时间。 陆芷昭把小蛋糕端到慕容随风面前:「今天特意给你两个樱桃,弥补你上次没能吃到的损失。」 慕容随风伸手接过:「那我就不客气了……其实,我今天来是想找你说些事情的。」 陆芷昭注意到他手掌上的疤,立刻追问:「这是怎么搞的?」 慕容随风不在意地说:「没事,不小心被手术刀划的。」 「你也太不小心了吧,你可是个主刀医生,你这双手很宝贵的!」陆芷昭又忍不住拿起他的手仔细检查。 慕容随风把手缩回去:「没事的,伤口不深,很快就癒合了,现在已经结疤了。」 「好吧,那你自己注意点。」陆芷昭想起他刚才的话,问,「对了,你说想找我说些事情,是什么事?」 「哦,我很抱歉,那天晚上没有去参加你的订婚宴。」慕容随风吃掉两颗樱桃。 陆芷昭摆手:「没事,我知道你忙,毕竟人命关天,一切都以你的工作为主。不过你也不要太累了,多注意休息啊。」 慕容随风心里一阵酸楚,她总是这样,明明对他没有感觉,却依然说出这些关切的话来让人误会。 「我知道。」慕容随风顿了顿,「其实我想说的是,关于你跟唐卓的婚姻……我希望你再考虑考虑。」 终于说出来了,用这样隐晦的方式。 这是第几个人对她说这样的话了?陆芷昭却苦笑不已:「怎么这么多人劝我不要跟他结婚啊,你是不是听苏晓梦说什么奇怪的话了?你可别信她的话啊,结婚还是我先提出来的呢。」 慕容随风摇头,店里还有其他人,他不能说得太大声:「我知道你为什么会同意跟他结婚,但是……他并不是最佳的人选。」 慕容随风的自尊心很强,这已经是他所能说出来的极限了。 陆芷昭这么敏感,怎么会不知道慕容随风喜欢她,可是她又这么聪明,怎么会不知道慕容随风知道自己不喜欢他。只是他不开口,陆芷昭也就一直装傻,毕竟朋友的关系比恋人的关系要持久得多。 店里的客人多起来了,陆芷昭顾不上他了,对他说:「你等我一下。」 慕容随风点头,独自一人坐在角落里。 等多久都行。 来的有几位老顾客,指明一定要理察亲手做的,玛丽说客人有点多,理察之前做的都已经卖完了,如果现做会要很久,他们说没关系,他们愿意等。 陆芷昭很高兴大家都喜欢理察的手艺,但是给他的工作量太大也不好,于是就推荐其他甜点师的作品。 「大家不如试一试这一款,跟理察的风味略有不同,但是同样好吃呢,如果现在买的话可以买一送一哦。」 甜品店很少有打折的活动,大家都不太相信,但是玛丽说:「大家今天运气不错,这位是我们甜品店的老闆娘,她说要打折,大家还等什么呢?」 这么俊俏的一位老闆娘站在面前,众人还没吃到蛋糕就已经觉得心里甜甜的,便纷纷掏出钱包买下了那些蛋糕。 慕容随风发现坐在不远处的威廉在偷偷观察他,还拿着笔在纸上画些什么,他好奇地走过问:「能让我看一看吗?」 威廉把画转过来给他看。 「这是我吗?」慕容随风问。 威廉摇摇头:「怪物。」 慕容随风:「……」 威廉说:「爱丽丝姐姐说的。」 慕容随风失笑:「你画得很好,可以送给我吗?」 「真的吗?」威廉的眼睛瞬间亮起来。 「真的,可以把爱丽丝姐姐的那副画也送给我吗?」 威廉犹豫了,他扫了一眼慕容随风还没吃的蛋糕,再扫了一眼忙得不可开交的玛丽,他咽了一口口水:「那……可以用你的蛋糕跟我交换吗?」 慕容随风点头:「当然可以。」 「万岁!」威廉小声的欢唿了一下,然后把两张画从画板上拿下来递给慕容随风,「这些给你,你帮我看着我妈妈。」 终于送走一拨客人,陆芷昭走回慕容随风身边,把他吃完的空盘子扔到垃圾桶,又打发威廉去里面画画。 「慕容随风,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婚姻不一定需要爱情,我为的就是找个有钱的男人,至于他是怎样的人无所谓。唐卓是我仔细思考后的结果,」陆芷昭通过镜片看着他的眼睛,「你懂我的意思吗?」 阳光下,他的瞳孔是晶莹的琥珀色。 有钱的男人。 慕容随风知道她不是针对自己,因为他从来没有跟她提过自己的家庭情况,陆芷昭不过是告诉他这是商业联姻,即便理智地知道这一切,但是这些话还是给了他很大的打击。 「我懂。」 再次见到陆芷昭是在h大的图书馆里。 h大最好的专业除了外语以外,便是医学了。 慕容随风喜欢坐在图书馆角落的一个位置上自习,而陆芷昭总是喜欢坐在他对面的那个位置,其实两人都是典型的学霸,坐下自习基本没有东张西望,完全不管身边坐着的人,加上这么多年过去,两人的长相也多有变化,所以谁都没有认出彼此,直到一个小小的意外。 那天陆芷昭的月经提前了,弄脏了裤子,但是她本人却不知道,一直在图书馆自习到很晚,直到管理员喊着要关门她才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那个……同学你等一下!」 陆芷昭听见有人叫她,就停下脚步回头,看见是一个清秀高瘦的男生,表情有点复杂。 「同学你有事吗?」她问。 那个男生没有说话。 陆芷昭觉得这个男生有点眼熟,但是并没有在意,开始她以为又是来表白的,自从她进入大学开始,向她表白的男生就络绎不绝。 「没事我就走了。」陆芷昭撂下这句话就要走,谁知道那个男生走过来,脱了自己的外套给陆芷昭披上,他的外套着实有点大,下摆直接盖到了大腿。 陆芷昭非常惊讶,她还没遇见过哪个男生自来熟的,谁知道他说:「你的裤子脏了……」 「裤子?」陆芷昭一瞬间秒懂,然后整张脸都红了。现在是六月初,她只穿了一条单裤子,而这条裤子还是白色的…… 慕容随风也是头一次遇上这种情况,但怎么说也是学医的,他比陆芷昭要淡定一点,他说:「你赶快回去吧,下次来图书馆的时候把衣服带给我就行了。」 「谢谢你,过几天我把衣服洗干净了再还给你……」说完,陆芷昭落荒而逃,只闻到他外套上淡淡的消毒水味。 从这件事情之后,两个人互相一问姓名,竟然是熟人,虽然过去的经歷有些让人难以启齿,但毕竟都是过去的事了,两人也就都闭口不提。 之后慕容随风偶尔买水的时候给陆芷昭带一瓶,陆芷昭买饭的时候给慕容随风买一份,因为两人都是学霸,又常常讨论问题,不久,两人的关系已经可以用「铁」这个字来形容了。 第148章 陆振国的女人 至于陆芷昭送他抹茶蛋糕的习惯,还要从他大学的某个生日说起。 那天,陆芷昭一整天都没来图书馆,慕容随风以为她有事,也没有太在意,等到快吃晚饭的时候,他收到了陆芷昭的简讯,邀请他去吃晚饭。 其实慕容随风对陆芷昭一直有好感,毕竟算是高中时候情窦初开,只是当时还小,加上后来陆芷昭退学,他再没有见过她,就一直把这份好感压在心底。如今终于再见,他觉得是命运,只是他比较内向,一直没好意思说出口,不过如果但凡陆芷昭表露出一点心意,他肯定就答应了。 陆芷昭约他在离学校不远的西餐馆见面。 这是慕容随风第一次去西餐馆,他刚踏进去一只脚就有些后悔了,他的衣服不够庄重,举止不够得体,甚至背后还被了一个破旧的书包。 他不敢左右打量,怕被人嘲笑,但是橙黄色的水晶吊灯照出他的卑微,光滑的大理石地板映出他的贫贱,小提琴的伴奏优雅舒缓,就像此刻站在他面前的礼仪小姐。 「先生,请问您有预约吗?」 她虽然面带微笑,但是眼底的轻蔑慕容随风看得清清楚楚。 「我……」 「慕容!这边!」陆芷昭适时出现,解救了手足无措的他。 慕容随风感觉到陆芷昭挽住了他的臂膀,温柔却有力,她察觉出他的尴尬,体贴地告诉他:「第一次来西餐馆都是这个样子的,我当时就感觉自己特乡巴佬……」 「随便在食堂吃一点就行了,到这种地方干嘛?」慕容随风抱怨说。 陆芷昭把他拉进一个包间坐下:「你忘啦?今天是你的生日啊!你不是说从来没吃过西餐吗?我今天就来满足你的愿望!」 蛋糕就放在不远处的餐桌上,陆芷昭说:「你说过不喜欢吃甜的,我今天去尝了好几家,这家的抹茶蛋糕最好吃,而且还不太甜,所以你放心好了……」 这是自从母亲过世后,慕容随风第一次过生日,这也是第一次,慕容随风深刻地体会到人与人之间的不同。 第一次吃西餐,笨拙地拿着刀叉切牛排;第一次吃蛋糕,虽然过后肚子痛了很久,但当时还是很开心的告诉她,这是他吃过的最好吃的蛋糕;第一次喜欢一个女孩子,却在她的面前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自卑。 只要她不先说,他就绝不开口——这是慕容随风给自己打的死结。 直到现在,慕容随风都非常后悔,如果那时候就跟她告白了该多好,单纯的大学时代,不会考虑现实,不会考虑未来,两人在一起的唯一理由就是爱情。可那时候因为自卑,他不肯开口,现在他不再自卑,却也没有机会开口。 走在夕阳下,慕容随风看着天边晚霞,那是他还没来得急盛开的爱情。 年底将至,各大会议接连召开,陆芷昭忙得不开可交,一想起除夕夜要回陆家吃年夜饭陆芷昭就觉得胃疼。 陆振国虽然是个不顾家的人,但是对年夜饭特别重视,不管陆若良平时怎么在外面鬼混,今天一定要回家吃饭,有几次陆若良故意躲在酒吧不会来,被周洛带人硬是绑回了家。但是陆振国和陆若良一直不和,陆振国讽刺陆若良这么大年纪还一事无成,陆若良嘲笑陆振国只知道钱权,怪不得被别人戴绿帽子。这两人深知彼此的痛楚,一戳就是鲜血飞溅,所以每次年夜饭两人都要吵上一架,结果都是不欢而散。 唐卓从那以后再也没有联繫过她,不过倒是也没闹出过什么绯闻。 未晏也没有再出现。 挺好的。 然而就在陆芷昭以为日子可以就这么安安静静平平淡淡过下去的时候,忽然一颗「炸弹」空降到了陆家。 离七点还有五分钟,陆芷昭和陆若良同时出现在了陆家别墅门口。 陆若良上下打量了她几眼,调侃道:「你怎么也这个点才回来?」 陆芷昭白了他一眼:「陆振国今天要在家待一整天,鬼才要在家跟他待这么久,我去苏晓梦家里避难去了,她爸妈挺热情地留我吃饭来着,要不是怕陆振国像绑你似的把我绑回去,我才不来呢!」 提到苏晓梦,陆若良的表情有点微妙的变化,但是很快他就掩饰了过去,率先推开大门走了进去。 「啊,回来了回来了,我就说吧,你不用着急的……」一个年轻女子的笑声从饭厅里传了出来。 陆芷昭和陆若良瞬间定在了原地,陆芷昭更是像被一桶冰水从头浇到脚,她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女人,喊出了她的名字:「李阡陌?」 陆若良瞬间回头看了一眼陆芷昭,又看了看李阡陌,问:「李阡陌?那个李阡陌?」 陆若良是知道李阡陌的,陆芷昭对他没有秘密,什么都告诉了他,其中自然包括了这个讨人厌的李阡陌。 「你怎么会在这里?」陆芷昭黑着脸问她。 李阡陌笑得一脸无辜,说:「是振国带我来的呀,我今晚没人收留,于是就来蹭个年夜饭。」说着,她还一副女主人的样子朝两人挥了挥手,「快进来坐,再不吃饭菜都要凉了!」 振国?! 正在上菜的王妈朝陆芷昭和陆若良看了一眼,也是一副无奈的模样。 陆若良惊悚地瞪着李阡陌,对陆芷昭说:「我靠,这是给我们找了个后妈?而且这后妈还是你后爸的女儿?你妹妹?」 陆芷昭扯了扯他的袖子,让他不要乱说话激怒了陆振国。 但是陆若良才不管,大步走到饭桌前,大刺刺地在陆振国对面坐下,质问他:「这女人是什么意思?」 陆振国没有理他,拿起筷子说:「吃饭。」 李阡陌立刻笑着给他夹了一块排骨,但是陆振国压根儿没有正眼看过她。 「喂!」陆若良勐地一拍桌子,把陆芷昭吓了一大跳,他一字一顿地说,「陆振国,我问你话呢!这个女人算什么东西,凭什么到我们家来吃年夜饭?!」 陆振国锐利的眼神勐地扫向他:「就允许你整天在外面乱搞女人,我就不能带个女人回家?别忘了这是谁的房子!给我坐下吃饭!」 陆若良被噎了回去,只能黑着脸疯狂扒饭,只希望早点吃完早点走。 然而被陆若良多次不友好点名的李阡陌却一脸自得其乐,依旧吃得开开心心,好像刚才陆若良说的话跟她没有半点关系似的。 李阡陌到底想干什么? 这满桌的饭菜本来都该是陆芷昭爱吃的,但此时此刻面对着陆振国和李阡陌,她只觉得味同嚼蜡。李阡陌怎么会没有人收留?至少她知道宋楚楚没死,这又是除夕夜,李阡陌绝不会无家可归,这肯定是个藉口,但是这样的藉口陆振国即便分不出真假,也绝不该带她回家,还是在除夕夜。 回想起小时候的事,陆振国即便在外面有女人,也从来没有让妻儿知道过,至少在陆芷昭的记忆中,宋楚楚和陆振国吵架多半是因为陆振国又不回家,而不是质问他在外面有了女人。到了现在,他和宋楚楚离婚这么多年,陆芷昭也从没见过陆振国带女人回家,这还是第一次。 忽然之间,陆芷昭想通了什么,她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陆振国绝对不会让来歷不明的女人接近自己,倒不是说他洁身自好,而是他绝不能让生意上的竞争对手偷了公司的机密文件。所以,陆振国一定知道李阡陌的身份,也就是说,他知道李阡陌是宋楚楚继女,也依旧让她成为了自己的女人,那只有一个原因了——报復,报復宋楚楚当年的背叛。 陆振国一心都扑在公司上,恐怕是没有什么精力计划十几年的,想来应该是李阡陌自己贴上来,陆振国就顺水推舟了。 陆芷昭扫了一眼陆振国,虽然他已经四十好几,将近半百,但男人的成熟魅力依旧不减当年。他和宋楚楚的外貌都很出众,否则也生不出容貌出众的陆芷昭和陆若良。加上每天他都会抽出一个小时来健身,所以即使他已经快五十岁,身材依然满分,肌肉比陆若良都多。 她又扫了一眼李阡陌,虽然当年李阡陌发育比她早,个子比她高很多,如今却也只有一米六不到的个子。脸蛋到也没有多好看,只是长得恰到好处,看着还算舒服,而且还割了双眼皮,因为陆芷昭确信她小时候是单眼皮。可能最让男人痴迷的部分应该是她的身材了。那么瘦的腰身,胸却大的可怕,几乎要将那小腰折断似的。陆芷昭在心里暗暗吐槽陆振国的口味。 要是说陆振国跟李阡陌在一起的目的是报復宋楚楚当年给他带了绿帽子,那李阡陌的目的又是什么?就算是做二 奶,她也应该跟唐卓这样的种 马在一起,怎么会看上一个老男人?而且陆振国本身并不好色,他们究竟是怎么勾搭到一起的? 陆芷昭正胡思乱想,身边的陆若良忽然放下碗筷,说了一句「我吃饱了」后,就大步离开了家。 第149章 没有人过得幸福 陆若良走在人流渐渐稀少的街道上。他穿着一件黑色的风衣,下身是黑色皮裤和马丁靴,他把头髮染成了金色,耳钉是朋克风的骷髅状,一条宽大的围巾垂在身后,随着他的动作一摇一晃。 偶尔有路过的小姑娘透过昏暗的灯光看见了他的长相,都忍不住频频回头,以为是哪个明星。 陆若良忍不住苦笑,他也想成为明星啊,倒不是因为想要享受明星在镁光灯下被众人拥戴的快感,而是想要被人认可,不仅是对他这个人的认可,还有对他音乐的认可。 快乐的记忆常常被遗忘,而悲伤的记忆却不易褪色。 父母的离异给陆芷昭带来了巨大的打击,也同样给陆若良带来的不能磨灭的痛楚。 当初,陆若良在学校里的成绩也是拔尖中的拔尖,所有的老师都认为他是难得一遇的天才,但是自从宋楚楚带着陆芷昭离开家后,陆若良彻底的变了,他的成绩从正数第一变成倒数第一,他不看书不学习,整天和问题学生混在一起,最终把自己也变成了一个问题学生,而偏偏陆振国还一直不管。 也许当时是为了获得父亲的注意,但陆若良高中没毕业就放弃学业,却是为了他自己。 都说梦想是一个人活下去的动力,当时的陆若良没有梦想,他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但是他知道自己不想做什么;他不知道自己想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但是他知道自己不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陆若良最不想做的事情,就是坐在公司顶层的办公室里一览众山小;他最不想成为的人,就是陆振国那种满脑子只有钱和权的人。 为此,他放弃了自己的学业,甘愿混迹于社会底层。 在酒吧里,陆若良遇见了佟浩。 那时候的陆若良就是个纨绔子弟,他挥金如土,致力于能花光陆振国所有的钱。 陆若良知道佟浩看不惯他,但是跟在他身边就有钱,佟浩为什么不愿意跟在他身后,成为他的追随者呢? 佟浩喜欢玩音乐,他有一把破吉他,还有一个破嗓子,然而就是这两者混合在一起,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沙哑美感。佟浩和酒吧老闆熟识,老闆就让他在酒吧里驻唱,免费在店里喝酒,带朋友来喝酒可打五折,陆若良就是他的这个朋友。 因为有钱,又有大把的时光,陆若良就和自己这群狐朋狗友整日混迹在酒吧里,消磨着无聊的青春。 陆芷昭回到陆家的半年后,宋楚楚来找过她,但那时陆芷昭被陆振国送到了国外,她在别墅门口晃荡了很久才等到了一身酒气的陆若良。 宋楚楚不愿意进陆家,陆若良便带她进了附近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肯德基。 宋楚楚瘦了很多,鬓角也长了很多白头髮,陆若良能看出她过的不好,至少说不如以前好,但是他却不能从她的眼睛里找到一丝后悔。 「你妹妹她怎么样了?」宋楚楚担心的样子不是装出来的。 「反正还没死。」陆若良的语气很不好。 宋楚楚一下子就着急了:「你这话什么意思?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快带我去看看她!」 陆若良冷冷地看着她:「你早干什么去了?信誓旦旦地把她带走,你照顾好她了吗?」 「我当然有好好照顾她!」宋楚楚对眼前这个儿子完全是陌生的,他不再是以前那个乖乖听话的阿良了,他染黄了头髮,打了耳钉,脖子上还纹了纹身,他跟街上那些小混混完全没有区别了。 「阿良,你变了!」宋楚楚说。 陆若良嗤笑一声:「是人都会变的,你跟了我爸十几年,还不是说走就走了。我现在来是跟你谈陆芷昭的,你说有好好照顾她,那你知道她在学校被人欺负吗?」 其实当初陆芷昭刚刚转学过去的时候,日子很不好过,因为她长得太精緻,成绩和长相一样出众,同学都不大愿意接近她,加上她的妈妈又是二婚,有些嫉妒她的女生私下里说得很难听。从小学直升入当地的初中部后,周围还是小学的同班同学,她依旧没有朋友。要不是找不到人倾诉被憋坏了,她怎么会在初二的时候忽然自暴自弃? 这些话都是陆芷昭告诉陆若良的,她太想找个人倾诉了,但是仔细想想,除了哥哥陆若良以外,她没有一个可以说女孩子心里话的人。 陆芷昭说这些事的时候并没有哭,但是陆若良却心如刀割,发誓以后一定要好好保护妹妹。 宋楚楚愣住:「我……我不知道,她从来没有跟我说过……」 陆若良追问:「那你有想过她为什么没有告诉你吗?」 「我以为她都这么大了,有什么肯定会告诉我,家里这么多事情,她妹妹上学都成问题了,我哪里还有心思管她?」宋楚楚心里也不好过,那个家的负担确实太多,她根本没空管陆芷昭,再说过去陆芷昭的成绩这么好,根本就用不着她操心的。 陆若良想笑又笑不出来,妈妈带着妹妹走后,他一度以为自己是这个家里过得最不幸福的人,但是现在看来,没有人过得幸福。 陆若良说:「让妹妹跟我过吧,我会照顾好她的,比你更能照顾好她。」 宋楚楚不愿意:「那怎么行?你自己都还是个孩子,我知道陆振国根本不管你……」 陆若良一字一句说:「陆振国不管我,你不管陆芷昭,可我和陆芷昭两个人,怎么也得有一个人要过得快乐……反正我是个男人无所谓,陆芷昭一个女孩子,没人照顾她,就由我来照顾她。」 那晚,宋楚楚走后,陆若良又回到了酒吧,喝的醚酊大醉神志不清,酒精的作用下,他抢过佟浩的话筒就嚎了一曲林宥嘉的《眼色》,惊艷全场,酒吧老闆甚至愿意花高价请他在酒吧驻唱,陆若良欣然接受,他倒不是在意钱,只是觉得有点兴趣,毕竟从来没有人认可过他,这还是第一次。 然而陆若良不知道,就是从那天晚上开始,他和佟浩的关系就决裂了。 佟浩也是个小混混,他的人生梦想就是一边吃喝玩乐一边搞音乐,他虽然没有陆若良有钱,但是他有陆若良没有的东西——那就是梦想——他想拥有一家自己的酒吧,他就是酒吧的主唱。但是他先天条件不好,嗓子沙哑,唱歌很受限制,所以酒吧老闆愿意让他驻唱,却不愿雇用他。 但是陆若良,这样一个一无是处的富家子弟,不过醉酒后乱嚎了一嗓子,竟然得到了所有人的赞嘆,酒吧老闆甚至出了高价要留住他。佟浩玩了快十年的音乐,所有的努力都比不过陆若良随意地唱一曲。 佟浩开始嫉妒陆若良,开始憎恨他,虽然表面上两人依旧是可以一起把酒言欢的好兄弟。 陆若良在酒吧驻唱后,有不少小姑娘追求他,陆若良当时也是情窦初开,看上了同样在酒吧里驻唱的女孩儿谢娇,两人情浓蜜意了几个月后,她忽然失踪了,同时始终的,还有佟浩和他的破吉他。 陆若良被人带了绿帽子,就像他爸爸陆振国一样。 后来有人私下里告诉陆若良,谢娇和他在一起没多久,佟浩就常常勾 引她,有一次终于灌醉了她,两人上了床。之后佟浩又花钱雇女人天天骚扰陆若良,让谢娇以为陆若良这个富二代也是个花花公子,但是谢娇惧怕陆家的势力,也不好直接跟陆若良分手,于是佟浩就提议私奔。至于这两人究竟私奔到了哪里,谁也无从知晓。 谢娇走了之后,陆若良消沉了很久,只能靠音乐来安抚伤口,于是,音乐便渐渐融进了他的骨血里。陆芷昭觉得,这说明陆若良天生就是做这一行的,无论从多少岁开始入门,他都能有所作为。 然而有一天,陆振国找到他,跟他谈条件说:「只要你肯接手公司,以后该给你的钱一分不少,你依然可以每天花天酒地,如果不肯,从今天开始,你就滚出陆家,钱你一分也拿不到。」 为什么陆振国一定要让陆若良心甘情愿接手公司?因为陆振国不愿意自己一生打拼下来的江山毁在陆若良手里。陆振国不指望陆若良有多少商业头脑,他只要牢牢把握住陆氏的股权就可以了。只要陆若良还想要陆家的钱,他就不会毁了陆氏。 如果是过去那个毫无梦想的陆若良,他说不定会答应,但是如今心里装了东西的陆若良,绝不会就这样低头。 于是从那天以后,陆若良再没有回家住过,也没有拿过陆振国的一分钱。他一日三餐都在酒吧里,每个月还有工资,足够他生活了。 不久后,陆若良也买了一把吉他,在网上自学,没日没夜的练习,甚至自己开始写一些简单的曲子,在驻唱的时候唱给客人听。 即便是除夕夜,酒吧街依旧有不少客人,因为不能回家又害怕寂寞的人实在不少。 陆若良和酒吧里的小弟打个了招唿,脱下衣服走上台,换下另一位驻唱,唱起了一曲忧伤的情歌。 第150章 祭奠你即将逝去的单身 年后,唐卓终于再次给陆芷昭打了电话,两人直接在电话中讨论完了关于婚礼的全部细节,日子就在下个月。 「婚礼我来准备,你没有意见吧。」陆芷昭简单明了地说。 「如果你愿意的话,当然没问题。」唐卓顿了顿,借着问,「那么之后的蜜月,你有什么打算?」 陆芷昭笑得花枝乱颤,她胡乱地揉了揉头顶的碎发:「蜜月?你真打算跟我去度蜜月啊?你的小女友不会吃醋吗?」 唐卓这几日平息的怒火再次燃烧起来,好像在她眼里,他就是个傻瓜。他尽量保持冷静地语气说:「我只是问你有什么打算,并没有说这是我们婚礼必要的一部分,如果你需要一个蜜月,那么我尽到丈夫的责任会陪你,如果你不需要,那么就取消掉这个环节。」 陆芷昭被唐卓公事公办的严肃态度惊到了,「丈夫的责任」?确实,是他提出的联姻,他得负责任。 「那就取消吧。」陆芷昭的眉梢满是讽刺,「我猜即使你陪我度蜜月,也肯定公事缠身,忙得不可开交。」 「你能这么想那可真是体贴。」唐卓用同样的语气回给她,「还有财产划分的问题……」 陆芷昭说:「这个你去跟陆振国谈……」 挂了唐卓的电话后,陆芷昭就打电话给单位,申请半个月的长假,然而并没有说是婚假,其实真正结婚的日子不过就那一天,剩下的日子,她要自己出去旅行,算是一个人的「蜜月」吧,想想竟然觉得有些伤感。 临近婚礼的几天,陆芷昭在家里很消沉,她给苏晓梦打了电话,苏晓梦说,她这可能是所谓的婚前恐惧症。 「那怎么办?」陆芷昭问她,「我明天就要结婚了!」 苏晓梦说:「很简单啊,今天晚上去大醉一场吧,祭奠你即将逝去的单身。」 于是两个人现在就坐在酒吧里喝酒了。 这个酒吧正是陆若良驻唱的酒吧,因为陆若良和酒吧老闆关系不错,陆芷昭作为陆若良的妹妹,自然受到了最高的优惠待遇。 两个女孩子都是穿着吊带和短裙,性感又火辣,喝了一点酒就跳上酒吧中间的高台上大跳热舞,偶尔有男人想去搭讪,都被服务生挡住了,这是陆若良提前就对他们交代好的,原话就是「不要让任何异性动物接触她们」。 还记得有一次,陆芷昭来酒吧找陆若良,当时陆若良有事不在,陆芷昭就在酒吧里等他,这时候酒吧里的某个客人看上了陆芷昭,就跟她聊了两句,还把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结果陆若良回来看见后,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给了那人一拳,那人似乎有点背景,扬言要给陆若良好看,最后还是陆芷昭偷偷花钱找人解决了这个问题。 从那以后,陆若良就不许陆芷昭来酒吧了,不过这次当然是例外。 在酒吧里昏暗迷乱的灯光下和震耳欲聋的音乐声,陆芷昭一手拿着酒瓶,一边随着音乐疯狂地扭动着自己的身体,她很久没有这么放松过自己了,这里恍若是另一个世界。白天的她是ol风的女白领,现在她就是夜店的女王。 苏晓梦记得明天还要给陆芷昭当伴娘,控制着自己不敢喝太多,但是陆芷昭就没想这么多了,当陆若良把她送回家的时候,她的状态就是四个字——烂醉如泥,偏偏她的酒品还不太好,八爪鱼一样扒在陆若良身上,撒娇似的不停地喊「哥哥哥哥」,陆若良的心都给她喊碎了。 因为明天是陆芷昭的婚礼,陆芷昭提前放了王妈一天的嫁,让她回家准备准备,明天好来参加她的婚礼,所以现在大半夜的,家里一个人都没有。 陆若良先是把陆芷昭抱回卧室,然后准备再把苏晓梦弄去客房,苏晓梦虽然没喝太多,但是也喝了不少,早在酒吧里陆芷昭还在疯的时候她就睡过去了,但至少她的酒品比陆芷昭好。 就是现在,陆若良把陆芷昭放在床上,还没松手呢,陆芷昭就手脚并用地把陆若良抱住,嘴里小声地哼哼:「哥哥,哥哥……我不想走,别让我走……」 陆若良心头一酸,握住她的手:「哥哥不会走的,放心睡吧。」 他忽然觉得自己很没用,现在的他不仅不能保护妹妹,很多时候反而需要妹妹的保护,或者说,需要钱和权的保护。是啊,没钱没权就只能生活在社会底层,任人宰割。他一定要强大起来,总有有一天,他要让自己的音乐在全世界迴响,到了那个时候,他想要的,自然都会有吧? 苏晓梦还在车里躺着,陆若良拉开陆芷昭的手,去把苏晓梦抱回到客房。 苏晓梦车里睡得意识全无,把一边的肩带都给扒了下来。陆若良抱着她,虽然目不斜视,但是手上的触感确实不能忽略的,他毕竟是个正常的男人…… 虽然陆芷昭对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但是陆若良有很多心事都没有对陆芷昭说过,也没有对任何人说过,比如他想要别人任何自己的音乐,任何他写的歌,再比如,他喜欢苏晓梦。 陆芷昭一直以为他和苏晓梦是通过她介绍才认识的,陆芷昭还在读研的时候,常常把苏晓梦带到家里来玩,有一次恰好碰到陆若良回家拿东西,陆芷昭就把苏晓梦介绍给了陆若良,陆若良记得当时她剪着妹妹头,脸上有点婴儿肥,单眼皮,但是眼睛很亮,笑着跟他说了句:「你好。」 但其实他们两人心知肚明,他们的初时是几年前在酒吧里。那时苏晓梦刚刚失恋,一个人来酒吧里边喝便哭,嚎啕大哭的那种。当时她还是一头长髮,留着漂亮的刘海,大喊着:「xx,你个骗子!明明说过长髮及腰就要娶我!为什么转眼你就跟了别人!」 陆若良几乎每天都会遇上这样买醉的客人,他自然是不会多管闲事,但是偏偏苏晓梦把他错认成了前男友,拉着他死活不肯放手,最后还吐得他和自己一身。陆若良看着她忍不住想起了自己当日失恋的样子,于是就捨不得不管了,带她到了酒吧二楼他的房间,清理了一下,直到凌晨她清醒过来自己离开。 后来苏晓梦听了陆芷昭的推荐以后,就时不时地过来喝几杯酒,听陆若良唱歌,如果陆若良下班还有时间,两人还能坐着聊聊天。 究竟是怎么喜欢上的,陆若良自己也不知道,大概是因为他从很久没有和这样知书达理的女孩子有过交集了,毕竟他身边全都是酒吧女。至于苏晓梦对他的感觉,陆若良不知道,但他猜测,大约是不喜欢的吧,因为他高中都没有毕业,工作也不正经,除了长得还可以外根本一无是处…… 第二天苏晓梦迷迷煳煳从梦里醒来,首先看见得是头顶华丽的吊灯,然后是房间里陌生的装潢——果然还是在做梦,继续睡吧……等等! 苏晓梦一声尖叫坐了起来,她梦见一个男人把她抱上了床,还亲了她!但是这个房间明显不是她自己的房间,难道那个男人要是真实存在的?! 陆若良听见苏晓梦的叫唤,他门也不敲,就这么推开门走了进去:「喂,醒了就快爬起来。」 苏晓梦又一声尖叫,用被子把自己的胸口遮住,睡了一晚上,吊带早不知道睡到哪儿去了。 眼前这个男人穿着粉色的围裙,手里还拿着个汤勺,这么搞笑地装扮穿在他身上却有种莫名的帅气,苏晓梦看着他跟陆芷昭那张一模一样的脸,忍不住想,这果然还是看脸的世界。 陆若良看苏晓梦动都没动,不耐烦地用手敲了敲门框:「磨叽什么呢,赶快起来吃早饭,再去把我妹伺候起来,还有两个小时婚礼就要开始了。」 「哼!死妹控!」苏晓梦嘟囔一声,忽然想起来什么,又问,「昨天是你把我抱过来的?」 「是啊,你少吃点,重得像猪,我手臂到现在还酸着呢……」陆若良转身就走。 「shit!」苏晓梦爆了句粗口,这个男神经怎么会是昨晚梦里那个温柔亲吻她的男神! 「还有十分钟了新娘怎么还没来?」 helton酒店里,所有的人都乱成了一团,大厅里所有的座椅布景都准备好了,客人们也都到得差不多了,原本应该由新娘和新郎站在门口迎接宾客的,但是现在看来,新娘能按时到场就不错了。 唐卓问秘书:「她的手机还打不通吗?」 秘书急得不行,打电话的手都抖了起来:「现在打通了,但是还没有人接!」 唐卓安慰她:「抖什么?没人接就继续打,又不是什么大事。」 秘书欲哭无泪,不是什么大事?这难道就是所谓的皇帝不急太监急? 周洛站在陆振国身后,他看了一眼自己的手錶,弯下 身小声问陆振国:「董事长,要不要让人去看看?」 陆振国摇头:「是她自己答应结婚的,她肯定会来,迟到了就把婚礼时间往后推一推。」 第151章 婚礼 陆芷昭坐在车上昏昏欲睡,苏晓梦小心翼翼地扶着婚纱,急得都快疯了:「陆若良你开快一点啊!都这个时候了!」 陈叔也被陆芷昭放假了,所以陆若良只能自己来开车。 陆若良青筋暴起:「是结婚重要还是我们三个的性命重要?」 苏晓梦吼道:「当然是结婚更重要啦!」 陆若良吼回去:「靠!你想死我还不想死呢!」 「你才想死!」 「你们别吵了给我安静一会!」陆芷昭头疼欲裂,早上被苏晓梦喊醒的时候简直生不如死。 陆若良教训她:「你要是有点脑子还记得今天要结婚就不该去喝酒!你这是活该!」 「是苏晓梦让我去喝的!」陆芷昭推卸责任。 苏晓梦瞬间被推上了风尖浪口:「我……我又没让你喝这么多!」 陆若良冷哼一声:「苏晓梦没脑子,你也没脑子吗?」 「你才没脑子!」苏晓梦大怒,偏偏陆芷昭还不知死活地要烟抽,她立刻大声吼过去,「抽什么抽!把婚纱点着了你就开心了!」 陆若良不开心了:「你什么就沖我来,干嘛对我妹这么凶!」 陆芷昭双手揉着太阳穴,耳边听着两人激烈的争吵,忽然想着这样也挺好,在这么恍惚的情况下进行婚礼,说不定晚上睡一觉就能忘记了今天发生的事情。 婚礼已经推迟了二十几分钟,等候在门外的记者们都不耐烦了,就在这时候,一辆白色宾利停在酒店门口,一个穿着燕尾服的俊美男人从驾驶室走出来,绕到后座开了门,伸手牵出了一个穿着婚纱的女人。周围的记者和群众一片哄然。 「陆小姐!」 「来了来了!」 「快点去准备!新娘子到了!」 陆若良跟陆芷昭长得几乎一样,他牵着陆芷昭一步步走进酒店,两人简直好看得不行,众人立刻猜出,他就是陆振国那个神秘的儿子,说他神秘,是因为跟其他商业世家的后辈不同,从来不跟陆振国出现在公共场合,他现在是在上学还是工作,也没有人知道。 听见外面的人说新娘子到了,唐卓松了一口气,他快步走出门外,看见陆芷昭正被陆若良牵着走过来,陆芷昭在看见他的瞬间,立刻松开陆若良的手朝他跑了过来。 此刻还有这么多媒体在拍照摄像,陆芷昭就这么提着裙子朝他跑过来,唐卓上前接住她,将她拥进怀里。 无数的记者们照下了这幸福的一幕。 「怎么来得这么迟?」。 「堵车了呀!」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怎么会?人家最捨不得你了!」 两人的这段对话声音不大,却正好让周围的记者听见。 陆若良黑着脸看着妹妹被另一个男人牵走,苏晓梦在偷笑,原定的计划是由陆若良牵着陆芷昭走进大厅送到唐卓面前,然后唐卓才能牵走她,但是现在,很明显这一部分被掐掉了…… 除开前面这一段小小的不完美,其他的步骤都相当完美,此时酒店的大屏幕上正放着陆芷昭和唐卓快乐的校园生活。 唐卓想起来陆芷昭前段时间找他要过去的照片来着,原来是用在了这里——两人从来没有合照过,但是这有什么关系?陆芷昭身后有一大群精明能干的团队,他们硬生生地把两人的照片合成在了一张照片上,而且完全看不出ps的痕迹,就连最后一张陆芷昭和唐卓的婚纱照也是合成的。 台下的客人们听着感人的音乐,欣赏着这一张张照片,都无比感动,根本没有人怀疑照片的真假,当然除了一些知情人,比如陆若良和苏晓梦。 「靠!那几张明明是陆芷昭跟我照的!」陆若良看着那些精美的照片,恨得牙都痒痒。 苏晓梦也摇头嘆气:「那几张在丽江的照片是她跟理察的,还是我拍的呢……」 坐在前排的林枫也有点疑惑,刚刚那张照片里的地点,他和唐卓是不是也照过一张? 最后一个环节,新郎要亲吻新娘。 唐卓掀开陆芷昭的头纱,他有些犹豫,说实话,他跟陆芷昭的关系只能用「熟人」两个字来形容,而接吻这种只有恋人才能做的事情,也不知道陆芷昭会不会在意。 就在唐卓犹豫地这几秒里,陆芷昭已经率先搂住他的脖子闭着眼吻了上去。 唐卓忘记了,其实婚礼的这些步骤都是陆芷昭自己定下的…… 慕容随风在酒店门口站了一会儿,在门童来向他询问之前,举步走远。 别的夫妇新婚第一天早上是怎么样的陆芷昭不知道,但是她和唐卓婚后的第一天早上,却是在尴尬中度过的。 因为没有蜜月,唐卓依然早起上班。陆芷昭睡觉认床,也很早就醒了,两人从不同的房间里走出来,同时在餐桌上坐下后,彼此都震惊了! 没有人做早饭! 唐卓以为陆芷昭会做,陆芷昭以为保姆会做,但是,唐卓这个房子里根本就没有保姆! 虽然唐卓在本市有多套房子,但是因为唐卓基本不在家,所以从来没有想过要请保姆,最多隔一个月半个月的请家政公司过来打扫一次,至于早饭,一般都是他去了公司秘书给他准备的,但是他想着自己都结婚了,过去的生活是不是会有一些改变,不过看来,是他想多了。 陆芷昭以为凭唐卓的财力,怎么也够请一个保姆了,昨天早上宿醉未醒,又一整天都在陪笑,陆芷昭累得不行,被唐卓接到他家后,随便洗漱一番就睡了,根本没注意有没有保姆!不过有没有保姆其实都不重要,关键的问题是,陆芷昭根本不会做饭! 唐卓看陆芷昭完全没有要下厨的意思,于是他站起来,清了清嗓子说:「我去公司了。」 陆芷昭连起身都没有,随意地朝他挥挥手:「再见。」 「所以你们没有……那个啥?」苏晓梦一脸八卦地问。 陆芷昭瞪她:「就连昨天婚礼上那个吻还是我主动的,你以为他会对我做什么?」 此刻两人正坐在苏晓梦公司的员工食堂里吃饭。陆芷昭没吃早饭,要是回家让王妈给她现做,肯定又要被追问,陆芷昭索性去little honey吃了一块蛋糕,然后就跑到苏晓梦这边来蹭饭了。 苏晓梦想起昨天的八卦报纸娱乐周刊,以及过去很多天的八卦报纸娱乐周刊,凡是提到唐卓和陆芷昭的,每一篇都是赞颂这两人坚贞爱情的,字里行间都能流露出淡淡的粉红色,可是谁又能想到会是这种状况? 陆芷昭从苏晓梦碗里到了一块红烧肉:「没想到你们员工食堂的伙食还挺好的,我下次还要来蹭饭!」 苏晓梦摸着自己肚子上的游泳圈,一狠心把所有的红烧肉都堆到了陆芷昭碗里:「我最近在减肥,都给你了!」 陆芷昭填饱了肚子,又发泄了怨气,终于一身轻松得走了。 她走后,立刻有雄性生物凑过来问苏晓梦:「喂喂,刚才那个美眉是谁啊?有没有对象啊?能不能介绍给我?」 苏晓梦怜惜地看了他们一眼:「人家结婚了,就在昨天!」 顿时一阵晴天霹雳打在男人们心上,有个女同事也凑过来:「唉我看她好像有点眼熟啊,是不是那个陆……陆什么来着,嫁给唐氏总裁唐卓的那个……」 苏晓梦瞬间得意起来:「没错没错,就是她!陆氏集团的大小姐陆芷昭!」 食堂里大家都炸开锅了。 「苏晓梦你深藏不露啊!」 「苏晓梦你什么时候再把她叫过来给我们认识认识啊!」 「苏晓梦你有这么个饭票你还来我们这种小公司上什么班吶!」 「……」 苏晓梦拿起自己的包包就走。 从还在学校的时候开始就有人这么跟她说,陆芷昭也曾问过她要不要换个更好的工作,但是苏晓梦不愿意,她要自己所拥有的一切都是靠自己努力得来的,而不是靠别人的施捨。 很多人都以为苏晓梦和陆芷昭成为朋友是羡慕她的钱财地位,其实这还真是误会苏晓梦了。她们两人是研究生的同学兼室友,学的都是英语,但语言系人美又有钱的女生太多,陆芷昭因此也没有那么耀眼了。 因为陆芷昭平时看上去十分冷漠,所以并没有什么朋友,要不是她们是一个寝室的室友,苏晓梦也绝不会主动招惹这个大小姐,虽然后来发现其实陆芷昭是个外冷内热的人。 苏晓梦是一路苦读过来的普通学生,所以等她毕业的时候已经25岁了,并且因为长期混迹在外语学院,长相在一群美女堆里十分不出众,因此至今没有男朋友,28岁依旧母胎单身。 若说道喜欢的人,过去噼腿把她甩了的青梅竹马算一个,还有一个便是——陆若良。 但是……他那么优秀的人,应该看不上她的吧?家世好,长得那么帅,唱歌又那么棒,而她对音乐一窍不通,每次想跟他聊一聊他写的歌,他都一副很不耐烦的样子。 然而很多年后,当她知道当时的陆若良不过是因为自卑,不敢跟她讨论自己的现状时,一切都全然变了模样,没有说出口的再也说不出了,已经说出口的再也改不了了。 第152章 它们 「我回来了。」陆芷昭回到别墅。 王妈一看见陆芷昭,立刻就凑过去问:「小姐你怎么回来了?唐先生呢?中午饭吃了吗?要不要我再做点?」 陆芷昭挽着王妈的手臂:「我跟唐卓的事情啊你老人家就别操心了……我以后住在唐卓那,爸又一天到晚不在家,我说给你放个大假多好!」 王妈摇头:「不成,要是哪天老爷回来了没人给他做饭吃那怎么行,再说还有你哥哥阿良少爷呀。」 陆芷昭放弃了,她劝过王妈很多次都没用。王妈的老伴过世了很多年,有一个独生子在国外定居,想把她接走她也不肯,陆芷昭是真把她看做亲人。 于是这位「亲人」八卦地在陆芷昭耳边问:「昨天唐先生温柔吗?」 陆芷昭一开始没懂,懂了之后整个人烧起来了,她捂着自己的脸背对着王妈:「王妈你说什么呢……」 王妈笑:「小姐不要害羞嘛,夫人不在身边,这方面的事情也只有我这个老妈子能告诉你了,让唐先生高兴是一回事,也不能伤到自己。」 「知道了……」陆芷昭逃上二楼,把自己埋进被子里滚来滚去,为什么她可以脸不红心不跳地跟苏晓梦讨论这些事情,但是在经验丰富的王妈面前,她却觉得羞愤欲死? 等等,仔细想想,她以后会经常和唐卓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万一唐卓兽性大发起来可怎么办?嗯,看样子以后睡觉前都要先把门锁好……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陆芷昭不知不觉睡了过去,等她醒来的时候天竟然已经快黑了,下楼吃了晚饭后她又回到卧室,划开手机屏保,上面显示有一条新简讯,是唐卓的——我晚上加班,不回来了。 陆芷昭松了一口气,把手机调成了静音丢得远远的,不回来正好,他们见面了也是尴尬,而且她也可以继续睡在这里了,至少明天会有人为她准备早饭。 因为下午睡了很久,半夜了仍然没有一点睡意,于是陆芷昭用笔记本看了两部电影,后来觉得有点口渴,就下楼去厨房找水喝,路过客厅的时候发现灯亮着。 客厅的吊灯没开,只开了沙发旁边的一个壁灯,灯光昏黄,一个人影坐在沙发上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哥?」陆芷昭走过去打开了吊灯。陆若良正坐在沙发一角,茶几上放着急救箱,然后她就被一堆染血的绷带吓住了。 「哥你怎么了?」陆芷昭立刻冲过去。 陆若良白着脸瞪她:「叫什么叫,把等灯关了,小心吵醒了王妈。」 陆芷昭关了灯,压低声音:「到底怎么回事啊哥?你的手怎么了?」 陆若良用纱布按着手臂上的伤口:「没什么,就是被人砍了一刀。」 「这还叫没什么!」陆芷昭想看他的伤口,但是刚一碰到他的手臂陆若良就疼的一抖,陆芷昭担心得不行,「我们去医院!」 「不去!」陆若良虚弱地摇头,「倒是你,怎么会在这里?唐卓呢?」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管这些?!快点跟我去医院!我现在就叫车!」陆芷昭刚要起身就被陆若良一把拉住。 「别去医院!别去!」陆若良依旧固执道,「陆芷昭,我问你,最近有没有人跟踪你?」 「跟踪?」陆芷昭想也没想就说,「当然没有了,我又不是什么明星,虽然的确上过几次娱乐报……」 陆若良随即像是送了一口气似的,说了一句「那就好」,随后就失去力气倒在了沙发上,但是在昏迷前,他依然固执地说:「别去医院!不能去医院,医院……」 他最后几个字陆芷昭没有听清,好像是说「医院不安全」或是什么的,难道陆若良又得罪什么黑 道势力了?知道陆若良受伤了会去医院,所以就在医院等着?这样一想,陆芷昭觉得的确是不能去医院了,但是不去医院的话,他的伤口这么深,现在又失血过多昏了过去…… 略一思索,陆芷昭立刻奔上二楼自己的房间给慕容随风打电话,划开屏保的时候,还有几个陆若良的未接来电,应该是要向她求救的,也怪她,偏偏今天把手机调成了静音也没注意看提示。 「芷昭?」慕容随风在医院,今晚是他值夜班。 「慕容你能来我家一趟吗?我哥哥他手臂受伤了。」陆芷昭言简意赅地说了陆若良的情况。 慕容随风听出陆芷昭语气里的紧张,立刻说:「你按住他的伤口,给他喝点糖水,我马上过来。」 陆若良脑袋晕乎乎的,任由陆芷昭往自己嘴里灌了什么甜腻腻的东西,耳边是她小声的抱怨:「你到底干什么去了?是不是又跟人家打架了?明明小时候那么胆小……」 陆若良在心里不屑地回嘴:「你才胆小!」然后他就回想起刚刚发生的意外,他忽然心里一阵害怕,朦胧中紧紧握住了陆芷昭的手。 就在一个小时前,陆若良蹲在酒吧后门口抽菸,那是个漆黑的巷口,外面的大街上空无一人,偶尔一辆车开过来,带起路边的塑胶袋和废纸。 忽然,黑暗中走来一个男人,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然而就是这样一个衣冠楚楚的男人脸上却有一道深深的疤痕,从左眼角经过鼻子一直延伸至右耳后,十分狰狞可怕。 陆若良认得这个男人,他立刻站起身,警惕地看着眼前这个刀疤男。 就在十多年前,这个男人就来找过他。当时陆芷昭被宋楚楚带走,陆振国从来不回家,他一个人放学后在外面流浪的时候,这个男人忽然出现在他面前,开门见山的问道:「你看见它们,对吧?」 它们? 它们! 陆若良顿时瞳孔一缩,吓得转身就跑,但是这个男人的速度自然快他很多,一把拎住他的衣领,带他进入一个无人的小巷,威胁道:「安分点,不然我就让它们吃了你!」 陆若良立刻动也不敢动了。 他从小就有一个秘密,但是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不,小时候他曾经告诉过陆芷昭,但是陆芷昭并没有在意。其实,他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大概就是人们所谓的鬼魂吧,不过,通常也不会靠近人类,所以小时候的陆若良也只是好奇而已,长大后为了不让陆芷昭担心,也就从来没有提起过。 四五岁时,宋楚楚带他和陆芷昭一起去游乐园,陆若良看见买冰淇淋的小店旁边站着一个和他们差不多大小的孩子,但是他不像其他的孩子那样拉着父母的手凑过去嚷着买,他只是隔着一段距离默默地看着,一身白色衣服破旧不堪。 陆若良觉得奇怪,拉了拉陆芷昭手,说:「你看那边那个小孩儿,好可怜呀,他的爸爸妈妈呢?」 陆芷昭满眼都是冰淇淋店:「哪里有什么小孩儿啊?」说完又去扯宋楚楚的裙子,「妈妈我想吃冰淇淋!」 宋楚楚于是说:「好,你们两就在这里等着,拉好手,哪里也不许去哦!」 陆若良依旧执着地说:「你看啊你看啊,就在冰淇淋店旁边呀,穿着白色衣服的!」他一边说着一边指向那个方向,然而陆芷昭还是一副茫然的样子,倒是那个穿白衣服的小孩儿看了过来,他一双死人般空洞的目光让陆若良吓得一把抱住陆芷昭瑟瑟发抖。 陆芷昭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双生子之间有些莫名的感应,她学着宋楚楚的样子拍了拍他的背后,说:「阿良别怕,有我在呢!」 这也是为什么陆芷昭会说他小时候胆小的缘故了。后来长大一些后,陆若良发现那些「东西」并不会伤害他,只要他装作看不见,也就不被会缠上,渐渐地便也习惯了,直把他们当做路边的野猫野狗,直接无视。 「你……你要干什么!」当时陆若良刚上初中,正是叛逆期的时候,一方面觉得自己是个男子汉,不能退缩害怕,另一方面又觉得实在是害怕,因为他也曾亲眼看见它们害过人的,于是红着眼眶硬逞强。 他这么胆怯的样子竟然取悦了刀疤男,他沖他微微一笑,露出一口森然的牙齿:「陆若良,我问你,你是不是能看见它们,那些鬼,别想着骗我,跟我说实话。」 陆若良色荏内厉道:「那……那又怎么样!你,你怎么知道我名字的?」 刀疤男没理会他,又问:「现在还能看见么?比如说,我身后那个。」 陆若良的视线越过他的脖颈,看向他身后,果然漂浮着一个白色的影子,陆若良立刻吓得闭上了眼睛,大吼道:「看得见看得见!你快让它走!让它走!」 刀疤男松开扯着他衣领的手,冷笑一声:「没出息的。」 陆若良最听不得别人这样说他,他立刻睁开双眼,强忍着内心的害怕反驳道:「你才没出息!」他四下一打量,刚才那个「东西」竟然消失了。 刀疤男睨视了他一眼:「那你愿不愿意跟我回去,管教它们?」 「管教?」陆若良疑惑问,「你到底是谁啊?」 第153章 世道变了 「我是你的……应该是舅舅吧。」刀疤男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鄙夷,似乎很是嫌弃他和陆若良的这层关系。 「你说跟你回去管教他们,是……是什么意思?」陆若良过去一直以为只有自己能看见鬼,没想到竟然也有人跟他一样,还是他的舅舅,但是他之前从来没有听宋楚楚提过。 「跟我回宋家,我教你怎么擒住它们,控制它们,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怎么样?」刀疤男问。 陆若良低头沉默了片刻,问:「能让我爸爸妈妈復婚么?」 刀疤男撇了撇嘴:「那是没什么可能了,不过可以让你有很多钱,很多女人。」 盗版男以为自己提出了很诱人的条件,但陆若良根本不在乎。陆家本身就有很多钱,而他的长相在这,也从不缺女生追捧,于是摇了摇头:「那有什么用,没劲。」 说完,陆若良就绕开刀疤男走出了小巷,这一次,刀疤男并没有阻拦他。陆若良好奇刀疤男竟然就这样让他走了,回头看去,只见那巷子里哪里还有什么人。 而十几年后的今天,他又来找陆若良了,虽然只见了两次面,但陆若良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来。 刀疤男先是对陆若良笑了笑:「虽然说十二岁以后如果依旧能看见鬼,那么你就能一辈子看见鬼,但是为了保险起见,我还是要问你,你看到的它么?」 这次陆若良看得清清楚楚了,那白色的厌恶是从刀疤男的手錶里飞出来的,一个穿着白色衣服披头散髮的女鬼,正用一双没有眼球的空洞眼眶看着他。 陆若良不过用余光扫了一眼,就故作镇定若无其事地回答:「早就看不见了。」 「哦?真的么?」刀疤男鄙夷一笑,微微动了动手指,让那女鬼飞到陆若良面前,在离他只有一寸的地方停下。 「当然是真的。」陆若良沖刀疤男翻了个白眼,吸了一口烟,把烟圈泄愤地涂在女鬼脸上,然而那女鬼见此,桀桀怪笑两声,竟然张开了血盆大口朝他夹着烟的手指咬去,陆若良立刻吓得一缩手。 「呵,果然如此。」刀疤男哂笑道,「跟我走吧,这次由不得你了。」 陆若良狠狠得瞪他:「为什么我非要跟你走不可?那年你就已经问过我了,我的答案也没变!」 刀疤男伸出食指指了指天空,嘴角勾起一抹嘲讽地弧度:「世道变了,小鬼,现在你不得不跟我走。」 陆若良勐地把菸头扔向刀疤男,然而刀疤男不躲不避,他控制的女鬼已经闪身出现在他面前,用嘴叼住了菸头,嚼了嚼吞了下去。 陆若良看得一阵毛骨悚然,趁着这个空档,他一把打开酒吧后门沖了进去,在灯光昏暗中挤进了人群。 就在他冲出酒吧大门以后,以为刀疤男找不到他了,回头一看,的确是没有刀疤男的影子了,但是那女鬼却追了上来,而且速度极快,干树枝似的四肢像个动物似的趴在地上,快速地朝他奔来。 陆若良不停地奔跑,但是仍然没能敌过女鬼的速度,让她一口咬在了手臂上,惊恐慌乱间,陆若良一把甩开她,冲进了一家酒店,撞上了酒店门口的保安。 「先生你怎么了?」保安看他满手的鲜血,立刻询问。 陆若良没有说话,想推开保安继续跑,但是回头一看,那女鬼竟然没有进来,只是站在门口龇牙咧嘴,似乎在忌惮些什么,陆若良有些奇怪,忽然看见酒店门口的两个硕 大石狮子,顿时放下了心,问保安:「你们有后门没有?」 慕容随风赶到的时候,陆若良已经处昏迷了。 陆芷昭看着慕容随风掀开陆若良的眼皮,看了看他的瞳孔,又检查了陆若良的伤口,紧张地问:「我哥他怎么样?」 「伤口不太大,但是有点深,我带了针线可以给他缝起来。」说着慕容随风又问,「你哥是干什么去了?被咬成这样?」 「咬?」陆芷昭皱眉,「他说是被人砍了一刀,我看着血肉模煳得也没敢细看,你说是……被咬的?被狗咬的?」 慕容随风也是一愣:「看伤口的样子,应该是狗,但可能是只小狗,创口不大,但伤口很深,都快把这块肉都咬下来了……」 「啊?这么严重?!」陆芷昭烦躁地挠了挠头髮,「难道是跟人打架,被人放狗咬的?他到底得罪了什么人呀!真的是……」 慕容随风知道陆若良这种富二代就喜欢在外貌鬼混,并不多做评价:「他失血过多,应该带去医院输血。」 陆芷昭也嘆气:「他不肯去医院,说不安全,肯定是被人盯上了!」 「这瓶葡萄糖让他喝下去。」 「好。」 陆若良醒过来睁开眼,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又熟悉的房间里,哦对了,昨天晚上他遇见刀疤男受了伤,从酒店后门熘出来回到别墅找药和纱布包扎,然后被陆芷昭发现了,然后……然后怎么了来着? 陆若良挣扎着要坐起来,刚一起身就觉得头晕噁心,又勐地倒回床上,一直趴在他床边睡着的陆芷昭被吵醒了,立刻扶他躺好:「你要什么跟我说,我来给你拿,你好好躺着就行了。」 陆若良看着陆芷昭乱糟糟的头髮,忍不住笑起来:「我要去厕所,你把马桶给我拿过来呀?」 陆芷昭气不打一处来,一拳头砸在他胸口:「你能不能给我正经一点,你知不知道我昨天有多担心啊!」 那一拳头根本没使力,陆若良也感觉不到疼,却还故意哼哼两声:「要死要死,不行了不行了……」 陆芷昭想起他昨晚虚弱的样子,眼泪立刻蓄了满眶,背过去用手偷偷抹掉:「哥我现在只有你了,你能不能好好爱护一下自己?看在我的份上能不能好好爱护自己?」 陆若良也没料到陆芷昭的反应会这么大,他用没受伤的手摸了摸她的头髮:「哭什么,我不是好好的么,昨天给我弄胳膊的是慕容随风吧?他人呢?」 「早走了,他昨晚还值夜班呢,给你缝了伤口又扶着你上床躺着,幸好王妈睡得沉什么都不知道,我只跟她说你喝多了……」陆芷昭扭头过去瞪他,「不许转移话题,你还没告诉我你是怎么受伤的!」 陆若良没说话,翻了个身背对着她。 「是不是跟人打架被人放狗咬的?」陆芷昭扳着他的脸让他和自己对视。 陆若良一脸不耐烦:「你都知道了还问我?去去去,别烦我,这几天我在家里避避养伤,你让我好好休息休息。」 她这么担心他,他竟然还嫌她烦?!陆芷昭气得牙痒痒,真想暴打他一顿,但还是拼命忍住了,火冒三丈地出了他的房间。 陆芷昭打算今天出门买些东西,明天就去度「蜜月」。她已经订好了去巴黎的机票,明天一早就走。 本来昨晚看陆若良这个样子,她都打算退票了,但是今早陆若良那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彻底激怒了她,她不仅要去巴黎,而且要悄悄地去,等明天陆若良发现她不在的时候,她已经在巴黎逍遥了,这样一想,她心里得意极了。 这样一个美貌的女人在大街上忽然露出惑人的笑容,引得不少路过的男人驻足,忽然,陆芷昭感受一到一抹冰冷彻骨的目光,她勐地回头,正撞上一个男人的视线——那男人穿着正式的西装,一丝不苟的站姿,脸上却有一道横贯半张脸的刀疤,加上他冰冷的表情,十分的骇人。 然而那男人不过扫了她一眼,丢掉手里的菸头转身就走了,他刚才所站的位置正是街角的一个吸菸区。 陆芷昭没有在意,继续朝前走去,便走便回想路途中需要带什么。忽然放在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起来,她拿出手机一看,是个陌生的号码。 犹豫了片刻,担心会是工作上的电话,陆芷昭还是接了起来:「您好,请问哪位?」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说:「阿昭,我是妈妈。」 妈妈。 多么熟悉又陌生的词。 陆芷昭心头一震,尽量让声音保持平稳冷静:「你怎么知道我手机号的?」 自从陆芷昭回到陆家后,与宋楚楚基本上就断了联繫,前几年宋楚楚还会时不时地向陆家的座机打电话,问问王妈陆芷昭和陆若良的境况,这几年却完全没有联繫了,她又怎么可能知道陆芷昭的手机号? 「是……是我打给陆氏的公司,找周洛问的。」宋楚楚说。 周洛是跟在陆振国身边二三十年的老秘书,宋楚楚打电话来询问陆芷昭的手机号,他不会瞒着陆振国,宋楚楚肯定也知道,但是她不惜惊动陆振国她也要给问陆芷昭的手机号。陆芷昭已经隐隐知道宋楚楚的来意了。即便如此,她还是装傻问:「哦,找我有事么?」 宋楚楚吞吞 吐吐地说:「阿昭,你知道……你妹妹的下落么?」 「妹妹?」陆芷昭冷笑一声,「你什么时候又给我生的妹妹?」 宋楚楚责备道:「你这孩子!我问的是李阡陌,你李叔叔的女儿啊!」 第154章 吻我我就给你 「那个女人跟我有什么关系?」陆芷昭满脑子都是李阡陌赤身裸体在她面前嘚瑟的模样。 那天吃了年夜饭后,李阡陌就跟着进入了陆振国的房间,再也没有出来。 陆芷昭和王妈一起坐在客厅里看完了全部的春晚,这个习惯是从小就养成的,宋楚楚说一家人围在一起吃个年夜饭,再一起看春晚,这是一年中最开心不过的事了,然而渐渐的,陆振国每次吃了年夜饭就要回房间处理公事,开越洋会议,后来宋楚楚带她去了李家,眼里心里疼爱的女儿都不再是她,再后来回到陆家,陆若良也再不回家,最终只剩下她和王妈两个人,坚持着这个习惯。 零点钟声响起的时候,王妈忽然拍了拍陆芷昭的肩膀,慈祥地说:「小姐,这一年,你们也要好好的。」 陆芷昭顿时就红了眼眶,她强忍住心酸点了点头。 因为晚上睡得晚,陆芷昭自然早上也起不来,但是正当她睡得香甜的时候,忽然有人大声地敲门,大有她不开门就不罢休的架势。 陆芷昭一看手机,才八点钟不到,顿时一肚子起床气,到底什么急事王妈要这个点叫她起床。然而当她打开房门时,只穿着一个浴袍的李阡陌正站在她的房门口,一脸嫌弃地扫了她两眼:「都几点了还在睡?大小姐的生活果然让人羡慕啊。」 虽然别墅里到了冬天会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开暖气,李阡陌这么穿也并不觉得冷,但是她穿成这个样子到她房间里来究竟想做什么? 「要你管?你以为自己是谁?」陆芷昭揉了揉自己酸痛的眼睛,再睁眼的时候发现李阡陌竟然自己走进了她的房间。 「你干什么?我让你进来了么?」陆芷昭指着自己的房门,「现在,立刻马上滚出去!」 然而李阡陌忽然笑了起来,伸手解开了自己浴袍的腰带,给陆芷昭看自己满身的吻 痕:「我是来找衣服穿的,振国昨天太热情了,把人家的衣服都撕碎的了呢~」 陆芷昭瞳孔勐地一缩,满心的愤怒和羞耻感,但是却没有任何立场指责他们:「穿别人的衣服你不觉得噁心么!」 「那有什么办法?」李阡陌一脸无辜地看着她,「我又不能现在跑出去买,只能借你的穿一穿咯,放心吧,过几天我会洗干净再还给你的。」 陆芷昭现在只想立刻让李阡陌离开自己的视线,她一把拉开自己的衣柜,从里面随手拿了一件衣服给她:「送给你了,穿过不想要就扔掉,快点滚出去!」 「我就不!」李阡陌笑着接过后慢条细理地穿起,她知道陆芷昭极其讨厌她,但她偏要在她眼前晃来晃去,「哎呀!这条裙子可真好看!」 李阡陌忽然垫脚从陆芷昭宽大的衣柜里抢走了一条裙子,陆芷昭急忙看过去,是订婚宴那天唐卓送给她的裙子,她并不是很喜欢,于是送了一口气,立刻将衣柜关上:「裙子也送给你了,快滚!」 「大小姐脾气就是大。」李阡陌对着镜子爱不释手地样着这条裙子,然而她很快便发现自己根本穿不上,因为陆芷昭的个子比她高太多了,这裙子后背的开叉会露出她的屁股,想到这,她立刻就把裙子丢在地上,「哼,谁要啊。」 说完,她有觉得不甘心,又把自己引以为豪的完美身材露给陆芷昭看:「哎呀,你的衣服还真是小呢,我猜只有b吧,我可是有e呢,你看把我胸挤得,看上去小了好多呢!」然后她赶在陆芷昭爆发之前离开了她的房间。 陆芷昭看着那丢在地上的裙子,像是看见了过去曾经在李家的自己。 「那样的女人……那样的女人!」陆芷昭转身走进一个没人的街角,忍不住提高了音量,对宋楚楚吼道,「那样的女人有什么值得你这样关心的?你知不知道你儿子差点死在人家手上?!」 「什么?阿良……阿良他又去跟人打架了?都多大的年纪了,又不是小孩子了,怎么还这么不懂事?」然而宋楚楚不过是抱怨了几句,便又问起李阡陌,「再怎么说她也是你妹妹啊,在李家的几年那么照顾你,现在你怎么也得让我知道她的死活啊!她爸爸还在病床上,就想见她最后一面……」 「妈!」陆芷昭终于喊出了这个字,这样温暖的字眼却只让陆芷昭觉得心寒,「到底谁才是你亲生的?这么多年来你关心过我吗?关心过我哥吗?」 「当初是谁要回去的?!是谁无论如何也不肯接我电话的?现在到怪我……说我不关心你们?陆芷昭你还有没有良心?」宋楚楚的情绪也崩溃了。 陆芷昭忽然觉得无比好笑:「是啊,是我没良心,是我不记挂李家收留的恩德,是我辜负了你的好意,那我现在就告诉你,你和李叔叔一直记挂着的好女儿,此时正在陆振国的床上辗转承欢呢!」 「你说什么?!」宋楚楚几乎晕厥过去。 在一丝报復的快慰后,隐藏得是更多的悲哀。 陆芷昭的语速飞快:「你要是不信的话,大可以直接去问陆振国,我没必要骗你,过年的那场年夜饭,她就在我们家,坐在你曾经坐位的位置上,给陆振国夹菜。睡你曾经睡过的床,和陆振国……」 「够了!够了!」宋楚楚终于出声打断她的话。 陆芷昭听到了电话那端小声的啜泣,她也用指尖擦去眼角的泪水,说:「现在你知道了,她过得很好,比任何人都好。没什么事我先挂了。」 宋楚楚立刻说:「还有,还有一件事,请你让她无论如何也要赶回去看看她爸爸,医生说他已经坚持不了几天了!」 「请我?你请我做什么?你应该去请一请你的前夫吧!」陆芷昭说话就挂了电话。 她无助地捂住双眼,身旁两米处是热闹的街道,温暖的艷阳,恍若另一个世界。 未晏在角落里将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他接起不断震动的手机:「什么事?」 「先生,去巴黎的飞机已经为您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电话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嗯。」未晏应了一声,「让你查的事查得怎么样了?」 女人答:「宋家和周家的确已经开始行动了,有人看见昨晚宋离袭击了陆氏的公子。」 「加派人手保护陆若良和陆家的别墅。」未晏说。 「是。」女人说,「那,陆小姐?」 未晏看着街对面的心上人,说:「我自己看着她。」 而陆芷昭和宋楚楚刚才谈论的那个人,此刻正大大方方地走进了唐氏公司的总部,告诉前台小妹她要见唐卓。 前台小妹打量了她一番:「请问您是?」 李阡陌娇笑道:「我是唐夫人的妹妹,我找我姐夫。」 前台小妹一听,立刻热情地带她上了楼。 当李阡陌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走进总裁公办事后,秘书们顿时拉住前台小妹八卦了起来。 一人问:「那个女人是谁啊?打扮得那么性感……」 前台小妹答:「她说是唐夫人的妹妹呢,你看,总裁这不是让她进去了。」 另一个人问:「她来做什么?」 「李小姐到访有何贵干?」唐卓坐在自己的办公椅上,双手交叉撑着下巴,锐利的目光一眨也不眨地盯着李阡陌。这还是他和李阡陌的第一次见面,要不是他曾经看过陆芷昭的资料,他甚至连李阡陌是谁都不知道。 李阡陌笑了笑,走到他的办公桌前,把手里的饭盒放在他面前,然后双手撑在桌上,若有若无地挺起自己的身子,毫不意外地看着唐卓的目光从饭盒转移到她的身上,说:「我是来给姐夫送饭的呀。」 唐卓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难道你在陆振国那里得到的还不够么?又跑到我这里撒野。」 「原来姐夫知道啊。」李阡陌捂着嘴笑了起来,「那就好说了,愿不愿意做个交易啊,姐夫?」 「没兴趣。」唐卓把饭盒重新推回她面前。 李阡陌再次把饭盒推过去:「姐夫还是先打开看看吧,这可是姐姐精心为你准备的呢。」 「陆芷昭准备的?」唐卓果然半信半疑地打开饭盒,里面竟然全都是他爱吃的,他抬头扫了一眼李阡陌,「你究竟有什么目的?」 李阡陌没有回答,只是半开玩笑地说:「姐夫果然很喜欢姐姐,我一说是姐姐准备的,你立刻就肯打开了。」 唐卓刚要发怒,李阡陌却又抢先说:「你知道陆氏准备偷偷吞併你们唐氏么?」 唐卓一声冷笑:「不可能,陆振国没那么大本事。」 「是么?」李阡陌挑眉,从包包里掏出一份文件,在唐卓面前晃了晃。 「给我。」唐卓双眼危险地一眯,他最讨厌女人跟她玩这种欲擒故纵的小把戏。 李阡陌娇笑着把文件从自己大开的领口塞进衣服里,朝唐卓勾了勾手指:「吻我,我就给你。」 第155章 一个人的蜜月 唐卓并没有动,一双凉薄的俊目没什么表情的看着她:「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因为宋楚楚嫁给了你爸爸,让她们母女分走了你爸爸的爱,所以你才想报復她们?」 李阡陌侧身坐在了他的办公桌上,斜眼望着他,媚笑道:「其实啊,我的目的是你啊唐总裁,难道你看不出来么?」 唐卓冷笑一声:「我对你这种女人没兴趣,快点滚出去。」 想起那天陆芷昭也是用这种语气让她滚出去,李阡陌顿时有点气急败坏,但越是如此,她越是要毁掉陆芷昭的一切。她重新调整了心情,对唐卓说:「你可以对我没兴趣,难道你对陆氏的阴谋也没兴趣么?」 「陆氏的重要文件怎么会让你看到?陆振国还没老到那种地步。」唐卓拿起桌上的文件,一副不想再搭理她的样子。 「这是周洛给我的。」李阡陌见色诱不成,于是从胸口掏出文件,扔在唐卓面前,「你应该知道周洛吧,跟在陆振国身边兢兢业业三十多年,可谁能想到他是周家的人呢,你说是吧?」 唐卓当然知道周洛,那可是陆振国的心腹,但既然是心腹,又怎么做出背叛主子这样的事情? 李阡陌见唐卓依然半信半疑,忍不住笑起来:「原来唐大总裁还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呢,也对,毕竟是另一个世界的争斗,唐总不知道也是正常。」 唐卓皱眉:「有什么就说,少跟我在这故弄玄虚。」 李阡陌无所谓地笑笑,完全没有被唐卓的态度伤到:「商界有商界的巨头,政界有政界的大佬,那你知不知道阴阳界也有阴阳界的头目?」 「阴阳界?」唐卓对这个词一无所知。 李阡陌解释说:「就是能看见鬼,并且能够任意操纵它们的那种人。虽然周洛不让我告诉你这些,但是我觉得你有必要知道你的妻子是什么样的人。」 唐卓挑眉:「陆芷昭跟阴阳界又有什么关系?」 李阡陌笑起来:「阴阳界有两大家族最为出名,一个是周家,另一个就是宋家,唐总的岳母可就是宋家的人呢。」 唐卓只知道宋家似乎在政界很有地位,但是没想到宋家竟然还有这样的秘辛。 李阡陌的表情忽然变得有些阴险:「说不定姐姐就能控制鬼魂呢,让让那些东西日夜监视着姐夫……」 唐卓越发讨厌李阡陌,顺着她的话说:「那么你呢?你就不怕么?要是让你姐姐知道你在办公室里勾 引我,你猜她会不会让鬼吃了你?」 李阡陌勾唇笑道:「当然不会啊,因为我身后,可有个周家呢。」 唐卓不在理会她,开始认认真真地看起那份文件。 陆芷昭凌晨就离开了陆家,只给王妈留了张纸条说明了自己的归期。 五个小时后,陆芷昭站在巴黎的街道上,感觉自己获得了新生。 原本应该是两个人的浪漫蜜月,由陆芷昭一个人来完成,然而这并没有什么不好,她一个人也可以玩得很开心,虽然她主修英语,但是二外却是法语,所以她一个人在巴黎完全没有任何语言障碍。 偶尔有金髮碧眼的法国帅哥前来搭讪,听见陆芷昭说自己已婚后都露出遗憾表情,陆芷昭却笑得更开心了。 然而她不知道,她并不是一个人,在她的身后,偷偷地跟着一个人,当她每次停下来欣赏风景时,他便停下来欣赏她。 美好的时光总是太少,即便珍惜也总有遗憾。 陆芷昭不知道那日她在街角悄然落泪的模样,让未晏多想上前紧紧得抱住她。 这可真折磨人。 也许这便是天意吧。 逆天而行的惩罚。 陆芷昭似是察觉到有人在看她,忽然回过头来,未晏立刻躲在柱子后面。 「你在干什么?」 未晏低头一看,是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儿,正仰着头好奇地看着未晏,一双纯蓝色的瞳孔像极了大海。 「捉迷藏。」未晏逗他。 「如果不小心藏起来的话,是会被发现的哦。」说完,小男孩儿嬉笑着跑开。 当未晏再次回头看去时,陆芷昭早已没有了踪影。 未晏心头一跳,立刻四下寻找,忽然,身后一个声音说:「你是在找我么?」 未晏吓了一跳,机械地转身,看着身后的陆芷昭,缓缓地说:「不是,我在找……我的妻子。」 原来他是来和妻子来旅游的。 陆芷昭的双眸中的光芒啪得碎掉。 「这次是你主动来找我的,不算是我违背了你的话吧?」未晏问。 「不算,再见。」陆芷昭扫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陆芷昭还没有笨到会以为这是一场异国他乡的邂逅。但是既然他不喜欢她,又早已有了家世,为什么会对她缠着不放?过去她也曾经调查过他的身份,却什么也查不出来,唯一能查出来的就是他在市里有很多套房子,似乎是个有钱人,但是至于他的工作是什么,家世如何,却什么也查不到了。 「什么?她去了巴黎?!」陆若良简直气得跳脚,「偏偏是这种时候……」 王妈也是一脸茫然:「既然是要去巴黎度蜜月,怎么不早些告诉我们?」 陆若良冷哼一声:「就她一个人算什么蜜月!」 王妈吃了一惊:「啊?那……那唐先生……」 陆若良知道自己多了嘴,说了一句「没什么」,就回了房间。 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臂,他拿起手机,想给酒吧老闆请个假,但是老闆却告诉他,有位音乐制作人听了他的歌以后,对他很感兴趣,想见见他。 陆若良很是吃惊,因为过去他曾给很多公司投过自己的歌,但每次都是石沉大海,这次竟然会有制作人主动找上门来? 不过由于了片刻,陆若良就点头答应了,和王妈打了个招唿以后就匆匆出门去了。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走在半路上被人跟踪,那跟踪他的人想要在酒吧街一条巷子里对他动手,缺被另一队人悄然带走。 「唱几首你自己的歌吧。」制作人说。 陆若良认得这个人,他叫黄潮,在业界颇为有名,指导过很多当红歌手,如果能被他看中的话,相当与成功了一半。 陆若良任何手臂的疼痛,拿起吉他,走上了舞台。 一曲结束。 制作人满意地点了点头:「曲子一般,但你的音色很特别,这样吧,你去参加这个比赛,如果能拿到冠军,我就帮你出个专辑。」说完,他从手提包中拿出了一张海报——秀型歌手大赛,在全国范围内海选有潜力的青年歌手,由奢侈品牌rinyon独家贊助。 陆若良欣喜若狂地接过:「谢谢黄老师,我一定会努力的!」 苏晓梦拿着自己的化验报告来到了慕容随风的办公室,一脸忐忑得交给他。 这几个月来她一直在咳嗽,起先她以为是普通的感冒,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后来渐渐出现了唿吸困难和咳血,她这才去医院检查,然而这一检查就出现了问题。 慕容随风拿着化验单摇了摇头:「肺癌晚期,最多还有半年,如果积极的治疗的话,可能还会坚持得更久,但是……」 「是么。」苏晓梦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她看着慕容随风不断开合的嘴角,却完全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了。她拿回化验单,朝医院外走去,走着走着就一阵天旋地转。 从不抽菸的人,竟然会得肺癌,查出来后竟然已经是晚期了。 她的人生明明才刚刚开始,究竟是为什么?! 「怎么样?」李阡陌从办公桌对面绕到唐卓身后,「我知道你的野心很大,如果控制了陆氏,就等于你控制了全国的地产,到那个时候,你想要什么,自然全部都会有了。」 唐卓合上文件:「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李阡陌娇笑着从身后环住他的脖子:「权利自然是不用说,你喜欢我姐姐对吧?你拥有了陆氏,不就等于拥有了她?到时候她肯定会乖乖回到你身边的。」 唐卓冷笑一声:「她会恨死我。」 李阡陌笑得更开学了:「难道现在她就喜欢你么?」 唐卓目光一寒,一把将李阡陌拉到怀里,狠狠按在办公桌上,咬牙切齿地问:「你到底想要什么?」 李阡陌风情万种地撩起自己的长髮:「我刚才就说过了,我的目的是你啊唐总。」 当李阡陌心满意足地走出总裁办公室后,秘书们又听见了办公室里砸东西的声音。 唐卓刚要把新买不久的手机扔到墙上,忽然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餵?」他颇为不耐烦地接了起来。 张瑶瑶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哥哥,我们好长时间没见面了,今天能见一面么?」 唐卓更加心烦了,说了句「没空」就要挂,但是张瑶瑶下一句话就让他彻底呆愣在原地。 「等等!我怀孕了!」 唐卓惊得说不出来。 「我怀孕了,最近一直噁心呕吐,去医院检查,已经三个月了。」张瑶瑶一直没听见唐卓的回应,有些担心,「你之前不是说有了就生下来?你养我?」 第156章 老虎不发威 不知怎么的,自从遇见了未晏后,陆芷昭再也不能安心地享受假期了,无论她在凡尔赛宫,还是巴黎圣母院,满脑子都是未晏的样子,所以她没过几天便回国了。此时的她还不知道国内有一大堆破事等着她,否则她一定会在巴黎多逍遥几日。 刚拖着行李箱回到陆家,王妈便一脸凝重地把陆芷昭拉到桌旁坐下,第一句话便是:「你和唐先生吵架了吗?」 陆芷昭立刻摇头,笑道:「没有啊,怎么会,王妈你是听谁说的?」 王妈一脸受伤:「这个时候你就别瞒我了,前几天就听少爷说,你是一个人出去度蜜月的,后来我找到在唐氏上班的侄女一问,这几天啊,一个自称你妹妹的女人天天往唐先生办公室跑,你有没有妹妹,我还不知道么?先别说这事传出去多难听,小姐你这不是受委屈么……」 一听到「妹妹」两个字,陆芷昭的太阳穴就突突得疼,这李阡陌到底想干什么?先是勾 引陆振国,现在又跑去勾 引唐卓,她本事倒是不小。 王妈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对陆芷昭说:「果然,那个不知廉耻的女人现在就在唐先生的公司!」 老虎不发威,还真当我是病猫? 陆芷昭把行李交给王妈,笑道:「我去会会那个女人。」 其实陆芷昭倒是并不在意唐卓身边有多少女人,就像之前她对唐卓说的,只要不让她看见就行,但是这个女人,绝不能是李阡陌。先不说小时候的过节,她先是勾 搭她爸,又去勾 搭她丈夫,这摆明了是在跟她过不去。 即便小时候陆芷昭还能理解她,但是李阡陌现在一次又一次挑战她的底线,要是不给她点颜色看看,还真觉得自己了不起了? 陈叔把宾利停在唐氏公司门口,陆芷昭踩着自己的运动鞋就走了进去。 唐氏上下没有人不认识她的,自然是一路笑着将她迎上去,陆芷昭从她们的眼神里看出一丝幸灾乐祸。是啊,原配和小三同时出现,接下来就是修罗场了。 唐卓的秘书之一sofia将陆芷昭迎进了贵宾室里等候,说是唐卓还在开会,陆芷昭看出她的不安,故意为难她:「为什么不让我去唐卓的办公室等着?他和我就这么生分么?」 sofia立刻回答:「不不不,只是……唐总马上就出来了,这里离会议室近一些,所以……」 陆芷昭笑起来:「别这么害怕,我知道他办公室里有什么人。」 陆芷昭的话还没说完,忽然门口传来一阵哄闹。一个外国人不停地用外语骂着脏话,另一个女人不停地用英语道歉,应该是翻译,但其实那老外说的并不是英语。 陆芷昭听着眉头一皱,对sofia说:「出去看看怎么了。」 「是。」片刻后,sofia推门进来,「那位是来自纽西兰的萨米尔先生,原本生意谈得都好好的,但是刚才用餐的时候,萨米尔一看见是火锅就发火了,以为我们在戏弄他……」 此时门外传来唐卓的声音:「amy你跟萨米尔先生说,我们事先并不知道他的喜好,四川火锅很美味,在中国乃至世界都是非常流行,如果触犯到了他,还请他原谅,我们可以为他重新准备一顿丰厚的午餐。」看来他的会也开不下去了。 之后传来amy的英语翻译。 连火锅都是头一次见,看样子这个萨米尔也是孤陋寡闻,把自己的无知当做傲气的资本。 陆芷昭只是这样想而已,但是门外却有人这样说了出来。 「想在我们中国混,就得知道低头,明明赚着我们的钱,还这样嚣张,唐氏也不差你们这笔生意!」一听这声音就是李阡陌,她这话一出,倒也有些解气,但是事情哪里有她想的这样简单。 「赚你们的钱?这位小姐,你是唐先生的太太吗?你了解你丈夫和我们公司的合作吗?明明是你们中国人,到我们国家赚钱……」很显然,萨米尔听得懂中文,也会说中文,并且把李阡陌那个胸大无脑的女人当做了唐卓的「太太」,不过也的确,除了唐卓的太太,谁还这个胆量在这种时候插嘴。 萨米尔说着说着又用外语骂了起来,越骂越难听,可是在场人除了陆芷昭谁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唐卓让amy翻译,amy也无能为力。 李阡陌自以为是在帮唐卓出气,底气十足,即便完全听不懂萨米尔在说什么,却也能气势汹汹地同他吵起来。 唐卓觉得十分丢脸,让她闭嘴,这样做只会让人看笑话,但李阡陌就是不听。 说实话,四川火锅虽然是中国菜的一大特色,但是在老外的眼里——红色的汤底像沸腾的岩浆,刺激的麻辣简直就是对味蕾的残害,刚一入口便会咳嗽不停涕泪俱下,然而再吃第二口,第三口,第四口……你就会发现,其实还挺好吃的——这是理察的真实体验。不过很显然,这个老外还没吃第二口第三口就做出了草率的决定,觉得火锅不好吃,唐氏在戏弄他,但是仔细想想,萨米尔不肯用翻译听得懂的语言交流,摆明了就是不想交涉,说不定他就是在没事找事。 「连毛利语都不懂,难道你们公司就没有人才了吗?」萨米尔一脸高傲地看着周围,他笃定致远肯定没请毛利语的翻译。 「您好,像毛利这种很快就要消失的语种,我们公司没有请翻译的必要!」陆芷昭操着一口流利的毛利语,从会议室推门而出,只见一个穿着西装的瘦小矮个中年人正一脸震惊地望着她。 事实上,所有人都一脸震惊地望着她,不仅仅是因为她听得懂这老外说的语言,更是因为李阡陌也在场。然而陆芷昭就当做根本没有看见她。 萨米尔一脸惊讶,随后是愤怒,他用毛利语说:「你怎么敢这么说!」 「先生,我向来很尊敬贵国的文化和语言,但是您现在的所作所为根本让毛利族蒙羞,语言是用来交流而不是炫耀的,如果不能用来交流,那么就只能很快消亡。」这些陆芷昭是用英语说的,amy很快明白过来,把中文翻译给众人。 萨米尔黑着脸:「你说的没错。」 众人看着眼前的陆芷昭都大吃一惊,也许有人知道陆芷昭毕业于h大的英语学院,但是绝对没有人会猜到这位唐夫人竟然博学多识到精通毛利语。毛利语作为纽西兰的土着语种已经濒临灭绝,如今只有三万人在使用。 唐卓也看着陆芷昭,眼里满是惊艷,她此时双臂交叉盘在胸前,嵴背挺得笔直,透出一股清丽的自信。 无论是她突然的出现,还是适时的解围,对唐卓来说都是莫大的惊喜。虽然这个女人经常让他恨得牙痒痒,但不得不说,他看人的眼光从来不会错。 陆芷昭笑着继续说:「没有提前了解您的饮食习惯实在我们的失误,不过请您再给我们一次机会,您要相信中国的美食千千万万,总有一种您喜欢吃的,实在不行,我们还有一位纽西兰的厨师。」 唐卓在陆芷昭身边小声问:「哪来的纽西兰厨师?」 陆芷昭侧头回他一句:「别担心,理察就是纽西兰人。」 萨米尔此刻的脸色已经好了很多,他忍不住问陆芷昭:「你的毛利语非常地道,我愿意用高出唐氏三倍的工资聘请你来我们公司工作!」 amy将这话原封不动地翻译出来,在场的员工都惊呆了,众人一致把目光投降唐卓。 「她不是我们公司的员工,她是我太太。」唐卓用英语回给他,并拦住陆芷昭的肩膀,一副昭示所有权的样子。 萨米尔再次惊讶,他立刻伸出手:「很高兴认识你,唐太太。」 「我也是。」陆芷昭握住他的手,顺便不着痕迹地避开唐卓的手。 「那刚才这位是?」萨米尔一脸不满地看向李阡陌。 此时的李阡陌也是一脸愤恨。陆芷昭一出场,虽然她穿着在普通不过的休闲装和运动鞋,却比一身名牌的李阡陌不知好看上了多少倍。 唐卓扫了一眼李阡陌,解释说:「啊,这是我们公司新来的实习生,鑑于她今天的表现,我已经决定开除她了。」 「你!」李阡陌刚想回嘴,看到唐卓骇人的眼神,立刻住了口。 虽然公司里的人都知道唐卓说的是假话,但他的态度却明明确确地表现了出来,大家心里都觉得痛快极了,和才貌俱佳的唐夫人相比,李阡陌不过就是个跳樑小丑。 陆芷昭笑着对萨米尔说:「相信您现在已经很饿了,我们不如去饭桌一边吃饭一边聊天,不知道先生您想吃些什么?」 萨米尔耸了耸肩说:「什么都可以,只要不是刚才那盆可怕的红色液体!」 陆芷昭笑:「您习惯了之后会爱上这种味道的……」 三人说着往门口走去,唐卓暗中打了个手势,刚才所有看热闹的人员立刻归位。 第157章 喜欢人家就赶紧说出来 送走了萨米尔后,陆芷昭和唐卓在公司对面的咖啡店休息。 唐卓好奇地问她:「今天怎么忽然过来了?」 陆芷昭抿了一口咖啡说:「你的小女友们能来,我就不能来?」 唐卓以为她吃醋了,心情大好,笑着说:「我还以为你不在乎。」 「其他人无所谓,但是李阡陌那个女人绝对不行。」陆芷昭的眼光一凛,瞪着唐卓,「我丑话先说在前头,你要是敢跟她乱来,别怪我不客气。」 唐卓竟然没有反驳,他沉默了片刻后说:「芷昭,我说真的,如果你愿意跟我好好过,我们就从头开始,怎么样?」 陆芷昭莫名其妙地望着他:「你这是什么意思?因为我今天帮了你一把,你就对我好感度大增?」 其实的确有这么一部分原因在,不过唐卓当然不会承认,只是说:「反正我们已经结婚了,大家就别闹腾了,我保证,我以后会好好对你,所以……」 「唐卓,我说句不好听的。」陆芷昭打断他的话,「是不是因为我不像其他女人那样被你迷住,你觉得很新鲜,所以才会产生这样的想法?」 「不是!」唐卓立刻否认。 陆芷昭继续追问:「我那我问你,你爱我吗?」 唐卓立刻噎住,视线瞥向手中的咖啡。他也说不准对陆芷昭是什么感觉,可能没有爱那么强烈,但是却的的确确想要拥有她。 陆芷昭一看唐卓的神色就知道了,她哂笑一声:「我不知道你曾经对多少女人说过这样的话,但是请你以后别再来撩我,我还是那句话,你过你的,我过我的,只要别闹大,一切都好说,再见。」说完,陆芷昭招来服务员付了两人咖啡的钱,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一股前所未有的挫败感向唐卓袭来。他本来真的有打算和陆芷昭好好过下去,只要陆芷昭点头,他便会立刻给张瑶瑶打电话,让她打掉孩子,但是既然这样……他改变主意了。 唐卓冷着脸,一步步走回公司,进入办公司,既没有为难下属也没有扔东西,而是不慌不忙地拿出手机,拨通了之前李阡陌留给他的手机号。 唐卓和陆芷昭走后,李阡陌顶着所有员工鄙视的眼神灰熘熘地从唐氏离开,一肚子火气没地方出,一看手机,唐卓竟然还敢给她打电话!一接通就对着唐卓一阵臭骂,骂到最后口干舌燥,对方却一句话都没说,李阡陌蓦地有些心虚:「喂,你怎么不说话?」 「骂够了么?」唐卓冷凝的声音传来。 李阡陌冷哼一声:「没有!怎么,打电话给我是又反悔了?」 她本是无心一问,没想到唐卓却说是。 「明天继续来唐氏,我要知道更多关于陆氏的内部消息。」唐卓看着桌上那份他翻了很多次的陆氏机密文件,「对了,替我向周洛问好,祝合作愉快。」 邪恶的笑容渐渐爬上李阡陌的脸颊,她开心地应下:「好啊,那么明天见。」虽然她并不知道唐卓和陆芷昭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既然唐卓选择了她,肯定是觉得她比陆芷昭更有魅力吧,想到此,她忍不住笑得更开心了。 陆若良顺利通过了秀型歌手大赛的海选,获得了本省第一名的好成绩,这恐怕是这么长时间来唯一的一个好消息了。 陆芷昭掏出手机,约了陆若良出来吃饭,庆祝庆祝,想了想,苏晓梦这么久都没有联繫她,估计又在家里吃土了,于是也把她约了出来。定下饭店后,陆芷昭又拨通了一个人的电话。 「嫂子好呀,您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了?」林枫玩世不恭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陆芷昭笑道:「你明知故问,我是来感谢你的。」 林枫也笑:「嗨,这是陆哥自己有能力,我并没有帮到多少。」 陆芷昭说:「现在不过是省级的比赛,到了全国总决赛,还请你照顾一下我哥哥,虽然他看起来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其实不过是逞强……」 这大概是陆芷昭这辈子对陆若良唯一一个秘密了。陆若良不断得向唱片公司投歌曲,却一直石沉大海,这事陆芷昭也知道,虽然有心帮他,但是她人脉不够,这事也绝不能让陆振国知道,否则十有八九得黄,所以在看到了由rinyon独家贊助的选秀节目后,她立刻联繫了林枫。 过去也不乏有类似的选秀节目,陆芷昭也劝过陆若良参加,但陆若良不肯,他总觉得通过这样的方式火起来,只是因为观众喜欢他的外貌,而不是他的音乐。但陆芷昭深知这圈子里的规则,观众们都喜欢颜值高的小鲜肉,只要火起来,即便没有才能也会因为颜值继续被观众喜欢,而要是指望先通过才华火起来,不知要熬多少年。 陆芷昭知道,如果不通过这种方式强迫陆若良,他是绝对不会去的。她肯定陆若良的才能,但同时也担心也更强大的对手,所以她提前和林枫打了招唿,今年秀型歌手大赛的总冠军,一定是陆若良,也就是说,只要陆若良去参加,他就能一路得到绿灯,直到走向总冠军的宝座。 虽然陆芷昭和林枫不熟,但她也并不担心林枫不答应这个请求,因为陆若良的实力摆在那里,样貌也是一等一的帅哥,过去在酒吧里的艰苦经歷又是个绝佳的话题,什么炒作点都有了,所以林枫在派去制作人确认过后,答应下了陆芷昭的请求,毕竟陆芷昭现在是「唐夫人」了,林枫也不会不给她这个面子。 当陆若良一摇一晃地走进饭店的时候,难得一脸的春风得意,大方地对陆芷昭说:「饭菜随便点,我付钱。」 看陆若良高兴,陆芷昭自然也高兴,她把菜单往陆若良面前一推:「你先点,等会儿苏晓梦要过来。」 陆若良微微一愣,随即有些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接过菜单开始点菜。 陆芷昭注意到他这个小动作,笑着问:「怎么?怕我们把你吃穷了?」 陆若良白了她一眼:「我是这么小气的人?一顿饭而已,不就是一个五星级酒店么。」 陆芷昭伸出食指在他面前挥了挥:「no,这是六星级的。」 陆若良一看菜单,果然,每道菜最少都是三位数的,他忍不住白了陆芷昭一眼。 陆芷昭装作没看见,余光瞥见了苏晓梦,立刻招手让她过来。 「你脸色不太好啊苏晓梦,怎么了?」陆芷昭上下打量了苏晓梦一番,感觉她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抱歉抱歉来晚了,」苏晓梦急匆匆地在跑过来,扫了一眼陆芷昭旁边放了包的椅子,再扫了一眼陆若良身边的空座位,一边坐下来一边说,「还不是被公司压榨的,我已经决定辞职了,好好在家休养一段时间。」 陆芷昭贊同道:「反正你也有这么多年的翻译经验了,换哪个外贸公司都有人要你的,再不行还有我嘛,我养你。」 苏晓梦给了陆芷昭比了个爱心,脸上是一贯的灿烂笑容。 关于她的病情,她不想告诉任何人,总之是死路一条,与其痛苦地苟延残喘过一年,不如痛痛快快地逍遥两个月。 陆若良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是服务员上菜的时候,他总是把菜不着痕迹得朝苏晓梦那边推。这些都被细心的陆芷昭看在眼里,她扫了陆若良一眼,故意问苏晓梦:「最近你爸妈有没有给你安排相亲?」 苏晓梦难得没有脸红地抗拒这个话题,反而嘆了一口气说:「就这样吧,我认命了,可能我这辈子都找不到男朋友了。」 陆芷昭笑道:「怎么会,说不定你的男朋友一直就在你身边,只是你们还没察觉到啊。」 果然,陆芷昭此话一出,陆若良有点坐立不安了,还接话说:「人家还年轻,你以为都要向你一样早婚。」 陆芷昭白了他一眼,继续对苏晓梦说:「要不我给你介绍个对象吧,唐卓有个好兄弟叫林枫,rinyon公司的公子,我之前跟你提过的,你觉得怎么样?我有他的手机号,要不你们先加了号码聊聊?」 这边苏晓梦还没说话,陆若良就已经不高兴了:「唐卓的兄弟你也能介绍给苏晓梦?吃你的饭,别添乱了!」 「晓梦都没说话,你激动个什么劲?」陆芷昭现在已经大致猜到了陆若良的心思了,毕竟是双生子,又在一起生活了这么久,陆芷昭对他的心思一清二楚,现在就要看苏晓梦的意思了。陆若良的人品是没话说,苏晓梦也是不错的女孩儿,陆芷昭觉得如果他们俩要能在一起,那绝对是般配。 然而苏晓梦忽然脸色一白,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她用纸巾捂着嘴,朝洗手间跑去。 「她没事吧?」陆若良嘀咕道。 「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陆芷昭嘲笑他,「喜欢人家就赶紧说出来,磨磨 蹭蹭地一点都不爷们。」 陆若良顿时像只炸了毛的猫一般:「你说什么?!」 第158章 我会打掉这个孩子 「从上个月至今,本市已经发生多起恶性袭击伤人事件,据悉,是两大地下团伙斗殴造成,但目前尚没有确凿证据证明……」 陆芷昭一边快速地记下笔记准备进行翻译,一边在脑海里分神想着些有的没的。最近多家新闻都在报导市里的情况,甚至还惊动了外媒,看样子这里的治安越来越差了。 她忽然想起陆若良曾跟人打架,还被人放狗咬伤了,虽说现在伤口好的八九不离十,但是万一他以后红了,这个伤口会不会成为别人黑他的污点?还有,当初弄伤陆若良的人目前也还没有出现,陆芷昭已经做好了准备,一旦有人向媒体曝出此事,她会在第一时间将此事压下。 临近下班时分,陆芷昭收到了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视频,还有一串陌生的地址,她点开照片一看,吓得手一抖,差点把手机扔了出去——那是一男一女在床上缠 绵的视频,裸 露的地方不多,但是足以看清两人的面孔。 很明显有人在酒店里安装了摄像头,唐卓应该并不知情,他心性这么高,应该不会干出这样的事,那么十有八九是张瑶瑶干的,但是她不去用这段视频威胁唐卓,拿来给她看又是做什么?真以为她是因为爱唐卓爱得死去活来才要跟他结婚的? 陆芷昭放下手机,打算不作理会,但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妥,虽然说这事错不在她,但是闹大了却会对她的工作造成不好的影响。她的职务毕竟是公务员,上次娱乐头条爆出了她和慕容随风的绯闻,她虽然向上头解释了,但还是受到了通报批评,如果这次再闹出她「丈夫」的绯闻,还不知道同事会怎么非议,本来她年纪轻轻坐在这个位置就有不少人眼红。但如果这是个陷阱…… 春天的夜风还是有些凉得沁人,陆芷昭裹着大衣不停来回走动保持温暖。她现在在x小区的花园里站着,虽然是晚上,她依旧戴着墨镜和口罩,就是怕被有心人认出来。 x小区离市中心并不近,但是因为交通方便,所以也是很不错的地段,还可以躲避掉狗仔的追击,陆芷昭猜测要见她的人多半是张瑶瑶了。 「唐夫人。」果然,片刻后,她的身后传来一个女人娇滴滴的声音,和陆芷昭第一次见她时的声音一样。 陆芷昭转身,打量了一番眼前女人,她今天的着装竟然十分正常,妆容也只是淡妆,看上去比之前见到的要小上几岁的样子,陆芷昭险些没能认出来她,但是她眼睛里闪烁的敌意,倒是和之前那次一模一样。 「找我什么事,说吧。」陆芷昭开门见山,并不想跟她在一起太久。 张瑶瑶「天真无邪」地笑了起来:「明明我才是明星,但是唐夫人打扮得却比我更像明星呢。」 陆芷昭微微拉下墨镜,一双深邃的凤目一眨不眨地瞪着她:「就是啊,有的狗仔就是没事找事,不去扒明星的新闻,却去巴巴地跟踪我这个老百姓,要找我的绯闻,这人多半有病,张小姐说是不是呢?」 陆芷昭之前找周洛查过张瑶瑶的资料,之前她和慕容随风的事,很有可能是她找人跟踪爆料的。 张瑶瑶的脸上闪过一丝怒气,但很快被压了下去,笑着应和说:「就是啊,明明我这里有个大新闻,他们却一直没发现,真是没用!」 陆芷昭摇了摇头,这女人虽然心眼小,但是道行却不高,心里想什么一眼就看得清清楚楚,并不是什么厉害角色。陆芷昭于是对她说:「你和唐卓的事只要不让媒体知道,你们想怎么样就这么样,以后不需要给我发这么辣眼睛的视屏,我对你们的房 事没有任何兴趣,再见。」 说完,陆芷昭转身就要走,但是张瑶瑶几步快跑上来拉住她:「那如果我有孩子了呢?」 张瑶瑶以为自己朝陆芷昭扔了个氢弹,必定炸得她心如死灰,然而陆芷昭不过愣了片刻便道:「哦,所以呢,要我给你鼓掌么?」 张瑶瑶的脸色立刻黑下来:「你不在乎么!唐卓已经认可了这个孩子,也就是说,以后这孩子要继承你们的家产!继承唐氏和陆氏!到时候你这个陆氏的大小姐也得对我的孩子卑躬屈膝!」 陆芷昭耐心地等她说完,听到她说那句「对我的孩子卑躬屈膝」的时候,她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张小姐,我们家并没有皇位要继承,先不说唐氏是唐氏陆氏是陆氏,我们两家并没有合併,没有我的同意,谁都没办法拿到我在陆氏的股份,就算我身无分文沦落到街头乞讨,我要是不想,谁也不能让我『卑躬屈膝』。不过要真等我死了,这些家产谁爱要就给谁,就算唐氏吞併了陆氏也与我无关,你的孩子要是有本事抢过去也无所谓,你明白了吗?张小姐。」 陆芷昭将近一米七的个头,比一米六的张瑶瑶高出太多,此刻她笑盈盈地看着一脸灰败的张瑶瑶,心中只有冷笑,这女人道行这么低还敢来招惹她,究竟是谁给她的胆量?她想甩掉张瑶瑶的手,没想到她却死拉着不肯放。 张瑶瑶却整理了表情,忽然说:「那如果我不要这个孩子呢?」 陆芷昭觉得莫名其妙,你爱要不要,关我什么事?谁知她竟然又不要脸地说:「我会打掉这个孩子,但是你得给我五百万的保养费,否则我就要将此事闹大,说是你找人打掉我孩子的!」张瑶瑶说着愈发加重手中的力道。 陆芷昭没想到张瑶瑶竟然会这样恶毒,她手上吃痛,继续挣扎:「你要钱也该找唐卓要,威胁我有什么用?就算我名誉尽毁,我也依旧是陆家的大小姐!」再不济,她也还有个蛋糕店,至少可以养活自己,她实在不明白张瑶瑶为什么要这么做。 「啊!」张瑶瑶惊唿一声摔倒在地,陆芷昭愣了一愣,她刚刚明明没怎么用力。 「陆芷昭!你在干什么!」 陆芷昭和张瑶瑶都扭头看过去,只见唐卓大步走来,满面地杀气。 「唐卓?」陆芷昭一脸不可置信,她看了看唐卓,又看了看张瑶瑶。 张瑶瑶正坐在地上小声抽泣,这一切看上去好像是陆芷昭故意来找茬,推倒了怀有身孕的张瑶瑶! 唐卓看都没有看陆芷昭,他绕开她,十分怜香惜玉地握住张瑶瑶地手:「你怎么样?没事吧?」 陆芷昭自嘲地笑了笑,刚刚还在想这女人路数这么低,原来是在玩儿这一出,但是她没做过的事就是没做过,她绝不愿意自己受委屈。 「我没有推她。」陆芷昭冷声说。 唐卓冷笑道:「是啊,是瑶瑶在路灯下眼神不好,自己摔倒的。」 陆芷昭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唐卓反问她:「我还想问你,你是什么意思?」 张瑶瑶拉了拉唐卓的袖子:「哥哥,我肚子疼……」 陆芷昭简直百口莫辩。 「陆芷昭,你当初是怎么跟我说的,嗯?不是你说过不会干涉我的私生活吗?瑶瑶到底哪里得罪你了?有了孩子也没关系不是你自己说的吗?我不管你是怎么找到她的地址的,但是陆芷昭,这种事绝没有下一次!」唐卓根本就没有给她解释的机会,他抱着张瑶瑶大步离开。 陆芷昭看着唐卓拉着张瑶瑶扬长而去,气得站在原地半天,但是很快她便安慰自己,唐卓本来就不喜欢她,现在也只不过是从「不喜欢」上升到了「讨厌」而已,对她没有任何影响。但是她仔细想了想,如果事情闹大,恐怕陆振国又要给她脸色看,那倒不如她提前告诉他,给他打个预防针。 陆芷昭拨通了陆振国的手机,难得的响了两声陆振国便接了起来。 「唐卓的女人阴我,不知道会不会闹到媒体那里去。」陆芷昭说。 陆振国却无所谓地说:「那就让她没机会开口,不过一个小明星。」 陆振国都这样说,想来是要让娱乐圈雪藏张瑶瑶。陆芷昭也不过气了一晚上,第二天又精神抖擞地上班去了。 然而谁都没有想到,一个星期后,各大新闻报纸的头条突然登上了那天陆芷昭「推倒」张瑶瑶的照片,当日编写陆芷昭和唐卓郎才女貌爱情故事的编辑们,忽然都矛头一致地对准了陆芷昭,说原本张瑶瑶和唐卓才是一对,陆芷昭这个恶女逼婚唐卓,拆散了他们,得知张瑶瑶还怀孕后,还故意推倒她害死了她的孩子。 并且因为张瑶瑶是在唐卓和陆芷昭婚前就有了孩子,所以唐卓并非脚踏两条船。他之前与陆芷昭的恩爱都是演出来的,否则陆芷昭就会对张瑶瑶在娱乐圈的事业下手,并且报纸上还列出了某知情人给的消息,说自从上个星期张瑶瑶小产后,娱乐圈忽然开始封杀她,幕后主使正是陆家。 因为陆芷昭呆着墨镜和口罩,照片本来是看不清面容的,于是报纸上又贴出另一张照片,她穿着与那晚同样的大衣走进翻译司,而陆芷昭穿这件大衣的时间,正是昨天! 第159章 只有剪断她的翅膀 停职令快得好像就在等这条绯闻似的,陆芷昭早上一到翻译司,就接到命令说她「生活作风差」,「影响不好」,从今天开始停职,復职时间待定。 同事们幸灾乐祸地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窃窃私语。 过去她是大企业的大小姐,聪明漂亮,能力高,一来翻译司就得到提拔,那时候人们都说:真不愧是大家闺秀。现在大家也说:不愧是「大家闺秀」。 但那又怎样?凭她的履歷,只要她想,哪家公司不是争着抢着要她?所以从领导的办公室拿到停职书,直到她承着众人各色的目光踏出翻译司,她始终挺胸抬头,面色从容,好像她并不是被停职,而是可以享受长假了一般。 陆芷昭一点也不难过,她只是觉得奇怪,这些对她不利的事情纷至沓来,时机太过蹊跷。停职的事暂且不说,昨日她刚穿上那件大衣,就被人拍到,哪里会这样这样刚好?绝对是有人在背后偷偷跟踪她,为了表明她的身份,还特意在翻译司门口拍照。要说这不是有人在背后操纵,她绝不相信。 这一切都因张瑶瑶而起,但如果她只是为了获得唐卓的爱情,这阵仗也太大了。 陆芷昭回到家中,避开了王妈的询问,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边抽菸,一边看电视。 那晚,在陆芷昭说得如此明确的情况下,张瑶瑶依然执意打掉了孩子,把责任推卸给她,这摆明了是要毁陆芷昭的名声。如果说张瑶瑶是为了嫁给唐卓,但只要陆氏和唐氏的合作还在,他们就不可能离婚,而且即便他们离婚,唐卓也不一定会娶她。张瑶瑶还不如留着孩子,这样以后唐卓就算是为了孩子也多多少少会对她好一些,张瑶瑶那晚的举动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她到底想干什么? 陆芷昭眯起凤目吐出一个烟圈,她现在整个人都乱成一团。就是跟唐卓结婚以后,各种破事都来了,当初她一个人的时候多么逍遥自在,反正现在陆氏和唐氏开始合作了,他们这段婚姻也没意义了,既然彼此都看对方不顺眼,还为什么要强撑着在一起? 想到这,陆芷昭拿起手机,按下唐卓的号码,已经做好了唐卓对她冷嘲热讽落井下石的准备,然后铃声响了半天,并没有人接电话,再拨,还是无人接听,于是陆芷昭转去给陆振国打电话,只要陆振国同意了,用陆氏的生意稍微压一压唐氏,不愁唐卓不跟她离婚。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陆芷昭颓然地放下手机,电视里不停播放最近各种伤人事件,为此陆芷昭平常都不敢在外面乱逛,看着就让人心烦,连换几个台都在说这件事,终于,换到一个综艺频道,正在重播秀型歌手大赛,恰好是陆若良成功晋级十强的那段。 还好,还好。 虽然她的人生已经一团糟,但哥哥的人生终于有了起色。离冠亚军的最后总决赛还有一个月,她绝不会让任何人打扰他。 而陆若良那边,因为前些日子陆芷昭的话,一直在挣扎着,最终他下定决心,约了苏晓梦出来见面。 咖啡厅里,陆若良带着鸭舌帽,坐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现在他也算是半个明星了,要是被粉丝认出来,肯定又是一阵骚动。好在陆芷昭的事虽然闹得轰轰烈烈,满城皆知,但也只限于本市,秀型歌手大赛是面向全国的歌手,又因为有林枫压着,还没有媒体感把陆若良的身世爆出来。 苏晓梦迟到了二十分钟,但是陆若良一点也没有责备的意思,看到苏晓梦环顾四周,在咖啡厅里到处找他,他既高兴又紧张。 等苏晓梦坐到她对面,笑着跟他说了声抱歉后,陆若良紧张地心就快跳出嗓子眼了,他上台比赛都没这么紧张过! 「你说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我,是什么事呀?」苏晓梦的脸上挂着一贯的笑容。 「我……」陆若良刚鼓足勇气抬头看她,忽然发现她的脸色差得吓人,整个人也消瘦了很多,立刻问她,「你怎么了?怎么这么憔悴?不是说工作辞了?」 苏晓梦立刻移开目光,捧起咖啡喝了一口,故作轻松地说:「是不是瘦了很多?我最近在节食减肥呢,效果是不是很明显?」其实出门之前她化了很浓的妆,不想还是被陆若良看出来了,「别岔开话题,你之前想跟我说什么?」 陆若良深吸一口气,忽然一把拉住苏晓梦的手,一字一顿道:「苏晓梦,我喜欢你很久了,做我女朋友吧!」 这种高中生似的表白方式一点也不浪漫,甚至有点好笑,但是苏晓梦一点也笑不出来,她似乎被吓到了,整个人一动也不动地坐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苏晓梦没有反应,倒让陆若良不知所措了,最坏的情况不过是被拒绝,陆若良也已经做好了准备,但是她现在是什么反应? 「我……我是说真的,没有跟你开玩笑!虽然我现在还没有稳定的事业,但是,但是等我比赛结束后……」忽然,陆若良像是想到什么似的激动起来,「对!苏晓梦,如果我……如果我这次秀型歌手大赛得了冠军,你可不可以答应我,做我的……」 还没等陆若良说完,苏晓梦忽然有了反应,她开始脸色苍白地剧烈咳嗽起来,她迅速从包里拿出一叠厚厚的纸巾捂住嘴巴。 陆若良吓了一跳,端起咖啡地给她:「快喝口水吧!」 苏晓梦此时非常难受,之前她都是在硬撑了,若不是陆若良告诉她一定要来,她根本不想出门。 难受,非常难受,肺部疼得要命,整个人没有半点力气,头晕目眩,一身的虚汗,她下意识地接过咖啡喝了一口,然后放下杯子又开始咳嗽,在她觉得自己快支撑不住之前,拉住一边的服务员问了洗手间在哪,服务员本来想说没有洗手间的,因为那是员工专用,但是一看她这么难受,脸色苍白,立刻扶着她向洗手间走去。 陆若良此时也震惊地愣在原地,眼神死死地盯着那白瓷被子上的一抹鲜红的唇印,那绝不是唇彩的颜色,那是——血。 「不接电话没关系么?」李阡陌晃着手中的红酒一脸看好戏的样子打量着唐卓,「她现在可正是失意的时候,你要是现在去安慰她,说不定她会哭着扑进你怀里呢!」 「然后告诉她这一切都是我干的?」唐卓冷笑一声,抿了一口红酒。这两个月以来,李阡陌几乎天天都要到唐氏来,毫不避讳,好像是来示威一般,不过这一切当然是因为唐卓的默许,因为陆芷昭讨厌李阡陌,他就要让李阡陌留在自己身边。 唐卓当然知道李阡陌在打什么主意,她要让陆芷昭身败名裂,从云端狠狠跌进泥土里。唐卓也并非不心疼,只是他觉得李阡陌有句话说得很对,像陆芷昭那样的女人,只能剪断她的翅膀,用强硬的手段将她留在身边,否则她永远都不会看一眼他的真心。 唐卓又饮了一口红酒。 但是,他唐卓并非那种会醉死的温柔乡里的男人,他最终要的还是权力和地位,心爱的女人不过是锦上添花。当他夺走了她的一切,当她只能依靠他的时候,她就不得不回到他身边了。 李阡陌见唐卓出神,扭着腰走到沙发边坐在他身边,故做不满地说:「想什么呢?」 唐卓在她坐下的瞬间起身,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后坐下:「陆氏那边的动向我知道了,你可以走了。」 李阡陌的脸上闪过一丝怒气:「怎么?我们的生意还没做完,你就已经对我不耐烦了?」 唐卓冷冷地扫了她一眼:「『我们』?李小姐不要会意错了,这是我和周家的生意,你不过是周家一个传话的罢了,只要我想,明天来我办公室的就会是另一个女人,你信么?」 李阡陌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怨恨,大声沖他吼道:「为什么?!陆芷昭到底有什么好?你连碰都不愿意碰我!」 唐卓好笑地挑眉:「为什么?你竟然问我为什么?你问我陆芷昭有什么好,那你不如说说,你有什么好?明明是陆振国的女人,却还想上我的床?你以为自己是谁?你以为我是谁?免费给你嫖的鸭?」 「你!」李阡陌气得全身都抖了起来,「你信不信我马上就把你和周洛的事告诉陆振国!」 「那你觉得自己还能活几天?」唐卓好整以暇地看着李阡陌的表情,笑得一脸愉悦,「李阡陌,你不要搞错了,我能够允许你天天这么大大方方地进出唐氏,是因为你是周家的传话人,我对你个人,没有半点兴趣,趁我现在还有耐心,滚吧。」 李阡陌拿起包就往外走。是啊,她是没能力对抗唐氏和周家,但是有个人倒是可以任她拿捏。 走出唐氏,李阡陌的嘴角露出一抹阴狠地笑容。 陆芷昭,你要恨就恨唐卓吧。 第160章 趁着最后这段日子 陆若良等了十分钟,二十分钟,三十分钟,他越来越不安,终于,他拉住方才从苏晓梦去洗手间的服务员:「不好意思,你能不能帮我看一下,为什么我那位朋友还没有从厕所出来?」 服务员正忙着收拾餐具,分神回答他:「说不定人家女孩子补妆呢,先生不如再等等?」 陆若良皱眉:「我那位朋友身体不好,我真的很担心,务必请你看一看,谢谢!」 那服务员被缠得没法,把餐具送到厨房,随后去了洗手间。 「小姐,您能不能快一点,您那位朋友似乎很着急……」她正打算敲门,但是轻一碰那门就自己开了,苏晓梦并没有上锁,一下秒,她便发出了一声尖叫,慌忙冲出了洗手间。 陆若良听见这叫声就知道不对劲,立刻冲进洗手间,低头一看,苏晓梦正倒在厕所的隔间里,口鼻处流出了一大滩鲜血,脸色苍白,这里看上去就像个兇杀现场。 陆若良疯了一般,一把将苏晓梦抱起,冲出了咖啡店,拦了辆计程车,直奔医院。 「先生,我们的人终于查清楚了,周家的确在进行不可告人的交易,但是宋家也……」手下人把一叠报告单双手递给未晏。 未晏刚一翻开报告单,「换魂」二字撞进他的视线,他继续看下去,每看完一张眉头便紧皱一分。最终,他将报告单扔在桌上,良久没有说话。 一直站在未晏身后的秦素忍不住开口询问:「先生,能让人长生不老的神器……真的存在么?」 未晏揉了揉眉心,很是烦恼的样子:「有是有,但自然也是有代价的,而且,我从未真的见过某人使用了那神器一直活下去的。」 「既然如此,那就算给他们也没关系啊。」秦素追问。 未晏摇了摇头:「那是神器,秦素,是他们那些小打小闹的法器可完全不能比的。传说那神器是神明大战时丢落在人间的,既然是神明之物,那便只有神明才可以使用,凡人是无法窥探其中深意的。过去我一直这么想,但是今非昔比,那些人连换魂这种事都做得出来,万一那神器落到他们手上,激发出了什么毁天灭地的功能,到时候又该怎么办?」 屏退手下,未晏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精緻的戒指盒,用力打开,一枚祖母绿的宝石戒指躺在天鹅绒上,如同一个楚楚动人美人眸,躺在爱人的手里泛着动人的光泽。 陆芷昭在家中颓废了几天,忽然接到了理察的电话,她心里正琢磨着该怎么跟他们解释绯闻的事,却听见电话那端传来玛丽带着哭腔的声音,她中英并用着哭喊了一大段,陆芷昭才从她的只言片语里听出了大概。 「什么?有客人吃了我们的蛋糕而食物中毒?这不可能!」陆芷昭立刻从床上跳了起来。 玛丽哭着道:「但是……但是那些警察已经把我们的店查封了!连理察也被带走了……」 有李阡陌的年夜饭。 张瑶瑶的陷害。 绯闻。 唐卓的愤怒。 陆振国始终接不通的电话。 …… 脑子里乱成一团,陆芷昭感觉自己好像抓住了什么,但是那念头又募得消失,她匆匆穿上外套,让陈叔朝little honey赶去。 围观看热闹的人群,一地破碎的玻璃渣,蛋糕点心碎了一地,白色的奶油上满是漆黑的脚印。 陆芷昭震惊地望着这一幕:「警察到底是来查询的还是来抄家的?」 玛丽抱着一言不发地威廉小声啜泣道:「这些不是警察做的,警察走后,一群男男女女带着棍棒闯进来,说是吃了我们的蛋糕让他们的家人生了很严重的病,把店里能砸的都砸了,威廉吓得不行,我也不敢阻止……」 明明是温暖的五月初夏,陆芷昭却觉得自己如同在寒冷的冰窟一般。这一切的不幸接踵而至,难道都是巧合? 手机铃声忽然响起,陆芷昭缓缓把手机送到耳边:「餵?」 「请问是陆小姐吗?这里公安局,关于little honey食物中毒案件,还请你来公安局一趟……」 little honey的所有蛋糕都经过理察和玛丽的把关,也经营了这么多年,怎么会突然食物中毒?然而警察出具了医院的证明,说他们的奶油是过期产品,并且也在店中搜出了部分过期的进口奶油和蛋糕。 理察无论如何也想不通自己的店里为什么会有这种过期的食材,每天他都会亲自尝一尝奶油和蛋糕,以确保甜点的最佳味道。 陆芷昭思索了半晌,问他:「你店里最近是不是招了新的蛋糕师?」 理察回答说:「蛋糕师没有,但是上个月来了一个实习的学徒,本来我们店里不缺师傅的,但是他说从小就梦想成为蛋糕师,但是父母不让,所以上了大学以后偷偷出来勤工俭学……」 这摆明了是有人查了理察的身世,然后利用了他的软肋。 陆芷昭一拍桌子:「我们被人阴了。」 然而警察说:「这目前我们管不着,但是既然客人是吃了你们店里的东西出的事,你们就得负责……」 走出公安局已经快要日落了,陆芷昭一脸疲惫,伸手进口袋里想掏根烟出来抽,找了半天才想起来,自己急急忙忙出门,除了手机什么都没带。 在路边随意找了个花坛坐下,陆芷昭很想找个人倾诉一下,这段时间的负面情绪膨 胀到爆炸,她本想自己一个人安安静静地消化掉,但是现在自己最后的收入来源也断了,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打开电话簿,从第一个联繫人翻到最后一个,从工作到家庭一百多个人的号码,能够听她吐苦水的人竟然只有三个——陆若良,慕容随风,苏晓梦。陆若良现在正忙着比赛,陆芷昭不能打扰他;如今她和慕容随风的关系十分微妙,两人已经很久没联繫了,但是现在找他,到有些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感觉,也不太好。 所以陆芷昭最终拨通了苏晓梦的电话。想想前几天她还大言不惭地告诉苏晓梦,以后找不到工作就由她来养她,现在看来,不知道谁养活谁呢。不过好在她身后还有个陆家,陆振国给她的副卡虽然她从来没用过,但到了万不得已,用一用也无妨。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无人接听……」 陆芷昭挂了电话,更加郁闷了。 在病床上昏睡的苏晓梦,浑然不觉床头柜上包包里的手机铃声响了又停。 陆若良蹲在住院部后面的小花园里抽菸,因为几天几夜守在苏晓梦的病床边,睡都睡不好,深邃的双目下一片青黑,下巴上和嘴唇上也都是青色的胡茬。他修长的两只手指夹着烟,盯着花园里一朵快要枯萎的野花,默默地抽着。 不得不说,即便他现在落魄成这般,骨子里依然透出一股颓废的美感,这种美,慕容随风在陆芷昭身上看见过很多次。 慕容随风在远处望了他一阵,看他烟抽的差不多了,开始迈步走近:「这里不许抽菸。」 「哦,抱歉。」陆若良顺从地把烟掐灭,丢进不远处的垃圾桶里。在垃圾桶旁边停了一会儿,他走到慕容随风面前,低着头问,「真的,不能再想想办法了?」 慕容随风知道他指的是苏晓梦的病情。 「已经是晚期了,而且她又一直不配合治疗,最多只能再撑一个月。」慕容随风如实告诉他。 「那……那换肺不行么?」陆若良抬头看他。 那双与陆芷昭一模一样的双眼此时正用无比哀求的目光看着他,慕容随风觉得自己承受不能,只好别开目光:「目前的医学水平还不够,国际上手术都是不明朗的,换肺不一定就能治好肺癌,而且,她现在的癌细胞已经扩散到了整个胸腔,即使换了肺也没用。」 陆若良没有再说话,只是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慕容随风原本看多了这种事,但是发生在熟人身上,他心中还是很不好受。嘆了一口气,他伸手安抚地拍了拍陆若良的肩膀:「趁着最后这段日子,和她好好过吧。」 慕容随风原本是想问一问陆若良陆芷昭的近况的,但是现在看他这个样子,他也只能另寻时机了。 深夜。 医院里有很多孤魂野鬼,这也是为什么陆若良从小就讨厌去医院的缘故。还好从小到大没生什么病,感冒发烧他都自己挺过来了。 陆若良半夜睡不着,在外面抽了个烟往苏晓梦的病房走,空旷的走廊上,只有他一个人,还有一只鬼——那是一个只有五六岁的小姑娘,穿着小号的病号服,低头在走廊里徘徊。 陆若良习惯性地装作没看见,要与她擦肩而过,但是他忽然心血来潮,在那小姑娘的面前停下,问她:「你几岁了?」 那小姑娘抬头看了他一眼,乖乖地回答:「八岁了。」 陆若良吃了一惊:「怎么可能,你这个头,最多只有六岁!」 小姑娘捂着胸口低下头,没有再说话,绕开陆若良,继续朝前走。 第161章 陆若良你给我回来 陆若良忍不住追上去问她:「你一个人不无聊么?」 小女孩似乎不是很理解他的话,继续自顾自地在走廊上徘徊,一边低声说道:「妈妈说,等我病好了就带我去吃冰淇淋……」 有很多孤单的鬼魂,他们的记忆停留在生前,有些甚至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他们会因为寂寞而去戏弄活人,因为痛苦而去寻找慰藉。无恶不舍夺人性命的厉鬼只有极少数。 大多数的鬼魂就像这个小女孩,因为死前受了极大的痛苦,或是执念太深,便会一直一直徘徊在自己临终的地方。陆若良看了看左右延伸向黑暗的走廊,忽然觉得自己也是一个活着的鬼魂,寻不到方向,找不到活着的目的,在他好不容易看见一丝光明的时候,漫天的乌云再次压在头顶。 陆若良从小就没有喜欢的东西。因为他什么都可以轻易得到,不管是昂贵的礼物还是绝佳的成绩,他生来就是天之骄子,但是苏晓梦让他看到了这个世界的另一面,明明弱小又卑微,却还依旧小心翼翼奋力不休地往上爬。 但是为什么他这样游手好闲的人一直活得好好的,努力向上善待生活的人却这么短命? 如果可以的话,他愿意用自己的一切换得苏晓梦病情好转。比赛输了也好,变成个穷光蛋也好,苏晓梦不接受他也好,只要她能继续活下去…… 寻房护士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陆若良不想让她们看见自己这幅泪流满面的样子,他又冲出大楼,蹲在花圃边上抽菸,一边抽一边抹眼泪。 「可真是没出息,我看这二十多年你是白活了。」一个低沉的男人出现在身后。 陆若良吓得一个激灵站了起来,回头一看,竟然是刀疤男。他下意识的扫了一眼苏晓梦病房的窗口,心头忽然产生了一个念头——与其浑浑噩噩再活个几十年,不如跟苏晓梦一起死去。 「哟,不怕我了?」宋离仍然穿着一身得体的西装,似乎下一秒就可以进入酒会的那种,要不是他脸上的刀疤太过吓人,恐怕会是不少女生心仪的那种「绅士」。 「眼神不错。」他邪邪地笑起来。 「你来干什么?又要抓我回去?」陆若良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当日怕他怕得要死,现在却能淡然地在他面前抽菸,「我不会跟你走的。」 宋离并没有放鬼出来咬他,反而十分理解地说:「我猜也是。」 陆若良莫名其妙地看向宋离,不相信他会这么好说话。 「难过吧?痛苦吧?我的『大外甥』?」宋离笑得更加邪恶了,「深切地了解自己的弱小吧,心爱的女人就要死了,而你却什么也做不了。」 陆若良冷笑着怼回去:「说得好像你就能决定人的生死似的。」说着,他吸了一口烟。 「我为什么不能?」宋离反问他。 陆若良惊得一口烟呛得咳嗽不停:「你……你说什么?!」 宋离怜悯地看着他:「你以为我们只能控制死魂么?呵,不管生魂死魄,都是魂魄,只要我们想,没有什么办不到的。」 陆若良愣愣地盯着他:「也能让人……起死回生?」 宋离咧嘴一笑,露出他冒着寒光地森白牙齿,月光下,他带着点蛊惑的低沉嗓音悄然响起:「没错,只要你愿意加入我们,我们就让你的女人起死回生。」 陆若良低下头,紧紧地握住拳头,片刻后,他抬起头,深邃的瞳孔里一片幽黑:「要我怎么做?」 陆若良失踪了,连带着本该躺在病床上昏睡的苏晓梦。 当慕容随风再次见到陆芷昭的时候,她已经憔悴得判若两人。 「无论如何,你也得先照顾好你自己!」慕容随风很像把她抱进怀里,但是他不能。 陆芷昭手上的烟就没断过,她沙哑着声音说:「半个月了,已经半个月了,他连昨天唱歌比赛的决赛都没去!当时正是直播,我在电视前守了那么久……这是他的梦想,他不会不去的,而且苏晓梦她那个样子,他……他究竟带她去了哪里?」 她的声音抖起来,要不是尼古丁的镇定作用,慕容随风猜她下一秒就会崩溃——她因为绯闻声名狼藉,工作停职,蛋糕店被疯,陆振国不肯接她的电话,连身边唯一个亲人都消失不见。 一个多星期前她报了警,但是至今未果。要不是陆芷昭亲眼看见医院的摄像,是陆若良自己抱着苏晓梦离开,她几乎要以为是当初弄伤陆若良的人来寻仇了。 陆芷昭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捋了捋额前的长髮,极力稳住声音对慕容随风说:「你知道我在怕什么吗?」 慕容随风点了点头。 她害怕陆若良和苏晓梦殉情。 他知道她全部的挣扎与痛苦,但是却什么也做不了,而另一边,医院里又让他继续下一台手术了。这几个月来伤患特别多,像慕容随风这样年轻的医生几乎就在医院住下了。 陆芷昭浑浑噩噩地走出医院,一抬头,一轮硕 大的赤色落日穿过一座座高楼大厦向地平线下坠落。 因为不想被陆家知道陆若良失踪的消息,陆芷昭甚至给司机陈叔休了假。她徒步走到过去陆若良驻唱的酒吧,点了一瓶葡萄酒,一个人躲在角落里自斟自饮。 这半个月来她基本都是这样的状态,白天游 走在陆若良可能出现在地方,希望能找到他,晚上就躲在酒吧里喝酒。因为这里的老闆知道了陆若良的情况,他对陆芷昭也照顾有加,把过去陆若良的房间腾给她,让她一个人随意在屋子里醉倒天昏地暗。 人生看起来已经没有了意义。 「陆芷昭……」 深夜,陆芷昭被一阵阵唿唤惊醒。因为宿醉的缘故,她头疼得要炸开,身体也十分不舒服,她以为刚才那一声声唿唤是做梦,没想到当她走到洗手间想要洗脸清醒清醒的时候,忽然又传来一阵唿唤,声音像极了陆若良。 「陆芷昭……」 这声音近得似乎是来自身后,陆芷昭勐地抬头看向洗手池上方的镜子,昏暗的灯光下,她的身后空无一物。 「谁?」 没人应答。 陆芷昭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她迅速低头捧住一捧水,浇在脸上,再迅速地抬起头——镜子里是她苍白到可怕的脸,身后,四周,外面的房间里,依旧空无一人。 是幻听么? 「陆芷昭!」 忽然声音再次出现,这次是在房间外的走廊上,她迅速推开门朝左右的走廊望去,还是一个人也没有,反倒是楼下酒吧里热闹的dj声和欢唿声涌了进来,让陆芷昭找回了一丝丝冷静。 这恐怖电影里的桥段是怎么回事?果然是喝酒喝太多了? 陆芷昭依靠在门框上,吐出一口浊气,把额前散落的长髮捋到后脑。正当她准备回房间的时候,楼下又传来清晰的唿唤声,明明楼下的音乐声震耳欲聋,但是那唿唤声却十分清晰地传入了她的耳朵,就像是有人在给她引路一般,要引她下楼。 脑中灵光一现,陆芷昭捂住了双唇——难道是陆若良出了事,所以冥冥之中唿唤她去找他? 人在极其绝望的情况下什么都愿意相信,她认定了这种可能,立刻冲下楼去,那声音的确在她下楼之后再次出现,将她朝酒吧的后门引去。 期间还撞见了酒吧的老闆,老闆看她行迹匆匆,问她去哪。 陆芷昭怕耽误了时间,说了句:「出去透气。」就离开了,完全没有注意到老闆后面的话:「晚上危险,快去快回!」 陆芷昭循着声音一路小跑。 「陆芷昭,陆芷昭,陆芷昭!」 那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大,然而在陆芷昭推开酒吧后门的那一瞬间,声音戛然而止。 这是一处狭窄的小巷,一盏橘黄色的路灯从远处的马路上照射过来,微弱的光芒在陆芷昭脚下停止了延伸,另一边光线触及不到的地方,是一片幽深的黑暗。 周围是死一样的寂静,就连远处的街道上都没有一辆行驶过的汽车。 陆芷昭心里有些害怕,她的掌心沁出了些许冷汗,鼓足勇气喊道:「谁在喊我?出来!」 依旧没有人应答。 陆芷昭警惕地打量着周围的动静,半晌,她准备走回酒吧,忽然头顶转来了些微动静,陆芷昭吓得一颤,咬了咬嘴唇,缓缓抬头往上看去…… 「小心!」 所有的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当陆芷昭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被人扑倒在了地上,身边是一堆花盆的碎片。 陆芷昭正想看清楚是谁扑倒了自己,忽然耳边传来一阵阵刺耳的尖叫,那尖叫不是来自周围,而像是从脑袋里炸出来的,让全身都尖锐地疼痛起来。 她忍不住呻 吟着捂住耳朵,痛苦得蜷缩起来,但是声音并没有减弱,但是忽然,另一双手覆住了她的耳朵,那些折磨人的声音忽然小了许多,陆芷昭大口喘着气,无力得躺在在地上。 很快,那声音消失了,一切都恢復了原来的寂静。 而扑倒在陆芷昭身上的那人也利索得起身,朝黑暗中走去。 陆芷昭见此,立刻艰难得撑起上身,沖那人的背影喊道:「陆若良你给我回来!」 然而回应她的只有自己的回声,和浓稠的黑暗。 第162章 你这个骗子 那个人绝对是陆若良。 虽然他带着帽子和口罩,遮住了几乎全部的脸,但是陆芷昭还是能感觉得到,是陆若良,就是陆若良! 陆芷昭用尽全部力气从地上支撑着爬起来,虽然腿还有些软,但她依然固执地扶着墙壁走向那一层浓过一层的黑暗中。她有种预感,如果今天再不能见他一面,那么以后也再也见不到了。 「陆若良!你他妈给我滚回来!不声不响地消失有什么意思!」黑暗中,只有陆芷昭一个人的声音迴荡着,在一片寂静中越发刺耳,但是只有这样才能稍稍驱散她心头的恐惧。 从刚才那堆花盆碎片的位置来看,是有人想要杀她,这手段并不蹊跷,陆芷昭只是不明白她之前在酒吧里听到的那一声声唿唤是怎么回事。她可以肯定那是陆若良的声音,那声音不小,但是好像只有她一个人听得见,毕竟当时撞到老闆的时候,那声音依旧在耳边,如果真有人在什么地方喊她,酒吧老闆也肯定听得到。 这条巷道弯弯曲曲不知通向了什么地方,说不害怕是骗人的,陆芷昭这辈子都没遇到过这么邪门的事,她全凭一股狠劲在往前走。 忽然,她整个人撞上了什么,条件反射地全身一颤,下意识要往后退,不想被人一把抱进怀里,小声在耳边说:「不要再往前走了。」 当这熟悉的声音吐出第一个字的时候,泪水便如泉涌般滑落,连陆芷昭也不知道为什么,好像这么长时间以来,所有的苦楚,所以的委屈,都找到了发泄的出口。 是未晏。 虽然理智告诉她这时候应该坚强,是她恶言恶语地赶走了未晏,这时候再依靠他实在是不要脸,但她的理智不过抵抗了三秒,下一瞬间,她便紧紧保住了未晏劲瘦的腰,将额头抵在他的胸前小声呜咽了起来。 这久违的相拥,不仅是陆芷昭不能抗拒,未晏也百般不舍,他恨不得将这个日日夜夜在现实和梦境里折磨他的魔女嵌进自己的身体里,这样他们就再也不用分开了。 这里毕竟不是久留之地,未晏等陆芷昭的哭声稍稍小了些,就一把将她打横抱起,七拐八拐地走出了小巷。 陆芷昭靠在他怀里,不知道他要去哪里,也不想思考,她太累了,而这个温暖的怀抱又太安全了,失眠梦魇了半个月的陆芷昭在短短一分钟内便昏睡了过去。 「先生……」秦素替未晏打开车门,目光从他英俊的面容移到他怀中美艷的女人脸上,「这就是陆小姐吧?已经长这么大了,果然是个绝世美人。」 她果然按照他的期待,长成了一位容貌倾城的淑女。 十二年前见到陆芷昭的第一眼,秦素就知道自己不是她的对手。 未晏小心翼翼地扶着陆芷昭坐进车里,让她的脑袋靠着自己的肩膀,然后对秦素道:「开车吧。」 从上车一直到现在,未晏的眼神就没有离开过陆芷昭,秦素悄然露出一个苦笑,在心中嘆了一口气,走进驾驶室启动了油门。 陆芷昭醒过来的时候打量了一眼周围——满床的粉色蕾丝,迪斯尼公主一般的衣柜和书桌,床头左右还放着两只半人高的娃娃……虽然的确恶趣味了一点,但这里的确是十二年前未晏别墅里她的那个房间。 陆芷昭一边吐槽着小时候自己的恶趣味,一边心想着自己还在做梦,毫不犹豫地躺下继续睡。然而正当她睡得迷迷煳煳的时候,忽然有人敲门:「陆小姐,吃点东西再睡吧。」 这应该不是梦了吧? 陆芷昭缓缓从床上爬起来,愣了几秒,终于清醒过来。 「陆小姐?」秦素听见里面没动静,有些担心地推开门扫了一眼,见陆芷昭正一动不动地坐在床上,她笑起来,「醒了怎么也不应一声,来,先吃点东西吧,待会儿我去给你准备干净的衣服,你休息好了可以在房间的浴室里沐浴……」 陆芷昭的视线跟随着秦素从门口到面前,一脸疲惫地问她:「真亏你还能笑得出来。」 「什么?」秦素不明白她的意思,小心翼翼地把粥和几道爽口的小菜放在桌上。 「如果是我的话,肯定会疯的,这个家里,有你没我,有我没你。」陆芷昭缓缓起身,语气里没有任何波澜。 秦素的脸色很不好看,以为她不欢迎她,的确,她从小就讨厌她,但是想想未晏……秦素咬了咬下嘴唇,隐忍道:「等你吃完饭我就走。」 听了她这话,反倒是陆芷昭觉得很是心疼,这女人为了未晏竟然可以隐忍至此?于是她说:「你走什么?要走也应该是我走,你可是这家的女主人啊?」 秦素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她的意思,但随即心头更加苦涩:「这么多年先生还没有告诉你真相么?」 「真相?」陆芷昭察觉出了什么,上前一把握住她的肩头,「你什么意思?未晏有事瞒着我?」 他瞒着你的事多着呢,而这些,我都知道。 秦素的心里矛盾极了,但既然刚才已经把话挑了出来,现在也只能告诉她真相:「我根本就不是未先生的未婚妻,我和他仅仅只有上下属的关系,当初我和先生演得那场戏就是想让你回家的,而且……」她把自己的左手无名指上的钻戒示意给陆芷昭,「我已经结婚了,和另一个男人。」 陆芷昭魔怔了一般缓缓放开秦素,脸上的表情看不出喜怒,但是下一瞬,没有任何徵兆地,她忽然泪流满面,然而她的嘴角却扬起越来越大的弧度:「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秦素没有安慰她,也不想安慰她,因为她这是劫后余生的欣喜,而自己却依旧陷在泥泽里,无人来救。 很快,陆芷昭擦掉眼泪,又恢復了那个冷静睿智的她,继续问秦素:「那也就是说,未晏还没有结婚?」 秦素点头:「据我所知是的。」 陆芷昭又追问:「那他有没有心上人?」 就是你。但是秦素不会再透露更多了:「这我就不知道了,毕竟我只是他一个小小的下属罢了。」 陆芷昭点了点头,开始安安静静坐下来吃饭。秦素见此,走出门去,不一会儿,捧着一叠整齐的衣服进来:「这些都是新买的,如果不合你的意,我再让人去准备……」 「嗯,谢谢。」陆芷昭饿极了。本来刚醒那会儿并不觉得饿,听了秦素那些话后,心情豁然开朗,这才感觉到腹中空空。 等陆芷昭吃完,秦素端走碗筷,她便一头扎进了浴室,一身的酒气,她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是臭的,真亏秦素没有嫌弃她。 陆芷昭站在花洒下,一边享受着热水的轻 抚,打量着周围的摆设——这里和十二年前一模一样,就连牙刷都还是当初的那把儿童专用牙刷,和刷牙杯是一套的,都印着维尼熊。 但是陆芷昭不明白,如果未晏对她毫无感觉,那为什么会对她这么上心?可如果他真的喜欢她,为什么又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推开她? 心不在焉地披了件毛巾,陆芷昭推开浴室的门,朦胧的雾气随着她的动作一起喷涌而出…… 未晏惊呆了。 她一头黑瀑布般的长髮湿漉漉地搭在一边的肩头,精緻的五官在水汽的氤氲下更加神秘,微微侧头的妩媚让人心里痒痒。晶莹地水珠顺着她颈部完美的线条渐渐下滑,到锁骨,到胸前,再滑落到小腹……毛巾并不长,只堪堪遮住了大腿 根部,随着陆芷昭走路的动作一摇一晃,隐隐露出其中诱人的风景…… 陆芷昭根本没有想过房间里会有人,身上的毛巾不过随意一披! 两人都被彼此吓了一跳,但谁都没有动作。 最后还是未晏先转过身去,语无伦次地说:「我……那个,我怕你走了……我,敲门看你房间没人,所以……」 陆芷昭见他这样,反而不尴尬了:「怕我走?我能去哪儿?跳窗逃跑么?这里可是二楼,我还没活腻。」 未晏想想也是,只是当时脑袋一热,不知道怎么得十分害怕她不辞而别。忽然,他感觉后背一热,一双水蛇样的纤细手臂缠上了他的腰。 「秦素都告诉我了,你这个骗子!」陆芷昭恨得牙痒痒,不断收紧手臂,还觉得不痛快,忽然张嘴隔着他黑色的衬衣咬上他后背的肌肉。 未晏一阵吃痛,但是怕自己掌握不好力道弄伤了她,只能默默忍着:「我……我只是不想伤害你……」 陆芷昭勐地松开他,绕到他面前,死死瞪着他:「不想伤害我?你难道伤我伤得还不够?」 未晏无言以对,视线却不受控制地朝她的浴巾里面扫去。 陆芷昭严肃地问他:「你到底有没有结婚?」 未晏强忍着心头的蠢蠢欲动侧过头去,从牙缝里憋出两个字:「没有。」 陆芷昭又问:「有喜欢的人么?」 未晏没有说话,只是情不自禁 地看向陆芷昭。 陆芷昭顿时会意,她忽然媚笑一声,伸手扯掉了身上的毛巾。 第163章 吐露 当未晏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已经缠绵到了床上。虽然理智告诉未晏应该冷静,应该拒绝,但是他的身体根本不受控制,眼前的她是如此的美丽——狭长的细眉,小巧的鼻子,圆润的嘴唇,一对深邃的双目最是动人,这双眼睛看别人的时候终是冷漠中带着点点的嘲讽,只有在看他的时候,才会露出迷恋、枉然、不知所措、悲恸、绝望…… 陆芷昭看他躺在自己身下,渐渐停止了回应,心里也渐渐生出一股悲凉——他还是不愿意!明明自己已经脱光了衣服压倒了他,他却还是没有动作!第二次了!这是第二次了! 咬了咬牙,陆芷昭迅速从未晏身上起来,拿起秦素准备好的衣服匆匆穿上身。 未晏见此,也紧张地从床上坐起:「你要做什么?」 「我要做什么?」陆芷昭又生气又难过,「我能做什么!我什么也不做!」 她很快穿好了衣服,气沖沖地朝门外走去,未晏吓得立刻从身后紧紧抱住她:「不许走!」 陆芷昭强忍住眼泪:「那我留下来干嘛?等着被你羞辱么?你既然没有结婚,又不讨厌我,为什么不愿意跟我在一起?」 未晏胡乱诌了个理由:「因为……因为你结婚了……」 陆芷昭简直要气得跳起来,未晏又立刻说:「因为你让我离你远远的,你不想再看见我!」 「我说得当然是气话啊!我以为你结婚了还来招惹我!这明明是你骗我在先!」陆芷昭说着说着忽然想起了什么,表情古怪的转过身去看他,「未晏,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那里……有问题?」 「不是……」未晏的脸色顿时黑下来。 「既然不是,我刚才那样诱 惑你,你为什么没有反应?当初我还小,你拒绝我我还可以当做你是在保护我,那现在呢?现在为什么又要拒绝我?」陆芷昭几乎要奔溃了,她扯住未晏的衣领,声嘶力竭地质告诉他,「未晏,我爱你,我他妈从十三岁那年开始爱了你十二年,我为了你,从一个堕落的不良少女做回我的大家闺秀!你呢?你到底是怎么看我的?你对我到底有没有感觉?」 爱,当然爱啊,你爱了我十二年,我爱了你几千年啊。 到底要不要说出口,未晏做过各种设想,最坏的就是,万一陆芷昭固执己见,死后挣脱了绳索留在阳间,却因为魂魄不全,灰飞烟灭怎么办?未晏根本不敢冒这个险,但是看着陆芷昭这么痛苦,他又于心不忍,他何尝不想就这样痛痛快快地和她在一起? 「你到底在担心些什么?」陆芷昭看出他的犹豫,「未晏我告诉你,除了不爱我这一条,其他的都不能成为我们不能在一起的理由!其他有什么困难你说出来,我们可以一起解决啊,就算不能解决,就算我们只能在一起一天,我也希望能够在这一天里真真正正地拥有你!」 未晏将陆芷昭缓缓拥进怀里:「好吧。」 他妥协了。 「你同意了?!」陆芷昭欣喜若狂得捧住他的脸。 陆芷昭的喜悦感染了未晏,他笑着颳了刮她的鼻子:「我先把一切都告诉了,然后你再决定,要不要跟我在一起。」 陆芷昭皱眉:「我当然是……」 未晏一个手指抵住她的嘴唇,严肃道:「你先听我说完。」 陆芷昭幸福地靠在未晏怀里,双手环住他的腰,鼻尖绣着他身上特有的香气,无论他说什么她都会说「我愿意」。 未晏无奈,再次将她打横抱起,小心翼翼地抱回床边:「你知道你外祖家是做什么的吗?」 陆芷昭摇了摇头,忽然质问他:「你之前还说你是我妈的朋友,哼,我妈根本没听说过你!」 未晏苦笑一身:「这个当然只是一个藉口,我和宋家没有半点关系。」 「所以我外祖家究竟是做什么的?」陆芷昭问。 「宋家表现上从政,其实暗地里是个涉及阴阳界的大家族,简而言之,宋家世世代代都有人能看见鬼魂,甚至可以操控鬼魂,有人把这叫做阴阳眼,你应该听说过。」未晏说完,等着陆芷昭自己消化这个消息,毕竟这颠覆了普通人的常识。 陆芷昭半信半疑地问:「我的确听说过,但是我一直以为……这都是胡说,因为现代的科学这么发达……你的意思是……这个世界上果然是有鬼的?而且,宋家人看得见鬼?可是……」 未晏知道她要问什么:「这也是要分机率的,即便有宋家的血统,很多人也是看不见的鬼的,就像你母亲和你,但是因为阴阳界和正府有协定,所以有阴阳眼的人不得对普通人透露此事,否则会有很严重的惩罚。」 「为什么?」陆芷昭还是有些茫然,与其说是不相信,不如说是没有实感,比较是从来没有见过的东西,但是她脑中忽然闪过昨晚发生的事情…… 未晏耐心地解释:「这么说吧,如果你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人拥有超能力,能上天下地轻而易举地抢银行,你肯定不平衡吧?反正大多数人没有这个能力,那么干脆就不让他们知道。即便如此,还是有很多人想要获得这个能力,比如『开天眼』之类的。」 陆芷昭奇道:「难道真的可以『开天眼』?」 未晏点了点头:「的确可以。按照科学的说法,正常人的身体里阴阳平衡,男性阳气比较重,女性弱于男性,所以这也是为什么传说中有鬼的地方通常都是女厕所,不是说男厕所就没有,因为厕所阴暗潮湿,鬼魂喜欢躲在那里,所以厕所一般阴气很重,没有窗户见不到太阳的厕所更是阴气瀰漫,而女性身体中本来阴气就重,在厕所里收到鬼魂阴气的感染,很容易就会看见它们。」 「所以你的意思是……」陆芷昭努力理顺他的话,「只要在身体里加入适量的阴气,就能看见鬼?」 「没错,如果鬼魂离你很近,通常你吸一口气就能感受到它的存在,阴气是通过唿吸进入体内的。」未晏把她落在脸颊上的碎发别到她的耳后,「这是最普遍的『开天眼』,但是时间不会很长,只要你好好和普通人生活上一段日子,多晒太阳,很快就会消失,如果想要更长久地『开天眼』,那就不止是吸入阴气了,是将阴气送入魂魄中。」 陆芷昭皱眉:「阴气送入魂魄?听起来像是做手术似的,这是那么容易的事?」 未晏说:「当然不容易,和手术的原理其实也差不多,只不过不是把肉 体剖开,而是把魂魄剖开,把阴气送入人的其中一个魂——地魂中。」 未晏说到这里,神色有些落寞,但此时的陆芷昭并没有注意到,她问:「那如果失败了呢?肯定有失败的例子吧?」 「如果失败了那么自然是死,失败的例子当然更多,人的魂魄脆弱无比,岂是一般人能随意操控的。」未晏说,「但也有人侥倖活了下来,从此以后一脚踩在阳界,一脚踩在阴界。」 陆芷昭点了点头,的确,毕竟一般人是看不见鬼的,如果能随意操控鬼魂,就能想杀谁就杀谁,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了,怪不得正府不让普通民众知道。 未晏看她渐渐接受了这些事实,于是继续说:「但能看见鬼并不代表就能操控鬼魂了,一般能操控鬼魂的都是天生有法力的人,后天开了『天眼』的最多只能用符纸来简单地命令鬼魂。」说完他顿了顿,「所以昭昭,你哥哥就是那群天生能操控鬼魂的人。」 陆芷昭霍然睁大双眸看向未晏,儿时某些记忆的残片变得清晰起来,怪不得陆若良小时候胆子很小,长大后性格又乖戾。她从最初的震惊渐渐恢復冷静:「果然是这样……」 未晏看她有些失神,起身倒了杯热水给她:「有些人小时候能看见鬼,但是长大以后就会跟普通人一样,而如果成年后依旧可以看见鬼,那么必然终生都能看见鬼,并且这类人都多多少少有些控制鬼魂的法力,但如果没有人告诉他们,他们自己通常是不会知道的,你哥哥就是这样。」 陆芷昭抬头看向未晏,她隐约猜到了这与陆若良的失踪有关。 「能看见鬼的人毕竟是少数,除了你们宋家以外还有周家,不过两家是敌对关系,最近因为某些事情闹得很厉害,你应该在新闻上看到了,那些伤亡都是因为他们。」未晏接着说,「他们自诩为冥神之子,对普通人不屑一顾,所以这也是为什么你外祖对你母亲和你们兄妹这么冷淡。」 未晏说得一点也不错,从陆芷昭记事到现在,对自己的外公外婆没有半点印象,而宋楚楚也从来不提,赢要问起来,宋楚楚也只说是不在了。 「但你们毕竟是宋家的骨血,还是有人在暗中调查过你们,最终发现你哥哥能看见鬼魂,而且直到现在也依旧可以,所以在最近这种时候他们需要人手,就招揽了你哥哥。」 第164章 你已经知道我的答案了 陆芷昭回忆起昨天那个戴着帽子和口罩的人,皱起一双好看的秀眉:「昨晚……昨晚那个救我的人是我哥对不对?可是他为什么不跟我说呢?」 「因为他也是被逼无奈。」未晏道,「苏晓梦的病情你应该知道了,你哥哥想救她。」 「既然想救她就应该让她安安稳稳躺在医院里接受治疗而不是……」陆芷昭的争辩戛然而止,她忽然想到了什么,脸色瞬间大变,「难道……难道他们有什么办法……能让人起死回生么?」 未晏低下头去:「不能,但是可以留住那人的魂魄,让其换一具身体,从其他角度来说,也算是『起死回生』吧……」 未晏的语气里包涵着太多复杂的东西,但此时此刻陆芷昭并没有在意,现在她满脑子都是陆若良的事:「那他为什么不告诉我?如果是为了苏晓梦,我肯定理解啊!」 「他想保护你。」未晏猜得到陆若良的想法,「别忘了阴阳界和正府有过协定,只要你对这一切一无所知,你就是安全的。」 陆芷昭冷笑道:「是啊,我安全得很,根本不会有人往我头上扔花盆!」 未晏摇头:「昭昭,你一直都不安全,我的人在暗中帮你挡了三四次了,因为你也是宋家的人,周家本着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的原则,已经暗杀了你好几次。」 陆芷昭迷茫地抬头看着未晏:「可是……我什么都没察觉到……」 未晏的嘴角微微露出一抹笑容,伸手摸了摸陆芷昭的脸:「那是因为我把你保护得很好。」 陆芷昭听出他语气里的些许骄傲,惊讶地发现他这样的男人也会有孩子气的一面,她含情脉脉地看着未晏,忽然出其不备地揪住他的领子勐地拉近自己,恶狠狠地质问他:「你说的?嗯?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一直都在暗中保护我,既然你这么关心我,为什么不肯和我在一起?」 未晏苦笑着握住她的手:「你听我说完。」 陆芷昭白了他一眼,别过头去不再看他。 未晏无奈,只得凑近她,在她的耳边吹了一口热气,看着陆芷昭瞬间如同一只炸了毛的猫一般似的捂着耳朵回头瞪他,他又装作一副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继续刚才的话题:「虽然你并没有阴阳眼,也操纵不了鬼魂,但是你的身体里毕竟流淌着宋家的血,于是便有人猜想,既然血脉相承,那么有没有什么办法,也让你们这些人拥有同样的法术呢?」 「给我们也开天眼?」陆芷昭问。 「不,天眼最多只会让你看得见鬼魂,也不会拥有操控它们的法术。」未晏顿了顿,继续说,「所以最近他们在进行一项实验——换魂。」 「换魂?」陆芷昭皱眉,「换一个魂魄?」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未晏点头,「经过他们的研究,一个人如果要能驭鬼,必须具备两个条件,第一是比常人更加阴气充沛的地魂,第二是驭鬼之人的血脉。但是由于每个人的魂魄承受能力不同,直接往地魂里输送阴气也必须有个限度,过量即会至死。」 陆芷昭点头表示理解:「所以如果给他们换一个魂魄,就可以自然而然地看到鬼魂甚至操控他们了?」 「没错。」未晏接着说,「因为人死不能復生——那种死魂重新找一具身体的情况并不算活着,所以人死了以后,会堕入地狱,重新轮迴,这一步阴阳界的人控制不了,而因为如果投胎后的身体不具有像宋家人这样的血脉,也无法重归他们所用,所以对于他们来说,死去的人,哪怕是是自己人,也没有了利用的价值,于是他们会打散死者的魂魄,取出地魂,与生者的地魂互换,他们觉得说不定这样可以产生新的驭鬼之人,不过……原先死者的魂魄就会消失于天地间。」 即便未晏的语气并不沉重,但陆芷昭仍然可以感受到这个实验的残忍:「他们把自己当做决定别人生死大权的神仙,叫什么来着?冥神之子?可笑!」 未晏嘆了一口气:「即便如此,还是有很多人自告奋勇愿意进行这个实验。」 陆芷昭扫了一眼未晏:「所以说了这么多,这些都和你有什么关系?」 终于到了不得不说出口的时候了,未晏其实心里多少是有些害怕的,因为他不能肯定,这一世的陆芷昭,还会不会像几千年的陆芷昭一样,对自己不离不弃?他整理了一下思路:「首先,我是阴阳界除了宋家周家的第三个组织,不受正府控制的独立组织,招揽天下奇人,当然我的目的和他们两家不一样,我并不想要『争霸天下』,我只是想要我和我爱的人安稳地活着,所以目前我和宋周两家处于敌对状态。」 陆芷昭立刻说:「这个我不在乎,其次呢?」 「其次。」未晏抬头看向陆芷昭的双目,「其次,昭昭,我也不是一个活人,几千年我就该死去,但是因为某些原因,我留在了阳间,附在活人的身体上活到了现在。所以昭昭,我是个『活死人』。」 陆芷昭下意识地抚上未晏的胸口。 未晏顺势反握住她:「我的魂魄是死魂,但这具身体是活的。但这并不是我原先的身体,从我死后到现在,我总共换了六个身体,不过你放心,我是在他们阳寿已尽时才拿走他们的身体的。」 「几千年只换过六个身体?平均一个身体能用四五百年?」陆芷昭诧异地问。 「身体一旦被我接管,就不会再老去了。」未晏一边说,一边仔细打量她的脸色,但凡她露出一点点的厌恶活着犹豫,他就会立刻停止这个话题,「死魂的阴气可以保持肉 体不老,但是因为阴气过多,会渐渐腐蚀这具身体,所以我需要定期服用活人的阳气。」 陆芷昭眯起眼睛:「活人的阳气?谁的阳气?秦素的?」 「当然不是。」未晏有些好笑地挑眉,这种时候她竟然只知道吃醋? 「那是谁?」陆芷昭追问。 未晏笑着摇了摇头:「这是事情的重点么?」 陆芷昭十分严肃地说:「当然,如果你用了秦素的阳气,你就欠了她的人情,如果以后她要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你没准就会答应。」 虽然陆芷昭并没有给出答案,但是未晏已然放下了心,陆芷昭还是过去的陆芷昭,无论轮迴多少次,她始终是那个她,这一点,从未变过。 「你傻笑什么?」陆芷昭一拳打在他的胸肌上,然后微微吃痛地缩回手,抱怨道,「你这身体用了多少年了?」 未晏拉过她的手,爱怜地揉了起来:「这具身体还算年轻,只有两百年。」 忽然,陆芷昭依偎进未晏的怀里:「现在你已经知道我的答案了,我想知道你的。」 未晏听见自己说。 「好。」 一个人可以孤独地在世上活多久?十年?一百年?一千年?一万年?未晏不知道,他只知道每次太阳升起的时候,他都在刷新这个数字。 已经够了。 他听见有人说——已经够了。 空气在深吻中变得愈发火 热,就连最单薄的内 衣也灼烧得让人不能忍受。 然而这时,未晏反倒神智清醒了起来,他用指尖挑起陆芷昭性感地黑色内 衣,笑得邪恶无比:「果然很合身。」 陆芷昭脸颊绯红,红过了身下的粉色床单,她媚 眼如丝地喘 息着:「你买的?」 眼前的美景让未晏一阵目眩,他哪能经得起这样的诱 惑?一边低头膜拜她吹弹可破的肌肤,一边呢喃道:「不然你以为呢?」 陆芷昭咬紧牙关,不让娇 吟溢出唇边:「你……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尺寸?」 未晏一把抬起陆芷昭纤长的美腿,眉眼都是惊人的艷气:「你以为我在脑海里模拟过多少次这样的场景?」 果然,无论过了多少年,身体和魂魄如果辗转,他们依然可以完美无缺地契合。就在这一瞬间,未晏觉得这几千年值了。 秦素快速地从墙角走开,不想再听那房间里的动静。 「阿素?」一个男人站在一楼的大厅里,抬头看着二楼行迹有些慌乱的秦素。 秦素立刻擦掉眼角的泪水,扬起笑脸对他说:「阿凉,你来啦。」 谭凉一看便看出了秦素红红的眼眶,但是他并不揭穿,只是替她理好衬衣的领口,他左手的无名指上戴着一枚戒指,与秦素一模一样的戒指。他说:「你昨天晚上都没有回家休息,今天难道还要值班?我在这里守着先生就行了,你回去吧。」 秦素摇头:「不行,先生刚把陆家小姐带回来,我需要留在……」 谭凉捧住她的脸,让她直视自己的双目:「听话,陆小姐的事先生会亲自处理,你需要好好休息。」 秦素想开口反驳,但是话到嘴边又哽咽住,最终不知为何,竟控制不住地趴进谭凉怀里哭了起来。 谭凉抱着她,拍着她的后背安慰她。他什么都知道,所以什么都不问。 第165章 死讯 这世上最美好的时光,除了清晨,要数和恋人欢愉过后的相拥温存。 「所以,你为什么那么早就喜欢上我了?未晏,难道你是个恋童癖?」陆芷昭狐疑地戳了戳他的胸肌,这具身体简直完美无缺,根本看不出来已经两百岁了。 未晏被她气笑了:「胡说些什么,我之所以在你那么小的时候就找到你,是因为……我们前世也是一对恋人。」 「唉?」陆芷昭立刻来了兴趣,兴奋地刚要坐起身,初次的疼痛瞬间让她跌进未晏身上,「痛!」 「让你不老实!」未晏的眼里满是宠溺的笑,然而在陆芷昭看不见的深处,藏着浓稠地寂寞与忧伤,他不敢想这样的快乐还能持续多久。 「真的有转世?」陆芷昭一脸兴致勃勃,「快跟我说说,前世我们是怎么认识的。」 「大约一百年前,民国的时候,当时我伪装成一个富商,而你是官僚家里的大小姐。」未晏的目光变得深沉,「我们在一场舞会里相识,然后……」 「然后我们就在一起了?」陆芷昭的瞳孔里闪烁着点点星光,整个人都耀眼无比,「后来呢后来呢?民国那会儿中国那么乱,我们一定过得很辛苦吧?最后白头偕老了么?」 未晏笑着点了点头,摸了摸她的长髮:「是,白头偕老。」 陆芷昭危险地眯起双眸:「那在我死后和转世之间这段时间,你有没有找其他的女人?」 未晏故意说:「有啊,我找了很多女人。」 「什么?!」陆芷昭立刻变成炸了毛的猫,在未晏怀里又打又闹。 未晏放声大笑起来。 哪里能够白头偕老?他们连相爱都不能。 确实,未晏在民国时候找到了陆芷昭,但陆芷昭根本不是什么官家小姐,他们也不是在什么舞会上。当时军阀内战不断,敌军从空中随意扔下炸弹,毫不在意无辜的民众。未晏就是在一片混乱中,瞧见了一身红色旗袍的陆芷昭。 炮火的尘嚣半点也没有玷污她的美貌——她烫着一头捲髮,妆容精緻,嘴唇是性感的深红色,左边的脸颊上画了一朵红色的玫瑰。一身红色的旗袍从大腿根处开叉,露出她雪白纤长的双腿。她一只手提着箱子,一只手握着扇子,站在一座炸毁的小楼前,左顾右盼,好像在等谁来接她。 那样艷丽的打扮,只能是风尘女子无疑,这附近就是秦淮河,过去船上夜夜笙箫,是男人们的天堂和销金窟。 未晏猜得到,必然是某个男人答应要带她走,却没能在战争开始时出现,那个男人或许死在了路上,或许……根本没有打算履行承诺。 但是时间根本容不得未晏胡思乱想,轰炸机盘旋在头顶,又丢下了一颗炸弹。 「昭昭!」 这是这一世,未晏对陆芷昭说的第一句话,也是最后一句。 未晏永远记得陆芷昭回头的那一瞬间,先是惊喜随后又是失落的眼神,然后炸弹落在她脚边,将这个眼神定格成永远。 「所以……你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陆芷昭问,「如果不想回答的话也可以不说……」 她果然问了这个问题。 「因为对世间还有留恋。」未晏扫了一眼浴室,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现在感觉怎么样?我抱你去洗澡?」 和未晏在一起的日子过得飞快,她好像又回到了十三岁的那个冬天,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顾虑,只需要一直注视着他,人生就获得了圆满。 陆芷昭也见到了秦素的丈夫,那个叫做谭凉的男人,长相很平凡,但总是一副温和的笑脸,和他交谈十分轻松。 单手未晏最近很忙碌,电话一个接一个。陆芷昭不知道他在忙,但是却也无法过问。 未晏能看见鬼,他身边的人能看见鬼,只有她不能,这样一来,她和未晏似乎处在了两个世界,在未晏的身后,有陆芷昭不能、也无法触碰的地方。 别墅里时不时会来些陌生人,但是看见陆芷昭的存在并不惊讶,甚至都十分尊敬地叫她一声陆小姐。陆芷昭大致猜得到原因,想来这些人过去没少帮未晏保护她。 这段时间陆芷昭故意把手机关了机,就是不想让任何人找到她,但是仔细一想,万一慕容随风和王妈有事找她,她这样玩失踪也不太好,于是这样想着,她给手机开了机,果然数十个未接电话铺天盖地地袭来,果然,基本上都是慕容随风和王妈的,然后这其中竟然还有两个唐卓的电话,就在昨天。 陆芷昭正在狐疑中,未晏忽然推开卧室的房门走了进来,表情十分严肃。 「怎么了?」陆芷昭预感到什么不好的事,放下手机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未晏打开墙上的液晶电视:「你先看看这个。」 「今日凌晨,陆氏的董事长陆振国因脑溢血送进医院抢救,清晨医院宣布抢救无效死亡,根据陆振国生前的遗嘱,他手上百分之六十的股份一半给了女婿唐卓,另一半给了陪伴他一年多的女友李阡陌,除了几套别墅,并没有留给子女半分遗产,实在让人费解……」 这是本市的新闻台,专门播报本市的热点新闻,而今日的热点,正是陆振国的死讯! 一个没站稳,陆芷昭踉跄了几下,吓得未晏立刻上去扶她:「没事吧?」 陆芷昭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事。其实陆振国去世,她并没有觉得多悲伤,陆振国从没有尽过父亲的职责,她自然不会有多大的孝心,只是她实在想不通,陆振国虽然人到中年,但是身体却一直好得很,他虽然常年不在家,但是常常会让王妈送饭到公司,他什么状况王妈都知道的一清二楚,时不时就会在陆芷昭耳边念叨,他没理由说不行就不行了。 更让陆芷昭怀疑的是,他那所谓的「遗嘱」,竟然把所有的股份都给了两个外人,而他的亲生骨肉却一分钱也没有,陆芷昭虽然不稀罕他的钱,但这实在是不合理。陆振国对李阡陌应该只有报復之心,她不相信陆振国精明了这么多年,会忽然爱上他前妻的继女。 「怎么回事?」陆芷昭问未晏,他肯定知道什么。 「你父亲不是死于脑溢血,」未晏关掉新闻,扶着陆芷昭在床边坐下,「是他们想让鬼魂附身在你父亲身上,但是失败了。」 陆芷昭皱眉:「难道是宋家人?不对,没道理啊,宋家没有害他的理由。」 「所以不是宋家人,是周家的人。」未晏解释,「目前宋家在政界更有地位,所以周家便朝商界发展,有不少商界大亨都和周家有交情,但是因为你父亲的前妻是宋家的小姐,虽然你母亲在宋家没有地位,但毕竟也是宋家人,所以周家一开始并没有动他。」 一个人在陆芷昭的脑海里闪过,她忽然打了一个冷战,不可置信地抬头问未晏:「周洛?跟了我爸十年二十年的秘书周洛?!」 未晏握住陆芷昭的手:「是,就是周家的周洛,一颗潜伏在你父亲身边近二十年的棋子。」 陆芷昭咬了咬牙:「这么说,周洛、唐卓还有李阡陌,他们都是一边的人了?」 未晏凝重地点了点头:「让你落到如此境地,恐怕也是他们一手打算的,这样一来,你一个人无依无靠,对他们就没有半点威胁了。」 「好,好!」陆芷昭怒极反笑,目光里杀气毕现,「这个仇我记下了,总有一天,我会让他们生不如死!」 这个眼神未晏太熟悉了,曾几何时,陆芷昭也是用这样的眼神看他的,不知为何,未晏竟觉得有些怀念。 忽然,陆芷昭的手机震动了起来,陆芷昭余光一扫,心想着如果是唐卓的电话,她一定要狠狠痛骂他一顿。然而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是一个字——妈。 陆芷昭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接起电话,未晏自动迴避。 「餵。」陆芷昭的声音有些疲惫。 「阿昭,你看新闻了吗?你看了今天的新闻了吗?」宋楚楚急切的声音从电话那端传来。 陆芷昭烦躁了揉了揉头髮:「是,怎么了?」 宋楚楚问:「阡陌,阡陌她真的跟了陆振国?」 陆芷昭气到笑个不停:「妈,陆振国死了,我爸死了,你前夫死了!你却只关心一个陌生人?」 宋楚楚却说:「对于我来说,陆振国才是陌生人!阡陌是我辛辛苦苦养大的女儿!」 陆芷昭已经彻底心死:「好,那你有什么想问我的?新闻上说得清清楚楚,她跟陆振国好了一年多,陆振国还给了她一半的陆氏股份,她过得可好了,你有什么可担心的?」 宋楚楚全然没有在意陆芷昭语气里的讽刺,她说:「我要让她回来见她爸爸,她必须回家一次!」 陆芷昭这才想起来之前宋楚楚说李军病重。但是这跟她陆芷昭有什么关系? 宋楚楚接着道:「我之前打电话给陆振国的秘书,但是他们说根本不知道有李阡陌这个人,我以为是你骗我的,但是现在我看了新闻才知道……」 李阡陌让她落到现在这种境地,宋楚楚竟然还想要她去帮忙找李阡陌?送上脸去给别人打么? 第166章 相思无道 「她自己都不在意她爸的死活了,你这么着急又有什么用?」陆芷昭质问宋楚楚。 自从嫁给李军的那天开始,宋楚楚整个人都变了,她变得偏执、固执、不明世事。过去生活在陆家的宋家小姐宋楚楚已经死了,现在活着的只是一个为了证明自己当初没有做错选择的古怪妇人。 她讨好李军,讨好李阡陌,想要成为一个好妻子,好母亲,但是在陆芷昭看来,她不过是李家一个不用付钱的保姆罢了,丢下自己的孩子不管,全心全意地抚养一个和自己完全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却还被人嫌弃。 然而宋楚楚却歇斯底里地吼道:「那不一样!阡陌她是在和她爸爸赌气!她如果知道李军已经不在了,她肯定会回来的!这也是他爸爸生前最后一个愿望!」 「所以呢?」陆芷昭根本不为所动。 「你怎么这样冷血?」宋楚楚厉声骂道,「和你那冷血的老子一模一样!」 陆芷昭心头勐地一疼,却只能硬着头皮撑下去:「是啊,我冷血,所以麻烦你别拿这种事情来麻烦我,我是……」 「好!你不去我自己去!」宋楚楚说完就挂了电话。 未晏已然从陆芷昭刚才的只言片语了明白了事情的大概,他心疼地抱住陆芷昭,亲吻上她的额头,并没有说任何安慰的话,陆芷昭顿时觉得宽慰了许多。 唐卓和李阡陌让她落魄至此,她绝不会就这样自暴自弃,但是现在整个陆氏和唐氏都掌握在他们手里,相当于掌握了全国一半的经济命脉,更不要说他们身后还有周氏撑腰。 陆芷昭越想越觉得头疼,一把抱住未晏的劲腰:「最近周家和宋家的局势如何?他们这样在外头打打杀杀,正府都不管的么?」 未晏一听她提起这个,也是一阵犯难:「因为死伤只在阴阳界内部,目前还没殃及到普通群众,所以……」 「一直呆在你的别墅好无聊啊,我想出门,我想跟你出去约会!」陆芷昭把头埋进他的胸口撒娇地说。虽说只要在坐在未晏身边,陆芷昭欣赏他一整天都不会觉得无趣,但是未晏最近实在是忙得很,白天基本见不到人,晚上也常常半夜起床办公。 「不行,外面还不太平,你再忍忍。」未晏告诫她。 「可是我什么能力都没有不是么?宋家要抓我去当试验品为他们效劳也就算了,周家为什么要杀我呢?」陆芷昭问。 未晏解释:「你虽然没有任何能力,过去也不知道有阴阳界的存在,但是你毕竟是宋家人,算是半个局内人,他们杀了你,就能得到你的身体,别忘了世上还有我这种人,我们需要活人的身体,像苏晓梦那样需要更换身体的人还有很多。」 「可是他们过去都没有这么嚣张啊?好像也就是最近一段时间才开始的。」陆芷昭抬头仰视着未晏,从他的眼底看出了一丝隐藏,她眯起双眸,「哦?看样子你还有事情没有告诉我。」 未晏无奈嘆了一口气:「你总是这么聪明……」 陆芷昭挑眉:「是你自己藏得太多,我只是挑出了其中一个问题而已。」 未晏只好说出实情:「因为最近阴阳界的人发现了『相思无道』。」 「『相思无道』?那是什么?」陆芷昭问。 「一种神器,传闻能让人长生不老。」未晏说得轻描淡写,但陆芷昭却吃了一惊。 要说这世上有鬼,就已经够让人吃惊的了,现在又出现一个神器,这说明……这世上不仅有鬼,还有神仙? 「不知道。」未晏说,「人们见过鬼,却从未见过神,所以谁也不能确定,这世上到底有没有神仙,不过在我那个时代,的确有『天意』这样的说法,而神器到也有点来头,长辈们都说这是上古时期神明混战落入人间的法器,神仙的法器,自然叫做神器了。」 陆芷昭思索道:「如果这世上有地府存在,那么为了达到平衡,多半也是有神仙存在的吧……对了,那什么『相思无道』,真的能够让人长生不老?」 未晏回答:「的确有人用它活到了两三百岁,但也只有这一个例子,之后这神器被你……你的相公我拿到手后,就藏起来了。」 这诡异的连接与停顿让陆芷昭隐隐觉得有些奇怪,但她的注意力最终还是在他的后半句话上。 「我相公?哼,当初是谁说什么也不肯跟我在一起来着?」陆芷昭笑完又问,「那神器竟然在你手上?」 「此事说来话长。」未晏嘆了一口气:「我手下这个组织,算是除了周家和宋家以外另一大阴阳界的组织,但是我和正府没有任何关系,算是个民间『非法』组织,得罪了周家宋家或是偶然获得了阴阳眼却又和宋周两家没关系的人,可自愿加入我组,平常帮普通人看看风水,除除恶鬼,以此谋生,仅此而已。但是某日我组混进来一个奸细,打听了『相思无道』的存在,然后告知了整个阴阳界。」 陆芷昭说:「这么重要的情报,你该不会随随便便告诉其他人吧?」 未晏点头:「因为万一我出了什么意外,总得有人知道这神器,继续保护起来,所以我曾告诉过一个信得过的手下,名叫于飞,但是他酒量奇差,那奸细就是在灌醉了于飞后知道了『相思无道』,不过好在我还尚未将地点告诉他。」 「哪个于飞?来过我们别墅么?」陆芷昭好奇地问。 「自从那件事后,于飞很自责,自己主动调到其他城市去了,你从未见过。」未晏说,「虽说并非他有意,但用人的眼光差了些,这责任也合该由他抗。」 陆芷昭又忍不住问:「但是只凭藉于飞醉酒后的随口一说,他们就会信么?」 听到她这样问,未晏露出了一抹苦笑:「昭昭,我十几年前和现在的模样没有半分差别,你难道就没有起过疑心?」 陆芷昭难得有些天真地说:「因为你是我喜欢的人,老得慢很正常,你要等我的。」 未晏终于露出真心的笑容:「之前我的事在阴阳界就有传闻,那奸细从于飞那里知道了我活了两百岁,自然也就相信了神器的存在。随后宋周家两家逼我交出神器,我就放出消息,要与最强的那一家合作,挑拨宋周两家打起来,好让我坐收渔翁之利。」 陆芷昭瞧他眉梢带笑的模样,实在英俊得很,就扯下他的衣领,在他的薄唇上狠狠琢了一下:「既然那东西这么麻烦,干脆毁掉算啦。」 「你以为我没试过?」未晏又是无奈地嘆了一口气,「那东西既然被称作神器,自然是有它的道理的,『相思无道』水火不侵,之前让于飞用了诸多现代高科技,也伤不了它半分。」 陆芷昭瞭然地点了点头。 果然,不管在哪个时代,长生不老总是对人有无限的诱 惑力,不过话说回来,如果能让她长生不老,和未晏永生永世在一起,她也是愿意的。 「『相思无道』……」陆芷昭在嘴里咀嚼着这个名字,「为什么一个神器会叫这样文艺的名字?」 未晏说:「传说,之前这神器的拥有者曾见过那神器流泪,像极了思想情郎的美人,也有人说是梦中梦见的,更有甚者说是看见神器里头写着『相思无道』四个大字,我倒是觉得第一种情况比较可靠。」 日头渐渐落下,夜幕再次笼罩在整个城市上空。 有人急急闯入别墅,拉住谭凉问:「未先生呢?有急事!」 一听有急事,别墅里的人都纷纷走出来。 谭凉思索了片刻,自从未晏下午进了陆芷昭的房间,到现在还没出来,于是便说:「有什么事,你先跟我说吧。」 那人却说:「不行!这事跟陆小姐有关,你知道未先生的,他自己的事无所谓,但是和陆小姐有关的事,他绝对要亲自处理的。」 于是谭凉有些纠结地抬头望向二楼,于是乎大家都抬头望向二楼,然后所有人都瞭然了。 「但是这事耽误不得呀,是和陆小姐的母亲有关。」那人急得团团转。 秦素严肃道:「那我去禀告未先生。」 谭凉却拉住她,说:「还是我去说吧。」 恩爱了一下午,此时未晏正和陆芷昭依偎在床上。 未晏点了点陆芷昭的鼻子,感嘆说:「我果然是个昏君,你一个眼神我就把持不住了。」 陆芷昭却慵懒地笑道:「哦,没关系,只要我是个贤妃就可以了。」 未晏爱死了她这股张扬的自信,正想按住她再好好疼爱一番,门口忽然传来了谭凉的声音:「未先生,刘杨有急事要向先生汇报,说是和陆小姐的母亲有关,您看是不是……」 未晏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陆芷昭喊了一句「糟了」,然后立刻跳下床去穿衣服。 未晏见此也立刻起床穿衣服:「怎么回事?」 陆芷昭沉声说:「她中午打电话给我,说是要去找李阡陌。」 第167章 我们去约会 刘杨说,据蹲点在陆氏公司门口的线人汇报,宋楚楚从中午进入陆氏公司大门后,一直没有出来,李阡陌来过一次,但是没过多久便又急匆匆地走了,之后宋楚楚便再没有出来过,即便陆氏公司的员工全部下班,都没有看见宋楚楚从正门出来过。线人猜测,宋楚楚很可能是被人从后门带走了。 陆芷昭和未晏两人并排坐在沙发上,剩下的五个人或坐或站,但都敬畏地离未晏两米远。 陆芷昭只认识谭凉和秦素,剩下三个男人也经常来别墅,看见了陆芷昭便客气地打个招唿,但是因为他们来去匆匆,从来没有正式介绍过自己,直到刚才她才知道他们的名字,个子最高的叫孙亮,稍微有点胖的叫赵武旭,另一个长得白白净净一双桃花眼的男人叫沈流光。 能到这别墅里见未晏的,必定深得未晏信任,并且也多半知道未晏的身份。陆芷昭挨个打量起这五人。 秦素坐在单人沙发上,眼睛一直盯着未晏,忽然瞄见了陆芷昭的目光,立刻把视线移开;谭凉坐在秦素沙发的把手上,摆弄着秦素的发梢,不知在想些什么;孙亮正拿着手机跟什么人聊天,手指动的飞快;赵武旭嘴里嚼着口香糖,右腿抖个不停,看上去有些烦躁;而当陆芷昭的视线掠过沈流光时,他立刻给了陆芷昭一个大大的笑容,温暖如阳光,果然人如其名。 「未先生,我们到底该……」刘杨扫了一眼陆芷昭,再看向未晏,一脸欲言又止。 未晏想了想,说:「先让那边盯着,宋楚楚毕竟是李阡陌的继母,抚养她长大的,我们暂且按兵不动,看看他们的动作再说。」说完,未晏把视线投向自己身边的陆芷昭,「你怎么想?」 陆芷昭点头:「现在也只能这样了。」 虽然之前听了未晏说的宋周家的什么「换魂实验」,陆芷昭心里很是担心,但是目前情况尚不明确,贸然行事只会打草惊蛇。 扫了一眼似乎都有话要说,但又碍于她在场,什么都不敢说的五人,陆芷昭选择知趣地离开。她站起身,对未晏说:「我有点饿了,去找点吃的,你要不要吃什么?」 未晏摇了摇头,也站起身,伸手滑过她光洁的脸颊,眼神满是宠溺:「我现在还不饿,你先去吃吧,如果累了就早点休息,不用等我。」 「好。」陆芷昭点头,出于礼貌,她又回头看向其他人,「你们呢?想吃什么吗?」 其他四人都摇头说不用,只有沈流光笑嘻嘻地说:「我也饿了,陆姐姐我们一起吧。」 陆姐姐? 陆芷昭挑眉,笑着说:「好啊,那一起吧。」 沈流光笑得更灿烂了,一双桃花眼眯成两弯新月。 未晏别墅的管家依然是十二年前的那位,只是多了很多花白头髮,他是个很不爱说话的老头儿,大家都叫他二叔。听说二叔原来是个军人,参加过越南战争,差点死在战场上,幸好被未晏救下,所以退伍以后,一直跟着未晏。 走到厨房,发现二叔不在,沈流光就冲着外头放声大喊:「二叔!我们饿了,要吃饭!」 跟个小孩子似的。 陆芷昭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沈流光:「你今年多大了?」 沈流光回答:「十九,明年年初就二十啦!」 果然是个小孩子。 陆芷昭忍俊不禁,问他:「应该还在上大学吧?为什么会想着加入这里?对了,说起来未晏这个组织叫什么来着?」 「我们没有名字的,外人叫我们无名组。」沈流光说,「我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加入无名组已经五年了,比亮亮和赵大哥来的都早呢。」 「嚯,原来是个元老了。」陆芷昭做出吃惊的模样,「五年前你也才上初中吧?怎么知道的无名组?」 一脸灰白鬍子的大叔穿着一身大厨的白色衣服大摇大摆地走进厨房,在菜篮里翻找起来。 沈流光露出有些羞涩的表情:「其实初中的时候,我……我就是个小混混,不好好上学,整天用法术操控鬼去欺负其他同学,本来我初中念完就不想再念了的……但是后来有天晚上,我又让小鬼去骚扰卖煎饼的大妈——因为我想吃东西,又没钱,所以……啊总之被未先生看见了,让人抓住我好好教育了我一顿,还出钱供我去好的学校读书……」 「等等,」陆芷昭忍不住打断他,「你这样……你的父母呢?」 沈流光俏皮地吐了吐舌头:「早就不在啦,我从小被奶奶带大,但是现在也不在了。」 陆芷昭立刻说:「抱歉。」 但是沈流光依旧一副没心没肺地笑脸,陆芷昭很难相信当初一个顽劣地孩子是怎么长成现在这样的,想来未晏费了不少心。 「没关系的。可以说,没有先生就没有现在的我。」沈流光说这话时满脸真诚,陆芷昭不禁幻想起来,如果以后她和未晏有了孩子,是不是也会这样? 沈流光见陆芷昭出神,以为她在担心宋楚楚,于是安慰她:「姐姐你放心,我们一定会保护伯母的,有我男朋友在,他会好好看着的。」 陆芷昭又是一惊:「你男朋友?」 沈流光面露窘色:「抱歉,姐姐是不是不能接受……」 陆芷昭立刻摇头:「不不不,我只是有点惊讶,现在时代这么开放,我完全支持你们的!」 「哇!姐姐真是太温柔了,比秦姐温柔一百倍!」沈流光欢唿起来,「怪不得未先生一直对姐姐念念不忘!」 陆芷昭有些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如果这话被秦素听见,恐怕会打死他。 没过多久,二叔就把两菜一汤摆在了陆芷昭和沈流光面前,又细心地给他们摆上碗筷,随后便又大摇大摆地走出厨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二叔这个管家很尽职,只要谁饿了,想吃东西,无论是不是饭点,只要叫他一声,他就会立刻放下手头的事去做饭,并且手艺绝佳。 陆芷昭这个对做饭一窍不通的人对二叔的崇敬之情,只能用吃得精光的空碗来表达了。 沈流光就是个话唠,不愧是市场营销专业的学生。陆芷昭下午被未晏榨得筋疲力尽,再没有多余地精力去应付沈流光了,于是敷衍了两句,把他赶去找未晏了。 用手机看了一会英语新闻,等到十点,未晏还是没能回来,陆芷昭便自己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陆芷昭被一阵磨人地亲吻弄醒,她知道是未晏,所以眼睛都没睁开就热烈地回应起来,直到未晏快要克制不住自己,两人才结束这个吻。 「起来吧宝贝儿,我们去约会。」未晏把她的衣服放在床头,等着这个「睡美人」睁开眼睛。 果然,陆芷昭一听「约会」二字,立刻睁眼,用慵懒地声音问他:「你不是说最近不太平,不能出去么?」 未晏说:「我让人跟着,大白天应该不会有事,而且今天又是周末,怎么样?去不去?」 陆芷昭猜未晏是怕她太担心宋楚楚,所以想带她出去散散心。陆芷昭已经在别墅里闷了快一个月了,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要去!」 她张开双手伸向未晏,撒娇道:「我要你亲亲才能起来。」 未晏狠狠在她的红唇上啄了一口,很有些不满地说:「等这事结束,我要你立刻和唐卓离婚!」 陆芷昭咯咯地笑起来。她也想离婚,早就想离了,但是唐卓就是要借着陆振国女婿的身份,才能名正言顺地接手陆氏,只能等到以后了。 镜子前,未晏帮陆芷昭拉好连衣裙背后的拉链,从身后环住她:「你果然最适合红色。」 陆芷昭并不知道这句话的深意,只是笑着说:「我以前觉得红色太艷,而且上班的时候又只许穿西装,所以从来没买过红色的衣服,没想到红色这么衬皮肤……」 未晏也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当两人手拉着手走出房间时,别墅里所有的人都看呆了,当两人走到街上时,行人也看呆了。 未晏穿着白色的衬衣,西装裤,很随意的打扮,但是配上他那张英俊刚毅的脸,就让人觉得这衣服也无比精緻。而在他的身边,站着一位红衣美人,深邃地双目让她看起来像个混血儿,顺直的长髮没有做任何修饰,随意地散在身后,偶然伸手撩发的瞬间,风情毕现。 任谁也看得出这是一对恩爱的情侣,因为他们牵着的手从未放开过。 「我们现在去哪儿?」陆芷昭笑着问未晏。 六月初夏的朝阳稍稍有些刺眼,陆芷昭伸手搭在眉骨处,抬头看向身边的未晏。 红的是裙据和朱唇,白的的皮肤和皓齿,黑的是瞳孔和长发。她真的是上天眷顾的美人,无论过去几千年,她终究会在一某天,在清澈的阳光下,和他相遇。 未晏遮住那双会说话的眼睛,轻轻在她的嘴唇上啄了一下:「你想去哪儿,我就陪你去哪儿。」 第168章 和你在一起我很开心 「两位想吃什么?」早点铺的大妈笑得眼睛都没了,这对情侣的颜值高到报表,简直就是金童玉女——男生文质彬彬,一身白衬衣加西装裤,女生明眸皓齿,一身红色连衣裙,两人从进店门到坐下,牵着的手就没松开过,引得店里其他的客人频频回头。 「想吃什么?」未晏低头轻声问她。 陆芷昭说:「随便,要不就包子豆浆吧?」 未晏点头,对大妈说:「来一笼汤包,两碗豆浆。」 「好嘞。」 起得有点早,陆芷昭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泪眼朦胧地问未晏:「我看你每天睡那么迟,起得又那么早,你这身体是怎么支撑得了这么久的?」 未晏沖她眨了眨眼:「因为有你啊,看你一眼能活一年,抱你一次能活十年,亲一口一百年,那个的话……五百年。」 陆芷昭被他逗笑了,轻轻推了他一把:「一大清早地说什么呢你!」 未晏双目一眨不眨地望着她:「你以前说我太死板,毫无吻技可言……」 以前?那应该就是前世了。 陆芷昭安慰他:「那这一世我们彼此彼此。」 未晏笑着点了点她的鼻子,陆芷昭顺势张开樱桃小嘴一口含住,示威得看向邻桌几个穿着校服的女高中生,那些女生见此,立刻红着脸低下头。 松开嘴,陆芷昭很是不满地说:「你的魅力可真是大,根本不分年龄段的……」 未晏也用下巴示意陆芷昭看向斜对面的一个中年上班族,不甘示弱地说:「彼此彼此。」 两人相视一眼,终究是笑了出来。 吃了早饭,两人走出店铺,未晏问陆芷昭:「我们接下来去哪?」 陆芷昭转了转眼珠,说到约会,第一个跳进陆芷昭脑海的就是游乐园。游乐园是陆芷昭从小到大的执念,小时候父母很少带她去,长大后想去也没人陪着去,所以陆芷昭一直很嚮往。 于是两人从早上游乐园开馆,一直玩到了下午,每一个项目都手牵手玩个遍,除了过山车,因为未晏坚信过山车的强度会把他的魂魄从身体里甩出去…… 他们一起在海盗船上大叫,一起在旋转木马上接吻;吃同一个冰淇淋,让路人帮忙拍照;一起去逛街,买了情侣服和同款手鍊;穿高跟鞋走路脚痛,让未晏背着她压马路……陆芷昭几乎完成了所有小时候想做又不能做的事。 晚上的晚饭不是在体面的饭店,而是最普通的烧烤店,他们像所有最普通的情侣一样,吃着烤串,喝着啤酒,说说笑笑。 最后,他们在电影院无人的角落相拥在一起,自顾自缠 绵,根本顾不得电影放了些什么。 月上中天,未晏和陆芷昭十指紧扣,朝别墅走去。 整个一天,陆芷昭嘴角的笑容都没有消失过,她对未晏说:「亲爱的,我好开心啊!和你在一起,我好开心啊!」 然而未晏始终一言不发,当陆芷昭终于察觉不对劲,快步走到他面前打量他的表情,他这才将她一把抱住,沉声说:「抱歉,昭昭,抱歉。」 所有的好心情瞬间消失,陆芷昭犹豫了片刻,也伸手抱住他:「怎么了?」 「我很抱歉,不能一直让你这么开心。」未晏说,「他们的确抓住了你母亲,并且威胁我们前去见一面,否则就撕票。」 「什么时候的事?」陆芷昭愣愣地问。 「就在昨晚,你睡了以后,周家人来了电话。」未晏紧紧抱着她,并不给她离开的机会,「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我保证,这绝不会是我们这一世最后一次约会。」 陆芷昭咬了咬牙,恨恨地锤向未晏的后背:「如果你真这么放心,你就不会在这时候跟我出去约会了!我就说为什么有些路人总是盯着我们,多半是你的人吧!我还以为你是怕我担心我妈的事,带我出来散心……未晏你个混蛋!」 未来的事,未晏又怎么能够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如今人类的科技这么发达,一个小小的炸弹就能摧毁整座城市,万一……万一真的出了什么事,今天至少圆了他的梦,应该也圆了她的梦。 未晏并不担心自己,如果他的肉 体毁灭,他就去找新的肉 体,如果魂魄也消散,轮迴后的陆芷昭并不会记得他,他也可以走得痛快。但如果最后活下来的人只有他,那么至少今天的记忆可以作为有一个支撑点,让他度过接下来的几百年,甚至几千年。 从那一日,从陆芷昭自散地魂的那一日起,未晏就清除地明白,他根本保护不了陆芷昭。 天意。 这就是天意吧。 两人的执念,终究化成看不见伤口的惩罚。 可说来也公平,要想永生永世守护她,唯有用孤独与寂寞做代价。 被未晏狠狠按在怀中的陆芷昭,看不清他的脸,不知道他的悲伤,她只怪他什么都不肯跟她说。 陆芷昭虽并非阴阳界人,但她并不傻,那些人要未晏和她前去做什么,用脚趾都能想出来,肯定是要未晏交出相思无道,说不定还要那未晏做实验,看看他为什么能活这么久,而之所以还要她一起去,只是想要拿捏未晏的七寸,有她在,未晏就不敢造次。 陆芷昭猜想的到,宋家和周家并不会当真只因为未晏一句话就打了起来,他们必然也知道鹤蚌相争渔翁得利的道理,暗中不知道找了未晏多少麻烦,但未晏考虑周全,小心经营,从未让他们抓到什么把柄,而宋楚楚便是一个送上门的把柄。 冷静下来后,陆芷昭对未晏说:「抱歉,要不是因为我妈,你也不会身处险境。」 未晏也平復了心情,放开了她,额头抵住她的额头:「你无需自责,就算今日不是因为你母亲,之后他们也会找其他的理由威胁我的。明天会非常危险,届时你接到令堂后,带着她立刻离开,不需要管我。」 「那你怎么办?」陆芷昭皱眉。 未晏伸手堵住她的双唇:「听话,我可以随时换个身体离开,但是你和你母亲不行,之后我自有办法,你们在,只会让我束手束脚,好不好?」 未晏说的一点也不错,陆芷昭即使一百个不愿意也只能点头。 回到别墅,屋子的所有人都如临大敌,一个个皱着眉头一言不发,特别是秦素,她的脸色格外难看。 「未先生!」秦素想说些什么,她身边的谭凉一把拉住她,示意她不要多嘴,但她却勐地甩开,「未先生,还是让我代替陆小姐去吧!我毕竟看得见鬼,会些法术,关键时候多少会帮到您……」 谭凉立刻反驳:「我刚才也告诉过你,周家暗害过陆小姐不知道多少次,更别说唐卓还是她未婚夫,你一去必然会被认出来,到时候你不仅帮不到未先生,还会害了宋夫人!」 「你懂什么?!」秦素大声吼回去,「没有未先生就没有现在的我们!如果他出了什么三长两短……」 谭凉也生气地加重了语气:「未先生的命是命,你的命就不是命么?」 这夫妻两吵起来,场面一度很尴尬,秦素对未晏的「崇敬之情」谁都看得出来,但是她毕竟已经结婚了。 「咳咳,」未晏清了清嗓子,「谭凉说得有道理,而且我自有脱身之法,你们不用太担心,只需要照顾好她就行了。」 未晏看向陆芷昭,所有人都跟着看向陆芷昭,尤其是秦素的眼神格外扎人。 陆芷昭耸了耸肩:「我保证会听话,绝不给你们添麻烦。」 然而不知道陆芷昭这句话又怎么惹到了秦素,她哂笑一声转身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陆芷昭皱眉,虽说她多多少少能理解秦素,但是她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如此嚣张,陆芷昭也很不痛快。 第二天,陆芷昭早早就醒了,天还没亮,但是她却睡不着了,和周家人见面的时间在今天晚上八点,那时天色完全暗下,正是魑魅魍魉开始游荡的好时间。 「睡不着了?」听见陆芷昭翻了两个身,未晏便也醒了。 陆芷昭嗯了一声,在黑暗里睁大眼睛看着未晏。 未晏摸了摸她的脸,说:「你等着,我给你看个东西。」 说完,他翻身打开檯灯,伸手进床头柜摸索了一阵,随后拿出来一个深红色的小盒子。 陆芷昭心头一跳,坐起身:「这不是戒指吧?你要求婚?这个时候?」 「你不接受?」未晏挑眉,笑着反问她,一边打开那戒指盒,双手举到陆芷昭面前,「还记得它么?」 只见一只復古的祖母绿宝石戒指晶莹剔透地躺在天鹅绒的垫子上,如同一个安静的美人。 「啊! 我知道!是那次唐卓带我去选订婚戒指,店长推荐的那个!」陆芷昭吃惊不已,她瞪大了双眸看向未晏,「原来这是你早就准备好的!」 未晏微笑着,并没有回答她,只是问:「那么现在我用这枚戒指向你求婚,你愿意吗?」 陆芷昭严肃起来,没有半点犹豫地说:「不愿意!」 第169章 人去楼空 陆芷昭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如此希望时间停止。 现在,她和未晏站在一个破旧的工厂门口,忍不住恨恨地咬牙:「说什么『请我们做客』,这深山老林里的工厂,连鸿门宴算不上,简直是明着告诉我就是要趁火打劫!」 未晏倒是被她这话惹笑了:「是啊,一点都配不上我们陆小姐的身份。」 陆芷昭瞪他:「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 未晏严肃起来,拉住她的手,放在唇边深深一吻,看着她的眼睛说:「答应我,等下带着你母亲头也不要回地走,无论我发生了什么事,都不要管。」 陆芷昭胸口一滞,忽然说不出话来,有什么酸涩的东西在心底沸腾,但她终究识大体,对未晏点了点头。 两人手拉着手踏进工厂,工厂很大,他们一人拿着一个手电筒,一边小心翼翼地绕开地上一块块生锈机器的零件,一边警惕地打量着周围。 陆芷昭看不见,未晏自然也不会告诉她,这工厂每一个角落里,每一处空隙,都塞满了无数的鬼魂,他们虎视眈眈地盯着陆芷昭和未晏,却又像是在害怕什么似的,离他们两人始终保持一定距离。 终于,当他们走到工厂中 央时,屋顶忽然出现两束灯光,一左一右地照射在陆芷昭和未晏身上,陆芷昭微微一惊,抬头看向光源,想看看谁在那里,但是灯光太强,她什么也看不见,下一瞬,又一束灯光照射在他们面前,那是坐在椅子上,一脸惊恐地宋楚楚。 「呜呜呜……」 一看到陆芷昭,宋楚楚立刻挣扎起来,但她双手双脚都被绑在椅子上,连嘴巴都被胶布封住,只能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妈!」毕竟是自己的生母,陆芷昭一阵揪心,刚想上前解开她,忽然被身边的未晏拉住。 「欢迎光临,两位贵客。」 空旷的工厂里响起了一个男神,听不出年龄,也辨不出方向。 「既然是在这种地方见面,周先生必然不是来请我们喝茶聊天的,既然如此,不如痛快点,开个条件,怎样才能放了宋夫人。」未晏面不改色地说。 「很简单啊。」那声音故意透出一丝无辜,「未先生答应跟我们合作,大家共享『相思无道』,我们共赢,对吧?合作共赢!」 陆芷昭以为未晏会同他周旋一方,却没想到他直接回答:「好,但你必须先放了宋夫人。」 「你想得美!」那个声音说道,「道上规矩,一手交人,一手交货,看不见货,我又怎么会先放人?」 未晏依旧神色淡淡,像是早就知道他会这么说:「我的意思是,你让陆小姐和她母亲离开这里,我留下,带你们去找相思无道。周先生应该知道,这个重要的东西,我是绝不会对带在身上的。」 那个声音没有接话,应该是在思索,未晏又说:「她们不过是你们用来引我出来的诱饵,她们并不知道相思无道,再让她们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而且我现在就在这里,你们这么多人守在这里,难道我还有通天的本事?」 这么多人? 陆芷昭心头一惊,暗暗打量周围,却依旧什么也没看见。 那声音还是没有反应。未晏只得苦笑一声:「好吧,那实话告诉你们,我会没有法力的,操控不了鬼魂。」 「未先生不要妄自菲薄,」那声音终于又出现,语气里带着点讥讽,「你瞧那些小鬼们害怕的样子,你不仅法力,法力还不小呢!」 陆芷昭又是一惊,这里不仅有人,还有鬼? 然而未晏却说:「我说的是实话,不信你们放了陆小姐和宋夫人,自然会知道,我说得是真的。」说完,他忽然温柔地看了一眼身旁的陆芷昭。 陆芷昭正在想他这眼神是不是什么暗示,就听那声音说:「好,放人!」 这次应该是真的给放人了吧?陆芷昭用眼神询问未晏,未晏却摇了摇头,陆芷昭正疑惑着,却发现捆着宋楚楚手脚的绳子突然断裂成一节一节,但是明明没有任何人靠近她,聚光灯的光束这么强烈,陆芷昭不会看不见,难道……解开宋楚楚绳子的,并不是人? 「阿昭!」宋楚楚自己撕下嘴角的胶带快步扑进陆芷昭怀里,她头顶的聚光灯依旧跟随着她。 「没事了,没事了。」陆芷昭抱着安慰她。 「好了,要叙旧的话出去再说吧。」未晏轻轻推了陆芷昭一把,将她推离身边。 陆芷昭忽然心头没有来得一阵害怕,一把抓住未晏的手,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向他。 未晏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你先走吧,没事的,路上小心。」 陆芷昭咬了咬牙,红着眼眶对他说:「别忘了早上我们说,你平安会来,我就嫁给你!」 「哼,还真是痴情,」方才那个声音嘲笑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陆小姐现在还是唐先生的妻子吧?」 「那又怎样?」陆芷昭冷笑说,「我们结婚前就说好了各玩儿各的,唐卓身边还不是各种女人?」 那声音笑起来:「啧啧啧,未先生,你听见了吧?她只是玩你呢!」 这句话成功激怒了陆芷昭:「你!」 「够了!」未晏的语气有些生气,他背对着陆芷昭,对那声音说,「如果你想早点拿到东西,就快点放人!」 「未晏!」陆芷昭还想说什么,忽然一股莫名的力量将她渐渐推向出口,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离他越来越远,而他却没有说一句话。 他生气了么? 不,他肯定能明白我的意思。 但是…… 不行,要去见他,要立刻就见到他! 再回过神来的时候,陆芷昭和宋楚楚已然站在了工厂大门前,再走几步就能完全离开这里,未晏的人就在外面等着。 宋楚楚惊魂未定,问陆芷昭:「刚才那个人是……」 陆芷昭还没等她说,就握住她的手说:「妈,我必须回去一趟!」 「唉你去哪!」宋楚楚根本拉不住她。 「妈你先出去,外面有人等着!」陆芷昭头也不回地渐渐跑远。 宋楚楚犹豫了片刻,还是选择离开了工厂,工厂外,站着一群年轻男女,其中的女人问她:「怎么就你一个人?未先生和陆小姐呢?」 宋楚楚知道她说的「未先生」就是刚才那个和陆芷昭一起的男人:「他留下来了,说要去带那群人找什么『相思』什么的,还有我女儿,她……她刚才又跑回去了,让我先出来……」 秦素咬牙勐地一跺脚:「我就说!那个女人什么都做不了,她回去究竟想干什么!」 说完,秦素便冲进工厂,谭凉见拉不住她,也跟着进了工厂,然而一个小时后,两人从工厂里出来,皆是一脸凝重,沈流光着急地问他们:「怎么样?」 谭凉摇头:「人去楼空,工厂里什么也没有……」 寂静的深夜里,连新月都被乌云吞噬,他们面前的工厂像极了一个巨大的墓地,静悄悄地凝视着所有人。 慕容五的死讯传来的时候,慕容随风正在办公室里趴着小憩,他半夜被一个急诊叫醒,做了十小时的手术,说没了半条命都不为过。 来找他的是个年轻的小伙子,也是慕容村的,说是他爷爷打电话过来,让他到医院找一个叫慕容峰的医生,告诉他他父亲意外去世了。 接待他的小护士说,我们医院没有叫慕容峰的医生,但倒是有个医生姓慕容,就试着来问问慕容随风,没想到果然是。 慕容五整日酗酒,脑溢血突然死亡也是正常,但是当邻居发现他的尸体时,他已经死了五天,要不看见了他们家门口满头的苍蝇蚊虫,甚至都不会有人前去问一问,毕竟慕容五孤身一身,和村里其他人交情又都不大好。 慕容随风只匆匆扫了一眼他的脸,就让人下葬了,他的心里有些许悲伤,但脑海里更多的是想着如果这样的病人及时送到医院,他该怎样完成这台手术…… 虽说现在国家要求逝者火化,但是在慕容村这样的小地方正府并没有太重视,所以慕容村有自己的祖坟,年轻人暂且不提,老一辈的大多希望百年后能被埋在这里。 听老人说,这里是一片风水宝地,背靠山,面朝水,已经有几百年的歷史了。 村里人帮着慕容随风抬着慕容五的棺材,放进挖好的坑里,小心翼翼地放了进去,恭恭敬敬地用土埋好,烧了些纸钱,村里人请来的道士低声念着什么咒语,大约是让逝者走好。 慕容随风之前也来过这里,奶奶去世一次,母亲去世一次,但是他每次来都觉得这里坟堆的位置有些说不出来的变化,母亲去世那次他就隐约感觉到了,但是他觉得当初奶奶去世时他年纪还小,记忆本来就不是很清楚,但是这一次他又感觉到了,于是他忍不住问张爷爷:「这里之前是不是改动过?」 张爷爷意味深长地扫了他一眼:「我都说了这是块风水宝地,有人保护着咱们慕容村呢。」 第170章 宋启 又是一个阴雨连绵的秋天,即使是白天,天色也暗得像是傍晚。路人纷纷举着伞,裹着外套,行迹匆匆。 商场顶部的大屏幕播报着今天的新闻。 「近日,唐氏总裁与美国xx公司携手,在本市建立了一座全国最大的游乐场,这样的游乐场在全世界也只有七座……」 「距离陆氏董事长陆振国去世已经过去了一年多,但奇怪的是他的子女自此再也没有出在人们视野中。陆氏公子陆若良曾参加过秀型歌手大赛,却在决赛当天失踪。陆氏千金陆芷昭,曾任职与外交部,被网友评选为『最美翻译官』,也在爆出打人丑闻后销声匿迹。据知情人士透露,陆家兄妹在父亲去世后,悄悄定居在了国外,但为何陆振国在离世前为何没有给其子女留下半点财产,依旧让人费解……」 昏暗的密室,周围有幽蓝色的火光,像极了手术室,但是身边并没有医生,而是一个个穿着奢华的男男女女,无数个声音环绕在耳边—— 「调整符咒的位置……」 「昭昭,嫁给我……」 「亡者的血……」 「他在哪儿?」 「再加大法力……」 「放我出去!」 「成功了!」 宋启勐地从睡梦中惊醒,她缓缓坐起身,闭着眼睛大口喘气,冷汗浸湿了睡衣。但是很快,她又睁开了双眼,再没有方才的惊恐,此刻她的眼里,除了冷漠,还是冷漠。 利索的下床,把睡衣脱下,放在篮子里,打开热水开始沖澡,衣服之后会有佣人来洗,不需要她担心。 洗漱完毕,走出浴室,打开衣柜,里面的衣服大都非黑即白,正如眼前的宋启,黑色的长髮,白色的浴衣,黑色的瞳孔,白色的皮肤,就连唇色都是苍白的粉。 随手拿出一件黑色衬衣和白色铅笔裤,再搭上一件灰色的外套,她推开卧室的门走了出去。 门口打扫卫生的佣人们向她打招唿:「三小姐早。」眼角堆满了不屑。 宋启没有理会。她朝楼下扫了一眼,宋夫人已经坐在餐桌旁边吃早饭边看报纸了。 宋夫人是宋家的家主,名叫宋兰馨,年近五十,但保养得体,看上去只有三十出头。她格外喜欢旗袍,即使如今身材微微发福,旗袍也只会凸显她的优雅。宋夫人丈夫早逝,她一个人撑起了整个宋家,她看上去慈祥和蔼,但宋启知道,若是没点雷霆手段,根本没法在这一道上混。 没错,宋家就是阴阳界首屈一指的大家族,和周家分庭抗礼。即便是二十一世纪,在世人看不见的灰色地带,这些家族依旧势力庞大。 而她宋启,是宋家几百年来天赋最高的后人,虽然生母宋楚楚是个平凡无奇的旁系子女,既没有阴阳眼,也没有法力,但宋启却是长久以来宋家法力最高的后人,传说她出生的时候,方圆百里的鬼魂无不低头跪拜,也因此被宋夫人起名为「启」。 但是,也正因为她并非宋家嫡系血统,一直不被这座房子里的人尊重,即便她挥挥手,就能让魑魅魍魉毁了这个地方。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去年春天,她去做任务,帮人驱鬼做法事之时,出了些意外,昏迷了过去,醒来以后,虽然身体并未受伤,但却失去了之前二十五年的全部记忆,还常常产生幻觉,服用了医生开的精神类药物后,好了很多,但还是常常做噩梦。 宋启顺着宽大的木制旋梯一步步走下来,长靴踩在阶梯上清脆作响。 宋启在餐桌上坐下,视线盯着自己的盘子,仿若宋夫人不存在一般,直到宋夫人放下报纸,主动开口:「起来啦。」 「是。」宋启回答。 「今儿先别去训练场,你去政宇那里晃晃,回来以后再去。昨儿个他来抱怨,说是又有个小姑娘走了,怕场子不干净。」宋夫人端起青花瓷制的茶杯,优雅地抿了一口茶,喝罢,用帕子擦了擦嘴角,然后一手拿起佛珠,一手拿起报纸,边捻边看。 「是。」宋启对她的要求通常只有这一个字。不是不会反抗,而是找不到要反抗的理由。 管家陈姐匆匆赶来,问宋启:「三小姐早上想吃什么?」 「随便。」宋启说。 之所以叫她三小姐,是因为宋夫人自己有两个女儿,宋启随是宋夫人的外甥女,但一直在这栋别墅里由她亲自教导长大,又比她两个亲生女儿年纪小些,所以旁人都叫她宋三小姐。 然而「宋三小姐」也不过只是一个称唿罢了,这屋子里的人,没一个把她当主人看的,特别是宋夫人的两个女儿,宋湘和宋乔,两人一个比一个长得美,心地却一个比一个狠,而宋夫人却也默认她们对宋启的欺辱。 宋启也不愿跟她们一般见识的,她看得明明白白,她一个旁出的后人,是宋家几百年来难得的天才,而宋夫人的两个女儿却天赋平平,尽管宋夫人在阴阳界叱咤风云,但她的女儿们,却完全不是做一行的料,宋夫人心里会痛快才怪。 所以宋启觉得失忆了也挺好,按照宋湘和宋乔两人现在对她的态度,指不定小时候怎么对她的。 楼上传来两姐妹稀稀疏疏起床叫闹的声音,陆芷昭立刻喝完碗里的粥,拿起自己的外套,头也不回地走了。 陈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这都多久了,还没个规矩,真真是一条养不熟的白眼狼!」 宋启没做任何理会,内心也没人一丝波澜。 到达刘振宇的夜总会时,时间才是早上九点,宋启在门外双手插着口袋站了一会儿,不知道该不该进去。 刘振宇是宋夫人丈夫弟弟的养子,和宋启没有半点血缘关系,却常常一口一个表妹得叫她,语气暧昧,态度轻佻,完全不顾及自己是宋乔的未婚夫。 这大概也是宋乔讨厌她的原因之一吧,宋启想。但这件事她着实委屈,她从来没有想要招惹过刘振宇,是他非要缠着她。就拿这次的事来说,他夜总会一个姑娘死了,连人家的魂魄有没有留下都没确定,又不是什么杀人不眨眼的恶鬼,却非要指明让宋启来看看,简直就是杀鸡用牛刀,明明随便派一个懂行的宋家人来就行了。 虽然心里有百般抱怨,但是宋夫人既然这么说了,她便去做,没有为什么,好像她生来就是为了做这些的。 「表——妹——」刘振宇从三楼的窗户探出个头,热烈地沖宋启挥手。 宋启默默翻了个白眼,走进了夜总会。 这是宋启第一次来刘振宇的夜总会,这里的保安和服务员都不认识她,拦住她说:「小姐,我们现在不营业。」 宋启没有说话,也没有动,默默地等着,三秒钟后,宋启的声音传遍了整个大厅:「表——妹——」 保安一听,原来是老闆的「表妹」,立刻换上笑脸把她迎进去。 刘振宇想给她个拥抱,被宋启嫌弃地推开:「这么怕鬼敲门,就别做亏心事。」 刘振宇嬉皮笑脸地说:「人家哪有做亏心事嘛!」 不知道是哪个没有定力的服务员,竟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刘振宇转身一个眼刀过去,露出一副剥削者的样子:「都给老子干活去!」 宋启侧眼打量着刘振宇,在他回过头来的瞬间移开目光。 刘振宇并不像表明看上去那样疯疯傻傻,他只是深知对方喜欢什么样的人。就拿宋启来说,宋启自身心高气傲,漠视一切,一个同样冷漠的霸道总裁只会让宋启敬而远之,只有像刘振宇现在这副没心没肺的笑脸,才能近得了宋启的身。 如果刘振宇当真像表面上这般没心眼,他就不会是全市夜总会的老闆了。 宋启忍不住嘆一口气,宋家人是这样,刘振宇也是这样,每一个人都算计来算计去,他们累不累宋启不知道,她只知道和他们打交道很累。 「表妹你怎么了?谈什么气?」刘振宇问。 宋启不想跟他废话,开门见山地问:「那间屋子在哪,带我去。」 「无情……」刘振宇可怜兮兮地给她带路。 宋启皱眉:「希望你搞清楚,你是有未婚妻的人,不要整天沾花惹草。」 刘振宇头也不回地说:「那又怎样?」 宋启一滞,忽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他的反问。 「有婚约又如何,只要还没结婚,我又为什么要为她守身如玉?」刘振宇回头给了宋启一个邪魅的笑容,「再说,你姐姐不是也玩得很开心?」 宋启刚想说什么,刘振宇却停下脚步:「到了。」 宋启四下打量起来,刚才他们连电梯也没做,只是从大厅一个偏门进去,七拐八拐地进了一类似酒店客房的长廊,左右都是门,还有门牌号,他们停下来的这一间,正是走廊尽头的房间109。 的确有一股若有若无的阴气。 刘振宇掏出钥匙正要开门,忽然隔壁的门被人推开,一个穿着性感吊带睡裙,黑眼圈深重的女人靠在门框上。 第171章 她究竟是什么人物 「哟,刘大少,这是您的新宠啊?看上去也不怎么样啊。」她的声音慵懒无比,绵软化骨,听了让人浑身不痛快。 宋启回头扫了一眼,这女人住在110,的确是个美女,但皮肤和气质太差了,一看就知道整天熬夜,纵慾过度,没有化妆就等于脱下一层美人皮。 「也就你晨晨小姐肯住在这房间对面了,胆子也真够大。」刘振宇戏嚯地说,手上动作不停,利索地开了门,对宋启示意了一下,让她自己进去随便看,自己却靠在这叫做「晨晨」的女人对面,语气轻佻地说,「她可看不上我,人家是鼎鼎大名的捉鬼师,方圆几百里的鬼都怕她怕得要死……」 宋启懒得理会他,自己径直走了进去,环顾四周——简单的一人间,只够放一张床,一张桌子,进门左手有个独立卫生间。墙壁明显重新粉刷了一遍,家具也是崭新的,这屋子里的女人应该死了不超过三天,这里就焕然一新了,可见这里的工作效率。 这屋子没有鬼魂,她可以确定,但是屋子里又残留着一股异样的阴气,这是她过去从来没有感受过的,不像是本地的鬼魂。 门外又传来两人的聊天。 晨晨冷笑一声:「我都住了这么久,哪里有什么鬼,我看你就是借着捉鬼的名义勾搭人家上你的床!」 刘振宇故作嘆息:「女人啊,不能这么聪明,否则会嫁不出去的。」 晨晨的声音愈发暧昧:「我要结什么婚,有刘大少就够了呀,宝贝儿,今天晚上要不要跟我……」 宋启打断两人越来越限制级地对话:「住在这屋子里的女人是外国来的?」 身后的刘振宇没有回答,宋启疑惑地回头,正撞见两人激情拥吻! 宋启转过头去,深吸一口气,告诫自己要冷静,然而余光忽然瞥见了晨晨房间里的玩具——毛绒玩偶、乐高积木、玩具车、橡皮泥……甚至连拨浪鼓都有。 宋启灵光一现,走出109,无视110门口缠 绵的两人,准备走进晨晨的房间一探究竟,然而…… 「你干什么?!」晨晨竟然勐地挣脱了刘振宇的怀抱,粗鲁地拉住宋启的手臂,「谁允许你进我房间的?别以为你是刘大少带来的女人就可以这么……啊!」 晨晨的话还没说完,就发出了一声尖叫,原来是宋启一瞬间用擒拿手将她的胳膊扭在了身后。 「好痛!政宇!救我!」晨晨哀嚎道。 刘振宇根本无视晨晨的痛苦,反而还为宋启的好身手欢唿鼓掌,听她哀求,这才笑眯眯地对宋启说:「松手吧表妹,她晚上还要帮我挣钱呢!」 宋启斜睨了他一眼,心中鄙视地想,不知道她晚上是去帮你挣钱,还是帮你做些什么其他的龌蹉事。 「你喜欢玩具?」宋启终于松开了手。这晨晨无论是长相还是打扮都那么御姐,一点也不像是喜欢玩具的人。 晨晨扶着自己酸痛的手臂,狠狠剜了她一眼:「我就是喜欢玩具,关你屁事!臭婊子!」 刘振宇忽然危险地眯起眸子,看向晨晨:「宝贝儿,说话注意点。」 晨晨明显有些害怕,但还是色厉内荏地沖道:「算我倒霉!就不该招惹你们,去去去,要捉鬼就去109,我要休息了!」说完她就要关门,然而宋启早有准备,一手把抵住房门,力道大的惊人,晨晨两只手去推都推不动房门半分。 「你还想怎样?我跟你道歉好了吧?奴婢给您跪安了,可以走了吧?」晨晨讽刺地说道。 然而宋启忽然幽幽地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晨晨勐地一滞,刘振宇也似是明白了什么,视线从宋启脸上,转移到试图关门的晨晨脸上。 晨晨像是无可奈何地冷笑着摇了摇头,大开房门:「怎么?你觉得是我杀了莉莉?那你就进来查啊,随便你看!反正我是清白的!」 宋启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我什么都没说,晨晨小姐为什么要这么激动?」说完,她在晨晨发怒之前,勐地把门关上,留晨晨一个人在房间内傻愣愣地站着。 刘振宇看着宋启关上房门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于是他关上109的房门,追上宋启,问她:「你觉得晨晨有问题?但是为什么又不继续问了?」 「她既然给我查,就说明我肯定查不到东西。」宋启言答道,「对了,你对这些女人的关系了解多少?」 刘振宇耸肩:「完全不了解。」 宋启沉默了片刻,忽然停下脚步,侧头扫了一眼116房间,但是很快又继续向前走。 刘振宇也跟着看了一眼116,说:「雀雀肯定知道。」 「雀雀是谁?」宋启问。 刘振宇言简意赅地回了她两个字:「老bao。」 正如刘振宇所言,雀雀是专门管这些夜店女人的负责人,算是这里的人事部经理,但宋启没想到,一个叫「雀雀」这样娇俏名字的女人,竟然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半老徐娘。 「晨晨和莉莉的关系别提多好了,」雀雀一边说,一边打量着宋启,「莉莉生病前,可是我们这里的头牌,长相虽不是顶好看,但是胜在有特色,嘴甜,性格喜人,好多客人都慕名前来呢……」 宋启看着莉莉的照片,的确,莉莉长得没有晨晨美,但像晨晨这样的美人一抓一大把,莉莉胜在很有异域风情,眼窝深邃,像个新疆人:「莉莉是中国人吗?」 雀雀噗嗤一声笑出来:「当然是了,她就是正宗本地人!父母也是,只不过长得有特色而已。」 宋启没什么表情地点了点头,又问:「你说她们关系好得很,好到什么程度呢?」 雀雀说:「好到晨晨甘愿为莉莉当助手!」 刘振宇知道宋启不明白,于是解释道:「一位客人可以点一个到最多五个『公主』不等,但基本上都会指明一个『公主』,有时候为了助兴,也会让更多的『公主』过去陪客,不过通常也只是打打下手,所以很多姑娘都不肯去,但是晨晨却甘愿给莉莉当助手。」 宋启挑眉,「甘愿」?恐怕不是吧。 「那116住的什么人?」宋启接着问。 「你说116?前天108的阿瑾刚搬过去,之前的那个姑娘不干了,又恰好出了那档子事,阿瑾胆子又小,吓得整夜睡不着,今天还请了假要休息一天……」雀雀说。 「她现在在房间里么?我想进去看看。」宋启说。 雀雀有些为难:「她刚去了医院,现在估计还不在房间,你要不还是等她回来吧。」 「也好。」宋启点头,「对了,你们夜总会现在的头牌是谁?」 雀雀笑呵呵地说:「就是阿瑾啊,听客人说,那姑娘床上功夫可好了,还会用四种外语叫 床……」 宋启皱起眉头,严肃地思考起来,现在的就业压力果然很大,连一个夜总会的「公主」都会四门外语…… 说起来她之前也问过宋夫人,她失忆之前上得什么大学,学得什么专业,但宋夫人却说,她小时候成绩不好,只在捉鬼方面很有天赋,所以高中毕业就没再上了,这几年一直专心做这一行,但因为宋家对她的身份一直保密,所以即便外人知道宋家有个厉害的后人,却也很少有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宋启忍不住幻想起来,如果能继续读书深造,她一定要选英语。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宋夫人说她成绩不好,但是她每次看新闻的时候,总是会情不自禁 地在脑海里把中文翻译成英文,甚至很多生僻的单词她都知道,虽然她完全不记得自己曾经学过。 大概她高中的时候严重偏科吧,她这样想。 宋启正在发呆,雀雀却忽然问刘振宇:「你带来的这个表妹究竟是什么人物,还会捉鬼?」 刘振宇嘻嘻哈哈地说:「高人,高人!」 雀雀追问:「卖什么关子呀,赶紧给我介绍介绍,以后家里有什么事,就找你表妹了!」 刘振宇故弄玄虚地说:「既然是高人,又怎么能透露身份?我表妹只是看着我的面子来的,如果是别人,她的价格可是很高的,你就别想了。」 话音刚落,一个穿着棕色长款风衣的女人从后门推门进来,她带着的宽檐帽遮住了她的脸,只露出一个削尖的下巴。 雀雀上前两步拉住了那个女人:「阿瑾,你可回来了,你瞧谁来看你了?」 阿瑾抬头,摘下帽子,一张惨白的脸暴露在三人面前。她强笑道:「刘老闆。」 刘振宇沖她点了点头。 雀雀吓了一跳:「呀,怎么脸色还这么难看?医生怎么说?」 阿瑾苦笑则摇了摇头:「我换了几家医院,都说我是惊吓过度,加上晚上失眠,精神不好导致的,还给我开了点药,说是帮助睡眠的……」 宋启微微勾起嘴角,果然如她所料。 在三人都看不见的地方,一个小小的孩童正趴在阿瑾的背上,他那一双死鱼眼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宋启。 第172章 古曼童 这果然不是本地的鬼。 如果宋启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古曼童。 古曼童来自于东南亚,有着一百多年歷史的圣物,也被称为「金童子」或者「佛童子」,用不同的材料制作成为孩童的样子,经过高僧或法师加持,使堕胎或意外死去的孩子的灵魂入住。供信善人士供养,以保家宅。供养者也会因为供养古曼而为自己和子孙后代积福。 古曼童以香火为主食,生性善良。事实上大部分鬼魂都不会害人,正如同大部分人类都是安分守法的好公民,毕竟鬼魂的前身也是人类。 但是,当一些图谋不轨的人求得了古曼童后,它们也会是害人的利器。现在趴在阿瑾身上的那个就是。如果宋启没猜错的话,莉莉也是被它害死的。 「我要检查一下你的房间。」宋启毫不客气地打断雀雀和阿瑾攀谈,她并不想在这件小事上花费太多时间。 阿瑾有些奇怪地看向宋启:「可以是可以,不过……你要干嘛?」 「呃……」雀雀将目光投向宋启。 刘振宇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也看向宋启。 宋启并没有做声,只是忽然抬手勐地拍在阿瑾肩上。 「啊!」阿瑾只觉得被宋启拍得这一下疼痛无比,刚想骂她,忽然觉得全身都无比轻松起来,脸上也稍稍有了些许血色,「奇怪了,我忽然觉得……好了很多……」 雀雀见此,立刻一拍手,大唿:「果然是高人啊!高人一出手,就是不一样!」 阿瑾也隐隐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她看向宋启的眼神立刻恭敬起来,引着几人进了自己的房间。 就在阿瑾开门的瞬间,一股诡异的阴气就扑面而来,宋启忍不住皱起了眉头,用手掩了掩口鼻。 刘振宇发现了她这个小动作,也打量起来阿瑾的房间来,然而不似晨晨房间的杂乱,阿瑾的房间格外整洁,所有的东西都分门别类地摆放在一起,桌子上还赫然放着一本英语杂志……完全看不出异样。 阿瑾刚放下包包,正想问宋启看出什么没有,就听宋启指着她床头半人高的hello kitty毛绒玩具问:「这是你自己买的?」 阿瑾摇头:「这是晨晨……」刚说出这个名字,阿瑾就一脸震惊,「大师,难道是晨晨要害我?!那莉莉也是被她……」 答案已经显而易见了。 即便晨晨御姐般的外表下,有一颗粉 嫩的少女心,也绝不该买拨浪鼓这种只有小孩子才会喜欢的玩具,如果不是她自己要玩,那么究竟又是给谁玩的呢? 宋启拿起那个玩玩,从腰后掏出一把匕首利索地把布娃娃拆得七零八落。 阿瑾害怕地缩在雀雀身旁,委屈地说:「这是前天晨晨给我的,说是自己房间里娃娃太多,本来是放在莉莉房间里的,现在莉莉不在了,剩下的娃娃堆不下,所以挨个送给了我们每个人一个,还再三保证绝不是莉莉房间里的……我们当时想着,她和莉莉关系这样好,晨晨自己吊死在窗户上,她也一点儿不害怕,依然住在她隔壁,根本想不到她……」 最终,宋启从布娃娃的脑袋里找到了一个玻璃小瓶,里面装着一个木质的娃娃,类似俄罗斯套娃里最小娃娃,比人的小拇指还小,晨晨把这样的东西悄悄缝进娃娃里,谁也不会在意。 「正如你们所看见的,这就是害死莉莉的东西,显然是有人转移了目标,这东西放在你身边一久,你就会和莉莉一样,精神崩溃而死。」宋启从怀里掏出一张符纸,展开放在桌上,再把玻璃瓶放在符纸上。 阿瑾忍不住吓得哭出来,对雀雀和刘振宇道:「雀雀姐,刘老闆,你们可一定要帮帮我啊!我明明跟晨晨无冤无仇的,她……她却要害我!」 「无冤无仇?晨晨可不这样觉得,因为你和莉莉挡了她的道。」宋启刚把手拿开,那木质的娃娃瞬间扑腾了起来,就好像有生命一般,在玻璃瓶中叮铃哐当地跳来跳去,玻璃瓶上的木塞都要被它撞开了,然而宋启一根手指压在木塞上,那娃娃便立刻安稳了,显然是惧怕宋启的。 阿瑾见她按着瓶塞一动不动,忍不住说:「大师你还在等什么?快毁了它了呀!不然晨晨还会害更多的人!」 宋启微微侧头,一张冷艷绝伦的脸撞进三人眼里:「毁了它?那你那什么证明这是晨晨做的?」 阿瑾语塞。 宋启接着道:「就算现在你拿这个去质问她,她也绝不会承认,所以,我在等她自己过来自首。」 说完,宋启不再说法,只是唇齿微动,默默念着什么咒语,玻璃瓶里的娃娃再次疯狂跳动起来,这一次,走廊里传来了些许动静——那是一个女人抑制不住的痛苦呻 吟。 即便是大白天,雀雀和阿瑾还是被那声音吓了一跳,最终还是刘振宇推门去查看,然而就在他推开门的瞬间,一只惨白的手扒在了门缝上,青筋暴烈,十分吓人。 雀雀和阿瑾吓得都一阵尖叫,纷纷往宋启身后夺去。 「大白天的你们怕什么?」宋启忍不住嘆了一口气,「那是你的仇人来了,阿瑾,那是晨晨。」 果然,宋启刚说完,晨晨便蹒跚地扶着墙走了进来,一脸的虚弱和不甘。 雀雀小声道:「她怎么变成这个鬼样子了?」 确实,晨晨披散着长发,脸色惨白,又穿着一身白色的吊带睡衣,像极了恐怖片里的女鬼。 宋启安慰她们道:「放心吧,即使有鬼你们也看不见的,就像刚才,那只小鬼趴在你背后那么久,你察觉到了吗?」 阿瑾又是一惊,原来刚才宋启狠狠拍她的肩膀是在赶走小鬼。 而宋启之所以没有当场将那古曼童除掉,是因为她知道古曼童都有一个「金身」,「金身」并非真的是金子做的身体,只是表示一个可以供鬼魂休憩的实体,只要这个「金身」在,古曼童即使受到重伤,也有很大机会可以逃走,躲进「金身」里修养,重头再来。 既然如此,那么就不急着除鬼,先找到「金身」才是要紧。 一般来说,人们求得古曼童,就相当于求了一个看不见的孩子,虽然是鬼魂,却也还是小孩子心性,粘父母粘的紧,古曼童的「金身」更是应该放在主人的身边,时时焚香供着才对,而晨晨却把「金身」放在娃娃里送给了别人,古曼童自然不愿意,听了「妈妈」的教唆后,必定会惩罚收到娃娃的人。 但是主人将「金身」送人,必定会惹得古曼童不快,严重的话甚至会遭到反噬,所以一般来说,主人都很宝贝「金身」的,怎么会随随便便送人? 宋启再一次打量起晨晨,看样子,她这副萎靡不振不仅仅是纵慾过度,多半是已经遭到反噬了吧。 古曼童和主人几乎可以说是一体的,主人虚弱,古曼童的力量也会虚弱,古曼童力量强大,主人也会精神旺盛。现在这个古曼童被宋启制住,难受不堪,晨晨自然也不会好受。 见晨晨快要受不住,宋启这才松开按着玻璃瓶木塞的手,对她说:「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晨晨抬眼看向宋启,又扫了一眼雀雀、阿瑾,还有身边的刘振宇,冷笑一声:「你们不是都知道了?还需要我说什么?」 「啊!」雀雀忽然惊叫出声,「我想起来了!去年年底你说要请假两个月回老家,难道就是那个时候去东南亚请的古曼童?」 晨晨一个阴狠的眼神过去,雀雀立刻一滞,但仗着有宋启在,又鼓起勇气说:「瞪我干什么!你害人还有理了?我们马上就报警让警察把你抓起来!」 晨晨垂下眼帘,已然心如死灰,低声说:「这是我自作自受,我还无怨言,但是……」她忽然抬起头看向宋启,「请你善待我的孩子,别伤害他,找个大师帮他超度,好不好?」 阿瑾愤愤地说:「你现在倒善良起来了?」 但是宋启却抓住了她话里的隐意,她问:「你的孩子?」 古曼童一般不需要是自己的亲身骨肉,只要你开价,做法的法师自然会给你从某处弄来一个婴灵。 晨晨点了点头:「请假那时候,我已经怀孕两个月了……」 阿瑾和雀雀都是一脸震惊,要知道做这行最怕的就是两件事,一,得病,二,怀孕。 但是像刘振宇这种高级的夜总会,能来的男人也非富即贵,都是身体健康的,所以第一条不必担心,至于第二条……这是夜总会的明文规定,不许「公主」和客人有私下的来往,平日里见面也装作不认识,一旦发现违反者,立刻开除,更别说怀孕了。 来这里坐檯的「公主」大多是因为缺钱,而既然能来的这里玩的男人身价都不低,那么她们多多少少都想勾搭一番,好让这些男人带自己离开这个地方,所以通常来说,只要认定了金主,「公主」们就会自己离开。 但让晨晨怀孕的那个男人,显然不肯带晨晨走。 第173章 你还真是听话 「他是有几个厂,也不算太有钱,我知道他爱我,我跟他说做完了这个月就走拿了工资就走,但是……明明是我们先在一起的,莉莉也知道我和他的事,却还是恬不知耻地和他上了床!从我身边抢走了他!」晨晨说得咬牙切齿,满腔仇恨,但泪水却是无声地流淌,那是难以纾解的悲伤和绝望。 阿瑾冷笑一声:「本来你这样的人也只能去做个二奶三奶,人家愿意要你就不错了!」 「谁都可以笑我!但是你凭什么笑我?!你们凭什么笑我?!」晨晨勐地抬头死瞪向阿瑾,「大家都是做这行的,还分什么高低贵贱?」 「那你也不能杀人呀!」雀雀护着阿瑾说。 晨晨哈哈大笑起来,脸上还挂着泪:「是啊,我是杀了人,我有罪,但是莉莉她就干净吗?她骗我说是什么安胎药,让我喝了堕胎药!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种药的味道!她假惺惺地说什么帮我试探那个男人,既然能跟她上床,以后也会跟其他女人上床!那个男人都不要你了,你还留着他的孩子做什么?做什么?!她竟然说『做什么』!那也是我的孩子啊!那不也是一条命吗?」 雀雀和阿瑾都不敢再出声。 晨晨忍不住痛哭起来,但是很快她抑制住自己的情绪,跪着膝行了两步对着宋启磕了一个头,涕泪具下地说:「但是我的孩子跟我不一样!我虽然一时冲动,拿他练了婴灵,但是他根本不愿意杀人!也杀不了人!他只听我的命令让莉莉失眠发疯,但是最终……还是我下的手!」 「什么?!」雀雀和阿瑾异口同声地惊唿道。 「没错,莉莉不是吊死的,是我勒死的……」晨晨低沉地说,「我命令那孩子让她动弹不得,然后把她吊在了窗台上……」 阿瑾更加惊恐了:「原来是你!你这个杀人犯!但是我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害我?!」 晨晨有气无力地道:「我并不是故意要害你,那娃娃是你自己选的不是么?那么多娃娃,随你们拿,只是你运气不好,正好选中……但我也并不是要害你,而是想要一死了之。」 在一旁沉默不语的宋启终于点头:「没错,古曼童离开主人会使主人遭到反噬,但你随意将他送给别人,就算你死了也会给别人带来麻烦。」 晨晨抹了一把眼泪:「我知道,可我又能有什么办法?那是我好不容易有的骨肉,我不能让他活着在这个世界上,至少让他死后可以留在这个世界,虽然的确会伤害到别人,但也不会至死,只是会吸收你的阳气罢了……」 「只是?」阿瑾又气又怕,「我的事暂且不说,你这样一意孤行,把你的孩子留在这个世界上,有没有问过他同不同意呢?万一人孩子只想好好安息,等着再投个好人家,你这样耽误他根本就是自私!」 听到这话的宋启忽然心头一紧,好像这话是在说她一样,但是仔细想想,她送来没干过强行留人魂魄的事,但不知为什么,她在心底的某处竟有些贊同晨晨。 「好了,事情解决了,人留给你们处置,古曼童我就带走了。」宋启把小玻璃瓶放进口袋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刘振宇玩世不恭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多谢表妹~」 宋启在口袋里捏着那小瓶慢慢朝前走,她不打算把这个交给宋家,按照宋家人的秉性,这个可怜的魂魄恐怕也是拿去炼魂做实验了,还是找个高僧会他超度吧。 虽说如宋家这般阴阳界的大家可以操纵鬼魂,却操纵不了生死轮迴,有些家主担心自己抓鬼太多,会坏了阴德,导致下辈子投胎堕入畜生道,所以他们通常会找些得道高僧为自己还阴债。 宋启之前也许去过,但现在是记不得了。 同扫地的小师傅说了情况,小师傅一听是宋家人,立刻引她去见了主持。 「元光大师。」宋启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 「阿弥陀佛。」元光也回了一礼,问,「听戒嗔说,施主要为一个婴灵超度?」 「是,但他现在被炼成了古曼童,不知道大师有没有方法化解?」宋启问。 元光大师接过那枚玻璃瓶,不过扫了一眼就将其放进袖子里:「这并不难,施主大可放心,不过施主能不能给老衲看看你的手?」 「我的手?」宋启疑惑地将手伸过去,「大师会看手相?」 元光大师笑而不语,端量了她的手半晌,便抬头直视着她的双眼:「世间万物,因果循环,有些事强求不得,有些事时机未到。」 高僧说话多半如此,既含藏玄机,又必然不会让人那么容易听懂。 宋启听得云里雾里,坦诚说:「我没读过多少书,不是很能听懂大师的话,还请大师解释一下。」 谁知那大师竟然大笑起来:「施主不用担心,你会明白的,纵使现在前路茫然,也总会有柳暗花明的一天,你先暂且耐心等待。古曼童的事就交给老衲,施主请回吧。」 宋启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朝他毕恭毕敬鞠了一躬后,走出了寺庙。 这个主持是宋夫人最信任的师傅,他说的话应该是不会有错的,虽然宋启不是很明白他话中的意思,但既然他让她等,她就安心等便是了,且看看究竟会发生什么。 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竟然已经是吃午饭的时间了,宋启不紧不慢地回到宋家,正好赶上开饭,然而餐桌旁空无一人。 陈姐见宋启回来,十分散漫地说:「三小姐请稍等片刻,佣人马上就上菜。」 宋启在餐桌旁坐下,并不理会她的态度:「姨妈?」 「夫人和两位小姐去参加坎城电影节了,估计得后天才能回来。」陈姐说完就离开了。 是了,宋夫人的二女儿宋乔是娱乐圈有名的女明星,但凡打开电视或是上网,就能看见她代言的商品gg,因为有家人的扶持,她在娱乐圈混得风生水起。 至于宋夫人的大女儿宋湘,她已经结婚了,丈夫似乎是个将军家的儿子,他们似乎是政治联姻,彼此并不相爱,现在也是各玩各的。宋湘虽不是什么女明星,却也是有头有脸的网红,常常毫不掩饰地直播自己的奢华生活。 吃了午饭,宋启一个人默默地回到房间,正打算上网看一会儿新闻,忽然看见了桌子上的一个礼物盒。 宋启有些吃惊,迅速地打开了礼物盒,只见盒子里是一个订做的精緻蛋糕,上面只写着四个字——生日快乐。 宋启心头一热,要说这个家里,还有谁会记得她生日的话,只有宋夫人一人了。 宋启缓缓坐在凳子上,拿起小叉子挑了一块奶油放进口中,那浓厚醇香立刻在舌尖化开。 是了,宋启之所以愿意为宋家做事,就是因为这个了。 虽然宋启有自己的生母,但是宋楚楚生性冷淡,忙于捉鬼做实验,从不管她,即使知道她受伤了失忆了,也一次都没有来看过她,后来还是宋启主动去找的她。 然而宋楚楚见到她只有冷冰冰的一句话:「出去,你妨碍到我做事了。」 宋楚楚究竟每天在宋家的实验室里做什么实验宋启并不知道,她也不想知道,但这女人的态度,仿佛自己跟她没有半点血缘关系似的,宋启本来还满心期待,顿时凉了半截。 至于宋启的父亲,所有人都说他是个禽兽不如的男人,二十多年来对妻女不闻不问,既然如此,宋启更不想记起他了。 这个时候,把宋启从害怕惶恐中解救出来的便是宋夫人,她说:「就算父母不认你又怎么样呢?他们看不见你的价值,这很正常,正如人永远也无法看清头顶的明月,你有你能做、且该做的事。既然你从小都是在我那儿长大的,不如还是回我的别墅吧?」 宋夫人的城府深不可测,你永远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即使她纵容子女欺负宋启,但却又像个真正的母亲一般照顾着宋启,她总是能在微小的细节上打动宋启。 没错,宋家固然冰冷,宋夫人并不可靠,但她偶尔给予的温暖,让宋启捨不得离开,心甘情愿为宋家卖命。 中午小憩了片刻后,宋启来到了每日必去的训练场。 一个人想要真正在阴阳界立足,不止要懂得操纵鬼魂,还得练就一身好本事,确保在意外之时能够自保。 以为失忆,宋启不得不从头开始学习拳击、散打、跆拳道等等,但好在她有底子,适应了一段时间后,身体各项机能开始慢慢恢復。 「你总算来了,大小姐。」一个戏嚯的声音从训练室门口传来。 宋启一听就知道是谁,她正在换运动服,头也不回地答:「上午姨妈让我去办了点事。」 那人几步走上来,一掌拍在宋启面前的柜子上,讽刺地在她耳边说:「你还真是听话。」 宋启整理好衣服,侧头扫了他一眼:「让开,宋离。」 第174章 相亲 因为宋启的身份,她有专门单独的训练室和换衣间,而指导她的老师,就是宋离,按辈分来说,算是宋启的舅舅。 宋离身材高大,总是喜欢穿着一身西装,若不是横贯半张脸的伤疤,他的长相也许勉强算得上英俊,但此人性格古怪乖戾,总是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激怒宋启。过去宋启还会气得跟他打起来,虽然基本上都是他单方面虐她,不过近来宋启已经练得一副好脾气,任由他怎么挑衅,宋启都能保持冷静。 见宋离丝毫没有要放手的意思,宋启冷冷地盯着他:「练不练?不练我走了。」 宋离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随后松了手,双手插进口袋里走进训练室:「练了一年又有什么用,没有半点长进。」 宋启整理了衣服,也跟在他后面走进训练室:「正是因为没有长进,才需要你教,如果我比你还要厉害了,那还要你做什么?」 「是啊,毕竟你是宋家忠实的狗,」宋离脱掉西装,随手扔在地上,又松了松领带,回头邪笑着看向宋启,忽然出其不意地攻向宋启,「明明半点好处没有给你,你却还这么死心塌地地为宋家卖命!」 宋启瞳孔一缩,侧身迅速躲过,单手做刃状砍向宋离的脖颈:「既然你对宋家这么不满,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你说我是狗,难道你自己就不是么?!」 宋离早已察觉宋启的动作,不仅一个弯腰躲过,还趁势拉住她的手臂给了她一个过肩摔:「别把我和你相提并论,我和宋家是互相利用,若要说谁是狗,宋家才是我的狗!」 毕竟被宋离训练了一年,他的套路宋启也熟悉了,她以力借力在地上打了个滚半跪在地上,冷笑道:「互相利用?说得好听,宋家能给你什么?金钱?权力?还是美人?这些东西没有宋家你也可以得到!」 「所以说你只是一条狗,什么都不想,一心只等着主人下命令!你活着是为了什么?」宋离还没等宋启喘口气,就再次贴身 而上,一脚踢向宋启面上,宋启立刻向后一仰,身体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柔韧程度避开了这一击,顺便一脚踢向宋离站着的另一只脚。 和宋离过了几十招后,宋启明显体力不支,气喘吁吁,而宋离却依旧游刃有余,还有工夫笑话她:「半个小时都没到就受不了了?」 就是现在! 趁着宋离说话这一分神,宋启忽然纵身一跃,双手成爪状直取宋离双目,宋离一惊,一把抓住她的手,狠狠一拧,宋启吃痛地叫出声。 本来她有机会避开,但实在是没有任何力气了。 「这招用的不错,但是,」宋离松开她,「我说了多少次,你力气不够,根本不能和男人打,实战之中只能靠速度取胜,不要和对方硬碰硬。的确,刚开始你还记得,打到最后没力气躲了,反倒有力气硬接下我的攻击?」 宋启坐在地上揉着手臂,累得上气不接下气:「那是我没有武器,我要是手里有刀,你早死了!」 「哈哈哈,真是可笑,如果我们都有武器,你以为自己能在我手里过半个小时?」宋离轻蔑地睨视着宋启,「想打败我,再练个二十年吧。」 宋离走了很长时间后,宋启依然坐在训练室的木地板上,脑海里乱成一片。宋离之前的那番话,虽然故意奚落她的目的占了大半,但是仔细想想,也有几分道理。 要说以前她年纪小,不得不依附宋家,如今她既然已经二十五岁,早就可以,或者说应该离开了,先不说其他,至少她应该有一套自己的房子,而不是还跟宋夫人住在一起。 她到底是为什么一直留在这里呢? 宋夫人说她昏迷了近半年,那么也就是说,在她失忆之前,她至少也有二十三岁了。宋家别墅里的人对她并不友好,现在她过得不开心,以前也绝不会开心,那么是什么原因让她在宋家别墅里住了二十三年开不走? 因为没有走的理由? 宋离说她不会自己思考,可是她究竟需要思考些什么?如果说她天赋如此,生来就是做这一行的,那么现在的生活也没什么不好,总归不愁吃穿。 至于成家立业…… 宋夫人说过去她心高气傲,什么男人也看不上,所以到现在连恋爱也没谈过,说是等她恢復差不多了,就给她相亲。 相亲什么的,一听到这个词宋启就浑身抗拒,所以当时她就一口回绝了宋夫人,宋夫人还笑她,果然就算失忆了性格还是老样子。 但是一个人久了,总觉得有点寂寞,觉得身边少了什么。 在宋家的生活很单调,她平日里接触最多的,除了客户就是鬼,她连一个朋友都没有。 也的确,没有活着的目标。 等等,说起来,虽然算不上人生目标,但是她的确有一个小小的愿望,她想继续上学。 三天后,宋夫人和宋乔从坎城电影节回来,三人坐在一起吃饭,宋夫人和宋乔有说有笑,宋启插不上半句话。 终于,在用餐结束后,宋启对宋夫人说:「姨妈,我想搬出去。」 然而宋夫人还没说话,宋乔就先怪里怪气地叫道:「什么?宋家对你这么好!让你在这白吃白喝这么久,你却要搬出去!不就是个实验品……」 「住口!怎么说话呢!」宋夫人厉声打断了宋乔的话,以至于宋启没能听清楚她话里最后三个字,好像是「实验品」?但也可能是其他的脏话,总归不是什么好话,宋启也并不想追问。 宋乔一滞,愤愤瞪了宋启一眼,回了二楼自己的房间。 其实无论是宋乔还是宋湘,在外面不知道有多少别墅多少套房子,但她们每个月都会回宋家的别墅住几天,宋启虽然不知道原因,但也能猜到多少,恐怕是宋家有什么东西能给她们加持,让她们在运气事业上一路长虹。 不过这都不是宋启关心的,她想有一个可以自己独处的地方,能做自己想做的事。 「你这么想也是没错,当初在你这个年纪,我也千方百计地想往外跑……」宋夫人捋着手中的佛珠,一脸感嘆,「但是就像我之前跟你说的,因为你天赋过人,阴阳界很多人都在偷偷盯着你,之前你失忆,也是因为有人做了手脚,差一点你就丧命了,所以我劝你还是留在这里吧。」 宋启没有说话。 宋夫人扫了一眼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于是说:「好吧,我让人在外头给你物色着,找个隐秘的住处,这下总行了吧?」 宋启难得露出一丝笑容,对宋夫人道:「谢谢姨妈。」 宋夫人却说:「我答应了你的要求,现在,你也得答应姨妈一件事。」 「什么事?」宋启疑惑问,要知道宋启向来对宋夫人言听计从,有什么任务宋夫人大可直接下令。 宋夫人狡黠地笑了笑,说:「明天晚上刘振宇会带个朋友过来,你和宋乔过去陪他玩一玩。」 宋启起先还在疑惑,这种事为什么会让她去做,但很快她灵光一现,明白了宋夫人的意思,原来是——相亲! 在宋启开口之前,宋夫人就先截住话头:「没让你怎样,就先去看看,当做休息一晚上,和朋友出去放松,如何?」 宋启咬了咬牙:「宋乔估计不愿意吧?」这是她唯一能想出来的藉口了。 「她会愿意的。」宋夫人满口说。 于是第二天晚上吃过晚饭,宋乔一脸不耐烦地敲响宋启的房门:「换个衣服怎么这么慢!」 宋启本来就是在拖延时间,她慢吞吞地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你这穿的什么?」宋乔嫌弃地打量着她,「谁去夜店会穿这么土?」 宋启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衬衣加风衣,再扫了一眼宋乔前凸后翘的铅笔裙…… 「我可不想让你给我丢脸,万一被狗仔拍到了,看到我和你这么灰头土脸的人在一起,真是掉价!」宋乔一把推开宋启,走进她的房间,打开她的衣柜,随后一阵惊唿,「我的天,你是黑白无常么?!衣服除了白色就是黑色!哦这话当我没说,你本来就是……」 宋启一言不发地看着她在自己的衣柜里乱翻,然后扔给她一件紧身背心,一条夏天的热裤。 「现在是深秋了……」宋启犹豫地拿着这两件衣服。 「夜店和车上都有空调,冻不死你!」宋乔白了她一眼,随后又扫了一眼她的鞋架,「我的天,你还是不是女人,连个高跟鞋都没有?!」 于是宋启踩着宋乔十厘米的高跟鞋跟着她进了刘振宇的夜店。宋启本来个子就高,穿上这么高的鞋后,更是比宋乔高出大半个头。 刚进夜店,就有服务员点头哈腰地把两人朝里面引。 夜店里灯光闪烁,音乐声震耳欲聋,不时还有陌生的男人搭讪,宋启简直想立刻离开。 「这里这里!」刘振宇看见了她们,挥手招他们过来。 于是宋启的视线撞进了一双勾人的桃花眼里。 第175章 一夜情 不仅是宋启,就连宋乔也是一脸惊艷,颇有点嫉妒地回头扫了一眼宋启,就扭着细腰走到刘振宇身边,猫一样地靠在他身上,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身边的男人:「振宇,这位帅哥是谁啊?」 和宋乔一样,刘振宇也是半斤八两,他一手揽着宋乔的肩膀,眼神却始终盯着宋启,笑眯眯地招唿过来:「这是我哥们儿,叫唐逐。唐逐,这是我表妹,宋启,还有我未婚妻宋乔。」 唐逐率先朝宋启伸出手:「你好。」 宋启犹豫了片刻,还是伸出手去握住了他的手——他的手微微有些发热,她总觉得自己对眼前这个男人有点异样的感觉,具体是什么感觉她也说不上来,不过也许失忆前两人见过也说不定。 「你好。」宋启强硬地扯了扯嘴角,松开手就近坐下。 唐逐则转过头去对宋乔笑道:「宋小姐,久仰大名,没想到你真人更好看。」 宋乔沖他抛了个媚 眼:「帅哥嘴还挺甜~」 「别站着了,坐吧坐吧!」刘振宇说着就揽着宋乔在一张沙发上坐下。 这里的沙发都不宽,但也能容三个人坐下,然而让宋启出乎意料的是,明明旁边还有两个空沙发,唐逐却偏偏挤到了宋启的身边。 宋启微微皱眉,赶紧往旁边坐了坐,再看向刘振宇和宋乔,只见两人仿佛什么都没看到一般粘在一起有说有笑,没过多久竟然还热吻了起来。 宋启忍不住在内心翻了个白眼,如果早知道会是现在这种场景,她当时绝不会答应宋夫人。 「喝酒吗?」最终还是唐逐先打破了尴尬的气氛。 宋启扫了他一眼,不想又撞进他的桃花眼里,宋启忍不住心里又是一惊,她不得不承认,这个叫唐逐的男人的确长得不错,甚至比刘振宇长得妖气一点,但通常这样的男人都很危险。 「不用了谢谢,」宋启有些焦躁,看着唐逐不紧不慢地打开一瓶葡萄酒,娴熟地倒进杯子五分之二的位置,拿在手机晃了晃,忍不住开门见山地问他,「像你这样的男人,怎么会找不到对象?」 唐逐没想到她这么直接,差点被红酒噎住,他笑着咳嗽了两声,说:「是啊,也许就是因为『太优秀』了,所以讨不到老婆。」 宋启也有点尴尬,第一次见面就这样说人家的确有些不太好,而且万一他真的只是今晚来酒吧消遣,完全没有要相亲的意思,这么一想,宋启更觉得尴尬了,立刻转移话题:「那个……还是给我来一点吧。」 于是唐逐给宋启也倒了一杯葡萄酒:「请。」 宋启端起酒杯抿了一口,两人的气氛又尴尬了起来,而偏偏他们旁边的两人都倒进了沙发里拥吻。 非礼勿视! 宋启立刻转头移开视线,但她忽然发现,唐逐将一只手伸到了她背后的沙发靠垫上,就好像是半揽着她的姿势,而他的眼神更是一直盯着她。 宋启越发不自在,她将一缕碎发别到耳后,故作镇静地说:「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 「脏东西?当然没有,我只是……」唐逐忽然贴近她,「不知道为什么,挪不开眼。」 靠得太近了! 为了避开唐逐,宋启不得不往后靠,然而这一靠,正好靠在了他的手臂上,看上去更像是被他抱着了。 刺耳的音乐,昏暗的灯光,疯狂的人群,还有这越来越暧昧的气氛…… 这个人果然是情场老手! 宋启从来没有见过这种男人,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应付,只能一个劲地喝酒,偏偏唐逐也不说话,她喝完了就给她添,除此之外只是微笑着静静地看着她。 喝到第三杯的时候宋启觉得实在是头昏得不行,勐地站起身,对唐逐说:「对不起,我要走了!」 不想唐逐一把拉住她的手腕,还没怎么使力,宋启就软绵绵地倒在了他怀里,正坐在他腿上,嘴里却还念着:「我……我要回去了。」 唐逐看着她此刻毫无力气反抗的样子实在有趣得很,他没想到她的酒量这么小。他故意使坏,问她:「为什么要回去?我惹你不高兴了吗?」 宋启似乎没听进去,只是一个劲地说要走,声音小得像在撒娇,手脚虽然在挣扎,却没有半点力气,更像是在撩 拨身 下的男人。 这个位置,唐逐刚好可以看见她胸前的美景。他邪邪地挑了挑眉,知道她现在听不进去,却还是说:「我想吻你,可以吗?」 宋启「嗯?」了一声,自然没有回答他。 「不拒绝就是默许了?」唐逐接着诱导。 宋启忽然捧住唐逐的脸,眯着一双好看的凤眼:「你别老在我眼前晃来晃……」 话还没说完,就被唐逐悉数堵住,嘴唇上传来的另一个陌生的热度,她听不见,身后还传来刘振宇夸张的鼓掌声。 等宋启再一睁眼的时候,周围还是一片昏暗,头疼到像是要炸开,她忍不住呻 吟了一声,迷迷煳煳地睁开眼,忽然发现周围不是熟悉的场景,这里并不是她的卧室! 宋启心跳得飞快,随后耳边传来一个男人的慵懒声音,更是让她犹如一只炸了毛的猫一般瞬间坐了起来。 「早安,宝贝儿!」 宋启默默地咽了一口口水,瞪大双眼看向睡在自己身边的男人:「你……」 然而宋启话还没收完,唐逐就伸出一根手指指着她,嘴角露出邪肆的笑容:「露出来了哦!」 宋启疑惑地低头,瞬间一张俏脸涨得通红,她一把掀起被子裹住自己,一边就匆匆下了床,然而却被唐逐强硬地拉住。 「别怕,我会负责的。」唐逐这样说。 但即便是这样宋启还是委屈地想哭,明明说好只是来看一看,为什么会连清白也丢了?她为什么要喝那该死的葡萄酒!为什么忽然就没有记忆了?为什么会跟这个刚见面的男人上床?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谁要负责!你是不是早就打算好要这样对我!」宋启勐地回头质问他,谁想到这床上就一条被子,被宋启拿来裹在身上后,一丝 不挂的唐逐就什么也遮不住了,于是宋启的视线就落在了他…… 「你变态么你!放手!」这下天不怕地不怕的宋启是真的被吓哭了,她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明明过去面对那样兇狠的恶鬼、或者被宋离那样虐过她都没哭,为什么只是和一个男人睡了一夜就这么脆弱了? 唐逐显然也吃了一惊,带着点调笑的语气说:「你又不是没看过,昨天晚上……」 宋启根本不想听他说完,甩开他的手就要走,唐逐立刻从身后隔着被子抱住她,不知真假地哄道:「好好好我错了我错了,别哭了,我是说真的,宋启,我们结婚吧。」 啊?他们只见了一次面,就要接了吻上了床,然后就要结婚了?! 宋启抽泣着道:「谁要跟你这个人渣结婚!」 唐逐笑道:「你已经是我的人了,你不跟我还要跟谁?」 「我根本就不认识你!」宋启渐渐平復了心情,硬着头皮说,「不就是一夜情,我不要你负责,你走吧!」 「那怎么行。」唐逐说,「我虽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也不是这么随便的人,跟你说实话,我是喜欢你才跟你上床的。」 宋启的脸又红到了耳根,她恼羞成怒:「怎么可能?才一个晚上你就喜欢上我了?唐先生用这种甜言蜜语骗过多少女孩子?说什么喜欢我才跟我上床,不就是想跟宋家联姻?」 「你凭什么这么说我?」唐逐显然也生气了,他松开宋启,在她身后低低地说,「你还根本不认识我!我到底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难道你有做什么让我高兴的事吗?」宋启冷笑道,「见面第一次就把女孩子拐上床这还不算?说严重点就是迷 奸!还用『喜欢』当藉口,你简直比刘振宇还要噁心!」 唐逐穿上衣服,一言不发地走出了房间。 听见大门「砰」得一声被关上,宋启愣愣站了片刻,松开被子,走进浴室,对着镜子打量自己的身体。还好,唐逐没有在她身上留下太多痕迹,只是脖子上有一处深红的吻痕。 打开花洒,宋启机械地站进去,不知怎么得,热泪又涌出来,混进热水里,瞧不出踪迹。 事到如今,说不出到底该怪谁,只是,只是…… 她并非思想保守的女人,不过是一夜情,对方又是个身材样貌都不错的男人,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莫名觉得委屈,不仅仅是因为昨晚,还因为宋家。 如果宋夫人知道了这件事,不,她一晚上没回去宋夫人恐怕已经知道了,十有八九会让她嫁给唐逐,既然一开始就安排他们见面,那么宋夫人肯定对唐逐也是满意的,但是她只见了唐逐一面,他是什么样的人她肯本就不了解…… 她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未晏。 忽然,一个陌生的名字浮现在脑海中。 第176章 古墓 等宋启回到宋家别墅时,已经快要中午了,宋夫人果不其然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佛经,但宋启装作和往常一样,一言不发地加快脚步,朝二楼旋梯走去。 「回来了?」宋夫人在她刚踏上楼梯一步的时候,忽然开口。 宋启总觉得她的语气里有些许揶揄,回想起昨天晚上的事,还有刚刚在酒店里的事,她就气不打一处来,于是她一声也没应,不过停顿了两秒,便继续朝楼上跑去。 「别忘了吃药。」宋夫人继续说道。 宋启依旧没说话,关上房门前,她隐约听见楼下传来陈姐的声音:「还是这么没教养……」 靠在房门后,宋启长长吐出一口气,脑海里又不受控制地回忆起之前的事,越想越恨,越想越憋屈,她忍不住勐地一拳头垂在地上。 可恶!她喝酒了以后竟然半点意识也没有了,一丁点儿关于昨晚和唐逐上床的记忆也没有,但是…… 宋启忽然微微红了脸,她都这么大岁数了,虽说没有了之前的记忆,但是男女之事她还是多多少少在网上看到过一些,在干了那事之后,女方不会一点感觉也没有,特别是如果她还是处女之身的话。 刚才洗澡的时候她也仔细检查过,除了脖子上的吻痕,身上并没有其他痕迹,也没有任何的不适感。但话虽这么说,每个人的体质都不同,万一唐逐十分温柔,她又因为常年锻鍊,身体十分强壮,所以恢復力特别好也不说定…… 宋启又忍不住长嘆一口气,懊恼得将双手插进长发里。 难道真的要跟唐逐结婚吗? 不!他们根本不就认识!一夜情根本算不了什么! 但是万一宋夫人逼婚怎么办?宋夫人这么传统的女人,知道他们已经做了那事,肯定会立刻让他们在一起吧! 等等,万一有了孩子…… 宋启心中顿时警铃大作——避孕!避孕!如果真的怀上了唐逐的孩子,就真的不得不嫁给他了! 宋启刚想出门去买避孕药,忽然想起自己的药还没吃,于是匆匆走到桌边,从抽屉里掏出一盒药瓶,急匆匆地打开,倒出一片原形的白色药片,又急匆匆地灌水吞下,谁知这一急就不小心被水呛住了。 在将嘴里的水喷出来之前,宋启迅速奔到洗手池边,咳得天昏地暗,完全没注意刚吃下去的药片顺着她咳出来的水流进了下水道里。 宋启匆匆跑出宋家,依旧没有对宋夫人说什么,陈姐又在后面念叨些什么,但宋启根本不在乎。 宋启从来没买过避孕药,也不知道怎么买避孕药。 起先,药店的服务员问她要什么,她不好意思开口,只说随便看看。如今的药店也变成了超市的模样,各种各样的药应有尽有,想要什么随手拿就可以了。 避开了服务员后,宋启终于找到了卖避孕药的货架,这里摆放着各种各样的避孕药,价格也不一样,宋启谨慎地拿起一盒贵的,正在打量药用说明,忽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请问您想要长效的还是短效的?」 宋启吓了一跳,她千方百计去其他货架上转悠,还是没能摆脱她们…… 宋启疑惑地皱起了眉头,怎么避孕药还分长期短期? 见宋启一副不解的样子,那看起来不过二十岁的服务员说:「您难道想要事后的?」 宋启略一思索,立刻点了点头,那服务员立刻露出瞭然地笑容,拿起另一盒避孕药道:「那美女我推荐您用这一种,您手上拿的是事前的……」 宋启付了钱,逃也似得离开了药店,在附近小卖部里买了一瓶水,按照说明喝了药,这才放下心。 把药随手放进口袋里,宋启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走着。虽然已经到了吃午饭的时间了,但是她不想回宋家,不想跟宋夫人讨论昨天的事…… 就这样,她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在大街上低着头瞎逛,忽然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宋启吓得一惊,条件反射得给了身后的人一个过肩摔。 「啊!」那人大叫一声倒在宋启面前,引来行人的注目。 宋启愣愣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他带着一个斯文的眼睛,长相也很斯文,甚至连摔倒后爬起来的姿势都很斯文,他看上去丝毫没有敌意,不过拍了拍她的肩膀而已,宋启立刻沖他鞠躬道歉:「对不起!我刚才走神了我……我不是故意的,太对不起了,你没有受伤吧?」 然而那人只是检查了一番自己的眼镜后,不确定地说了三个字:「陆芷昭?」 宋启一愣,直起身看向他:「什么『陆芷昭』?」 那男人看清她的脸也是一惊,歉意地推了推眼镜,说:「不好意思,我认错人了,你和我一个朋友长得很像……」 「哦……」认错人很正常,宋启并没有多想,只是继续道歉,「刚才真是对不起了,你没摔伤吧?」 「没有。而且我自己就是医生。」男人笑了笑,笑容和他本人一样斯文秀气,说完,他沖宋启招了招手,转身离开。 一瞬间,宋启忽然觉得那男人的脸有点眼熟,但再仔细想想,又觉得这肯定是自己的错觉,毕竟帅哥都长得一样帅…… 忽然,那个名字再次涌上心头——未晏。 「未晏」这两个字是早上宋启忽然想起来的,这是不是一个人的名字都还有待确定,因为她从来没有听说过有谁姓「未」的。有可能是过去她认识的人吧,也说不定是鬼,总之既然过了这么久她都没有再遇到,说明根本不重要。 晃荡了一个小时后,宋启在心里哀嚎一声,还是决定回宋家。 虽然到家的时候已经过了午饭的时候,但宋夫人依旧在等她吃饭。 宋启觉得有些愧疚,于是对她说:「对不起,我回来晚了。」 「坐吧,先吃饭。」宋夫人的脸色并没有愠色,但宋启总觉得她要提及昨天的事。 就这般,宋启忐忐忑忑地吃完了饭,刚放下碗筷,宋夫人便开口了,然而说的不是昨晚的事,而是宋家的任务。 「半年前邻省淮市新挖出一个明朝的古墓,你可听说了?」宋夫人问她。 宋启点头:「好像是修地铁的施工队挖地基的时候不小心挖出来的,后来考古学家对这个古墓进行了调查,棺主人似乎是某个公主。」 其实挖出古墓并不稀奇,中华上下五千年,哪里都有可能埋过人,然而怪就怪在之后发生的事情上——自从古墓被发现后,每个月都会有人莫名其妙枉死。这个月淮市一个女司机骑着电动车连撞八个老太太,正府终于察觉到了事态不对,开始向阴阳界的人求助。 「消除或是封印都随你,那边的意思是,只要不再出事就好。」宋夫人一边说,一边掐着手中的佛珠。 「是。」宋启回答。 「因为此次任务有些兇险,我便让宋离和你一起去。」宋夫人说,「对了,记得把药带着。」 第二天傍晚,宋启和宋离来到了淮市最好的一家宾馆,一个笑面虎一样的中年男人殷勤地接待了他们,宋启猜他大约就是正府的接头人。 「我叫王贺,以后二位有任何要求都可以向我提出。」王贺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吃了晚饭后,宋离便要求王贺带他们二人前往古墓的地点。 「好了,接下来我们自己随便看看,就不劳烦王先生了。」宋离对王贺说。 王贺乐得清闲,又一阵寒暄后便离开了。 宋启打量着周围荒凉的田野,对宋离说:「这古墓真有这么兇险?竟然让你我二人一起来解决。」 「兇险?」宋离冷笑一声,「你真这么想?」 宋启嗅了嗅周围浓浓的阴气:「难道不是么?我从未在哪个地方嗅到过这么浓的阴气。」 宋离嘲讽地白了她一眼:「动动你的脑子,宋启,宋家的实验室里难道没有比这更阴狠的恶鬼?那些几百年的厉鬼都奈何不了你,这些又算什么?」 宋启疑惑,既然她一个人就能搞定,那么宋夫人为什么还要派宋离跟着一起来? 宋离冷笑一声:「你什么时候才能长点脑子?宋兰馨是想我在你封印或者消除这鬼之前,让我把它带回来,给宋家做实验。」 宋启吃惊得瞳孔微缩:「可是……她为什么不跟我明说?」 「可能是担心你在正府面前露馅吧,」宋离怜悯地扫了她一眼:「她的确嘱咐过我,让我不要告诉你,但我又不是宋兰馨的狗,我凭什么听她的?」 宋启到觉得宋夫人不是担心她会露馅,而是担心她不会把鬼带回宋家,因为宋启对宋家的实验室十分排斥,那是瞒着正府偷偷做的,宋家人从各地抓来小鬼,不管是没有杀伤力的游魂,或是暴戾的恶鬼,用它们来进行各种各样丧心病狂的试验。 具体怎么样宋启并未见过,但是总听人说是真正的人间地狱。所以宋夫人不告诉她,大约是怕她心善,会放过这只鬼吧。 第177章 深夜探险 「走吧,我们进去瞧瞧。」宋离说着就跨过警戒线,踏着施工队临时搭建的梯子向下走去。 宋启又扫了一眼周围,虽然附近一片荒凉,但这里不远处隔了一条公路就是很有人气的商区,不过因为发生了这种事,所以人们都不敢在靠近这里,听说这条公路也鲜有车辆经过。 天色已经很暗了,宋离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一点点幽蓝色的火光——那是他的驭魂发出的鬼火。 所谓「驭魂」,本质上还是鬼,但它们和人间普通的鬼可大不一样,那是只有法力颇高的人才能从地狱召唤来的恶鬼,只要你本事高,就可以将其降服,让它听令与你,但如果能力稍差些,当场被吃掉都有可能。 虽然召唤驭魂十分危险,但是只要可以降服它,那么对于召唤师来说,无疑是能力大增。宋启本来也是有机会召唤驭魂的,但听宋夫人说,那会儿她正好出事失忆,这事也就耽搁了,下个月,宋家会再给她一次机会,让她召唤自己的驭魂。 然而即便是在宋家,能召唤驭魂的人也屈指可数,宋夫人有,宋离也有,但宋离的驭魂也是唯一一个宋启见过的。 宋离正在前面走着,一边警惕地打量周围,一边观察着周围的石壁,然而忽然,身后一束橘色的亮光渐渐靠近,他周围对身后的宋启道:「我不是告诉过你,这种古墓里阴气太重,明火坚持不了多久?」 有驭魂了不起?宋启在心里暗暗翻了个白眼,然后两步走上前,沖他换了换自己的手机:「看好了,这是高科技。」据宋启所知,宋离根本就不会用智慧型手机,虽然有最新款的苹果手机,但他只会使用接打电话这个功能。 宋离冷哼一声,放自己的驭魂向更深处探索,虽然很不屑,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认,现在手机的手电筒的确比他的鬼火亮很多。 不知走了多久,两人终于看见了贴着许多封条的古墓入口,看样子正府之前已经请人做了一些措施,但即便如此,这里的阴气还是如此浓郁,如果拿掉这些封条,不知道这阴气还会重成什么样子。 因为封条几乎将这里全部封住,宋启的手机灯光根本照不进去,这时候就只能靠鬼火了。 宋离朝封条的缝隙里扔进去一团鬼火,让两人可以看清里面的情况,鬼火如同一盏小小的灯笼,慢悠悠地漂浮在空中,渐渐朝更深处飞去,两人就分别趴在左右两边,从封条之间的缝隙朝里面张望。 只见前方首先是一个半大的原形厅堂,两旁分别堆着些许白骨,十有八九是陪葬的下人,过了厅堂,再前方是一处狭窄的甬 道,但甬 道有拐弯,看不见更里面的情形,只隐约瞧得见前面的灰色墙壁。 突然,耳边传来一阵蚊子似的嗡嗡声,宋启忍不住皱眉:「怎么都快深秋了这里还有蚊子?」 宋离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又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示意宋启仔细听,宋启这才意识到,这哪里是蚊子的嗡嗡声,这是一个女人尖细的哭声! 就在这时,鬼火也终于飞到了拐弯处的尽头,正在飞进去,忽然一团漆黑的东西从拐弯处探了出来。鬼火飞在半空中,但是那团黑影却紧贴着地下,光线找不到它,让人看清不出是个什么东西,但它却在缓缓地朝他们二人爬来。 宋启插在风衣口袋里的手已经捏好了符纸,就等着大战一场,然后宋离却忽然转身朝原路返回,他说:「走吧,明天一切准备妥当了再来会会它。」 宋离说得没错,万一打起来,动静闹得太大,让普通人看见了,他们可是要担责任的。 但是…… 宋启再回头看一眼那古墓,只见鬼火已经消失,什么也不看见了,只有那骇人的尖声哭泣还隐隐迴荡在耳边。 深夜,宋启躺在酒店的大床上——失眠了。 也许是因为没有吃药的缘故。 虽然宋夫人再三嘱咐她,让她记得带药,但是刚刚收拾东西的时候她才发现,她的确带了药,但却是带的避孕药…… 宋启这一年来从没有在外面留宿过,所以也不存在忘记带药的情况,就算早上忘了吃,晚上也可以再补回来。她也曾问过医生什么时候可以停药,但医生说,只要停药后不再出现梦魇头疼的症状就可以停药,但不幸的是,没错停药后,都会出现这些反应。 今夜也是一样。 被恶梦惊醒后,宋启下意识地到处找药,发现自己并不是在宋家别墅后,这才擦掉额头的冷汗,抱着自己蜷缩在床角瑟瑟发抖。 一定要尽快解决古墓的事,然后回去吃药!宋启愤愤地想。 一回忆起刚才的恶梦,宋启就觉得全身都被绝望、恐惧、悲伤、痛苦等所有负面地情绪笼罩着,好难受,好痛苦,就好像自己最重要的东西丢掉了,再也没有活下去的欲望了…… 怎么会这样? 她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故?失忆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她会有这么痛苦的梦境?宋夫人只说是在灭鬼的时候被人阴了一手,但具体的过程如何,没有一个人告诉她,或者他们也不知道。 宋启渐渐冷静下来,没有刚才那么脆弱了,她开始试着回忆那个梦境,她似乎梦见……一个男人,长相什么的她记不得了,只是穿着一身古人的服装,当时整个梦境的色调是温暖的橘色,然而接着——天翻地覆!鲜血、尖叫、尸体、哭喊,所有人都在哭,她自己似乎也在哭,哭得很伤心,还在急切地诉说什么,叫喊什么,正是在这个时候,痛苦,痛苦极了…… 宋启忽得从床上坐起来,没错,在梦里她一直叫着一个人的名字,就是那个名字——未晏! 宋启迅速掏出手机,在网上搜索起这个名字来,然而另她失望的是除了一些无关紧要的网址,根本没有任何关于「未晏」这个人的介绍。 这也是正常吧。 宋启长嘆一口气,关掉手机,一直睁着眼直到天亮。 等到七点,宋启实在熬不住了,想着这时候酒店的食堂应该开门了,就洗漱完毕出了门。扫了一眼隔壁宋离的房间,还听不出什么动静,于是宋启就先行坐电梯下了楼。 虽然酒店有叫餐的服务,但宋启还是想自己下去走走,活动下筋骨。 这里果然是淮市最好的酒店,连食堂都犹如高级餐厅一般,她一进去,就有服务员询问点餐,她随便点了些就拿出手机习惯性地翻阅外文新闻。 很快,服务员端上来包子豆浆,宋启放下手机准备吃饭,忽然觉得有一道滚烫得视线从前方传来,她一抬头,撞上了那人的视线——一个男人,长相併不很出众,但是却莫名让人移不开眼,关键是,这个男人还在对她笑,温柔到溺毙地笑。 宋启环顾四周,确定这个方向只有她一个人用餐,这才确定这个男人的确是在对她笑,可是她根本不认识他!等等,也许是认识的? 宋启装作无所谓的样子低头吃起自己的早饭,其实余光还在打量那个男人,他也是一身黑色的风衣,里面一件简单的白衬衣,衣品和宋启差不多。 「这么早?」宋离的高大身形突然出现,挡住了那个男人,宋启「嗯」了一声,收回目光继续吃饭,然而吃完饭后,再不见那个男人。 宋启偷偷地想,莫非是最近桃花运来了? 和王贺约的见面时间是十点,还早,于是宋离和宋启探讨了一下战术。 宋离说:「你把她引出来对战,消耗她一段时间,然后将她引到我布置好的阵法当中……」 宋启打断他:「这是战术?跟你完全没有关系啊?」 宋离冷笑一声:「本来我就只是来把这只小鬼带走的,至于收服的事,那是你的工作。」 「好吧,那你怎么在正府眼底下带走它?」宋启懒得跟他吵,「你不可能看不出来,那王贺也是懂行的人。」 「稍微做点小手脚即可。」宋离一脸地无所谓,「所以我们不能白天行动。」 「晚上行动?」宋启皱眉,因为白天阳气重,会压制鬼一部分力量,所以如果是不能轻易对付的恶鬼,通常会选择在白天动手,虽然无论白天夜晚,宋启都是有信心的,只是,「王贺会同意?我们昨天约好的,今天早上就……」 宋离又是一副嫌弃的模样:「所以说你没脑子。」 宋启不愿意再跟他说话了。 到了十点的时候,王贺开车来酒店接他们,然而三人刚到场,就发现原本谁都不敢靠近的古墓入口,却挤满了人,宋启听见他们都在讨论说:「今天有捉鬼的要来……」 「怎么回事?」宋启问。 王贺显然也一脸疑惑,他先是赔笑着跟他们两人道了歉,然后立刻走到一边去打电话。 宋启看宋离一副悠然自在的模样,忽然顿悟:「是你把消息传出去的?」 第178章 娘儿们都有多大能耐 「不好意思啊,目前消息泄露的原因尚在查询中,但往后白天怕是不能行动了,只有深夜可以,二位的意思是?」王贺挂了电话后,一脸歉意地看着两人。 宋离露出客套的笑容:「我们只负责做事,时间你们订就可以了。」 于是终于熬到了晚上。 宋启负责用八张符纸以古墓入口为核心围成一个巨大的圆形,形成一个结界,这样待会动静无论多大,结界外的人也听不见看不见。 宋离则在靠近入口不远处放置了一个手掌大小的罈子,那是专门装鬼魂用的魂器。一般来说,若不是孤魂野鬼,将鬼魂封印都是就地封印,不会特意拿出魂器封印,宋离就这样大大方方地将魂器摆在这里,估计也是早就想好了对策,不怕王贺询问。 宋启之前问过他:「若是要封在魂器里,我直接在古墓里搞定不就行了?还要费时费力得引它出来?」 宋离却说:「就是要让他们看清楚,那小鬼的确是进了这罈子里的。」 因为夜里那鬼魂力量更加强大,王贺也带了几个帮手想要协助宋启宋离,都无一例外的是身形高大的男人,当他们看见只有宋启一个人下墓时,都有些奇怪,问宋离:「宋先生不下去?」 宋离耸肩:「这种事她最拿手,我在外面等着就行了。」 王贺于是指挥着手下几人跟着宋启一起,但入口内传来宋启的声音:「不需要,我一个人就行了,你们在旁边只会碍手碍脚。」 宋启走出老远还能听见入口处的嘲讽:「一个娘儿们都有多大能耐?宋先生,如果她死在里头,是算你们的还是我们的?」 宋启在心中冷笑一声,一群狗眼看人低的东西。 这洞 穴是之前为了通地铁而建造的,路并不难走,而且有了昨晚的熟悉,宋启更是走得轻车熟路,很快便到了封条处,不似昨晚的小心翼翼,她利索地扯下封条,任由一股股阴气瘴气喷涌而出。 淮市发生的所有怪事,并非是因为鬼魂操控,而是它们产生的阴气瘴气让人会侵蚀人的神智,让人很容易发生意外,而瘴气更是会直接伤害人的健康,这也是为什么很多人进了古墓出来后,总是会暴毙而死。 但阴阳界的人是不怕的,因为他们会随身携带符纸或是其他的法器抵御阴气或瘴气。 宋启也是不怕的,并非因为她也有符纸或者法器,而是她天生就不怕,不仅如此,那些鬼魂反倒害怕宋启,这也是宋启为什么会是宋启的原因,她出生的那天,方圆百里的鬼魂无不低头跪拜,这并非只是个夸大的传言。 燃起一簇鬼火,让它在前面带路,随后迎着满满的阴气和瘴气,宋启大步穿过厅堂,走进昨天黑影出现的甬 道,起先宋启还以为里面会是什么可怕情形,没想到出乎她的意料,走出甬 道后,里面的景色豁然开朗,不仅有好几个棺室,还有数不清得陪葬品。 看起来的确像是位公主的墓穴,但究竟是为什么,一位拥有如此荣华富贵的公主竟然会在死后有这么深重的怨气? 在深处最大的一处棺室里,宋启终于看到了她的棺椁,那是用上好的阴沉木制作的,不怕水、不怕阴、不怕土侵,棺椁上雕刻着凤凰模样的鸟,宋启有些疑惑,凤凰应该只能皇后用吧,为什么一位公主可以用凤凰? 思及此,宋启忍不住再回头看了看来时的路,因为棺室里一片漆黑,她担心撕掉封条后恶鬼会偷偷熘出去,于是特意在每个入口处贴了符咒,一旦有鬼魂靠近,必定熊熊燃烧,但是周围却连一丝动静也没有,明明昨晚还有那样的黑影出现,说明这鬼根本不怕人,还很嚣张。 摸不清这鬼的意图,宋启想了想,掏出一张符靠近那口雕刻着凤凰的棺椁,然而那符纸还没完全贴近棺椁就已经瞬间烧做一团灰烬,宋启心头一惊,那鬼的确就藏在这棺材里,看这符纸烧灼的程度,的确是个很棘手的恶鬼,但是她一个生人都闯进这棺室这么久,它为什么还没有动静? 既然你不出来,我就只要把你揪出来了。 宋启轻声说了一句:「得罪了。」便伸手想要打开棺盖,然而就在她的指尖接触到棺盖的一瞬间,一段陌生的记忆疯狂得涌进脑海里…… 万代根基一朝覆灭,荣华富贵依旧,人却变作了烂在泥里的落花。 朝代更迭无法避免,于是前朝高贵的女眷们都成了新皇帝的玩物,如今这位躺在棺材里的公主亦是如此,她和母后姐妹们一併成了新帝后宫的美人,因为容貌倾城,她很快就成为新帝最宠爱的妃子。可是公主并不开心,她恨新帝,恨不得他死,因为他不仅杀死了自己的父皇和丈夫,还逼迫她堕掉了腹中的孩子。 然而这还不是最让她痛苦的,让公主最终成为恶鬼的,却是她最亲爱的母后和姐妹。原来新帝对公主的宠爱,竟然召来了母后和姐妹们的嫉妒,她们不恨这新帝杀死了自己的丈夫兄弟儿子,却恨她夺走了新帝的宠爱! 在一个新帝远游的雨夜,她的生母和姐妹们,扒光她的衣裳,一个人一刀,把她全身上下割得不成人形,却残忍得没有完全杀死她,最后,她们将她扔在冷宫那骯脏冰冷的地面上,任由虫鼠叮咬,痛苦屈辱地死去。 公主死前的哭喊迴荡在漆黑的冷宫里,她求母后姐妹放过她,救救她,她求神求鬼,告天告地,却没有一个人来救她,这偌 大的怨气终究让她成为一抹化不去的孤魂,游荡在冷宫里。 即便后来新帝知晓了实情,为她打造了这奢华的墓穴,让所有后宫妃子为她陪葬,也化不了她的悲愤。 好痛苦,好痛苦…… 宋启忍不住捂住胸口,脑海里乱作一团,未晏的名字不时穿插在公主的记忆里出现,唯一的感觉就是痛苦…… 「喂!你在干什么?!」 一个男人的叫喊把宋启的神智拉回现实,宋启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 「你他妈到底怎么回事?你知不知你差点就被这恶鬼附身了?宋家到底为什么派你这个娘们过来?故意坏事的吗?」那个男人愤愤冲到宋启身边,厉声说道。 宋启平復了心情,认出他就是王贺手下的其中一人,于是擦掉眼泪说:「我不是让你们在上面等着?」 「在上面等着?」男人冷笑一声,「那恐怕待会儿我们要对付的就不止是恶鬼了,还有一个你!闪开!别碍事!」 这副狼狈的模样被他看见了,宋启也不好反驳什么。刚刚被他一惊,公主的鬼魂又躲进了棺材里。 这个男人利落地掏出五个符纸,分别贴在棺椁前后左右和棺面上,随后便开始小声的念咒,宋启知道他要硬把恶鬼逼出来。 渐渐地,棺材开始抖动了起来,发出女人般尖锐的叫声,下一瞬,一团团黑色的阴气勐地从棺盖和棺体的缝隙中涌出,聚集在棺椁上方,尖叫声就是从这团阴气里发出的。 男人继续念咒,一只手掏出符纸对着那团阴气,另一只手捏着一串佛珠样的珠串,宋启猜这大概是他的法器。 果然,那男人念完咒语,将珠串朝阴气扔去,珠串由原本手腕把大小勐然变大,像个腰带一般紧紧箍在阴气的中间,那团阴气虽然在奋力挣扎,却半天也挣不开,似乎是被制服住了。但宋启眯着眼睛打量这那团阴气,总觉得事情不会这样容易。 男人松了一口气,得意地扫了一眼站在一旁一言不发的宋启,说道:「看见了没,想在这道上混,没点真本事是不行的,你一个女孩子家还是别搞这些了,不如……」 他的话尚未说完,箍在阴气中间的珠串忽然断裂,几十个豆大的圆珠向子弹似的朝四周飞溅而去,宋启反应快,半蹲在地上躲开了攻击,但是王贺那手下似乎被打中了肩膀和腹部,靠在墙上小声呻 吟着。 宋启回头一看,只见有些圆珠竟然被打进了墙体一两寸。 然而就是这么回头一分神,宋启再看向那阴气时,已经为时已晚,它已然缩成一团小小的气体冲进了男人的嘴里,很快,男人发出一阵痛苦的大喊,双目紧闭地跪倒在地,待他再睁开双目时,眼眶里只剩下森然的眼白。 「糟了!」宋启勐地捶地,让附身的恶鬼从体内出来,可比收服恶鬼要难多了! 「死……死……全都要……给我死!」男人勐地转头看向宋启,嘴里发出野兽般的低 吼,下一瞬,他便忽然冲过来,手作爪状朝宋启抓去。 宋启一个俯身躲过,但是抬头一看,他的手竟然感觉不到痛楚一般在墙上抠出了四个深深的指印! 「要我死?来啊!」宋启挑衅地说道,随后迅速奔出棺室。 他们要是在古墓里打斗,按照他现在的力量,搞不好会引起塌方,必须要引他出去。 第179章 你们也真好意思 「里面什么动静?」王贺皱眉,问一旁的宋离,「小舟和宋小姐不会有事吧?」 「死不了。」宋离凉凉地扯了扯嘴角,末了又加上一句,「我是说宋启,至于小舟,我可不敢保证。」 「你这话什么意思?小舟可是因为担心宋小姐的安危才……」王贺很是不满地看着他,正准备再同他理论几句,忽然一声巨响,两个人影从古墓入口飞出。 王贺手下等人都惊唿一声:「快看,是他们……」 但是众人很快就意识到了不对劲,因为小舟正追着宋启不断攻击,拳头在地上打出一个个半大的坑,这显然已经不是普通人该有的力量。 「这是怎么回事?小舟被附身了?」王贺的手下纷纷议论起来。 王贺也收起了笑脸质问宋离:「这种情况,宋先生不打算说些什么?」 宋离冷冷得勾起嘴角:「王先生,宋启下墓之前已经警告过各位,不要下去碍手碍脚,现在出了事,我又能怎么办?」 王贺也冷下目光,从怀中掏出符纸要上前帮忙,宋离却再次开口:「我还是要告诫各位,不要上去碍、手、碍、脚。」 宋离这话无疑激怒了王贺等人,小舟是因为担心宋启才跟在她身后想要保护她,现在小舟出了事,宋离却这般冷嘲热讽,于是众人根本不听宋离的警告,一个接一个地冲上去想要制伏小舟,然而这五个男人却每一个打得过小舟,反倒被他臂膀一挥摔出去不知多少米。 「小心!」宋启一边躲避小舟的攻击,一边又要分神照顾这五个男人,难免分了神,被小舟一爪子抓破了手臂,鲜血顿时喷涌而出。 「啧!」宋启跳开几步,皱眉看着眼前的小舟。 然而令人惊讶的是,手上染了宋启鲜血的小舟像是触碰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不断发出阵阵巨大的吼叫,踉跄几步就要朝古墓里跑去。 众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都愣愣地看着,然而宋启却大喊一声:「拦住他!」 王贺率先回过神,带着手下继续用各种手段阻难小舟。因为鬼魂附在人体内,符纸和咒语的效用减了大半,而通常阴阳界的人并不注重体能训练,所以他们根本就打不过被附身了的小舟。 此时的宋启反倒放缓了动作,她用那只手上的手臂接触地面,运起法力,低声念起了咒语:「阳界之魂,奉我之命,速速前来,听我之令!」 片刻后,周围响起了此起彼伏得叫声,有夜猫的嚎叫,有野狗的狂吠,还有普通人听不见的——百鬼哭嚎。 「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来这么多鬼?」王贺的手下尖叫起来,「是这古墓里的什么公主唤来的吗?」 王贺冷静下来,看向不远处的宋启,背后一阵发寒:「不是墓主人,是宋启招来的。」 「什么?有这一个还不够吗?为什么还要招鬼?!」众人皆吓得不轻。 宋启方才试过,普通的符纸根本不足以把小舟体内的鬼魂逼出来,不过这也难不倒她,她另有绝招在手,要方才若不是王贺这些人忽然冲进来打乱了她的节奏,她本可以找到机会,用自己的血一招致胜。 不知道为什么,鬼魂都很惧怕她的血,就好像她的血是腐蚀一切的硫酸,但现在小舟提前弄伤了她,他体内的鬼魂感受到了威胁,便想要跑回古墓躲起来,无奈之下,宋启只好召来其他的鬼帮忙。 方法其实很简单,因为外来的鬼魂毕竟不是本体的魂魄,人的身体会对其产生排斥,这时候如果让更多的鬼继续附身同一人,那么身体会因为容纳不了,而自动排出其他的魂魄,虽然有可能排出本体的魂魄,但只要其他的鬼继续附身,小舟体内墓主人的魂魄总会被挤出去,到时候其他的小鬼宋启可以轻而易举地驱散他们,届时再让小舟的魂魄回到体内就万事大吉。 这套方法是宋家教的,因为方法不太人道,存在危险,所以一般不被正道的人所接受,但目前没有更好的方法了。 「让开!」宋启对王贺等人喊道,只见数十只孤魂野鬼发了疯一般得冲进结界,直直奔向小舟。 三四只鬼魂都进入了小舟的身体,小舟难受得尖叫不止,叫声一会儿是男人的,一会儿是女人的,一会儿是老人的,一会儿是小孩的。众人哪里见过这种场景,即便他们都是阴阳界捉鬼的老手,这时候也忍不住毛骨悚然。 王贺实在忍不住,对宋启吼道:「你究竟要做什么?!你这样他会死的!」 「马上就好!」宋启死死地盯住小舟,不放过他一丝一毫的反应。 小舟的体内又冲进去两只鬼魂,终于,小舟的身体再也承受不住,勐地排出几只魂魄,宋启眼尖得看到一团黑气中一抹明亮的光点,她立刻掏出符纸,引导着那抹光点飞入小舟的口中,同时拿出另一张符纸逼出小舟体内其他的鬼魂,至此,小舟终于倒地昏迷不省人事。 就在宋启完成这一系列动作之时,那墓主人的魂魄正想悄悄回到墓中,刚才消耗了它太多的力气,然而宋离已经敏锐地发现了它,用魂器将它迅速收服。 宋启见宋离捉到了古墓的恶鬼,小舟也安然无恙,便对身边其他鬼魂说道:「你们走吧,今天谢谢各位了。」 「你竟然放它们走?它们可都是……」王贺的手下还想说些什么,被他抬手制止。 那些鬼魂朝宋启鞠了一躬后,纷纷飞走消失不见。 王贺眼神复杂地看向宋启,原先他们要求宋家派身手最好的人过来处理此事,于是来了宋启和宋离,宋离名声在外,所以他一直以为是宋离捉鬼,可没想到真正下墓的却是宋启,一个看上去更像名模而不是捉鬼师的美艷女人,他更没想到她的法力是这般地深不可测。 宋启没理会震惊不已地众人,而是蹲下 身去检查昏倒的小舟,确认没有生命危险后,朝他嘴里餵了一颗药丸,那是解除阴气瘴气的药。 果然,没过多久,小舟就咳嗽着醒了过来,众人立刻涌上去查看他的情况。 王贺又重新恢復了笑脸,扶起小舟,对他说:「快谢谢宋小姐,要不是她,你现在恐怕还被恶鬼操控着身体。」 小舟觉得全身都酸痛得不行,脑袋也像是宿醉一般要炸开似的,但听见王贺这话,还是大声反驳说:「谢她?应该她谢谢我吧!在墓里,要不是我提醒她,被附身的就应该是她了!」 众人本来就觉得输给一个女人很掉面子,现在听小舟这么说,都像是找到了一个发泄的出口一般说:「本来小舟就是下去保护宋小姐的,要不是小舟,宋小姐哪有机会大展身手,大家说是不是?」 「就是啊,说得有道理!而且刚才宋小姐也太鲁莽了,竟然召了这么多鬼来,万一它们暴动起来,情况不是更糟了?」 「对啊,搞得好像故意在炫耀自己能召唤百鬼,有好大能耐似的……当然宋小姐的确是厉害,这点我们也承认……」 「我之前就告诉过你们了吧?」宋启冷眼看着他们,根本不掩饰眉梢的嘲讽,「我一个人就可以了,是你们自己不听劝告,自以为可以英雄救美,却只会给添麻烦,现在我救了你们,还要被你们责怪是在『炫耀』,你们这些大老爷们也真是好意思啊?想在这道上混,没点真本事是不行的!」 宋启把小舟的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他们。 但小舟依旧不知死活得纠缠与附身的问题:「就算是这样,可你难道要否定,如果不是我,附身的就是你这件事吗?」 宋启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刚想开口,在一旁等得不耐烦的宋离已经率先说道:「恶鬼附身了你,的确让你失去了这段时间的记忆,难道还让你没了智商不成?你以为她为什么敢一个人下墓,鬼魂根本附不了她的身,她不怕阴气也不怕瘴气,她的血反倒会让一切恶鬼胆战心惊,她是——宋家最好的捉鬼师!」 说完,宋离将手中的魂器塞进王贺手中:「请王先生检查一下吧,没事的话我们就先行一步了,毕竟宋启的手还需要包扎。」 众人这才想起,原来宋启是受了伤的,但她即便鲜血直流,也一声不吭,众人道忘了这件事。 王贺有些抱歉得看向宋启,打开魂器的盖子后,一股浓浓的阴气扑面而来,只有方才那墓主人才会有这么浓重的阴气,于是他对宋离宋启两人赔笑道:「这次多谢两位,刚才的冒犯之处,还请二位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们,酬金之后会送到贵府,二位快回去休息吧,我让人开车送你们回去……」 回到酒店,宋离宋启两人一前一后走进电梯,宋启问他:「你把什么东西给王贺了?」之前宋离说了要拿这只鬼回宋家做实验,那么他给王贺的肯定不是墓主人的魂魄,但是之前王贺打开魂器验货时,罈子里飘出的阴气深重,完全不是普通的孤魂野鬼能够比拟的。 第180章 你是不是小说看多了 宋离冷笑一声:「动动脑子,不就是一只恶鬼?」说完,宋离砰得一声关上了自己酒店的房门。 宋启面对着宋离紧闭的房门,忽然灵感一现——难道……他把自己的驭魂给了王贺?!不然的话,这附近哪里还有阴气这么重的鬼? 不过很快宋启就释然了,有了今晚抓住的恶鬼,宋离哪里还会在乎自己之前的驭魂?像他这种冷血的人,也不可能会有念旧情这种说法。而且总归王贺他们也没见过那鬼的实体。 大雾茫茫,周围是一片寂静的白色,没有半点生气,宋启跌跌撞撞地四处寻找,忽然,前方一抹绿色的光亮一闪一闪,她立刻跑过去,忽然,雾气散去,眼前是一枚祖母绿宝石戒指,晶莹剔透地躺在天鹅绒的垫子上。 她听见自己说:「原来这是你早就准备好的!」 一个男人微笑着,并没有回答她,只是问:「那么现在我用这枚戒指向你求婚,你愿意吗?」 忽然眼前的情形一转,她看见这个男人的背影在一束聚光灯下越来越远,她忍不住大喊一声:「未晏!」 宋启勐地惊醒。 未晏,怎么又是未晏,未晏到底是谁? 她看了一眼枕边的手机,五点一刻。 擦了擦额角的冷汗,宋启忽然意识到今天虽然也做了恶梦,但是头并不疼,身体也没有出现任何不适,除了恶梦后的一些倦怠。 缓慢的洗漱之后,时间差不多六点,宋启没有坐电梯,而是选择了一步一步慢慢地走下楼前往一楼的食堂。然而走到差不过三楼的时候,忽然迎面遇上一个男人,宋启立刻就注意到他是昨天早上她吃早饭时一直盯着她的男人。 估计住在同一个酒店,遇上也很正常,宋启这样想。但是这个男人的眼神很古怪,不是猥琐,似乎是温柔里又带着带着点悲伤。 他并不是那种长得让人一眼望去十分惊艷的男人,第一眼看上去你会觉得他普通,但是第二眼,你会觉得想看第三眼,然后第三眼你就会发现,这个男人全身都散发着吸引人的费洛蒙,他举手投足都优雅得让人别不开眼…… 宋启不过扫了他一眼就收回了视线,但余光还是能感觉到他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直到两人擦肩而过。 忽然,宋启心头闪过一丝异样的悸动,就好像有什么东西要破壳而出,她勐地回头看向那个男人,男人原本双手插在口袋里不紧不慢地上楼,也像是有感应似的回头来看她,四目相接的那一剎那,宋启顿时吓得加快脚步冲下了楼。 宋启又在脑海里确认了一次,自己的确不认识这个男人,但是心底这股蠢蠢欲动是怎么回事?不过很快她就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到了吃早饭的时候,谁也没有发现她的异样。 因为事情解决的顺利,王贺大为欣喜,盛情邀请他们两人在淮市多留一天,他可以带他们转一转淮市,再吃顿庆功宴。 「抱歉,宋家任务很多,我恐怕得辜负王先生的好意了,」但宋离很不留情面地拒绝了,宋启也觉得应该拒绝,这种商场上相互讨好彼此奉承的事她最做不来了,还不如早早回去好好休息,然而宋离下一句话就让宋启火冒三丈。 宋离说:「不过我虽然有任务在身,我外甥女宋启倒是可以留下。」宋离笑得风轻云淡,「毕竟是年轻人,就该出去玩一玩,不然整日和鬼魂混在一起,找对象都困难!」 宋启大怒:「你胡说什么呢!」 王贺以为宋启脸皮薄,听不得宋离说找对象的事,立刻打哈哈说:「宋小姐这样的条件,还怕找不到对象?宋先生放心,我一定让宋小姐在淮市吃好玩好!」 于是,宋启根本没有一点拒绝的余地,就眼睁睁地看着宋离一个人坐车离开。 送走了宋离,王贺笑着问宋启:「那宋小姐,我们现在就出发?」 宋启冷着脸没有看他:「去哪儿?」 王贺继续笑:「当然是淮市的风景区了,我们这里的山水……」 王贺是正府的人,如果宋家想要继续在国内混下去,就必须和他搞好关系,宋离也正是知道这一点,才故意把宋启推出去,他也知道宋启不能拒绝。 正在纠结时,宋启忽然灵光一现,对王贺说:「王先生,我想去一趟医院。」 王贺立刻关心地问:「怎么了?是不是昨天受伤了?」 宋启摇头,说:「老毛病了,晚上老是做噩梦,想找医生开点药。」 王贺也是真的有效率,不过一个小时后,宋启就坐在淮市最好的医院里,面前这位看上去五六十岁的孙医生听说是精神科的科长。 「说说看,怎么回事?」孙医生问她,一边摘下了自己的老花镜,他的脸上挂着慈祥的微笑,就像是家中的长辈对小辈嘘寒问暖一般。 宋启犹豫了一番,问他:「孙医生,您可以催眠吗?」 孙医生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年轻人,不要看电视剧觉得催眠好像很好玩,其实根本没有那么神秘……」 「不是,孙医生你听我说完,」宋启把自己失忆的事情告诉了孙医生,「自从发生那件意外以后,我老是做噩梦,必须得用药物控制,所以我想,如果记起了之前的事情,会不会就会有所改善。」 孙医生沉吟了一番:「失忆也分很多种,而且催眠也不一定能找回记忆。」 「没关系,」宋启说,「不论结果如何,不试一下我始终不能死心。」 「好吧。」孙医生拉上窗帘,带宋启走进他办公室的另一个房间,这个房间似乎是专门为催眠而准备的,室内没有窗户,关上门后就一片漆黑,只有墙壁一盏小小的橘色壁灯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躺在这里,先放松一下,我们随意聊聊天。」孙医生说着,打开了音响,音响里播放着十分舒缓的钢琴曲,加上房间里空调吹出的暖风,都让人忍不住想要闭上眼睡一觉。 「你今年多大了?」孙医生把录音笔放在一旁,然后坐在宋启身边,真的和她聊随意了起来。 「26。」宋启说。 「你平常都喜欢吃什么?」孙医生问,「我最喜欢吃肉松饼了,但始终没弄明白为什么肉松饼要比肉松便宜。」 宋启笑了,回答说:「我喜欢吃蛋糕,上面画着小兔子的那种。」 孙医生点头:「我孙女也喜欢吃,味道确实不错,要不是我血糖太高,估计会跟她抢着吃……」 见宋启已经放松得差不多了,于是孙医生开始进入正题:「好了,现在闭上眼睛,来跟我说说你的梦吧,你都在梦中梦到了什么?」 宋启闭上眼睛,皱起眉头开始回忆:「很多,大部分都是不好的,常常都是血肉模煳,还有一个哭得很伤心的女人……」 迷迷煳煳中,宋启的眼前又飘起了一阵白雾,她游荡在其中,找不到方向。 忽然,一个女人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撞破了白雾,渐渐可以看得清了——这是一座极为奢华的庭院,楼亭水榭自不用说,就连飞檐顶上都闪着金光。 一个身着白色素服的男人正扶着一个醉醺醺的女人,女人身上的红色华服艷丽得如同嫁衣一般。这两人皆做古代人打扮,但此时的宋启竟然没有觉得任何不妥。 女人的声音清脆得如同潺潺溪流,但语气中却是满满的慵懒戏嚯,她说:「啊~这是哪位神弟?长得可真俊俏~」 很快,男人冷冷地回道:「大白天的喝得烂醉,你到底在想什么,给其他小神看到,你还要不要颜面?」他的声音低沉似箫埙,虽然是在发火,还是让人忍不住沉醉。 「颜面?」女人似乎思考了一阵子,忽然拉起男人的手在自己脸上蹭来蹭去,一边发出咯咯的笑声,问道,「你摸啊你摸啊,颜面还在的啊~」 男人忍无可忍,一把松开手,任由她瘫软在地上,女人的脑袋似乎磕碰到了一旁玉石支撑的石柱上,不知真假地躺在地上呜咽了两声,很是可怜。 男人见此瞬间心软,长嘆一口气后,又蹲下 身打算扶她起来,但是女人忽然皱眉,两只手勐地扯开自己本就有些松垮的前襟,闭着眼睛哼哼道:「好热……」 红色的华美长裙下,她只穿着一件肚 兜,一件纯白色的肚 兜,一件和他的衣裳一样纯白的肚兜——那是他最爱的颜色,整个天界没有谁不知道他喜欢白色,为此谁都不敢穿白色的衣服,就怕和他撞衫,但是这个女人…… 肚兜下是与她的美貌相称的雪肤,还有那丰 满的圆 润…… 男人彻底崩溃,忽得低下头吻上那肚 兜…… 「醒来吧!」 这三个字如同开天闢地的斧头,把宋启从混沌中唤醒,宋启花了一分钟才想起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然后她立刻问孙医生:「医生,怎么样?」 孙医生皱着眉,一脸高深莫测,片刻后,他问宋启:「小姑娘,你平常是不是小说看多了?」 宋启目瞪口呆:「啊?」 第181章 催眠 「啊?」宋启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孙医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忽然问出这么荒唐的问题,「这跟我的梦有关系吗?」 孙医生长嘆一口气,看着自己记满文字和符号的笔记本,脸上的表情显然并不是在开玩笑:「姑娘,这么跟你说吧,梦中的一切都暗示着人的诉求和欲望,但人脑毕竟太过复杂,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特点,我们医生虽然能解释一部分,但也存在很多曲解。就拿你的梦来说,我试图让你回忆自己的回去,但是你知道你怎么说的吗?」 宋启摇了摇头,紧张得心都快跳出来。 「据你刚才在梦中所说,你曾经有过上百次转世,转世之前,曾经是神仙,爱上了另一个神仙,后来你们发生了矛盾,双方都带领着人马大战一场,后来你输了,被关进了地狱。再后来不知怎么的,你爱上的那个神仙要渡劫,所以下凡投胎歷劫去了,而你由爱生恨,就想阻挠他,于是也跟着他轮迴转世,阻止他功德圆满,就这么一直到了现在。」孙医生说完,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姑娘,你这想像力挺丰富啊,不是小说看多了是什么?」 「不不不……」宋启也觉得十分尴尬,「孙医生,我想知道的是我的过去啊,你说的这个跟我想知道的没什么关系啊。」 孙医生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拿起录音笔插进电脑:「除了刚才那个剧情,你还说了几个其他的剧情,应该是你想像中自己『转世』的其中几次,有一节是现代的,不过我也不能确定那究竟是你的臆想还是真正的过去。总之我先复制给你,你自己回去听听看,还挺有意思,我头一次遇见你这样的患者。对了,如果可以的话,我倒是希望你多来几次,让我好好研究研究。」 宋启现在整个人都处于死机的状态,她是从来不看小说的,更别说这种狗血的言情小说,难道是她过去沉迷小说,所以刚才把自己过去看的小说情节都说了出来? 孙医生觉得这是有可能的,毕竟如果是十分喜爱的东西,的确容易投射进梦里。 「只是想不到你还记得这么清楚,」孙医生笑着摇了摇头,「现实生活一点也记不住,小说倒是记得清清楚楚,唉对了姑娘,你该不会以前就是个写小说的吧?」 宋启一脸茫然,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最后只好问:「那我的药还要不要继续吃呢?」 「什么药?」孙医生把复制好音频的优盘递给她,「下次别忘了再来,还我优盘。」 明明发送到邮箱就行了,他却偏偏要宋启来还他优盘,这摆明了是想继续「研究」她…… 「我不知道,是我们家私人医生开的要,用一个白色的小瓶子装的,上面什么也没写药也是白色的,扁原形的一颗。」宋启无奈地接过优盘,但她的确更想了解自己的过去,了解自己。之前她也谘询过宋家的那位御用医生,能不能通过催眠进行治疗,但是那医生只冷冷地告诉她没必要。 「大部分药都长那个样子,没有名字和成分怎么行?」孙医生想了想说,「这样吧,我让小护士带你你去抽个血化验一下。」 有了特权就是不一样,不过半个小时,化验单就到了孙医生手里。孙医生看了半天,眉头紧皱,宋启又是一阵紧张。 「孙医生,我不会是得了什么绝症了吧?」宋启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问。 孙医生又是噗嗤一声笑起来:「我说你这小姑娘小说看多了你还不信,我是看精神心理的,又不是看内科的,不过话说会来,你在吃什么药我大致也明白了,多半也是镇静剂一类的药,偶尔吃一吃没什么问题,但是吃多了副作用很大,有一点就是会导致短暂性失忆,不过这也只是我的猜测,你下次再来的时候可以把药带来给我看看。」 宋启有些犹豫:「那这药我还吃不吃呢?」 孙医生沉吟了片刻:「最好还是别吃了,难受也就难受一阵子,如果过一段时间症状还是没有改善的话,我再给你做其他的检查。」 「谢谢孙医生。」 离开医院,街道上的寒风瞬间让宋启头脑清醒了起来。她始终觉得有点不对劲。一个人的喜好属于潜意识,并不会随着记忆的消失而改变,她绝不相信自己过去会是个痴迷于看小说的人。 她握紧手心里的优盘,觉得一刻都不能再等了,她要立刻回去听一听,自己到底说了些什么。 「医生怎么说?没事吧?」王贺从一亮停在医院对面的轿车里走出来,把宋启引到车里。 宋启笑着说:「没什么大毛病,让王先生等了这么久真是不好意思。」 「哪里的话,你要是在我的地盘病倒了,宋家肯定饶不了我!」王贺乐呵呵地说,「宋小姐你也累了吧,我就不勉强你到处转悠了,不如这样,你先回去休息,晚上赏我个面子,去参加个宴会如何?」 宴会也总好过和王贺一起待一下午,宋启几乎是立刻就答应了。 回到酒店,打开笔记本电脑,戴上耳机。整整两个小时的音频,宋启听了几分钟,随后一路快进,拖到现代的部分。 孙医生低沉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这一世,你的名字是?」 「陆芷昭……」这是宋启自己的声音。 孙医生问:「当时你的职业是什么?」 宋启回答:「翻译。」 孙医生:「什么翻译?」 宋启:「英语翻译。」 孙医生:「在哪里做翻译?」 宋启:「外交部。」 宋启最小化了音频,耳朵里一边听着两人的交谈,一边颤抖着双手在网上打出了「陆芷昭」这三个字,然后点下了搜索。 然而,除了几个同名同姓的,并没有任何有价值的网页。 宋启的内心不知是轻松还是失落,她把自己扔在了床上,双眼等得大大地盯着天花板。 孙医生并没有问「陆芷昭」具体存在于什么时间,因此也无从查找更多的信息,或许是因为他觉得这根本就是她的臆想,没必要问时间吧。 从音频里只能听出,这个「陆芷昭」是外交部的翻译官,结婚了,但是并不幸福,心里有其他的爱人,并且最后还跟这个爱人私奔了。 如果这真的是她的前世,那么她该是多么糟糕的一个人? 胡思乱想中,宋启没过多久就睡过去了,而这一次,她竟然梦到了「陆芷昭」,准确来说,她梦到了自己就是「陆芷昭」,她和一个男人在游乐场开心的玩耍。虽然她很清楚得记得那个男人长得十分俊秀,但是一觉醒来却怎么也记不起他的样子,但好在她还记得他的名字——未晏。 如果这一切都是她的臆想,那未免也太过真实?梦境丰富饱满到比现实更现实。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多,宋启在床上呆呆地坐了片刻,起床用冷水拍了拍脸,然后继续坐在电脑前听音频,投入得差点连敲门声都没听见。 来敲门的竟然是小舟,他羞赧地别开目光,对宋启说:「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走吧。」 宋启一看时间,这才发现已经快六点了,她让小舟稍等,回房间关掉了电脑,匆匆收拾了一番后随他离开了酒店。 上了车后,宋启发现只有她和小舟两人,而且小舟就是司机。 「其他人呢?王先生怎么没来?」宋启奇怪地问。 小舟从后视镜里扫了她一眼,有些吞 吐地说:「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宋启更加奇怪了,她危险地眯上眸子,问小舟,「这到底是什么宴会?」 「其实就是……阴阳界的年轻人……大家一起吃吃饭,聊聊天,切磋一下法力之类的……」小舟这样解释。 但是宋启从镜子里看出事情并不简单,因为他明显有些焦虑,于是继续追问:「还有什么其他的目的吗?」 似乎是被逼急了,小舟一个一米八的大汉竟然红了脸,他小声地吐出两个字:「相亲……」 「什么?」宋启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前几天她才相了亲,还和一个陌生男人上了床,避孕药的副作用都没过去,怎么这又要相亲?!但是这毕竟是王贺的安排,事到如今宋启根本没法拒绝。 王贺到底是什么意思?想撮合她和小舟?想拉拢宋家的势力? 见宋启面有愠色,小舟立刻说:「其实相亲并不是主要目的啦,关键还是年轻人在一起讨论一下技艺,没有其他的意思!」 宋启现在是破罐子破摔了,只想着反正明天就要回去了,今晚就随他们去。冷静下来后,宋启看着坐在驾驶座上有些侷促的小舟,说:「你身体没事了吗?」 没想到这话一问,小舟更加手忙脚乱,车身都开始晃悠了起来:「没……没事!我一个大男人,这点事哪算事……」 第182章 无名组的组长 说是宴会,其实并不是很正式的宴会,不过就是类似自助餐的形式,宋启他们到场的时候,已经有好些人到了。 宋启一进门就吸引去了所有人的目光,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毕竟宋启的容貌可以说是上上等,就连宋家两姐妹都比不上。 宋启听见周围小声的议论,都是在问她是谁的。 「谢舟!」一个男人走过来熟稔地勾住小舟的脖子,微笑打招唿。 「孙亮,你也来了啊。」小舟也笑着回应,看样子两人是好友。 孙亮沖小舟眨了眨眼,下巴朝宋启的方向抬了一抬:「不给兄弟我介绍介绍?这位是?」 小舟黝黑的脸上闪过一丝羞涩:「她是……」 「我是宋启。」还没等小舟说完,宋启就率先自我介绍,沖孙亮伸出手去。 孙亮的个子很高,宋启估摸着他有一米九,只是并不壮实,有些瘦削,看上去上个竹竿。 「我叫孙亮,是小舟的哥们儿。」孙亮和她握了握手,很快,其他人也都围了上来,纷纷打趣小舟,说他找了个这么漂亮的女朋友。 「不是不是!她不是!我没有!」小舟羞得话都说不全了,宋启抄着手在一旁等了半天也没见小舟把事情解释清楚,反而更加被其他人以为他们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 「我是被王贺王先生请来做任务的,我们是昨天才刚认识,今天也是承了王先生的好意,所以才过来的。」宋启言简意赅地解释了一番,脸上始终挂着得体又官方的微笑,其实她的内心早就问候了王贺全家一番。 显然王贺在这些人中很有名望,大家都一副吃惊羡慕的样子,毕竟不是谁都能被王贺请来做任务的。更糟糕的是,小舟开始大吹特吹她昨晚的表现:「我告诉你们,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厉害的捉鬼师!根本不用符纸,直接念咒召唤来方圆几百里的鬼魂!」 「几百里也太夸张了吧!」有人嚷嚷道。 小舟一挥手:「总之就是很多很多,那些鬼看到她一个个都怕得要命……」 经过小舟这么添油加醋的一说,人群里对她的敬畏更高了,但也不排除有些觉得小舟言过其实,对宋启不屑一顾的。 后来宋启才知道,王贺小舟等人都算是公务员一类的,在场其他的捉鬼师多半都不是宋周两大家族的人,他们参加这个宴会的目的也不仅仅是所谓的「相亲」,说是「交友」可能更加恰当,结交到像小舟这样的「公务员」,往后更好在这条道上混。 而这些没什么背景的捉鬼师对宋家周家的人基本是没什么好感,除了羡慕以外就是嫉妒恨,他们觉得这两大家族的人生来就含着金钥匙,根本不愁吃穿工作。宋启已经看到了有些人站得离她远远的。 宋启最不擅长交际了,但是经过小舟这么一吹捧,眼前这些男男女女一个个争先恐后地要跟她握手,好不容易找了个去洗手间的藉口,耳边终于一片清净。 宴会的地方是淮市某个四星级的酒店餐厅,档次虽然比不上宋启住的那家酒店,那看上去也还不错。并且听小舟说,参加宴会都是要提前交钱的,而参加宴会的都是没什么积蓄的年轻人,这里的消费不是太高,又能满足他们的虚荣心。 宋启这样胡思乱想着,朝洗手间走去,然而在拐弯处不小心撞上了谁,她整个人都靠进了来人宽大的胸膛上。 「对不起!」宋启立刻起身,抬起手,尽量不和来人有身体接触,然后动作利落地转身继续朝前走。但是走了两步后,没有听见身后的人离去的脚步声,于是她奇怪地回头扫了一眼,这一扫,顿时心头一紧,她撞到的男人,竟然就是之前在酒店里她遇见过两次的男人。 今天的他穿着一身得体的黑色西装,显得整个人高大又挺拔,加上他那俊朗的面容…… 宋启盯着他看了不过两秒,就如惊弓之鸟一般匆匆离去。 她两手捂着脸冲进女厕,惊讶于自己像个看见暗恋男生的小女孩一般。不经意间抬头看着镜子,发现自己竟然满脸通红! 「冷静!冷静!我要冷静!」她小声嘟囔着,发觉自己心跳得飞快,大脑却不受控制地回想起刚才那一幕,又是一阵悸动。 「不会的不会的,我这么大人了……一见钟情?怎么可能?」她趴在镜子前面的洗手台上无声地自言自语。 用冷水洗了脸,她冷静了片刻后,又忍不住想:「要不要待会儿问问他的名字,要个联繫方式?」 随后又崩溃地捂脸:「啊!不行不行!我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好不要脸啊!」 冷静下来,她又想:「这怎么不要脸了?遇见喜欢的人就大胆追难道不是很正常?等等,像他这样优秀的男人,恐怕已经有女朋友了吧?」 「啊!崩溃崩溃!」 「可是……他既然来参加这个宴会,是不是就说明……他还是单身?」 「啊!糟了!如果要搭讪,刚才就是最好的时机呀!不然进了会场,他身边都围着人,我要怎么硬着头皮去搭讪啊!关键这次还是小舟带我来的,公然去找其他的男人多不好……」 在厕所里思考了半小时后,宋启的脑海里只有四个字:随机应变。 回到会场后,宋启又恢復了往常的镇静,她走到小舟身边,实则视线一直在寻找刚才那个男人的身影,果然,在一群女人的中间,宋启找到了他。 「他是谁?」宋启从摆满食物的桌上拿起一小块蛋糕,装作不经意地问小舟。 「无名组的组长啊,你不知道?」小舟也拿起一块点心吃了起来,随后很热情地给她介绍,「除了宋家周家以外,近年来出现在阴阳界的第三大组织,但是不像宋家和周家只要自己人,无名组什么人都可以进,因此有很多奇人异士都在里头。」 见宋启有兴趣,小舟也八卦了起来,看了看左右,确定没人偷听,这才又小声地对宋启说:「但是今年,无名组已经正式投靠我们正府了!现在属于国家外聘的捉妖师,专门负责培训小辈的!」 宋启意会地点了点头:「所以……他的官职和王先生比起来如何?」 小舟轻蔑地摇了摇头:「既然是外聘,那肯定比不上我们正式的编制,要不是他杀了周家的家主……」 「什么?」宋启大吃一惊,「他把周家的家主……杀了?怎么回事?」 「这你也不知道?」小舟也是一惊,笑着说,「你还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啊!就在去年,周家和无名组发生了冲突,未晏一个人对付周家十几个精英,但竟然还是把周明奕……」 「等等!」宋启额角的某跟神经被狠狠地扯了一下,「你说谁?你刚才说什么?未什么?」 小舟把一块鸡排塞进嘴里,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宋启:「未晏啊,你连他也不知道?」 宋启心头闪过无数个念头,她有好多想要问的,但是一开口,却又不知道该问什么。 小舟看她一脸迷茫,觉得自己终于能在佳人面前「大显身手」了,于是十分殷勤地向她解释:「其实你不知道也挺正常,直到无名组和周家闹起来之前,未晏这个人都神神秘秘的,基本上没什么人见过他,有些都不知道无名组还有这么一个组长……」 「你一直都说无名组和周家的冲突,到底是什么冲突?竟然还让未晏把周明奕给杀了?」宋启问。 原本一脸八卦的小舟此时却犹豫了起来:「这个……就是机密了……」 宋启失望地低下头。 小舟见她这样,纠结地挠了挠头,最终还是说:「虽然说是机密,但其他道上的人都知道的,无名组的手里好像有个什么宝贝,叫『相思无道』,能让人长生不老还是怎么的,所有阴阳界的人都想占为己有。当时周明奕用了什么手段,逼未晏一个人赴鸿门宴,要么交出『相思无道』,要么死路一条,但没想到最后未晏活着,周明奕却死了。啧啧,听说周家现在群龙无首,如今道上的排名,你们宋家第一,第二就是无名组了,周家只能排第三……」 小舟的话信息量太大,宋启一时有些吃不消,她愣了片刻后又问:「真的有这种宝贝吗?能让人长生不老?」 「我也不知道。」小舟端起一瓶啤酒喝了一大口,「有人说未晏已经把『相思无道』上交给国家了,不知道真假。」 宋启暗暗地想,无论有没有这种宝物,无名组投靠国家都是必然的了,因为国家不会允许一个民间组织做大,就连宋周两家也是和正府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繫的。 宋启又想了想,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那……你知道陆芷昭这个人吗?」 小舟皱眉思索了起来,宋启紧张地等着他的答案。 最终,小舟摇了摇头:「不知道,应该不是阴阳界的人吧?怎么?这个人怎么了?」 「没什么,过去一个客户,随口问问。」宋启敷衍地笑了笑,视线扫过未晏那边时,不经意地发现未晏也在看她。 第183章 之前看见我为什么要跑 向来胆大的宋启此时又别开了目光——她根本不敢看他。 见宋启一直在问未晏的事,对自己却不置一词,小舟多多少少有些吃醋,故意嘆息一声:「唉,像我这样的人,肯定是比不上人家了……」 他原以为自己这么说,宋启出于礼貌肯定要安慰他两句,没想到宋启却说:「为什么和要他比?」 小舟没想到她会反问,忽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是结结巴巴解释说:「不是和他比,只是……感嘆这人外人有人吶!」 「嗯。」宋启应了一声以后,就专心致志地吃东西,两人之间的气氛再次陷入了僵局。 小舟后悔地搓了一把脸,心里暗想,刚才就不该乱说话! 此时正巧又过来几个男男女女询问宋启昨天是怎么收服那恶鬼的,宋启被缠得没办法,赶紧说身体不舒服就要离开。 小舟见此,立刻挺身而出,再次「英雄救美」,和众人说她今天早上才去的医院。 其实不仅仅是因为被那些人缠的没法,宋启想要离开得更多的原因是未晏那莫名炽热的眼神。 宋启匆匆逃出酒店,脑中无数个念头混成了一坨浆煳——未晏为什么要这样看她?他们之前认识吗?认识为什么不打招唿?不认识又为什么要一直盯着她?难道他是个看见美女就想要搭讪的花 心大萝蔔? 本来宋启是打算在宴会结束的时候找他要个联繫方式的,但是她已经从小舟那里听说了他的身份,加上宴会人又多,她便打算以后私下再联繫他。 小舟是宋启的司机,宋启要走,小舟自然也不会留下,于是他跟在宋启身后离开了会场,两人准备坐电梯下去。 但是忽然,会场那边传来一阵骚动,宋启回头去看,正瞧见未晏大步朝两人走来,他身后跟着不少围观的人群,都在问:「未先生你要走啊?」 「怎么回事?」小舟也一头雾水。 只见未晏在宋启面前停下,他高大的身躯遮住了从会场大门传来的灯光,宋启整个人都被他居高临下地挡在黑暗里。 宋启不知道他要做什么,表面上一脸漠然,其实插在大衣口袋里的手已经出了一层冷汗。 「宋小姐,我们能不能借一步说话。」未晏终于开口了,他的嗓音是如此低沉性感,宋启不自觉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叮咚——」 恰巧此时电梯来了,宋启硬着头皮对小舟说:「你先下去等我,我马上就去找你。」 这话给了小舟心底一丝丝安慰,他疑惑地扫了一眼宋启,又扫了一眼未晏,终于还是坐上电梯下去了。 回头看了一眼满是骚动的人群,未晏在宋启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跟我来。」随后就举步朝一个黑暗的角落走去。 宋启被他刚才喷在耳朵里的热气弄得痒痒的,她忍不住揉了揉耳朵,跟着他一起朝前走去。 不知道走了多久,身后完全听不见会场的声音了,附近一片漆黑,宋启不知道未晏要带她去什么地方,想着眼前这个人在十几个周家精英手里杀了周明奕,宋启还是觉得有点毛毛的,但转念一想,自己跟他无冤无仇,他为什么要对自己下手? 正在忽然乱想中,前面一步之遥的未晏忽然停下脚步,宋启差一点又撞上他。 「之前看见我,为什么要跑?」他终于开始说话了。 这个问题宋启也想知道答案。 这里是一处长长的走廊,一边是墙,一边是半开的窗户,窗外是一轮耀眼明月。冬月的寒芒本应让人嵴背发冷,但此时宋启却觉得身体里一团火在灼烧,从心里开始烧,一直烧到脸上,那是她深吸了好几口冰冷的空气,也灭不了半分的火。 「没有啊。」宋启费了好大力气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又冷静。 未晏听到这三字,侧头了,转身了,抬脚朝她靠过来了。 他走一步,宋启退一步,走一步,退一步,直到背后挨到了冰冷的墙壁…… 他正背对着月光,宋启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她猜测自己一脸惶恐加无措他肯定看得清清楚楚。 「你想干嘛?」两人的距离不到半米了,宋启再害羞也还是伸手抵在了他的胸口,「太近了,有话好好说……你,你这样我……」 显然未晏根本没把她的反抗放在眼里,反倒顺水推舟拉过她的双手放在了自己的脖颈处,他自己则双手撑在她脑袋两旁的墙壁上。这样就好像宋启勾着他的脖子,而两人的脸也还只有一寸的距离了。 这时候宋启终于看清了他的表情,那是恶作剧完成后的得意,但偏偏眼里又浮着一层温柔。 「我……我告诉你你别这样,我已经,有男朋友了!」宋启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脱口而出说了这句话,她能感觉到身前的男人明显顿了顿,心虚的宋启立刻侧过头去,然而却没想到正好给了男人咬上她敏 感耳垂的机会。 「啊……」宋启浑身颤抖不已,全身骨头都酥了大半。若是其他的男人,宋启绝不会给他们近身半步的机会,但是这个男人,她竟然不想反抗。 「男朋友?谁?是那个谢舟,还是唐逐?」未晏低沉在她耳边吐出这句话,宋启竟然腿下一软,为了站稳,她十分自然地主动勾住了未晏的脖子。如果说原本两人之间还有些宋启刻意留出的一点距离,现在两人是紧紧地抱在一起了。 宋启羞愤欲死,但是……他怎么会知道唐逐的?他调查过她?! 未晏倒是低低地笑了起来:「怎么?你以为撒娇我就不会生气了?」 即便内心还是无比贪恋他的怀抱,但是想起刚才他在一群女人里左右逢源的样子,宋启忽然莫名地有些生气,于是她从未晏手臂下方逃出他的桎梏,冷声冷气地说:「我根本就不认识你,你管那么多做什么?」 未晏根本没有给她脱身的机会,他用一只手熟练地从背后勾住宋启的纤腰,用力将她带进怀中,另一只手扳过她的下巴,就着这个姿势深深地吻住了她。 唇齿之间的狂风骤雨攻城掠地,宋启根本招架不住,他的气息是那么熟悉,让她忍不住迷恋,忍不住为之全身战慄,她甚至感觉到他原本拦在她腰上的手,伸进了她的大衣里,隔着内 衣轻抚她饱 满的胸 部…… 宋启顿时清醒了过来,一把推开他,长时间训练地警觉性让她一把扣住他的脖颈要害处摁在墙上:「死变态,你干什么呢你!」 然而未晏并没有生气,反倒再次笑出了声,他根本不在意宋启一用力就会掐死自己,反倒十分高兴地抚上她修长的玉手,说:「宝贝儿,你什么时候才能记起我?」 这话让宋启分了神,她手上力道一松,未晏立刻再次将她紧紧抱进怀中:「宋家始终不肯放你出来,你知道我等这一天等得有多难受?」 宋启一脸茫然,完全在状况外,只能一言不发地听着他诉说。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宋家一定对你说,因为你天赋高超,阴阳界其他人都想暗杀你,削弱宋家的力量,恐怕还告诉你,你之前就是因为这个失忆的吧?」未晏说,「难道你不好奇吗?你究竟因为什么而失忆,你失忆之前又发生了什么事,遇到了什么人?」 宋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他说:「今晚时间有限,我来不及跟你解释清楚,我告诉你一个地方,下次你去这里找我……」 冬夜的风果然刺骨,宋启忍不住紧紧身上的大衣。 「你终于来了!你们俩说了什么?」小舟的语气里满是不耐,却又不好放在脸上,「你穿那么单薄冷不冷?把我的外套披上吧?」 「聊宋家和无名组的事。」宋启说着避开小舟给她的外套,「上车就好了,没事。」 献殷勤被拒,之前又平白等了那么久,小舟的情绪低落到了极点。他知道自己嘴笨,但是王贺既然把这个机会给她,也是为了他好,但是却被他自己搞砸了。 一路上两人谁都没有再说话,气氛十分尴尬,最终小舟忍无可忍,对宋启说:「对不起啊,我这个人不会说话,也不会照顾人,让你今天不开心了,真是对不起!」 宋启知道小舟是个耿直的汉子,没什么恶意,是自己不喜欢这种场合,想想的确拂了他的面子:「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提前离场,还让你在冷风里等了那么久,其实是我本人不大喜欢这样的场合,你不需要自责。」 小舟一听这话,顿时一颗冰冷的心再次热乎了起来,他试着问:「那……下次你再来,我,我单独请你出去玩?」 说完这话小舟就后悔了,看今晚宋启的态度,明显对他没那么意思,加上两人外面能力家世又如此悬殊,他竟然想追求她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于是他立刻加了一句:「我就这么随口一说,你要是不想也……」 「可以啊。」宋启的声音从后座传来。 小舟一愣:「什么?」 宋启又重复了一遍:「可以啊,下次就麻烦你带我转一转淮市了。」 第184章 你根本不叫什么宋启 「别吃宋家给你的药,你的房间里说不定被安装了针孔摄像头,不要有和往常不同的举动,对了,还有网络和移动数据终端……」 未晏的话宋启每一个字都记得清清楚楚。 「你根本不叫什么宋启,你原名陆芷昭,是跟我定下终生的女人。」 再次站在宋家的别墅大门前,这宏伟的建筑像极了一座豪华的监狱。 「三小姐。」 「三小姐好。」 「三小姐回来了。」 佣人不怎么友好地向她打了招唿,宋启也一如既往地不理会他们。 别墅宽大的客厅内,宋夫人正坐在沙发上念经,手里掐着佛珠。 「你回来啦。」宋夫人微笑着对她说。 宋启点了点头,装作身体有些不适的样子扶着额角:「这两天我忘记带药了,昨天去淮市的医院看了一下,什么名堂也看不出,一群废物。」 宋家人脉遍布全部,宋启不相信宋夫人不知道她这两天都去了哪里,做了什么,所以与其让她怀疑什么,不如自己先找个由头说出来。 宋夫人果然轻笑一声:「淮市的医生哪里比得上我们自家的医生?上官医生可是一直在国外进修的顶级名医,要不是看在我们家的面子,她都不打算回国的。」 上官医生正是宋家的私人医生,一个看上去比宋启还要高冷的中年女人。 宋夫人接着说:「你舅舅也是,自己不肯去应酬,竟然把你一个人丢在淮市,你一个小姑娘哪里应付得来?下次再遇着你这种情况,你就自己回来!不用怕说错话做错事,我们和他们的关系,不是你这点小事就会有嫌隙的。」 把宋启留下竟然是宋离自作主张?他倒是不怕她一个人会做出什么事。 宋启点了头,又听了宋夫人几句念叨后,便上楼回房休息了,顺便让陈姐做碗面送到她房间。宋启到得晚,现在早已过了吃晚饭的时间。 回到房间第一件事——吃药。 宋启把行李箱搭在墙角,用饮水机倒了温水后,熟练地从抽屉里掏出药瓶,倒出两颗,放进嘴里,喝水,咽下。 一定要让隐藏在某处的摄像头看清楚,她的确吃了药,但动作又不能太夸张,免得引起怀疑。 又喝下几口水后,宋启揉了揉额角,走进厕所,打开水龙头洗了一把脸,当双手捂住脸颊的时候,她将藏在舌头下面的药片吐在了手里,在洗手的时候悄声无息地让它们滑进下水道。 等宋启洗漱完毕躺在床上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了,她比过去任何时候都更加期待睡觉,因为她会在梦中梦见自己的过去。 虽然孙医生说,催眠之时她所说的一切都是她自己的臆想,并不是真正的现实,但宋启心底总是隐隐相信,那些都是她的过去,她的转世。陆芷昭和未晏的梦,不就是真实的?但宋启怎么也想不通的事,如果说她一直爱着的人是未晏,那么当初她为什么要和其他的男人结婚? 这些问题,也许能够在梦里找到答案。 宋启这样想着,闭上了眼睛。 凌晨五点,宋启满头大汗的醒来,这一次和往常一样——头疼欲裂,心痛得无以復加,但又不是真的心脏疼痛,而是难受绝望得让人窒息。 这就是不吃药的下场,宋启早就做好了准备,但是想到房间里可能藏有的摄像头,立刻装作要去厕所的样子,起身下床,接着又回到床上,闭眼装睡。 这一次的梦依旧是「前世」,她梦见自己和未晏都分属两族,她在驭鬼的冥魍族,他在灭鬼的神司族,因为妹妹瑶华的阴谋,她和未晏从爱人变成仇人,屠杀对方的族人,发誓不杀死对方决不罢休。最终,冥魍族落败,她也被他生生抽出魂魄,封印了一百年,那一百年的孤寂与不甘,让宋启痛苦不已。 相爱相杀。 多少年来,他们都是这样。 究其缘故,还要回到她的第一世。 在催眠的音频里,她把第一世说得尤为详细,她说她是神仙,爱上了另一个人神仙,最终也是因为某些不可调和的矛盾,两人变作仇敌,最终的结果也是他胜了,于是他继续在九天云霄做他的神仙,她却被关 押在地府永世不得翻身。 即便她还没有当时的记忆,但是只单单听她自己的描述,宋启心中也燃起了一股悲愤。如果说,未晏就是那个她又爱又恨的神仙,她轮迴了这么多次,就是为了阻止他渡劫成功,那老天又为什么要一次次地让她爱上他? 明明是血海深仇不共戴天,却又情不自禁 地爱上他。 原来即便是神仙也这么身不由己? 倘若说凡人的命数掌握在神仙手里,那么神仙的命数又掌握在谁的手里?无论在谁手里,总归是不在自己手里的,宋启如今是深有体会,不,现在应该是陆芷昭了。 为了不打草惊蛇,未晏和陆芷昭约在下月见面,陆芷昭行动一切如常,并没有引起宋家的怀疑,而这一日,陆芷昭终于要召唤属于自己的驭魂了。 陆芷昭并不是第一次来宋家的实验室了,但每次来这里,她都觉得浑身不痛快,这里简直就是一个修罗地狱,无数的魑魅魍魉被分门别类地关 押在这里,进行各种毛骨悚然的试验。 这些鬼魂们因为各种各样的缘故不想下地狱,而选择继续留在人间,却不想又进入了另一个地狱。纵然这些鬼曾经是人,但已然变作了鬼魂的他们,再也没有所谓的「人权」,而死了一次的他们又无法再死一次,只能堕入这无边的苦海,永无出头之日。 宋家的实验室在地下,一进入第一间实验室,首先引入眼帘的是血一般的红色——白色的墙壁上镶嵌着无数拳头大小的红灯,因为红色辟邪,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这里都是一片猩红,厚厚的墙壁下藏着无数的符纸,没有鬼魂可以逃出这里。 打开实验室的第二道门,这里有九个玻璃室,装着九种鬼魂,按照攻击性的大小依次排列着。这些玻璃都是特质的,里面含有金刚菩提子的粉末,鬼魂一触即燃。 前两室的鬼魂十分安静,因为他们胆子很小,一般不会对人类造成伤害,这种鬼魂在阳间最多,但是因为他们并没有什么实验价值,所以数量不多。 越往中间走,越能听见恶鬼的吼叫,这些鬼很狂躁,通常只以嗜食为目的,攻击性单一,普通的捉鬼师也能降服,这类鬼魂通常会在改造实验后变得格外强大,是非常好用的实验体,所以这类鬼魂在宋家的实验室里数量最多。 再往八九室走,鬼魂又变得十分安静,倒不是因为他们胆小,而是因为他们非常聪明,法力相当于一个高级的捉妖师,一般的符纸咒语并不会对他们造成太大伤害,只有高级的阵法才能降服,这类鬼魂数量最少。 陆芷昭之前在淮市降服的古墓公主就在第八室。而第九室,只有一个鬼魂,它手脚都带着镣铐,身上穿着黑色绷带一般破碎的衣裳,显得裸露在外的手脚格外苍白,长长的头髮垂下来,遮住了脸,陆芷昭甚至辨别不出它的性别。 这里陆芷昭也是第二次来,第一次是来找宋楚楚的,想起那日的场景,她厌恶的神色,陆芷昭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微微侧头朝后扫了一眼,现在宋楚楚正跟在她身后,随她一起走进了第三间实验室。 这里是宋家实验室的核心,几乎所以驭鬼杀鬼的试验都是在这里完成的。这里和前两间实验室一样,也是猩红色的,一个个用符纸咒语催动的阵法中,是无数痛苦挣扎的鬼魂。因为能看见他们的形体,能听见他们的惨叫,就连向来杀鬼不眨眼的陆芷昭也忍不住动容。 然而跟在陆芷昭身后,那群穿着白大褂的「研究者」们,却司空见惯似的毫无反应,即便他们知道陆芷昭可能会在今天丧命,即便这群人中,有陆芷昭的生母宋楚楚。但是一想到宋家的阴谋,宋楚楚也许根本不是自己的母亲,陆芷昭的心底稍稍有了一丝安慰。 第四间实验室,是宋家绝密的存在,只有被认为有资格召唤驭魂的宋家人,才会被告知还有这么个地方。 「四」与「死」同音,能从第四间出来的,都是在鬼门关走过一遭的。 陆芷昭自觉已经走过很多次鬼门关,所以这一次也不觉得害怕。 宋离和宋夫人也跟着来了,按照宋离的说法,如果陆芷昭死了,他必定会锁住她的魂魄,让她做他的驭魂,陆芷昭心里泛起阵阵噁心。 至于宋夫人的到来,无疑显示着陆芷昭在宋家的地位,但陆芷昭不明白,她究竟有什么能耐让宋家无论如何也要得到她?就因为她驭鬼的能力? 一边胡思乱想着,陆芷昭踏上半人高的祭坛,这祭坛上的鲜血从未有人打扫过,新旧血迹铺了满地,让人忍不住嵴背一冷。 第185章 冥官驭魂 这里没有灯,只有浮在半空的点点鬼火。 祭坛上有个很大的符阵,总共九九八十一张符纸,整齐地摆成八卦的图案,八卦分为阴阳两界,人站在阳界,念咒语催动阵法,如若召唤成功,来自地狱的恶鬼将会从阴界出现,召唤成功后,接下来就要全凭自己的本事了,只要稍不留神,就会再为祭坛铺上一层血衣。 实验室的「研究者」们已经张开了结界,并将对抗恶鬼的雷射武器对准祭坛,雷射武器并不是普通的雷射枪,其中镶嵌了「梵玉」。 梵玉是一种珍惜的宝石,人们发现这种宝石中含有一种特殊的微量元素,鬼魂无不惧怕,而且这种宝石在附近有鬼魂时,会散发出幽幽的蓝光,如同火焰,人们口中的「鬼火」其实就是它散发出的光。 经过宋家人的研究和改造,镶嵌了梵玉的雷射武器更加兇悍,可以轻松让八室的恶鬼魂飞湮灭,至于为什么不用九室的恶鬼做实验,那是因为九室就那一个鬼,宋家 宝贝得很,不捨得用。 第四间实验室比前三间都要大,陆芷昭忍不住抬头,寻找实验室的天花板,这里的墙壁都是铜墙铁壁,普通的枪枝弹炮是打不动的,但就是这样一间屋子,却开了一个小小的天窗,或者说类似天窗的东西,只是这天窗后不晓得被什么东西遮住了,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后来听宋夫人说,为了防止从地狱召唤来的是个控制不住的极恶之鬼,等闲的方法控制不住,那么他们会进行最坏的打算——用一条活人的命,强行打开一道地狱之门,逼迫恶鬼重回地狱。 这方法听起来简单,实则困难,首先实验室天花板上的天窗会打开,阳光会让压制来自阴间的秽物,削弱它的力量,然后再拼劲全力逼它躲回地狱。 不过这一切的基础都是,召唤者已经身亡。所以陆芷昭倒也觉得无所谓,总归那时候她已经死了,不用管这些糟心的身后事。 陆芷昭不是没想过这是不是宋家的阴谋,但是她没有别的选择,虽然她能轻易操控百鬼,但是没有一个得力的帮手,她连宋离都打不过,更不要说深不可测的宋夫人。所以这召唤驭魂,她必须要活下去,并且召唤出一个让所有人都忌惮的极恶之鬼! 「别耽误时间了,赶快开始,我们还有很多工作要做。」说这话的人是宋楚楚,这么多人里,也就只有宋楚楚和宋离会这样对她说话了。 于是陆芷昭也不在多想,咬破自己的指尖,让鲜血滴在八卦阵的阴界,念起了之前宋夫人教给她的咒语。 随着她嘴唇的动作,渐渐地,周围的空气阴冷了下来,即便是实验室里大功率的暖气也温暖不了这来自地狱的死亡之气。 一缕缕黑气在陆芷昭面前渐渐升起,这黑气慢慢变得浓稠,形成一个人形。 陆芷昭握紧了拳头,背后出了一层薄汗,随时准备出手困住它,然而突然之间,竟然狂风大作,明明是封闭的密室,却颳起了一阵龙捲风般的大风,一时之间迷住了所有人的眼,整个祭坛更是被狂风围住,外人根本看不清风内的情形。 狂风整整持续了十分钟也不见停。 「宋启!宋启!你还活着吗?!」宋离沖祭坛大吼,但是狂风吞掉了他的声音,也不知祭坛里的人是否听到。 宋楚楚指挥着「研究者」开启雷射武器,宋离大吼道:「再等等!」 「等什么?」宋楚楚皱眉,「你看看这大风!雷射武器都快冻起来了!这么久人都没有出来,不是死了是什么?」 「但是那鬼也没有出来!」宋离说着又沖祭坛大喊,「宋启!你他妈快说话呀!」 宋楚楚走到宋夫人身边,问她:「夫人?」 宋夫人还在犹豫。 宋离据理力争:「夫人!雷射武器的力量您是知道的!不仅是魂魄,活人也会被贯穿!您三思啊!她可是我们辛辛苦苦创造出来的,几百年都见不到一次!万一她没死,这时候用雷射的话……」 宋楚楚冷笑一声:「难道你非要等到它毁掉整个实验室才要下手吗?不过一个宋启,我们成功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怎么能因为她一个人,捨弃第四间实验室,甚至整个实验室?万一事情闹大,传开了去,我们宋家要怎么跟正府交代?」 「夫人!」宋离和宋楚楚都在等着宋夫人最后的命令。 大风依然没有停歇的预兆,周围的墙壁和地板却渐渐结上了寒冰。 宋夫人神色严峻,掐着手里的佛珠,终于,她对宋楚楚说:「把天窗打开。」 她判了宋启死刑。 「是。」宋楚楚按向墙壁上的一个按钮,剎那间,一道明亮的阳光从头顶射 向祭坛的八卦阵。 宋离绝望地闭上眼睛。 接着宋楚楚命令手下准备发动雷射。 然而另所有人意想不到的是,那邪乎的狂风突然在一瞬间平息了下来,一阵烟雾散去后,陆芷昭一个人直直地站在祭坛上,仰着头看着头顶的天窗,不知道是死是活,是人是鬼。 一阵死一般的寂静后,宋离忍不住出了声:「宋启?还活着的话就出个声。」 又过了片刻,祭坛上的人终于有了动静——她先是全身微微震动,再是发出了一阵轻笑,最后更是爆发出了一阵大笑,让实验室里的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宋楚楚冷眼看着她,对宋夫人说:「看她这个样子,肯定是被附身了,不如就这样直接搬到第三间去……」 「这就不牢妈妈费心了。」陆芷昭终于开口说话,她单手插 进自己额前的长髮,把狂风吹乱的长髮顺到脑后,露出一张倾国倾城的脸。 明明是平常见惯了的容貌,不知为什么,却让所有人都心头一颤。 之前她也长得好看,但也只属于「美色」的范畴,美的确是美,但是天下美人一大把,她也不知过是其中之一罢了,但是现在的她已经不能用单纯肤浅的「美色」两个字来形容了,现在的她是绝色,那不仅仅是皮囊的颜色,更是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一种气场——经歷过生死绝望后流露出的洒脱与桀骜。 从天窗照下来的阳光如同一束聚光灯打在她身上,她犹如一只涅槃重生的凤凰睨视着众人。 「我还活着,而且活得好得很。」陆芷昭一步一步从祭坛上走下来,嘴角带着一抹魅惑的笑容,顺着头髮的左手上戴着一直墨玉镯,而之前陆芷昭是从不带任何首饰的。 这还是之前那个冷着脸一言不发,只会听宋夫人命令的宋启? 宋夫人皱起眉头,问她:「你的驭魂呢?」 「听见了吗?姨母想见你。」陆芷昭将一缕长发别到耳后,眼角盈满了莫测的笑。 下一秒,一个西装革履却一头及腰长发的俊美男人出现在陆芷昭的身后,一双勾人的黑色瞳孔里,有一对野兽一般针尖形的眸子,他的脸上挂着与陆芷昭一样耐人寻味的笑容。 宋夫人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叫什么?有什么本事?」 陆芷昭一脸无辜地思索了半晌:「夜影,他自称是冥官,有什么本事……我也不知道呢。」 「冥官?」这下连宋离都大吃一惊,「这不可能。」 人类召唤地狱之物,从来都只能召唤出孤魂野鬼,因为只有孤魂野鬼才会被人类的欲望所吸引,才渴望回到阳间,才会响应人类的召唤。冥官相当于人间的公务员,那是有正式编制的,遵守地府的规矩,怎么可能随随便便来到人间?还成为了一个凡人的驭魂,回应她的要求? 「你怎么证明你是冥官?」这话是宋夫人直接问夜影的。 「我为什么要证明给你看?」夜影说,他的声音冰冷如寒泉,带着一股阴郁的不屑。 宋夫人向来温和仁厚的面孔露出一丝阴狠:「我们宋家不收来歷不明的鬼,你若是不说,就好留在人间魂飞魄散了,这里是阳间,别以为可以像在地狱一般为非作歹,我们宋家人可不是普通的凡人。」 「哦~那还真是让人害怕呢。」夜影嘴上这样说,面上却丝毫不见胆怯,反倒对她说,「打狗也要看主人,想要我灰飞烟灭,你是否经过了我主人的同意?」 「宋启是我的外甥女,自然是听我的。」宋夫人阴狠的视线转向宋启,立刻又变作了一个温和的妇人。 「宋启自然什么都听姨母的,只是……」宋启露出无奈的神色,「之前我降服他的时候,与他定下了契约,如今我们是一条命,我保他在平安无事,他便听我命令帮我做事。」 「什么?你怎么能定下这样的契约?」宋夫人露出愠色,「你这样单纯,如果他蓄意做些坏事……」 「有时候人做起坏事来,比鬼还可怕呢。」陆芷昭打断宋夫人,说出了这么一条耐人寻味的话,整个实验室的气氛都似乎凝固了起来。 第186章 恢復记忆 赶在宋夫人说话之前,陆芷昭立刻加上一句:「我只是忽然有感而发,大家不要多想。」 但宋夫人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又恢復了往日的温和神色,劝说陆芷昭道:「你再好好想想,这个夜影来歷不明,心思难测,还是换一个驭魂吧?反正你天赋极高,再召唤一次也肯定能成功。这一次你就不要再定那样的契约了,驭魂本就是保护主人的存在,可你这契约一定,搞不好都会把命搭进去!」 陆芷昭又颇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和他的契约里还有一条,只要他在,我便不能再召唤另一个驭魂……」 「胡闹!」宋楚楚训斥道,「我看你就是被这男鬼控制了,已经失去了神智,宋夫人,我看还是将他们关进第三间实验室,等我们研究出强行解开契约的……」 「你们也太大惊小怪了吧?」这时候宋离站了出来,嘴角带着不屑一顾的微笑,「你们都应该知道,鬼要想控制人,只有一个办法,就是附身,但是你们现在也看到了,夜影已经现身,而宋启还好好的,没有出现任何异常,这说明宋启并没有被他控制。」 宋楚楚反驳说:「凡是都有例外,万一这男鬼特别厉害,又或者宋启刚才召唤出了两只鬼,一只是这所谓的『冥官』,另一只就在她体内呢?」 陆芷昭凉凉地看向宋楚楚,问她:「我有没有被附身,难道你们还看不出来?正常要是被鬼附身,体内的阴气会溢出身体,从皮肤上散发出黑色的气体,这不还是你们教我的吗?」 陆芷昭自觉这句话没有任何问题,但是忽然在场的所有人都沉默了,而且一个个神色复杂,就连宋夫人也是一副沉吟的模样。 陆芷昭看出他们有事瞒着她,于是故意追问:「怎么?难道不是吗?」 「宋夫人,」最终还是宋离打破了这古怪的气氛,「宋启就由我来看着吧,反正之前也是我在调 教她。」 宋夫人又眼神古怪地扫了一眼宋离,沉默了片刻后,终究还是说:「好吧,但是如果她出了什么差错,我要为你是问!」说完,宋夫人又扫了一眼陆芷昭和她身后的夜影,转身朝大门走去。 宋楚楚也冷冷地对宋离和陆芷昭道:「你们也快点出去。」 陆芷昭跟着宋夫人和宋离走出实验室,夜影消失不见,回到了陆芷昭的墨玉镯中,他们身后,宋楚楚命人关上了实验室的大门。 看着头顶冬日的艷阳,陆芷昭终获新生一般深深吸了一口气,对走在前方的宋夫人说:「姨母,我要搬出去。」 宋夫人脚下一顿,回头对陆芷昭说:「我已经让人在外面给你买了一套公寓,正在装修,最早也得一个月以后才行。」 恐怕一个月后,你又会找理由往后推吧? 陆芷昭说:「那公寓先给我留着,这一个月我先住到别处。」 宋夫人嘆气:「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心急?这一个月还等不了吗?再说住在别处,你又能住到哪儿去?」 陆芷昭平静地说:「我已经让朋友帮忙找好房子了,在淮市。」 宋夫人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她再也笑不出来,但还是一副慈母的样子问陆芷昭:「哪个朋友?靠得住吗?别忘了你还很危险。」 「我现在有了驭魂,别人不敢轻易动手的。」陆芷昭仔细观察着宋夫人的神色,知道她已经出离愤怒了,「而且我这朋友,是正府的人。」 「朋友?叫什么名字?」宋夫人问。 「谢舟。」陆芷昭回答。 「他该不是个男人吧?」宋夫人脸上一副担忧的神色,「你们才认识几天?你又是个姑娘,让他帮忙找的房子,万一他居心不轨……」 到底是谁居心不轨? 陆芷昭不相信宋夫人没有派人监视她在淮市的行动。上个月她离开淮市前,陆芷昭拜託谢舟在淮市帮她租一套公寓,还加了谢舟的微信,有空了就跟他聊两句,至少从谢舟的角度来看,他们两人的确已经是朋友了。 陆芷昭笑着打断宋夫人,故意说:「是个女生呢,姨母不用担心的,你之前也说我天赋极高,加上现在又有了驭魂,不会出事的。」 宋夫人的脸色差到不能再差,又说:「那至少过了这个星期再走,至少要让你舅舅确定你的驭魂可用。」 陆芷昭走上前去,亲昵地挽住宋夫人的手臂,像个小女生一个撒娇道:「姨母你就不用担心啦,他要是害了我,他也不能独活,而且如果他真的心怀不轨,这一个星期又能看出来什么?关键是我跟朋友约好了明天就过去的。」 这样的动作,要是过去的宋启可绝不会这么做。 「明天?这么着急?」宋夫人已然脸色铁青了,她知道陆芷昭变了,说不定已经找回了回去的记忆,但无论如何,宋夫人都绝不会承认。而且如果宋启只是变了性格,她这样太过拘束她,反倒会引起宋启的怀疑。 「姨母你要是想我了,我立刻坐车回来看你好不好?」陆芷昭观察着宋夫人的神色,知道宋夫人已经妥协了。 「好好好,走吧走吧,你们都走吧!」宋夫人装作怄气地甩开陆芷昭的手,「真是女大不中留!」 看着宋夫人独自离去的背景,陆芷昭掩去眼底的鄙夷,转身去对付另一个。 「舅舅,你也不要太担心我了,如果出了什么事,我再联繫你。」陆芷昭用乖巧的语气说对宋离说道。 当陆芷昭和宋夫人说话时,宋离一直都在观察她,见她这副故作天真的样子,冷笑着说:「我又不是傻子,用得着担心你?跟我来训练室。」 两人很快走到了训练室,然而宋离没有进入陆芷昭的专人训练室,而是推开了公共训练室的大门。隔音效果极好的玻璃门在被推开的瞬间,室内的嘈杂声立刻如同洪水般涌来。 这里是宋家的公共训练室,但凡有点法力的人,都可以到这个训练室接受教练的训练。这里的教练是一对中年夫妻,虽然两人是宋家人,但都是远得不着边的亲戚,其实也并无血缘关系。他们会从公共训练室里挑选出可塑之才,再教给其他更好的教练单独指导。 「二叔,二婶。」宋离进来这对夫妻打了招唿,对他们说,「我今天把宋启带过来,给小辈们随便练。」 宋离也不向陆芷昭介绍这两人,这对夫妻也一脸漠然,不过打量了几眼陆芷昭就别开了眼。 陆芷昭不知宋离想做什么,不过总归这些人没有宋离厉害,她不怕打不过。 那被宋离叫做二叔的中年男人大声沖训练室喊道:「愿意上来比试的站过来,没兴趣的靠边站。」 训练室立刻安静了下来,大部分人都朝两边散去,只有十几人走到二叔面前,大约有十个男人,四五个女人,其中有些男人的肌肉比宋离还多。 「一个一个来,你先。」二婶首先让一个看起来体型娇小的女人走上来。 「我和谁比试?」她问。 宋离一把将陆芷昭推到她面前:「和她。」 训练室忽然响起一阵哄声,众人都在议论,难道要陆芷昭一个「弱女子」和这么多人比试?其中还不乏有身形魁梧的肌肉男? 事已至此,只能比下去,于是陆芷昭对那女人说:「请吧。」 「请。」那女人说完,双手就作爪状抓向陆芷昭的脸。 众人一阵惊唿。 陆芷昭从容地躲开,但是却为她的出手狠毒皱起了眉头。几个回合下来,那女人依旧招招毒辣,不是抓脸就是袭 胸,间或扯头髮。虽说手段低俗,但也的确符合宋家的教导——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也是陆芷昭第一次知道,这公共训练室如此「人才济济」。 然而那女人和陆芷昭根本不是一个层次的,没到五分钟就被陆芷昭狠狠踩在脚下,脸贴着地,动弹不得。 二婶也不拖沓,见第一个人被打倒,立刻让第二个上,然而无论多少个人,无论对方是男是女,都在陆芷昭手上过不到十分钟。 众人原本对陆芷昭的担心,变成了钦佩,都在议论陆芷昭的身份。 彪形大汉是最后一个出场的,看样子也应该是二叔二婶的得意门生。他上半身裸露在外,露出结实的肌肉,就是这样一个男人,竟然在左耳打了一个耳环,看起来很有些不伦不类。 就在陆芷昭观察彪形大汉耳环的时候,他突然出手,原以为题型这么壮硕的男人行动速度会差一些,没想到他依旧灵活,几个回合下来,双方都没讨到什么便宜,但这番车轮战下来,陆芷昭的体力却跟不上了。 渐渐的,肌肉男的攻势越来越勐,而陆芷昭却反攻为守,仔细观察他的漏洞。接下来就像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肌肉男抓不到陆芷昭,陆芷昭却总是能时不时地戏耍他,终于,陆芷昭发现了他的漏洞,脚下一绊,让他摔了个四仰八叉。 第187章 大不了再死一次 「你!不好好跟我比试,总是耍些小手段,有本事就跟我好好打!」肌肉男从地上爬起来,愤愤说道。 陆芷昭冷笑一声:「怎么?这随意的比试还有规定了?刚才那个妹妹想摸我的胸我都没说什么,你现在凭什么要求我?打不过就快点认输,没什么好丢人的,但是打不过,还硬要耍嘴皮,就很难看了。」 众人发出一阵闹笑。 肌肉男的脸涨得通红,他摸了一下自己的耳钉,整个人像充了气一般,忽然体型大了一倍,青筋都要爆裂开来。 训练场的男男女女都惊讶不已,就连宋离都皱起了眉头。 这可不是什么正经的法术,而是让恶鬼附身,然后凭藉自己高超的意志力控制住体内的鬼,而同时又能利用恶鬼的力量。这方法虽然看似方便,但其实十分危险,只要稍稍意志不坚定,就会被恶鬼夺取心智。更糟糕的是,鬼毕竟是鬼,阴气太重,这方法要是多次使用,会对身体造成极大的伤害。 不过显然,肌肉男已经怒火攻心,其他的根本不在乎,现在的他只想赢下这次比试。 果然,被恶鬼附身的肌肉男能力又上升了一层,几乎可以与之前在淮市谢舟被附身的那次相比了。这时候的肌肉男的五官更加敏弱,但痛感却降到了最低,陆芷昭有好几次都险些被他打到。 如果真的被他打中,恐怕得在医院住上半个月,陆芷昭忍不住恼怒地想,这就是宋离的计划?打伤她,好让她留在宋家? 不过既然对方用上了鬼,陆芷昭也不必在藏着掖着了。 像肌肉男这样的,根本没有资格召唤驭魂,所以他现在使用的鬼,多半是从某处抓来的小鬼,与陆芷昭的夜影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夜影,准备出手。」陆芷昭在心里念道,她知道夜影听得见。 这一次,陆芷昭再不躲避,而是实打实得迎上肌肉男的攻击。肌肉男如同拳击手套般大小的拳头,对上陆芷昭秀气的小拳,众人都觉得陆芷昭死定了,然而没想到,两拳相接,肌肉男竟然不敌她,还退后了好几步。 「可恶!」肌肉男发出一阵怒吼,再一次奋力向陆芷昭冲来,陆芷昭不躲不避,直直迎上去,两人速度飞快,众人甚至都看不清他们的动作,只听砰得一声,肌肉男倒在地上,不省人事,而陆芷昭则安然无恙地站在他面前,两手的散发着黑色的火焰。 不一会儿,一只小鬼尖叫着从肌肉男体内飞出,被陆芷昭一把抓住,捏成粉末消失不见。 「没这能力还是不要耍这种小手段的好,对你百害而无一益。」陆芷昭这话不仅是说给肌肉男听的,更是说给整个训练场的人听的,为了提升力量而走歪道,终究会害了自己。 训练室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甚至很多人跑过来要陆芷昭的联繫方式,但是都被二叔二婶训斥回去:「连和人家比试的胆量都没有还想要联繫方式?都给我滚回去训练!」 陆芷昭接过宋离递过来的矿泉水,一边小口喝着水,一边靠墙坐着休息。她扫了一眼宋离:「说吧,把我带到这里来到底想做什么?」 「你都记起来了吧?过去的事?」宋离的眼神并不看她,在旁人的眼中,他们只是在普通地聊天。 「是,但是你们对我做了什么,我还是没有想起来。」陆芷昭之前挑衅得那么明显,宋离不会看不出。 「一得势就露出本性,你这不是自找麻烦?」宋离嗤笑说。 训练室里很吵,二叔二婶都在远处指导小辈练习,没有人会注意他们在说什么。看样子陆芷昭单独的那间训练室里安装了窃听器或是摄像头,说不准两者都有。 「我已经受够了。」陆芷昭擦掉额角的汗水,「如果你也曾死过一次,你就会知道,这一切都不算什么,大不了不过是再死一次。」 没错,陆芷昭已经想起了自己的过去,她记起了自己是陆振国和宋楚楚的女儿,记起了自己的孪生哥哥陆若良,记起了自己曾经是外交部的翻译官,记起了自己糟糕透顶的婚姻,还记起了那个她从十三岁就爱上的男人。 陆芷昭忍不住分神想,如果说催眠中她所说的关于「陆芷昭」这段记忆是真的,那么那些孙医生认定为是她小说看多了臆想出来的「转世」,是不是也都是真的呢? 「呵,看样子即便有了过去的记忆也改变不了你是蠢货的事实。」宋离不屑地扫了一眼陆芷昭,「小看宋家,你终究会害了自己。」 宋离用陆芷昭刚才说的话来羞辱她,但陆芷昭根本不为所动,反倒哈哈大笑了起来:「这就是你一直留在宋家的原因?表面上说是要利用宋家,其实不过是惧怕宋家的力量吧?笑我是宋家的狗,我看你才是狗,一条自以为是的狗!」 「哟,臭丫头有了驭魂硬气了?」宋离气得咬牙切齿,但鑑于这里是公共训练室,他还是忍耐了下来,「你不要忘记了,我可是在帮宋家见识你!」 陆芷昭满眼都是嘲讽:「行啊,那你就去说,告诉宋夫人,我什么都想起来,我要毁了宋家,你看看宋夫人是信你还是信我?」 宋夫人谁也不会信,从宋夫人之前对宋离的态度就可以看出来,宋离太多桀骜不驯,宋夫人根本管不住他,同样是宋家管不了的陆芷昭,法力天赋却高宋离一筹,现在有了驭魂,宋离更是对付不了陆芷昭,这样二者选其一,宋夫人自然会选择陆芷昭,更何况目前陆芷昭表面上还是听话的。 「那我们就走着瞧!」宋离说完就愤然起身离开。 陆芷昭扫了一眼视她为无物的二叔二婶,也跟着宋离离开了训练室。 远离人群后,陆芷昭听见夜影的声音迴荡在耳边:「我觉得还是有必要提醒你,我没有义务救你性命,如果不幸丧生,我也不会有半点损伤。我的契约只限于互帮互助。」 「现在才来讨论这件事?你反射弧也太长了吧?」陆芷昭在心里嘲笑道。 夜影却说:「因为契约的缘故,你可以在心中唤我,但我必须通过说话才能和你交流,但是非常不幸,你能听见我说法,他们也能。」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陆芷昭从来没听见过宋离的驭魂说过话,她之前还以为两人可以通过心智交流,原来人对鬼可以,但是鬼对人却不行。她继续对他说,「那些话不过都是说给别人听的,契约已经定下,我怎么可能赖帐?你是不是冥官我不在乎,我只需要你帮助达成我的愿望,同时,我也会帮你完成你的任务。」 在祭坛出现狂风的时候,便是夜影和陆芷昭定下契约的时候。陆芷昭原本打算用武力使他服从自己,但是没想到他一板一眼地和她谈起了条件。 照夜影的说法,他是地府的冥官,响应她的召唤不过也是刚好要到人间来执行任务,因为宋家周家等组织频频进行人鬼魂魄的实验,导致本该下地府进行轮迴的魂魄减少,有谁人甚至借用别人的身体继续活了下去,这种违背天意的事,神仙自然要出来干预,于是夜影就被派出来处理此事。 说到神仙…… 「这世界上真有神仙?」陆芷昭问夜影。 夜影沉默了好久才回答:「我不知道,但冥王,的确存在。」 冥王也该算是个神仙吧?陆芷昭这样想,一抬头,她已经到了宋家的别墅。 一反常态地,别墅里无论什么人和她打招唿,她都笑眯眯地回应,甚至对不太搭理她的陈姐,陆芷昭也热情地打了招唿:「陈姐好!」 陈姐一副吃了苍蝇的表情,等陆芷昭一蹦一跳地上了二楼,陈姐立刻跑过去问宋夫人:「夫人,三小姐她这是……」 宋夫人并不回答她,只是模稜两可地说了一句:「这一步果然还是走错了。」 陈姐不敢再追问,但是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对宋夫人说:「夫人,唐先生那边来了好多次,但是三小姐天天不在家,刚才又来电话问了,您看要怎么回?」 宋夫人沉吟半晌:「让他过来。」 陆芷昭就知道唐逐在找她,之前没有记忆的时候,单纯是觉得他这个人乘人之危,不靠谱,不想深交,所以一直避着他,要么有任务出去一整天,要么去训练室一整天,晚上吃饭都在外头。而先陆芷昭记起了过去,更是对唐逐厌恶至极,因为他才不是什么「唐逐」,而是改名换姓和宋家交好不知打着什么算盘的唐卓! 但陆芷昭下楼吃晚饭的时候,看见只有唐卓坐在餐桌边的时候,她不仅有惊讶,更多的还是怨恨,这个男人的情妇把她的人生弄得一团糟不说,还和李阡陌一起害死了陆振国,夺走了陆氏集团。再次见面后依旧本性不改,趁她喝醉了轻薄她不说,现在又装作深情的样子要对她负责?! 第188章 你养我吧 「还站着发什么愣?过来吃饭。」宋夫人指了指唐卓对面的位置。 「是。」陆芷昭笑着回答道,顺从地走到位置上坐下,等着佣人上菜。 「小陈。」宋夫人招来陈姐,说,「我忽然觉得有些乏了,你给我做碗阳春面,送到我房里好了。」 陆芷昭拿着水杯准备喝水的手一顿,瞥了一眼对面的唐卓,他正双目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宋夫人就这样走了,留下陆芷昭和唐卓两人,气氛比外面的冬夜还要冷,但是只要唐卓不说话,她就绝不会率先开口。 最终,唐卓忍不住了,「听说你要去淮市?」 陆芷昭挑衅道:「听说唐先生来本市是为了旅游?」 上个月就说在旅游了,现在还不走,摆明了就是幌子。明明之前和周家合作地顺风顺水,怎么现在又去勾搭宋家?唐卓到底在想什么? 「我留在本市发展了。」唐卓说。 「哦,那就祝唐先生工作顺利,生意兴隆。」陆芷昭没什么表情地「祝福」道。 丰盛的饭菜很快端上来,但是陆芷昭却半点胃口也没有。 等佣人们都退下,唐卓又说:「那天晚上的确是我不对,但是我想告诉你,我并没有对你做什么。」 陆芷昭半信半疑:「衣服都脱 光了,你说什么都没做?」 唐卓却大言不惭地说:「不脱衣服怎么睡觉?那天晚上你醉成那样,冲上舞台跳起来了钢管舞,我拉都拉不住你,最后一直闹到深夜。你姐姐宋乔要和刘振宇去酒店,那个时间点送你回去也太晚了,我就抱着你和宋乔他们一起去了酒店,刘振宇非要给我们开一间房,那酒店是他名下的产业,他都这样说,我也没办法……」 把黑锅都让刘振宇背?虽然刘振宇的确不是什么好东西。 陆芷昭轻笑一声:「虽然你没碰我我很感谢你,但我也不是第一次了,并非思想保守,只是不想和陌生人玩儿一夜情。」 唐卓的脸色立刻变得很难看:「不是第一次?那我真是小看了宋小姐了。」 看见唐卓气得说不出话又不能拂袖而走的样子,实在是太大快人心了。 陆芷昭顺势端起手边的水杯:「今晚你是来为我送行的吧?来吧,干一杯。」 唐卓不情不愿地和她碰了杯,整个餐桌上再没有说过一句话,吃完便立刻离开了。 晚上陆芷昭仔仔细细收拾了房间,只带了很少的行李,表面上说是怕重,其实是担心有窃听器。 宋夫人为了让陆芷昭知难而退,故意什么钱都没给她,也不再给她任务,就等着让她自己回来求她,谁知道一个月过去了,陆芷昭不仅没饿死,还过得有声有色,甚至在「无意」摔坏了电脑和手机后,还买了个新的。 过去陆芷昭为宋家做事是没有工资的,客户通常会直接把钱汇到宋家帐上,只有少数客户会在陆芷昭解决了事情后给她塞点钱。因为吃喝都在宋家,如果在外面买了衣服首饰,也可以直接写宋家的名字,所以这些钱一般来说是用不到的,她便自己存了起来,勉强也够生活小半年了。 即便不够了,她身后也还是有个「大金主」的。 根据之前的约定,到达淮市没多久,陆芷昭先是故意摔坏了手机,去手机卖场买手机,顺道去就见了未晏。 这一次有了之前的记忆,陆芷昭再不躲着他,不仅不躲着,还一上来就给了他一个熊抱,外加法式热吻。 未晏吃了一惊,挥手让旁人下去,自己和爱人在内室你侬我侬。 「这么热情?」未晏邪笑着咬了咬陆芷昭的耳垂。 耳垂可是陆芷昭的敏 感地,她立刻就瘫软在未晏身上,高兴地说:「我都记起来了!我再不要跟你分开了!」 未晏挑眉:「哦?怎么想起来的?宋家没发现什么端倪?」 「发现了又怎样?当初宋家趁我回去找你,暗地里对我下手这事我还没找他们算帐!」陆芷昭的眼底露出一丝狠意,但是在看向未晏的时候立刻化作一滩春水,「上个月我召唤了一个驭魂,不知怎么得就想起来了。」 「驭魂?我能看看吗?」未晏好奇地说。 「当然可以。」陆芷昭把手上的墨玉镯给未晏看,随后一团黑气化作夜影的样子。 未晏挑眉:「现在的鬼都这么时尚了吗?还穿着西装?」 夜影回答:「我可以根据所处的时代调整自己的着装。」说完,他扫了一眼沉浸在幸福中的陆芷昭说,「这个男人阳寿已尽,现在不过是借着他人的身体苟延残喘,我要把你带回地府……」 「等等等等!」陆芷昭吓了一跳,大神打断夜影的话,她竟然忘了这事,未晏也是借尸还魂的,好死不死夜影却是冥官,「你不可以带他走!」 未晏忽然目露凶光瞪着夜影:「你是什么人?」 「我是地府的冥官,如果你不知道冥官是什么意思不要紧,你只需要知道我是来带走你的。」夜影悠然说道。 陆芷昭气沖沖地当在未晏面前,对夜影道:「契约再加一条,其他鬼你都可以带走,只有这个不可以!」 夜影皱眉:「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陆芷昭严肃地看着他。 夜影也没再说话,只扫了一眼未晏后,化作一团黑烟消失了。 陆芷昭刚松了一口气,忽然未晏从身后抱住她:「你怎么召唤出了这么一个男鬼?」 陆芷昭转身回抱住他,戏嚯地把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笑道:「你的重点是男鬼?还是冥官?」 未晏轻哼一身:「可惜这具身体长得不好,我过去的样子比现在帅气了不知道多少倍!」 陆芷昭噗嗤一声笑出来,末了勾住他的脖子,眨着一双美眸含情脉脉地看着未晏:「亲爱的,人家从宋家净身出户了,你养我吧?」 「乐意至极,」未晏看她的眼神是毫不掩饰的赤 裸裸:「但是在这之前,你得先告诉我你身边其他两个男人是怎么回事。」 陆芷昭挑眉:「你是说谢舟和唐逐?」 未晏眯起眸子:「怎么?难道还有其他的男人?」 陆芷昭爱死了他吃醋的样子,笑道:「我跟他们都没什么的,谢舟嘛我只是在利用他,当做我来淮市的一个挡箭牌,至于唐逐,哼,那个可恶的男人,他其实就是唐卓!虽然之前他骗我睡过一晚,但是我们什么都没有发生!这是他亲口说的!你得相信我!」 「我当然相信你,因为那晚还是我派人把他引出去的!他根本没有时间对你做什么。」未晏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当初唐卓和周家合作时就不老实,企图掌控整个周家,真是可笑,周家是几个世纪延续下来的大家族,其实他一个商业新星就能掌控得了的?」 陆芷昭立刻明白了:「所以唐卓偷鸡不成蚀把米,反被周家夺走了公司,沦落到和宋家合作了?」 「没错,因为他之前和周家高层合作过,虽然是个局外人,但也勉强算是见过周家的高层,知道一些情报,所以宋家才会同意扶持他。」未晏说,「毕竟宋家虽然在政界压过周家,但在商界却始终没有周家发展的好,所以帮助唐卓创业,也算是进军商界的一步吧。」 「周家和宋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周家杀了我爸,夺走了陆家集团不说,还毁掉了我的工作和名誉。宋家不知用了什么方法把我变成现在这样,还一直让我为他们出生入死。」陆芷昭深深地皱起眉头,不过简单的几句话,这其中有多少辛酸只有她自己知道。 未晏心疼地将陆芷昭纳入怀中:「周家现在没有了周明奕,也就是一团散沙,我自会慢慢处理,至于宋家,只要你开口,我也会绝不手软地毁掉!」 只有在未晏的身边,陆芷昭才会像个小女人一般,撒娇地窝在他怀里,但是她眼里的精光,却显出了她的野心:「不,我要亲手毁掉宋家!」 说完,陆芷昭捧住未晏的脸,贪婪地欣赏着,指尖滑过他的鼻樑和嘴唇:「你还没告诉你,这一年你都怎么过来的?你又是怎么从周明奕他们手中脱身的?」 未晏轻咬住她的指尖:「你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的『相思无道』吧?」 陆芷昭点头。 「当时你和你母亲离开后,周明奕要我交出『相思无道』,我表明上装作答应,其实把他们都引到『相思无道』外的阵法里,让他们全部魂飞魄散!」未晏说这话时,脸上仍旧挂着憎恨地表情,看样子是十分兇险了。 陆芷昭抱住他:「已经过去了,只要你没事就好。」 未晏却挑起她的下巴:「宝贝儿,我之前也跟你说过『相思无道』的重要性吧?现在他们已经发现相思无道的所在之处了,它已经不安全了,我必须把它转移到其他地方去。但是你知道,我这副身体是没有法力的,而你现在又这么厉害,你愿不愿意,帮我取出『相思无道』?」 第189章 林中女尸 确实,之前未晏带着周家人到了相思无道所在的阵法附近,虽然现在周家也许无暇顾及,但是消息难保不会传入其他人耳中,或者说不定已经有人在暗暗打主意了。现代科技发展如此迅速,现在看起来万无一失的阵法结界,可能明天就被破了。 「当然可以。」陆芷昭想也没想就回答说,「但是恐怕还得再等上一段时间。」 「怎么了?」未晏问。 「虽然我现在法术高强,又有驭魂在身,但是他经过了召唤术刚来到阳间,法力还未恢復,大概需要一个月的时间。虽说现在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一个月后总归是更有把握的。」陆芷昭解释说。 未晏歉意地看着她:「不用勉强自己,如果不愿意去不去就是了,其实我也不想让你去的,毕竟那阵法还是太兇险了,周明奕和周家那么高手都过不去,万一伤着了你……」 陆芷昭伸出食指堵住他的嘴唇:「我自有分寸,如果形势不对,我肯定以保住性命为主。」 「那就好。」未晏亲了亲她的嘴角,打量起她的眉眼,「虽然你现在这样子确实比之前更美些,但是却少了之前的特色。」 听到未晏这话,陆芷昭立刻难过起来,宋家为了抹去她过去的存在,改名换姓不说,还给她整了容,开眼角,垫高鼻樑,还变成了时下最流行的锥子脸。陆芷昭还是更喜欢自己过去的长相,现在每次照镜子都忍不住惋惜一番。 「也真亏你之前能认出我来……」陆芷昭苦笑着说。 「虽然整了容,但还是有一半相像的。」未晏摸了摸她的脑袋安慰说,「放心,你还是很漂亮的。」 陆芷昭气恼地把头埋进未晏的肩窝里,随后忽然想起了什么,惊叫一声:「原来那天的那个男人是慕容随风!」 未晏皱起眉头:「又一个追求者?」 陆芷昭讪讪一笑。之前她都把这事忘记,刚才正好说到认不出她来这事,她才想起之前有人认错她的事,她以为是坏人,还给他来了个过肩摔,现在回忆起,那个男人就是慕容随风,他也是认出了她的背影,叫她陆芷昭,看了她的脸后却说认错了的那次。 「对啦,你还没告诉我你这一年过的怎么样呢!」陆芷昭聪明地转移了话题。 未晏的神色变得深沉起来,他松开陆芷昭,兀自走到窗边,看着窗外行迹匆匆的人群,说:「刚开始的确过得很不好,周家的人到处追杀我,我东躲西藏,不能回无名组,而等我有机会回去的时候,组里很多人都离开了,要么是因为自保,要么是加入了周家或宋家,总之,没剩下多少人了。」 陆芷昭没有说话,只是走到他身后,轻轻地抱住了他。 「但即便我回来,也是个没有法术的废人,根本保护不了他们,所以我只有投靠正府。」未晏顿了顿,黯然问,「我是不是很没用?」 陆芷昭立刻摇头:「当然不是,你也是无能为力嘛。」 不知道是不是陆芷昭的错觉,她总觉得未晏比以前多愁善感了,若是放在以前,未晏是绝对不会问出「我是不是很没用」这种话,他只会一个人默默地觉得自己很没用,然后一边伤心,一边努力去改变。 陆芷昭摇了摇头打消自己的胡思乱想,也许他也只是随口一说呢。 拿着新的手机,陆芷昭出了手机卖场,美滋滋地揣着未晏的信用卡回了家。 谢舟为她选的这个小公寓地段十分好,交通方便,旁边就是个商圈,人气很旺,只是……好是好,却不大方便她工作——捉鬼。现在捉到鬼可不是就地处决了,夜影自有办法送他们地府。 根据她和夜影的「互帮互助条约」,她需要帮夜影寻找在人间久久不肯离去的鬼魂,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留在人间,地府总归才是他们该去的地方。 再过几天就是除夕夜了,在远处工作的人们纷纷坐车回家,享受这一年一度的相聚。 陆芷昭紧了紧身上的风衣,装作看不见身旁走过的三口之家或是成双成对的情侣。未晏说除夕晚上正府里有晚宴,他不得不过去,因为她目前「宋启」的身份,又不好带她过去,所以就不能陪她跨年了。 陆芷昭笑笑说没事,但多多少少心底还是有些难过的。 这世间,那么大,她孤身一人,不知来路,也看不清前路。 在通往郊区的公交车终点站下了车,这里正在建房修路,一座座摩天大楼初显形状。 「姑娘你站在干嘛呢?这里是施工场地,很危险的,快走吧!」一位工头模样的人对陆芷昭说。 陆芷昭沖他微微一笑,循着那一抹阴气,朝施工场地附近的一处森林走去。 今天是阴天,乌云厚重地压在头顶,现在明明是上午,看上去却更像傍晚,陆芷昭猜想着,会不会要下雪呢? 没走多久,一片池塘出现在森林间,或者说是臭水沟可能更合适,池塘上覆盖着腐烂的花草,臭气熏天。 应该就是这里了。 陆芷昭在身边找了找,捡起一根半人高的树枝,走到池塘边,拨开深厚的水藻,露出下面绿油油的池水。 藉由夜影非人的五感,她看清了池水下泡得不成人形的尸体,但从那赤 裸的身体可以看出,她是个年轻的女人。 「造孽啊!」陆芷昭一咬牙,脱掉风衣和鞋子,忍住臭气,噗通一声跳进池塘里,「艹!冻死人了!」 池水刚刚没过陆芷昭的头顶,平常人哗啦两下也能探个头出来,不至于淹死,但是脖子上、腰上、脚上各捆了三个快大石头下水,那可就是万万活不了了。 没入水中,陆芷昭掏出腰间的小刀,靠近那女尸,利索地割掉绳子,迅速上岸。 挣扎着游上岸,全身都是一股臭水沟的味道,但是,现在她已经冷得无暇顾及,立刻穿上风衣鞋子坐在池塘边缓了好一会儿。 而此时夜影已经出现,他手机那这个黑色的笔记本,对此时已经浮在水面上的尸体说:「王凤春,28岁,淮市x镇人士,初中毕业后便辍学在家帮父母种地,21岁嫁人,丈夫在工地打工,于是你也来工地卖饭,不想被工头和其他人几位工人看中,趁着你卖了晚饭孤身一人回家,把你拖进森林里先奸后杀。没错吧?」 一缕黑色的烟雾从尸体里飘出,变成一个清秀女人的模样,沖夜影点了点头,作抹泪状。 于是夜影不知从何处掏出一支笔,迅速写了几笔,随后啪得一声合上本子,塞进怀中。那么厚的笔记本,塞进怀中竟然完全看不出。 随后,夜影在空中划出了几步,一个幽蓝色的符号出现在空中,然后又飞到王凤春鬼魂的头上,很快,一根根硕 大的锁链从地底钻出,紧紧所住了王凤春的鬼魂,将她拖下了地狱。 「原来人死了,就是这样下地府的。」陆芷昭终于觉得暖和起来了,现在她终于有空嫌弃起自己湿漉漉的长髮,和散发着怪味的全身。 她站在原地思索了几秒,问夜影:「你会瞬移吗?能不能把我直接移动到我公寓?」 夜影无语地扫了她一眼,消失进她手腕的墨玉镯里:「不能。」 长嘆一口气,陆芷昭准备转身离开,然而一转身,她就看见了刚才跟她说过话的工头。 工头真一脸阴狠地看着她:「你在这里做什么?」 陆芷昭沖他风情万种地笑了笑:「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 工头的脸色立刻变得铁青,上前两步:「你是怎么知道的?!」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陆芷昭根本不怕他,看着他一步步走近自己,杀气腾腾。 「你一个城里的姑娘,非要跑进这里,还看见了你不该看的,那就不要怪我无情了,要怪,就怪你运气不好吧!」那工头大吼着就要去抢陆芷昭的脖子,然而…… 「怎……怎么回事?」工头在触碰到陆芷昭的瞬间便发现自己全身都动弹不得,手上根本使不上劲。 陆芷昭轻笑一声,毫不费力地推开他的双手,掏出身后的小刀,威胁地在他的脖子上划了一划:「听好了,今天,你根本没有见过我,也没进过森林,滚吧!」 下一秒,工头的眼神就失了神采,像个人偶一样,机械地离开了森林。 穿着湿漉漉的衣服,陆芷昭忍不住打了个冷战,也匆匆朝森林外跑去,刚出森林,遇到一个来附近爬山的年轻人,陆芷昭假装求助跟他搭话,催眠了他,让他走进之前的森林,朝浮着尸体的那片池塘走去。 第二天,陆芷昭裹着被子一边打喷嚏一边看新闻。 一个被马赛克遮了脸的登山年轻人惊恐万分地说道:「我只是来附近爬山,我哪想到会遇到这种事啊!我也就是往池塘里扫了一眼,吓得我魂都没了……」 随后画面转换到工头的脸:「当时她挣扎……脑袋撞到石头了,我们以为她死了,所以就……我也没想到那么结实的绳子会自己断掉……」 陆芷昭又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她对夜影抱怨道:「这种事再来几次,我也要没命了!」 夜影笑了笑:「没事,如果你死了,我这里有下地狱喝孟婆汤见阎王一条龙服务。」 陆芷昭:「……」 第190章 旧恨 「我只帮你付了押金和一个月定金而已,没多少钱,你真不用还给我。」谢舟很是羞赧地挠了挠头。 「那怎么行,亲兄弟还明算帐呢!」陆芷昭把钱装在信封里递给他,「拿着,你这样我以后可不敢找你帮我办事了呀。」 谢舟一听这话,哪里还敢多说,立刻收下钱,再不多说。 今天是陆芷昭以答谢的名义请谢舟吃饭,能看出来谢舟今天精心打扮了一番。陆芷昭知道他的心思,之前一直没有正式地回绝他,说难听点就是为了利用他的好感,来方便自己办事,但现在是时候把话说清楚了。 「先点菜,今天我请客。」陆芷昭笑着把菜单推到谢舟的面前。 这里不是什么名牌酒店,只是普通的餐馆而已,倒不是陆芷昭小气,而是她现在经济拮据,即便有未晏接济她,她也是不大愿意花他的钱的。 「好!那我就不客气了!」谢舟虽然这么说,却只点了两个便宜的素菜。 陆芷昭看不下去,夺过他手里的菜单,大手一挥点了一盘龙虾一盘海鲜外加一份干锅。 「够了够了!」谢舟急忙说,「我们就两个吃,哪里吃得完这么多?」 陆芷昭沖他狡黠地眨了眨眼:「吃不完打包,这样我的晚饭也有了。」 谢舟看她看痴了,忍不住喃喃地说:「我觉得你变了……」 「什么?」陆芷昭没听清他刚才的话。 谢舟反应过来,立刻尴尬地挥手:「不不不,我没有其他的意思,我就是觉得……一个多月不见,你……你又变漂亮了,哈哈!」 陆芷昭眉梢一跳,更是风情无限:「我猜你想说的是,变开朗了吧?过去我都不怎么笑的。」 「是是是。」谢舟立刻点头,但仔细想了想后又说,「不不不,还是变漂亮了!」 陆芷昭不再同他争辩,而是忽然转变了话题:「小舟,我们不打不相识,虽然才过了一个多月,但我们已经是知根知底的朋友了,有些事我也不想瞒你……」 谢舟看她忽然神情严肃,他也紧张起来:「什么事?」 陆芷昭看着谢舟,忽然嘴角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我恋爱了。」 谢舟蓦然定住,双眼一眨也不眨地看着陆芷昭,然而不过是一秒的惊愕,下一秒,他就低下头去,端起手边的水杯一口喝下大半杯,盯着晃动不已的水面说:「那恭喜你啊!」 的确,陆芷昭知道谢舟喜欢自己,但这话,她永远不会告诉谢舟,什么「我知道你喜欢你,但是我爱上了别人,不是你不够好,只是不是我喜欢的类型」这种话,只不过是在人心口上扎刀罢了,并不会给对方任何安慰。倒不如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还能让他觉得自己没有那么难看。 「虽然我猜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后肯定要生气,但是我觉得还是应该告诉你。」陆芷昭这样说不是故意引他,只是谢舟之前对未晏变现出过不屑。 谢舟似乎已经有了预感,并不抬头看她,只是问:「是谁?」 「未晏。」陆芷昭说。 气氛冷到了极点,谢舟低着头没有说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了片刻,陆芷昭忽然一拍手,惊得谢舟抬头看她。 「天气真冷啊,喝酒吗?」陆芷昭笑着问他。 谢舟憨厚的脸上露出一丝僵硬的笑容:「你还会喝酒啊?」 陆芷昭点头:「除了葡萄酒,我可是千杯不醉的。」 「好,既然这样,那我们就来两瓶……啤酒吧!」谢舟本来想说要两瓶二锅头,但仔细一想,他心里不痛快,怎么能迁怒到她身上去?买醉又何必要在她面前出丑? 「只要啤酒?」陆芷昭问他,「不要白酒吗?」 终究还是不忍心,谢舟笑着说:「我酒量不好,啤酒,就要啤酒。」 「服务员,再加两瓶啤酒!」 饭菜终究还是没吃完,陆芷昭于是拎着打包好的饭菜和谢舟在饭店门后分别。看着谢舟匆匆离去的背影,陆芷昭猜想,要不是实在难过,谢舟肯定会送她到家门口的。 现在她有的就是时间,所以也不急着回家,而是在街头晃荡,看能不能帮夜影找着一两个孤魂野鬼。她在心里对夜影说道:「我感冒刚好,再遇见那种鬼我绝不会帮你!」 夜影没有出声,但陆芷昭知道若是他此时能现形,肯定是一副不屑又轻蔑的样子。 但凡陆芷昭身边有人,夜影就不会开口,因为不知道身边那些人就是有阴阳眼的,而只要能看见鬼,便能听见他们说话。 不知走了多久,陆芷昭被路边一个面包店的香气吸引了,透过落地窗,可以看见玻璃柜里摆放着各种各样可爱的糕点,其中一个画着折耳兔的蛋糕底下标着「本店精品」四个字。陆芷昭心头一跳,缓缓抬头,果然,little honey的店名映入眼帘。 原来他们把店开到了淮市!不知道这一年来他们过得好不好。 陆芷昭刚想推门走进去,忽然脚下一顿,退后几步。 还是不要打扰他们的好。 当初因为她的缘故,导致little honey被迫关门,理察和玛丽一家失去了生活来源,当时她自身难保,只把这些年蛋糕店赚的钱都给了他们。理察本来是不肯要的,但是碰巧威廉又生了病,这才不得不收下那些钱。 说起威廉,不知道那孩子怎么样了,这一年过去,他的身体应该好了吧?小孩子长得快,不知道现在多高了?中文学得怎么……忽然,陆芷昭的余光瞥见了店中的某一处,她顿时开始心跳加速,背后冒出一阵冷汗。 陆芷昭再也管不了那么多,咬了咬牙,装出一副笑脸,推门走进蛋糕店。 「欢迎光临!」一个金髮碧眼的外国女人笑着对陆芷昭打招唿。 玛丽,好久不见。 「我路过你们店,闻着味道好香啊。」面对玛丽震惊中带着疑惑的眼神,陆芷昭装作没有看见,只是问她,「你们店什么蛋糕最好吃?有推荐吗?」 玛丽结结巴巴地说:「这……这些玻璃柜里的味道都很好,我们,我推荐这款『比波兔』,是我们店里的人气商品……您先挑选着,我去去就来。」 玛丽说完就直直奔进厨房,没过多久,玛丽就领着理察从厨房出来。 理察大喊一声:「爱丽丝!」 陆芷昭装作没听见,继续打量蛋糕,还问服务员小妹这个叫「比波兔」的蛋糕多少钱。 见服务员小妹眼神闪躲,陆芷昭这才转身看向玛丽和理察,疑惑地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陆芷昭知道,自己现在的外貌和过去只有五分相似了,只要她咬定自己不是陆芷昭,那么谁都不能确定她的身份。 理察毫不掩饰失望的神色,对她说:「抱歉,小姐您长得很像我的一个朋友,我们很久都没见到她了,所以……」 陆芷昭笑了笑:「没事,很正常。对了,我要这个『比波兔』的蛋糕,有没有再大一寸的?」 「有有有,我现在就去做!」理察立刻跑回了厨房,玛丽红着眼眶转过身去。 店里人不多,陆芷昭就凑近服务员小妹,问:「这对外国夫妇是你们老闆和老闆娘吧?他们那个朋友怎么回事?不会是……去世了吧?」 「那倒没有。」服务员小妹见玛丽正背对着她们平復心情,立刻八卦道:「其实他们说的那个朋友就是这家店原来的老闆,好像是个挺有钱的美女,后来家破人亡,出国去了,但是他们联繫了好几次都联繫不上她,都担心她出事了……」 陆芷昭点了点头,故意大声问道:「你们这收银台上外国小正太的照片是谁呀?真可爱啊!」那张照片上是去年威廉和她在公园里玩球的照片,只是这张照片只照出了她半个背影,放大了威廉充满阳光的笑容。 服务员小妹脸色一僵,玛丽听见她的话,转过身来笑道:「是我儿子。」 陆芷昭继续追问:「多大了呀?今天上学去了?」 服务员小妹的脸色更难看了,但陆芷昭必须要得到玛丽一个确切的答案。 「他……如果还在世的话,应该六岁了吧……」玛丽抿了抿嘴角,笑容里满是疲倦。 「他去世了?怎么会这样!」这句话绝对出自陆芷昭的真心。刚才看见收银台上摆着照片她就觉得不对劲,因为理察夫妇总是觉得蛋糕店是她的,所以尽量不把自己的私人物品摆在店面上。放照片也就算了,为什么不放全家照,却只放威廉一个人的照片?更重要的是,现在这个时间点,威廉如果不是去上学,一定会在店里才对! 玛丽摇了摇头,看着威廉的照片道:「他生病了,很重的病,而我们那时候……手头很紧,拿不出钱买更好的药了,如果可以的话……说不定他就能等到合适的骨髓了……」 十分钟后,理察亲自拿着打包好的蛋糕递给陆芷昭,但此时的她再没有更多的力气,只浅浅说了句谢谢就匆匆离开了。 她实在没有办法忍受玛丽的眼泪,和自己内心的悲愤。 威廉那么可爱的孩子,怎么就得了那样重的病!要不是因为周家、李阡陌和唐卓,毁掉了她的一切,还有掳走她的宋家,威廉怎么会没有钱治病?!她一定会动用所有人脉,去美国也好,欧洲也好,找全世界最好的医生! 一颗颗晶莹剔透的雪花飘落在眼前,渐渐冻结了她的心。路过的行人好奇地看着定格在路中间的美艷女人,谁也不知道她内心的仇恨。 夜影的声音出现在耳边,低沉的嗓音带着无限的诱 惑:「没关系,我们有的是时间,让那些曾经践踏过你的人,跪在你脚边,喊出可笑的求饶声。 第191章 意想不到的重逢 今天就是除夕了,然而对于陆芷昭来说,不过是和往常一样普通的日子。早晨起床出了门后,便在大街上到处晃悠,寻找不肯轮迴的游魂,让夜影送他们回地府。但也许是新年将至,满大街辟邪的红色,让鬼魂们难以靠近,陆芷昭已经好几天没有遇见一只鬼了。 陆芷昭想了想,决定去一趟医院,要说这个时候还能在哪里遇见鬼的话,恐怕也只有医院了。 想着还能去见一见孙医生,陆芷昭来到了淮市的第一人民医院。这一次没有正府的特权,陆芷昭连孙医生的号都挂不上。在太平间收了一只小鬼后,陆芷昭找到了孙医生的诊室。 「小姐你多少号?请排队!」年轻小护士把陆芷昭拦在门外。 陆芷昭对她说:「麻烦你告诉孙医生,宋启来复诊,我和孙医生之前约好了的。」 小护士半信半疑地推门进去,片刻后果然出来,带着陆芷昭绕过一众拿着号排队的病人走进了诊室:「老师,她来了。」 诊室里有一位病人,孙医生对他交代了几句给他开了药方,这才看向陆芷昭:「你可总算来啦,怎么样?这段时间感觉如何?」 陆芷昭什么都没说,只是从口袋里带出宋家给她的药:「托孙医生的福,我好得很,您看看这个。」 白色的塑料小瓶,什么标志都没有,扭开盖子,里面的药片也是白色的,看不出任何端倪。孙医生把药瓶递给站在一边的小护士:「拿去化验一下,看看是什么成分。」 「好。」小护士利索地离开。 「嗯……整个人确实看上去精神很多。」孙医生打量着陆芷昭。 陆芷昭在他对面坐下:「这都除夕了,孙医生还不休息?」 孙医生摇了摇头,嘆息一声:「子女都在国外发展,忙得很,过年也回不来家,家里就我一个糟老头,还不如在医院多待一待,好歹这里还有点人气儿。」说完,孙医生摘下眼镜,「你又怎么会这时候来?你之前不是说自己是外地的?」 陆芷昭也苦笑起来:「各种原因,总之我现在一个人生活了。」 孙医生没有继续追问,只是长嘆一口气:「哎呀年轻人啊,一定要往前看,路还长得很,无论现在发生了什么,都会过去的。」 两人正说话间,陆芷昭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她掏出手机看到内容的一剎那,忽然从椅子上站起身,椅子后退发出的呲啦声吓了孙医生一跳。 「怎么了?」孙医生问。 陆芷昭不能跟他解释更多,只是说:「家里出了急事,今天真不好意思,那药的报告先放在您这吧,我以后再来拿!」说完,陆芷昭就匆匆跑出了诊室。 那条简讯是宋夫人发的祝福简讯,前面都是和去年一样的内容,一看就知道是群发的,但是在简讯的结尾,宋夫人邀请她回别墅吃年夜饭,并且告诉她:「你哥哥也会回家。」 哥哥!?陆若良!? 虽说当初陆若良加入了宋家,但是自从陆芷昭住进别墅后,一次也没见到过他,宋夫人也对他绝口不提,现在她又忽然对陆芷昭提起陆若良,多半已经肯定陆芷昭回忆起了过去,想通过这种方法故意试探她?又或者有什么其他不可告人的目的。 但无论这场年夜饭会发生什么,陆芷昭都必须回去,那可是她唯一的哥哥。 不久之后,孙医生拿到了陆芷昭的那份药检报告,疑惑地皱起了没有:「这药能治失忆?能致失忆还差不多吧!她们家私人医生竟然给她开这种药?嗯……有问题。」 「不会是鸿门宴吧?我看你还是别去了。」未晏在电话里对陆芷昭说。 「那可是我哥,我不能不管。」陆芷昭此时已经在机场里等登机了,如果坐动车回去都要大半天,不如坐飞机来得快些,「如果他是因为苏晓梦的事被宋家威胁,我一定要把他们救出来。」 「可是……」未晏还要说什么,但是被陆芷昭提前打断。 陆芷昭说:「我知道你担心我,放心吧,你应该了解我,我自然是一切以自保为前提,就算今天见到了我哥,我也不会擅自妄动的。」 到达宋家别墅的时候,家宴已经开始了。 宋家庞大得吓人,人口众多,但是能来参加这家宴的,只有宋家的核心人物,但即便如此,也是不小的人数了,不过宋家别墅很大,有一个专门招待贵宾举行宴会的大厅,足够容得下这些人了。 说是家宴,看上去更像公司的年会,会场上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各种大佬名媛们穿得光鲜亮丽,男士都是西装领带,女士都是礼服长裙,只有陆芷昭一人,穿着大衣就进了会场。 「这女人是谁?怎么穿成这样就来了?」 「你不知道?那可是宋启,宋夫人的『心头之爱』呢。」 「她这么嚣张,宋夫人忍得了她?」 「呵呵,谁知道呢。」 旁边有人和同伴小声议论,他们以为在这嘈杂的会场,旁人绝不会听见这些议论,但是有了驭魂的陆芷昭,可以和夜影达到共感,夜影超越凡人的五感,因为契约的形式,让陆芷昭也感受到他的所见所闻。 陆芷昭大步穿过会场,径直走到与什么人说笑的宋夫人身旁,开门见山地问:「姨母,你说我还有个哥哥?他在哪?」 「哎呀,你回来啦?」宋夫人亲热地拉起陆芷昭的手,向旁人介绍道,「这是我外甥女儿,家里最能干的那个!」 宋夫人根本就是在转移话题,但是现在外人众多,陆芷昭也不能这么不识相,戏还是要做足的。 对方似乎是宋家的贊助商,带着自己的儿女来向宋夫人问好。 待他们走后,陆芷昭又追问宋夫人:「我竟然还有个哥哥?为什么之前没有听你说起过?」 宋夫人则是一脸疑惑:「你怎么没听说过?你表哥刘振宇啊!我看你刚进来时,不是还跟他打了招唿?」 陆芷昭顿时如坠冰窟,糟了,关心则乱,竟然中了宋夫人的套。再扫一眼周围的人群,似乎都在虎视眈眈地盯着她。如果这些都是来对付她的人,那么今天她必死无疑。 「我去见见我妈。」陆芷昭说着便离开了会场,朝门外走去。她边走边打量着身旁的人,见他们都虽然都盯着她瞧,却并没有要出手的意思,陆芷昭这才放心地出了门。 陆芷昭走后,陈姐走到宋夫人身边,小声问:「夫人,这样好吗?」 宋夫人端起一杯红酒优雅地晃着:「总归她是出不去的,自己愿意进入实验室更好,让人盯紧她就是了。」 去看宋楚楚什么的当然只是个藉口,宋楚楚不知被宋家下了什么迷魂药,日日醉心实验室,吃喝拉撒睡都在实验室里,这种晚宴她更是不会参加,陆芷昭之所以知道,是因为去年她就没来。 陆芷昭大步朝门外走去,门口的保安不敢拦她的,就算真拦住她,也绝对不是她的对手。 这样想着,陆芷昭再次加快了脚步。 「站住。」 忽然身后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了她,陆芷昭惊疑不定地站在了原地。 「你要去哪儿?」 她没有听错,这个声音是……陆若良! 陆芷昭欣喜若狂地回头,果然,时隔两年未曾谋面的陆若良,竟然再一次出现在她的面前:「哥!」她忍不住叫出声来。 「哟,叫得还挺亲热,但是不好意思,我可没这个福分,有你这么个妹妹。」陆若良一脸的嘲讽和冷淡。 陆芷昭安慰自己,这很正常,毕竟在外人眼里,她的身份只是宋启而已:「那你是什么人?叫住我有事吗?」 「宋夫人叫我带你去找博士,她现在所在的位置你恐怕找不到。」陆若良说着便朝实验室走去。 陆芷昭满肚子的疑惑:「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而且……博士,又是谁?」 「陆若良。」陆若良说,「你说博士是谁?你自己的老娘你都不知道?」 「她怎么是博士了?」陆芷昭问,「我说的是宋楚楚!」 「是啊,就是宋博士啊!」陆若良不耐烦地解释。 如果眼前这个人果然是真正的陆若良,那么他肯定应该知道,宋楚楚也是他的母亲,但是他的话却让陆芷昭觉得万分不解。 在她的印象中,宋楚楚应该只是个为了保全家庭,甘愿忍气吞声的人,除了在陆家过了几年富太太的日子,和李军走后,她应该只是个普通的家庭妇女才对,她怎么会是博士呢?而且最关键的,她应该看不见鬼魂才对啊?难道说,其实宋楚楚一直都在故意伪装自己? 还有眼前这个男人,虽然他的长相举止甚至说话的方式态度都和陆若良一模一样,可他之前的话,分明表现出自己和宋楚楚没关系。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究竟是谁有问题?还是说,他们两人都被宋家用某种方式控制了,就像当初的自己? 第192章 惊天秘密 但即便陆芷昭有一肚子的疑问,现在的她都没法开口询问。 陆若良一言不发地走在面前,背影极其孤独凄凉,她想说点什么打破两人之前冰冷的气氛:「那个……」 陆若良回头看着她,等她的下文。但是陆芷昭开了口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气氛更尴尬了,最后只憋出了四个字:「新年快乐。」 陆若良脚步顿了一顿,然后回了她一句:「新年快乐。」 不过是普通的问候,陆芷昭却觉得心头热热的,无论如何,陆若良还活得好好的,这就足够了。 宋家的实验室表面看上去是个停车场,里面像模像样地停了几辆豪车,最靠里的角落有个不靠墙的电梯,从正面进去,只有向上电梯,直通宋家别墅的花园。但如果从电梯的背面进去,便有向下的按钮,直通宋家的实验室。 当然这背面的门自然藏得十分隐蔽,得从角落一处看似是停车场电灯开关的地方按顺序按下几个开关,那遮挡着电梯后门的门才会显现出来。 陆若良带着陆芷昭一路走进第一第二第三实验室,每次都体贴地打开门,让她先进。 第三间实验室陆芷昭并不是第一次来,但每一次都觉得浑身不舒服。 过去,在一个个玻璃室里,身穿白大褂的「研究者」们,把鬼魂的三魂七魄分离出来,与其他的魂魄进行杂糅,这过程的痛苦,恐怕只有那些鬼魂自己知道了。 然而今天,第三实验室里空空如也,别说人了,就连鬼都没有。 「怎么回事?宋楚楚呢?」陆芷昭刚想问陆若良,却发现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已经悄然离去了。 「不好!」陆芷昭心里的某根弦一紧,匆匆奔向第三实验室和第二实验室的大门——果然,已经被锁起来了,这是指纹和密码锁,陆芷昭根本开不了门,并且她也知道,这个地方就是专门防止恶鬼破门而出的,夜影的法术恐怕也难以逃脱。 「艹!」陆芷昭在心里骂起了脏话。 宋家这是要跟她撕破脸皮了?但是,他们把她关在这里,究竟有什么目的?! 夜影此时也出现了,这时候再躲躲藏藏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中计了。」他说这话时没有任何的担忧,反倒一副笑盈盈的样子睨视着陆芷昭。 「有空幸灾乐祸,不如想想怎么出去!」陆芷昭愤愤地说。 「如果我把所有的法力都用在打破这扇门上,那么接下来再有什么情况发生,我就不能保护你。」夜影冷静地分析说,「宋家要是真想杀你,直接在酒宴上给你一杯毒药就完事了,不会用这么麻烦的方法,我看你还是稍安勿躁,等等再说吧。」 「这么说我哥也是知道这件事的!」陆芷昭现在后悔死了,「如果当时就对他表明身份,说不定他就会帮我出去了!」 夜影却说:「很抱歉我要扫你的兴了,刚才那个男人,早就死了,现在在他身体里的,不过是个死魂。」 陆芷昭如堕冰窟,她平静了好一会儿才能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点:「那……那有没有可能,他现在的身体里……就是他自己的魂魄?只是……只是死了的?」 夜影挑眉:「这也不是没有可能。」 陆芷昭顿时松了口气,即便在她的内心深处,知道这样的概率并不大,但这样的奢望却能让现在身处困境的她觉得好受一些。 「到处转转吧,宋家人把你关在这里,肯定有他们的理由。」夜影说着,抬头打量起四周来,随后,他的目光转向了第三第四实验室之间半掩的那扇门,「芷昭,你看那边。」 陆芷昭顺着夜影的视线看过去,心中隐隐明白了什么,她缓缓朝那扇半掩的门走去:「我大概知道他们要做什么了。」 他们所计划的最理想的状态,恐怕是要取出她的魂魄作为某人的驭魂,夜影恐怕也不能倖免,如果他果真是冥官身份,多半又会被宋家用于做某些恐怖的实验。但是降服陆芷昭和夜影并不容易,只有第四实验室才有秘密武器。 陆芷昭回头扫了一眼通往第二实验室的大门,如果她没猜错,就算她让夜影强行打开了第二实验室的门,等待她的也只有无数恶鬼,既然如此,那么不如留在这里看一看,宋家到底有何目的。 勐地踹开第四间实验室的大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束光束,从天花板上落下来,现在是晚上,不会有阳光,那么想必是宋家特制的光束,和阳光的分子相近,能对鬼魂产生同样的压制效果。 而这束光束下,躺着一个奄奄一息的女孩,准确来说,应该是女鬼了。她被关在一个玻璃箱里,箱子狭窄,她只能蜷缩着抱住自己的膝盖。 一般来说,只要家里没有摆放辟邪的物品,鬼魂都可以随意穿墙,任意出入,但是看那女鬼动弹不得的样子,这说明这玻璃应该是和第二第三实验室的玻璃是同样的质地。 起初陆芷昭还没明白宋家的意图,但是当她走进了看见那女鬼的脸时,她顿时心头一紧,迅速跑过去,趴在玻璃上沖她大喊:「苏晓梦!苏晓梦!你怎么了!你醒醒啊!」 苏晓梦听见动静,虚弱地睁开眼睛,在看见陆芷昭的时候眼睛亮了一下,但随意有些疑惑:「你是……昭昭?」 陆芷昭激动地点头:「是我,我是陆芷昭,晓梦,你怎么会变成这样?我哥呢?他不是为了救你,跟宋家做了交易?」 苏晓梦的神色立刻又暗淡了下去,她垂着眼睑不敢看陆芷昭:「当时我没撑多久就死了,他们答应阿良会重新给我找一具身体,但条件是阿良必须帮他们做事……阿良担心我留在这里会被他们做些不好的事,所以就把我的魂魄附在他的手錶……」 周围原本是封闭的铁墙上,忽然开出了三个小门,陆陆续续拥出一些行动缓慢的恶鬼。 夜影站在陆芷昭身后动也没动,凭空张开一层幽蓝色的结界,但凡触碰到此结界的恶鬼,尽数燃起蓝色的鬼火,瞬间烧成虚无。 「但是在一次任务里,对方打中了他的手錶,对方看出了他的软肋,多次要打碎我,他为了救我,就……」苏晓梦没有再说下去,但是陆芷昭已经足够明白她的意思了。 苏晓梦挣扎着爬起来,双手撑在玻璃箱上,拼命对陆芷昭道歉:「昭昭对不起!对不起!都是因为我!要不是为了救我,你哥哥……阿良他也不会……」 「没事,这不是你的错,你不需要自责,我只庆幸,你现在没事。」陆芷昭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那现在在我哥身上的……你知道是谁吗?还是我哥吗?」 陆芷昭没想到她说出这句话,苏晓梦的样子更痛苦了,一行行血泪从她的眼眶里流出,骇人模样下隐藏着谁也看不懂的哀伤:「不是……」 这也算是意料之中的事,陆芷昭安慰她:「没事的,他不过是去了地府,如果有缘,来世你们依旧可以再续前缘!」 「没有了,没有来世了!」苏晓梦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断断续续地向陆芷昭吐露一个惊天的秘密。 宋夫人站在第四实验室外的控制室里,透过摄像头看着实验室内的情况。 「低室的鬼魂根本奈何不了他们,不需要再浪费实验体了,直接把九阶的实验体放出来。」宋夫人对站在身后的宋楚楚道。 宋楚楚犹豫了片刻:「夫人,九阶的实验体只有一个,如果……」 「不能用的东西,留着也是废物。」宋夫人回头扫了她一眼,「又或者,你是心疼了?有了宋楚楚的记忆,便真把陆芷昭当做你女儿了?」 宋楚楚冷冷一笑:「请夫人不要把我和那个懦弱的女人相提并论,要不是宋楚楚的身体和我的魂魄匹配度最好,我才不会选这个废人的身体!」 宋夫人勾起嘴角:「那就好。」 你想过吗? 为什么过去你只是一个普通人,看不见鬼魂,也没有法力,而现在却成了阴阳界名声大噪的「宋启」? 为什么宋家不惜让你失忆,给你整容,也要把你留下? 当时在未晏和周家见面的破旧工厂里,你被宋家人打昏带走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想过吗? 陆芷昭当然想过,她猜测出了无数个理由,宋家多半是拿她做了某种实验,餵她吃了什么药,给她的魂魄里注入了阴气,又给她开了永久性的阴阳眼,最多是给她换了魂魄——她是宋家人为制造出来的怪物。 但是,陆芷昭怎么样也没想到,宋家的确给她换掉了体内的地魂,可是这地魂,竟然是陆若良的! 「我被关在第二间实验室里,偶尔听见那些穿着白大褂的人说的,他们说,双胞胎的身体各方面都很相近,彼此器官移植的成功率很大,那么魂魄的话,会不会也……」苏晓梦的血泪落在玻璃箱上,瞬间消失不见。 第193章 我要杀了你们 「芷昭。」夜影面色严峻地看着从门里走出的一个黑色人影,不同于刚才那些不堪一击的虾兵蟹将,这一次来的,可是个棘手的对手。 然而现在的陆芷昭根本没有从刚才的震惊与悲痛中恢復过来。她紧紧地抓住自己胸前的衣裳,大口大口穿着气,大脑里一片混乱。 她的身体里……她的魂魄里……支撑着她活在这个世上的……竟然是……陆若良的魂魄! 「陆芷昭你说你是不是脑残?金振国让你嫁给他你就要嫁给他?他有没有家族遗传病、有过几个女朋友、是不是性无能你都知道吗?你有没有脑子啊?」 「这他妈到底是什么宴会你心里比我清楚,好好想想你当初爱上未晏的心情,你再告诉我,看着你现在身边的那个男人,你是什么心情?」 「新年快乐。」 过去的回忆如洪水般疯狂用来,伴随着陆若良或兇悍或温柔或无奈或开心的面容。 那黑色的人影抬起手,瞬间便轻而易举地打破了夜影的结界。他穿着一身黑布条做成的黑衣,露出大片精瘦的胸膛,长长的黑髮遮住了大片面容,只露出微微上扬的嘴角。 随后,不过是眨眼的瞬间,那人影竟然已经贴近了夜影,一只手做出爪状伸向夜影的胸膛,夜影瞳孔一缩,瞬间退后几步,站定之时,他的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凝重。 「陆芷昭,醒醒!」夜影的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凝重。 人影嘴角的弧度更大了,他如同一只玩弄老鼠的猫,左一下右一下不痛不痒地骚扰着夜影,逗弄着自己的猎物。 苏晓梦也焦急地看着陆芷昭:「昭昭!都是我的错,你没事吧?怎么不说话?」 在监控室里看着这一切的宋夫人冷笑一声:「既然都这么悠闲,我就来帮帮你们吧。」 铁墙上的三扇门再次打开,又涌出了诸多的恶鬼,然而这次的恶鬼再不是刚才那些行动迟缓的低室恶鬼的,这一次来都是兇残无比行动迅速的饿死鬼,它们尖叫着沖向这里唯一的活人——陆芷昭。 而此时,困着苏晓梦的玻璃箱的顶层竟然活动了起来,开始缓慢开始下降。苏晓梦立刻惊恐地捶着面前的那面玻璃沖陆芷昭大喊:「昭昭救我!救我」 之前便说过,这玻璃暗藏玄机,通常来说,鬼魂可以任意穿过墙壁活墙壁等东西,但是这玻璃里夹杂着菩提子的粉末,只触碰到表面没事,但如果妄图穿过,就会被菩提子烧得灰飞烟灭。 鬼魂虽然是类似与气态的物体,但也是需要一定的存在空间,如果这玻璃一直不停歇地压下来,那么苏晓梦必然会灰飞烟灭。 夜影躲开黑色人影的攻击,又要顾及着捏死那些妄图靠近陆芷昭的恶鬼:「陆芷昭!你他妈还要丧过多?别忘了你体内还有你哥哥的魂魄!你不珍惜自己,难道要糟蹋你哥哥留在 这世上最后的东西吗?!」 夜影的话如同一把斧头狠狠地噼在陆芷昭的头顶,她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 是啊,她的确是该醒了,她不找宋家,宋家竟然自己找上门来,好啊,好,今天她就要让宋家知道,自己造的孽,总有一天要一笔一笔全部还清楚! 陆芷昭缓缓站起身,原本周围狂叫沸腾的恶鬼们纷纷发出一阵阵哀嚎,好像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都不断后退,朝墙壁靠去。 这些小鬼根本不是陆芷昭的对手,真正需要警惕的,是那个正在跟夜影扭打在一起的男鬼。 陆芷昭正在思索中,忽然一个黑影狠狠砸在陆芷昭脚边,陆芷昭定睛一看,原来是夜影。 「哈哈哈,这都几千年了夜影,你不仅没有长进,还退步了不少啊!」那长发覆面的男鬼竟然开口说话了,而且听他这口气,跟夜影还是老相识。 「你逍遥子倒是有长进,还不是被凡人关在了人间?!」夜影重新站起身,挡在了陆芷昭面前。 他们果然是认识。 周围的空气一下子变得阴沉起来,看样子夜影的话说中了逍遥子的痛处。 「阴间已经待不下去了,我不去人间还能去哪儿?」逍遥子挑起嘴角,露出一口雪白的尖牙,「凡人狡诈,用不知名的光束伤了我,不然就凭他们这些人,如何能困住我!」 「既然如此,我们的敌人应该是一致的。一起出去,我们可以联手。」夜影提议说。 「嗯……」逍遥子故意做出犹豫不决的样子,「可是他们答应我,只要我降服你们,就可以重获自由。」 夜影冷笑道:「这种话你也信?」 逍遥子挑起自己眼前的长髮,露出一双血红色的瞳孔,龇牙咧嘴的笑道:「我自是不信的,只是……我若是吃了你,和你身后的那位,那这天地间,可就再没有谁,能困住为我了,哈哈哈……」 逍遥子的狂笑声迴荡在整个实验里,甚至让监控室里的耳麦发出刺耳的杂音,众人纷纷捂住耳朵。宋楚楚询问宋夫人:「夫人,九室实验品万一真把宋启和那冥官吃了?那我们岂不是……」 宋夫人看着大屏幕里的景象,眼中没有任何温度:「如果他还有这个本事,那么就算损失了宋启他们又如何?如果他当真吃了他们二人,他的法力必然是天下第一了,到时候再想法子逼迫他和我们的人定下契约,还不是得乖乖听我们的。我们能抓他第一次,就能抓他第二次,同理,我们能造出一个宋启,必定能造出第二个!不要再磨磨 蹭蹭了,放瘴气!」 忽然,陆芷昭嗅到了一股恶臭,她勐地左右四顾,果然,天花板的四个角落源源不断释放着瘴气,原先迫于陆芷昭的威压而不敢动弹的恶鬼们再次蠢蠢欲动起来。虽说陆芷昭是不怕瘴气的,但是瘴气和阴气都可以提升鬼魂们的战斗力。 「昭昭……救我!」苏晓梦哀求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陆芷昭回头一看,只见那玻璃箱已经缩小到了原来一半的空间,苏晓梦不得不躺在地上。 「晓梦!」陆芷昭心急如焚,一边是法力强大的逍遥子,一边是必须赶快营救的苏晓梦,周围还有许多虎视眈眈地恶鬼。 这玻璃箱做的精緻无比,陆芷昭手边又没有任何可用的工具,根本打不碎那玻璃,又找不到任何可以切断电源的方法。她随手抓来几个恶鬼,试图穿透玻璃,但都瞬间灰飞烟灭。 另一边,夜影挡在陆芷昭面前,对逍遥子说:「你想动她,先过了我这关再说。」 逍遥子再次狂笑起来:「做鬼就不要这么死板了,夜影,你仔细想想,难道你愿意永远做一个小小的冥官吗?只要她死了,你就自由了!永远自由了!如果你愿意,可以跟我一起,我们一起掌握整个世界!」 「别做梦了!」夜影主动发起攻击,「我并不是被困在地府,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你根本动不了她分毫,还妄想着要掌握世界,真是可笑!就和过去你想吃掉阎王掌控地府一样,全都是痴人说梦!你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蝼蚁,不,你连蝼蚁都不如!」 此时的陆芷昭还不能明白他们这些话的含义,也没空去明白,现在的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苏晓梦一点一点,一点一点再面前,被碾成了灰烬……即便她的拳头都打出了血,也不能损伤这玻璃分毫。 「对不起,昭昭,再见……」 这是苏晓梦灰飞烟灭前的最后一句话。 「我要杀了你们……我要杀了你们!」陆芷昭勐地发出一阵长啸,除了逍遥子,其他的恶鬼尽数化为灰烬,就连监控室的宋家等人也忍不住发出一阵惊嘆,即便是宋夫人,也从未见过有谁能凭空将鬼魂消灭的,还是同时杀了这么多鬼。 转眼,夜影再次被逍遥子踩在脚下。 「冥官的印记就像是一条狗链,」逍遥子狞笑着用脚碾压夜影的胸口,「无论是人间还是阴间,只要没有主人命令,你就不能随意对鬼魂出手,要不要我……帮你把狗链扯断啊?」 逍遥子余光一闪,瞥见陆芷昭的攻击,他迅速离开夜影后退几步,脸上挂着无所谓的笑容看着陆芷昭:「我说女人,现在的你,最好还是不要这么嚣张,你觉得自己能打得过我吗?」 陆芷昭的长髮凌乱地贴在脸上,碎发下是一双空洞至极的双目:「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夜影咳嗽了几声从地上爬起来:「芷昭,你还是……」 陆芷昭轻飘飘地扫了他一眼:「闭嘴,你这个废物给我退下。」 夜影当即噤声,乖乖地站到一边。 逍遥子轻佻地吹了个口哨:「气势很不错嘛。」 陆芷昭学着他的模样,邪邪地勾起嘴角,随即贝齿狠狠咬破下唇,鲜血瞬间喷涌而出,她极其妩媚地伸出小指,沾了点鲜血在手心里画了个符咒,然后将剩下鲜血如同口红一般在嘴上涂抹匀称:「既然现在你是宋家的走狗,那边就别怪我手下不留情了。」 第194章 你看我敢不敢 虽然撂下了狠话,但是打起来并不轻松。逍遥子忌惮着她手上的血符,不敢轻易靠近,但是看得出,他也没拿出十成十的本事和她打,就如同刚才戏弄夜影一般的戏弄她。 「喂喂喂,你就这么一点本事吗?」夜影笑着漂浮在空中,恰好是陆芷昭够不到的地方,他甚至用不着出手,直接用长袍上黑色的布条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同陆芷昭过招,自己不会受到百年伤害,反而可以消耗陆芷昭的体力,甚至弄伤她。 随着时间的流逝,陆芷昭渐渐不敌,行动速度都还是缓慢下来,躲不开有些攻击,于是身上遍体鳞伤。夜影想要帮她,但是陆芷昭在他刚迈出一步的时候,就大声制止了他。 而逍遥子也快没了耐心,他将身上的布条集合成一股粗绳,绳子前端变作钻头的模样,狞笑着露出一口尖锐的白牙:「我们玩儿得够久了,是时候结束这场闹剧了,女人,你觉得呢?」 陆芷昭气喘吁吁地擦掉脸颊上因为擦伤而流下的血迹,勾了勾嘴角:「的确如此。」 她神色高傲,嵴背挺得很直,虽然衣衫褴褛,伤痕累累,却不显得狼狈,就连脸上的伤口看上去都像是故意妆点她艷丽眉眼的精緻妆容。但在夜影眼里,她不过是在逞强,凡人纵使再怎么厉害,他们的躯体也是无比脆弱。 眼看着那尖锐的钻头就要刺进陆芷昭的脖颈,夜影大叫着冲上来:「陆芷昭,你打不过他的,快点躲开!」 然而陆芷昭不躲不避,眼睁睁地看着那钻头逼近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然而——就在离她下巴一拳距离的地方,逍遥子忽然停下了攻击。 奔向陆芷昭的夜影也吃惊地停下了脚步,他惊讶地抬头看向想逍遥子,以为他忽然改变了注意,可是没想到,逍遥子脸上的震惊不亚于他。 怎么回事? 在监控室里看着这一切的宋家人,也是一肚子疑惑,只有宋夫人看出了端倪,她的脸上既有惊讶,也有愤恨:「她竟然……竟然看完了所有的禁书……不可能……」 「禁书?」宋楚楚先是一脸疑惑,后来也恍然大悟,「夫人说的,难道是先人留下来的那一屋子旧书?」 「当然不可能。」宋夫人没有说话,但陆芷昭的声音却从音响里传来出来,「宋家人怎么会教我这些?不错,宋夫人的确给我看过一些布阵的书籍,但是她既然这么怕我背叛她,真正关键的书她又怎么会给我看?」 其实所谓的「禁书」,不过是个祖宗传下来的名号罢了,要说过去封建时候,人们敬畏鬼神,祖宗立下的规矩还多多少少不会违背,那么自从进入新世纪,到了宋夫人这一代开始,再铭文「禁止」的书,也会被人们冠以研究的名义拿出来仔细研读。 但是既然祖宗叫它们为「禁书」,那么必定有一定的原因,这一点宋夫人和宋家实验室里的各位研究员们其实心知肚明,如何抽出活人的魂魄,如何分解三魂七魄,如何让死人復生,如何增强法力……这些种种都是违反自然规律、逆天改命的背德之事,这一点连宋夫人自己也不能否认。 当然,除了这一类书外,禁书里还包括一些描述阵法的书,这一类书原先不在禁书的范围里,但因为都是先人留下的,后人就一併将其统称为「禁书」了。这些书中,几乎没什么伤天害理的,都是一些讲怎么驭鬼的阵法,有些阵法兇险无比,非法力高强着不能驾驭,但兇险归兇险,对付难以用普通符纸和法术对抗的恶鬼十分有效。 宋夫人到现在也后悔不已,她为什么要给陆芷昭看那些书,虽然的确如陆芷昭所说,真正厉害的几本布阵书她并没有拿出来,但是她万万没想到,陆芷昭的天赋不仅高在法力上, 还有布阵的本领上,再简单的阵法,她自己相互联想,就能创造出更厉害的阵法。 就在刚才陆芷昭与逍遥子过招的时候,她佯装不敌,故意受伤,其实不过是让自己流出更多的血来,好在地上画出一个完整的阵法,逍遥子浮在天空中一动不动,正好合了她的心意。 这个阵法与宋夫人压箱底的几本高深布阵书里的阵法十分相似,要不是陆芷昭自己说出了真相,她甚至以为是陆芷昭偷看了那些书。 繁复的图案像是某种宗教的神秘图腾,加上陆芷昭的血和法力,发挥出了惊人的力量,让站在其中的逍遥子动弹不得。 「厉害呀,宝贝儿!」逍遥子目光如炬,试图挣脱阵法,但是他身上的黑色布条在触碰到空中的某一处时,就像是碰到了一面无形的坚硬墙壁,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 「宋兰馨,我知道你在看!」陆芷昭抬头对着天花板大喊,「你让我哥和苏晓梦灰飞烟,让那么多无辜的鬼魂消散在这宋家的实验室里,难道你就没想过会有报应吗?良心你是没有的,但是你就不怕自己会下十八层地狱吗?你以为你们的技术万无一失吗?以为自己可以逃过天谴吗?放心吧,像你们这种人,就算活着,也会有源源不断地现世报,终究会让你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宋夫人听得脸都青了,整个监控室里的气压低得吓人,研究院和监控员们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让我眼睁睁地看着好友在我面前灰飞烟灭,呵,」陆芷昭冷笑一声,「现在,我也要让你们看看,你们的第九室实验品是如何一点点消失在你们面前的!」 宋夫人听到这里,扭头就要走出监控室。 「夫人!」宋楚楚拦住她,「夫人,您要去哪里。」 「还能去哪里?」宋楚楚的脸上再没有和蔼的笑容,她咬牙切齿道,「连那么高阶的鬼都奈何不了她,除了我的驭魂,还能有什么人能敌得过她?」 宋楚楚冷静地劝说道:「夫人,直接用雷射枪一枪解决了就好,不需要您……」 「说得轻巧!」宋夫人一把甩开宋楚楚的手,「你知道今天我们损失了多少实验品?全部!几乎全部!就连改造过的那些恶鬼都被她轻而易举的清除了,剩下一下老弱病残能做什么?!如果就这么弄死了她,我们今天所做的一切都白费了!」 说完,宋夫人再不看监控室的人,自顾自地离开了。 宋楚楚看向一直蹲在角落里的宋离,但宋离在她发话之前便开了口:「宋夫人说的在理,宋启是我们最后一个,也是最有价值的实验品了。」 「你敢!」逍遥子大吼着在阵法里挣扎,原本散发着猩红色的光芒的阵法也似乎一点点微弱下去。 「你看我敢不敢!」陆芷昭眯起美眸,暗暗施法,让束缚着逍遥子的无形墙壁压得越来越低,越来越低,直到他的脸在地上压得变了形。 原本还气势汹汹的逍遥子忽然性格大变,尖叫着求饶起来:「饶命!饶命啊!陛下饶命!小的错了,小的再也不敢了!啊……饶……饶命啊!」 连「陛下」这种话都喊出来了,陆芷昭失笑,停手了一秒,就在逍遥子以为陆芷昭放过了他的时候,陆芷昭忽然施法,将逍遥子碾成一团黑气,消散在空气中。 陆芷昭不知道,自从逍遥子喊出「陛下」两个字后,夜影的神色就有点紧张,他生怕陆芷昭回头问他些什么,但是幸好,第四实验室墙壁上的大门再次开启。 「哟,姨母,您终于肯出来了?」陆芷昭冷笑着看向来人。 宋兰馨的脸上依旧是陆芷昭看惯了慈祥面孔:「芷昭,你这是做什么呢,我们可是一家人……」 陆芷昭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姨母,都这样了,你怎么还说得出这种话?我可是差点死在这里!」 「即便如此,你依然是我的外甥女。」宋兰馨走进陆芷昭刚才匆忙中画出的阵法,状似欣慰地点了点头,「不愧是宋家百年来最有天赋的后人。」 陆芷昭冷冷地看着她:「怎么?硬得来不了,就来软的?」 宋兰馨眉眼一转,侧头看向陆芷昭:「我知道你恨我,恨宋家,但是你的朋友方才没有告诉你,杀死你哥哥的,其实是周家吗?」 「你还有脸提苏晓梦?!」然而宋兰馨说的话的确勾起了陆芷昭的兴趣。 「我们只是想要让你哥哥以另一种方式活下去,你哥哥不能白死,对不对?」宋兰馨一边说着她的歪理,一边缓缓地靠近陆芷昭,「至于你的朋友……芷昭,你自己想想,你哥哥就是因为这个女人而死,要不是她,若良那样好的身手,又怎么会被周家轻而易举地害死?」 陆芷昭气到发抖:「明明是你们……是你们逼他加入的!」 宋兰馨走到陆芷昭两步远的地方,面对面地用怜悯地眼神看着陆芷昭:「怎么是逼迫?是他要救自己心爱的女人,想要她在这世上多活几年……话说,你舅舅之前没教过你吗?我都离你这么近了,还没有半点自觉。」 陆芷昭心头一跳,暗叫一声不好,但是已经来不及,宋兰馨地身后忽然飞出无数的黑色布条,将陆芷昭紧紧缠住。 第195章 这是我最后的请求 宋兰馨今年已经五十多岁了,毕竟已经年过半百,纵使她再怎么保养得当,脸上的皱纹也不比别人少几根,她年轻的时候就不是多么惊艷的女人,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岁月在她的脸上留下了痕迹,却也给了她端庄恬静的气质。 当初陆芷昭第一眼看见她,就觉得她是个慈祥和蔼地老人,无条件地关心照顾着她,却又在她犯错的时候严肃喝止。宋兰馨一笑起来,就会让人忍不住想起爷爷奶奶照顾自己的温柔。 看上去似乎是这样,但是,此时她冰冷的眼神,让人怎么也不能和过去那个「宋夫人」联想在一起。 从宋兰馨身后飞出的黑色布条将陆芷昭捆得死死的,将她缓缓升至空中。 陆芷昭一边挣扎,一边心里暗暗后悔,同时又十分震惊——这黑色的布条和刚才逍遥子的路数相同啊,怎么回事? 「芷昭!」夜影刚想上前解救陆芷昭,余光瞄见宋兰馨的攻击,不得不连连后退。 「你果然是我们宋家最完美的实验品,这么多年来,我从未见过哪个活人的法力可以像你这样高,就连你哥哥陆若良,也达不到你这样的水准,这可真是奇怪,」宋兰馨优雅地朝身后的虚空坐下,那些黑布条立刻变作椅子的模样支撑在她身下。 想起陆若良,陆芷昭的眼眶又酸胀起来,她怎么会想到,当初在酒吧后门那一别,就是永远?她和哥哥一直安安分分地做人,什么坏事都没做过,为什么这样的他们会落得现在的样子,而宋兰馨李阡陌这样的恶人,却活得有滋有味? 「你知道刚才你毁了多少实验品吗?全部,全部啊!你当真是有天大的本事!不过……」宋夫人忽然冷笑起来,眼里轻蔑和不满,「再怎么有本事,你还是逃不出我的手掌心。陆芷昭,你得感谢我,感谢宋家,没有我们,你现在不过是个一无所有的普通人,周家吞併了陆氏,唐卓李阡陌毁掉了你的人生,如果不是我们,你又怎么会有今天?」 「哈哈哈……笑死人了!」陆芷昭怒极反笑,清脆地笑声迴荡在整个实验室里,「明明就是为了自己的私心,为了找个活人做实验,成功了就把功劳往自己身上揽,没成功呢?我他妈现在还能站在这跟你说话?是啊是啊,我沦落成那样全都是因为周家,他们一把火烧掉了我的一切,你们呢?你们不就是趁火打劫,还敢舔 着脸来让我感谢你们!你怕不是脑子有病吧!」 陆芷昭本想再多骂几句,但是身上越来越重的力道却让她快要窒息了,如果今天一定要死在这里,那么她也绝不要让自己的魂魄落到宋家的手上! 「夜影!」陆芷昭在心中对夜影道,「如果我死了,就算让我灰飞烟灭,也绝不要让宋家得到我的魂魄,这是我最后的请求!」 夜影本可以袖手旁观,为了自保,他甚至现在就可以回到阴间,毕竟两人的契约只是互帮互助,并不存在任何强制性地束缚,陆芷昭死了对他也不会有任何影响,这段时间他在阳间也收付了不少魂魄,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然而令陆芷昭吃惊的是,夜影竟然又不知死活地攻向宋兰馨。 「冥官大人,这里可不是地府,我也不是死人,我劝你好好安安分分待在一边得好,不然待会儿我误伤了你,或是你误伤了我,都不太好吧?」宋兰馨眼角带笑地扫了一眼夜影,轻而易举地击退了他。 但宋兰馨不知道,夜影本就是在转移她的注意力。 「你在干什么?」宋兰馨看着夜影脱掉自己的西装外套,又解开自己衬衣最上面的两个扣子,「哟,冥官大人不是想色 诱我这个老太太吧?」 听着宋兰馨这话,陆芷昭也奇怪地挣扎着扭过头去看,只见夜影正撩起自己的长髮,一只手伸到后颈后不知在做什么,不过很快两人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夜影的后颈突然发出蓝色的亮光,随后他竟然从后颈出拔出一柄长剑! 「哦?有意思。」宋兰馨终于开始正视夜影,嘴角依然挂着一抹不屑的弧度,「但是能对凡人动手,正说明了你不是冥官不是吗?」 夜影的长髮无风自动,他手上握着得那柄长剑被一层熊熊燃烧的蓝色鬼火包围着,陆芷昭甚至觉得整个实验室的温度都降低了许多,原本这里是有空调保持着十几度恆温的,但是现在,她看见自己唿出来的气都变成了白雾。 「冥官的确不会对凡人动手,但是在某些特殊情况下,若是有凡人妨碍执行公务,那便一併清楚!」夜影将那柄长剑横在胸前,「你虽然是凡人,躲在你身后的那个,可不像是个凡人。」 夜影说完便提起长剑朝宋兰馨奔来,他的速度比刚才快了一倍不止,就好像揭开了某个封印一般,现在的他才是真正的他。 宋兰馨身后的黑色布条勐地袭向他,他却轻巧地一跃而起,踩在黑布条上飞快跑向陆芷昭,一个闪光过后,陆芷昭只觉得全身都一阵轻松,再回过神来,她已经安然落地,只是屁股摔得有点疼,但是她此刻完全顾不上自己,眼神紧紧地跟着夜影。 原来他真的是冥官。 在夜影背对着陆芷昭同宋兰馨打斗时,他的长髮飞舞而起,后颈上一个闪着金光的「冥」字落入了陆芷昭的眼中。 然而即便是比过去厉害了许多的夜影,也没有占多少上风。即便他切断了无数黑色的布条,很快又会又新的布条源源不断地出现。宋兰馨的法力到底有多深厚?不,或许该问,她身后藏着的那个驭魂法力有多高强? 从来没有人见过宋兰馨的驭魂,宋离也不知道,他只告诉陆芷昭,凡是见过宋兰馨驭魂的人都死了。 就算和夜影打成这样,宋兰馨依旧没有放出自己的驭魂,只是自己藉助它的力量与夜影打。但是陆芷昭岂会让宋兰馨这样轻松? 在监视器里观察着这一切的宋楚楚皱起眉头:「怎么回事?他们看不见她吗?她都绕到夫人身后了,夫人为什么没察觉?」 其他的研究院猜测到:「会不会是宋夫人慾擒故纵,故意让她以为自己没看见她,其实是想要一招致命?」 宋楚楚也拿不准,因为此情此前太过奇怪了,从显示器上她看见陆芷昭用自己伤口上的血在手里画了个什么,又在自己面前的地上画了什么,然后便径直地绕到宋兰馨身后,而正和夜影打斗的宋兰馨是正对着陆芷昭,她不可能看不见陆芷昭移动到了自己的身后,但是她却真的好像什么都没看见似的,继续和夜影打斗,就这么把自己的身后大刺刺地给了陆芷昭。 等宋楚楚终于发现不对劲的时候,陆芷昭已经将画着符咒的手掌覆上了宋楚楚身后布条飞出的那个部分,剎那间,那些布条像是有生命的物体一样,哀嚎着挣扎着,狠狠推开了陆芷昭。 「你怎么……」宋兰馨缓缓转身,一脸狰狞地回头看向倒在地上的陆芷昭。 陆芷昭勉强骂起来,吐出一口鲜血,笑道:「这可就要怪你自己了,在你让我看的那些书中,有一本是专门对付我们这些捉鬼师的,其中有一个阵法便是把自己的残影留在原地,同时隐去气息和身形,混淆对方试听的阵法书,现在看来,果然好用。」 因为驭魂受到攻击,宋兰馨的身体也有影响,她大口喘着气,忽然一抬手,一团黑色的阴影从她身后飘出,随后化作一个女人的模样,她的模样着实骇人,面上手上都爬满了黑色的印记,密密麻麻,陆芷昭猜测她的身上恐怕也都是这些印记,而更让她吃惊的,这女人的打扮竟然和逍遥子一模一样,都是黑色的布条。 「果然是你,漫女。」夜影缓缓抬起长剑指向宋兰馨的驭魂,「当初陛下清洗整个阴荒,唯独不见你们俩,没想到你们竟然逃到了阳间。」 陆芷昭和宋兰馨都听得奇怪,唯一能够听懂的,便是两人又是熟人。 那被夜影叫做漫女的女鬼笑起来:「冥王陛下的怒火岂是我们这些小鬼可以承受得了的,你以为谁都同你一样?能博得陛下的青睐?」 「你毕竟算是救过……」夜影说到一半,忽然噤声,扫了一眼陆芷昭后才继续说道,「陛下不会为难你。」 漫女却低下头:「那又怎样,魃就是我的一切,你能让陛下放过她吗?」 宋兰馨不愿再听两人磨磨唧唧地叙旧了,她指着陆芷昭的鼻子大声命令漫女:「给我闭嘴!杀了她!抽出她的魂魄!」 夜影皱眉,也对漫女道:「漫女,你知道你不能……」 然而夜影的话都没说完,就看见漫女一个闪身来到了陆芷昭面前,尖刀一般的黑色布条狠狠插 入陆芷昭的胸口! 第196章 这才是真正的天谴 曾经,她是芷昭殿的上古战神陆灵,天界所有神仙都得尊称她为「灵母娘娘」,因着她从女娲补天的五彩石中降生,女娲陨落后,她继承了部分神力。女娲为万物之母,但陆灵之所以有资格被众仙称作「母」,可不仅仅因为她和女娲的关系,更重要的是,她是战无不胜的武神,至今天界尚没有一人能够打败她。 除了钟灵殿的神羽君。 和陆灵一样,神羽君亦是伏羲的后人。众仙暗暗揣测,他的法力怕是在陆灵之上,但是他们从未交过手,神羽君从未和任何神仙交过手,他只是整日坐在钟灵殿中修行打坐,活得更像佛,而不是仙。 但是陆灵不一样,她好武,整日里找人切磋武艺,有时候有些小仙走在半路上好好的,无端就被从天而降的灵母痛打一顿。 「切,近来的小神仙越来越不成器,不如上我的芷昭殿拜师学艺吧。」这是陆灵经常挂在嘴边的话。 和女娲一样,陆灵对凡人也喜欢得紧,若是有凡人飞升成仙,她必得将那小仙收在麾下,然而其实,也并没有神仙要同她抢的。 在天界,神仙分为两派,一是凡人飞升成的凡仙,二是神仙结为仙侣生下的天仙,毫无疑问,天仙自然是瞧不起凡仙,从不愿同他们为伍,只陆灵一个异类,不仅愿意同他们来往,还愿意教他们本事。 天仙们因为她的身份,也从不与她计较。可不计较不是不想计较,而是不敢计较。 凡仙毕竟过去是凡人,身上自然有不少凡人的习性,有些陋习一时半会儿改不了。过去,曾有一名凡仙拜在某花神的座下,每年为花神掌管人间某处的花开花落,然而不知怎地,某一日竟生出了想要取而代之的念头,使诡计在花神下凡歷劫之际,偷偷用了些小法术,让那花神歷劫失败,灰飞烟灭。 自此,天仙对凡仙的印象一落千丈,而凡仙也因为天仙自以为高人一等而气愤不已。 一日,这日积月累的矛盾和怨怼终究喷薄而出,凡仙和天仙各持一派,开始了一场大战。这场大战最终以凡仙的惨败告终,除了部分凡仙因与天仙交好,或是并未参战,暂且被留在了天界以外,几乎所有的凡仙甚至灵母都被赶出了天界,前往万劫不復的冥渊之地。 自此,经天界的命令,灵母将冥渊之地化作冥界,从此与天人两界共称三界。众天仙幸灾乐祸地看着陆灵带着众凡仙潜入了人界之下的冥界,建立地府,认命阎王冥官,随后又心满意足地看着她就此一蹶不振,在地底销声匿迹了千万年。 往昔,众人皆嘆灵母真性情,豪放不拘小节,今日,众人却皆责难灵母行为独断,仗着自己的身份和本领为所欲为,为天人两界所难容。 是了,他们甚至不愿意让灵母下凡轮迴赎罪。因为轮迴之后,灵母还是能重返天界,因着她武神的身份,众人又不得不臣服于她,所以,他们不要她回来。 只有陆灵自己心里清楚,她不是不能回去,而是不愿回去。 既然身为武神,为何会惨败到如此境地? 陆灵曾经一遍遍地质问自己,她是天界第一武神,只能战死,绝不战败,但如今却以败者的身份屈居与黑暗之中,又是为什么? 「结束了。」陆芷昭缓缓睁开双眼——这是怎样地一双眼,能让宋夫人这样歷经人世沧桑的女人也忍不住一颤。 若说过去,陆芷昭的眼神是忧郁中带着仇恨,那么现在这双眼里只有死寂,爱没有,恨没有,甚至连希望也没有,就如同沙漠中大片大片干涸的龟裂泥土,没有任何的植物能在上面存活,甚至连经过的风都会陷入泥土的裂缝里。 被漫女洞穿了身体竟然还活着?她还是人吗? 就连夜影也忍不住怀疑起来。御魂和其他的鬼魂不同,它们经过和人类的契约,能对人类直接施加物理伤害。漫女一刀捅进了陆芷昭的胸口,不仅是夜影,宋夫人也看见了,监控室里的所有人都看见了,他们甚至还在漫女捅进陆芷昭胸口的时候发出了大声的欢唿。 然而现在,陆芷昭没死,漫女却逐渐灰飞烟灭,除了胸前的衣服露出一个破损的刀口,陆芷昭没有任何受伤的痕迹。 宋夫人神色阴郁,对于陆芷昭,她已经无计可施了:「你……」宋夫人刚要开口,突然一阵机器发动的细微嗡鸣声让她愣住了,随后立刻大声朝着摄像头的方向怒吼道,「谁允许你们擅自发动雷射枪?!」 监控室里一阵沉默,准备发she雷射的研究人员小心翼翼地看向宋楚楚,但是他的眼神还没接触到她,耳边就传来宋楚楚的大喊:「犹豫什么?快点按下发动按钮!」 嗡鸣声仍然在持续,宋夫人除了气愤之外,更多地却是绝望,她一边注视着陆芷昭,一边一步步朝墙壁上的暗门退去。雷射枪可是不长眼的,万一陆芷昭要抓着和她同归于尽,现在的她根本不是陆芷昭的对手。想到此,宋夫人又在心中咒骂起宋楚楚,这分明是宋楚楚想要藉此暗害她,好自己成为宋家的家主。 夜影也察觉不对,上前拉住陆芷昭的手臂:「糟了,这次他们来真的了!总之先和宋兰馨站一起!」 这里是个巨大的半球形空间,躲都没处躲,若是和宋兰馨站一起,宋家人怕误伤宋兰馨肯定会有所无虑,一定要防止宋兰馨偷偷熘走。 机器的嗡鸣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天花板上同时露出了四个枪口,直指陆芷昭的头顶。 夜影焦急地拉动她:「你怎么又愣着了?快动一动啊!这次真的要……」 然而陆芷昭纹丝不动,任由夜影拉着自己左摇右晃,她缓缓转过头冲着夜影勾了勾嘴角,在枪口的光芒越来越亮的时候,伸手打了个响指。 剎那间,一切都静止了似的,机器停止了嗡鸣,谁都没有说话,甚至连唿吸声都听不见。 宋楚楚愣了片刻,随后立刻走上前死命地拍打发she按钮:「怎么回事?刚刚不是还好好的?快点!你们愣着干嘛!给我仔细检查!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是!」研究人员立刻忙做一团。 宋兰馨见此倒是松了一口气,贴着墙壁重新鼓起气势,对陆芷昭说道:「这只是给你个警告,如果你乖乖地听姨妈的话,帮姨妈办事,你现在就可以走出这里,否则……」 「我刚才好像问过你,『你以为你们的技术万无一失吗?你就不怕自己会下十八层地狱吗?以为自己可以逃过天谴吗?』记得吗?」陆芷昭淡淡地问。 不知怎么的,宋兰馨觉得陆芷昭自从刚才让漫女灰飞烟灭后,整个人就怪怪的,之前那种凌厉的杀气和恨意全部消失了,就连说话的声音都变了似的,就好像陆若良的死和苏晓梦的灰飞烟灭她都忘记了,就好像她现在说的事和她自己完全无关。 「你什么意思?」宋夫人警惕地盯着她和夜影。 陆芷昭微微地歪了歪头,用那双干涸的双目看向宋兰馨,又看向监控器的方向,缓缓勾了勾嘴角,轻飘飘地说道:「天谴来了。」 众人都还疑惑她这话是什么意思,然而随着她「啪」得一声打了一个响指,刚才出问题的雷射枪突然又响起了嗡鸣,枪口迅速亮起了刺眼的光芒。 监控室里的众人都在惊嘆:「怎么突然好了?方向!控制好方向!不要伤到宋夫人!」 夜影站得离陆芷昭最近,他亲眼目睹了刚才发生的一切,雷射枪不是突然失灵的,而是陆芷昭控制的!她随便打了两个响指,就让雷射枪停了又开,但是……但是一个凡人怎么会有这样的本事?直接用意念控制物体的活动,这是只有神仙才做得到的,等等,神仙? 看见机器再次被启动,宋夫人心里也有一丝幸灾乐祸,要是陆芷昭刚才答应了她,现在就不用死了。 「嗡」得一声后,雷射枪发射出了刺眼的雷射,然而陆芷昭没事,不仅陆芷昭没事,整个第四实验室都没事! 宋夫人诧异得抬头,发现那雷射枪的光束根本没有she出来!只是一团光点,然而下一秒,整个地面都颤动了起来,难道是地震?宋夫人依旧没明白状况。 在她看不见的监控室里,所有的人都被雷射she成了血肉模煳的碎块,不仅如此,所有在宋家别墅聚会的男男女女,全都身首异处。雷射甚至穿透了墙壁,直直射向了乌云密布的天空,甚至穿透了云层。 今晚城市里所有守岁的人都看见了这奇异的一幕,有人说是外星人来了,有人说是这只是有钱人过新年故意搞出的乐子。谁都没有想到,宋家人在一夜之间几乎死了个干净。 等「地震」结束,陆芷昭轻轻走到实验室的大门前,原本铜墙铁壁一般、只要没有控制就绝不会打开的大门,竟然慢慢地开了,不仅如此,前三个实验室的门也都随之缓缓打开,陆芷昭就这么畅通无阻的走了出去。 夜影痴痴地站了半天,才跟上陆芷昭的脚步:「那个宋兰馨……」 陆芷昭没什么感情的声音传来:「我不会杀她的,没了宋家,没了一切,这才是真正的天谴。」 第197章 相思无道不见了 在得知宋家的方向射出四股光束后,未晏当即升起一股不妙的预感,他第一时间就联繫了陆芷昭,但是结果也如他所料,她的手机无人接听。 第二天大年初一,宋家非法制造秘密生化武器失败,不幸惨遭灭门的新闻传遍了全国。人们都在感嘆,有钱人就是有钱人,钱没处花竟然造起了生化武器,但也有人唏嘘宋家自作自受,引来了天谴,竟然除了宋家的家主宋兰馨,大部分宋家人、以及昨日参加宋家家宴的各业精英都死于非命。 「宋夫人宋夫人,听说宋家非法制造秘密生化武器是真的吗?如果不是真的,那么宋家别墅的残垣中发现了不明实验基地又是怎么回事?」一大群记者包围了从警局走出的宋兰馨。 此时的宋兰馨还穿着昨晚的礼服,她头髮凌乱,眼神空洞迷茫,没有围头巾也没有带墨镜,面对无数的镜头,她甚至没有伸手把自己的脸遮住,就这么让自己的长相暴露在镜头前,明眼人都看得出宋兰馨的绝望。 「宋夫人!昨晚您应该是和家人朋友一起在别墅中跨年不是吗?为什么其他人都去世了,而您却躲过一劫?请问您是提前得知了生化武器暴走的消息,还是恰巧离开了呢?」记者们拥挤着,伸长了手上的话筒挡在宋兰馨面前,即便有警察帮忙遮挡,宋兰馨也还是被挤得动弹不得。 「宋夫人!有人说这是您一手策划的!您在宋家其实并没有实权,您为了清除所有敌人,所以策划了这次武器暴走是吗?宋夫人您说句话啊!宋……」 「啪嗒」一声,未晏关掉了电视,眯着眼睛沉吟些什么。片刻后,他的手机响了起来。 「餵?」他带着点焦急地问,「找到了吗?」 电话那头回答:「先生,已经清点了现场所有的尸体,没有一具和陆小姐相似。」 未晏略微松了口气,他疲惫地捏了捏眉心:「那你们就注意监控,她多半会来淮市找我,到时候接应一下,带她来找我。」 「是!」 未晏挂断电话,把自己扔在沙发上准备睡一小会儿,他昨天半夜从酒会上回到自己的公寓,没过多久就接到了宋家全灭的消息,知道这必然和陆芷昭有关,因此直到现在天大亮了都没睡觉。但刚才得了手下的消息,没发现陆芷昭的尸体,他便终于稍稍安了心,可以休息一下。 然而,就在未晏快要睡着的时候,他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又发出了刺耳的响声,未晏皱眉骂了一句,迷煳间摸到手机划开接听键:「餵?」 手机那头的声音满是惊恐:「先生不好了!『相思无道』的阵法被破了,东西也没了!」 这个消息无异于一道晴天霹雳打在未晏的头顶,他瞬间清醒,从沙发上坐起:「你说什么?!我不是命你们日夜看守!」 「是……是有人在日夜看守,但是……那帮小崽子以为有阵法在,不会有人闯进去,所以……」 电话那头还没说完,未晏就狠狠地挂断电话,穿上外套,扒拉了两下头髮就冲出了别墅。 第198章 我怕伤及无辜 陆芷昭看着手里银枪,掂量了两下,张开手掌,让它渐渐缩小,随后陆芷昭一合掌,再打开手掌时,里面已经空空如也。 扫了一眼站在她两步开外,一言不发的夜影,陆芷昭勾了勾嘴角:「之前不是还很嚣张,现在知道怕了?」 夜影皱了皱眉头,没有说话。 陆芷昭见他这样,忍不住微微一笑,说道:「你这孩子,从过去就是如此,心思太重,什么都不肯说,我若是不费心猜一猜,恐怕你能把自己憋死。」 夜影低头沉默了好半天,终于开口:「冥王大人曾嘱咐我不要再插手您和神羽君之间的恩怨……」 「我知道你是被阎王派来办事的,我召唤出你也只是个巧合,或者说是意外,」陆芷昭打断他,「所以你大可不要放在心上。」 夜影豁然抬头:「臣要说的不是这件事,而是……您当真打算继续和神羽君在人间纠缠下去吗?倘若有一日,他像大人一般,恢復了过去的记忆,又或是回到了天界,他必然会对大人恨之入骨!」 这次轮到陆芷昭沉默了,过了许久,她才夜影道:「都什么年代了,还臣不臣,说『我』就行。」说完,她便转身离去。 夜影犹豫了片刻,再看一眼前方远处的墓地,一群西装革履的男男女女蓦然涌入。 「大人!」夜影一个闪身,追上陆芷昭,「大人,您等了这么久,不就是在等他吗?为什么他现在来了,您又避而不见?」 陆芷昭没什么表情地说:「人太多,我怕伤及无辜。」 「您这是什么意思?」夜影不解地问,「您又不是要与他决一死……怎么?您当真要和他决一死战?」 陆芷昭脚步未停:「就他现在这个样子,谈什么决一死战,肯定是我单方面虐他啊。」 夜影愣愣地看着陆芷昭的没什么波澜的神色:「您转世千万次,就是为了和他再续前缘不是吗?最不希望他死的,就是您了,您……」 人死了,从进入地狱的那一刻还是,便要喝下孟婆汤,忘却前世所有的记忆,在几千年前的那一世,陆芷昭甚至在不清楚自己身份的情况下,带着他闯入阴间,救回了神羽君的魂魄。 夜影一直以为陆芷昭的态度是很坚定的,至少当年很坚定,就是要不顾一切地和神羽君在一起,即便当初就是神羽君将她赶下冥渊的。但是现在听她的意思…… 陆芷昭微微皱起眉,夜影立刻噤声,他知道这是她不耐烦地标志。 夜影不敢再多说,隐身回到了墨玉镯中。 当初魃大闹阴荒,半个阴间都被她毁了,阎王力挽狂澜,终是撑到了陆芷昭身死魂归的那一日。当陆芷昭将他从岩浆中拉出的时候,他还以为自己终究是没能救得了她。 「呆子!让你走,为什么不走?」这是夜影醒来时,对陆芷昭说得第一句话。 随后他立刻听到身边传来一阵怒吼:「你这小鬼怎么跟冥王大人说话呢!」 第199章 何处可解相思苦 冥王? 夜影仔细看了看周遭,只见他正躺在一汪碧水中,水池边站陆芷昭,还有另一个男子,他一身黑衣,身材魁梧,头髮像刺猬似的炸开,五官骇人,双眼大如铜铃,夜影忍得,那是阎王。 阎王怎么会和陆芷昭在一起?还叫她……冥王?她不是应该回到阳间和神羽君恩爱去了? 「魃的烈焰毁了你的一魂三魄,我用法力重铸你的灵体,往后你便不会普通的鬼魂了,算是个半仙吧?」陆芷昭开口这样说,夜影发现虽然陆芷昭还是陆芷昭,样貌体态皆没有变化,但是整个人的神态却大不一样。 过去的陆芷昭意气风发,敢爱敢恨,眉梢上都是得意与傲气,现在的她却好似无欲无求,眼神看似平静实则空洞,就像是……夜影搜肠刮肚才想起来,她的眼神就像是庙宇里的菩萨,看似慈悲,却毫无生气。 「往后,愿不愿意留在地府当差?还是说……你想继续轮迴?亦或是继续当个孤魂野鬼?」陆芷昭微笑着问他,「你曾救过我,所以我任你选择。」 夜影愣愣地抬头望着一袭红衣的陆芷昭:「你……你当真是冥王?」 「是啊。」陆芷昭的声音略微带着点苦涩。 彼时夜影尚不知道陆芷昭和神羽君的纠葛,他们的事还是夜影千方百计才老熟人明旭的嘴里得知的。 陆芷昭并没有用法术,而是坐着破破烂烂的小巴士,一路回到了淮市,等下车时,已经是午夜了。 未晏忽然从沉睡中醒来,多年的经验让他察觉到空气中的危险,他警觉地坐起来,迅速地开了灯。 「是你啊昭昭!你过来怎么不提前让他们通知我?这两天你去了哪里?为什么不同我联繫?」未晏在看见站在卧室中的陆芷昭时,微微松了一口气,「对了,『相思无道』被人拿走了,你有什么头绪吗?会是宋兰馨吗?」 虽然未晏接连发问,但是陆芷昭却并不回答,反倒是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我好想你啊。」灯光在她的脸上投射出半边阴影,未晏看不清她的眼神。 「过来,」未晏对她招了招手,拍了拍身边的床,「你这么晚回来,累坏了吧?」 「是,我太累了。」陆芷昭站在原地并没有动,「你也应该很累了吧?」 未晏见此,只好自己下床,走到她身边,伸手覆上她的脸颊:「有你在身边,你永远也不会觉得累。」 陆芷昭痴痴地盯着未晏看了几秒,突然苦笑起来:「未晏,我一直觉得自己挺残忍的,但是有时候我仍然觉得,你比我还要残忍。」 未晏正疑惑她这话是什么意思,忽然胸口一凉,他缓缓低下头去,赫然发现自己的胸口插着一把银色的匕首,他几乎是立刻反应了过来:「相思……无道?原来竟然是你……」 「何处可解相思苦,无道无径无觅处。」陆芷昭深情地望着他,手上却狠狠地拔出匕首。未晏的胸口处并没有流血,也没有伤口,但是他却清楚地感觉到,自己要死了。 第200章 原来不是他 「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未晏躺倒在地,艰难地向后倚去,脸上满是愤怒和不可置信,「你不……爱我了吗?」 「爱啊,你根本想像不到,我有多爱你。」陆芷昭收掉相思无道,依旧痴迷地望着未晏的脸,如同一个陷入热恋的少女,「可是在人间这纷纷扰扰的千百年,几乎都让我忘记了,你是根本不爱我的,你的心里只有阑珊阁的瑶华仙子……」 「我只……爱你一个人!」未晏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他开始头晕目眩,他感觉自己全身都开始麻木,「昭昭!救我!救救我!你能取走相思无道还能……使用它,你肯定知道该怎么救我!我爱你……你不能就这么让我死!」 然而陆芷昭好像根本听不见他在说什么似的,落寞地站着:「我的梦该醒了,感谢你,陪我做了一场美梦。」 陆芷昭话音刚落,未晏便没了气息,陆芷昭眼睁睁地看着一团白色的魂魄从他的身体里升起,又被凭空从地上长出的铁链团团捆住,拖入了地底。 然而陆芷昭却一愣。 「这可真是……」陆芷昭苦笑地扶额,「告白了这么半天,竟然弄错了对象。」 不知何时,夜影也出现在了陆芷昭的身旁,手上拿着一个黑色的笔记本:「周明奕,男,享年34岁,死因:上古阵法的冲击波,后挣脱『地狱之手』,在人间潜逃两年零九个月,现已回收完毕。」 没错,现在藏在未晏身体里的魂魄,根本就不知道神羽君,而是周明奕,应该是当时未晏引周明奕一行人进入保护相思无道的阵法中,想要与周明奕等人同归于尽,却不想周明奕使了什么手段挣脱了铁索,躲进了未晏当时使用的身体里。 那么,未晏,或者说神羽君的魂魄,又去了哪里?只有两种可能,第一,他逃过一劫,又附身在了别人的身上,第二,他已然灰飞烟灭。 「怪不得,之前见着他,我总是有种违和感,原来,根本就不是他。」陆芷昭撩开自己挡在眼前的碎发,眼里混杂着千百种情绪。 自从天界大战以后,便到了神羽君歷劫的时候。即便是如陆芷昭和神羽君这样的上古神祗也是要歷劫的,用现代来作比较,就是考核,千年一次下凡歷劫,歷劫成功,就能继续当神仙,歷劫失败,便会灰飞烟灭,这是亘古不变的自然法则。 而又因为神羽君是地位法术这样高的上神,歷劫必重,须得九九八十一次轮迴,安然无恙归位,才算历劫成功。当初神羽君做大祭司那一世,已经是他在人间的最后一世了,只要他跨过奈何桥,神识和法力便会迅速恢復,他便可以立刻回归天界,但巧的是,在他刚入地府的那一刻,便被逍遥子撸走去了阴荒,后又被陆芷昭带回人间,所以他这劫到现在都没结束。 至于陆芷昭入轮迴,并不是应劫,而是奔着神羽君去的。她想着,既然在天界做不成仙侣,在人间做一对露水夫妻也算圆满了自己的执念。然而万物皆有法则,她入轮迴进了人间,便就是人了,没有记忆,没有法术,没有天眼,要在整个世界找到神羽君有多难,她不是不知道,但执念难平,就看老天愿不愿意给她这样的运气。还好,在神羽君下凡第七十二世的时候,他们相遇了。 第201章 上神陨落人间必有异象 神仙下凡歷劫,真的危险重重。如果一念之差走上魔道,那便自损修为,稍微道行浅些的小仙,便会立刻丢掉仙级,继续回人间歷练。更危险的是,被妖鬼精怪看中,吃掉提高修为,那便是灰飞烟灭,在人间陨落了。 当初的瑶光仙子就是在人间陨落了。 陆芷昭入了轮迴,天界怎么会不知道?怕陆芷昭在人界会做什么手脚,阑珊阁的瑶华仙子主动请缨,自愿下凡轮迴,保护神羽君。当时人人皆知,瑶华仙子和神羽君是仙侣,她下凡守护神羽君再好不过,但谁都没想过,她会就这样陨落在了人间。 人死了,只要魂魄尚在,就能回到地府,继续轮迴,若是魂魄散了,便是真的没了。神仙也是一样。 难道神羽君早在两年前就已经陨落了? 陆芷昭根本不敢想。 但是夜影掏出了怀中的笔记本,一板一眼地认真道:「大人不必担心,生死簿上并未有上神陨落的记载。」 陆芷昭笑着睨了他一眼:「上神的陨落启会出现在生死簿上?生死簿只记载凡人的生死。」 夜影一愣:「那……」 「我要当时的天气预报。」陆芷昭说,「上神陨落,人间必有异象,通常都是天灾,比如地震、六月飞雪一类的,再不济也会突降雷电暴雨。」 夜影皱眉:「地府并不记载气象……」 陆芷昭又没让他说完:「都什么年代了!用手机上网查一下不就不知道了?」 夜影恍然大悟,掏出地府专用的智慧型手机快速搜索了起来。 突然,卧室的门突然冷不丁地被人打开。 陆芷昭和夜影两人都回头看去,只见来得是个身穿西装的大汉,看样子应该是周明奕的保镖,他满脸的络腮鬍子,铜铃般大的双眼,宽鼻樑,厚嘴唇,看着十分吓人,只是他那冷清的眼神和他整个人有些格格不入。 夜影见他上前来,立刻挡在陆芷昭身前,然而陆芷昭却推开他,示意他退到一边。 那大汉也奇怪得很,不仅没有对眼前的场景感到害怕甚至惊讶,反而走进了房间,还关上了门。而陆芷昭也很自然地朝他走去。 「我就知道你不会有事。」陆芷昭突然沖他绽放开一个大大的笑容。 听陆芷昭这样说,夜影大吃一惊,忍不住开口:「他是神羽君?!」 那大汉扫了他一眼,竟然真的点了点头:「相思无道的阵法会吸出活人的魂魄,我和周明奕都侥倖逃脱,只是他占用了我的身体,而我则用了他手下的身体。我一直潜伏在周明奕身边,寻找机会接近你,但是那天就我和周明奕活了下来,所以他一直怀疑我的身份,我一直找不到机会告诉你真相,但是刚才,我在监控器里看见了你……」 能说出这话的必然只能是神羽君了,但他说自己刚才在监控器了看见了陆芷昭,这意味着,他看见了陆芷昭杀死周明奕的场景,而陆芷昭之所以要杀周明奕,正是因为把他当做了神羽君! 第202章 这个局该怎么解 一时之间,气氛尴尬得似乎要爆炸开来。陆芷昭要杀神羽君,而神羽君知道陆芷昭要杀他,但同时他们两人又深深地爱着对方。 这个局该怎么解? 夜影看了看神羽君,又看了看陆芷昭,实在预测不出,他们下一秒究竟是会打起来,还是要互诉衷肠。 陆芷昭一个恍惚,觉得两人似乎又回到了当初天界大战的时候。她身负重伤,固执得用银枪枝撑着不让自己倒下,神羽君高高在上凌驾在云头漠然地睨视着她。这一次,他是否是用同样的眼神,看着依旧固执可笑自己。 众仙皆以为灵母协凡仙叛乱在先,后神羽君协天仙将其压制,然而甚少有人知道这场大战真正的起因。 彼时陆芷昭还被众仙尊称为「灵母」的时候,日日找神仙切磋武艺,奈何她武功法力高强,根本无人可与她比肩。 一天,她终于忍不住,想去会一会钟灵殿的神羽君,因为这整个天界,要说有谁和她旗鼓相当,那恐怕就只能是神羽君了,他也是唯一一个这天界陆芷昭不敢撩拨的人,倒不是因为怕打不过,只是神羽君向来清冷的气场,让陆芷昭本能的敬而远之。 神仙对七情六慾是一窍不通的,因为他们向来可以唿风唤雨,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所以不存在欲望一说。可这正是因为这样,在面对懵懂的情爱之时,往往会不知所措,或是干脆视而不见。 也许承了女娲和伏羲两位先人的血脉,让陆芷昭在见着神羽君的第一眼就对他心生好感了也说不定。总之,那一日,她再三犹豫之后,被内心中不知名的东西牵引着,终是悄悄踏进了钟灵殿。 神羽君德高望重,却又不收徒,因此钟灵殿只有他一人,连个帮忙炼丹的仙童都没有。 第一次进钟灵殿,陆芷昭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如此紧张。 「什么人?」 在听见身后传来神羽君的声音时,她吓了一跳,并做了让自己后悔一辈子的事——她施了个障眼法,将自己变成了阑珊阁的瑶华仙子。 瑶华仙子算是神羽君的下属。她负责监管小仙入仙籍,而所有新来的小仙应该担任何种职位,都是由神羽君决定的,因此瑶华常常需要向神羽君汇报小仙的情况,她也是唯一个有理由进入钟灵殿的神仙了。 「是你?之前不是说要下凡歷劫?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神羽君一袭白衣,白髮银冠,加上他绝世的容貌,几乎让陆芷昭看痴了。 「我……我这个劫,歷得快……」无可奈何,陆芷昭只能硬着头皮这样说。 瑶华下凡歷劫了?没人同她说过呀?等等,或许有人同她说过,是她没放在心上。不对,瑶华下凡歷劫为什么她要知道?她堂堂天界武神,怎么会管这些小事……也不知瑶华下凡多久了,如果昨日才去的,今日她就回来,这谎可就撒得太假了…… 「什么事?」神羽君飘渺的声音打断了陆芷昭胡思乱想,但听到神羽君这话,陆芷昭还是微微有些惊讶。她的障眼法普通的小仙看不出来,但是神羽君与她法术相当,她还真拿不准能不能骗过他,不过他现在这样问,说明是没看出来? 第203章 上神今日也是玉树临风 陆芷昭一边沾沾自喜,一边随口胡诌道:「前些日子我遇见灵母,她非要同我比试剑法,我自然是打不过她的,但是又不想落后太多,跌了面子……我又听闻钟灵上神的身手与灵母相当,所以想求上神指点我一二。」 「我不用剑。」说完,神羽君便转身要离去。 陆芷昭好不容易有机会可以和神羽君比试,怎么会轻易放弃?她上去就拉住神羽君的广袖:「要不法术!教我法术也行的!」 神羽君被扯得身形一顿,侧过头来看她,眉峰微皱,修长的睫毛在眼睛下投出一道浅浅的阴影。陆芷昭忍不住想,如果我以后要找仙侣,必定要找神羽君这个模样的。 神羽君迟迟没有说话,大殿里忽然陷入了沉寂。陆芷昭有些心里发毛,神羽君许是在用沉默暗示陆芷昭放手,但她仗着脸皮厚,就是装傻不肯松手。 过了许久,神羽君才说:「你想学什么?」 陆芷昭听得他同意了,立刻心花怒放:「当然是上神最拿手的!」 神羽君缓缓朝殿内走去:「我没有最拿手的。」 「那就是说,所有的都拿手咯~」得意忘形的陆芷昭笑嘻嘻地跟在他身后夸赞道。 时间一天天过去,神羽君教了她上到星辰演绎推算之法,下到制药炼丹。陆芷昭没有一个是认真学会了的,熘须拍马的本领却升级到了无仙能敌的水准。 首先见面就是「上神今日也是如此得玉树临风,英俊潇洒呢~」授课完毕后是「哇~真不愧上神,出手就是不一样,就算是灵母,在这一点上也完全不能跟你比呢~」如果神羽君责备她不好好听学,那便是「上神教训的是,只是我生来愚钝,上神多教我几次嘛~」如果侥倖得了神羽君的夸奖,那又是「哪里哪里,都是上神教的好啊~明天也请上神多多费心呢~」 如果被芷昭殿的小仙看到了陆芷昭这副模样,必定大跌眼镜,向来傲娇的灵母怎么会变得如此「谄媚」?这样让人掉鸡皮疙瘩的话,过去的陆芷昭必然是说不出口的,不仅说不出口,很大可能还会把说这话的人痛打一顿。但是不知怎么得,见到神羽君后,陆芷昭就是忍不住想要讨好他,这些话看似矫情,却都是陆芷昭发自内心说的。 神羽君当然不喜欢陆芷昭的油腔滑调,冷眼制止了几次,发现无效后,也就随她去了。 此后,陆芷昭几乎天天都要去钟灵殿找神羽君,为了不让其他的神仙发现,陆芷昭每次来去都特别小心,并且日日密切注意着阑珊阁,生怕什么时候瑶华就回来了。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陆芷昭比往日更加逍遥自在,但是那一日,她同麾下的小神仙喝酒划拳,那酒是八仙送来新酿的酒,不知怎么得酒劲大得很,陆芷昭没喝几杯就大醉酩酊,但是越醉越兴奋,越醉越欢脱,她一个心血来潮,就变成瑶华的样子腾个云就直奔钟灵殿。 第204章 我就是想见见你 「上神,上神~」陆芷昭在钟灵殿里大唿小叫,扶着柱子踉跄着朝殿内走去。 神羽君听见动静,终是蹙眉走进,陆芷昭一把抓住他,嘴里咯咯得傻笑着:「上神,上神……」 「要发酒疯就到别处去。」说完,神羽君甩开她,转身就要走。 「别走别走!」陆芷昭勐地从身后抱住神羽君精瘦的腰,委屈道,「我……我就是想见见你,你别生气……人家真的特别想见你,真的……就见,见一眼就走……」随后,她竟然真的自己松了手,踉踉跄跄地朝后退去,「我,我走了……」然而她醉成这样,哪里还能好好走路,下一瞬就仰倒在地,不省人事了。 等陆芷昭再次睁眼,差点没把魂吓掉——神羽君的睡颜就这样放大地呈现在她面前,而她的一只手和一只脚还好死不死地压在他身上!更让她心惊的是,他们两个竟然……都没有穿衣服!不仅如此,神羽君的身上还布满了咬痕和抓痕…… 完了。 她把神羽君强上了! 她玷污了仙界最最高贵纯洁的钟灵上神! 但是为什么心里还一丝美滋滋? 陆芷昭心中又是惊又是喜,又是羞涩又是慌张。她悄悄走下床,穿好了衣裳,路过镜子的时候,她下意识地扫了一眼,顿时——好似一桶冷水从头浇到尾,陆芷昭缓缓摸上自己的脸,心里的所有欢喜全都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一块千斤重的大石头,压得她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她一直以来用的都是瑶华的身份样子和神羽君相处的,在神羽君心里,自己就是瑶华……神羽君的法术武力都不在她之下,加上她昨日醉酒,若是神羽君不愿意,她是如论如何也不会得手的…… 陆芷昭回头再扫了一眼还在睡梦中的神羽君,视线忽然被什么东西迷煳了,随后滑落脸颊……陆芷昭慌忙伸手去擦,从未哭过的她看着满手的泪水疑惑不已。 神羽君愿意和她行欢好之事,是因为把她当做了瑶华! 陆芷昭念了个隐身诀,迅速逃离了钟灵殿。 瑶华仙子是仙界公认的美人,陆芷昭认为,她的容貌仅次于嫦娥,但因着嫦娥是凡仙,天界总是把瑶华认作第一美人。这虽然不公正,但陆芷昭也承认,瑶华的确是长得美,虽然法术功夫不怎么行,但是听闻她性格极好,温柔和蔼,带人亲切,只是很不待见凡仙。但是话又说回来,天仙里没有几个待见凡仙的。 她怎么想都觉得瑶华和神羽君是绝配,容貌相配,性格相配,什么都配…… 而她。 她知道天界都是怎么评价她的,无需多提。 自此,陆芷昭把自己关在芷昭殿里,麾下的小仙、找她喝酒划拳的神仙、甚至是找她切磋武艺的神仙,全部都被拦在殿外。她的侍童告诉众仙,灵母正在闭关,不见任何人。 闭关是常有的事,只是灵母还从未闭关这么久。 等陆芷昭终于收拾了心情,决定出门见人的时候,天界却忽然变了样——因为灵母闭关,凡仙没了庇护,天仙便大胆起来,处处针对凡仙。 第205章 凡仙怎么了 前些日子在佛理大会上,一凡仙同太上老君迟到,两人同时到达仙门,那凡仙急于听佛理,就没让太上老君先进门,太上老君没说什么,但是他身后的仙童却四处散播那凡仙的坏话。 那凡仙有个挚友,就在陆芷昭的麾下听学,叫温莱,前世在人间是个战无不胜的大将军,因着守卫疆土战死沙场,被不少百姓供奉,遂成仙。 他听说了此事,立刻带着大刀闯进了太上老君的府邸,要同那仙童讲讲理。仙童自然打不过温莱,传闻若非太上老君来得及时,温莱差点把仙童打得灰飞烟灭。 这还不算完,此事之后,太上老君发现自己要献给王母娘娘的仙丹不见了,问仙童,仙童一口咬定是温莱偷的,因为温莱出现前他才检查过,那时仙丹还在,他来了之后,仙丹就不见了! 于是天仙抓住了温莱,要革除他的仙籍,在天雷柱上受刑。 因着瑶华掌管仙籍,所以温莱暂时就被关在阑珊阁里。 陆芷昭心里清楚,温莱这人虽然鲁莽,做事不过脑子,但为人正直,这种偷鸡摸狗的事,他才不屑做。仙丹多半是被太上老君的仙童自己吃了,藉机会诬陷给温莱的。 陆芷昭麾下的小仙一个个怒气沖沖,有些更是怅然若泣,原先都以为成仙就会过上好日子,没想到刚出狼窝,又入虎口。 「瑶华仙子歷劫回来了?」陆芷昭问侍童。 侍童点头:「回来有些日子了。」 虽然很不想同瑶华打交道,但为了温莱,陆芷昭还是决定走这一遭。 阑珊阁外,陆芷昭没等多久,就见瑶华款款走来。 「不知灵母驾到,有失远迎。」瑶华笑容倾城,一身淡紫色的衣裙,周身萦绕着飘渺的仙气,看着着实养眼。 看着瑶华的笑容,陆芷昭很有些心虚,这么长时间来,不知道神羽君同她说了些什么。 「灵母?」瑶华疑惑地望着她。 「啊,是这样的。」陆芷昭打起精神,「我听闻温莱在你这里。」 瑶华点了点头,脸上的笑容没有消失半分:「正是,我已经革除了他的仙籍,正要派人送往天雷柱呢。」 陆芷昭大惊,立刻上前两步抓住瑶华的袖子:「不可不可,万万不可!」 瑶华扫了一眼她抓住自己的手,低头皱眉道:「灵母这是做什么,这是王母娘娘亲口下的旨意,岂是我一个小仙能违抗的?再者他冲进太上老君的府邸打人不说,还盗走了仙丹,这是罪有应得,灵母竟然还为这种凡仙……」 她刻意加重了「凡仙」二字,陆芷昭气不打一处来,勐地甩开她的手:「凡仙?凡仙怎么了?」 陆芷昭觉得自己没用多大力道,瑶华却惊唿一声摔倒在地,路过阑珊阁的神仙们都围过来,对陆芷昭指指点点。 「看什么看?」陆芷昭沖他们大吼一声,随后又对瑶华说,「你们说他偷了仙丹,可有证据?光凭那仙童一张嘴,谁知道是不是他自己偷吃了仙丹?当初孙悟空陪唐僧西天取经的时候,太上老君的仙童私自下凡的事难道你们都忘了?」 第206章 你真的要违抗天界吗 「灵母说的那个仙童已经被革除了仙籍,现在这个仙童我见过,他绝不会说这样的谎话。」瑶华的侍童将她扶起。 围观的神仙也道:「是啊,这都有个前车之鑑了,那仙童更加不会说谎。」「就是啊!」 「这么说,你们就是没有证据咯?温莱是我徒弟,他的性格我也很清楚,他绝不会做出这种偷鸡摸狗之事!」陆芷昭据理力争,「瑶华仙子,你把温莱交给我,我带他去找王母!再去与仙童对峙!」 「怎么不会,之前不就有个凡仙,害死了花神……」不知人群中是哪个神仙不轻不重地说了这么一句。 陆芷昭气得牙痒痒,扭过头去沖那声音道:「刚才你们还说『前车之鑑』,温莱和那神仙就是同一人了?」 「可他私闯太上老君的府邸是事实,打人也是事实啊!」有神仙说。 「所以他被革除仙籍我无话可说!但是上天雷柱受刑,我绝不允许!」陆芷昭变出自己的银枪相思无道,勐地在地上一撞,顿时整个天界都颤了一颤。 整个天界无人不知,上了天雷柱,怎么说也得丢个一魂二魄,这样一来,就算是下人间轮迴,也只能投生畜生道,很难再翻身了。 倘若温莱真的做了这样的事,那让他上一百次天雷柱她都无所谓,可如果他是无辜的,就因为那些自视甚高的天仙对凡仙的误解,才让他背上这罪名,她是决不答应的。 「灵母你这是何意!连王母娘娘的旨意你也不放在眼里?」瑶华也皱起眉头,「往日里钟灵上神说你迟早要与我们为敌,我还不信,现在你真的是要违抗天界吗?」 钟灵上神? 神羽君这样说她? 旁人再怎么诋毁都无所谓,可是神羽君怎么能够?之前他明明才笑着对她说「这次做的不错」,他的眉梢上扬的角度她都记得一清二楚,他怎么可以这样说她? 众仙一听钟灵上神都这样说了,更加肆无忌惮起来:「灵母确实太过嚣张,完全不把王母和玉帝放在眼里!」「她要是哪天造反,我可一点也不奇怪!」「她本就喜欢和凡仙为伍……」「我听闻凡人总喜欢辱骂神仙和佛祖,这样的人成了仙,也绝不安安分分,也怪不得灵母喜欢他们……」 陆芷昭觉得嗓子被什么东西哽住了,想辩驳,却说不出话来。 突然,脑海里另一个声音响起。 神羽君怎么不能够? 他眼里的心里的人,都是瑶华,经过那晚的事,他们两人怕是要成为仙侣了…… 嘈杂的声音在她的周围萦绕了许久,她听见自己说:「你究竟放不放人?」 瑶华依然在笑,但是眼里的不屑却一清二楚:「不放。」 等陆芷昭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带着温莱坐在自己的芷昭殿里了。她麾下的凡仙都围在她身边,一脸愤慨。 「灵母娘娘,都是我不好,我……我太冲动了……」温莱颓然地坐在椅子上,「只是我真的没有偷仙丹……」 陆芷昭微微摇了摇头:「我不怪你。」 第207章 机会终是来了 「他们说温莱也就算了,怎么能这样说灵母娘娘?当初女娲补天后,若是没有灵母平洪水斩杀勐兽,保护四方平安,又岂会有人间的安宁?」一个凡仙小声嘀咕道。 他一嘀咕,旁人也都跟着嘀咕了起来:「那些天仙哪会管凡人的死活?」 「说起来当初还不就是祝融共工打起来撞倒了不周山,才引来了人间的灾祸?你们说说,人间的那些天灾,哪些不是因为这些神仙?」 「是啊,还有……」 他们说的话,陆芷昭一概听不进去,现在她满脑子都是瑶华的话——「钟灵上神说你迟早要与我们为敌,我还不信,现在你真的是要违抗天界吗?」 真是可笑,救出温莱就是与天界作对了?喜欢找人切磋武艺就是与天仙为敌? 神羽君这么聪明,难道就看不出现在的瑶华根本就不是她吗? 陆芷昭第一次因为自己法术高强而觉得可悲。 突然,侍童跌跌撞撞地冲进来:「不好啦!灵母不好啦!钟灵上神带着天兵天将把芷昭殿围起来啦!」 众人大惊:「什么?」 「怎么回事?」 众人再回头看向陆芷昭时,她已然一身银色的铠甲,铠甲下是红色的战魄,她手握银枪,英姿飒爽,眉梢的肃杀让人看着胆寒。 温莱连忙对陆芷昭道:「娘娘,我不值得您为我与天界为敌,把我交出去吧……」 「事到如今,早已不是你的事了。他们不分青红皂白玷污一个神仙的仙格,愧对自己神仙的身份,这是其一;其二,我早想同神羽君痛痛快快地打一架,今次,机会终是来了。」陆芷昭大步走出芷昭殿,只留下一抹明艷的背影给了身后的众人。 「灵母!我等奉玉皇大帝的旨意前来捉拿温莱,你若是肯交出温莱,便既往不咎,你依旧是天界的灵母!倘若你仍旧执迷不悟……」带领天兵天将的神将站在云端沖陆芷昭大喊,他的身边还站着神羽君和瑶华。 陆芷昭心里一酸,并未露出任何不妥,沖那神将轻蔑一笑:「手下败将就休要再多嘴,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 「你!」神将恼羞成怒。 但陆芷昭却话头一转,说:「你们让神羽君同我打一架,赢了我就任由你们处置,输了,你们就得放了温莱。」 瑶华抢在神将前头说道:「灵母你不把玉皇大帝和王母娘娘放在眼里,难道也不把钟灵上神放在眼里?你还真当自己能赢得过钟灵上神?不过不管你输了或赢了,我们都要带走温莱!」 陆芷昭看着那瑶华那小人得志的嘴脸,怒极反笑,心想,她果然不愧是天界的「第一美人」,她慢悠悠地打量了瑶华半晌:「若是神羽君都打不过我,你们谁又有本事带走温莱?就凭你吗?瑶华仙子?」 瑶华顿了顿,硬着头皮道:「我劝灵母还是不要小看这一千天兵天将!」 陆芷昭放肆地笑出声:「姑奶奶当初在人间猎杀各种神兽的时候,你祖宗都没出生呢!」 第208章 他值得吗 「你!」瑶华被堵得无话可说,只能转向神羽君,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 心中的不快越来越深,陆芷昭将银枪转了一个漂亮的花式,挑衅地指向瑶华的脸:「我怎得?」 突然,一个清冽的声音插了进来:「他值得吗?」 陆芷昭终于把眼神挪到了神羽君的身上,也把手中的银枪,从瑶华指向神羽君:「他不值得,那谁值得?你么?」 他的眼神真冷,冷到让陆芷昭全身冰凉,但他一瞬间露出的哀伤,却让陆芷昭微微疑惑。 瑶华见此,惊唿一声,扑倒神羽君身前,明明陆芷昭动都没动,她却装模作样地张开双臂:「上神小心!」 沸腾的怒火终于喷涌而出,陆芷昭勐地一登地,将银枪的刀刃指向瑶华的脑袋。 随后不出她的意料,神羽君果然伸手抱住瑶华,一个转身,将她带到安全的地方,瑶华眼里的爱慕和欣喜刺痛了陆芷昭的双眼,但她没有给两人卿卿我我的机会,下一秒,她的刀刃就冲着神羽君的门面刺了上去。 神羽君终于出手了,却是为了另一个女人。 许是因为愤怒,陆芷昭刀刀致命,而神羽君却一味的防守,并不进攻。 陆芷昭知道神羽君没有对她手下留情的理由,那就该是觉得不屑跟她打了吧。 然而让陆芷昭没有想到的是,这边她和神羽君打得正激烈,那边瑶华就命令天兵天将捉拿温莱,凡仙自然不肯退让,一场大战就此展开…… 凡人死去还会留在尸体,但神仙死了,就是真真正正的没了。大战过后,没有满地的鲜血,没有铺满了尸体的断壁残垣,但满地无主的兵器和铠甲,却堆得高过了天雷柱。 之后的事,陆芷昭不想再提。等她终于有勇气回想自己和神羽君的那段时光时,她已经在黑暗中枯坐了几百年。 神仙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所谓天界一天,人界一年,但是冥界的时间却与人界相同,然而在这个没有光的黑色深渊里,时间甚至比在人界过得还要慢。 有很多时候,陆芷昭都在幻想,要不要就这么灰飞烟灭?但是,她连死的权利都没有——冥渊之所以变成现在这副井然有序的样子,全都仰仗着她的法术,如果她灰飞烟灭了,必然三界大乱。 定格的时间再次缓缓流动。 陆芷昭突然冲上去,抱住了神羽君,像个小女孩似的,将头埋进了他的胸口。 「不需要我了,是吗?」神羽君也紧紧地回抱住陆芷昭。 明明此时此刻,是情人久别重逢,但是两人的拥抱却充满了将要离别的萧索与哀伤。 陆芷昭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但神羽君显然明白了她的意思。 「天儿蓝蓝,草儿薇薇,故人之魂何时归?背井离乡,家破人亡,故人魂归在何方……」陆芷昭嘴里哼着小调,慢慢悠悠地走在漆黑的街道上。她看向灰濛濛地东方,猜测再过一两个小时,就要天亮了。 夜影默默地跟在她身后,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 第209章 神仙有愿该去求谁 陆芷昭不可能不知道,神羽君进了地府,跨过奈何桥,此前作为神仙的记忆就会全部恢復,那时他已然歷劫结束,必然会立刻回到天界。然而一旦他回到了天界,恐怕他们两人就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了——陆芷昭回不去天界,神羽君没有来地府的理由。如果陆芷昭有什么话想对神羽君说,最好是和神羽君的魂魄一起回到地府,但是…… 夜影看着显然是在拖延时间的陆芷昭,心里是说不出复杂滋味。 当初被陆芷昭召唤出来时,他以为她和其他的人一样愚蠢好控制,后来再不知不觉中,渐渐迷上了她狂放的性格。夜影绝不会承认他爱上了陆芷昭,过去是觉得她一个凡人配不上自己,现在是觉得自己配不上她。 只有一件事,是夜影不得不承认的,那就是,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只要她想要的,他都愿意赴汤蹈火为她拿来。但同时他心里也很清楚,如果有什么东西,连陆芷昭自己都得不到,那么他肯定更加无能为力,而那些连陆芷昭也得不到的东西,才是她真正想要的。 凡人有愿可以求神仙实现,神仙有愿又该去求谁? 神羽君和陆芷昭,他们本该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究竟是因为什么,让两人落到这种境地?怪陆芷昭当初变作瑶华的模样?怪神羽君竟然看不穿陆芷昭的法术?怪温莱大闹太上老君的府邸?还是,怪这变化无常的幽幽天道? 忽然,角落里细微的声响吸引了陆芷昭的注意,起初她以为是野猫,然而正眼望过去,却原来是个衣衫褴褛骨瘦如柴的小乞丐。陆芷昭早已不是凡胎肉眼,即便如此黑夜中,也看得清清楚楚,这小乞丐的小脸漆黑,看起来不过七八岁,是个女孩儿。 那小乞丐正靠在看不见光的墙角,一边啜泣,一边吃着手里脏兮兮的面包,看起来也是从哪里捡来的。 陆芷昭的脚步悄声无息,如同幽灵一般,忽然出现在那小乞丐的面前,小乞丐吓得一声惊叫,丢了手里的面包,回过神来,却又立刻没命得把面包捡了回来,怕陆芷昭会抢似的大口地吃了起来。 陆芷昭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坐在了她的身边,不知道从哪里又变出了一个鸡腿递给了小乞丐。 小乞丐犹豫了几秒,随后一把抢过鸡腿狼吞虎咽起来,一边吃,一边泪流满面。 等小乞丐吃完了,擦掉眼泪,平復了心情,终于开口说话了:「你也是人贩子吗?」 陆芷昭想了想,回答:「没错,刚才你吃的鸡腿里我下了药的,等会儿你就会失去意识,然后就会被我卖到……」 陆芷昭还没说完,小乞丐便哇得一声大哭起来。 陆芷昭噗嗤一声笑起来,安慰她道:「好了好了,我骗你的!刚才的鸡腿里没有药,我也不是人贩子。」 「那……那你为什么要给我吃的?」小乞丐勉强止住哭声,「你们这些大人都是坏蛋!」 第210章 人间真好 「嗨呀,我只是逗你玩的,你别生气啊,这样吧,我送你个宝贝怎么样?」陆芷昭说着,张开手心,一团银色的幽光愈来愈盛, 小乞丐看得直了眼:「这是什么呀?」 小乞丐再一眨眼,只见一块银色的水晶正躺在陆芷昭的手掌里。 「它叫『相思无道』。」陆芷昭将它递给小乞丐,「很厉害的宝贝,往后要是有人欺负你,它会帮你的。」 小乞丐警惕地打量了一下那颗水晶,没敢拿。 陆芷昭于是将相思无道一会儿变成一个布娃娃,一会儿变成一颗核桃,一会儿就变成一顶帽子。 小乞丐惊得长大了嘴巴:「哇,这和孙悟空的金箍棒一样神奇!它能变成金箍棒吗?」 陆芷昭颇有些不满地撇了撇嘴:「金箍棒还是仿着它造的呢!只是后来天界发现他们再怎么造都比不上这上古天生的宝贝,才把金箍棒丢给了龙王当定海神针。」 「你……你骗人!」小乞丐虽小,但是已经经歷了许多大人都没经歷过的坎坷,她听了陆芷昭的话,更加奇怪了,「既然这宝贝这么好,你为什么送给我?」 陆芷昭的脸隐在黑暗中,小乞丐始终看不清,只听见她微微得意地说:「因为我可是比孙悟空还厉害的,现在这宝贝我用不着了,但我猜,你肯定需要它,至少……它可以帮你赶走那些人贩子。」 小乞丐终究抵挡不住内心的诱惑,小心翼翼地接过水晶,水晶在她的手里发出一阵嗡鸣,随后竟然融入了小乞丐的掌心! 「啊!进去了!进去了!」小乞丐吓得大叫。 陆芷昭却笑道:「别怕,它不过是暂时住进了你的身体里,等你需要的时候他就会出来的。」 「可是,这个宝贝要怎么用啊?」小乞丐心有余悸地低头检查自己的身体,一抬头,身边哪里还有人,只有午夜的寒风唿啸而过。 她噗通一声坐到在地,嘴里嘟囔着:「真的……真的是仙女?」 陆芷昭在高楼大厦的房顶之间穿梭,夜影的声音从墨玉镯里传来:「大人,这样真的好吗?『相思无道』再怎么说也是神器……」 「反正它已经在人间待了千万年,我又再不是芷昭殿的『灵母』,往后是没机会用到了,不如留给需要它的人。」陆芷昭说得轻飘云淡,夜影却觉得心痛万分,那「相思无道」可是从上古开始就一直跟着陆芷昭的兵器,听闻她战败后,为了不让天仙得到「相思无道」,拼尽全力将它丢下了天界。 现在的陆芷昭什么都没有了,武神没了兵器,心也丢给了神羽君,她是真的绝望了。 夜影不安地皱起眉头,他心里有个隐隐的念头,但他希望这只是自己胡乱的猜测。 就在夜影胡思乱想的时候,陆芷昭已经飞上了淮市最高的摩天大楼,站在近一百层的天台边缘,注视着太阳从东方慢慢升起。 「人间真好。」陆芷昭轻声道,不知是在和夜影说话,还是在自言自语,「天界永远都是白色的,冥界永远都是黑色的,只有人间才是最美的地方。」 「也许,女娲当初造了人,正是因为想成为他们也说不定。」陆芷昭说着,张开了双臂,深深吸了一口清晨的空气,似是在拥抱太阳。 「再见了。」 陆芷昭话音刚落,毫无任何症状地,她突然向前倒去,像一只断了翅膀的蝴蝶,从几百米的高空坠落下去…… 第211章 化祭 天空没有太阳,只有厚厚地一层黑云,之所以不叫它乌云,实在是因为从来没有乌云会像这些黑云一样,黑得要滴出墨来。 陆芷昭手提着一盏透着橙黄色的莲花状灯笼,缓缓走过幻象堆砌的热闹街坊,从写着「地府」牌匾的大门边走过。她穿过开满了曼珠沙华的花圃,像走平地那样,从忘川河猩红的河水上信步走过。 有眼尖的鬼魂瞧见了那抹橙黄色的灯笼悬空着从河上飘过,却没见到举着灯的人,正奇怪间,他们瞥见了河水下飘荡着的一张张人脸,便立刻吓得别过脸去。 一根根长鞭从天而降,狠狠地抽打在鬼魂们的身上,有的鬼魂痛得直打滚,有的却只是捂着脑袋匆匆跑过。 再往前走,便能看见一座衙门似的屋子,屋前的匾额上写着「阴曹」二字,匾额两旁各有两个幽蓝色的莲花灯,突然,又一盏莲花灯不知从何处飞出,稳稳地挂在了匾额的正下方,颜色却是温暖的橙黄色。 正在审问鬼魂的阎王忽然抬起头看向远处那站忽然出现的灯笼,对一旁的冥官道:「明旭,剩下的事交给你了。」 「是。」明旭见此,也扫了一眼那站散发着橙黄色光芒的灯笼——鬼怕火,所以阴间是没有明火的,只有蓝色的鬼火,而能点起橙色灯笼的,只有一个人,那便是阴间的冥王大人。这盏黄色灯笼的归位,便代表着冥王大人的回归,阎王定然是去见冥王了。 「明旭!」 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明旭侧头看去,眼神一亮:「夜影!你回来啦!」 「恭迎大人回府。」一层层无风自动地薄纱前,阎王毕恭毕敬地拱手候着。 薄纱内,一个红衣女子坐着梳妆的样子若隐若现:「贺列,我正好有话要问你。」 贺列脱口而出:「大人是问的钟灵上神的事吧?他已经无恙返回天界了。」 薄纱那头的陆芷昭顿了顿,说:「我倒不是想问这个……」 贺列擦了擦额角的汗。 「你做阎王多久了?」陆芷昭问。 贺列掐指一算:「一千一百三十八年了。」 「是否厌倦了?」陆芷昭又问。 「尚未。」贺列回答。 歷任的阎王和陆芷昭都有约定,只要他们厌烦了这份工作,便可以继续轮迴,至于成仙却是不行的。这也是陆芷昭在他们上任前就说明白了的,因为天界的人只能由天界决定,而只有进了天界位列仙班,才能被叫做神仙。被陆芷昭这个冥王选中的,只能叫做冥官,虽然也可长生不死,不老不灭,却始终是个鬼。 「那我现在多给你一份工作,不知……你可愿意接受?」陆芷昭接着问。 贺列毕恭毕敬地答:「自然是愿意的。」 于是薄纱那头传来陆芷昭飘渺的声音:「其实,不算是单独给你的工作,而是交给歷任阎王的工作,那便是从此往后,现任阎王有权利、也有责任选择下一任的阎王。」 贺列大惊,因为向来都是冥王陆芷昭选择合适的鬼魂,让其成为阎王,为何这份工作突然交给了他? 「也就是说,只要你找到了合适的下一任,你就可以选择回人间轮迴,这都取决于你。」陆芷昭听贺列没有回话,便进一步解释,「但是,一旦接下了这份重任,你就得发誓,不得违心,一切以保全冥界大全为主。」 「小臣没有不满,只是……大人将这样大的重任交给我,可是有其他重要的事要做?」贺列毕竟是阎王,立刻察觉到了疑点,陆芷昭说的这些话,很像是在交代后事,贺列也死过,他知道说这些话的感受。 薄纱里的陆芷昭没有说话。 贺列低头等着了片刻,半晌都没听见动静,便抬头去看,着一抬头,就见着一身红衣的绝色女子站在自己面前,他立刻低下头去。 「这件事迟早要告诉你,现在说了也好让你有个心理准备。」陆芷昭绕过贺列,站在前方皲裂的荒地之中,抬头看向天空的黑云,「我要化祭给冥界。」 「化祭?」贺列疑惑地问。 「你应该知道盘古开天闢地吧?」陆芷昭又问,然而没等贺列回答便自顾自说起来,「很久很久以前,天和地还没有分开,宇宙混沌一片。有个叫盘古的巨人,在这混沌之中,一直睡了一万八千年……」 这个故事人间的小孩儿都知道,盘古开天闢地后,撑着天地不让它们再合上,但后来自己累倒,身体便融入了自然——他唿出的气息风和云,他发出的声音化作了隆隆的雷声,双眼变成了太阳和月亮,四肢变成了大地上的东、西、南、北四极,肌肤变成了辽阔的大地,血液变成了奔流不息的江河,汗水变成了滋润万物的雨露……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化祭?将毕生的修为和不老不灭的身体献给某个地方,造福一方水土? 想明白了这一切的贺列急地脱口而出:「不可呀冥王!不可!」 然而陆芷昭就像是没听见他说话似的,自顾自说:「总归神仙也是要化作尘土的,若是能让冥界变得如同人间一般,也不枉我曾经『灵母』的称号。」 贺列知道自己阻止不了陆芷昭,便问她:「那大人准备何时……走?」他斟酌着选了一个词。 「今日且罢,我还有些事要做,那就,明日吧。」她说得无比轻巧,就好像生死根本就是微不足道的事。 见了陆芷昭后,贺列匆匆回到阴曹,抓过夜影就讲了陆芷昭对他说的话:「夜影,你们过去在阳间同冥王私交甚好,你快去劝劝她!」 夜影听了这消息,似乎也并不惊讶,只是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无能为力。他的确早就料到了这种情况,在陆芷昭放下了所有的执念后,她也放弃了继续留在这世间的希望。 「连你也没办法?!」贺列记得团团转,「那就这样眼睁睁得看着冥王大人消失?」 明旭在一旁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小声地插嘴道:「有一个人约莫可以。」 贺列和夜影同时转过头去看着他。 第212章 终章:情人的耳语 嗯,今日「风和日丽」,虽然没有太阳,但黑云都似乎没有以往这么黑了,很适合化祭。 陆芷昭一身红色衣裙,长发挽了一个简单的髻搭在左肩上,脸上未施粉黛也美得让人挪不开眼。 她依旧拎着那盏橘黄色的莲花灯,穿过浓雾瀰漫的阴荒,来到另一片森林模样的地方,这里关押着上古的兽。 过去冥界残留着许许多多可怕的兽,都是被神仙和人类赶到这里的,陆芷昭觉得自己等人才是外来者,所以也不愿将它们赶尽杀绝,为了维持地府的秩序,陆芷昭只用结界将冥界划分开来,分为地府——阴荒——冥林三地,而冥林是只有她一人才能进入的地方。 今天她来这里,并不是打算在这里结束自己长久的生命,而是受人所託。当初在宋家的地下实验室里,漫女看似贯穿了她的胸口,实际上是在用自己毕生的法力换来陆芷昭的觉醒,她在消失前,请求陆芷昭做一件事。漫女如果救了她,陆芷昭便不会置之不理,漫女也很清楚这一点。 森林中,潜伏着各种各样的兽,它们在黑暗中闪烁着幽绿色的光芒,虎视眈眈地瞪着陆芷昭,却又不敢靠近。 在一阵阵野兽的低吼声中,突然传来一阵小女孩的哭声,若是普通人了,定然会吓得半死。 陆芷昭举着灯笼循着那哭声过去,很快,就瞧见一个穿着肚兜的女娃娃坐在树下哭,她的脑袋上扎着两个总角,脚腕上还挂着个铜铃,看上去可怜无比。 陆芷昭走到她面前,问:「知道错了吗?」 女娃娃抬起水灵灵的小脸娇声娇气地道:「魃没错,魃才没有错!是阿影!都是阿影的错!」 陆芷昭无奈地嘆了一口气,当时她回到地府时,魃几乎毁掉了半个冥界,整个阴荒都在岩浆里,甚至流进了地府的忘川河。她为了惩罚魃,就将她丢进了只有野兽的冥林,省得她再惹事,然而现在,她不得不再次让将她放出来,因为这就是漫女在消失之前最后的嘱託。 也罢,总归地府和冥林之间的阴荒还是需要有人看着。 陆芷昭于是沖她招了招手:「你跟我来。」 现在,一切都办妥了,陆芷昭拎着灯笼坐在地府入口的大门上,但是鬼魂都只能看见那盏灯笼,而看不见她。 世间万物,皆相生相剋,阴阳互补,生死轮迴,这便是天道,然而即便像陆芷昭这样心如死灰,在了断之前,仍旧会觉得不舍,过去那些美好的和不美好的记忆一点点涌上心头,就好像走马灯一般。 终于,她熄灭了手中的莲花灯,任由自己的法力四散开来,身体化作点点星光,飘向冥界的各个角落…… 「陆芷昭!」 一阵响彻冥界的怒吼在头顶响起,陆芷昭一愣,身旁的星星点点重新聚集到她的身体里,她戒备地抬头,看向天空中的黑云被撕扯开一个黑洞,那是—— 「神羽君?!」陆芷昭愣愣地看着一身白衣的神羽君飞向自己,又愣愣地放任他紧紧地抱住自己,耳边都是神羽君的怒吼,「你这个薄情的女人!让我在人间苦苦等了你这久,你现在却要化祭!留我一个人在世间?你怎么这么狠心?」 陆芷昭听见此,她也火大了起来,一把推开他,两人一个站在地府大门这边,一个站在那边,她沖神羽君大喊:「我狠心?当初是谁带领天兵天将围剿我?又是谁狠心把我赶到冥界来的?」 「那日我本不是同天兵天将来围剿你,而是想保护你!」陆芷昭一脸冰霜,「若不是你非要同我比试,瑶华又怎么会找到机会……」 陆芷昭没有给他时间说完:「你休要在我面前提到这个名字!你告诉瑶华我迟早要与天界为敌的事,我还没找你算帐!」 神羽君皱眉:「我何时说过这样的话?」 陆芷昭气得眼泪都快下来了:「你就是说过!瑶华当着那么多神仙的面亲口说的!」 神羽君突然松下气来,再没有刚才那样的怒气沖沖:「都怪我,没看出她的真面目……昨日回到天界,太上老君才告诉我,瑶华灰飞烟灭后,在她的住处找到了他丢失的那颗仙丹。」 「是……是她拿的?」陆芷昭喃喃地道,眼神愣愣地看着神羽君。 「多半是了,并且她还有一面镜子,能看见所有神仙的一举一动。」神羽君复杂地看向陆芷昭,「所以,我猜她多半看见了你经常出入我的府邸。」 陆芷昭勐然惊醒过来:「你……你知道是我?」 神羽君笑了,一剎那间,陆芷昭觉得整个冥界都亮了起来,他踩着细细的横木一步步走向她:「我自然知道,只是当时想看看你究竟想做什么,才一直没有拆穿你,不然,你认为我会同意教瑶华法术,同她朝夕相处,甚至愿意和她做……」 陆芷昭立刻两步并三步地冲到他面前捂住他的嘴大声道:「不要说了不要说了!」然而她忽然感觉自己的手心忽然被什么温热的东西舔了一下,羞得她立刻要缩回手来,但是神羽君早就料到她的动作,所以抢先握住了她的手腕。 两人就这样,站在地府的大门上,头顶着黑云,含情脉脉地注视着对方。 「咳咳,两位大人,你们这样很影响阴曹地府的工作啊……」阎王的声音从底下传来,陆芷昭低头一看,不知何时,她让自己隐身的法术消失了,不仅阎王和冥官站在门下看着他们,许许多多地鬼魂都抬着头痴痴地望着两人,不再朝前走动,一时之间竟然造成了堵塞…… 然而神羽君见她分心,不满地扳过她的下巴,让她直视着自己:「当时你在闭关,我来找你,问你愿不愿意同我结为仙侣,你不肯见我。」 「我……」陆芷昭刚想辩解,就被神羽君的拇指覆上。 「现在我当着整个冥界再问一次,你愿不愿意,同我结为仙侣?」神羽君的眼神极其认真,陆芷昭好久没有看见他真正的模样了。 泪水模煳了视线,陆芷昭笑着点了点头,扑进神羽君的怀里。 红色的曼珠沙华随风而动,低低地吟唱着情人的耳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