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莲创世记》 第1章 人界岐山 宇宙广而无边,日月星辰多不可数。一切的已知与未知,或许皆源自于那玄秘难测的虚空。然而宇宙本身也并非单一的存在。和它相似的同类,或许和地上的尘埃、天上的云气一般,人力难以探查清楚。在某一时空,便有一个名为“东央”的宇宙。 如同花开花落,宇宙也有自己生长、凋零,循环往复的规律。东央宇宙,每更替一纪元,便是一百八十万年。自诞生,它已历经了二十二个纪元。并分出了冥、鬼、人、仙、鸿蒙、道离六界。 世事浮沉,衰盛交替。六界也有着不可逆转的衰老。每隔十四万年,它便要经历一次毁灭性的劫难。渡过此劫,它将迎来新的生机。否则,便如同枯死的生灵,只能踏入死亡的轮回。 为了解决六界即将到来的危机,鸿蒙界诸天道祖,集合群力,创造出能扭转乾坤的“圣明阳回天气”。不想那一团神气,误闯人间化为人形,开始了自己的人生游历。 …… 人界庆历,十三万九千八百二十一年。 人界最东方,有一块祥瑞富饶的大陆,名“神谷仙洲”。 它大有九千万里,占据了人界半数的土地。它拥有网络绵长的江河,亘古遗存的蛮荒,仙灵神秘的高山,诡藏幽灵的深窟,酷热无边的荒漠,茂密迷途的森林,万年寒冬的冰原……。 而在仙洲最东南,有一座巍峨耸立,直通云庭的万丈高山,岐山。人界最古老的道门“天道宗”,便座落此山中。 岐山上,生长着,高耸入云的万年老树,灵气旺盛的仙草神果。遍布有,丛丛叠叠的花海,道道白练天降的瀑布。常见到,九色凤凰绕着参天神木翱翔,羽翼画出漫天的霞光。花海飘洒花粉,汇成条条彩色香河。祥和温顺的珍奇灵兽,在泉边、在林中、在石上,恣意地翻滚毛茸茸的身子,哈欠不断。竹林翠荫的雅处,花树缤纷的静地,掩藏着许多风水宜佳的洞府,里面全住着仙圣般的修士。 …… 四月份的春,人间最暖和柔软的时节。 日头正升到,需抬眸才看得正的时辰。 岐山最南边一处险绝崖壁,刀劈出来的镜面,上连着天上翻卷的云尖,下接着地霾滚滚的深谷。风吹过,好似也要被劈成两半的绝地,却见山顶上一蓝衣小道士,好似飞旋的树叶,淡定飘下。 看他十八九青葱的年华,一般清瘦的身子,俊开俏白的面庞。穿一身嵌金边的蓝道袍、黑布靴,青玉带、翠竹钗,寻常富贵道士的打扮。在这灵气富裕,修者遍地的时代,似乎也只是平凡众生中的一位。 小道士背一绿竹筐,在山壁间来回飘动,忙碌着采摘药材。额头微微冒汗,便站在峭壁处歇息。一回头,恰被那宏伟壮丽的景色醉了心神。 天边云洒的阳霞,像层层金色瀑布,漫覆了整片山林。团团彩色飞鸟,嬉闹追逐,舞成了颜色的风暴。排排白鹤,展开洁白的羽翼冲向天际,整齐拥入浩瀚的苍穹。盛满露珠的鲜花和灵果,闪耀着珠宝般的光芒。赤色火焰的麒麟,锦绣斑斓的苍虎,身材庞硕却又灵活的白犀牛,活泼好动可爱身姿的鹿儿,漫山遍野的跳着嬉闹。 “真是万兽和谐,天地祥瑞的好景致呀。”小道士玉容淡雅,感慨一句。 忽然,山后刮来道和魔两股不同,厮杀而来的狂气。 刹那间,天地变得黑暗,云霞换了闷雷。强者拼杀的威波,荡乱了几十里地。林荡嬉戏的鸟儿,花丛匍匐的猛兽,慌忙躲藏进树林深处。 小道士看向远处的惊变,玉眸仍然平静,自语道:“风息送哀,怒烧天赤。这魔者好强的恨意,这道者好强的杀意。人间又多一件无妄之争,速去一观。” 当即踏风而去。 …… 往日,后山是一方最安静,最隐秘的天地。彩石堆砌,曲折幽静的小路旁,松林茵茵拂来清风,泉水淙淙灌养着生灵,各样异色的鲜花又能增添不少雅趣。可惜刚才一场大战,已经将这些美好毁了干净。 此时,遍地散落着碎石,松木条条倾倒,清澈悦耳的灵泉染成了血水,繁秀孤芳的娇花也烧成了焦炭。四处飘散的魔气,像浓稠的黑雾,遮蔽了山中多彩的生机。 松林深处,魔气散发的源头,躺着一名魔族青年尸体。他浑身已被宝剑洞穿几十个窟窿,死状十分凄惨。皮肤鼓着诡异的黑纹,黑口吐着长舌,流血的赤眸不甘地瞪大,似乎怒得要瞪出了眶。饶是如此可怕的凶相,但依旧能从他狰狞的脸庞,看出些不凡的英俊。而他那被戳出巨大窟窿的心脏,正狂澜般冒散魔气,似乎要将天地填满。 尸体旁正严肃站着,天道宗五位绝顶风姿的老道士。五人同是须发银白,紫袍金冠。一样手持寒光硕硕的神剑。不过身材胖瘦不同,面色冷峻不同,估计看那尸体的心思应该也不同。 眼见魔尸发生异变,五人皱紧了仙眉。资格最老,面容最慈爱,也是最受天道宗年轻弟子喜爱的无一道长。急从腰间金色龙鳞符袋中,拿出一张“九阳圣清灵符”,扔到尸体胸口前。单手作法印,念道诀云:“纳天之阳,一气化三千,圣清法敕,净魔之障,极!” 老道一声清喝,那一张小小的黄纸红符,立即吸纳天地间最光明、最柔和的阳气,化生出九只金色的太阳,盘旋魔躯上方,将极阳之气打入。 论血脉,魔族和仙族是同类,和人族也是近亲。人类的元力,全部来自于丹田。仙族源自于神元,而魔族不仅拥有丹田,更拥有特殊的魔犁灶海。这魔犁灶海便藏在心脏之内,也正是魔气的根基。老道打出的九阳真力,冲入魔躯心脏,顿时引发阴阳互斥的极爆!“砰”然一声,尸体直接炸碎,血肉洒落山林。 尘归尘,土归土。或许这是世间最大的公平。 见魔者身躯已毁,五位老道各自收剑。然而,不等他们安心离开。忽然山野刮来阴风,恐怖的怨煞之气,四面滚滚而来。天空急聚的黑云,像是翻倒上天的黑色海洋,夹杂着窜动的红雷,末日的可怕景象。 远处观战的数百名道士,脸全吓了白,抬头看那深不可测的天穹。五位老道一生降妖伏魔无数,见惯此等场面,内心已毫无波澜。心知,这是魔者死得不甘心,巧遇了天煞劫气。于是,他趁机夺了天时,要化成鬼魔重现人间。 无一老道虽然已经一百五十岁高龄,但一颗心还如少年那般柔软和单纯。即使面对眼前的魔者,也充满怜悯和同情。叹息道:“唉!龙晦死得不甘心呀。诸位道兄,他如今吞了天煞,成了天地不容的鬼魔,咱们要小心降服,千万别再多伤生灵。” 其他四位老道跟着点头,再次提起手中杀魔神剑,凝神肃穆地等待。 人死后魂魄离体,这是神谷仙洲人人皆知的常理。不过,普通人鬼魂离体,眼睛是看不见的。而眼下这魔族,已吞了天煞劫气,凝聚了天地间的阴灵,即将成为人人可见、人人可怕的鬼魔。 片刻后,笼罩半座山的鬼雾,青雾森寒地从地面汇聚一团。天色更加昏暗,腥臭的黑风开始肆意呼啸,诡异的血雨淋漓滴落,人间仿佛染成无明的地狱。 “吼!” 鬼吼啸天,尖音嘶厉,骇破人胆。饱含滔滔怨气的魔者,终于按捺不住复仇的索求,匆匆现身尘寰。而堕落为鬼魔的他,已没了人的样貌。 看他,身高十丈,像一座挺立的小山。赤条条的黑炭色身子,隆起冒着黑烟的大块肌肉,遍布猛虎般的金色斑纹。水缸大的头颅,血口喷吐着青雾,碗大的赤眸暴瞪,青灰弯钩鼻挺似锋利的镰刀,五尺长乱发像是狂风扑打下的茅草,头顶还长着两根黑色冲天的鳞角。一副半人半鬼半妖魔的怪样。 第2章 五道降鬼魔 “啊!魔王!魔鬼!鬼王!妖怪!” 山顶、山腰,一群群蓝袍道士翘首远望,全惊掉了下巴、慌白了脸,指着空中出现的“怪物”高嚷着不同的称呼。他们大多是年轻的修者,在祥和仙山安静地修行,从未有涉猎险恶的经验。更料不到,降魔道祖的道场,还能出现如此可怕的魔物。 五位老道都是当世绝顶的降魔者,见那“鬼物”显出真身,脸上唯有谨肃。无需多言,各自闪身遁影,兀然出现半空。同时出神剑、启灵符,强势出招围杀。霎时,五把异色神剑,像条条彩带,绕着那鬼魔急速穿梭飞刺。鬼魔刚刚形成躯体,便被打散涛涛青雾,本能得摇晃着巨大身躯,嘶吼、挣扎。同时,五道围拢盘旋的金色灵符,吸纳天地间五行之力,化成绝、戮、诛、困、炽,五种玄奥阵法,笼山纳海的金色法芒重重叠叠绞杀。很快,鬼魔裂成片片,烧成滚滚浑沌的大片青烟。 “可恶的道士,歹毒得毫无仁义!哪怕我堕入无间,九幽作鬼,经历万世万劫,也绝饶不了你们!” 遭到重创,鬼魔怨怒又增,发出可怕诅咒,声音响彻天地,更在胆小者耳旁回荡。猛地,张大血口吞吸几十里地的阴寒鬼气,破碎的鬼躯眨眼恢复,甚至更长大了十倍。头顶双角像顶破天的黑柱;头颅像个漆黑的宫殿开了五个烟囱,冒出股股浓烟。刚才他巨大的身躯不过占据山林的一角,如今高耸十倍的他,一只脚便踩住了那一角。像威武临世的巨神,确是地狱冷雾中爬出的恶魔,张口喷出漫天的黑气,呼卷着飓风,将整片山林遮成恐慌的暗夜。 狂风摧断参天的树木,掀翻山头的地皮、乱滚着巨石,势把人间吹破。洒下冰彻的寒毒,草木、山石冻结层层寒霜。疾跑的灵兽、飞驰的惊鸟,凝滞化成冰雕。好似死神带来的寒流突袭,大部分生灵来不及躲命,成了魔威下的牺牲品。 “豸丸之魔,竟敢毁我宝山,害我生灵!五离炽天法,孕火昧无疆。炽爻浩昌,火焚业海,九龙凰火神,敕令!出!”瘦若古松,脾气最和善的无尘老道,气得金眸一炸,怒得银眉冷横!一声喝罢,手捻法印,凭空画出上清法术“炽爻火凰神符”! 神符在空中显出一圈赤红色灵纹,天地间星星点点的火灵感召而来,自圈中烧出一汪不尽深的火渊。火渊中呼啸一声,一只巨大的金火凤凰,自火中脱胎飞出。上古神兽凤凰高大威风,五爪龙形,尖嘴金眸,赤羽流炎。半空中厉啸天颤,飞旋狂舞着炽焰,一只化九只,九只化九九只,九九化九九九只,衍化十几次,便成了千万只怒奋而去的金火凤凰潮,携滔天火势淹没那鬼魔。 鬼魔被火海吞没,遭受无尽灼焰炼体,浑身烧燃噼啪炸响。像个赤脚的巨人,顶着满身的烈火,在山林中胡乱冲撞,发疯得嚎叫。黑面冷恶,脾气暴烈的无极老道。他是天道宗中,最严酷、最冷漠,身材最胖,也是最不讨弟子喜欢的一位长老。老道白眉一挑,怒口一喝,携风窜空几十丈高。凌风半空,手持阳魄神剑,对那鬼魔划下夺命一斩! 阳魄剑、天正剑、天行剑、天清剑、分天剑,罚天剑,人界道门六把巅峰神剑,哪一把都是妖魔克星。除此神剑外,无极老道体内更有仙界“昊阳神君”投射的半副神魂。昊阳神主掌仙界阳力,拥有他的半副神魂,便能沟通三界阳气,神气生息不断。如此,昊阳神威加持阳魄神剑,一剑劈出,天空撕开千百条金色裂缝,追杀鬼魔而去。火海中乱逃的鬼魔,回头血目怒瞪,举一双指甲尖锐黑长、满覆黑鳞的兽爪,祭出全部鬼气,打出千万条黑色乌龙,狂啸对冲而去。 乌龙与剑芒交缠一堆,眨眼龙身泣灭,昊阳剑威摧枯拉朽,将鬼魔撕裂千百次。鬼魔不甘得仰首,血口嚎天动荡,身躯完全崩溃,化成一团黑气,窜入地下躲命。躲藏幽暗的泥尘下,开始肆无忌惮吸食岐山百里地阴之气。地气被偷,顿时大地干枯龟裂,仙草灵木枯萎。碧绿灵韵的宝山,渐渐苍黄灰败,变成荒芜寂寞的野地。 情况恶劣,五位老道急开阴阳灵眼,透过土气寻找地下藏着的鬼魔。手持黄龙骨化身金剑,身负五行神元的无有道者,双目散发幽蓝神光,一眼看透鬼魔深藏的地下。当即运出体内磅礴的火元,身体变成火炭雕成的神灵一般强大和威严,怒喝一声:“鬼物猖狂,五行大化灵火掌,教尔为人!” 赤红双掌往地面一击,浩瀚的火灵灌注地层。地面十里顿烧成一片赤色,而这火灵不仅能阻拦鬼魔吸收阴气,更能火生土,补回损失的地阴之气。神奇见到,枯亡的古树重新生根,败落的鲜花再次发芽吐苞。好似春风一吹,天降仙霖,大地很快又回了绿和彩色的生机。 鬼魔藏身地下被火灼逼得痛苦不堪,像一团黑漆漆的影癫狂着逃出。无极道者怒烧顶颤,阎罗黑面更煞气腾腾,嘴角喷沫喊道:“哇呀呀,小小鬼物胆敢吸仙山宝气,今日定叫你神形俱灭!” 一言绝杀,阳魄神剑再赤如血,昊阳玄罡旋绕剑身,周遭空气爆鸣如雷。怒极一劈,瞬发百丈剑光,鸿威浩荡无敌杀去。刹那山体被劈出百丈深沟,败落的鬼魔无法阻挡满身鬼能尽散,只余一缕残魂。 无一老道知这鬼魔已吞了天劫,若不困住,很快它又能重聚阴能恢复鬼躯。当即扔出法宝“八卦灵镜”,照出“九爻困煞阵”,似条条赤红的铁链,将那鬼魔牢牢锁住。鬼魔挣扎不脱,也无法再吸取天地灵能,只能张血口、暴蹬突眼,展开扭曲恐怖的鬼面乱吼、乱撞。 老道们飞身近前。无极道者满腹怒火,顿喝一声:“恶魔之鬼,敢毁我宝山,我便让你灰飞烟灭。” 怒提掌,化出鬼物克星“五离火”,打算将那鬼魔残魂烧得灰飞烟灭。无一老道心存仁慈,急开口阻拦,“他虽然是魔族,却也有情义。修行之人理当慈悲。他已没有为恶的可能,还是请阴神送他去地狱,早脱苦难。” 其他三位老道,一样点头赞同。无极道者只能愤而拂袖。最擅与阴鬼打交道的无尘老道,自青牛皮符袋中捻一张,通冥幽衔符。扔出符文,念法言道:“道掌乾坤,演万相之化,阴神地将得吾真果,听吾之令。地阴赤神,战来!敕令!” 老道灵符打出,化出一片青烟,飘飘荡荡,急坠那地下最令世人迷惑和胆寒的幽冥。随即大地龙猛一震,裂开一条血河,滚滚鬼雾潮水般涌出。地府六位地阴赤神之一,阴灵赤神广无寂,手持亮银枪,携四名银甲青面的阴兵,自鬼雾中恍惚现身。 广无寂为仙洲东南古地,第八狱阎罗“陆夭皇”座下低品阴神。鬼龄不过百岁,貌似青面小郎君。他一现身,一双赤目便看向那被定住的鬼魔。不发一言,提亮银长枪,旋裂空气,猛刺那鬼魔而去。鬼魔见阴神提法器要收自己,急猛挥鬼爪反抗。 然而此时他力量微弱,已无反抗余地。霎时被长枪破碎鬼煞,残魂整个崩碎消失,只留一丝魂识被吸入阴枪中。收魔事毕,广无寂看向五位老道,沙哑鬼声道:“魔魂已收,祭礼呢?” 阴神来人间帮忙收魂,常会讨要祭礼。无一老道明白,这些阴神在地下日日遭受阴寒折磨,能吸收阳间灵能机会不多,便拂袖挥出半分道元赠与。广无寂吞了道元,增了鬼力,舒爽得发出一声呓语,死鬼脸上的青灰色也少了大半,赤眸中却显出贪婪。震枪不悦道:“太少了。这魔族非同一般,他吞了天劫煞气,成就天地不容的命格。只给如此单薄祭礼,还不够我送他往生轮回的花费。” 第3章 魔子的命运 “泼皮赖鬼。锁魂入地府是阴神的职责,也有你的功德。给你好处已是恩惠,岂敢嫌少。劝你速带魔魂去地府销账,不然老道连你一块降了,送你去轮回处投个畜生胎!”无极老道性格火爆,不能容忍邪神贪婪,抬手厉声斥骂。 “老道太无礼!既如此,鬼魔还你们,我自回地府。” 广无寂恼得青面怒张,猛将收魂枪震入地面,打算撒手离去。无一老道和无尘老道急忙拦住说情,他却像个发脾气的小孩,板着脸不发一语,似乎不讨得更丰厚的好处,便不罢手。 无有老道知晓这些阴神贪堕的性子,双指作剑一指,提冷眉、沉音威严一斥,“小小低品阴神,也敢索要重礼。若你不速速收魂归去,我便亲自下地府找你们的阎罗王陆夭皇理论清楚。到时候,将你扒皮抽骨、打碎神魂,送去轮回受苦,看你还如何刁狂!” “哼,你们这些老道太无礼。日后你们再想请我,我必不来了。”广无寂只是最低品的阴神,地府可有可无的人物,最惧怕阎罗王的威风,更知晓这些老道的能为。只能恨恨一声,带一众阴兵,收了鬼雾回去地府交差。 罪魂带往狱销账,老道总算安心。环顾周遭,仙山各处烽烟袅袅、树倒花残,大战后的破败还需时间平复。 无一道者将镇魔神剑收回后背,一撩拂尘,面哀深叹一息:“唉!龙晦魂归地府,此事也算了结。此魔族神通不凡,诸位道友可知他的来历?”无有道者看向远处大战最初,如今聚集满道士的松林外,道:“山门看管不紧,道姑琴叶与魔族私通,才致今日祸患。咱们去审她一审,便知详情。” 老道同是颔首,化作五道紫色光影来到松林外。熙攘围观的道士们,正伸着脑袋、仰着脖子,观摩前辈高道的战斗风采。老道突然现身面前,他们楞过神,全部躬身稽首,“见过五位道尊。”老道各打拂尘,略点头还礼,便走向人群看管中,怀抱襁褓坐地哭泣的女道士。 这道姑年芳二十,身形纤细,样貌一流,若在尘世间定称得上绝品美色,不过在这修行的宝地,却只是平凡品相。亲眼看了自己爱人死去的整个过程,孤苦悲愤、绝望羞愧、无助软弱,各样情怀轮番在心头涌过。初为人母便遭遇这些磨难,神情恍惚得有些痴傻,好似霜打朦胧了眼、大雨洗过了脸,可怜娇柔似飘零水面初春花蕾的残瓣。 无极道士看道姑凄惨相,眉头皱紧山包,黑脸冷煞像是八月雷雨天凝聚的乌云。或许,就是这改不了的坏脾气,年轻道士才代代传颂他是“八雷冲”老道。想到此番风波,全是因此道姑违反道规,与魔族苟且生出魔子导致,老道难藏怒色,提起鲜血未干的阳魄神剑,冷锋指着道姑毫无怜悯得斥责,“孽徒!你私通魔族,酿下此等大祸,还不知错。还不把怀中魔子交出,让我一剑了结他。否则你也难逃死罪。” 见老道要取自己孩子性命,道姑从痴傻变得惶恐,一双红肿桃花眼再流淌泪水。怀抱襁褓,匍匐身子不断磕头,立即头破血流染红了沙地,悲恸苦求:“诸位道尊,求求你们放我孩儿一命。如今,龙晦已死,我别无所求。只希望带着孩子,永离宗门。求你们放我孩儿一命,求你们放我孩儿一命。……” 道姑不知疼痛得用头撞击着地面,大哭着求饶,往日利落秀美的鬓角也散乱出凄惶。围观道士们脸上全露出不忍和怜惜。毕竟同门十几年,往日一块修行道法,一块儿欢声笑语,既是最亲密的朋友,也是彼此依靠的家人。不过,有五位道尊在场,没有他们插手的资格,只能安静看着。 无极道人心肠最硬,见道姑求饶黑面更恼出条条波浪,再提神剑厉声斥骂,“人魔相恋,犯下如此不可饶恕的罪孽,你还有什么脸面求饶。再不交出魔子,我便依照门规,送你一块黄泉赎罪。” 心知无极老道行事强横,其他四位上前拦住,略微摇头摆手劝其莫要粗鲁。无一道者面露不忍,上前扶住磕头不停的道姑,劝道:“琴叶道士,自古道魔殊途,道家以除魔为己任。人和魔生出的必是祸胎,必要斩草除根,这是道门自古以来的规矩。况且,龙晦死前吞了天劫,这股劫气恐怕会传给你们的孩子。若这孩子将来长大,必然是祸害天下的魔障。你莫要执着,还是让我们替他超生吧。” “不!魔族也是生灵,为何他们生下来就要被你们杀戮。龙晦虽然是魔族,但他可曾害过你们?他是个好人呀,你们为什么非要逼死他!你们逼死我的丈夫,如今又要杀死我的孩子。你们才是魔,你们才是魔!我不会让你们伤害我的孩子,不会,绝不会!”琴叶道姑大哭嘶吼,将孩子紧紧搂在怀里。她心里知晓凭借她单薄的力量,根本无法从这些强势的老道手里护住幼子,但作为一个母亲,除了绝不舍弃的决心,她已经不剩下其他了 “唉!那再给你些时间考虑。”无一老道叹息着回身,看其他四人微微摇了摇头。他们深知道门规矩不能破,该做的事绝不能留情。只能留些时间给这位可怜的母亲,让她与自己的孩子做最后的诀别。便是性格最凶狠严酷的无极老道,也沉了面等候。 正此时,一声急呼自后方传来,“五位道尊速来,少行和留松二位师弟,受伤太重,恐怕将要归天!” 五位老道循声回头,急拨开人群快走过去查看。不远处,一棵斜倒的巨松下,地面正躺着两名年轻道士。胸口被利爪撕开,不停渗出黑血,面色苍白的像纸,虚弱得一声哼哼也发不出。 负责看顾的祈雨道者,他与旁人不同。他喜好穿鲜亮飘逸的水色长衫,散开比女子还要柔顺浓黑的长发,雅淡俊俏的面容,饱经人情风霜的慧眸。年轻弟子都喜欢他的随和,喜欢他的潇洒不羁,喜好称呼他的外号“雨仙道士”。老道们往往看不惯他的打扮,作为一名道士却不按照规矩着装,这严重违反教条。不过,知晓他满是疮痍的过去,知晓他有一颗普救众生的仁心,便不常计较了。 五位老道前来查看伤者,道医祈雨道者玉面疑惑,急将情况告知,“五位道尊,二位师弟被那魔族抓伤,我先后用了木灵元生术、圣清灵符、天宝回生丹、凝元小还丹、镇魂上清符、锁命紫阳符,均不奏效。他二人伤口好像凝聚了一股强大的怨气,普通丹药和灵符无法发挥作用。如此他们恐怕支撑不了太久,请道尊速速施法救治。” 瘦脸酱色,慈眉善目的无尘老道,思量唏嘘道:“祈雨道者的医术为当世前魁,枯骨生肉也不为过,竟然连你也救不了。我想定是龙晦死时怨气太重,加之天劫煞时放大了它的威力。如此,咱们五人只能尝试对伤者施加‘上清轮回咒’或许能驱散死者的怨气。” 五位老道默契十足,同时向两位伤者画出“轮回上清符咒”,念法言曰:“玄清究极,因果或六道,上清敕令,极!”灵咒好似一圈圈金色波纹围绕两位道士而去,开始不断驱逐怨气,然而那怨气像是深了根扎入二人的灵魂一般,不带走他们的性命便不罢休。坚持片刻,老道只能停手。然后各自掏出怀中珍藏的灵丹,轮番给二人尝试。什么无极长生丹、万年老参丹、千年玄阳卵、太清上仙泉,诸类宝物用了不少,二人却不见一丝好转,甚至气息开始若有若无。 无一老道白眉微凝,“他二人坚持不了多久。若要救命,看来只有仙品祝圣大还丹可行。此药珍贵,只有道主和无身师弟珍藏。道主外出会友尚未回归,只能找无身师弟寻药。无极师弟你腿脚快,烦你去天律阁找无身师弟拿药。” 无一老道说完,不等无极道者动身。十里外一座山头,一位身穿龙虎相争绣金袍,头戴金色无相圆面具,只露出一双似水空洞的诡异道士,已站着听得明白。看他一步十丈、二步百丈,好似仙人踏空行,三步便跨过十里地来。 第4章 谁人命不堪怜 无身老道金袍金面,仙人神步兀地神秘现身。场面转忧为喜,道士们互相笑着点头,“太好了。无身道尊来了,留松和少行道士有救了。”无一老道也算松了口气,稍微绽开仙眉,忙招呼道:“无身师弟,你来了。赶快取出祝圣大还丹,救少行和留松二位师侄性命。” 无身老道一贯冷酷、不合群,他并未理会殷殷期盼拿药的众人。独自走到伤者前,微开天蓝色水眸观察几眼。然后,伸出双手隔空将庞大的元生力强行灌注伤者体内。元生力主掌万物生长发育,注入躯体后,神奇见那二人伤口迅速愈合,很快连一丝伤痕也没有留下。 “好本事,好法力。无身道尊不愧是掌管宗门律法的高道,这一手真算得上妙手回春,起死回生呀。”围观道士面露钦佩,大片赞叹。五位老道也微笑着抚须。背负黄龙金骨剑,儒雅宽面的无有老道,解释着夸道:“无身师弟练有五阳天融功,体内元生之力可谓无穷无尽,复原伤势甚有奇效。凭他这一门绝技,可比咱们一堆仙丹灵药要强百倍,如此两位师侄必然无忧。” 面对众人的赞扬和欢喜,无身道者却没有回应。眼神微露疑惑,依旧看着未能苏醒的二人。倏忽,见那伤者复原完好的胸膛诡异得再次裂开,汩汩黑血跟着流出。众人从未见过此等怪事,个个惊呼瞪眼。无身老道似乎早有预料,水眸微紧,即手指快如幻影,捻出两张道家最上乘“紫金清圣洗魔符”镇在伤者胸前。 此符乃三百年前“圣德道祖”亲手所制,拥有强大法力,驱魔辟邪最为神效。见那灵符散出磅礴清气,清气好似风吹过山林,众人为之精神一振,连倒伏衰败的草木也抖擞直起了身子。两位伤者伤口凝聚的黑色怨气当即消散,渐渐停止了流血。然而不等众人安心,那灵符“呼”得燃烧起白烟,可怕的怨气再次盘踞伤口而出。 无身老道收手,金面微摇,声音淡漠道:“怨气太强,道祖灵符竟也不管用,他二人神佛难救。”“救不了,这可怎么办?!留松和少行岂不是要没命了。”众道士登时又着急议论起来。 无极老道横眉一竖,不悦道:“怎么就没救了。祝圣大还丹就在你手里,那药能令枯木逢春,死人回生,还不速速拿来救人。”听此话,众人这才想起,再次期待看向无身老道。 无身老道却毫不犹豫,冷然拒绝,“立定之日在即,道主飞仙日已然不远。还有,日后宗门圣选渡先天,也要祝圣大还丹救命,此丹药已然不够数目。况且宗门弟子数万,每日降妖斗魔都有死伤,若只要死人便用祝圣大还丹,那这丹药早不剩下了。我既然掌管天律阁,一切便要依照门规行事。除非道主恩赐,不然这药绝不能再拿出一颗。” 众人心寒。果然,无身老道是天道宗无字辈长老中最死板、最冷酷,也是最令天年轻弟子惧怕的一位。众人私下喊无极老道“八雷冲”,却喜好喊无身老道“腊月雹”。腊月的寒冷已令人浑身不适,再加上劈头盖脸打来的冰雹,可见他令人难受的程度。 “腊月雹!果然自私冷血!眼睁睁看着同门弟子殒命,竟也无动于衷。道主飞仙、圣选渡劫,难道就比两条人命重要嘛!没有仁慈之心,成了神仙又能是什么好神仙。”年轻道士们脸上全显出愠怒,愤愤不平嘀咕起来。甚至有的人掐起腰,想要走过来理论。 无极老道是个直性子、暴脾气,也不屑装什么和善。恼得一抬手,喝道:“无身,不要在这里跟我们装清高。道主的性子难道你还不了解,若他在山门定然同意拿药救命。人命大于天,你怎能见死不救。莫要拖延,赶紧拿药,大不了日后我再给你寻几瓶便是了。” “人命大于天!为何我丈夫的命,却如同猛兽毒虫,人人喊杀。为何我可怜的孩子,刚一出生就要遭到这样的劫难。苍天啊,为何你非要玩弄世人,为何你非要害我这一家!”琴叶道姑远处听无极老道如此“仁义”的话,止不住哀哭起来。 “既然立了规矩便要遵守,不然设立规矩的意义何在。你们也是宗门长老,应当比我更知晓此中的意义。”冷回一句,无身老道便不再说话,撇过身子像万年的冰山无情得站着。 几位老道听得明白,人间修者亿万万,但最终铸成金身、得道飞仙的,百万、千万中才能出现寥寥几人。道门最宝贵的仙药,理当紧着道主潜龙道人飞仙之用。但眼看两名年轻弟子尚有救治的可能,他们实在于心不忍不去救助。只能围拢无身老道,苦口婆心地劝说。但无身老道人如其名,这“腊月雹”外面僵硬,里面寒冰,没有一丝温软能够给予别人。或许,他的心和他脸上毫无生气的金面具一样,除了两个圆秃秃、空洞洞透黑的孔,再没别的了。 眼见无身老道古板不讲情面,两位师侄即将毙命眼前。无极老道气得来回踱步。忽然回头看见那琴叶道姑,登时怒得头顶冒出白烟,远远暴指一大喝:“该死——!都因为你,才害死我两位好师侄。既如此,我便先杀了魔子,替二位师侄报仇。” 像八月突然汇聚头顶的骇雷,老道带着狂风暴雨般的凶戾走来。道姑吓得抱紧怀中婴儿,声音哭哑,竭力嘶吼:“诸位道尊,龙晦已死,何必再杀我孩儿。一切罪责在我,我愿意剜心剔骨,以赎罪孽。求你们放我孩儿一命!” 众人满是同情,然而无极老道却如同附身魔鬼,怒火溢出皮肤泛红,炭黑的脸扭曲的可怕。来到道姑面前,毫不留情一脚将她踢翻在地。即使被踢翻,她依旧搂紧襁褓不愿意撒手。老道狠咬牙紧,再狠命一脚踢中她的右臂。“咔嚓”一声,金刚的脚力狠将整条大臂踢断。骨断筋连,道姑剧痛惨叫,跟着喷一口内血,却仍匍匐在地,将幼子死死护在胸前。老道跟着继续猛踢,一面咬牙怒喝:“给我撒手!给我交出魔子!” 琴叶道姑被踢得骨断筋折、皮破肉烂,仍然跪在地上,弯着身子保护着自己的孩子。她像是血肉组成的盾牌,即使打残、被割戮所有血肉,也发誓要牢牢守护怀中那最单纯、最弱小的生命。远处道士们怜惜得红了眼,不忍直视,纷纷撇过头去。他们虽然心疼,也无能为力,因为他们知道这是道门自古不能改变的规矩,魔子绝不能留在世上。 “死不悔改!找死!”无极老道暴眼瞪圆,咬紧牙根,双指猛一挥打出一道劲芒,自后腰贯穿道姑丹田。丹田碎裂,道姑惨叫一声“啊!”,浑身元气立即散空,手中襁褓终于难免落地。老道趁机将道姑一脚踢远,将魔子抢到手中。眼见亲生骨肉被抢走,道姑仰天哀嚎:“啊!苍天啊!若你真有灵,便救救我的孩子吧。我愿意承受千万年的劫难,我愿意堕为百世的恶鬼,求你救我孩子性命。” 弱母无助绝望凄嚎,像利刃切割着众人最柔软的心肠。无极道者却不在意,打开襁褓一看,里面竟有两个酣睡安宁的婴孩!而这魔子到底和人族不同,经历如此波折,他们竟也不哭闹,仍然睡得香甜。无极道者仰头狂笑:“哈哈,哈哈!竟还是双胞胎,如此更不能留。看我用三昧之火,让这两个孽畜身魂俱灭。” 狠心将幼子扔到地面,掌中化出蓝色的三昧火。琴叶道姑丹田毁坏,浑身伤重,却感觉不到一丝的疼痛,哀嚎着扑过去想要抢回自己的孩子。“不要!这是我的孩子呀,道尊手下留情,饶他们一命吧。孩子没有错呀,求你饶他们一命!……”无极道者怒得再将道姑踢飞几丈远。道姑重重摔倒,口吐鲜血,趴在地面再难挪动不了一步。艰难抬起头,脸煞白像死人,汗水混着血泪流满面颊,疯魔样嘶吼:“无极老畜生,你为何如此歹毒。禽兽尚知天伦深情,你却比畜生更无情。你有本事杀我呀,你为什么非要害我孩子性命!你杀了我呀!……” “琴叶,你这孽徒与魔私通,便该知晓今日下场。等我处理了这两个魔障,自然再找你算账。现在,便让你知晓与魔私通的下场!”无极老道怒指一喝,掌中三昧真火顿熊熊燃烧巨焰!眼见自己刚出世的孩子便要遭此大难,琴叶绝望扑地,悲恸吐血不止。 正当老道要放火烧魔子,人伦诀别时,远处天空忽传来一声清朗声音。 “善恶无别阴阳分,万灵存道生为纲。苦痛悲欢是道场,执着有名大恶人。百年春秋空一梦,谁将法刀戮凡身。” 第5章 大道废,有仁义 声音浩然清圣,天开云散,大千世界展开颜色。一切杂氛悲苦消散,受惊扰的生灵也感到和平。无极老道更被那声音震退几步。道士们抬起头,却见一小道者背负竹筐,凌空淡然飘落,然后抱起地上婴儿,护于怀中。众人惊口议论,“宗门圣选,青天道士!他怎么来了。” 无极道者见来人,怒不可遏得斥责,“青天道士,你太放肆了。竟敢在我们诸位长老面前卖弄法术。还不把孽障交出,不然定按门规定重罚你。”青天道士看一眼怀中婴儿无恙,淡定向老道施礼:“小道冒犯,无极道尊恕罪。诸位且稍待片刻,一会儿我自有话说。”说完,从容抱着婴儿走到琴叶道姑身前。 “不愧是天道宗宗主继承人,看人家这气势、这淡定,连八雷冲也不放在眼里,真有未来宗主的风范和稳重。”年轻道士们钦佩起来,对接下来一场好戏颇有期待。 青天道士来到琴叶道姑面前,单手在空中画出几道“木灵复元印”将道姑伤筋断骨重整,将其伤势治疗大半。然后将婴儿还回她的怀抱,安慰道:“师姐,莫要担忧。青天道士既来,必护你双子无虞。”琴叶喜极而泣,脸面紧贴襁褓,露出最温柔的慈面。六界中没有任何仙丹法宝,能比怀中双子令她安慰和踏实。 青天道士起身,回头冲诸位老道再稽首,朗声道:“魔者既亡,幼子无辜。诸位道尊,且顾苍天好生之德,留他们一命。”众人片片惊疑,青天道士乃是天道宗唯一圣选,也是人人皆知的天道宗未来的道主。他一个道士竟要救魔子,如此行为不亚于背叛整个道门,着实令人不解。 见对方要庇护孽障,无极道者再拔阳魄神剑,顿炽热再燃山林,强势威逼令人胆寒,“青天道士,休要放肆。你小小年纪,哪里知道魔的危害。人魔生出的必是祸害人间的孽障,若放他们活命,日后不知要害死多少生灵。劝你速速退下,不然我这斩魔剑必不留情。” 青天道士淡然道:“魔不在身份和种族,而在人心中。道门和魔族代代相传的对立和仇恨,才是真正的魔祸。天生万物,自有其因果。魔族是背阴生人,存世也有十几万年,甚至比人族历史还要久远。阴阳平衡才有这多彩的世界,世间哪有纯恶不善的族类。魔族也有仁爱,也是天地生养的灵长,自然也拥有生存的权力。” “胡说八道!你哪里看得这些邪魔外道,魔族自古便是人类的仇人,只要是魔便是该杀!”无极老道提剑气得发抖。“心里的偏见是否是魔;道尊心里总是燃烧不尽的无明怒火是否是魔;用刀剑替代仁义,用固执去伤害异类,这样的行为是否是魔呢?恕小道士无礼,唯有内心怯弱的人才会提着刀剑耀武扬威,唯有无知愚昧的人,才让怒火左右自己的行动。如此多道门前辈在场,这一个被你打残的道姑,两个刚出生的婴儿,他们哪里有反抗你暴行的余地,何苦着急逼杀呢。对立的双方何不安静相谈,若觉得对方有理,也算有所收获。若觉得对方无理,用德行使其折服,也算教化良善。如此,岂不是比刀剑打出来的高下,徒增彼此怨恨要好。” “不愧是宗门圣选,说得好。把八雷冲老道损了干净,大快人心。”众道士窃窃好笑。五位老道也气笑,早听说青天道士爱较真,好讲个道理。今日一看果然如此。 无极老道气得嘴唇颤抖,眼瞪如剥了壳的鸡蛋,却无法反驳。他虽然脾气暴烈,但好歹是资格最老的一辈,人家要跟自己讲道理,自己还真不能动手。况且,这小子道法高强,真打起来未必是好事。气得将剑戳入地面,怒一喝:“好!我就跟你理论理论!我看你能说出什么花来。若你没有道理,不仅魔子要死,你也要加倍受罚!” 青天道士稽首默然,看向无身老道,“无身道尊,您掌管天律阁,对六界由来最为清楚。请问,魔族历史是否已过十万年,是否比人类历史要久远?” “确实如此。魔族是天族的后裔,人族是灵族和天族的后裔,按理来说魔族比人族还要早生于六界。便是不早于人族,至少也七万年以上的历史了。”无身老道金面微颔,淡漠声道。“一个存世七万年以上的种族,谁有资格说他们不该活在世上呢?”青天道士。“嗯,腊月雹,你吃撑着了。魔族怎么可能比人类历史长呢!就算他们存世也有几万年,但魔族嗜杀贪婪,道门代代以除魔为己任。这是自古以来的规矩,难道道祖传下的规矩,还能有假。”无极老道不服嚷道。 无身老道:“确实如此。魔族自历史之初,便是凶残、邪恶的象征。他们只要出现世间,便会带来杀戮和侵略。而且,龙晦更有不同,他不仅仅是魔族,死时还吞了天劫,他的子女必然是天地不容的魔格。这是祸世大魔出生的标志。这一对魔子若是长大,未来必是道门,甚至整个人族最大的敌人。必须尽早斩杀,以除后患。” “事物消长,自有它的道理。试图用蛮力强硬改变,只是徒增业障。猛虎长着獠牙吃肉,那是它的本性;麋鹿食草,那是它的本性;汹涌的洪水,冲塌堤坝和房屋,那时洪水的本性;潮水消涨,日月盈缺那是自然的本性;可以因为猛虎长有獠牙,而把世间的猛虎全部杀光吗?可以因为麋鹿食草,便赞叹它的伟大吗?洪水泛滥成灾,谁知道水势成型,调和增减的理由吗?潮水的消长,会因人的感情而变化吗?日月盈缺需要人心去赞美和悲怜吗?一切都是道的化生,是最自然的状态,何须人力去分辨对错。若世间真有祸世大魔将要出生,那说明世间到了该迎接剧变的时刻,如此是杀两个婴儿便能改变得吗?当我们抱守陈规,用刀剑而非仁义去和魔族打交道,如何要求他们对我们回报善良?规矩是某一个特定时间和环境产生的,它的适用自然也非永恒。我们是否该顺应时代,去审视它的合理性。时代在变,事物在变,一成不变得用前人留下的规矩去做事,这是极大的退步。那魔族男子他能够不顾危险前来道门救自己的妻儿,他宁愿战死也不愿逃走。他感受到爱意会回报自己的温柔,受到伤害也会愤怒得还击,种种情操和人有何区别?修道明理的人,怎能不去感受对方情绪,怎不想着感化对方的暴力,反而用武力逼迫对戕。如果说他是魔,那诸位可比魔还要残忍和愚鲁。” “啊!有道理。”年轻道士们连连点头,他们只知道魔族的可怕,只知道道魔不相容的规矩,却从未想过,或许这魔族也有可赞美的情怀。“嘿,我一句没说,你一车话都倒出来了。道门数千年的规矩,无数前辈圣贤传下的经验,难道没有你一个毛头小子聪明?你没有经历世事,不知道邪魔之物的可怕。他们看起来长着人的皮囊,心却都是黑的,好像山中祸害的狼群,绝不可能教化,杀光他们便是最好的手段。”无极老道怒道。 “豺狼也是自然一环,把它们杀光,山中食草的生灵失去威胁,它们便会无度的繁殖,疾病和灾荒便会跟着应运而生。这便是不遵循道,虚假仁义会带来的恶果。‘大道废,有仁义;智慧出,有大伪。’人本性蒙尘,才无法遵循自然的法则,生出诸多智慧和规矩自缚手脚。但有规矩的出现,必然会有结束。修道者以为魔可怕,可你们回头看看,如此伤害这样一位可怜的母亲,这样残暴卑劣的行为,比那魔可有任何高尚。人自本性具足,指点我们做事的并非规矩,而是本性的光明和善良。在场诸位,难道真有人认为伤害弱母孤儿是正确的行为吗?难道你们真愿意抛却自己分辨善恶的能力,抛弃自己本性智慧的呼唤,用冰冷不知真假的规矩去做事。如此,那困住世人的规矩便是天地间最可怕的魔了。” 第6章 念念为善,功德无量 道者一番话,老道沉思愕然,其他道士耳目一新,有醒神的、不解的、惊恐的、厌恶的,种种人种种不同的看法。无极老道本能的嫌恶,怒道:“歪理邪说,毁我道基,不当道子。你这初出茅庐的小子,哪里知道人事好歹。我看你是修出心魔来了,正需宗门规矩正一正你这歪理。” “小道不敢隐瞒所想,鄙陋浅薄处,请道尊指教好歹。”青天道士再稽首。 对方礼数有佳,老道也不能逞强,便看向天道宗最善辩、最好论道的无有老道,“哎,无有师弟,你口才好,替我指点指点这不知好歹的小子。” 无有老道即向青天道士撩拂尘施礼,青天道士跟着又还礼。众人一看全高兴了,无有老道这是要动真格得了。他读遍天下道经,曾数次在道界辩经大会取得魁首,开口自然精彩,而能见到道尊讲经的机会可也不多。 无有老道请礼道:“既然青天师侄要辩经,老道便与你探讨几句。天道宗所传道经,共九大类,八十卷,三千六百篇。其中《正天经》中记载,‘道修之发,骨体丹田发魔心,泥丸烧火宫’,修道除魔为要,时时除魔心,不可懈怠。《灵玄经》中,魔地阴,污秽交杂,暴恐贪痴,当除之清白。《大荒经》也有魔生上古,魔灭天下白,魔存末世的说法。《山阳经》、《太玄经》、《荡魔经》等几十部皆有记载,魔不容于道,更是道最大的天敌。难道这些还不足以说明,魔者该杀!” 青天道士还礼曰:“《天正经》所谓丹田发魔心,此为六目尘心。用眼去看,用脑袋思考分辨,正是魔心所在。看到异族皮肤样貌不同,传言夸大异族无有的恶事,心中揣测警惕异族的不好,这才是要除的魔心。《灵玄经》中魔生于地阴,产生凶戾和暴虐,这是环境的缘故,并非魔的本性。如同一母生二子,一子养于强盗之家,一子养于圣贤之家。养于强盗之家的,若长大也当了强盗,杀生害命那他自当该杀。可是,能因为他的坏,而把养于圣贤家,他那没有做过恶的兄弟杀掉吗?自然不能。所以便是同出魔界的魔族,也该分别清楚善恶。《大荒经》记载上古之末,魔生于天地之始,是圣者的对立,是末世的代指。如同阴阳不能分离,天地不能交接,相对的两面没有对错,无法完全灭除哪一方。没有高,哪有低,没有丑,哪有美,没有善,哪有恶。把天下的最低填平,便会出现新的低。把天下的丑陋全部抹杀,便会有新的美丑分别。把天下恶人全部杀光,善恶便有新的规矩诞生。道化的一切是对立、转换的关系,像一个圆找不出头,更找不到尾巴。花开花落自有始终,圣与魔同涨同灭,自诞生第一个圣的时候,第一个魔已然存在了。至于《山阳经》、《太玄经》、《荡魔经》,所讲的魔各有代指。” 众人听罢点头,无有老道同样抚须稽首:“青天师侄,不愧是道主传人,我无话可对也。”其他三位老道同是颔首赞同。 “哈!这就没话了。无有老道,你是不是故意的。照他这么说,魔岂不是永远杀不了,也不能杀了。如此,难道还要把那些魔族当祖宗供着,岂有此理。”无极老道大呼不平,嘴角气咄咄喷沫。 “话说太多失真意。争吵并无作用。此事好歹,我也不想再分辨。诸位道尊不如稍待几日,等道主回归再行决断。” “这倒也是最稳妥的办法。咱们便这么办吧。”无一老道赞同,其他老道跟着默首。 无身老道却眼眸一寒,“杀魔乃修道第一要务,既然尔等长老不作为,那我身为天律阁主,自当亲自动手。”老道一句狠话,冷不丁似幻象般闪现琴叶道姑身前,提起金光伏魔杀掌打下,那道姑吓得心如死灰,只能抱紧婴儿闭眼等死。轰隆一声,掌落下却见道姑周身盘旋一圈金色符文,将此招完全挡下。 无身老道一时惊愕,紧着青天小道士已然挡在身前,稽首:“无身道尊,道主一二日便回。这道姑魔子又无法逃走,您何必急切行凶。若非要动手,小道士只能冒犯。” 无身老道手再提金刚降魔力,金光浑身闪耀,强悍法力压得大地瑟瑟抖动,冷无情言:“青天道士,劝你离开。不然按照门规,私通魔族,你也要同罪。”“修者本来清净,寻心中善,灭心中恶。不可为私心泯灭纯良,假借仁义为恶。小道士请道尊莫要为难,仙山已遭受一番波折,不该再受无妄风波。此事待道主回归,一切罪责我自承担。我乃宗门圣选,并其他几位道尊意见一同,您为天律阁主当知晓以寡服众的道规。” 无一老道怀抱拂尘,慈蔼脸面上前,抬手劝道:“是啊,无身师弟。道主一二日便回了,如何处置也不必着急。带回去严加看管便是。”其他道尊同是如此,唯是无身老道冷眸不变,一副不知所想的深沉。“对!青天师弟说得对,不该私自动手。我们支持青天师弟!对,我们支持青天师弟,不能伤害师姐!”其他年轻道士也纷纷出声支持。无身老道面对众口一词,也只能作罢。 正此时,重伤的留松和少行二者,身形抖颤眼白突起,终于到了魂魄离身的时辰。青天道士天生六识通灵,最先察觉,快步走了去,盘坐两位伤者中央,开始口念咒词,将全身真元注入二人躯体续命。 众人心知无用,只能摇头。祈雨道士一旁叹息,“青天师弟,没有用了。刚才诸位道尊已然尝试过。魔者怨念太强,你这样做也于事无补。”青天道士却并没有回答,一边注入元力,一边念着天道宗的《天道初观》,经曰:“天地无极,极有变化。阴阳出生,天地出生,万物伊始。阴阳分,天地清,万物不成。阴阳合,天地浊,万物皆成。道法自然,自然不然……大道无道,无道,无无道。一切无道,悟无无道,初观天道!” “你们看,怨气散了!真散了,太奇怪了。” 经文念几遍后,二位伤者胸口怨气竟然散去,祈雨道士愕然得伸手大呼。“真散了,二位师弟活了。这太神奇了。难道念《天道初观》比道祖亲自撰写的符文还要厉害!这到底怎么回事?”众道士欣喜更多不解,笑着互相问询。几位老道也不解,《天道初观》不过是小道士入门时要学的最简单的经文,从未听说它能有什么作用。 经文念了十几遍,二位伤者怨气散尽,性命已然无忧。青天道士却满头汗水,面色苍白,似乎经历了一场大战。收手一叹:“人间七情苦,还有四时伤、五阴损。小道士修为尚浅,不能解龙晦这一死结。”无一老道疑问:“青天师侄,你如何驱散了龙晦怨气?为何我等的圣灵符文,却不管用。可否告知一二。” 青天道士起身施礼,“道尊客气。道尊可知何为怨气?”“怨气?郁闷、愤怒、嫉妒等等,体内不能解脱释怀的恶阻之气。始于念力,发于心,阻于肝肠。若有法力,再加持天地灵能,便十分厉害。平常时伤人寿命,严重时甚至成为诅咒、恶灵,贻害无穷。”“怨气形成,正是如此。那么假如一个人挨另外一个人打了,他心怀怨气,该如何劝他释怀呢?”“自然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让他放下。当然,也要看二人之间的过节,必要的话还需要对方道歉或者加以惩罚,才能解除怨恨。” “这便是了。龙晦不过是想带自己妻儿离开,却被你们阻拦杀害,他的怨念如何不深,如何不强。而解开怨恨的手段,绝不该是用更强的力量去欺压。便是道祖也不能强行改变他人的意愿,这便是你们灵丹妙药不能显灵的地方。龙晦吞了天地煞气,他的怨念已然和这千里地阴之气连成一体。我刚才与这方天地阴灵沟通,他们取走了我全部的功力,才愿意释怀怨念。如今我丹田已竭,成了凡人之体。” “什么!你的功体毁了!怎么可能!”几位老道眉惊,同时伸手去查看。果然,道士浑身元气尽散,丹田空如死海,成了人间最普通、最无用,最不可能有成就的凡人。天道宗天赋最强,未来的道主,竟然救两个小道士废了全身功体,这样的事太意外,太令人不敢相信! 第7章 玄玄为道 “一念恶足成千年怨,足消百世功德。人情好坏是循环往复的浪潮,总把生命拖入长久混沌,轮转不息。若能用我粗浅的修为平息天地间的怨念,这是我的功德和福气。”青天道士。 五位老道一同礼赞,无一老道言:“青天道士,至诚至清,至明至善。吾百年修行不及一二。” “道尊客气,人各有缘分,这便是我的因缘。”言毕,走到琴叶道姑面前,落跪一旁,“师姐,情也是缘,离别也是缘。莫要伤心了。日后青天道士,必护你双子一生无忧。” 琴叶道姑深看一眼道者,娇弱苍白面庞露出温柔一笑。早听过青天道士的大名,知道他拥有九花九鼎,天生道祖的天分。没想到,他心肠也这般柔软。若自己儿女能得他照顾,一辈子都会幸福吧。 回眸看向刚才大战的松林,想到自己丈夫惨亡的一幕,心如刀绞,眼中两行血泪无声流下。面颊温柔蹭着幼子,细细温存片刻,露出怪诞的笑容。青天道士心中悲叹,眼前道姑看似尚在人间,但她心哀太过灵魂已然溃亡,回天乏术。哀莫大过于心死,便是如此吧。 “青天师弟,以后我的孩子便全托付于你了。”道姑血泪双流,好似无魂傀儡,缓缓将襁褓递给。然后抬看向半空,深叹一声,好似解脱。“龙晦,我来了,你等我。”然后生息自绝,成为冰冷的尸体倒下。青天道士扶住道姑躯体,唉声一叹:“师姐,一路走好。你之双子,我必周全其一生。” 一场贪欢,酿一场悲苦。见琴叶道姑凄凉下场,往日相熟的道士无不悲戚流出泪来。 “如今,孽徒琴叶也已伏罪。青天道士,这魔子你还有保得必要吗?”无身老道忽转金面,再次冷逼青天道士。“道尊以为撒谎可以为人吗?况且是我们修行之人。经历此间事,小道方知山中修行,难识人间苦,万般法皆是空谈。吾要带双子离开,红尘涛浪,坎中求道,必求出个真我。” “你要离开天道宗?你是宗门圣选,收养两个魔子已然违背道门规矩。如今还想背弃宗门吗?”无身老道冷眸一疑,深处却藏一丝难掩喜色。 其他几位道尊急忙劝阻,无一老道好言道:“青天道士,莫急着决定。你身体元力尽失,还需道主回来想办法疗愈。一切等道主回来自有主张。” 青天道士没有听从,掏出身上道门度牒、法器、玉令,交付无身老道,“无身道尊,您掌管天律阁,吾今要离开天道宗,理当归还宗门之物。还请查验。”无身老道挥手取走,略看一眼,“青天道士,你当真要离开天道宗。如此你若离开,便再没有回头的机会了。”“知道。” 见青天道士决然离开,众人无言再劝,唯有唏嘘。青天道士是一孤儿,六岁时不知被何人捡上山来,一直在玉濯堂当一名普通的道仆,道士们习惯称他山留童。后十二年间,他一直做着砍柴、洗衣、做饭的杂活。半年前,无心老道意外发觉他竟是九花九鼎,天生道祖的天赋,当即收为亲传弟子,赐号青天道士。 青天道士只学艺一月,便将天道宗术法尽数贯通,轻易击败了前宗门圣选,无身老道的独子提缪道人,和琥祖老道的孙女拥有上古神族血脉的皇天道士。天道宗宗主潜龙道者很喜爱他温良纯白的个性,亲定他为自己的唯一继承人。 无身老道见青天道士要离开宗门,也不阻拦,“好,既然你叛离宗门,我便成全你。念你救治两名师侄有功,魔子你可以带走。不过日后他们若是为恶,你难辞其咎。”众道士闻言疑惑!刚才,无身道尊极力要杀魔子,怎么突然愿意放走魔子了,这太匪夷所思。 无有老道诚心劝道:“如此草率决断,太过冲动。青天道士如今你没了法力,带两个婴儿入险恶红尘,如何能活。还是留在山上,先治好伤再说吧。”其他老道亦是此话。“诸位道尊无需再劝。我虽没了丹元,却仍有保命之法。若非如此,如何对得住琴叶师姐托付。” 说罢,便不再理会众人。独自来到松林边选了一块风水好地,徒手挖开沙土,将琴叶道姑还有龙晦残破的尸骨安置。又找了一块断木,以石刀细刻了墓碑。盘坐一旁,念了几篇往生祭文。 五位老道观看青天道士做完一切,凑了一袋子金银、丹药、灵符递给。无一老道言:“青天道士。世事多艰,红尘行路最不易。我们给你凑了些盘缠,应当有用。”“多谢道尊美意。不过小道士无理由接受此等馈赠。我自有谋生手段,诸位无需多虑。”无极老道气道:“人间路可不是这么好走的,世人贪婪胜过毒蛇猛兽。你不拿钱财,怕一顿饭也吃不上。”“好钱财生出强盗心,世间有一分好便多一分坏。小道士此去人间,苦难是正法,一切随顺自然。诸位道尊,青天道士就此拜别。无量天尊。” “无量天尊!”众道还礼,青天道士便带着两个婴儿泰然离去。无一老道感慨,“至刚至明,至柔至清。青天道士不是一般人,他这红尘一游,必能成就不凡。”无极老道冷哼:“这小子虽然气人,但确实令人钦佩。不过岐山凶兽遍地,他如今没有功力,怕走不出几里地便要喂了猛物。”“哎,那便是你小瞧他了。上天入地、通神降临、驱神化灵,百般玄能没有他不精通的。自保足以。不过,咱们还是跟着送一场吧,算略尽长辈情分。”无身老道。五位老道即一同飞身云中看护。 …… 黄昏霞红,岐山各处越发幽静,虎豹豺狼渐渐走出阴暗觅食。青天道士怀抱双子,自大路而下。远观红霞似火,山荡间蛟吞云、虎啸月。看一眼怀中安睡双子,微微一笑,“睡吧,睡吧。你们两个日后必成圣贤,以报父母生育之恩。”大步而行,口占一绝:山中落红秋霞染,伴影孤行却非单。云蛟送风虎啸月,直到仙鸿道终时。 走出二里地,山坳处气暖风和,树木葱茏繁盛。路旁见一丛磨盘粗的老桃树,枝蔓攀延十几丈,顶盖阴凉大片浓荫,上叠满绯红桃花。青天道士路过,桃树立即绽开百倍芳华,如雨般花瓣缤纷扬落,似乎天地也在赞美他的德行。随即见那桃树,又神奇长出粉白香甜的仙桃来,簇簇桃儿、累累硕果,压得枝条垂下,好似一只手捧了恭敬伸到道者眼前。 青天道士驻足,单手稽首问:“桃树前辈,这是要我摘桃吗?”老桃树颤抖几下,簌簌花雨落,竟发出柔和苍老人音:“青天道士,仰赖你日日山中替生灵讲道,老桃树也有收益,这才能化生灵智。如今你要离开了,我唯有供养几只仙桃。你怀中两个婴儿自出生,还未曾进食,让他们先喝我这鲜美的桃汁果腹吧。”“多谢前辈美意。”青天道士便伸手摘下两个仙桃。 桃儿香气四溢,大熟软糯。青天道士将其碾碎,把汁液喂入两婴儿口中。两名婴儿初尝人间凡食,立即大口吮吸起来。待喝饱了,忽然大哭起来。哭声悲鸣如同雷响,引动天象剧变,千里黑云滚滚聚集,六界阴灵感知这股霸道震魂的哭声,全部开始动荡不安。云层中老道们见状抚须沉思,无极道者摇头叹息:“果真是天地不容的命格。出生不哭,父母离世不哭,沾染食物才哭。放他们离开,当真应该吗?” “哎,青天道士说得有理。便是洪水和猛兽也有存在的道理,若他们真是天地的灾难,便是杀了也未必管用。青天道士是道祖转世,他将来会拥有无量法术和无量功德,咱们顺其自然吧。”无有老道。几人默首觉得有理。 “哭得好,哭得好!人这一世,少不了苦痛欢乐,要痛快笑,痛快哭,痛快放下。你二人啼哭引得天动地荡,正是天地不容的命格。既然天地不容,那必要超越天道方能主张自我。这女娃骨正气清,神玄灵强,是至尊不败的命格。玄玄为道,一生万物,你是这六界未来的希望,我便名你为玄一。这男娃诧冷孤厚,有人皇的气概,要知天命、培厚福,我便名你玄天。”两个婴孩得了名字,好似通灵,当即停止哭泣入眠,天边翻滚的雷云也立刻散去。 第8章 无念功德 “感谢桃树前辈恩赐,若是有缘,自当回报。”青天道士抱起婴儿,向桃树致谢。 “青天道士。听说你是天生的道祖,知晓过去、未来。我正有求于你。老桃树今年三千年岁,三年后便是我化妖雷劫。若躲不过,我便要神魂俱灭。不知可否替我算算结果如何?”“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生灭全由过往因果叠成,若你当亡,那善恶业报自会跟随流转。若不当亡,便要继续积累善恶业报。死亡不该是你的困扰。” “我明白了。多谢圣道开解。如此我便不怕了。不知我该如何继续修行?”“草木比其他生灵更难修行,前辈能修至此,福报不浅。我有两句话相赠,树本无心,莫学人攀求虚妄。怜生之德,绝恶之秉,随顺自然,空心了性见本真。” “多谢圣道赠言,我必谨记。那不知咱们今生可否再见,我是否有机会聆听圣道讲法?”“随缘即是,无量道。”青天道士稽首礼退。“真是个德行深厚的人物呀。可惜我尚未化形,不然跟随他修行,应该是人间最美好的事吧。”桃树妖感慨一句,渐渐收敛了光华。 霞光赤金将道士蓝袍也染一层金光,一双明眸也多了色彩。又走三里地,茂密松林中耸动阵阵凶风,猛听一声吼啸,草丛窜出一只金光灿烂的剑齿龙虎。那龙虎头顶龙角,一对刀齿十副剑爪,身材肥硕,金麟粼粼,一跃数丈扑向道者。道者在猛虎爪下,好似一只弱小老鼠。云中老道见那饿虎扑食道者,急忙抬手欲救。然而,那威猛的神兽跳到青天道士面前,竟匍匐身姿,用水缸大脑袋蹭着道士的衣袍撒娇。 青天道士手抚斑斓锦虎头,仙容微笑,“龙虎儿。你是山中雄猛的王,要担负起守护苍生的责任。莫贪腥杀,莫贪婪怠惰。好生修德,冥冥大道自会引领你超脱。去吧,去吧。”剑齿龙虎好似通灵,蹭了蹭道者衣袍,呼啸一声跳跃百丈山尖。高高拱起身体,全身闪耀着金光,向天一声吼叫。随即岐山中,凤鸣蛟啸、老猿齐啼,所有灵兽一同鸣响送行。 “果然德行深厚。青天道士年十八岁,学道不过百日。岐山的生灵却都受其感召,降伏在他的仁义之下。相比与他,我们这些长辈百岁高龄却没有感化过一个生灵,真天壤之别。我们应该反思,以后精进修为才是。”无有老道慨叹。“万兽通灵也知晓回报仁义,而学道的人却别有用心。你们看!”无尘老道拂尘一指。见宗门一小道士藏在林中,手持寒剑正等着袭杀下山之人。 长满手指长针刺的荆棘林,蔓延着条条手腕粗细的翠龙藤,挂满红彤彤灯笼般的果实。蒲扇大密集的叶片下,一双阴毒冷眸死死盯着远处走来的青天道士。猛然冲破遮盖的树叶,寒光烁烁刺杀向行路道者胸膛!面对袭杀,青天道士淡定,一手抱着婴儿,另一手挥空一抓,空间灵气便汇聚一道灵盾将来人挡下。 看那刺杀的道士,满面红疙瘩,两只浑浊黄眼,瘪嘴、塌鼻,一副煞气凶狠丑陋相。青天道士稽首:“原是提苦道士,不知何故行凶?”提苦道人丑面一哼,挥剑一指:“不用灵符,也能施展法术,果然留你不得!你包庇魔子,道门人人得儿诛之。受死吧。” 提剑飞步快似一道光影杀来,青天道士凭空后移几丈地,抬手一挥大地便升起浓雾,风呼啸漫山鬼风。提苦道士瞬间陷入一片混沌迷雾的天地,左右看不明,前后寻无路。无论他如何跑动,如何挥剑乱劈,总在方寸之地打转!“四象陷空阵!只一挥手便成阵法,果然是道祖天赋!今日不杀,日后必是大患。如此,只好出动绝招了。”自怀中掏出一张紫色圣王灵符,将符文捻在手中,念法言道:至强法王,当天之护,于道而显,助吾降魔,敕令! 法言祭出,圣王符燃烧,强悍的降魔圣王魂魄自动附身。神人力量加持,提苦道士顿时增强千百倍功体,挥剑凌空一劈,百丈剑芒的威力将周遭山林一分为二,四象阵顿碎。 云中五位老道看得清楚,无尘老道气得云眉一挑,“可耻,竟动用宗门神符行此等恶事。降魔圣王符乃最上乘灵符,只有各门道长才有。提苦道士哪里寻来,怕是别有用心之人所给。”无极老道冷哼:“你是说无身吧。这无身总把宗门规矩念在嘴里,可为了帮他儿子,倒什么事也甘做。”“没有真凭实据,不可肆意揣测。继续看吧,圣王符虽然厉害,但提苦道士毕竟修为浅薄,青天道士应当能有抵御之法。”无一老道。 提苦道士得到圣王神魂加持,浑身炽然熊熊赤黑色烈焰,一剑便破了陷空阵,面露得意道:“青天道士!为了你浪费道尊一张圣王符,你也算死得值了。我倒要看看,你这道祖转世,究竟如何抵挡!”道者淡淡一言:“哦,难道你以为小小圣王符便能留住我。若我要走,便是整个天道宗全来阻拦,怕也做不到。” 说罢,单手一挥,漫天霜寒降,大雪飘飘似鹅毛。“好本事,好法术。举手便能调动天地灵能,说你是道祖转世,倒也不奇怪。不过,你不会愚蠢到以为下一场雪,就能赢得圣王的魂魄吧。既如此,死去吧!”阴毒一声,再提剑绝杀来。 寒风飒袍,冰霜打面,道者身姿不动,玄音一喝:子之无念,母之无罪,魂灵不冤,焉敢为祸,退!——一声叱呵,提苦道者如遭重击,面容痛苦,身形狂乱疯癫倒地,“轰”一声附魂法术自动爆散。 “怎么回事?青天道士不过施加了小小的寒灵阵,怎么便把圣王魂喝散了?”无极老道不解看向旁人。无一老道看出关窍,抚须笑道:“这便是青天道士的高明。附魂符文会带有魂者生前的意念,圣王俞静当年为修道弃母离家,以致于其母无人照顾晚年,亡于雪寒之日。于是他自愿将自身魂体铸为三千枚灵符,替其母积攒阴德。青天刚才所说:子之无念,母之无罪!一句话便将圣王心怀击穿,而附身的魂体一旦动念,法术便自动消失。” “原来如此。可是,何为子之无念,母之无罪?”无极老道再不解。无有老道回道:“万法不离本心,诸多罪业源由一念。青天道士言下意思,圣王该放下对母亲的愧疚,解脱这凡尘的情愫,如此她的母亲才能解脱轮回。”无尘老道稽首:“无量天尊。忏悔为赎罪的手段,但过度也是执迷。想不到,青天道士面对一道符文附体的魂念,也怀有慈悯,想着它解脱。着实令人敬佩。” 青天道士击败提苦,上前道:“提苦道士,你心术不正,学有法术必伤人伤己。如今圣王符文反噬,你功体尽废。望你日后,精进修行,勿要再入迷途。”“啊!我的法力!青天恶道,我死也不会放过你。”提苦道士瘫倒在地,惨痛哀嚎。对于修仙之人,没了法力,他这一生将再无出头之日。 天空忽传一声清喝,“胆敢伤我师弟,死!”高空一脚踏白鹰的年轻白衣道士,见提苦道士受伤当即拔背后神剑,一击百丈锋芒,劈向青年道士。惊雷一声霹雳,整座山头刹那一分为二。 “糟了,是提谬道士出关了。快救人!”五位老道来不及阻拦,急闪身地面去查看。来到地面,却不见青天道者。而重伤的提苦道人已躺在松树下,毫发无损。周围光景忽然散开,刚才白衣道士劈出的伤害也消弭无形。 “原来是幻景。青天道士在与提苦道人对敌之时,便造出了十里幻阵。刚才看到的一切,都不是真的。真神乎其技,真仙能为。”无有老道反应过来,赞叹不已。“心强而智灵,神能而暗藏。此子日后必有成就。”无极道者也只能佩服。“龙游海深,鹏飞天高。天道宗对于他来说或许太小了,广阔无边的天地才有他该去的所在。福生无量天尊!”无一道者稽首。其余高道齐赞天尊。 夕阳落下,岐山下,最后一抹暖晖,笼罩青天道士留下了长长的倒影。 第9章 清浓之争 神谷仙洲最东南方,名茂仓平原。地势平坦,水丰土沃,广布修行宗门。中部青荒地,有一“小青镇”,百业兴盛,人口多有十几万。南北十几条青石街,楼阁华美,石桥明廊纵横。酒楼、粮铺、药铺、布铺、道行各类营生,多是二层木楼,高挂鲜幌。百姓们居住相似,白墙明瓦,小院高墙。每日穿得鲜亮、干净,精神抖擞得生活,很少有贫困潦倒的人家。正是天泰安详人宝居,如常顺世画和谐的福地。 春长时节,近午日头明黄正圆,像一块火热的烧饼。街边两个顽皮的小童,玩耍得累了,稚嫩面庞盯着耀眼的太阳,馋得流出口水。不远处街头,孤立三棵百年老榕树,都有两三抱宽,枝条覆盖方圆几丈,鲜白纸条发满嫩芽。逐群灰羽、黄喙、红爪的麻雀,树梢间活泼跳跃,叽叽喳喳嬉闹着。阳光驳透过树荫,洒下道道金色。一名年轻道士正静立树下,破旧道衣落满金色斑点,看那树上鸟儿许久。 “又是一春,树叶儿逢阳三回了。”道士玉眸神炯,淡淡一句感慨。二童玩得浑身冒汗,欢快跑回,也学着瞪水汪汪大眼睛向树梢望去。女童嗤笑一声,对男童道:“喏,弟弟。师傅又犯傻了。一日三傻,师傅不应该叫青天道士,应该叫三傻道士。”男童笑着点了点头,“姐姐,说得对。” 道者轻撩手中金丝宝竹拂尘,不作回应。女童伸手扯了扯道者衣角,带着天真烂漫的笑容,“师傅,只是一些聒噪的麻雀,又不是鬼怪,看它们做什么?”“雀性机敏,愿意群居于此,正说明此地祥和。”女童佯叹一声,“唉!师傅,你当真是傻。没有鬼怪,道士如何讨生计,咱们又要挨饿了。”“你又饿了吧。那便吃饭去吧。”“嗷!吃饭喽!弟弟咱们走。”二童子喜笑颜开,牵着手向街上欢快跑去,道者则是缓步随后。 自青天道士离了岐山,阅世情、读百常,一路历经万险,曾斗法诸多神、魔、妖、仙、佛类高人。磋磨三年,狂傲姿态尽褪,仙灵贵气深藏。穿一身补丁破旧道袍,不再像仙门弟子,更像是凡尘流浪的乞丐。唯有一双明眸,依然神光暗藏。身边两个小娃今年虽然刚四岁,却已有寻常孩童七八岁的身貌。 姐姐玄一继承了琴叶道姑灵秀的样貌,一双大眼睛总闪烁狡黠的精光。扎两个冲天鬏,一身粉衣,一双白鞋,斜挎一布袋,喜好放些奇怪杂物。一言一行,总透露不寻常的聪明。弟弟玄天继承了父亲的俊朗外形,剃干练的短发,一身青布衣,性格稍有些内敛,习惯跟在姐姐后面跑。 两个孩子牵着手,笑着向前快跑,不忘记时时回头催促道士快些。不多时,街道中央见一家寻常酒楼,竹竿挑着的白布幌子上,用黑墨写着“清浓”二字。 “清浓?啥意思?清为不浊,极浅薄明,不厚而白之意。浓之意正相反。清浓合词一块儿,太奇怪了。此店名不通,师傅这是什么意思?”玄一问于道者,玄天也看向道者。 道者知晓玄一聪明,常常有意开导她的智慧,便道:“清者,如酒之色,所以清可以代指酒。把清浓改为酒浓,不就好理解了。”玄一半信半疑,摇了摇头咂摸道:“那为何不直接写酒浓?”“清者又同音情字,改为情浓,也是一种解法。”玄一气恼得瞪眼掐腰,“师傅,你又诓我。照你这样说,清也可以理解为亲人的亲了。如此,岂不又成了亲浓?”“对呀。如此清浓二字,便多了许多意思。玄一可知哪一种才是正解?” 玄一知晓师傅是在捉弄自己,眼神鄙视,“师傅,你不知道答案,便不要胡扯骗小孩。”“那也简单,咱们入店中看一看。若店中客人好饮酒,那便是酒浓。若此店乃是年轻爱侣经营,则可解为“情浓”。若经营店铺的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那便是“亲浓”,如何?”“倒是有理。不过进店之前,师傅你得说清楚,你的答案是酒浓还是情浓?如此,我也好对照。”玄一慧黠一笑。“师傅猜是酒浓。”“好,那咱们便进去一问。”玄一便喜滋滋跑进楼中。 酒楼内中宽阔,木地清洁,梁正窗雅。十几张红漆方桌,上置鲜彩茶壶、杯盏。正值午时,店中已满坐了七八桌食客,有镇上百姓,也有过路行者。玄一进楼便开始瞪眼嗅鼻四下查察,一副可爱灵动。只一嗅便闻到香浓的酒味,心道:酒楼岂能无酒,师傅未必猜中。又看店中支客,只见一中年账房,两名年轻小二。没有夫妻眷侣,更无一家和睦的景象。 “有酒香,没有相恋夫妻,也没有一家人。姐姐,师傅猜的酒浓最占理。”玄天笑道。玄一抬手止住弟弟的话,唤来跑堂小二,“小哥哥,小哥哥你来。”听得唤声,小二快步走来照顾。 小二年十五、六,大眼神炯,五官敦厚。虽然年少,却声色熟练,动作敏捷。正春末时节,仍穿厚重棉袍忙碌,额头已热得汗湿,用肩头布巾擦了擦汗,招呼道:“呦,两位小童,还有一名小道长,不知三位要吃些什么?” 玄一天生胆大,从无生怯,问道:“小哥哥,不知你家店名为何叫“清浓”?”“呵呵。小妹妹,此店本是青浓。青草之青,非是清水之清。此地名为小青镇,盛产一种名为青竹翠的美酒,老板本意起店名‘青浓’。不过书写幌子时,多落了一点墨迹。老板说,这多一点定是上天赐给的缘分,便借机改为了清浓。如此用了几年,日日酒客盈门,倒也正合适。” 听了真切,玄一看道者笑话道:“师傅,你猜错了吧。非是酒浓,非是情浓,亦非亲浓,而是青浓。”“是呀,师傅猜错了。眼睛看到的未必真,耳朵听到的未必真,那么自己心里想的,脑子里揣摩的,差错自然更大了。”“错了也要讲道理,你可真是我师傅呦。”玄一吐了吐舌头。 “不管青浓,还是清浓。我们这酒饭是顶好的味道。三位想好吃些什么了吗?”小儿笑问。道者稽首:“店家,麻烦上三碗素面即可。”“得嘞,素面三碗。三位坐着稍等,面条马上来。”“啊!又吃面呀!烦死啦,天天吃面,我都要吃成面条精了!”玄一小脸紧皱,心灰意懒,趴倒一旁桌上。“玄一,端正坐姿。若面吃烦了,下一顿吃其他的便是。”道者训道。 “师傅!咱们吃点肉吧。你看,他们吃的肉好香哦。”玄一撇过脑袋,眼巴巴望向邻桌,玄天也看得流出口水。“修道之人,不宜食荤。”“师傅,你要修道,我们又不要修。你干嘛不让我们吃肉?我们是小孩子,不吃点肉怎么长身体呢!”玄一嘟嘴不悦。“师傅天生食素,不也很好。你是我的徒弟,自然要跟我一样。”“我不!当你徒弟又不是我能选的,我不服!我今天就要吃肉,不给肉吃,我就不吃了,我就饿死自己。”玄一来了脾气,皱紧小脸,眉头也拧成一团。“那便饿着吧。饿几天也死不了。”青天道士面色依旧,毫无通融之意。 “嘿!这道士也太心狠了,这么可怜的小孩,连肉也不给吃。”“我看他是没钱吧,看他们穿得这么破烂,哪里吃得起肉呀。”“是啊,一个小道士带着两个小孩,太奇怪了。不会是拐来的吧,要不要报官。”“别多管闲事了。这世道无名无姓的孤儿满地都是,未必就是拐卖的。可怜呦!跟了这么没本事的师傅,还不如街边的乞丐过的好。”……堂中食客议论纷纷。 不多时,小二端来三碗素面。玄天性格老实,便按规矩先默念了感恩词:念天地存养恩,父母生教恩,万灵同明恩。然后自己拿筷子不急不慢的吃面。玄一还在生气,故意歪斜身子,也不念感恩词,拿着筷子乱戳面碗,一面斜眼去瞧道士。 “玄一。饿了就好好吃饭,不要贪食物的滋味。”道者劝道。“师傅!你毕竟不是我们的父母,否则怎会不让我们吃肉。”玄一一脸委屈,可怜兮兮道。“食荤者气浊多欲,食素者清明、更善恩义。师傅是为你好。”“师傅,你说过,好未必是好。你一个好字便将我的仅有的快乐束缚,若坏的东西我们不尝一点儿,怎知道好的妙处。唉!不知我们父母当初如何想得,傻乎乎将一对可怜儿女托付给一个道士抚养,如此还不如给屠户来的实在,那样至少我们天天能吃到肉!” “噗!哈哈!哈哈!这小娃说话太有意思了。”四面食客听得笑喷,乐得前仰后合。 第10章 睦同客栈 “劳烦店家,再添一只烧鸡。”青天道士见玄一渴望强烈,便不再坚持,吩咐小二道。 “呦!这道士真要买肉了,他买得起吗?不会是打肿脸充胖子吧。看看吧。”食客们全撇过脑袋看来。小二也怀疑打量着道者的破道袍,道:“小道长,烧鸡蒸笼里正有热的。不过一只烧鸡要一钱银,可否先赏了饭资?”道者便拿起背囊将饭钱先给了,小二拿了钱,又变了喜笑颜开,“得嘞,您稍等,烧鸡立马来。” 师傅破天荒点了荤菜,玄一和玄陡然来了精神,腰板挺直,坐得无比端正,瞪大了眼看向师傅。只觉得他圣光闪耀,比往常顺眼可亲百倍。小二腿脚快,很快端来一只油光肥嫩的烧鸡。第一次桌上有这美妙诱人的味道,二童忍不住咧嘴笑,只是不敢动手。 眼睛盯着烧鸡,玄一装作不在意,奇怪道:“师父为什么要买烧鸡?莫不是午后要抓什么喜好吃烧鸡的鬼怪?”“玄一,不可做凡夫扯谎。心里想什么,便说什么。”“哦!师傅,这烧鸡是买给我们吃的吗?”“是的。如今你二人情智已开,开始有自己的喜恶,那从今日开始荤戒便废除。”“那我可吃了。师傅你是道士,道士可不能撒谎哦,也不能打我戒尺!”玄一警惕看着师傅,小手小心地伸向鸡腿。见道士没有阻拦这才痛快扯下鸡腿,急不可耐大口咬了起来。 “哇,这也太好吃了!世间怎么会有这么好吃的东西,我前半生真是白活了。弟弟,你也赶快吃呀!这烧鸡真是天下最好吃的东西。”玄一双手抱着鸡腿,整个扑上去啃,不忘喊自己弟弟。“玄一,补念感恩词。”道者又提醒道。玄一嘴里咬着鸡肉,含糊风快得呼噜了一遍。 见姐姐吃得美,玄天眼神希冀看向道者。“玄天,你也吃吧。你要向姐姐学习,大胆一些,不用事事询问我的意见。”道者给个肯定的回答,玄天这才扯下另一条鸡腿,大口啃了起来。顿时满嘴油香,脸上也露出开心的笑来。 很快,玄一吃得满脸糊涂,嘴巴、鼻子、脸庞全是油。道者掏出手帕递了过去,她便自觉擦了擦脸。抬眼笑道:“师傅,你也吃呀。这肉可好吃啦。你当了一辈子道士,还不知道这肉的滋味,这样做人岂不是太可惜。”“莫忘了青浓的含义。”“师傅,我明白的。所谓清浓,说白了只是一味我想。不同心思的人看同一件事,便有不同的意思。是这个意思吧?”道者赞赏点头,将二人吃不完的面条倒入铁瓮留做晚饭,一面道:“玄一,你年龄不小了,可以开始学习为师的本领了。”“我才四岁呀,做你弟子还真是累呀。” 一只二斤重烧鸡,很快被两小童抢着吃了干净。然后,全撑得趴在桌子上,捂着肚子“哎呦”。“哎呦,我要撑死了。师傅你赶快帮帮我,我肚皮要爆炸啦。”玄一趴在道者怀中撒娇道。“自己吃得欢,便要自己承受后果。如此,下次才能记得,不能贪多。”“道士真没人情,一点儿不知道疼爱自己可爱的徒弟!” 休息片刻,二童便恢复了精神。他们是天生魔体,体质非比寻常的强壮。二人又开始四处蹦蹦跳跳,戳戳捣捣,满街乱跑起来。耍了满身汗湿,跑回道者身旁。玄一笑说:“师傅,这个镇子真大、真好,比我们以前去过的漂亮多了。街上还有许多好玩的,好看的。可惜,我们今日便要离开了,来不及看全。”“为何今日要离开?”“师傅兜里总少银钱。此处又无妖邪,咱们自然上路,露宿荒野呀。”“有理。不过,今日留下也无妨,找一间客栈住下吧。”“啊,有烧鸡吃,还能住客店。师傅,你被妖怪附身了吧?太好了,不用住野外了。” 二童喜得手舞足蹈,又精力十足,欢快得向街上跑去。逛了半日,南街头见一大户庄园,门匾写着:睦同客栈。 “睦同,又是怪词。师傅,睦同是什么意思?”“睦同乃邻道而生之意。想来内中是一方善德,喜好结交天下人为友。”“如此阔气庄园,必是好居处。咱们便今日便住这里吧。” 走进庄园,前院正遇一名穿蓝色长衫,头匝布巾,四十岁左右,文质彬彬的书生。见来了客人,书生热络上前拱手相迎,“失迎,失迎。在下睦同客栈店主潇风同,见过小道长。”道者还礼道:“福生无量天尊。小道士见过庄主,庄主客气。”“远来是客,吾自好生招待,三位里面请。”潇风同十分好客,亲自领路前往客房。 东庭宽阔客院,花园中鲜花正放,梨树正白,瓣如雪洒。二童兴奋跑到树下,捧起花瓣玩耍起来。潇风同让家丁打开客房,领三人进入。房中一厅一卧,红毯地软,榆木桌椅整洁,上放一瓶春采鲜花,墙壁挂梅兰字画。卧房有红木雕花床,厚铺了蓝布丝绒锦绸,叠两床绣花红被,一双缝荷绿枕,看起来干净舒软。玄一和玄天高兴得跳上床铺,忘形打起滚来。 潇风同:“道长,被褥都是新洗的,请安心休息。一会儿,我让家丁送晚饭来。”“多谢庄主安排周道。不知一宿加今晚明早两餐多少银钱?”“道长勿扰,我最喜道乐佛,一切食宿皆我供养,哪怕住上一月也是无妨。”道者略微摇手,“修行人有规矩,不敢积欠人情。该多少便多少,银两我负担得起。”见道者不似玩笑,潇风同道:“如此,那我便不推辞了,道长留一两银即可。”青天道士便掏了银钱交给。潇风同便又道:“道者清贫,却性情高古,令人敬佩。我平生最爱和修行之人打交道,现午后正闲,不知道长可否与我后堂叙话,如此我也能长些见闻。”“却之不恭。” 道者放下行囊便与潇风同后堂闲话。玄一和玄天,则是在庄中奔跑玩耍起来。 后院堂中,陈设更是奢华,绝品字画挂壁,古珍金器各处装饰,千年花梨木家具,可见家境殷实。二人主客落座,自有十三四岁丫鬟端上古瓷茶具奉茶。 饮茶一味,潇风同道:“小道长不知,我自小喜爱道学,年轻时也曾有心寻访仙山拜师。可惜,我是家中独子,尚有老母要人伺候,只好断了念头。但我向来遇到修行人,感觉格外亲近。可能今生我与道有缘无份吧。”“修道在领悟自然,顺从自然。不在乎地点,不在乎衣着,不在乎身份。孝顺母亲便是最好,最诚心的修行,也是修行人该为、必为的。若抛弃老母,跑去深山修行,那人也算不得好,如何称得上修行。” “想不到道长年龄不大,见解却独特。我也正是如此想法,修道我晚年也可以,可照顾母亲的机会却并不多。对了,还不曾问,道长仙号为何,仙山何处,为何带两个小童游历至此?”“小道士法名青天道士,入道籍道冢离山。小徒弟父母早亡,我受其母所托代为照顾。小道士年轻识浅,自觉山中修行无益,便来人间见见世面。”“哦,原来如此。那不知道者游历几年,路过那些地域,可否有所奇闻?”“吾自仙宇东南岐山而行,三年时间走过约七十八万里,历经东南黎地、荒澜月地、乌熟赤地、背阴鬼地、太阴极地、仙穹古地、太荒灵地——” “哎呦呦!哪里来的乞丐,捡了路边破道衣,化妆行骗来了。我看是瞎了你的狗眼,来此讨打!” 道者正说者,门外闯来一位衣着富丽,白锦绣牡丹花衣的妇人。那妇人一见道者,便开口辱骂起来。潇风同起身斥道:“休得胡言。道长是我请来聊些闲话,你怎可用此粗鄙言语侮辱。如此粗鲁无礼,如何为人妇。”“哼!你整日将家财散布,招待这些破落游户,别以为我不知道。若没有我,你潇家饭也吃不上,哪来今日富贵糟蹋。快将这破落乞丐赶出去,不然我定不饶你。”那妇人柳眉横、丹口龇,十指挥舞,满是撒泼刁蛮。“真是刁妇,你再胡乱撒泼,我必与你不客气。”潇风同指着那妇人,浑身发抖斥喝。 妇人仰天哭嚎,冲向潇风同抬手厮打,一面大声嚷道:“怎么你还要打我,没天理了!来人哦,潇风同打老婆喽,潇风同打老婆喽。我知道你早看我不顺眼,你打死我便罢了,到时候你再另娶门好的。来呀,打死我呀。”潇风同恼火举着手,始终不敢落下,气得甩手叹息。道者站起身,稽首告退,“福生无量天尊。道者告退。”道者离开后,潇风同和悍妻又纠缠一会儿,才算罢手。 道者走出院落,玄一跑来笑道:“师傅,你又挨骂了吧。我都听到了,那刁妇无礼,你怎么不用法术惩罚她?”“妇人无错,为何要惩罚她?”“啊,这还无错。这庄主倒是仁心和气,他家妇人却小肚鸡肠,行为刁蛮。她当众辱骂师傅,让师傅难堪,这还不算错?”“我看,不是她小肚鸡肠,是玄一你度量不大。”“啊!师傅,我是在帮你呀,你怎么反过来教训我了。你这也太不识好人了吧。” 第11章 存在即合理 “玄一,那为师考考你。《天地正观》说,‘世间阴阳好相配’。既然店主心地宽厚,为何与他匹配的妻子却彪悍泼辣?她辱骂为师又是出自什么缘故呢?” “这我哪里知道?师傅,你又要给我挖坑吧,我才不上当。”玄一灵眸转了转,高高扬起了头。 “世间一切答案皆在你心里,只要你愿意去看,它自然显现。先从你看到的说吧。” “既然你诚心问了,那我就说几句,你可不准埋伏我。那妇人气质容貌不差,估计出生大门户,自幼娇惯大的。为人泼辣刁蛮,未必心思不好。潇风同性格宽和,略带迂腐,没有能力经营这么大的家业,这个家八成是女主人一直操持吧。还有潇风同是个假道学,有些避世离尘的念头,夫妻情分恐怕也冷漠。如此看,女主性格略逊却也勤劳,更能爱护丈夫。潇风同仁义却不务实,疏离人情有些颓世。正是阴阳好相配。而那妇人辱骂师傅,一来是他们夫妻早有嫌隙,互相埋怨不信任。二来,是师傅你穿得太破烂了吧,真像个乞丐吧。师傅,你也该换换道袍了,这一件都穿烂了呀,咱好歹是高人,应当注意点形象。” “嗯。潇家妻子是个善人,她只是在用自己的方法关爱这个家,并非全然无理。潇风同不了解自己妻子的心思,把关爱误当嫌隙,天长日久,便造出了不可挽回的憎恨。如此简单的事,师傅挨骂其实无关紧要。再说说,你为何心生怨怒要我惩罚人家?”“嘿!师傅,绕来绕去,还是要说我小心眼是吧。弟弟,咱们去玩,再不跟道士讲话了。” 东院一棵发满嫩芽的柿树前,一口六角方井前。潇风同满腹愁苦,看那黑黝水井发呆。 玄一和玄天噌噌噌欢乐跑来,二人也趴在井口看,玄一嘻嘻笑道:“天虽然暖和了,但井水还是冰寒,不要下去受这苦啦。”潇风同见可爱小童,不由得欢喜几分,“我不是要投井,只是心中烦闷,看这井水也得几分清净。”玄一笑嘲:“你家如此阔绰,衣锦食甘,哪里有愁哦。我常见到街边乞丐,饥瘦得干瘪、寒风中瑟瑟发抖,那才是真愁哩。” “唉。小娃不知,人烦恼不同。饥饿寒冷时,只有饥饿寒冷这简单的烦恼。可一旦吃饱穿暖,人间百种烦恼便全来了。像你师傅这般的修行人,没有任何俗事拖累,那才是真幸福。我们凡尘俗人烦恼像头发一样,活一日便跟着长一日呀。” “哇,书生真喜欢无病屈吟哦。没尝受过挨饿受冻的滋味,才能说出这般矫情话来。而且你和我师傅的区别可不在身份。师傅走南闯北,挨饿受冻过,遭受万人辱骂过,也有那绝色佳人、山中妖姬倾心引诱,更有那天上的神佛仙主为难迫害,师傅从不动心,从不觉得为难,这才是真功夫。你的愁苦和外人无关,全源自于你内心的欲望和杂念,便是你穿了道袍,离开了家,你依然会惦记自己的母亲和夫人,人间诸事依然会跟着烦你。” “呀,你这几岁小娃,竟懂得人间这么多道理。” “那是!别看我们年纪小,跟着师傅天上地下走了不少路,见了无数妖魔鬼怪了。你跟我说说吧,你愁什么呢,说不定我这高人的徒弟能给你出个主意?” “唉,说起来,确实也算不得大事。我自幼父亲病故,母亲将我养大。二十岁时,我便娶了如今的妻子。妻子娘家富裕,为人也很贤惠勤劳,这偌大家业是她一手成就。如此,本该是一家和睦的好日子。可惜,母亲和妻子性格不合,势如水火,整日吵骂不休,甚至二人常常以死相逼。一个要我休妻,一个要让我母亲搬离。我两面为难,真是毫无办法。” “哈哈,原来就这点小事。天下婆媳间矛盾常有,但根源其实不在婆婆,也不在儿媳,而是在你这个儿子和丈夫身上呀。” “这是什么意思?怎么是我的错呢?” “你是一家顶梁柱,是妻子的依靠,母亲的凭仗。若你孝顺母亲,妻子自然跟着孝顺。若你恭敬妻子,你母亲自然跟着恭敬。若你妻子觉得你不足以信赖,便会生气撒泼,你母亲觉得你无法仰仗,便会恼火捣乱。那么,你要反思自己了,为何妻子和母亲不信任你,不遵从你呢?” “可我觉得自己做的很好呀?我既孝顺母亲,也恭敬妻子,并没有疏忽不周全的地方呀。” “不知错,才是大错。比如,刚才你私自免了道士的食宿,为何不与她商议?你家夫人要赶道士走,你为何不顺从,反而要和她争吵?你夫人需要的是你的体贴和关怀,并非你的道理。”“她做错了,我如何能顺从?那样岂不是纵容悍妻做恶?” “她的错源自于你,因为你并没有给她足够的信赖。你喜好佛道,是否因此常冷落夫妻间的恩义,天天嚷着要修行,嚷着生活苦恼,妻子如何生活安心。她见你对道士如此上心,是否会心生不安,怕你真抛弃她离家修行去。她性格强势,没有办法用柔软的态度与你沟通,只能用争吵的方式表达。如此关爱成了争吵,日积月累便成了真的仇怨。你家老夫人知道你们夫妻不睦,自然偏向你,她自然会百倍为难她。” “你说得有几分道理,可也不全是因为这。夫人是商贾出身,平日便锱铢必较,我最不喜欢这样做派。加之她性格刁蛮,常打骂家丁,欺凌贫弱,我更是看不惯。还有,我们夫妻十年也无子嗣,母亲怕我潇家断了香火,常要给我娶妾室。总之此类事太多,也不好说明。或许,这段婚事一开始便是个错误吧。” “哎!这话可不该说出来。世间阴阳好相配,存在即必然,即合理。谁和谁在一起,第一段缘分是天注定的,错不了的。只是,你看不明白这天地运行的规律而已。当然我也看不明白,师傅是这么念叨的。总之,你也是个糊涂人,总觉得别人如何如何不好,只看不到自己的错处,如此我说干口舌也无用。弟弟,后面花园蔷薇开了一大片,咱们去那里玩吧!” 玄一失谈话的兴趣,便又和玄天欢快跑走了。“哎,这世间也只有小孩子,才能拥有这么纯粹的快乐吧。” 潇风同正打算去找道者对刚才之事表达歉意,此时一名粉衣小丫鬟疾跑来,满面大汗喊道:“家主,出事了。主母病急,甚是可怕,您快些去看看。”潇风同却并不着急,叹息一声:“刚刚见过面,怎么忽然就病重了?怕又是装病吓我。”嘴里这么说,还是紧着跑去查看。 来到后院主房,远远便听到自己妻子凄厉哀嚎的声音。潇风同跑进房间一看,登时吓出一身冷汗。见那床上人肚皮鼓胀如球,里面好似塞了什么怪物,不断膨胀涌动,皮肤要撑炸开一般。那妇人疼得死去活来,满头暴汗,床上不断翻滚惨叫。 “夫人,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来人快去请大夫!快去请大夫!”潇风同吓得脸白,急冲外面大喊。“请哪个大夫呀,夫人怕是中邪了吧?”房中两名丫鬟,已然吓得糊涂,手足无措远远站着。“全请,把镇子上所有大夫都请来。”潇风同急喝,一面搂住夫人安慰:“夫人,没事,大夫马上就来了。”“啊!疼死我了!啊,救命呀!”那妇人疼得抓碎床单,难熬得惨叫。 很快整个庄子都乱了起来,四面邻居、庄中客人,听说这家主夫人得了怪病全围拢院外看热闹。镇子里十几位大夫很快全急匆匆赶了来。 青天道士正在房间撰写灵符,两个徒弟喜冲冲跑来。 “师傅,师傅,出大事了。那个婆娘遭了恶灵,恐怕要死了。”玄一扑倒道者腿上,使劲摇晃道。“人家病重,你高兴什么?”道者停笔问道。“我这不是替师傅高兴,谁让她骂你得,遭报应了吧。师傅,咱们快去看看吧。那妇人病得奇怪,说不定有鬼怪作祟,正有你用武之地呢。”“你这叫幸灾乐祸,几日不打你戒尺,你又开始得意忘形了吧。今日再犯,我可要打你戒尺。”“知道了,师傅,快跟我们去看看吧,晚了可就瞧不上了。” 第12章 蛊病 三人来到后院,院门口已经围了数百看戏的人。众人窃窃私语,指指点点。有的说,这庄主夫人是得了邪病,恶鬼上身了;有的说,她是脾气太坏,上个月打死一只黄大仙,遭了报应;还有的说,她这是中了毒,被小人暗害了;还有什么怀了鬼胎、遭了瘟病、狗咬人吓,猜的、蒙的、道听途说的,什么话都敢说出来了。 玄一摇头摆尾闯不进去,急得抓耳挠腮,“都怪师傅拖延,我们看不见里面好戏了。”“你不是大夫,也不是她的家人,你这么着急进去要看什么?”“当然是看热闹呀。这里人不都是这样吗?”“啪!”道者掏出戒尺,在玄一脑袋上重重敲了一下! “哎呀呀!疼,疼,疼死我了。”道者戒尺不同寻常,专打人灵魂,一般人一尺便能得魂飞魄散。玄一当下疼得龇牙咧嘴,像只猴子满地乱跳。玄天急忙跑过去,替姐姐揉了揉脑袋,“不疼,不疼,姐姐不疼。”“啊,好疼,好疼,好疼……,啊脑袋裂开了。你这狠心的道士,等我长大了,我一定也打你戒尺。”玄一疼得小脸胀红,眼神怨恨看向道士。“姐姐,不要说了,不然师傅又要打你。”玄天心疼得阻拦。 道者收起戒尺,教训道:“等你学成本事,戒尺送你也无不可。玄一,你不该沾染这些凡人的习气,为师打你一戒尺,是替你消业。记住,所思所言所行要清净无为,莫要学凡人恶习。”“哼,道士你等着,以后我一定报仇。”玄一嘟嘴气道。“好了。现在跟我进屋,给那个妇人看病。”道者一拂袖,见周围一瞬恍惚,三人已出现卧房中。突然多出三人,房中其他人也并未在意。 此时卧榻上,那妇人肚皮鼓胀如球,全身皮肤渗血,已看不出人样来。一旁十几名医道高手,正加持灵药神符全力救治。潇风同神情焦急等在一旁。为首医者,乃小青镇最有名的神医醉良徒。九十岁高龄,古瘦身姿半驼,须发全是奇特金色,面色一副酣醉酡红。手持一根红藤木杖,上面挂着黄色酒葫芦。有诗赞,气定神闲一高人,行世古松半仙翁。灵药仙术祛病神,半参阴阳退无常。 妇人病得奇、病的重,常人看了腿也吓软。醉良徒却老道镇定,一面用灵符镇住妇人疲惫精神,一面洒灵液缓解她的痛苦。一番操作,妇人蠕动的肚皮渐渐安静。回头与其他医者商议道:“这么厉害的蛊毒,我行医七十年也不曾见过。蛊为木生,木为水生,我先用火灵干其水道,金灵束其筋,暂时稳住病情。但我却没有想到治疗办法。诸位可有高见?” 其他人面面相觑,只是摇头叹息,一样是束手无策。潇风同痛心疾首,恳求道:“诸位神医,万望尽力。只要能救我妻子性命,散尽家财,我也在所不惜,请诸位切莫放弃。”“哎,似此蛊毒太过可怕,此时毒虫已然遍及全身。除非请来下蛊的人,不然神仙也难救。依老朽之见,不如早了夫人痛苦,送她往生去吧。”醉良徒自葫芦里灌一口酒,无奈说道。 其他医者亦是点头同意。“是呀,还是送夫人安心离开吧。而且这蛊虫厉害,尸体也要立即烧毁,防止再传染他人。”另有医者提醒道。“这怎么可以!夫人尚有生机,我怎么能放弃。诸位都是一方神医,难道当真无法,诸位一定再想想办法,潇风同在此跪求。”潇风同焦急之下,冲众人跪地求道。众人急扶起他,却仍然无计可施。 此时,青天道士走上前稽首:“福生无量天尊。道者有术可活夫人之命,可以一试。” 众人回头,这才发现堂中不知何时多了个破落小道士,一时全恼火起来,他们这些神医都不能治,一个游方的穷道士竟敢夸口能治。前头蓄长须,虎皮金服,挎金匣,人称玄针神手霍道三,手指道者厉声斥道:“一个穷酸道士也敢在此胡言乱语。这蛊毒厉害,不是你这歪门小道能治的。速速退下,不要在这里碍人眼。” “不能治病的,况且站在这里。这能治病的,如何碍眼?诸位先听我医方,若觉有理,病人便有求生机会。若没有道理,再赶人不迟。”“放肆!看你穿得这般破烂,估计怀里揣着什么蒙人的法,想着人家遭难骗些钱财吧!潇家主,快让家丁将这骗子赶出去。切莫听他胡言乱语。” “哎!治病救人,不分贵贱。小道士有何良方,但说无妨?”醉良徒倒是和善说道。“小道长你快说说,如何能救我夫人。若能救命,必感激不尽。”潇风同也急问道。 “此蛊虫,是以母虫自口入腹,生化七日,积攒百万子虫,同时爆发致人死地。子虫与母虫天生感应,若能将母虫抓出,便可将全部子虫引出,病人即可痊愈。”青天道士便解释道。“有理。只是母虫藏在肚子里,如何能取出?若是割破肚皮,子虫必然狂乱,病人当即失血丧命,这似乎无法操作呀。”醉良徒抚须沉思道。“以寒灵冻住病患身体,便可以安稳取出母虫。待母虫取出,再解冻病人躯体,以木灵护病患脏腑、肌肉、发肤,以金气护病患筋骨,可顺利将子虫引出。” 众人听完眼神惊异,醉良徒喜道:“果是好办法。只是此种操作太复杂,用灵符很难精准做到冻住病人而不伤性命,并且还要护住脏腑,也不简单。如此即便取出母虫,患者也只有五成活命的机会。”“我六灵皆通,可以操控精微灵气,能做到万无一失。”“如此,那便这样做吧!我们替你护法,你来取虫。”醉良徒当即决议道。 其他医者也同样赞同,霍道三却恼:“醉老,我看你又喝多了,怎么能听这小道士胡言。这样治病的方法从未听过,况且难度也太大。况且凭他一个小道士,怎么可能办到。我看他定是蒙人来的,莫要白费力气,还是让夫人早些往生,少受些磨难。” “时代在变,疾病也在变,治病的方法自然也不能一成不变。霍神医,我知道你的担心,不过医者父母心,既然病人有活的机会,咱们便不能放弃。咱们还是一旁护持,若此法真不通,及时停止便是了。”醉良徒劝道。“既然醉老如此说,那我们便试试。小道士若敢蒙我们,必不让你好过。”霍道三。 众人同意,青天道士又看潇风同,“若要救人,还需一人在场才行。庄主可否请老夫人前来。”“为何要请我母亲前来?”潇风同疑问。“请来便是。我自有主张。”“好,快请我母亲前来。”潇风同急吩咐家丁去请。 不一会儿,潇风同母亲乌氏在丫鬟搀扶下,拄着黄梨木龙头拐杖走来。老妇人年七十,满头银丝,面容严肃似冰,嘴角不悦冷撇,眼神四处警惕打量。进堂中来,瞧见卧榻上那如同火烤的血人,更腥味扑鼻、臭不可闻,吓得三魂七魄飞了一半。急推开搀扶的丫鬟往门外退,嚷道:“看不得,看不得。我这么大年纪,可不禁吓唬。赶紧带我离开。” 潇风同急忙上前搀扶,回头看道者,“小道长,母亲年岁已高,看不了这血腥场面,还是让她离开吧。”道者摇头道:“她必须在场,不然这病我无法下手医治。放心,你家老夫人体魄健康,不会吓出问题。”老太太门外回头骂道:“胡说八道。这小道士是哪里找来的唬人鬼,他治他的病,关我什么事。我看他就是个卖假药的骗子,赶快将他赶走。” “是呀,治病全凭医者手法高明,跟老太太有什么关系,这小道士到底打什么算盘?”其他大夫也是一样疑惑不解。“自然有关系,而这关系老夫人心知肚明。既然老夫人不愿意上前,便站在门前看着吧。”青天道士。老夫人便在潇风同搀扶下,远远站在门前。 道者走到塌前,看一眼病人,拂尘一扫,那妇人身上贴着的十几张灵符便自动落地。失去灵符镇压,霎时妇人肚中蛊虫再次泛滥,病患身躯鼓胀波动,血液自毛孔不断透出。“啊!”剧痛下,妇人再次撕心裂肺惨叫,屋内外人全吓出一身冷汗。 老太太站在门前,瞥一眼屋中惨境,额头也冒出两股汗水,咬着牙闭了眼,手也止不住颤抖。潇风同握住母亲的手,害怕得嘴唇苍白,不住安慰道:“没事的,没事的,夫人一定能平安渡过此劫。母亲,不要担忧。” 第13章 圣人不死,大盗不止 给妇人治病前,道者依照道门规矩,双掌合十,诵念护阴法言:诸天生灵护佑善德。青天道士今施术救善,若犯忌阴灵伤及无辜,且心宽神安,各归灵息。 念罢,拿出“极灵寒符”镇在病患躯体,念法言:虚化三千,阴阳极生,八卦孕阴,天阴之符,决!灵符立即化出极寒气,将患者身躯整个冻结。毫不迟疑,手指孕化灵刃切开患者肚皮。此时患者身体已被冻结也不会出血,能清楚见到肚中有无数比蚂蚁还要微小十分的白色小虫,如同面粉一般团团堆叠。 “蛊毒类多。不过大多从口入,潜藏在胃肠中。而这种蛊虫便是藏在胃中,可以用手小心查找。”道者向众医者解释一句,便割开患者胃部,在里面找到一只拇指大小的黑色肉虫。那虫长八只铁钩足、一双螯刺,正牢牢钉在胃壁上。“蛊虫大多有毒钩,可以吸附人体内部。而蛊虫属阴邪物,不可以用蛮力扯出,不然毒钩留在病者体内,必成后患。可以选择用火阳力、圣清力,或者直接将整块肉挖出都可。”道者将虫子给众人观看,一面细细解说。然后手指释放一丝金色圣气,那虫子便自动缩了手爪,被道者轻松拿出。 将母虫放到空酒坛中,摆放到病患一旁。道者又道:“取出母虫,便可以用温气解冻病人躯体。同时用木、金、阳三种灵符保护病人,木灵护体,金灵护筋骨,阳灵护脑识。”说罢,掏出四种灵符,先后落于病患周身。火灵很快散布病人周身,冻结的躯体很快恢复温热,而那些蛊虫也逐渐苏醒,失去母虫的感应,它们更为激烈泛滥起来,病人肚皮也开始流出大片鲜血。 道者不急不慢,双指弹出一道灵火进酒坛烧那母虫。母虫遭受灼热,立即发出滋滋叫声,无数子虫便从患者肠胃爬出,股股涌向酒坛。围观人全瞪大了眼,看那白森森的虫如水流一般爬出。饶是见多识广,也吓得头皮发麻。很快子虫尽数涌出,灌了半只酒坛。而病人身躯已恢复正常,只是肚腹切口仍在流血不停。 道者将酒坛抱走,离开床榻,由醉良徒接手医治。醉良徒跟着上前,洒下灵药,将病人伤口愈合。又把了脉,再给病人喂了几颗调治的丹药。很快病人便面色红润,安稳得睡着了。 起身欢喜道:“成了。没了蛊虫,便只是些小伤,病人休息半日便好。小道长果然好本事,好定力。如此可怕场面竟能从容不迫,还能替我们解说清楚,看来也是医道高人呀。”“谬赞,小术而已。天生万物自有规律,蛊虫邪恶却也是生灵,寄居繁殖是它的天性。母虫在繁衍出新的母虫前,是不会轻易杀死宿主的。而母虫受难,子虫也有救母的天性,如此救人便有机会。” “有理。天地一切道生,病不离道,医自然也不离道。小道长年纪轻轻,却有如此修为,令人佩服。”醉良徒抚须赞道。“是呀,小道士深藏不露,医术果然不凡。刚才是我以貌取人,这里给你赔罪了。”霍道三也心服口服,拱手抱歉道。 潇风同见妻子得救,喜极而泣,拱手礼拜众人,“多谢青天道士,多谢诸位神医。诸位救我妻子为难,大恩大德,在下没齿难忘。请诸位客厅饮茶,自当表谢。” 一众人离开卧房,都在大堂饮茶。众人询问青天道士出身,道者敷衍几句便借故离开了。潇风同一会儿便亲自备了厚礼,酬谢一众神医。众人平日常给大户人家看病为业,银两多少也不嫌多,便都悉数收下。 夕阳已瞑,天光余红。 晚饭时节,道者吩咐小二,热了午时“清浓”酒家剩下的面条,又点了一个素炒杂和菜,十来个热饼子与两个小徒弟房中分食。三人拿着自己常用的竹筷,就着铁瓮同吃,也是习惯了。 “师傅,刚才庄主亲自送来纹银五百两,你怎么不收呀。哪怕收一百两,也能做一件新道袍,省得走路挨骂呀。这样整日穿得破破烂烂,白挨人欺负。”玄一一面掰开饼子卷些杂菜,吃得欢快,一面说道。 “玄一,修行在于收心。收一次礼,便会收两次,便会有十次百次。如此再救人收不到礼,心便难受了。一念贪心,万种苦来。所谓不求不苦,不贪不穷。心中每一贪念都要打住,所以不能收。”道者回道。 “可是衣服穿得干净整洁,也是礼仪的一部分呀。像你不加修饰,穿得破破烂烂,这让旁人看了生出嫌恶之心,这难道不是错吗?”玄一又问。 “有了礼仪,便有不礼仪的存在,便多了比较分别的心,这是凡人自扰。彼窃钩者贼,窃国者王侯。圣人不死,大盗不止。道者随顺自然,像流入大海的山川,不去思考,从高处流到低处,圆融无碍的变化,湮灭为水汽,凝聚为云,落地为水,自然便是最高明的道德,其他的不过是自缚手脚的虚妄。” “既然没有礼仪,一切都是自然。那还学什么道,你怎么还打我戒尺?”玄一气呼呼道。 “学道这个词,本身就是世人的私心误解。道哪里可学,哪里用学,返璞归真罢了。苍鹰将幼鸟扔下山崖,猛虎幼崽用爪牙撕咬嬉闹,并非有意去伤害,只是遵循自然,帮助成长而已。我打你戒尺,也并非有心伤你,而是帮助你成长的必要手段。” “反正你总有道理。”玄一摇头嘟囔道。 “哎,师傅。我记得你三个月前,除掉过一个百阴老魔,他便是专门用蛊虫害人的。那时,你只一挥手洒下圣气,中蛊的百姓便全好了,怎么这一回还要剖开肚皮取虫呀?还有,为什么要那老太太站着看你治病?这似乎是有些多余,也不通情理。”玄天忽然问道。 “有问题便有答案,而提出问题的人,往往心里已经摸到了答案的轨迹。玄天,你要多思考,多加论证,如此才能进步快。玄一,你来替弟弟回答刚才的问题。” 玄一抱起铁瓮,喝了一大口面条汤,擦擦嘴吧,得意笑道:“弟弟,你呀,太笨。师傅是道祖转世,自然有上清圣气能治疗蛊虫。可那些庸医没有呀。所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师傅费这些手脚,只是为了把治病的方法传给那些庸医,这样以后他们再遇到类似情况,便能自己动手救命啦。至于非让那老太婆看,这还不简单,下蛊虫害人的就是她呗。师傅就喜欢搞这种花样,让恶人看自己做得恶事,如此他们才能反省认错。” “哦,原来是这样。原来蛊虫是老夫人下的呀?那她也太狠毒了。毕竟是自己儿媳妇,怎么能下这么重的毒手呢。”玄一惊讶得大眼睛瞪大。“这还不简单。婆婆想要儿子休了妻子,一来怕儿子不同意,二来怕休了妻子这偌大的家产又归了别人。如此只能下毒手了。所谓最毒妇人心,大概就是如此了。”玄一兴高采烈得分析道。 “玄一,不要评论是非。最毒妇人心?这又是哪里学得浑话。《天地正观》说‘世间阴阳好相配’,那你回答这最毒妇人该配什么?”“啊!吃个饭,这么多问题考我呀。一天问我一百个问题,搞得我像师傅,你像徒弟似的。我不知道!吃饭吃饭,道士吃饭不能讲话。”玄一想不出答案,便嘟起嘴巴不再说话。 吃完饭,两小童又满庄园跑去玩耍。直到圆月高悬,银光遍撒大地,二人才跑回房间。回到房间,床铺上又翻滚玩闹一会儿,才累得睡熟。道者则是一旁打坐,神游方外。 夜色如水静,家家户户全然深眠。忽然,炸耳喊叫声又从庄内院响起。四下仆从大喊大叫,庄中客人以及四邻乡众梦中惊醒,道者与二童也同时醒来。 “这家人什么毛病,大晚上还吵人好梦。”玄一翻个身,睡眼朦胧,嘟囔一句。“姐姐,别睡了。不会又有人中了蛊毒吧?这地方怎么比山里妖怪还可怕。”玄天推了推玄一怕道。“管它呢,妖怪来了也别吵我。我正做梦吃烧鸡呢。”玄一擦了擦口水,四仰八叉趴在床上。 第14章 二生丹 “小道长,小道长,快来救命。”忽听院外一阵急跑喊声,很快一名家丁推开房门闯入。神情焦急喊道:“小道长,快快来救命,我家家主投井了,已然断了气。醉神医说你或许能救,求你快去救命!” “哈哈!果然跳井了,我白天就看他有这苗头!他老婆刚活,他又投井,这一家子真是热闹。”正熟睡的玄一听此消息,乐得翻身跳起。“那便去看看。”道者从容起身,带两个小徒弟往后院去。 来到内院,围观重重叠叠塞满半个院子。道者被家丁领到前头,见潇风同浑身湿漉,五窍流黑血,面色如同白蜡,已死了透。尸体旁,老夫人乌氏哀哭不止,妻子文氏也是嚎啕连绵。 神医醉良徒傍晚喝得醉,满身酒气还浓,赤红着脸问道:“青天道长,你看潇庄主还有救吗?他中毒太深,已然魂归天去,老夫无力回天。听说道门有些通神的法力,便请你来一试。”道者:“神医可知他中了何毒?为何又要投井?”醉良徒摇头:“事发紧急,来不及细问。”“我有解毒还魂的神通,但需要知晓此事前后因果,才敢下手救命。” “啊!道长真有还魂的神通,如此真是潇家大福气呀。你们快说庄主是如何中的毒?”醉良徒面惊喜,急问庄中一众。老夫人乌氏搀扶着丫鬟,走上前哭道:“我知道。我儿是喝了一碗参汤,这才中毒发疯冲出门跳了井。快,快将那汤碗哪来给道长查看。” 取来汤碗,道者看了一眼,便递给醉良徒。醉良徒用手捻了捻汤渣,紧了眉道:“是颜石。这颜石是杀虫灭鼠的毒药,药性猛烈。一旦入腹,使人七窍流血,肠穿肚烂,无药可治。不过奇怪,这药应当不能致人癫狂。潇庄主为何中毒后要投井呢?”“咱们屋中讲话,自然见分晓。” 将尸体抬入正堂,屏退闲人,道者问老夫人:“不知,参汤何人所煮,潇家主投井前可有遗言?”乌氏哭啼啼道:“参汤是丫鬟端来的,是我儿怕我白日受惊,让我喝了压惊。我见他半日忙碌,便让他先喝一碗。谁曾想,他喝了一碗,便开始吐血。嘴里喊着什么,我的错,我的错,我不该活着。然后便冲出门,投了井。” “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是他的错?”醉良徒仍是糊涂。 “这全是我的错。我这便下去陪我夫君去!”文氏忽然大哭,从怀中掏出一包药粉,直接往嘴里灌。道者拂尘一扫,一道灵气便将那药粉打飞。醉良徒一眼看出那粉末正是颜石毒,怒道:“莫非是你下的毒?你这妇人为何如此歹毒,竟谋害自己夫君?” “是我下的毒,我便是要毒死这老毒妇。我白日所中蛊毒便是她害的。她害得我生不如死,地狱走了一遭。我若不先下手为强,早晚要死在她手里。不想却害了夫君,我恨她不死,恨她不死。”文氏咬牙切齿,指着老夫人吼道。乌氏听得真相,也面色狰狞,拄着拐杖打文氏,咬了牙根大骂:“恶毒娼妇,竟敢谋害亲夫。我这便打死你为我儿报仇。”“你个老毒妇,我死也要你陪葬。”文氏也不好惹,也张牙舞爪要和老太太拼命。若非道者和醉良徒拦住,这两个妇人怕真能手下分个高低。 “一个死了儿,一个死了夫,还能打得热闹。世间阴阳好相配,他们正是一路货色,正匹配。哈哈!”玄一看得高兴,拍着巴掌大笑。醉良徒拦住厮打的妇人,喝骂道:“两个都不是好人。平日里吵闹的四邻不安,如今竟干出这样丧天良的恶事。潇庄主仁义无双,既是孝子,又是良夫,你们却不懂得珍惜,反而害了他性命。事已至此,不思悔过,还在互相埋怨,真是无药可救。” 文氏指着乌氏骂道:“她这不死的老祸害,自我嫁入潇家,内外打理得井井有条,给她穿好吃好,她却从不满意。整日刁难、欺辱,常说我不是,劝我丈夫与我和离,如今更歹毒下蛊毒害我。如此恶毒婆婆,我如何能够孝顺。” “你这贱妇,自你嫁入我潇家,总依仗娘家权势欺辱我母子,对我儿是呼来喝去,哪有一分女子的柔顺。对我明里暗里总是冷面讥讽,哪里恭敬过我。结婚十余年也没有子嗣,早该踢出家门。我就是要毒死你,给我儿子换个良妻!”乌氏也不示弱对骂。 “你们这一家三口,夫君没有一日安稳,妻子没有一日痛快,老母也没有一日不恼。如此散了反而是好事,潇庄主也不用救了。那我们都回去睡觉去吧,你们该打该杀,由你们去了。”道者摇头叹息,便要离开。 二人急忙上前阻拦,乌氏扯住道者衣袍,哭喊求道:“小道长既有神通救命,千万不要推辞。若能救我儿性命,我愿将家产全数奉送,以报大恩。”文氏急跪求道:“道长,这家业全是我辛苦经营得来,若你真能救我夫性命,我将家产全部奉送。请道长快施术救命吧。” 道者叹息:“庄主潇风同倒是个善人,孝顺慈母,恭敬爱妻,救济贫苦,做到了为人的本分。只可惜,母亲性格暴烈,妻子性格刚强。如此他即使活了,也要受你们双方夹攻,活一日便痛苦一日,我看还是不要救得好。”乌氏急哭道:“道者说的是,一切都是我的错。只要能救活我儿,我日后必不在为难,哪怕搬离,我也甘愿。”文氏也道:“我也是。只要夫君能活,我以后一定恭顺婆母,再不敢逼迫他了。请道长快快施法吧,莫耽误了大事。” “好吧。念潇风同平日积善不少,我便救他一次。我有一种仙丹,名为二生丹,吃下后便能活死人。只是用此药,需要一味药引,还需要你们两人出力。”乌氏大喜:“不知是何药引,我们立即派人去寻。”“此药引名为亲敌情毒,你家正有,无需向外寻。” “何为亲敌情毒?”醉良徒稀奇问道。“亲敌便是潇风同老母之血,情毒乃是潇风同之妻血。相亲至深,无明便为敌。用情至深,沉迷便为毒。”道者解释道。醉良徒、乌氏、文氏听得奇怪,玄一却乐得捂着肚子哈哈大笑,“哈哈,好一个亲为敌,情为毒。师傅,你损人的本事可真是天下第一呀。” “虽然不明道长的意思,但只要取我们二人的血便是了。”文氏道。 “对。你二人各取一滴血,浸在二生丹上,让庄主吃下,他便能复活。不过,我要提醒你们。吃了此药后,庄主的命便是向你们二人借的,从此你们便三人同命。日后,你生气,他便恼火。你身死,他便命亡。你开心,他则喜悦。若死一人,则三人同死。如此,你们还愿意吗?” “哈哈!哈哈!笑死我了,笑死我了。三人同命,二生丹,师傅你太有才了。”玄一又乐得捂着肚子,满地打滚。众人看得迷惑,醉良徒问道:“道长,你这徒弟为何如此发笑呀?”“她就是这个乖张的性格,不用管她。你们考虑如何,是否要用这二生丹?” 文氏担忧道:“道长,婆母已年过七十,她自然没有多少寿数。吃了二生丹后,她若病故,我们夫妻岂不是也要殒命。”“正是如此。” 乌氏痛哭:“道长,这怎么可以。我已老迈,活不了几年,我儿却还年轻呀。能否找其他年轻人滴血做药引,为我儿多添些寿命。”“这潇庄主的至亲和至情,只有你们二人。既然是活死人,自然要付出不寻常的代价。我看你还有七年寿命,若再愤懑,便只有三年可活。所以救不救,你们考虑清楚。”“三年?”老妇和文氏一时心如死灰。 第15章 贪长生 迟钝片刻,文氏叩拜道:“三年也罢,请道者取二生丹来。”道者:“你可想清楚了,若用了药,你也只有三年命可活。”“莫说三年,便能多活三日,三个时辰,我也愿意。”文氏眼泪纵横哭道。老妇乌氏感动痛哭:“好儿媳。是我对不起你们。若不是我下蛊虫害你,哪有今日的祸事。”文氏也痛哭认错:“我也大错,悔不该与婆母争吵,连累夫君受难。” 道者从怀中掏出瓷瓶,将二生丹取出。见那丹药通体莹白,夜晚也闪耀白色灵光,仙香遍传满屋。“果然是仙药,便是这颜色、这香气,闻一下也令人精神百倍,浑身舒坦。看来潇风同有救了。”醉良徒喜道。 将丹药放入碗中,乌氏和文氏便拿小刀割破手掌,滴了鲜血浸入。喂了血,那丹药果然升华,异香再增百倍,在场人闻一下也似乎年轻几岁。道者不耽搁,掰开潇风同嘴巴,将丹药喂了进去。 丹药入口,众人一旁耐心等候。片刻后,潇风同身上金光大作,仙气飘洒。僵死的躯体,开始出现生色,气息和心跳也慢慢恢复。醉良徒目瞪口呆,他治病一生,从未见过世上竟真有活死人的仙丹。不多时,潇风同面容恢复正常,竟好似大梦初醒,自己从地上爬了起来。 乌氏与文氏喜极而泣,上前询问潇风同是否感觉不适。潇风同迷糊挠头:“只是有些迷糊,好像刚刚睡醒一般。我记得我中了毒,心灰意冷,便投了井了。魂魄正在阴间游荡,怎么忽然来了一股旋风将我强拽了回来。这是怎么回事?”“夫君,都是我的错。我日后必孝顺婆母,不与你争吵,你千万莫再寻死了。”文氏闻言哭得更痛,抱着丈夫忏悔道。“我也是,我儿仁爱,岂敢弃老母不顾。以后千万莫要如此,不然我可如何活呦。”乌氏也是哭道。 潇风同死了一场,见母亲和爱妻竟然回心转意,感动泪哭,哭道:“不死了,不死了。我再不死了。以后,我们一家人一定其乐融融,再不闹了。” 凡事已了,道者便带小徒回了客房。醉良徒也跟了来,一副扭扭捏捏,说些场面空话,拖着不愿意离去。玄一不悦呲道:“我说老头儿,你有什么话便赶紧说。我们困着呢,没时间跟你瞎唠叨。” 醉良徒老脸微红:“道长这徒弟还真是可爱。那我就直说了。早听闻仙门有不老仙丹,以前只当是传说。如今见识道者二生丹,果能起死回生,真是大开眼界。老夫学医八十年了,对此类活死人的丹药自然是梦寐以求。不知此丹药可有秘方,若我能见识一二分,那死也心满意足了。” 道者微微一笑:“当然可以。我这便给您写来。”说罢,取来笔墨,将配方写出。 醉良徒欣喜接到手中,读了一遍,便满面疑惑,抬头道:“这药方上的药,我怎么一味也没见过。一片菩提心,一滴慈悯泪,一杯无极长生泉,一分阴阳和合气,一分太玄极乐果。哪里去寻这五味药呢?”道者微微摇头:“知道的不需寻,不知道的寻不到。前辈,若有炼制长生丹的本领,打算拿这药做什么呢?”“当然是普渡众生,将天下所有难病全部治好了。”醉良徒不假思索回道。 “您这是要逆天呀。水可以从低处往高处流吗?植物可以先长出果实而后开花吗?太阳可以只升不落吗?自然不能。人的生老病死,也是自然不可逆转的过程,怎么能用一颗丹药去改变呢。”道者。 “可是,这是医者的本分呀。我们大夫便希望天下无病,人能从解脱生老病死呀。你们道士参禅打坐,聚气纳精,不也是想要成仙得道,长生极乐吗?”醉良徒不解问道。 “不是这样的。道士只为了近道,回归朴素的本性,不追求改变寿命,不追求逃离空间。天地本一同,只是化相不同,生死不过是形态的变化,没有真正的消失,也没有真正的存在,有何可欢喜、悲伤呢。至于什么飞仙长生,那更是愚者的误解。” “小道长,这倒是不同寻常的理论。可是那些仙门中人,搬山蹈海,长寿万年,遨游于三界,难道不是真的吗?” “执迷罢了。鱼儿游动于水,鸟儿翱翔于空,禽兽追逐在草原森林,这是他们该待的环境。可若有一人,他能在陆地奔跑,能在水下沉潜,也能飞翔高空,甚至能行走幽冥,翱翔仙穹。那你说,他为什么如此呢?因为他内心迷惘,找不到自己安心的落处。他只能把自己变成了奔跑的禽兽,水下的鱼鳖,天上的飞鸟,幽冥的鬼物,仙穹的能人。但这一切并非极乐的所在,而是他更加空洞和无能的证明。” “啊!这我有些糊涂,听不明白。那我们学医的难道不该去追求更高明的医术吗?” “先生人称神医,哪我问您。若人天生残疾,比如眼盲、比如畸形,比如断腿,你可有医治把握?” “这胎里带来的病,大多没有治疗的办法,我能治好的也只有一成不到吧。” “那若是有人精神或心里有病,先生可否能治好呢?比如,前番睦同可栈老夫人和儿媳妇的仇怨,你可有医治的办法?” “这也不好治,心病当需心药医。这也不是药物能轻易治好的。” “那是否遇到,治好了病又发作,反反复复,持续很多年的病人呢?” “有,而且很多。他们大多拥有不良的习惯,和不好的生活环境,病的根源没有驱除,药石能解决他们一时的痛苦,却不能根除他们的毛病。” “如此,先生可知这三种病的根源吗?胎里带来的病,那是命里的难。精神和心里的问题,那是秉性里的病。好好坏坏反复发作的,那是习性带来的恶。如此,真正能被治好的病有多少呢?恐怕只有五成不到吧。那天生来的病,是否要改命才能治好?秉性里的病,是否要化性才能治好?习气里的病是否要改变自己的习气呢?若有一种药吃了,命里的病好了,命却没有改;秉性里的病好了,性却没有化;恶习带来的病好了,恶习还在保持。那你说这种丹药真的好吗?不过徒增人积攒业障的机会罢了。” “身上的病好治,性里和心里的病难治,命里的病更无法下手。如此说来,医者能做的确实很少。” “不舍弃贪欲,把身体当作快乐的根本,这才是病的根本。沉迷长久的享乐,才会认为短暂的生命是错。贪婪的蛇张开大嘴,想把大象一口吞下,结果被一脚踩踏成肉饼。它认为是自己嘴巴不够大才遭至此难,却不知狂妄的贪念才是根源。你想治好天下所有人的病,必须治好天下所有人的贪欲才行。不然即使有使人长生不老的丹药,也只是更大的灾难。” “道长说话,真如同山上钟鼓,宏大而又震人魂魄。我有些糊涂,也不能分辨清楚。今夜,老夫便先告辞了。”醉良徒一副失魂落魄,拄着拐杖,唉声叹气离开了房间。 “师傅,你吓到老头儿了。反正也好,把老头吓跑,咱们便可以安心休息了。”玄一打个哈欠说道。“别睡了,收拾东西。我给庄主留信一封,咱们便马上上路了。”道者提笔写信,一面道。“啊!不睡啦,师傅你怎么这样,说好今夜住客店的,我还没睡够这大软床呢。”玄一趴倒床上,不乐意道。“玄一,你不是要学本事吗,前面铜山镇专卖法器,好玩的东西满街都是。咱们早点去,能多玩一会儿,也能给你们买些学习用的工具。”“啊,真的呀?那太好了,那赶紧走吧,我最喜欢买东西了。”玄一顿来了精神,急火火收拾起东西。 道者留下书信,便带徒弟二人,自大门离开了睦同客栈。 第二天清晨,潇风同一家人一同前往客房,感谢道者昨日救命之恩。不想,人已然不见。桌上只有书信一封,还有三本经书。潇风同捡起书信,念道: 福生无量天尊!道者稽首。庄主原谅,小道无礼而去。早听闻,小青镇有大善,故而路过拜见,今日相见庄主果然宽仁德厚。如今庄主寿阴折损,自有阳德可补。特留小徒弟手抄《天地正观》、《天道初观》、《天道经》三篇。日常诵读,可增阳德。知晓庄主向往山林清净,道者劝诫一言,山中清净好得,人间修行更真。善人崇尚佛道,常常夜坐少眠,性格阴柔,心好藏事不与人言,以至夫妻猜疑,阴阳失调。日后若改,自然夫妻和睦,子嗣可得。言即如此,诸事随缘。福生无量、道化无量、威明无量。道者再稽首。 读罢信,潇风同骑马带人四面追寻十几里,却也不见道者师徒踪影。回到家中,感慨万千。后广开善堂,救济困难。一年后,潇家便生下一子,后又得二子、二女。七年后,老夫人乌氏果然寿终正寝。感恩道者恩惠,潇风同在睦同客栈旁建一座“圣道观”,供奉道者和两个徒弟的塑像,将道者事迹广为流传。 第16章 铜山镇诸事 月明星稀,清风凉爽。道者师徒沿着大路,走了一个时辰。前方红日陡然升起,撕开阴沉天幕,漫天红云滚滚涛涛。远见七座赤红色山峰,好似耸天燃烧的火堆错落。山底大路纵横成一个“丰”字,红石铺就宽阔道路,两边建有大大小小的红色石屋,像是红色蜈蚣蜿蜒匍匐,连绵七八里远。 “啊!”二童小脸兴奋,跳到路旁巨石上,手在嘴边做喇叭“阿”声比着声高大叫。 喊足了劲,跑回道者身旁。玄一喜不自胜,急扯道者衣袍,指着问道:“师傅,师傅。前面是什么山,怎么像是烧红的炭火,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火山?”道者微微一笑,回道:“若是火山,山下怎么能住人呢。这便是铜山镇。这山中含有充沛的火灵和金灵,火灵显赤色,金灵显金色,两种颜色互相辉映,便有了这种燃烧的景象。” “原来是这样呀,我还以为是仙宫炼丹的丹炉落了地了呢。师傅,你读过山经,知晓天下山脉根源,那你知道铜山的始末吗?”玄一又问。“这山不是天地初生的,但我确实知道它的过去。此山乃上古大神—杈幺钴地王的法器铜金幢所化,落此处已九万年有余。经历几万年的磋磨,被一代代修士开采,此山十之八九已被挖走,这才成了如今七座断山的模样。” “啊!这山竟然是法器呀。”二童惊诧张大嘴巴。 玄一不信道:“师傅,这怎么可能呢?这么大的七座山若再增大十倍,那至少千丈高、几十里地长,爬也要累上一两天。这么大个法器,谁能拿得起来呀?”“玄一,不要被过往的见识束缚了思维。这六界灵力分为体、灵、元、仙、道、阴、阳、昊阳、巫阴、玄黄、仙、鸿蒙等,任一种修炼极致,可抬手搬山、脚踏海沉,擒日月、揽星辰,逆时空、遨宇宙,得无量寿、无量法。用一座山为法器,并不算厉害。要知道,宇宙大无边,边外还有边,玄能奇又奇,奇中奇不尽。我曾见过一只名为‘无始’的灵兽,他的身体若是展开能占满整个六界。还有一种名为‘鹏祖’的神鸟,它一只羽翼张开便能达到天边的尽头,它的头顶着宇宙的末端,它的尾巴却长在宇宙的初始。而像这样神奇的生灵,多不可数。” “啊!这么厉害呀。那太好啦,我玄一以后一定学成无量神通,看遍六界奇景,成为六界最厉害的那一人。”玄一心潮澎湃,掐腰昂首傲气道。“好,为师拭目以待。走吧,咱们进镇。” 三人伴侣清风,沿着大路向山下铜山镇走去。来到山口处,有几十名黄布衣、负金棍,胸写“默”字的武者设岗拦路。许多想要进镇的人,整齐排了长队,正接受盘查。 见那些武者威猛面凶,玄天胆小紧跟着道者身后,小心问道:“师傅,怎么山口也要设关卡?是不是此处正在捉拿什么凶犯呀?”玄一笑道:“弟弟,你错了。若是追查凶手,应该查离山之人,怎么会查进山之人呢。我看这七座火山长得奇异,里面肯定有宝贝。他们估计是怕外人来抢他们宝贝,所以才要设岗盘查吧。” 前头一青衣斑发的老人,背负一空竹筐,正在排队。听小娃对话,便回过头来。抚苍须笑道:“小娃。铜山确实有宝,这里每一块石头都蕴含丰富矿精,加以锤炼便能得道上好的铁器。如此宝贵的地界,自然便有强者掌管。这铜山七座山,共开了八个山口,分别由弑锋宗、圭利宗、神澜宗、天铸宗四大宗门掌管。这一处南山口,便是神澜宗掌管。看到没有,神澜宗弟子胸口都写着他们的祖号“默”字。无论前来挖矿的铁匠,做买卖的商贾,还是你们游方的道士,想进山便需要向他们纳了税银才行。” 玄一看老者皮肤黝黑,手臂满是精肉,所背竹筐又沾满赤色矿粉,笑着猜测道:“老爷爷,您是铁匠吧,来铜山便是专门采这石头回去打铁器的吧?”“呵呵,小娃眼力倒是好使。我是南边河柳镇的铁匠,每个月便会来此地取些金石,回去打造农具。”“哦,铁匠好呀,我常见到。每天抡大锤当当当当的,好玩的很。”“呵呵,小娃有意思。这打铁可不好玩,累人着呢。俗话说世间三苦,撑船、打铁、磨豆腐。你还小,不知道这劳力活的辛苦。”老人笑道。 “哎,我看这俗话全是俗人抱怨说的,也未必对。昨日我还见到一个富甲一方,吃穿不愁的有钱人,说自己最苦,最后苦得跳了井呢。这人身上苦,往往心里舒坦。身上舒坦,心里未必不苦。打铁虽然是力气活,使人身体疲惫,但精神好呀。一锤一锤实实在在得打下去,人跟着实在了,烦恼也全打跑了。所以是苦是福,关键还是看心自不自在。”玄一笑道。 “你这小娃看起来七八岁的年纪,说话倒是有老道士的口气。徒弟如此聪明,可见师傅也很了不起呀。”老人略微讶异,看向道者。道者稽首施礼:“老前辈有礼。”“嗯,小道长哪里来,哪里去呀?”老人问道。“游方之人,走走停停,没有定数。”“哦,原来是苦行的修行人,佩服。老汉家在河柳镇,小道长若不嫌弃,可路过蔽处,我必好生招待一番。” “多谢老前辈,我们离开铜山镇便要往南,便不去叨扰了。”“啊,我还想去爷爷家看看呢。对了,师傅,相逢就是有缘。你的灵符呢,拿出来送爷爷几张。爷爷,我师傅的灵符可灵了,可以保你长命百岁,多子多福。驱鬼辟邪,祈福消灾,什么都管。旁人几万两银子,师傅也不卖呢。”玄一自来熟,喋喋不休和老人推销起来…… 几句话闲谈,很快轮到老者,他熟练缴纳了银钱,领了号牌,便跟三人告辞。玄一二人也很高兴得挥手送离老者。 道者三人上前,见粗木方桌,正坐一位黑衣中年武者。四十出头,金衣蛟袍,华冠锦鞋,背一把嵌金龙厚边大刀。武者打量三人一眼,阔眉冷横,不悦斥道:“这么穷也敢来我铜山镇,我平生最讨厌你们这些走街串巷,蒙人吃喝的懒散鬼。年纪轻轻不去做工,非要四处浪荡,做人间的毒瘤。让你们进镇,简直糟蹋我们这宝地风水,滚开,滚开。” 道者被无端骂了一顿,周围人看得高兴,跟着嘲笑起来。玄一气得脸面冒火,当即跳着脚指那武者大骂:“嘿,穷怎么了,我们又没吃你家一粒米来?你穿得倒像是个人,只是满嘴猪狗叫。说这是你们的宝山,难道这山是你们祖宗生出来的?你们不过是一群依仗强权,占据宝山的强盗土匪,人间最无耻的败类,坐在这里剪径劫财,专做吃人不吐骨头的勾当,装什么人相!我看你是癞皮狗坐堂乱叫,也忘了自己是什么东西!” 小童年少,戾气却重,骂人更是自有心得。所有人全惊了眼,那武者被骂得脸面赤红,额头青筋暴起,重重捶了一下桌。玄一知道有师傅保护,谁也伤不了她,毫不畏惧,仰着脸气势汹汹的瞪眼对看去! 道者伸手将玄一拽到一旁,稽首施礼:“小徒无礼,尊者莫怪。贵宗门护养一方安宁,自有功德。吾等进山,自然按照规矩缴银。请尊者放行。”那武者迟疑了片刻,冷哼一声:“给一两银,进去吧。”道者给了银钱,便带徒弟进了山。 道者三人离去,后面一白衣鲜亮,背负宝剑的年轻剑客,喜气洋洋上前,很是大方也扔了一两银子桌上。武者牛眼一瞪,“进山五两银,你小子来了十几趟了,还不知规矩。你这是耍我呢?”青年剑客一愣,委屈道:“大哥,你这话便不对了。刚才那道士带两小娃,三个人你才收一两银,怎到了我们便是五两。他们莫不是你家穷亲戚?”武者恼道:“关你屁事。交五两银,赶紧滚蛋。”青年只好交了银子,灰溜溜走了。 回过头,武者从怀中掏出四两碎银,扔给边上账房,说道:“补了那道士的亏空。”众人点头佩服,这武者看似凶神恶煞,倒是个善心肠。人家骂他一顿,他反而替对方付了税银。 道者三人走远几十步,玄一嘟囔道:“师傅,那厮无礼辱骂你,你为何不生气。这山又不是他们家的,凭什么要我们给钱。”“入乡随俗,他们负责维护此处的安宁和繁荣,便是此地之主,作为客人自然要听从。对方便真有错,以暴制暴,也不是好手段。况且,那人是好心,只是你心迷看不透。” “啊!他是好心,师傅你糊涂啦,他骂你那么难听呀!他能有什么好心?”“玄一,你聪明不假,但这聪明还不是智慧,更谈不上明道。铜山镇是修者聚集买卖的地方,鱼龙混杂,他是怕我一小道士带两个小孩,入了镇被那些不善的修士蒙骗,才想要骂退我们。而你骂他那么凶,他也没有报复。还有,寻常人入镇缴纳的税银是五两,他才收了我们一两。我们离开后,他自己又补交了四两。为善而不张扬,受辱而不怨,这样的人不是善心肠是什么呢?” 第17章 说道易,行道难 玄一远远回看一眼,“不可能吧,他长那么凶,说话那么冲,能是个好人?” “你刚才骂可是更凶,你是好人吗?你年纪尚小,还不知人心的变化。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骂你的,打你的,欺凌你的,未必真是要害你。口甜如蜜,笑脸谄媚,顺从恭敬你的,未必全是好人。” “我不信。相由心生,他看起来就不是好人。不能因为他免了咱们几两银子,他就是好人呀,说不定他是被我骂服了呢。我玄一才不会看走眼。” “无知来的自信。为师看你头顶煞气,今日至少要被人骗三次,到了傍晚你便知晓人心不是靠眼能分辨的了。” “好啊,那我跟师傅打赌,若我今日真被骗三次,我就认错,我自己写十遍《天地正观》。若师傅错了,要给我住十日客店,让我连吃十日烧鸡!如何?”玄一灵眸一转,提议道。 “好,师傅答应了。” “哈哈,太好了。师傅,你上当了。只要我今日不管善,不管恶,不去和旁人搭茬,自然不会挨骗。到时候,我可要吃十日烧鸡,住十日客店啦。”玄一喜滋滋乐起来。玄天也跟着高兴拍手:“姐姐太聪明啦。” “师傅祝你成功。还有一事,刚才你骂人倒是厉害。师傅,可没有教过你骂人。回去抄写《素心》三篇三遍,去去你心里的火气。” “不嘛!我都骂完了,心里没火了。而且,我骂人就是跟师傅学的。师傅喜好与人辩论,辩论不就是找到对方的错误加以反驳,这和骂人差不多嘛。”玄一自得一笑。 “也有道理。只是辩论是为了双方去伪存真,而骂人单纯是为了羞辱别人。以后你再要骂人,要骂得高明些。不要用什么猪狗之类粗鄙的言语,这纯纯是撒泼,太失你的格调。” “知道了,师傅。道士的徒弟,骂人也要骂出学问才行。那素心三篇,我不用抄了吧?” “先记着吧,看你以后表现。” 铜山镇和小青镇地界不同,此处是宗门修者的买卖场所。三人走到街上,才感觉到街面宽阔、石屋壮丽,比远处看还要漂亮许多。满街买卖的物品,更是稀奇古怪,闻所未闻。不卖衣食住行用的杂物,多是法宝、灵器、仙丹灵药,还有一些山中抓来的精怪。降魔武器有剑、刀、戟、锤、蹚、杵、盾、钟、铃、铙、鼓、绳、锁、叉、镰……上百种多。收魂法器有纳魂珠、收魂袋、阴阳伞、化魂瓶、镇魂帖、刻魂箓、摄魂钉、招魂幡……几十种多。更有稀罕难见的,什么一丈多高纯金刻的降妖塔,数万年阴沉神木雕得镇魔神像,一盆能装下几百亩地的灵药圃……。街边镇魔石柱还锁着不少精怪兽妖,什么千年不死的老僵尸,五百年的老兔精,能隐身化形的蜥蜴怪,磨盘大的老鳖精等等…… 玄一和玄天看得眼花缭乱,趴这个摊子看个明白,窜去那个摊子摸个清楚。上蹿下跳,左跑右颠,像寻到了欢乐宝地。早饭时间,也不想离开。道者便从包袱里掏出两个饼子,让二人拿着一边看景一边吃。 又见一高台,上面降魔柱锁了四只怪物在贩卖。二童并排站着,手搭在抬边,看得聚精会神。左边是一只猪精,一丈身高,浑身钢毛如刃,嘴里长着四根獠天牙,呼哧呼哧喷出恶臭灰烟,怒得四面冲撞,带起腥风扑面、黑雾翻涌。 玄一指着喜道:“哇,好大一只猪精呀,弟弟你看这一只猪精,若杀了吃肉,足够千人吃三天了吧。”“嗯,肯定够吃了。姐姐,你看这一只猪精卖五千两白银呢。还有那两只红皮秃脑袋黑眼珠,翅膀如门板一般大,脸皮耷拉像老太婆的秃鹫,它们飞起来肯定人也能叼走吃了。”玄天指着一旁两只秃鹫笑道。玄一哈哈笑,又扯着道者衣角指中间那怪,问道:“噫,师傅,中间这是什么怪物,怎么长得像个人,披头散发,浑身青苔绿毛,还在往外渗水呢。” “此乃水魔,是人堕落而成的魔。有一种水鬼必须借活人阳气才能托生,他们会在水里袭击过河的人。可是有些人天生命硬,水鬼不能吸收他的阳气,反而会被倒吞。如此,那人便得了鬼阴的灵力,有了一些神通。可是,他若不加克制得施展神通,甚至吞吃其他鬼邪或人气增加功力。他的身体和心智便会变异,最终成为这样不人不鬼的水魔。” 玄一叹道:“哎,原来如此。阳气足本来是好事,可吞了阴气,有了神通,便很难守住自己无为的本性吧。那么天下这样人变成的魔,应该不少吧。”玄天疑问:“师傅,这猪精类妖怪,皮可以做甲,骨头可以做兵器,肉也能吃。但水魔说到底还是人身,买他有何作用,这还卖五万两银呢?”道者回道:“水魔若吞了足够的阴灵,便有些不寻常的能力。有的水魔体内能结水丹,若人吃了便能增加数百年的水灵力,可以像鱼儿在水中潜泳一般自在。还有的修士可以利用水魔蹈水的能力,用他们去治理水患。还有用他们做药等等,五花八门,算是方士中抢手的货物了。” “还真是物尽其用,人类真是最懂钻营的物种。想不到,水魔人也能找到办法来驱使。师傅法术高明,能把他变回人吗?”玄一看道者问道。“可以。若用上清法术可以驱除他体内的阴力,再唤醒他前生意志,应该能治。不过,这水魔生前吞吃了不少人命,造下不少恶业。受此惩罚,也算自造的因果,我不该插手。”“那真是可惜了。若他早些遇到师傅,也不会有今日的下场了。” 街上逛了许久,道者给小徒弟买了一本道门的灵符符鉴、两个收魂袋、两根锁妖绳。两个小孩抱着新买的物品,脸上的笑像日头下的向日葵般灿烂。只可惜,降魔剑太贵,最便宜的一把也要二十两,道者已经没有余钱去买。 问了十几家摊铺,也没有便宜的降魔剑,玄一皱紧小脸,失望得双手抱怀,抱怨道:“收魂袋、锁妖绳加起来也不过几百文钱,降魔剑却要贵几十倍,真是气人。全怪师傅,昨日要是听我的,拿了睦同客栈的谢礼,今日什么都能买了。”道者:“哎,你怎么还记得昨日。也不能事事如你意,今日买不起,便过几日再买。你自己早上还跟铁匠爷爷说,这是苦是福,全看心自不自在。怎么这么一会儿,你就不自在了。” “道理是道理,做事是做事,这不一样嘛!”玄一鼓起嘴巴道。“要是不一样,那这道理不成了废话了。说到不如做到,做到才能得到。不然以后做个假小道,可不算师傅的徒弟。” 玄一环顾四周,忽然脸面惊喜,笑道:“师傅,我想到办法赚大钱啦。师傅你法术高强,随便画几张灵符,那也是顶级的宝贝了。拿去卖几百两银子,还不是手到擒来。”道者伸手敲了一下玄一脑袋,笑道:“别把自己的聪明,用在这些歪门道上。拥有师傅这般神通的人,必要知晓天地运转的变化,知晓人间因果的始末,如此施展神通才不会出错。若我随便赠予人灵符,那是会改变天机,惹出大乱子的呀。” 玄一灰心丧气道:“当道士真麻烦,人家给的钱不能要,自己画符赚钱还要考虑什么天机。哎,活该我跟着师傅挨穷呀。”道者摸了摸玄一脑袋,安慰道:“你也不要着急。求而不得,不求自得。若你能放下渴求的心,说不定降魔剑自己就送上门了。” 玄一气鼓鼓道:“师傅,又开始胡念经了,不自己赚钱,天上还能掉下不成。”道者:“你这一天到晚,脾气倒是多。我身上还有十两散银,如果你能买到降魔剑,便全拿去。若买不到,咱们便改日再买。”“哼。只十两银钱,一把剑也不够。如此看了不能买,白惹心烦,还不如离开。”玄一双手抱怀,像个小大人负气朝前走。 低头走着,不防备撞在面前一黑袍裹身,手持白玉骨杖的老妪身上。那老妪哎呦一声,身如杨絮向前一倒,正好又撞向前面一个黄衣大胖和尚身上。那和尚身躯宽大,像黄毛的水牛一般胖,心性却机警,急向一旁跳着闪躲。他这一跳,又吓到一旁两个黑衣蒙面,头戴斗笠,手持弯刀的武者。这两个武者都替人行凶的杀手,来到铜山镇正是要作恶,心中本就有鬼,被和尚这一吓唬,当即拔出刀对敌。见有人拔刀,周围人群全吓得闪到一旁。玄一愕然,想不到自己这一撞,竟撞出这么大事来,急忙躲回道者身后。 第18章 巫婆,食贪而生 街上一大圈人警惕站着,面面相觑,这才看出来是个误会。 两武者被白白吓出一身冷汗,心中恼火,蛮横指那大和尚骂道:“秃驴,瞎撞什么。若是着急见你们西天佛祖,说一声,老子免费送你去。” 和尚二十七八年纪,胖肚肥面,一看便知是个不念经,专喜酒肉的花和尚。更有个不容人的暴烈性,无端挨了骂,登时气得眼眸一炸,取下脖上黑乌乌、寒森森一百零八颗铁核桃似的大佛珠,对骂道:“嘿,地狱里跑来两小鬼,找不得家门,老子送你们回地府。”“秃驴找死。”怒一声,两武者客左右开攻,弯刀画弧光砍向和尚。和尚咬牙一大喝,脚踏地裂飞出,双手抡佛珠像一扇铁帘打向二人。霎时,佛珠与钢刀打处火花四溅,铿锵当当。 玄一躲在道者身后,一脸得意笑道:“师傅,这可不怪我,是他们自己要打的。”“不怪你,你干嘛跟我解释。”道者右手轻捻,施个灵法,飞起地上一片树叶儿,化作三道绿芒打在那打架的三人身上。听三声“哎呀”,便见胖和尚歪了脚,两武者闪了腰。三人身形站不稳,怕被对方伤了性命,一个抱着腿、两个捂着腰,灰溜溜各自逃了。 “师傅,你怎么办到的?怎么一声不响就打跑了三人?”玄一惊奇道。“那和尚左脚有伤。那两刀客腰部有隐疾,我打他们身上的弱点,一击便中。”“师傅,你眼力也太好了,这也能看出来。”玄一崇拜得拍打道者大腿。“是你眼力太差了吧。只顾着生气,走路也不看着点。” 街道重回平静,刚才被玄一撞到的那黑袍老妪,拄着拐杖一步一步慢走来。来到三人面前,老妪抬起头,黑斗篷下露出一黄皮骷髅头,眼窝深凹,牙齿斑驳,好似干尸成精。“呀,鬼呀!”玄一和玄天惊叫一声,再藏到道者身后。 “啧啧,小道士有点道行,一片树叶儿便解了你徒弟的死劫,倒是有趣。”老妪声音也如鬼桀,讪讪笑言。道者斥道:“你这歹毒的老鬼,刚才故意陷害我徒弟,还敢上前找打。”老妪哈哈一笑,骷髅眼窝忽燃起幽蓝鬼火,换了煞音道:“这两小娃都是天地不容的魔格,克死父母,克死师傅,是她们的命数。不如将他们卖给我,解你的劫难,另外金山银山、仙丹圣卷、灵器神宝,任你挑选。如何?”“裂!”道者一个裂字,老妪如遭雷打,惨叫一声,浑身分裂八瓣,成股股黑烟从街上消失。 二童高兴跳出来,玄一喜道:“师傅,这骷髅老怪是什么妖精?你怎么一个字,便把她打飞啦?”“她是巫婆,也有五百年的法力了。刚才你冲撞她,被她察觉了你们的命气,想害你们二人炼成药人。我用天地正言,废了她百年功体,算是小惩。”玄天张大嘴巴,惊讶道:“原来是巫婆呀,还想要害我们。那师傅怎么不把她打死,省得她再害其他人。” “纵然恶人,也得明白实证才能惩处。况且,这类巫婆虽有些贪婪的坏心,却也晓得因果,他们作恶自有避难的章法。刚才,她并未直接与你们动手,而是先想引发血事,牵扯你们落难。被我破解后,她又想用重利引诱为师与她交换你二人,这便是巫婆的手段。她们喜好利用人的贪念做交易,欺骗是她们最常用的手段,属于堕落善心的一类恶鬼。她们会许诺人金钱、权势,甚至是长生、青春等等世人梦寐以求的好处,换取人最珍贵的东西。一旦你答应和他们交易,不尽的痛苦随之而来。我曾经遇到过许多没有经受住诱惑,选择和巫婆交易的人,他们的下场几乎没有不悲惨的。” 玄一来了兴趣,问道:“师傅,那你仔细讲讲,他们如何交易,如何悲惨的?” “我行走北地荒原的时候,曾经遇到一名老者,他的名字叫余延。我见到他的时候,他的身体已经化成一滩臭水,却仍然没有死去,只能躺在泥土深处无助哭泣。他跟我说,一千年前他是那里的王,他手下有数百万的强兵,掌控着两千里的疆域。他拥有成群的妻妾,多得连名字也认不全的儿女,还有亿万敬仰他的子民。权势的滋味让他陶醉,死亡是他最大的敌人,他一直寻找长生的办法。终有一日,一名巫婆找上他,许诺他实现长生的美梦,而代价便是他要奉献出自己整个国家的土地和子民。他盘算若是自己能长生,便能拥有无尽的时间,那么重聚子民、掠夺土地,自然不难,便痛快答应了。后来巫婆没有食言,赐予了余延长生。可他没有料到,长生并不能取代痛苦和衰老。没了国家的庇护,他很快被贫穷和衰老击倒,成了路边潦倒的乞丐。最终,衰老重病的他甚至没有动弹的可能,被人填入一座荒坟草草掩埋。然而,无论他如何衰老,哪怕身体腐烂,他也无法死去,只能像泥土一样待在暗无天日的地下。足足一千年,痛苦和孤独成了他不离不弃得伙伴,长生却成了他最可怕的诅咒。直到为师路过,听到他的呼唤,才解除了他的痛苦,送他的灵魂安息。” “啊,长生也太可怕了。不过,巫婆也没有骗他,他确实长生了。师傅,那假如人能同时拥有长生和青春两种能力呢,那是不是就能避免这样的悲剧了?”玄一思索道。 “大部分都会有这样的想法,从而抱着侥幸去和魔鬼交易。余延的故事并没有结束,我救助完余延,他在离开人世前告诉我,千里外还有一个饱受长生痛苦的人,希望我去救她。而她便是余延曾经的女儿,也是隔壁国家的皇后吉佳。当初余延的事传开,他的女儿吉佳认为他父亲之所以下场不妙,是他只顾长生,忘记了青春不老的重要。于是,她也找到了那巫婆,要求同时获取长生和青春不老。巫婆便以她所有的子民和土地以及她后代所有的福气为代价,赐予她青春和长生。而吉佳没有料到的是,巫婆赐予她青春不老的手段,竟是把她的身体变成了一块彩色的玉石。玉石的身体很难磨损,也能够保持长久的青春。可拥有这样的身体,她却不能动弹分毫,终也成了世人的笑柄,和余延一样陷入长久的痛苦。甚至,被人抢来抢去,成为强者证明自己武力的装饰品。我找到她的时候,她正被人挂在城门上,日日承受风刮雨淋,冬寒日曝,还有百姓们的谩骂。最终我解放了她的诅咒,恢复了她的人身。可惜,失去了一切,经历千年的苦难,她已经没有快乐的能力了。这便是巫婆,向她献出自己珍爱的一切,她只会卖给你无尽的悲痛。” “啊!太可怕了。这巫婆也太狡猾了,太恶毒了。竟然把人变成玉石呀,这不是骗人吗。我以后要遇到这样的巫婆,一定打得她满地找牙。”玄一愤愤不平,握紧拳头发狠道。 “人心的贪婪是没有限度的,正如此巫婆、恶魔、邪士这类阴邪才有机可乘。而邪恶的法力源自于人心的贪婪,没有贪心的人,魔鬼是无法操控的。除了贪欲,愤怒、嫉妒、懒惰、迷顿,这些也是魔鬼能利用的弱点。你要想击败它们,除了不凡的智慧,还要修为自己的功德。”“知道啦。师傅,我们还小,先容我们享受几年世俗的欢乐。弟弟,咱们继续看好玩的去。” 玄一嘻嘻一笑,又拉着玄一欢快跑走。 来到一处人流稀少,零散摆着地摊的角落。一个毫不起眼,无人驻足的小摊前,三人停下脚步。摊主是一个面色黄瘦,鬓角愁白,眼神空洞,穿麻布头戴孝服的中年妇人。旁边坐着一个七八岁,活泼可爱,却同样面色蜡黄,嘴唇苍白的小姑娘。 玄一和玄天站着看了看,摊子上的东西十分简陋,只有几把降魔师常用的铁剑,一些零散的符纸、铜壶、兽药等散物。不像是专门做买卖的,倒像是在处理某个人的遗物。 青天道士捡起摊子上一个拳头大小的青铜珠,问摊主道:“夫人有礼。不知此珠何处得来?”妇人勉强抬头看了一眼,有气无力抱怨道:“这是亡夫留下的。除了还不清的债,他也就是留下这堆破烂了。看上随便给几文钱,便拿走吧。”“这青铜珠上刻得是上古伏魔咒,它的出处不简单。可知尊夫何处得来?”道者又问道。那妇人猛地从道者手中抢过珠子扔回摊上,恼火道:“不买便走,废这些话干嘛。滚开,滚开。” 玄一见师父被呛,乐得哈哈一笑。此时妇人身旁女童捡起青铜珠子,拿在手里把玩,天真活泼笑道:“这珠子是父亲三月前从潼湖捡来的。那日,十里潼湖忽然干枯,里面冒出一个龙王庙,父亲和其他降魔师去看了,便在湖底捡了这颗珠子。” 第19章 换金济善 道者从包袱里掏出一把金匕首,放到妇人面前,“我用这把金匕首换你们这颗珠子,如何?” 听到金子,妇人吃了一惊,拿起匕首用牙齿试咬了一下,也看不出真假。又打量道者几眼,便将匕首扔回,恼道:“你这是假的金子,看我女人家没个见识,便来骗我。快滚开,不然我喊人了。”“夫人无需多疑,这是真金。街对面便有一家‘诚嘉’当铺,你若不信,拿去查验便是。” 妇人看了对面当铺一眼,寻思道士若真有金子,怎会衣着如此破烂?必是看自己孤儿寡母好骗,藏了什么坏心思。便抬手大声骂道:“你这道士定是心怀祸胎,想骗我去当铺,你好偷我东西,拐卖我女儿。看你衣着破烂,身边还带两个小孽种,定是当街行骗惯了的恶流。再不离去,我便乱棍打你。”说完,抡起摊子上的铁剑胡乱打向道者。 道者三人被妇人一顿乱剑,扫得连连退后。玄一恼火起来,拽着道者要离开,气鼓鼓喊道:“师傅,活该刁妇受苦。你别贴好脸找骂了,似这等瘟神,还是离远些好。” 离开摊子,道者却拿着金匕首向对面“诚嘉”当铺走去。玄一脸面着急,拽紧师傅衣袍,“师傅,莫要犯傻了。你被那恶妇打骂一顿,怎么还要帮她。这匕首是前几日除幻魔留下的,师傅为此差点丢了性命。这宝贝东西不留着给我们三人花销,却要当给一个刁妇,你想气死我呀。” “你也说了,这匕首是幻魔留下的。咱们把它换了银子救济穷人,也算是替幻魔积攒些阴德,这不是正合适。而且,你没看到人家孤儿寡母,衣食不周,正需要救命钱。咱们修行人遇到救命的好事,怎么敢不去做呢。” 心知师傅的心意难以改变,玄一便转了脑筋道:“那非要救也行。不过换了银子,留几十两银给我和弟弟买降魔剑,这不过分吧?”“哎,玄一,你可是最大度的人,哪有做善事,还要留一些私藏的道理。这贪一分也是贪,也是要不得的。放心,有师傅在,保护你衣食无忧,你就不要想其他了。”“真是个铁石心肠的混道士。你呀,早晚把我气死!”玄一气得站住脚,整个脸皱成一团。 进了“诚嘉”当铺,灰袍圆帽,机灵的小二忙跑了来迎接。看见道者衣着破烂,便失了兴趣,收了笑脸懒懒退去。柜前站着算账的老掌柜,七十多岁人,一身青衫,一副笑面和善。眯起小眼睛打量一眼道者,和颜悦色问道:“小道长,要当何物啊?”道者稽首施礼,“掌柜有礼。小道士前来当一把金匕首,请掌柜过目。” 将匕首放到柜台之上。老掌柜目光如炬,一眼便瞧出它不是凡物。喜得眉眼一开,脸上却没有太多变化。忙捡起匕首,拿在手中细细摩挲查看,又用灵力测试几番。发现匕首内竟藏灵窍,铸造时便生出过器灵,只是后被人抹除了印记。若能再次附灵,便又是难得的上品灵器。心中大喜,这穷道士倒是拿了宝来。 脸上却一副可惜,连连啧啧,叹道:“啧啧,可惜呀,可惜呀。这倒是把好灵器,可惜里面的器灵被除了,灵器成了凡器,如此也只是块普通金子了。按照市价,一两金换二十两银,过秤称重,小道长以为如何?” 道者还未说话,玄一跳脚瞪眼,指着气道:“老家伙,你坑我们不懂行市是不是?早听说,商人的心是黑的,是魔鬼也嫌弃、厌恶的一类,还真是不假。你瞪大眼看清楚了,这是上品灵器,差点成了仙器的宝贝。虽然怨灵被我师傅除了,但里面的灵阵还在,仍是一把难得的神兵。就算不是灵器,这匕首也是名匠打造,按工艺也是极品的宝贝。怎么到你这里只能算金价了。我看你要么是人老眼瞎,要么是眼明心黑,憋着坏心眼专等着坑人呢!” 老掌柜和小二脸色惊愕。想不到这面色清纯,不染人间烟火的小道士,他的小徒弟倒是个人精,骂人更是一套一套的! “呵呵,小娃。你不懂这类事,不要胡言。不过这把匕首样式确实精美。我也不能亏了你们,这样吧按照市价我再给你们加两成。这样你们不亏,我也还有赚头,是吧。”老掌柜见惯场面,仍是笑面说着瞎话。 “嘿!加两成?你蒙鬼呢,师傅这老东西是个骗人精,满口雌黄,咱们换一家。”玄一急着要拉道者离开。道者却将玄一按在身旁,看那掌柜说道:“按照金价可以。只是要提醒掌柜一句,这匕首虽然怨灵已除,但仍有凶性。不可再拿去附灵,不然恐惹祸端。” “放心,放心。这匕首我只当个漂亮装饰,绝不会拿去附灵。我七十多岁人了,难道还骗你一个小道士。那咱们就给这匕首称称重。” 掌柜喜笑颜开,拿了匕首称了重。共十二两金,按照一两金二十倍银算,换得白银二百四十两。掌柜又给加了两成,便总共得了二百八十八两白银。交易完毕,玄一和玄天喜气洋洋抬着一包银子,三人离了店铺。 老掌柜见三人离开,又拿起匕首高兴得摸索不停,笑容溢满面庞,嘴里不停赞叹:“真是把神兵呀,我平生从未见过这样精致的匕首,真是美妙绝伦,美妙绝伦呀。”小二凑近恭喜道:“恭喜掌柜,贺喜掌柜,又捡一件宝贝。掌柜的,这匕首到底值多少钱呀,今日也让小的长长见识。”掌柜抚须一笑:“那我便让你开开眼。这匕首的精美程度,世间罕见,定是出自高人之手。内含磅礴灵气不散,应该是天生带有器灵的上品灵器,只是器灵被高人抹除了。若以普通匕首来算,它的价值也有几千两金。若能再次附加器灵,那它至少价值几万金了。” “呀,这么厉害的宝贝呀。不过,那道士说这匕首不能附灵,不然会惹灾祸,看起来也不像是骗人。若拿去附灵,真惹灾祸怎么办?”小二欣喜之余,难免担忧道。“那小道士一副穷酸,谁信他的鬼话。赚钱哪有没风险的,风险越大赚得越多。大不了,你去街边再多买几道平安符挂着就是了。”老掌柜毫不在意,将匕首小心藏入袖中收好。“也是,这匕首八成是那道士捡的,保不齐还是偷的。不然,他也不会这么便宜便撒手了。不过,那么多银两也够他享受一年半载了。”小二笑道。掌柜的自得抚须:“那是,没有这些偷儿、抢儿、骗儿,我这当铺哪来那么多好生意。你且学着呢。以后眼睛明亮些,别放跑了我的大主顾。” 回到小摊前,道者将一包银子尽数递给妇人,稽首道:“夫人有礼,金匕首我已换了银子,可否将那珠子卖我?”妇人满是狐疑打开布袋,见里面白花花的一块块大银锭,又喜又慌,不信道:“你当真要用这么多银子,买我一颗珠子?”“当然。一个愿买,一个愿卖,便是了。”道者。 妇人急从身旁丫头手里抢回珠子交给道者,“银货两清,可不准反悔的呀。”“不反悔。不过,这些东西就不要卖了,早早回家去吧。”“不卖了。有了钱,谁还卖这些破烂货。” 妇人得了一大包银子,便立即收拾摊子,打算回家去了。道者随手将珠子交给玄一,回头又从包袱里,掏出一本《天地正观》,还有一张护身符,递给那个小姑娘,道:“小姑娘,你我有缘。这本书和这张符是道士送你的。要好好保管,它们能保护你一生无虞。”小姑娘伸手将东西接住,满是疑惑:“书?护身符?” 送完东西,道者便带徒弟离开了。 “师傅,难怪你老是罚我们抄书。你四处发书行善,倒是让我们受累抄书。还有,我让你给铁匠爷爷灵符,你不给。你怎么给这小丫头了?”玄一又开始抱怨和发问起来。“抄书是你们的功德,师傅自然是想你们好了。至于铁匠爷爷,他一生安稳,无灾无难,给他灵符也无用。而这小姑娘命运多舛,她父亲刚死,母亲也只剩下五天的寿命了,正需要一张符来保护。” “啊,那也太惨了。师傅,那你不能救救那妇人的命吗?”“你也说了这是命,命数已经到头了,为师怎么能强行更改呢。”“小丫头也太可怜了,无父无母,她怎么活呀。不然,你把她也收养了吧,这样我们还能多个小师妹呢。”“那倒不用担心。小姑娘面相上耀,只是缺了一味运。我给她的符,正能弥补她的缺失。她父母死后,她会进入权贵之家,从此不再平凡。” “唉!也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该高兴了。师傅,这一场买卖,我们三条命换来的匕首,却便宜了那坑蒙拐骗的掌柜。那妇人虽然嘴毒,却活不了几日。小姑娘最是可怜,没了父母,才有好的前程。好坏掺和一团,搞得人心七零八落。” “你心思倒是蛮多。骗人的,最终骗得只是自己。死去后,自然还有新生,只是进入新的循环罢了。只要积极努力,勇往直前,苦难也是提升脚力的助益。不管世事如何零落,一切都是在向好的方向在前进吧。哎,为师倒是奇怪,我杀幻魔的时候,好像你们二人没有参与,怎么叫我们三条命换的呢?” “师傅,你傻呀。你要被幻魔杀死,那我们两个不也得饿死。咱们三人命是连在一起的,知道不。”“好像是有些道理。可玄一这么聪明,便是师傅不在,你也能保护好自己和弟弟的。”“那倒是。可是,还是跟着师傅后面安逸。”玄一嘻嘻笑道。 第20章 师徒遭骗 街上又逛了一会儿,玄一摇头叹息:“街上宝贝太多,可惜没钱。不然买个几百件,去找山里的精怪挨个试验试验。师傅,今日降魔剑也没买到,中午吃只烧鸡不算过分吧?”“好啊。以后师傅再抓精怪,卖了钱财,留你们一份花销,如何?”“这才是好师傅嘛。只要师傅让我管钱,别说降魔剑了,那座金塔我也买得起。”玄一高兴搀起道者手臂。 “小道士,小道士!过来,这边,过来这边!” 三人正走着,不远处忽有一老者冲三人挥手。三人疑惑走了过去。一家门庭阔气“瑞宝神兵坊”前,店主六十几岁,鬓角斑白,穿一身绿锦袍,手端着紫砂的小茶壶,眯缝眼睛滴溜溜打量三人。 道者稽首:“福生无量天尊。不知掌柜呼唤小道士前来,何事?”“我站在街上半日,见你们四处打听要买降魔剑。我这店中有上千把降魔剑,保管你们满意。来,来,跟我进店挑选。”店主说罢,热情招呼三人入店。“多谢店主美意,可惜小道士今日身上无银,便不叨扰了。” “哎!见面便是缘分,我呀,平日最敬道礼佛,钱财不用担忧,全当我的供养。快来,快啦。小娃进来。”那店主说这话,硬推着玄一和玄天往店里走。道者也只好跟了进去。 进入店中,二童算是开了眼。外面街道摊子上的物品已然琳琅满目,看不过来,没想到店里更是阔气百倍。宽阔大厅,地面一色的白玉石板,四面墙壁也是白玉雕纹,圆形穹顶贴满翡翠。玉壁金柱上,还整齐列着一个个水晶橱窗,隔几尺便挂一柄神兵。有的寒光闪烁,有的血红映面,有的水韵仙彩,还有的锋芒锐利,看一眼也觉心跳。二童虽然年少,也能看出这里全是神兵利器呀。 店主领道者三人走到档次最低的一排木制橱柜前,指里面几十把普通降魔铁剑,笑道:“小道士,不要担心银钱,我平生重道敬佛,常供养方家。你们随意挑选。”二童欣喜,脸上忍不住露出笑来。玄一笑道:“师傅,果然应了不求自得的话呀。想不到这店主如此诚心,咱们一定要成全店家的功德。” “玄一,你这是财迷心窍。哦不,是降魔剑迷心窍。世上哪有这等好事,你就不觉得店家行为奇怪。”道者小声道。玄一哼道:“师傅,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做道士可以如此自大嘛,你能给孤儿寡母赠银,别人就不能行善了。你已经耽误我半日了,这一回可一定要听我的。”“好,这次听你的。不过惹了麻烦,可要自己解决。”玄一意外惊喜:“哎,真听我的呀。师傅,你最好了,你是天下最好的师傅!” 转过头来,玄一冲老掌柜装模作样施礼:“老店主有礼了。我师傅是有道行的高人,你供养我们降魔剑,绝对能积攒大功德呀。那这剑我们可就拿了呀。”“呵呵!拿,拿,拿!尽管拿,我呀最喜欢你们这些道士了。”店主乐得脸上褶子也跳了起来。 玄一和玄天二人便兴冲冲各挑了一把满意的降魔剑。店主又让小二拿来两个漂亮的剑盒给二人装好。如此喜滋滋抱着剑盒,二童互相看着乐,嘴巴了也合不拢。 “多谢店主,您可真是大善人。以后我用降魔剑打了妖怪,一定十倍报答你。嘿嘿。”玄一拿了东西,还不忘记冲店主感恩。那店主抚须哈哈一笑:“哎,哪里,哪里。要报答的话,也不用以后,现在就可以。来人呀,把这三个贼人给我绑了!” 好似晴日忽转了雷雨,店主阴沉脸大喝一声,两面便堵来七八名蓝袍壮汉。他们各持大刀,面色凶狠,不由分说,拿出麻绳把三人捆了结实! “这是怎么回事?你干嘛绑我们呀?快放开我们。”玄一怒气十足挣扎着喊道。 “哼哼!你这小道士一看就不是好东西,如今你已把两个小徒弟卖给我了,如何还敢反悔。现在便打你一顿,给你个教训。给我打!”店主一声命令,大汉们便举起拳头、撩起腿,对着道士一顿猛打。 “你这老皮货,绿皮绿盖的老王八,大白天便害好人。你敢害我们,十八重地狱有你后悔的。师傅,别装死,快救我们呀!师傅!”玄一看师傅挨打,焦急喊道。 “玄一,师傅正在挨打,自顾不暇,你自己救自己吧!”道者躺在地上挨打,一面喊道。 “嘿!还挺会装,看来是要考验我自己的本事了。来人呀,来人呀,杀人啦,杀人啦!救命呀!”玄一眼眸一转,便冲店外街道大声呼救起来,玄天见状也跟着大喊。 “快,快,堵住他们的嘴!”店主急命令手下,几个大汉四处寻不到东西,便扯下了腰带把三人嘴巴绑了紧。 “这小丫头果然伶俐聪明,不枉我费这手脚,把你们骗来。等我把你送回老家,饿你几日,打你几顿鞭子,不怕你不服软。”店主上前拍了拍玄一脑袋,自得笑道。 “掌柜的,那这小道士怎么办?要杀了吗?”一旁壮汉押着道士问道。 “哎,杀了多可惜。看他这白皮瘦肉的样,好歹还算年轻,押他签了卖身契,晚上送到我北边矿场,当个劳力吧,好歹能顶些用。”店主打量着道。 老店主刚盘算完,店外突然跑进来十几个红袍、黑靴,背刀持剑,胸口绣“焱”字的宗门武者。他们便是竹筐老者所说,掌管铜山镇四大宗门之一的弑锋宗弟子。 刚才玄一的喊叫声,传出很远。这些宗门高人更是耳力过人,便跑了来查看情况。来人之首是弑锋宗少阳堂堂主凌曌,年三十出头,背一柄昊天金戟。他虽然年轻,但在四大宗门中,已然是名声在外。 凌曌带人闯入店中,见一众大汉绑了三人,大声呵斥道:“你们在干什么,为何绑这小童还有道士,速速放开他们,说个明白。” 见弑锋宗的高手来了,壮汉们全惧怕,退到了一旁。店主老头也是心叫时运不济,怎么这么巧来了宗门的人,而且来的还偏偏是死板无情的凌曌。但既然敢当街坑蒙拐骗,他自有逢迎狡辩的本事。当即冲凌曌弯腰躬身,拱手连连,委屈、凄惨哭诉:“哎呦呦,哎呦呦,凌少侠来的正巧。不是老夫要绑他们,实在是无奈之举呀。这小道士上门骗我,说他衣食不周,带两个小娃更是受苦,让我发好心买了这两个小童,给他们口饭吃。我便发了善心,用千两纹银买了这两个小童。不想他们拿了我的钱,便要逃跑,如此我只能强留他们。” 老人神情逼真,更是哭得悲伤,看着无不同情,恼火看向道者。 凌曌也是恼怒,指道者一喝:“你这道士既然收了人家钱财,岂可反悔。留下小童速速退去,不然治你一个卖童欺诈之罪。”道者摇摇头,吐出嘴上绑绳,淡定道:“无量天尊,少侠有礼。请听小道士陈词。今日我带两名徒弟来到铜山镇,本想街上买两把降魔剑。不想兜里银钱不足,便打算作罢。不想遇到这店主强行将我们拉进店中,说要供养宝剑。而我们进店,小徒弟刚选了降魔剑,他便说我把小童卖给他了,然后将我们绑了。可我从没有拿他一文钱,也没有将小童卖给他。请少侠评断。” 道者说完,那店主赶忙哭道:“哎呀,少侠且莫听他扯谎,看他衣着穷破,定是惯走街巷,骗惯了人的。如今,他骗了我钱财,又倒打一耙,我真是悔不该发这善心哦。” 见店主哭得真切,众人又信了他七八分。玄一气得脸红,咬牙骂道:“绿毛龟,老臭虫,黑心肝,坏心肠,满肚子毒水的绿皮老蛤蟆。明明是你硬拽我们进店,我师傅何曾拿你一分钱。你这老独户人老心坏,仗着人多便想拐骗我二人,如今事发了还敢装无辜,真不要脸!” 老店主呜呜,擦着眼泪接着哭道:“诸位看看,这小童小小年纪,便如此暴戾乖张,定是被这小道士教坏的,是他骗人的帮手。可怜的小娃呀,跟着这么恶毒的师傅,前途堪忧呀。诸位少侠,快帮我抓了这恶道,救救可怜的小童呀。” “嘿!老东西,你是戏精吧,鬼话还一套一套的。你说我师傅拿了你一千两银子,一千两便是一百斤。可你们看,我师傅身上哪有这么钱。你这脑子全被毒水灌满了,撒谎都编不出谱来!”玄一又跟着争辩道。 “对呀。这道士浑身破烂,哪来的一千两巨银呀?”众人也是恍然大悟。 “确实如此。你说你给这小道士一千两银子,那么多银子想藏也不可能。银子呢?”凌曌也看向店主质问道。 第21章 祸福相倚 店主慌一刹那,暗骂自己刚才口快把谎扯大了。脑窍里又转几了个筋,眼珠滴溜溜动了几下,掩面哭道:“哎呦呦,这便是他们的奸诈呀。这道士是趁着昨夜无人时来卖小童与我。我一时心软,当场给了他银子,连契具都没留。不想他今日却想偷走小童,如此我才将他们抓住。” “我呸!我们今早才来到此地,你昨夜见的是鬼呀?早上我们从南山口进的镇,有神澜宗收税银的为证。若你们不信,大可前去求证。老东西,这下你没话说了吧。”玄一指着老头再次坚定反驳道。 老头用袖子挡住脸,佯装哭泣,一面找辙圆谎。心道,这真是谎言又叠谎言,漏洞更破漏洞。想不到,这小丫头这般难缠。眼珠晃了几晃,把全部脑力用上,卖力哭道:“这就是了。昨夜道士卖了你们给我,夜里又把你们偷走,今早又从南山口故意露了面,后又把小童送回,这便是你们合伙诈财的手段。昨天夜里,我店里伙计都在,他们可以作证。” “对,我们作证。他们昨夜确实来过!……”店中一干大汉忙出声支持起来。 玄一又气抬手骂道:“嘿,你这老怪倒真是锤不烂、捻不干的面筋。鬼话你倒是随口就能编来,跟你这种败类多费口舌,都丢我玄一的面子。师傅,你上!降伏这绿皮鬼,让他知道知道道士厉害!” 如此,道者便看向店主问道:“店家,你说昨夜我们曾来过,并且当众让我拿走了一千两银子。店里伙计全看得清楚是吧?” 店主脸色正经,委屈哭道:“当然!昨夜我见你可怜,才上你的恶当。当时,我店里伙计全在,他们全能替我做个明证。若有一句假话,天打雷劈,让我不得好死。”“对!我们证明,他们是来过!我们证明!”大汉们再次齐声附和起来。 见对方众口一词,道者便走到凌曌一旁,附耳小声言语了几句。 凌曌听得点头,指着店中伙计,高声喝道:“既然你们都说昨夜看得清楚,那这就好办了。来人,把这店里伙计全部带到门外。让他们各自写出昨夜的经过,要写清楚道士三人哪个时辰到的,和店主说了什么,最后称银、码银,装银又是谁,装银用的什么口袋,他什么时候离开的,离开时是扛着银,还是抱着银。如果你们答案一致,那便说明他们三人昨夜确实来过,如果答案不一样,那便全是撒谎。你们这些人和店主一样,全判个拐卖小童的罪名,山上凿一辈子石头去。” 听到如此细致的问题,所有人全慌了神。这胡诌的瞎话,答案怎么可能一样。见众人心虚,凌曌一掌拍碎身旁木柜,震喝道:“还不讲出实情,再敢谎言罪加一等。” 一众慌忙跪地,大喊饶命,说是店主命令,他们不敢不从。店主再要开口狡辩,凌曌命人直接堵了他的嘴巴,然后让一众喽啰把实情说出。原来上午道者三人满街买降魔剑,恰好被这店主看见。那掌柜见道者穷破孤单,身旁两名小童倒是机敏灵巧,便生了歹意,弄了个圈套拐骗。不想,凌曌闯了来,打破了他的好事。 详情查明,凌曌指着店主怒道:“你这店主家财千万,竟歹毒陷害过路行人,真是可恶至极。想来,这等恶事往日你必不少做。我身为弑锋宗少阳堂主,有看管铜山镇之则,今日定将你严惩。锁了这帮恶徒,全押往弑锋宗严审,把他们过往的恶事全给我查清,从重治罪。” 手下红衣武者当即掏出绳索将店中人全部绑缚。店主见事情败露,脸上却仍没有恐慌,反而多了嚣张,猛地推开左右钳制自己的武者,高扬起头,猖狂一笑:“我看谁敢动我。老子叱咤铜山镇也二十年了,不想今日阴沟里翻船,竟栽在一个破道士手里。不过,你们发现了又如何,实话告诉你们,我乃是天铸宗宗主的侄子。天铸宗实力远在其他三宗之上,便是你们弑锋宗宗主来了也没资格碰我。咱们四大宗门也算一家,如今若你只当没看见,咱们相安无事,日后自有你的好处。如若不然,我大伯降罪下来,怕你们谁也承受不起。” 听此等嚣张言语,众人疑惑,天铸宗宗主何时有这么个侄子了?凌曌怒一瞪眼,毫不客气隔空打出一掌,强悍龙形紫气撞向那店主。店主当即被打飞出门,落到街上口吐鲜血,倒地不起。 凌曌拂袖冷道:“恶毒老贼,罪恶败露还敢猖狂,真是败坏一地好风气。他便是天铸宗宗主亲儿子,今日我也饶他不得。全部押走!” 二童冤情大白,自然是欢喜雀跃。“大哥哥,你真是太帅啦!一掌便打那老蛤蟆吐了血,真是大块人心!”玄一竖起大拇指,笑夸奖道。凌曌摸了摸玄一脑袋,笑道:“你也很聪明呀。以后小心些,不要再上别人当了。” 道者从怀中掏出两张灵符,递给凌曌,稽首道:“多谢,少侠救助。这两张灵符便算道者谢礼了。此为阴阳同命符,你与你妻子各佩戴一枚,日后可逢凶化吉,助你平安。” 凌曌笑着摆手道:“哎,小道士你看错了。我还没有娶妻,你这符给我也无用呀。况且,我认为人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非是小小纸符能左右的。你这符还是留着卖别人吧。”道者将符文塞到凌曌手中,“颈项有痣者,福厚贵华女,便是你妻。” 说罢,抬脚离去。凌曌闻言好似雷打一般,惊愣当场。玄一笑道:“大哥哥,我师父是个神道,他的符可是人皇也求不到一张的,收好了呀。”说完蹦蹦跳跳,离开了。 “奇怪!他怎么知道我的心中人,颈项有痣。难道认识我?”凌曌站在原地,看这手中灵符很是疑惑。捡了地上两把降魔剑,快速追了出去,“哎,小道长,你们不是要买降魔剑。那老店主害你们遭了一场罪,这两把降魔剑便算是他赔你们的了。”凌曌将剑递给笑道。 道者也不推辞,施礼道:“多谢。玄一,玄天,收剑。”二童真乃意外之喜,当即欢喜收了剑,连声道:“多谢大哥哥,大哥哥你太帅气了。”“小道长,你是否认识我?不然为何说刚才那番话?不知可还有其他指点?”凌曌满心疑问道。“该是你的,逃也逃不掉。不是你的,抓也抓不住。小道士言尽于此。福生无量天尊,告辞。” 言毕,道者一撩拂尘,天风刮起,沙尘遮面。等凌曌睁眼,三人已然不见,叹息道:“原来是高人呀。这份功力恐怕比我们宗主还强十倍,看来这是我的机缘呀。” 举着降魔剑,二童意气昂扬迈着大步,好似真有了降魔师的派头。玄一乐不可支,笑道:“师傅,虽然上了那绿袍老怪的恶当,可也抓了一帮害人精,得了降魔剑,这买卖不亏呀!只是既然赠了大哥哥灵符,为何不告知他未来的详细?”“好。为师问你,何为天机不可泄露?” 玄一咬着指头想了想,道:“所谓天机是天道运行的规律,包含天地人神鬼未来的运势、祸福、生灭。得道的人或有神通的灵物,能提前看到或者预测某些天机。若提前说出,它便有可能改变,甚至把事情推到相反的方向。所以天机,看到了而不能明说,遇到了也不能阻止,要让它自然的发展。哦,原来这就是你不能告诉他的缘故呀。” “当你提出问题的时候,你已经摸到了答案的轨迹,以后提问要先自己寻找答案,找不到再问为师。凌曌正处于人生的一个路口,为师简单提点他一下,他以后便知道如何做了。做事要讲究方法,要知道适可而止,要知道前后的因果。世人总求神通,岂不知若没有过人的功德,神通便是修行大的障碍。所以呀,师傅在教你们本领之前,先要培养你们过人的功德。从明日开始,你们每日早起半个时辰,开始上早课。” “啊!还早起呀!我们现在已经起的很早啦,我觉都不够睡,这样会不长个的。白天上课不也一样嘛,反正咱们时间多得很。”“你不能总羡慕别人厉害,自己却又不努力。玄一可是要成为六界第一人的,理当付出更大的努力。”“好!为了六界第一,那我就努努力。那现在咱们吃烧鸡去吧,我饿了!” “姐姐,这里正好有一家酒楼,咱们就这里吃吧。”玄一指着路边酒楼喊道。玄一转头看了看,“墨白酒楼?又是个不通的词,哎,肚皮也饿扁了,也没力气讨论这酒楼的怪名字了,就这家吃了。弟弟,冲啊,吃烧鸡去喽!” 进入酒楼,三人一落座便瞧见堂中正坐着上午脖子上挂一百零八颗大佛珠的胖和尚。那胖和尚倒是豪横,一人便点了满桌的好菜,有酱烧的油肘,清蒸的嫩鸭,还有什么鳜鱼、烧麦、炖鸡、烧蜡鹅、酱肉等等,还有两大坛子酒,正吃喝得痛快。 “正是个饭桶呀,吃得也太多了。师傅,这不是上午被你打崴了脚的胖和尚。看他那吃相,跟猪抢吃食似的。”玄一嘻嘻笑道。“莫要讨论是非。”道者批评一句。此时,玄天忽又拉扯玄一,看向门口道:“哎,姐姐你瞧。上午那两个拿刀的黑衣人也来了!”玄一一瞧,捂嘴笑道:“不是冤家不聚头,死去黄泉债多愁。这两个黑衣蒙面闪了腰的小鬼也来了,如此双方相见肯定又有好戏看了。” 第22章 日遭三骗 两个刀客刚踏入店中,便瞧见正吃喝欢快的胖和尚,心有灵犀互摆了摆手,小心翼翼退了门外。 “咦,他们怎么走了,难道是怕了和尚?”玄天惊咦一声。“这种强人不会轻易善罢甘休,估计是想用阴招吧。我去看看。”玄一灵快跑到门前,躲着小心去瞧。 见两刀客退出酒楼,果然站到窗前密谋。其中一个三十岁多,眼眸锐利,声音冷煞:“刘兄,正是上午那死和尚。不如趁他吃喝,咱们联手砍了他。”另一个年龄相仿,眼眸阴邪,诡诈一笑:“唐兄莫急。这和尚有些本领,贸然动手未必成功。不如让我略施小计,毒他个肠穿肚烂。”那人便阴贽一笑:“果然还是唐兄想得周到,那便看你的手段了。” 便见唐姓蒙面刀客从怀中掏出一张黑色符纸,念了怪语道:“即谋乌沼浩揭,纳灵阵东方。灵。”念毕,黑符呼得燃烧化成一只轻雾似的毒雀,刀客抬手轻轻催动,毒雀便若有若无飞入了店中,盘旋和尚头顶。 和尚正吃得香,脸恨不得也扑进盘子里,哪里知道大祸临头。玄一急跑回座位,扯道者衣袍小声道:“师傅,那两个小鬼用了毒符作妖法害人,快出手救人呀。”道者便一挥手,和尚头顶那毒鸟登时回头,正扑在窗外两兴奋作恶的贼人脸上。 “啊!”毒物扑面,两人疼得倒地惨嚎,打起滚来。街上行人、店中食客,全被吸引围了去。那两人在地上滚了几圈,才想起摸了解药吃下,渐渐好转。 胖和尚也听了动静,嘴里咬着一鸭腿走出店外,见那两人满脸青黑的惨模样,哈哈大笑道:“哈哈,原来是你这两小鬼。莫不是坏事做多,雷公也看不下眼,白日挨雷劈了吧。”二人对视一眼,以为是和尚作法害他们,恼火大喝一声:“和尚找死!”齐举刀双双砍去。和尚也是好勇斗狠的人物,当即扔了鸭腿,提起佛珠喝道:“来的好,正吃饭闲得慌,打两只小鬼佐酒。” 三个豪强各显本事当街打起来,只闹得飞土扬尘,叮叮当当。人群全吓躲了远,心惊肉跳看戏,只看得目不转睛,脚步也不肯挪动一步。道者来到店外,见状摇头。这三人中两个是恶修罗,半只脚已踏入坟地,还在不断作恶;另一个花和尚,不思修行,整日穿着佛衣作孽。三人全当重惩,当即手指轻弹一道灵光,自三人丹穴穿过。三人丹田被戳穿,顿时全身功力大散,全疼得哇呀大叫,那两个丢了刀,这个弃了佛珠,全捂着肚子打滚。 缓了缓劲,提气却感小腹疼痛,心知有高人暗中干扰,两个刀客急忙爬起身,一口气逃出了铜山镇。和尚爬起身来,挠了挠光头,四下看看,自语道:“怪了。莫不是真被邪祟盯上了,怎么今日身体如此不济,早上崴了脚,如今肚子也拧了筋。看来还得回庙里找老和尚念经消灾。” 好似无事人,又回到堂中大吃大喝。道者三人也重新落座,玄一看和尚笑道:“好个花和尚,打架吃肉喝酒一样不少。山中清闲他享,人间欢乐也不弃,他还真是人间一等快活。师傅,今日喜辰,咱们多点些肉吃吧。”道者疑惑:“什么喜辰?”“心喜之辰。”玄一呵呵道。“既然心喜,你怎么还要伤生害命呢。你高兴,也该让小动物高兴。不如把买肉的钱,拿去放生好。”道者。“啊!我现在不喜了,师傅咱们还是照常点烧鸡吃吧。” 正说着,忽见那胖和尚捂着胖肚子走了来,近前合个掌,念道:“阿弥陀佛,和尚有礼了。”道者起身还礼:“无量天尊,道士还礼了。”和尚咧大嘴笑道:“佛道无别,自是一家。吾今日饭食点多了,肚腹又有些难受,不如小道长和小徒弟们一块享用,也省得浪费。” 二童一听,真是天降之福呀。和尚那一桌八九种肉食,可比一只烧鸡有口福的多。不等道者说话,玄一急站起身,满口答应:“哎呀,大和尚果然心善。走,走,一块吃去。你那一桌七八人也吃不完,不吃反而浪费,修行人浪费可是要早业报的呀。”“小娃说得对,走走走!”和尚也是开怀大笑,领着玄一和玄天去了,道者只好后面跟随。 当下僧道一桌同吃,吃的还尽是好肉,其他食客看得奇怪,议论说:“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这和尚和道士不在庙里、观里好好修行,却跑人间来混吃猛喝,真给佛道头子丢人!” 大和尚浑身肉多,端坐四平八稳,落座后便一言不发,猛吃急塞,恨不得连盘子也吞了,丝毫看不出肚子有何不舒服来。玄一和玄天也不是凡人,见和尚吃得快,也撩开腮帮子抢着猛吃,玄一更不顾形容,整个扑倒桌上去抢。道者一旁掏出念珠念了段经文,也没有理会。 片刻,那肘子、整鸡、蜡鹅、大鱼只剩了骨架,烧麦、酱肉全祭了五脏。眼见吃完,和尚忽捂着肚子,哎呦呦叫唤起来:“哎呦呦,肚子不行了。我去茅厕方便。你们接着吃,我很快便回。”便捂着肚子,急匆匆离了店。 玄一见和尚走了,看满桌子剩下的空盘,掏出手帕擦了擦嘴上油水,笑道:“这和尚说的什么糊话,菜都被他吃光了,还吃啥,好赖抢了个饱。真是好一顿美味,不枉师傅救他一命。虽说是个花和尚但脾气直爽,也有些好心肠。” 等了半炷香功夫,左右不见和尚再出现。小二走来,恭敬请道:“三位吃得真干净,想必也是满意。这酱烂油肘三两,鲜蒸灵鸭二两,油辣鳜鱼二两银、八珍烧麦三两、野参炖鸡二两、还有烧蜡鹅三两、烂熟酱肉三两、烤鹿腿三两、煎煮虎脊肉五两,两大坛烧酒十两,总共三十六两银,请赏了饭资吧。” 二童惊愕瞪眼,小青镇一只烧鸡才一钱银子,这一顿却花了三十六两。玄一不在意道:“这顿饭和尚请,他去茅厕了。等他回来,由他付钱。”闻言,小二当即收了好脸,阴沉道:“我早看出来了,你们是被那和尚骗了。他哪里是去茅厕,早不知溜出几里地了。既然你们也吃了这饭,便要付钱。不然打你们一顿,还要送你们去衙门吃官司!” 二童这才醒悟过来,玄一恼道:“嘿,这人间还真没有一个好人了,怎么和尚也是个骗子。师傅,你早知道这和尚的把戏了吧,你怎么不提醒我!这钱还得你出。”道者无奈道:“玄一,你看见好处就往上猛冲,哪里给师傅说话的机会。我若不让你吃,你估计还埋怨我不通人情。”玄一抱着道者胳膊,嘻嘻笑道:“师傅,我知道错了,赶紧掏钱吧。不然挨一顿棍棒,还要去吃牢饭。” 道者从包袱掏出钱袋放在桌上,摇头道:“我只有十两。”玄一将钱袋里的钱全部倒在桌子上,果然只有十两碎银。见三人没钱,小二回头一声喝:“来人,这里有赖账的。快拿家伙将他们抓起来,打上一百棍出气。”内中应了一声,便跑出两个长衫蓝衣,满身油水、菜渣的杂役。二人各拿了麻绳木棍,凶神恶煞而来。 “哎!哎!我们又没说不给钱,怎么又要绑、又要打的!大不了我们想办法给你们凑齐就是了。”玄一跳出,拦住那二人喊道。小二板着脸道:“好,容你们想办法!反正我们有的是时间,今天若不把饭钱给齐了,有你们好看!” 玄一又看道者,笑着求道:“师傅,你快想办法呀?不然真要挨打啦。我们倒是无所谓,可苦了师傅一口饭菜没吃,就要白受牵连。”道者却不爱搭理,道:“你事事聪明,师傅听你的。”“嘿,为难我是吧!好,我自己想办法!” 转过头,提起手中降魔剑,得意道:“你们看,我们这两把降魔剑是刚得的,街上至少二十两一把。今日便算饭钱抵给你们,你们还要倒找我们四两哩!” 小二拿过剑打开看了看,摇头轻蔑道:“嗯,是真家伙,一把能抵个三两银子吧。如此,你们还欠我们二十两!”“啊!你不会算账呀?这剑一把卖二十两,你怎么能算三两呢,你这是黑店吧!”玄一跳到凳子上站住,气呼呼道。 小二将降魔剑扔回,鄙视道:“这剑满街都是,外人若是来买,自然要二十两银子。可若要拿去街上卖,或者去当铺抵押,最多也就三两了。若不信我的话,你们大可以自己拿去试。”“嘿,试就试,谁怕谁呀。”玄一从凳子上跳下去,拿着剑便往外走。小二命一名杂役跟着去,自己则留着看住道者。 道者坐在店中安稳念经。等了半个时辰,玄一和玄天便拿着降魔剑,垂头丧气走了回来。 “怎么样,没人要吧。看你们这模样,怕是三两也没卖出去吧。。”小二见状笑话道。玄一恼将降魔剑扔到地上,气道:“没天理!我们辛辛苦苦买剑,二十两一把的剑,三两银子却卖不掉,这是什么破地方,什么破人!”“这就是此地做买卖的规矩,卖的不能买,买的不能卖。不过也不用担心,我们不打小孩,我们只打你们师傅。打完了,送你们一块儿去衙门治罪!来呀,把他们绑起来。”小二脸又添煞,命令杂役道。 第23章 当剑还债 两名杂役拿着麻绳又要绑人,道者忽然伸手拔出背后黑色神剑,吓得他们脸白退后。道者摆手道:“不要怕。欠债还钱是应该的,小徒弟的剑不值钱,我这把剑值钱。我这便去给你们换银子。”小二看道者不像是撒谎,便道:“好,只要能换来钱,我们也不为难你们。” 道者走过去,捡起地上降魔剑交给玄一,宠爱得摸了摸她的脑袋,“我的宝贝徒弟又生气了。商贾趋利,物值高低全在他们计较的心思里。不要学他们这些习气,不要用金钱去衡量物品的价值,更不要用得舍心去看待事物。你只要每天高高兴兴就是了,闯再大的祸,师傅也担得起。”“还是师傅最好!哼,这些商人都是势利眼,以后我要离他们远远的。”玄一抱住道者哼道。 两名杂役便跟着道者前往典当神剑,走半条街,恰又回到“诚嘉”当铺。 青衫慈面的老掌柜,见道者一行人走来。心中嘀咕,莫不是道士嫌上午金匕首卖贱了,想着来赎?或是偷东西被正主抓了,要来拿脏。心中百般猜疑,脸上还是笑面相迎,“小道士又来了,不知此番前来何事?”玄一抢先举起手中降魔剑,恨恨道:“掌柜,你看我这降魔剑能当多少银?给个良心价。”老掌柜将剑拿起略看一眼,笑道:“哦,普通降魔铁剑,可当二两五钱银。我这可是童叟无欺,给得全是实价。” “我服了,师傅还是你来吧。”玄一瘪嘴道。 道者将自己惯用的神剑交到柜台上,说道:“又来劳烦掌柜。我们在酒楼欠了钱,只好再来当物。这把剑是我贴身的宝贝,寄存你这里,半月之内我便拿银赎回。”掌柜心疑,这道士上午才拿走二百多两银,怎么这么快便花销光了。不过只要不是要回那把金匕首,便也无碍了。低头仔细一观,但见这把剑通体漆黑似黑曜石打造,剑长三尺九寸,宽六寸七厘。剑锋毫无锐气,剑柄也是石柄,护手倒是雕了黑色莲花瓣,只是并不精细。如此,怎么看也像是一把糙手雕的玩具,怎么可能是宝贝? 老掌柜看不明白,只能连连摇头咋舌。伸手想要拿起,才察觉此剑竟有千斤。咬紧牙双手运足灵力,堪堪拿起。将剑放下,擦了擦额头汗水,喘道:“想不到小道士是神力呀,竟能背着这样重的剑四处走动。只是我看了半天,也看不出这剑的好处。剑是兵器,自然威力越大,材质越稀有,价值越高。可你这剑好像是石头雕的,既没有锋锐,又太过沉重,如此剑不知价值何在?” 见掌柜不识宝物,道者便从一旁松木盆景中,捡了一块圆光滑溜的鹅卵石。将宝剑竖起来,让石头从剑锋上方自然落下。一声声响也无,鹅卵石落到剑锋上,便被劈成两半。众人见状眼神惊骇,老掌柜也以为自己看花眼,揉了揉眼睛,捡起两半鹅卵石查看,那断面竟好似镜子一般光亮。当即欣喜若狂喊道:“好剑!好剑!不,这是神剑呀!劈石无声,我可从未见过这样的神剑。好宝贝,好宝贝!不知道小道士这一把剑想要当多少银子?” “这剑有灵,它会认主。若不是它承认之人,它便如同木头一般,毫无锋锐。若是认主了,劈天裂地也不难。我当它只为了解一时之难,一百两即可。半月内,我可双倍银赎回。”“好!好,一百两便一百两,我便帮道士存着,你有了钱再回来赎。哎呀,我真是看走眼了,小道长是个高人呀,身上竟有这么多神兵呀。”掌柜大喜,手忙脚乱开了当票,取了白银交付。 道者将欠银交给“墨白”酒楼杂役,便带徒弟继续上路。 等道者离开,那老掌柜又开始研究神剑。双手举着尝试劈砍几十次,却真连木头也砍不开。叹气连连,自己果与神剑无缘。小二见掌柜如此上心,笑道:“掌柜,他半月便来赎了。就算是宝贝也留不住,还是放到一边去吧。”老者狡诈耻笑道:“赎?呵呵,这样的神剑价值至少十万金,他却傻乎乎只当了一百两白银,如此我岂能让他赎回。等他回来,只推脱神剑被人偷了就是了。那一百两就算是赔他的了!” “可万一这小道士闹到衙门怎么办?”“闹?他一个穷困潦倒的臭道士,能闹出什么来。便是闹到衙门,你说衙门是信我的,还是信他。如此他只能白吃这哑巴亏,也算我给他长了回心眼。”“掌柜果然高明!想不到这穷道士竟是掌柜的贵人,一天给您送了两笔巨财来。”小伙计又竖起大拇指吹捧道。“说得不错,今晚买点肉咱们加餐!”老掌柜抚须哈哈笑道。 离开铜山镇,玄天大为不解,问道:“师傅,你本事那么多,点石成金也不难,遣神拘阴也容易。你就是想拘来一座金山,也不过举手之劳。何必要把随身的神剑给当了?”玄一笑道:“哎,弟弟,你怎么还不明白呀。神通能作用在世间,但对世间自然是有影响的。你把别的地方的财富拘来,别的地方不就少了,阴阳平衡不可随意破坏呀。再说,师傅是高人,不可能因为私事去动用道法。既然行走人间,就要按照人间的规矩做事。要用一双勤劳的手去获取每一分报酬。是不是呀,师傅?” “玄一说得有道理。”道者。玄一又叹息道:“可是,我有些担心呀。师傅,那个老掌柜看起来也不是好人呀。你那么贵重的宝剑当给了他,只怕他起了贪心,转头便把剑卖了,到时候可就找不回来了呀。”道者微微一笑,开解道:“玄一。这天地间的东西,没有什么是能属于谁的,甚至我们的身体也不属于我们,它只是临时借用的躯壳而已。神剑若是属于我,它自然跑不了。若落入别人之手,那便是别人的机缘。如此,得和失没有好高兴和可惜的。” “师傅,你倒是真想得开。既然你都不在乎,那我也管了。咱们现在离开铜山镇去哪里呢?”“早上,那妇人卖的铜珠是上古镇妖的法器,东方潼湖中定有上古大妖,我要去降伏它,免得涂炭生灵。” “啊!上古大妖,那肯定厉害。师傅,你现在降魔剑都没了,怎么去降伏呀?”玄一担忧道。“嘿嘿,姐姐,咱们的降魔剑不是在,师傅拿去用呗。”玄天笑着举起自己的降魔剑。“弟弟!那可是上古大妖,咱们这破剑怕连妖怪毫毛也砍不动,还是要师傅的墨莲神剑才行。”“哇,这样啊!早知道,不买这破降魔剑了,白挨一天累。”玄天懊恼道。 道者摸了摸玄天脑袋,笑道:“呵呵,玄天不担心。师傅降魔这大妖,无需降魔剑。这上古大妖十分厉害,若是强敌怕墨莲也无用。不过它被封印潼湖几万年,法力损失殆尽,神识混沌,我可借机用洗灵之法让其重回光明。” “也是。师傅很少直接动手,一般都是用些机巧。不过师傅,现在咱们已经离了铜山镇了,你我的赌约可还记得!你说,我今日要被骗三次。可我今天好像只被骗了两次。那个瑞器神兵坊绿蛤蟆老板骗了我一次,胖和尚酒楼骗了我第二次。这样算起来,还是我赢了呀!如此,你可要让我吃十日烧鸡,住十日客店,道士可不能耍赖哦。”玄一忽然高兴喊道。 “呵呵。谁说你被骗两次,还有一次,你早被人骗了还不知道呢。”道者微微一笑。“啊,哪有第三次呀?你说来我听听。”玄一停了笑,不解问道。“第三次就是我呀。我跟你打赌就是骗你的。就算你赢了赌约,也没有烧鸡,没有客店给你住。如此,算不算三次呀。”道者一笑。 “啊!道士也能骗人呀!师傅,师傅,你怎么能骗小孩子呢,你可是道士呀!按照你这逻辑,怎么都是我输呀!我不管,我不管,就是我赢了。”玄一跳到道者后背,使劲摇晃着道。 “好,好,算你赢了。不是还剩下几十两银子,全交给你。以后玄一你就代替师傅当家作主了,咱们吃什么、住哪里,全看你的心意。这样满意了吧。”“真的吗?师傅说话不准反悔,那以后我做主,我们可要好吃好喝好住的!弟弟,你说怎么样?”“好!师傅最英明了,姐姐当家好,我也能跟着吃好吃的了!”玄天高兴得跳脚拍着巴掌。 “一切都好。只是若师傅发现你怠惰修行,还是要打你戒尺!” 第24章 斗法孽佛道 潼湖十几里,水面平静如一面青镜远接蓝天,彷佛一眼看到了天边。岸边沙丘种了两排垂柳,不知几千棵、几万棵,将湖镶嵌了绿框。春华扬新的时节,柳花儿丛丛簇簇、朦朦胧胧叠了团团黄雾。 道者走在岸边,新鲜柳叶儿浮送清香,和风撩动衣袍,很是舒爽自在。两个小徒弟如常玩闹得尽兴,欢乐得爬上树,采了几支鲜嫩的柳条,摘一把野花,编了两个花环互相戴在头顶。走在沙丘上,一会儿学起鸭子歪着身姿走路,一会儿追逐疯跑,笑声总没有歇息的时候。美景良辰,道者心喜吟词:“落凡三年阅四方,潼湖十里藏海阔。青蒙二童戏沙走,碧瀚龙母啸天游。” 玄一满头大汗跑来,拉起道者的手往湖边扯,畅快笑道:“师傅,师傅!好大的湖呀,好大的湖呀。不要念什么歪诗,教我们游泳吧,水里肯定好玩。” “春天湖水冰冷,怎么游泳?况且湖中有大妖,你下水还不拿你当了晚饭。”道者笑回。“哇,我忘了,水里有妖怪哦。那我们要躲远些,妖怪最喜欢吃我们这样可爱的小孩了。”玄一嬉笑道。“师傅,此湖开阔,一眼看不到边,妖怪藏在水里怎么抓它出来?”玄天手搭凉棚远望问道。“无妨,先去岸边村落打听一下此妖底细,再想办法不迟。” 沿着岸边,又走下一里路。远见前方沙岸开阔,十几棵千年老柳树场前,聚集了千百渔民,正热闹办什么事。玄一好热闹,便扔下道者带着拽着弟弟跑去。道者身后喊道:“玄一回来,不然又要惹祸。”她像无拘无束的风跑得欢快,回头喊道:“嘻嘻嘻!师傅,光天化日,哪有什么祸。我们先去替你打个前站,你慢慢跟来。” 二童撇了道者,一口气跑到了柳树场前。沙场上渔民们正忙得紧,有的几十人正在宰羊、杀猪、庖牛,弄了一地血腥;有的几十人正在搬木头、整旗杆、打木桩,建一高台,弄得满场叮当作响;还有几百人拿麻绳竹篾绑了粗竹做竹排。场中央,有一秃顶红髯,眼凸颊凹,齿黑耳小,穿着大红道袍,手持阴阳镜的怪老道。那怪道指挥手下七名红皮怪纹赤着上身的徒弟,正搬运香花宝烛、灵牌神碑等物件,似乎要做什么法事。 见二童跑来,渔民们似见了什么奇物,全停下手中活看了来。玄一也不怕生,走到场中四下看看,掐腰笑道:“嘿嘿,你们看我们做什么?没见过外乡人呀。非年非节,也不是道祖、玉皇的生辰,你们怎么做这么大的道场?我师父也是道士,能不能参上一股?” 红毛老道一眼看去,死白凸鱼眼露出喜色,附耳一旁麻布粗衣、身材佝偻、手持竹仗的老头,小声道:“村长,真是上天玉成。此二童骨肉仙灵,乃是上上品灵胎,若能祭祀龙神,胜过三五十个孩童。快将他们速速抓来,咱们这法事必能事半功倍。” 村长浑浊老眼来了神光,满沟麻脸拧了黑煞,竹仗指二童喊道:“这两个小娃正是上天赐的好祭品。大家快把他们抓住,莫让跑了。”几百渔民当即丢下手中活计,跑去围抓二童。玄一急拉玄天快跑,“呀,师傅嘴倒是灵,又遇到此等混事,弟弟快跑,不然要当祭品喂鱼精鳖怪了。” 二童脚步轻快又习惯奔跑,那些渔民纵然年长,很快便被甩开。甩了一帮渔民,玄一回头大声嘲道:“哈哈,一帮腿脚不利的臭鱼烂虾米,脚弱的乌龟王八,腿残的坏眼螃蟹,凭你们也想抓到本神童,去做你们的春秋大梦去吧。” “道长,小娃要跑了,这可怎么办!”老村长急向红毛老道求助。“哼,他们逃不出本道手掌!”老道冷一声,便手捻法指,口中念了个附灵驱神的咒,“意无真极,灵从我心,去!”一指远处竹架上麻绳,那绳便好似活来的蛇儿一般,电光飞窜向二童。 玄一正自得意,见麻绳追来,惊叫一声:“呀,又遇了师傅同行,徒弟要遭殃喽。”二童加紧猛跑却快不过那绳子,眨眼便被捆紧一块儿,躺倒了地上。 玄一挣扎不脱,怒红着脸嚷道:“你这红毛赖皮的恶道快放了我二人,不然我师父来了把你那臭鱼脸打肿,再薅了你满嘴黑牙。”红毛老道气恼道:“这小娃倒是嘴刁,把他们扛到屋中,晚上一同喂了龙神看她如何猖狂。” 渔民们正要上前抓走二人,见那沙地忽地神奇隆起,化出一个沙土做的大手,把二童送出了包围。 玄一抬头见到师傅,像个虫子跳起站着,龇牙笑道:“师父你来得也太慢,你好徒弟差点被捉去喂了妖怪了。”道者拂尘一扫,二人身上麻绳便解开,“你这好徒弟整日给我找麻烦,不是你让我慢行,出事反来怪我。”“嘿嘿!师傅来得正好,正好。那红毛老道和一帮臭渔民要抓小孩喂妖怪呢,师傅你快去打他们一顿,替小孩出口恶气!”玄一回头又指着气道。 渔民们见识道者神通,全畏手畏脚退回了场中。红毛秃顶老道捻着红须,眼睛散放金光,打量着道者修为。察觉道者体内没有丹气,耻笑道:“原来是个肉体凡胎,只是学了些驱灵的皮毛。诸位莫慌,待我亲自拿他!” 便领了七个红皮弟子上前。对面施礼,言语却多威压:“道真无量天尊,老道法号孽佛道。不知小道士哪方山人,竟敢来捣乱我的道场。” “孽佛道?你到底是佛,是道,还是魔呀!连个名字也起不好,估计也是哪个山旮旯跑出来卖假药的骗子吧!”玄一一阵好笑,抬手嘲笑起来。 道者拂尘扫了一下玄一,稽首还礼:“福生无量天尊,道长有礼。我乃青天道士,只是游历四方的散道,没有什么名山。这两位乃是劣徒,不知如何得罪道长,还请赎罪。” 老道冷哼:“原来他们是你的徒弟。既然你也是道士,便也是同道中人。此潼湖中有大妖祸世,我正准备法事与其说情,让它还这一方百姓安稳。如今还缺一对金童玉女,你家这两个徒弟正是上天送来因缘。理当献出,以保苍生安宁。” “啥?大妖祸害,你就送我们给它吃呀?你这老道人丑脑子也畸形,妖怪害人,你不去打妖怪呀,反倒帮着喂食?怕这水里的妖怪是你家亲戚吧。看你一身红毛,保不齐正是水里什么精怪请来的托儿呢!”玄一气愤指着骂道。 道者再稽首:“小徒弟年幼不知礼数,道长莫怪。不过既然有妖作恶,理当除妖,怎么还要喂它孩童吃呢?如此岂不是养虎为患,让这妖越发的猖狂。” 老道面色一板,抬指一喝:“你这小道士才有几年道行,也敢跟我老道说教。你不知,这潼湖妖物的真身乃上古神龙,身躯百丈山大,一口龙息便能毁尽十几里生灵。如此凶猛妖物,莫说你我,便是先天高人也难降服。” “老道,你不行不代表我师傅也不行!什么上古神龙,我师傅若是出手,它便成了地里泥鳅,一只脚就踩扁了。劝你呀,赶紧滚回你那山旮旯,别出来给道士丢脸啦!”玄一呛声道。 孽佛道气得拔出腰间金色降魔杵,喝道:“哼!小娃猖狂,凭你们也敢和我老道比拼本事。既如此,我就让你们知道知道我孽佛道的威名。吾自幼仙骨神气一灵童,师从红煞山中老金仙。寒来暑往八十载,练得铜皮铁骨不死身,学成五行大法六十六。呼风唤雨驱灵神,移山填海显本领。神游太虚友仙家,魂出地阴唤阎罗。开山立派十八年,收得徒孙三千人。处处施法显神威,世人尊我圣道师。这五百里地谁人见我,不磕头跪拜,不称呼我圣道!你们这走叫的破落道人,哪里知道我的法威!” 老道一顿自夸,其身后七个红皮弟子,也是各个神气威风。 玄一听得捧腹大笑,指老道哈哈道:“哈哈,你笑死我了。我不知你道法如何,但你若去街口招笑,倒是能赚不少钱。似你这大话,我也会编。你且听好,我师傅乃是乾坤山日月洞,天生地长一圣人,生来内藏三清法,收西天诸佛为徒,教诸界仙帝为子,九天皇女为婢,十场罗汉为仆,抬手纳宇宙,踏脚逆玄黄,创万世之类,合古源之奇穷,自无名即有名,人拜苍天之圣祖,青天一真道。” “啊!好大的口气,气炸我也!” 第25章 第一场“倚火禅” 老道惊气倒退几步,脸也红、嘴也歪、浑身红毛竖起,降魔杵指着玄一颤抖,竟憋不出话来! 道者用拂尘一敲玄一脑袋,责怪道:“师傅让你读书,是为了增长学问,你怎么乱显摆,把师傅夸天边去了?”“吹牛嘛,自然往天边吹了,我是师傅的徒弟,吹牛也要六界第一!”玄一嘻嘻笑道。 红毛老道缓过神,哇呀呀恼道:“你这厮小娃太无礼,天上神佛圣祖也敢辱骂贬低,吾孽佛道焉能饶你。”说完,哇呀呀鬼叫几声,便见他整个凸光三角脑袋竟燃烧起怪火来。 “师傅,这老道身上还真藏着火气,快打他消火。”二童急躲道者身后,玄一笑道。 道者自是不惊,临风站着等那老道发威。红毛道烧得脑袋通红,兀得张大口“呼”一声喷来一条火龙来。那火龙五六丈长,火灼噼啪作响,地面沙土也热得化开白烟,狂猛冲向道者三人。道者见来招,轻撩手中拂尘,沙地便蹿起一道五尺厚、三丈高半圆沙墙,猛将火龙按入了地下。 见道者用土盖了火龙,老道火烧的脑袋竟又化了水蓝的模样,饱吸一口天风,肚腹鼓胀而起,张口又喷出五六丈长的冰龙来。那冰龙满身寒刃,势不可挡,地面瞬间结了层层冰碴,霜瑟瑟冲向道者三人。 “哇,老道有些道行,肚子里莫非还藏个冰火二重天。如此寒冬热暑倒是好用。”玄一趴在道者身后,嘻嘻笑道。 道者又轻挥拂尘,沙地隆起一声呼啸,刚才压入地下的火龙竟自地下扑出,正撞在冰龙上,一同炸碎化了烟尘。红毛老道被自己两条龙相撞,炸得退后十几步,更加恼羞成怒。 玄一拍掌叫好,冲老道喊道:“老道你有冰火两重天,我师父更有乾坤无上法。用你的火灭你的冰,让你败于自己招数,你服是不服?” 老道气得咬牙,思量道:此道邪性,竟能随意掌控沙土,如此五行法术必不是对手。不过他身上没有丹元,定然不能近身战斗。随即脚踏沙地猛窜而去,一步十影,持动手中珲金杵打向道者。 来者不善,道者又撩拂尘,沙地便化一条四五丈长,万斤重金黄沙龙冲向那怪道。见沙龙冲天挡来,老道怒喝一声,神力挥动金杵一击便打碎沙龙,凶猛冲了来。 见老道神力,二童吓得叫了一声,拽紧道者衣袍。道者面色淡然,又连挥拂尘几下,沙地里便连飞起十数道沙龙,铺天盖地暴土扬尘压向老道。老道纵有神力能击碎一两条沙龙,却也抵不过后面连绵不断的巨龙。眨眼被沙龙吞压,整个被沙子埋了。 老道弟子及那方渔民见老道落败,急忙围过去扒土救人。砰一声,老道却自己从沙下蹦出。退了几步站住,满身全是黄沙土,累得气喘吁吁。玄一乐开怀,伸手抢走师傅手中拂尘,胡乱挥舞喊道:“哈!秃头老道你再来呀,我挥动师傅法宝,把你们全都埋沙子里!” 老道还真以为那拂尘是操控沙子的法宝,吓得脸白,伸手喝道:“道士,先停战。” 道者从玄一手中拿过拂尘,施礼道:“多有得罪,道长莫怪。” 老道喘匀了气,抖了抖身上沙土,指道者恼道:“你这道士不知哪里学得歪门邪术,竟能随心掌控沙土之力,如此我当然不是对手。若你不驱动沙土,用真本事胜我,我才心服。” 不等道者说话,玄掐腰笑道:“你这老怪胜不了我师傅,又找什么借口。我师傅是高人,道法玄术、奇门百类,没有他不精通的。若是不服,便再比来。” 道者拂尘轻敲了一下玄一,“你倒学会了给师傅拦活。这道法可不是逞能斗勇的手段。”玄一捂着脑袋笑道:“师傅,不教训一这帮无知愚民,他们怎么会听你。到时候又要用小孩喂妖怪了。” 红毛老道自恃山中学艺有成,喝道:“好,既然你有此等本事,我大可与你分个高低。不过,这比试自然要有个彩头。若我赢了你,你便将你的徒弟交给我祭祀龙神,救这一方生灵。若你胜了我,我便离开此地,再不管这方事了。” 玄一又替师傅出头,跳脚骂道:“老东西,你真是样貌丑陋,内心奸猾。我师傅输了,输你两条人命。你输了,却能全身而退。你当我们是傻的,如此好骗?” 老道红眉一皱,恼道:“好!那若我若输了,也一死赔罪。这样公平了吧!”玄一耻笑:“你这贱皮烂命,杀了有何好处。若你输了,便罚你这一辈子,只能用一手取物,一腿行路,一眼看景。话要反着说,笑时要哭,哭时要笑,从此当个疯子、傻子、呆子如何?” “这是什么规矩?”两面人全听得纳闷。老道也纳闷,这小鬼什么脑子,怎么还能想出这种荒诞的整人招数,不过总不比死了难。随口答应道:“好,我答应了。一言既出,绝不反悔。否则遭受天谴,百世做猪狗。”“好!谁反悔是是狗!” 见玄一与人赌定,道者责怪道:“哎,你这小徒心也太大,怎敢拿命来赌。前日才挨过戒尺,今日又想尝尝滋味了。”玄一笑道:“师傅,我这可是信你,千万别丢徒弟的脸呀。教训教训老道,让他知道知道好歹,省得他日后不当人!”“算你初犯,这次我便不打你了。再有下次,一定戒尺伺候。”“知道了,知道了。再不了。”玄一捂着脑袋,嘿嘿一笑。 双方来到柳场中,红毛老道底气十足,先摆手请道:“既然要比,那便要见个高低。道法门类千百,一两场比试也见不到高低。我提议咱们共比四场,你我各出两个题目,如此可算公平?”“公平,那便如此吧。前辈年长,便请前辈先出题。”道者淡定请道。 老道冷一笑:“那我也不客气了。这道门修炼,禅定冥想从来是必要的功课。禅定境界也能看出道士的修为。第一场,咱们便比个“倚火禅”试试身手。” 道者疑问:“我听说过云梯坐禅,暗洞坐禅,林中坐禅,可从未听过倚火禅?不知这倚火禅怎么个坐法?”“你看了便知。” 老道自信一哼,独自走到场中,双手往地下重重一击,地面便崩出两座五尺高沙台来。然后他又烧红脑袋,嘴里喷出一条火火,将沙台四面烧成火海。回头道:“此便是倚火禅。你我用闭功锁锁住全身法术,然后走到沙台上坐禅!谁禅坐时间久,谁便算赢。” “啊!好个倚火禅。似这天火十步外也烤得脸烫,若肉身走进去岂不是烧成烤肉。哎呦呦,孽佛道道长果然神通厉害。这小道士输定了。”众渔民见状议论纷纷。 玄一愠怒,指着道:“嘿!你这老道倒是会计较。你口能喷火乃是火做的灵体,当然不怕火烤。我师父肚子有不能喷火,如何比得过你?”老道冷笑:“二人各出题斗,自然选有利于自己的题目。如果不敢比,那这一场便是我赢了。”玄一看向道者泄气道:“师傅,这老道狡猾,这一场便算他赢。咱们下一场找回。” 道者从容道:“不怕。师傅,正想去试试这倚火禅。”“我就知道,师傅你最厉害了!”玄一高兴笑道。“好。若你不比,我反而赢得无趣。既如此,那便戴上闭功锁,与我一块坐台去吧。” 当即,七名红皮弟子拿来两副铜锁,将道者和孽佛道手脚锁住。手脚一锁,周身白般玄能尽数封闭无法施展。如此,孽佛道看向道者,呵呵一笑:“那便献丑了。”说罢,淡定踏着火海,不急不慢走上高台。 “道长,真乃金刚之躯!道长,道法通天!道长,神人呀!”渔民见状,纷纷喊好起来。 青天道士微微一笑,也信步走入火海。却见他一踏入火海,那火自动向两面分开,好似不敢接近。如此,也安稳走上沙台端坐。 “这小道士也厉害,竟然也能走进火海。这道门果然法力深厚,我等凡人今日也算开眼了。”渔民们又议论起来。 如此,二道端坐火海高台,各自闭目,安稳禅定。外面看客,个个踮脚伸脖,想要看个仔细。看那火海好似火龙盘旋,很快沙台的沙子也烧得焦黑冒烟。可是那禅坐二人,皆是面色安详,甚至衣袍也没有烧到一丝。 “嘿!奇了!师傅体内有冰火两颗内丹,能抗冰冻火烧,这小道士年纪轻轻,怎么也能抗住如此灵火炙烤!”孽佛道几名弟子,交头接耳,议论起来。 “姐姐,为什么师傅也不怕火烧?不是戴了闭功锁,封住了灵能吗?”玄天问玄一道。“我也不知道。师傅的本事,我也摸不清楚底细。反正能赢那秃头老道就是了。”玄一笑道。 高台上,二道皆不惧火烧,一坐便是半个时辰,火沟内火灵也早燃烧干净。看那二人面色安详好似睡着,怕再坐上一天一夜也分不出高低来。 此时,老道七个红皮弟子对换了眼色,各提了自己兵器刀、剑、棍、盾、钵、链、锤,阴声大笑,歹毒走向道者。“不好,他们要使坏!”玄一急忙跑过去拦路。“你们要做什么?比斗是你们师傅提出来的,谁敢作弊百世做猪狗,难道你们要耍诈?” 第26章 沙中炼金 孽佛道大弟子名唤金不沉,额画三叉龙角纹,肩扛五百斤重玄铁锤,大声嚷道:“哈哈,耍诈又怎样?若你师傅敢动,他便是输。若他不动,那我便一锤砸得他肉烂骨碎。凭你两个小孩,难道还能拦住我们不成!兄弟们,动手!” 玄一和玄天急得大喊:“师傅,你快起身,他们要害你性命,快快醒来。” 七个弟子将二童推倒一旁,杀气腾腾围到道者身旁。眼见道者闭目安详,好似塑像一般,金不沉铁锤举到头顶,大喊一声:“小道士,黄泉作鬼莫怪我无情,谁让你自作聪明与我师父斗法。” 对方举起铁锤便要逞凶,玄天被挡在外,只能高声哭喊:“师傅,你怎么还不醒来。你死了,我们可怎么办呀!师傅,你快醒醒呀!呜呜呜,呜呜。” 正危机时,玄一却忽冲到孽佛道面前,手持降魔剑喝道:“你们敢害我师父,那我便先杀了你们师傅!看看咱们谁手快。”说罢,举剑冲老道脖颈狠劲一劈。七名弟子登时吓得面白,大喊:“师傅,快醒!” 孽佛道听得清楚,吓得急歪身躲开,“哎呦”一声从沙台跌落,七个弟子慌得跑去搀扶。 玄一举剑乐得哈哈大笑:“哈哈,哈哈,你们输了。你们这种雕虫小技,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我。正是聪明反被聪明误,糊涂老道教出七个傻徒弟。” 玄天见师傅没事,擦了擦眼泪,也高兴了起来。 老道落地染了满身黑灰,狼狈不堪,起身斥弟子道:“你们七个身高力强,竟连一小娃也不如!白白害为师输了一场。”七名弟子全臊得低头,懊悔不已,哪里知晓此小娃如此狡猾,早知如此不如捆了他们二人。 见孽佛道落败,玄一爬到沙台上,捡起道者腰间铜铃铛,在他耳旁敲了一下。笑道:“师傅,醒来。师傅,醒来。咱们赢了。”铃铛发出悦耳玄音,道者这才魂识回体,缓缓睁眼。 “师傅,师傅,你醒了!他们刚才差点害了你,吓死我了,呜呜!”玄天扑进道者怀中,心有余悸又哭了起来。道者抱住玄天,安慰道:“玄天,师傅没事。男子汉要坚强些,便是师傅不在了,你也能保护好自己,也要高高兴兴的活着。”“我要师傅保护!我永远不离开师傅了。”玄天趴在道者怀中撒娇道。“哎呦喂!弟弟,你真没用。师傅死了,不还有我保护你嘛!”玄一从兜里掏出一块糖吃着,一面摇头鄙视道。“我不要姐姐,姐姐总惹祸,还要我跟着背锅。”玄天嘟嘴道。 “咳咳!你们这师徒关系挺好呀。好了,这一场便算你们侥幸赢了。现在开始第二场吧。第二场比试题目,你来出!”孽佛道整理一番衣襟,再次和道者比试。 道者走下高台,稽首道:“第一场禅定比得是道心,那第二场咱们便比试道慧。我们各考对方一个问题,答出者为胜。那这一局我先来。” 说完,蹲下身子从地面抓起一把沙子,问道:“我的题目很简单,请问道长我这手中一捧沙有多少颗砂砾?” “啊!多少颗沙子?这什么鬼问题,这谁能答出来?”众人惊愕,互相疑问起来? “师傅,这一捧沙至少千万数目,这谁能猜出来,就是数也得几天。这小道士分明是故意刁难,就是他自己也不可能知道答案。”弟子们也围拢老道出主意起来。 “哈哈!这么简单的问题,你们都回答不出来。哎,赶紧回你们山里呆着吧,别出来丢人现眼了。”玄一见对方无人能猜出答案,咧嘴大笑,手舞足蹈起来。 老道想了许久也没有答案,冷哼一声:“好!我认输,我确实猜不出你手里多少颗沙子。不过,该我问你了。你知道自己手里有多少颗沙子吗?若你自己也答不出,这局咱们便是平局。”“对!对!对!你自己也不知道答案吧,如此这一局平局!”一众弟子跟着得意喊道。 却见,道者将手中沙子洒落地面,看玄一微微一笑:“玄一,告诉他们,师傅手里沙子有多少颗?” 玄一跳出,指着老道笑道:“老道,你听好了,我师傅手里的沙子数目是零!如此,你可输得心服口服?” “啊!零颗?这不是蒙人吗?” 老道眼神一跳,想不到道者如此狡猾。沙子掌握在他手里,他自然能随意操控它的数目。如此,自己确实是输了一筹。 “作弊!他们这是作弊,这局不算!这局不算!”老道弟子们纷纷不服,叫嚷起来。 红毛老道倒是不抵赖,摆手喝斥弟子道:“都住口。这一局他确实技高一筹,咱们输得明明白白。不过,这两局他也只是机巧取事,下面两局我们赢回来便是。” “噢噢!师傅又赢了!师傅又赢了,如此咱们赢定了!”两童高兴的欢呼,拉着手跳起舞来。 老道上前一喝:“好个小道士,不拿出真本事,看来我孽佛道还赢不了你了。既如此,休怪我不客气了。下面一场,我要和你比斗四关,这四关乃是沙中炼金、驱神降临、剜心剖腹、神游天灵。” “啊!沙中炼金!剜心剖腹!这可都是传说中神仙才会的法术呀,孽佛道道长果然是山里修成的老神仙呀,救苦救难来了。这小道士全凭机巧糊弄事,这下一定输定了。”渔民们又开始夸赞起来。 玄一倒比师傅积极,不屑问道:“不就是四关,你就是四百关,我师傅也不怕你。你细说说,这四关如何玩法?” 老道得意解释道:“第一关沙中炼金,取此地普通砂砾,炼出一块金铁之物,便算过关。第二关驱神降临,以驱灵神法,驱使方圆十里生灵朝拜,拘来生灵数目过百便算过关。第三关剜心剖腹,拿一柄冷刃将自己心肝挖出,再按放回去,不死者过关。第四关神游天灵,神魂出窍往返百里,取来一枝红花即为过关。” 四关奇所未闻,剜心剖腹更是骇人,人群当即炸了锅。 玄一担忧道:“师傅,我见过你驱灵,驱来神灵也不难;也知道你能魂游,游去仙界也可。可这炼金和剜心好像不是你的本行,更有生命危险,若不能赢咱们便弃了两关。”“玄一,你还不知师傅的本领。莫说剜心,便是割掉脑袋,你师傅也不会死。”道者却道。玄一喜道:“师傅,你也会吹牛呀,那咱们便跟他们比!” 道者拂尘一扫,看向孽佛道,“道长,你在山中确学了几样本事。但什么沙中炼金、驱神降临、剜心剖腹、神游天灵也只是道家修行的皮毛。小道士虽不曾研习,但也略知一二,今日可与你玩耍一番。” “玩耍一番?这小道士说话也太气人!难道真有这本事?”众人难免又嘀咕起来。 孽佛道见道者气定神闲,深不可测,回头吩咐弟子道:“你们听好,这道士看来确有本事。一会儿若我不能取胜他,便耽误了祭祀龙神的大事。所以若他撑到第三关,待他剜心剖腹,你们便念三姹巫咒,请些瘟毒邪瘴取他性命。若他还能活,那第四关待他神魂出窍后,你们便祭出收魂幡,打他个魂飞魄散。此法虽然歹毒,但也是为救这一地百姓,切记不可失手。”当下七个弟子个个点头,心中有了计较。 老道与弟子密谋,道者三人看得清楚。玄一拉师傅衣角,小声道:“师傅,看这老道又要耍诡计。一会儿,剜心剖腹或灵魂神游,他们若动手脚害你性命,如何抵挡?”“无需担心。师傅知道他们的底细,自有本事对付。” 第一关,沙中炼金。 沙场中,老道让弟子抬来一深宽二尺,三足圆盖的金鼎。将金鼎盛满沙子,便盖了盖,锁紧盖上四个龙头锁。让众人站远些,老道便开始炼金。 人群掐腰抱怀,站在圈外目不转睛,看个稀奇。见老道饱吸一口气,脑袋又通红起来,呼一声,口中喷出火龙灌烧金鼎。灼热逼人,众人又退了四五十步远。很快,那金鼎便被烧得通红一片,内中砂砾似金液一般沸腾翻滚。 玄天问道:“师父,这老道是练的什么功,肚子里怎么能喷火呀?”道者回道:“这孽佛道确实在山中苦修了八十年,炼就一身铜皮铁骨。后又机缘吞了两颗神兽内丹,玄凤火丹和天龙冰丹。二丹冷热调和,他才有了这神通。”“哇,这寒冬取暖,夏日退暑,倒是方便了。”玄天嘻嘻笑道。 见沙粒融化金液,孽佛道又挥动铁掌拍打鼎身,让那鼎从旋转飞起。只转得四面风响,沙土暴扬。如此一面喷火,一面让金鼎飞旋。转三五百圈后,鼎中金液上已经凝出所需金铁。老道大喝一声,“起!”宝鼎便落了地,激荡满地尘埃。 施法完毕,老道浑身汗湿,累得站着大喘。众人围拢上前,见那金鼎依旧通红,七八步外烤得人脸冒汗。老道却不怕热,走上前直接伸手拿开了滚烫的鼎盖。 众人围着一瞧,那鼎中沙粒早已不见,只剩下金黄透亮琉璃般的物体。而在琉璃顶端,又一锥形拇指大小的赤金铁丸。老道用手将炼出的金铁取出遍示众人,脸上难掩得意,“诸位请看,这便是这一鼎沙子炼出来的金铁!” “好!道长仙法无敌,沙中炼金,果然神道也!”众人又开始大拜吹嘘起来。 第27章 落荒而逃 孽佛道将炼出的金铁递到青天道士面前,得意撇嘴一哼:“此地沙石普通,只能炼出此铜铁。只要你也能炼出一丝来,便算你过关。看你一身破烂,想来也没什么随身的法宝。若需什么法器,我可以借你。”道者稽首:“多谢道长,我无需法器,请看我炼金来。” “不用法器就能炼金,这怎么可能?”孽佛道与弟子们全是不信咂摸起来。 见道者蹲下身姿,随意捧了一把沙子,掌中兀现幽蓝之火。火苗虽只有巴掌大,却比老道的灼热不少,几息便将掌中砂砾融化。 孽佛老道惊诧道:“三昧火,传说的仙门神火,比我体内兽丹火强出百倍。如此,这一关难不住他。想不到区区流浪丐道,竟有奇能傍身。果然师傅说得对,行走人间,不可小瞧不知人呀。” 手中砂砾化为金液,道者不惧灼热,手掌上下翻滚,同时口呼木灵助燃,让金属更易剥离。操作不多时,渐渐减弱火势,掌中旋出一红球。吹几口凉气,球急速冷却,表面便凝了一层黄色铜铁来。 道者将球递给众人一看,众人惊奇连连。渔民们也赞叹,想不到这小道士貌不惊人,还真藏着了不得的法术,一双肉掌竟能炼出金来。玄一用手帕从师傅手里接过球,冲老道得意笑道:“老道,看到没!这才叫本事,你差得远呢。” 老道哼道:“他体内有三昧真火,自然能炼金,如此也算他过关。那再比第二关驱神降临。老道山中修炼八十载,曾驱龙蛇护院,虎豹作仆,豺狼为兵,翎鸟鱼虫皆我走卒。这一关我便将十里地生灵全数拘来,看你如何能成!”“吹把你!吹牛倒是一句没落,只没见你真赢过。”玄一吐舌鄙视道。 “拿祖神灵牌!设坛作法!” 老道命弟子点了香烛,搬来三位道仙灵牌,分别叫什么“紫灵道魁”、“巫灵道婆”、“黄道真仙”,脖上又挂起一串十三只铜铃铛法器。点燃驱神符文,神神叨叨,念些奇怪咒来:“地鬼之方,牧神与邻,三司物灵,五野莽仙,衔灵而明。蛇虫鼠兽,九感有灵,见食见媚,来我于前。……” “师傅,这老道拜得是哪三路神仙呀,我怎么没听过?”玄一好奇问道。 “这天上的道祖、真仙,有千万之多,你自然不全认识。那三位也算是老一辈的神仙了。均是三万年前,圣仙纪得道的高人。这三人在人间皆有后裔灵庙,有留存人间的法力化体。这凡是拜他三人为祖的弟子,便可以借他们的灵力作法。” “哦,说白了,就是老道法力不济,得靠老祖宗帮忙呗。”玄一嘻嘻笑道。 “可以这么说。但人存于世,谁又不是在借力用力呢。勇者借用武夫的蛮力,圣人借用天下人的心力,道士借用天地的灵力,恶魔借用天地见的邪力,这没有高贵与低贱的分别。”道者笑道。 那老道念了一串咒,便见四野草疴动荡。藏在树丛、草堆、沙穴之中的兔子、獐子、黄鼠狼,乌龟、爬虫,密密麻麻遍地全爬了出来。渔民们看得头皮发麻,心里打怵,挤在一堆,惶恐嚷着“神了,神了,这么多禽畜长虫,若学会此法术,也不用做什么营生,只在家等着猎物上门,再也吃喝不愁了。” “师傅,老道要得手了,赶紧做法赢他呀。”玄一见状急扯道者衣袍。道者即向外清喝一声:“螁”。只一声喝,四面聚来的野物全部受惊吓逃,见那蚂蚱跳草、蛇鼠钻坑、鱼鳖游水、獐子野兔窜树丛,一劲儿全跑了精光。 老道正得意洋洋念咒,忽被截断了法术,气得五官怒张,猛瞪了一眼道者。来不及问责,急忙又点了一把神符,使劲摇晃手中铃铛、大声念咒,试图将那些逃走的野物再召回。只可惜,那些野物被道者一句话吓得再也不敢露头,一只也没有来的。 老道法术失灵,气得扔了铃铛,走到道者面前,指着怒道:“你这道士当真可恶,比斗驱神降临,你却阻拦我施法,如此行径太过卑鄙。”道者回道:“哎,比得是术法高强,规矩里可没说不能干扰。这你的法术失败,我的却已经功成,如此不着痕迹拘来生灵,才算本事呢。” 老道眼一瞪,指着四面空地,喊道:“你这道士撒谎,你哪里拘来半个生灵。如此这一局只算平局罢了。”道者回头指着一旁沙地,笑道:“此处我已拘来八千八百八十八位生灵,诸位请看。” 众人看去,却见沙地上不知何时多了一群蚂蚁,密密麻麻好似洒落地面的芝麻一样。 老道恼怒:“胡说八道。蚂蚁筑巢在此,怎么能证明是你拘来的。”道者呵呵一笑,低头对地上蚂蚁轻声道:“蚂蚁,蚂蚁。劳烦诸位向道长证明,你们是否为我所驱来。” 道者说话完,见地上蚂蚁好似通灵,竟自动走起来在地面摆了四行大字:吾等神兵八千众,青天道者法请来。显身化阵行正途,要将孽佛道法败。 四面渔民看得惊奇,只呼神技。 “哎呀呀!了不得呀,了不得呀。这小道士一声不响,也不用点香,也不用念咒,便请来这么多蚂蚁。还能通灵显圣让蚂蚁自己说话来,这样的本事,莫非是山中的神仙来人间历练来了!” “我们不服!我们师傅并非失败,而是被你搅闹了!如此再比,师傅咱们跟他比剜心剖腹、神魂出窍,定要让这小道士知道人间好歹!”老道几名弟子,见老道败了两场,全激愤喊了起来。 “比就比!我师傅什么都会,还怕你们不成!只怕到时挖了你们师傅心肝,他命也输没了!”玄一也争锋相对,跟着喊叫! “好!我给你再比剜心剖腹,我就不信你还能作弊!”老道也是气急败坏,一把扯开衣襟,怀中掏出匕首,对准胸膛,咬牙喝道! 青天道士看孽佛道,稽首道:“道长,莫要挂怀。此番比试并不见高低,我只是用机巧取事罢了。咱们还是点到即止。况且,道长第一关用火炼金,导致体内火丹虚耗过度。若此时再比剜心剖腹,只怕你体内冰丹行强克主,你也无命活。” 老道一怔,“唉!”声一大叹息:“果然强中更有强中手,我今日败矣!” “师傅!你不能认输呀!”几名弟子见状急忙劝说。身后渔民们也着急起来,“道长,你可不能放弃呀,我们渔村全靠你祭祀龙神救命了呀!道长!……” “哈哈!我们赢了,我们赢了!老道,你既然认输了。以后便要按照我的要求,便罚你这一辈子,只能用一手取物,一腿行路,一眼看景,话要反着说,笑时要哭,哭时要笑,从此当个疯子、傻子、呆子!”玄一喜跳脚,指着老道又是一阵奚落。 “哎,玄一莫要胡闹。道法切磋不是逞强斗勇的工具,道长祭祀龙神也是为了一地百姓,并非贪图私利。既然我们赢了,不再给孽龙喂食小孩,一同努力降伏龙妖便是了。”道者拉回玄一道。 “哼!不用你假做仁慈,输了就是输了,岂有反悔的道理。以后老道就用半个身子做人,绝不食言!”孽佛道气一哼,然后真闭起一只眼来,做个了“半人!” “哈哈!果然守信用,老道是个实诚人!我玄一佩服。”玄一被道者揽在怀中,仍然伸出大拇指嘲笑。 眼见孽佛道输了,祭祀龙神无法进行,一方渔民全部慌了神色。渔民村长拄着竹杖上前,扯住老道衣袍,哭道:“孽佛圣道,你可不能走呀。如今,几个村子二百童男童女已齐备,只要喂了龙神,便能得百年安生。眼见大功告成,您怎能撒手离去,如此让我们这一地百姓可如何活呀!圣道莫要赌气坏了大事,我等苦民求你了,不要走呀!” 老村长带头给孽佛道跪下了,其他渔民也纷纷跪地哀声哭求。 “嘿!这些渔民还真是愚民,哪有上赶着把自己孩子喂妖怪的。喂喂,你们别犯傻了,我师傅能降妖捉怪,一定帮你们除掉龙妖,不用喂小孩。你们快起来呀!”玄一大喊劝道。 那老村长回头,脸上露出愠怒来,提了竹杖指着三人怒骂:“都是你们三个走脚的破户惹恼了圣道,大家起来打死他们三个,给孽佛圣道出口气!打死他们!” “对,打死他们!打死他们!” 几千渔民乌泱泱、一群群,神情愤慨,就近拿了鱼叉、木棍、石头、咸鱼干,蜂拥乱撞着打向道者三人,势要把三人打死。 “呀!这帮人疯啦!师傅他们不认识好人,快作法收了他们!” 玄一和玄天躲道者背后急喊,道者却回手提起两个小徒弟,飞奔而逃,“师傅打得了妖魔,却打不了平民百姓,还是先跑为妙!” 第28章 道可道,非常道 青天道士和两个徒弟前面飞逃,后面几千渔民紧追不舍,跑出七八里地才肯放过。 两小童累趴倒在地,气喘吁吁,玄一气道:“师傅!你怎么不用法术,什么刮风、移地、搬山,随便使个招,也不用把我们累成这样!” “哎,不是你说要练成神功,鼎立六界神人之首。师傅这是成人之美,锻炼你的本事呢!” “师傅,你总用歪理蒙我。这逃跑能有什么用,那驼货的驴马整日东奔西跑,也没见练成神功呀。你还是大方些,把肚子里那些不外传的神功传我们几样,这样才是好师傅。” “好,师傅大方,现在便传授你们本领。来,别躺了,到树下阴凉处坐好。” …… 风和日丽,春风拂爽。大柳树下,三人寻了柔软草甸,各自盘腿坐好。 两小童要学本领,脸上露出一样欣喜的神色,道者道:“正是好时节,今日便开始传授你们本领。学艺先学人,学法先开识。学习本领前,你们要知晓何为万物,何为修行。” “万物?这世间六界冥、鬼、人、仙、鸿蒙、道离六界,不就是万物的一切了?所谓修行不就是纳元筑基,吸纳天地精气,最终肉身飞仙,得道成真。这还有什么要讲的?”玄一嘴快回道。 “这是凡人凡知,并非真相。我今日告知你六界本来。宇宙一切的总称,称之为万物,眼睛能看到、看不到的,耳朵能听到、听不到的,实体或者幻想意念,六识可知或不可知的,统统成为万物。万物源自于虚,虚便是道的另外一种称呼,也是道可以描述的一面状态。而所谓修行其实也只是沙堆做城,水中捞月,徒增一场空梦,最终什么也得不到。” “啊!什么也得不到?那修它干嘛?”玄一和玄天同时直起身子疑惑。 “虽是空梦,但既入了梦,也是必要。好比敌人来犯,你拿起武器御敌,等把敌人打跑了,你自然会放下武器。这御敌的武器便是修行。当你不能主宰自我的时候,只能靠修行御敌,可当你没有敌人了,修行自然也要放下的。” “哦。师傅这么说,我就明白了。那师傅说意念幻想也是万物,那意念的本相是什么呢?万物源于虚,那修道就是修虚呗,这虚或道可有办法证明呀?”玄一又问。 “意念看似抓不住、摸不着,但实则和我们眼前的草木一样,也有合适它长成的土壤。修行人称呼意念为灵识,可附着于灵魂,由极微波动交互而成。许多道士、巫师、天人专门修行灵识,他们便可以随意遨游宇宙,可以随意占据别人的灵魂,甚至可以随意改变别人的记忆。但如同草木不能离开土壤,灵识也不能太长久离开灵魂,不然便会湮灭成空。至于道和虚,能看见的无需证明,看不见的无需证明。” “我明白了,如此说来,我们真是个虚呀!肉身是个假壳子,灵魂是个假壳子,灵识才是我存在的根本。可这根本也是空中来空中去的,如同沙做的,存在却又并不存在。那为何会有万物,为何会有我们呢?” “玄一聪明,这么快便领悟了修行的奥义。业力便是我们存在的原因,那你说修行是为了什么?” “原来是为了消除业力,回归虚的本来。啊,好可怕呀,原来这个世界是假的呀,我们全是假的呀!那我还追求什么劲呀?我直接躺平算了!师傅,我现在好像飘荡在无尽黑暗深渊中,看不到任何快乐和希望了!我现在有些明白,小青镇那醉良徒为什么被师傅几句话,吓得糊涂了。世间真相若凡夫看了,真让人心惊肉跳呀。”玄一觉得内心空落,懒懒躺下,手枕着脑袋道。 “谬误。你只是借由为师的口,看到了万物的皮毛,并没有见到真正的道。你的不快乐恰说明你还追求虚妄,光明的本性还未显露。你放眼一看,会发现风儿依然在吹,波浪依然拍打,美丽的花儿正放、歌唱的鸟儿悦耳,这哪有一丝不真。” “是呀!我还小,不着急去寻什么道。那师傅你快传授我本领吧,别再讲那些有得没得了。”玄一又跳起来,高兴笑道。 “姐姐!师傅,你们说得话,我一句没听到懂呀!”玄天眼神迷惑,挠头看向两人。 玄一扑过去抱住玄天,嘻嘻笑道:“我也听不懂,师傅嘛,三傻道士总说些奇奇怪怪的话。” “好了,你们两个坐好。在教授你们本领前,我还需要将你们的身世说明白。本领师傅打算过几年再跟你们说,可如今你们要学习本事,那也就瞒不住了。你们听好,你们的母亲是天道宗琴叶道姑,他是七长老无愿道尊的徒弟,也是我的师姐。而你们的父亲乃是魔族之人,他名叫龙晦。” “啊!” 两个小童同时吓蒙住!整个楞了。 “师傅!你说什么?我们父亲是魔族?这怎么可能!”玄一反应过来,眼睛瞪大问道。 “这为什么不可能?魔族不好吗?” “当然不好啊!魔族?那不是道士的死对头,人族不是最讨厌魔族!我们这么可爱,怎么可能是凶恶的魔族呢?”玄一! “魔族孩子也很可爱的呀。你们就很可爱嘛!” “嘿!师傅,我们父亲怎么能是魔族呢?这到底怎么回事呀,我母亲一个道姑怎么和魔族生下我们呀?这消息太震惊啦!”玄一爬到道者腿上,小脸依然震惊。玄天也跟着爬了过去,也抬起水汪汪大眼睛,一脸委屈看去。 道者笑道:“你们至少还知道自己父母,师傅可是连父母是谁都不知道。那我给你们讲讲你们父母的事。师傅出身自天道宗,你们的母亲和我是同门。当初,岐山东方二百里处浪塘山,出现妖魔害人。天道宗便派了道士前去捉拿,你们母亲也去了。在那里,她便和你们的父亲龙晦相识相爱。后来,琴叶师姐回到天道宗,已经怀了你们两个。而你们是魔族,身怀七月,便要出生。琴叶师姐便传信给龙晦,二人相约从后山逃走。不想恰好你们出生,引来天变,暴露了魔族的身份。如此,龙晦和道士们一番大战,终被几位长老杀死。而你们母亲也殉情而去,临死前将你们托付我了。” “啊!师傅呀,你也太残忍!这么可怕的真相,你却像讲故事一样,这么简单就说出来了!我们这么小,哪里承受得住这么大的打击呀!”玄一后仰身姿,瞪眼道。 “是呀!我父亲怎么可能是魔族呢!我不想当魔族,我想当和师傅一样当道士!”玄天可怜兮兮道。 “哎,都一样。说起来,魔族还算是人族的祖先。十万年前,天地初开,那时只有灵族和神族,魔族是灵族的后裔,人族则是灵族和神族的后裔。随着时代变迁,人族渐渐占据了主导,而灵族已然被遗忘于六界一角。在人界,人类惧怕和厌恶魔族。但在魔界,魔族同样厌恶人族。两族是为了生存,才树立了敌对的关系,但内在并无分别。” “魔族!哇,我竟然是魔族!我说嘛,我玄一和旁人不一样,这太有意思了。以后师傅当人族的道士,我当魔族的道士。咱们师徒联手,走遍六界!哇哈哈!太好啦!”玄一忽然跳起来,大笑起来。 “姐姐!你疯啦!魔族在人间被道士发现,可是要杀我们的呀!”玄天趴在道者怀中担忧道。 “那就来吧!我可是魔族,小小人类,谁杀谁还不一定呢!”玄一得意笑道。 “玄一,你又找打了吧!坐好。”道者。 玄一坐下,忽又叹息道:“哎,说起来,这魔族在人间也倒霉。若非我们出生,父母也不会死吧。师傅你总说因果,那我父母遭难的因果又是什么呢?难道他们是坏人?” “人不能简单用好和坏来分别,因果的好坏凡人更看不清。不过,你父亲是个有担当、有勇气,并且很爱护你们母亲的人。只是他确实修炼邪术,伤过不少人命。至于你们的母亲,她是我见过的最善良、最温柔的女子。只是她心念太杂,修道之心不坚,误入红尘被害,也是命数。” “师傅,你总说天命,难道真如铜山镇巫婆所言,我们命里注定会克死亲人,克死师傅?那这天命能改吗?如何能改?”玄一又问。 “当然能改。不过,命数的好与坏,是人一生要遇到的缘分。作为一个修行人,不应该执着命数的本身。把它当成自然发生的事,用无为的心去面对,能做到这些便最好了。在修行中,渐渐放下外物对自己的迷惑,摒弃不良的习气,化解天生的秉性。看透事物运转不息的规律,领悟大道的本相,没有比这再好的命了。” 第29章 天地不容至尊 “师傅呀!说了半天,这世间最好的命是当穷道士呗。可师傅呀,若所有人都当了道士,那这田地谁来种,衣服谁来织,货品谁来买卖,地方安宁谁来维护。人间岂不是停止在混沌,无法前进了。”玄一白眼道。 “修道只是个称呼罢了,没有特定的形容和规矩,没有特定的做派。种地、织布、经商、做官也可以是修道。农夫将自家田地种好,团结邻里,帮助弱小,不愚钝痴慢,那就是好道士。商贾买卖公平,不贪恋人间繁华,将所获财富用于善举,那也是好道士。执法者大公无私,竭诚为百姓某福,浩然养足正气,那就是好道士。做什么行业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否不为外物牵挂,能否顺应大道,能否逍遥自在本心。若能向这三点学习去做,那便可以称呼为道士了。” “哎呀,照师傅这说法,庙里的和尚只要好好念经行善也算是好道士了?” “当然。道与佛均是明明真本的外衣,看似不同,实则内里一如。和尚若做的真,他就是好道士。道士做的好,他就是好和尚。都是求真觉,悟本来,根本没有区别。” 玄一欣喜颜开,却伸手捂住道者嘴巴,笑道:“嘘,师傅再说下去,被天下庸人听了,肯定大骂你,既侮了道,又蔑了佛。哈哈哈。弟弟,听半天了,咱们先去玩一会儿!哈哈!”又兴高采烈拽着玄天跑走,连法术也不学了。小徒弟离开,道者便盘坐神游去了。 黄昏余下,柳树缓拂。正是饭时,远处野地忽然飘起炊烟。 二童玩耍正遇到一片地瓜田,眼见四下无人,便动手挖了一抱地瓜,捡了些干草树枝点火烤。并排坐在干草上,眼睛直勾勾盯着火堆中的地瓜,二童嘴角满面期待,不断嘻嘻笑着咂口水。 “嘻嘻,这地瓜个个胖大,烤熟了肯定香甜。那帮渔民无礼追打我们,如今吃他们几个地瓜全当是利息了。”玄一笑道。“是呀!地瓜好香哦,我都闻到香味了。”玄天也跟着笑。 “偷人东西,还要找理,找打。”道者不知何时走来,手指头在二人头顶敲了一下! “呀!”,二童吓得一屁股全蹲在地上。 玄一当即不悦:“师傅,道士要光明正大,你这样藏声敛步吓唬我们,可算不得好呀。”“师傅何曾收敛脚步,分明是你们二人被这地瓜蒙住了眼睛和耳朵了吧。偷人地瓜,是不是想要挨戒尺呀?” 玄一扑过去抱住道者,笑道:“师傅,不要打,不要打!这地没有归属,地里长出的地瓜自然也没归属。我饿了挖几个吃,算不得偷。”“地是没有归属,可这地是人间翻耕的,地瓜是人家栽种养护的,私自拿人家的劳动果实,这就是偷。算你第一次犯戒,我便不打了,日后莫要再犯。” “不犯,不犯。师傅,你老是打我,我却时时想着你嘞,我留了最大的地瓜给你吃。等烤熟了,咱们一块儿吃。”玄一嬉笑道。“师傅不饿,你们自己吃吧。”道者便坐一旁,继续闭目养神。 等地瓜烧得焦黑,二童急用树枝拨出,用地瓜叶各包了一个,拨开外皮呼呼吹了几下,便抱着啃了起来。“呼呼!烫,烫,烫!”地瓜熟烫,二童烫的张大嘴巴不断呼气。又急不可耐咬了几口,却发觉里面确还是硬邦邦的。 二童对视,玄一嘟嘴道:“弟弟,我这地瓜里面还是硬得,没熟透。你那熟了吗?”玄一摇头:“里面也是生的,只有外皮熟了。” 玄一将地瓜扔到地上,恼道:“这地方人傻,长出的地瓜也傻,外面烧得焦黑,里面却硬,这半生不熟不好吃。要不然,咱们再去挖几个?”玄天也扔了地瓜,舔了舔舌头,看向那片地瓜田。 道者睁眼训道:“刚饶了你戒尺,又要犯错。生熟一样吃,不要浪费食物。”玄一忙捡起地上地瓜,讪讪笑道:“我开玩笑呢,生的我也吃,我可是好徒弟。师傅,可是这地瓜生的不好吃呀,硬吃下去,肚子也不舒服,这不也是一种浪费。”“好吧。把地瓜拿来,师傅帮你把它弄熟!” 两小童喜滋滋拿着地瓜围了过去,道者拿起玄一手里地瓜,手中微微泛出蓝光,只一瞬间便将地瓜交还,“拿去吧,已经熟了。”玄一拨开地瓜,里面果然烂熟,喜道:“哇,真熟了,好香啊。师傅好本事!这要是去街头卖地瓜倒是省了炭钱。”“师傅,师傅,我的!我的,我的地瓜也要烤。”玄天急切将自己地瓜也递了过去。 道者拿过玄天手中地瓜,又用蓝色火焰烤了一瞬。“哇!真熟啦,师傅这火莫非是太阳上取下的,这也太厉害啦。”玄天拿回地瓜,小脸满是崇拜。 “这是三昧火。万物分阴阳,火也阴阳。烧阳的为阴火,烧阴的为阳火。阳火有生火、熟火、天一火、天二火、天三火,还有天无火。阴火有冥火、灵火、地火,天阳火。阴阳杂交的火名为二昧、三昧,至昧无火。三昧为上天、中神、地阴三火交杂,故而能烧天地人。而昧无火乃宇宙最微妙的火,它若是显出本相,能烧尽六界万物,将一切烧为虚空。” “哇!那怎么样才能修出昧无火呢?我想学这个!”玄一喜得张大嘴巴跳起。 “师傅也没有修成,以后你自己悟吧。现在,我倒是可以传你们三昧。师傅的三昧是灵境生出的活物,能给你们一点火种。这点火种不仅能让你们拥有强大的三昧,还能激发你们的魔根,让你们修魔速度更快。” “啊!师傅你要让我们修魔呀,若我们真修了魔,那人间的道士遇到了还不得往死里打我们呀!你这是要坑徒弟呀!”玄一叫苦道。 “师傅没有修魔,不也是走到哪里,就有人打到哪里。只要与众不同,总要被人针对的。你想要当六界最高那一人,就要有与六界为敌的勇气。你们本身就是魔族,修魔成长的速度会更快。伸出手来,我将三昧火种送你们,顺便解了你们体内禁制,以后你们可以进入修武之路了。” 二童见师傅说得认真,满面严肃各自伸出手。道者便将一缕微白的光茫放在两人手中,那白芒入手,灵活跳动片刻,好似在测试二人,然后倏忽钻入体内,顿时感觉一股奇异森寒入体,同时打个激灵。紧着感觉天地忽然张开了,比以往好似清晰了十倍。十几里外的景色、声音,全部能看见、听见,连地里蚯蚓爬行的声音也听得清。浑身灵脉也同时舒展,甚至自己能内观体内筋脉的运行,身体同时泛出汩汩纯净的魔力。 “哇!这就是魔族的身体呀,这也太强了!我感觉好似重新活过来了,全身充满了使不完的力气。”玄一兴奋得像是猿猴一般蹦蹦跳跳,高声喊道。玄一也觉得身体异常舒适和强壮,问道:“是呀,我感觉自己好厉害。我甚至能看到自己的脏腑和经脉,师傅这是为什么呀?” “你们不仅是魔族,出生时还吸收了天地间的戾气,造就了不寻常的命格,灵能也比寻常人强大千百倍。你们天生自带灵眼,能看到鬼灵、天象、灵气等等,修行起来是万中无一的天赋。以前为师封住了你们的灵脉和魔灶,一来怕心怀不轨之人,打你们的主意。二来,怕你们年幼,无法承受这样异能的身体。” “呀,我就说嘛,我玄一肯定不是普通人!呀,师傅你头顶怎么有九朵金花、九团金焰,难道这就是道士们常说的九花九鼎,道祖圣根!”玄一忽指着道者头顶喊道。 “我怎么没看见师傅头顶有什么花?”玄天瞪大眼仔细看,却什么也看不见。 道者欣喜:“玄一能看到,说明你天资不凡。玄天看不到也无妨,日后修行好,自然也能看到。那九朵五瓣金花,燃焰金团,合称花鼎。金花是道根,金焰是仙脉。凡人都有花鼎,大多为三花五鼎,资质愚钝者少于三花五鼎,比如一花五鼎、二花二鼎等,天赋非凡者则多于三花五鼎,师傅九花九鼎乃是天赋最强者。至于你二人是魔族,没有花鼎。” “啊!凭什么魔族就没有呀?!”玄一不悦掐腰道。 “那魔族也有魔灶,人族也没有呀。正因为世间的种种不同,才有这多姿多彩的世界嘛。而且玄一你的命格,可不输于师傅的九花九鼎。你们两个皆是天地不容的命格,而玄一更是万年才出一个的天地不容至尊命格。你们两个不受天道约束,是天地产生的异数,日后成就必然不可限量,这也是当初为什么给你取名玄一。” “什么天地不容至尊命格,就是未来六界最大的大魔头呗!那些道士老是唠叨这个,我早听明白了。全天下也只有师傅才会用这不详的命格来吹捧我吧!如此,还不如赶紧传我们几门厉害的仙法,这样我们日后也好保命呀。”玄一瞪眼道。 “师傅能让你们遭受旁人的欺负嘛,给你们的无敌法术我早备好了。不过,术法的高低要和心性相匹配,不然越高的法力危害越大。你们还是先从最基本的纳灵打坐学起吧。这灵气能保养身体,扩充灵脉,还能帮助你们魔灶发育。来盘腿坐下,开始闭眼,默默感知天地间的灵气在体内流转的循环吧。” 第29章 皇天道士 “啊!一轮夕阳如火球,烧得半天红彤彤。玄一看得流口水,只因晚饭没吃饱。哇哈哈哈。” 吃了地瓜,盘腿打坐一会儿,玄一便耐不住性子四处乱跑。看到天边云烧,晚霞如血的美景,便站在土岗上,双手掐腰大声念了一首自己创作的诗来! “哇,姐姐你还没吃饱呀?刚才三个大地瓜都被你吃了!”玄天笑嘻嘻道。“地瓜没有烧鸡抗饿,没一会儿就消化光了。师傅,师傅,咱们去镇子上买烧鸡吃吧?”玄一回头向道者大喊。 “先别想着烧鸡了。该回潼湖边降伏龙妖了。”道者起身,开始收拾包袱。 噌噌噌,玄一又欢快跑回,“师傅!师傅!这次回去,我和弟弟也有了本事了,你再把水火灵符给我们几张,到时候我们帮你打那些渔民报仇!”“哎,他们是凡人,咱们是高人,怎么好意思跟他们动手呢。而且这回有天降神兵动手,咱们远远看着就是了。” “啊!有神兵来呀,那有好戏看了。快走,快走。快去看戏去!”玄一又拉着玄天疯跑去。道者还是不急不慢跟在后面走着。 回到柳场沙地外,三人远远躲在树林里看着。此时祭祀的用物已经准备妥当,场上摆了几十筐新鲜瓜果蔬菜,几百副牲畜心肝,还有二百个童男童女全用竹笼子关住,准备一同送往河里喂龙。那些出了孩童的人家,一个个面色戚哀,三五一群蹲在地上互相排遣几句。 架了几口大锅,烧些面汤杂菜,每人囫囵吃一两碗当个晚饭。一切妥当,孽佛老道便带着弟子来到河边准备动手作法。此时,东方半空忽飞来一群青袍道者,共十五人,个个衣缕仙华,腰佩灵器,背负神光宝剑,踏风似仙人。 “哇!好漂亮的道士呀。师傅你看人家,莫不是仙姿斐然,神人天来,这才是真仙道嘞。你和人家一比,真是地下的土猴,不堪入目!可惜呀,我玄一错投了师门,不如跟着这些仙道神气!”玄一瞧得高兴,还不忘损师傅几句。“我是土猴儿,你就是土猴儿的徒弟。他们是天道宗的道士,和师傅当年是同门。以前师傅也是这般装扮,你看了肯定也夸。”道者微笑道。 “嘿嘿!今时不同往日喽。那时师傅是道门人人羡慕的圣选,现在你可只是一个吃顿好饭就要当掉降魔剑的穷道士!人人吹捧抬高的日子,再没有喽。”玄一揶揄道。“笑话师傅,你真是我的好徒弟呀!”“姐姐!你快看,那些道士要挨打啦!那些渔民又拿着棍子冲他们去了!”玄天急指道。“哈哈!好戏上场喽!” 道士们飞身落地,渔民村长神色一板,怕他们又来耽误祭祀,急煽动一帮渔民拿着棍棒、鱼叉、爬犁等物,气势汹汹去打骂。然而这些宗门道士可不比青天道士好脾气,见对方无礼围攻来,当即各自提掌对敌!见那黄的、白的、绿的、金的各样掌气强悍打去,只一招便把数百渔民打飞几丈远。吓得他们托胳膊拽腿,连滚带爬,喊叫救命逃走。村长弄个狗啃泥,地上翻滚十几圈,丢了拐杖、失了魂,双手扒着沙地,拼了命哭喊爬走。 “哈哈!哈哈!活该,活该,真活该!打得痛快,可算替我们出了口恶气。对付这些无知刁蛮的渔民,还得打他们个屁滚尿流才行。打得好!”二人捧腹大笑,乐得一块儿拍巴掌跳脚。 打跑那方渔民,为首道姑上前。见她玉面水眸,身姿傲然凌如剑,亭亭十八仙人气,拂尘一扫,挑冷眉、启丹口,霸声一喝:“尔等刁民,我等前来帮你们除妖,你们却无礼围攻,简直不知死活。如今我们天道宗前来除灭龙妖,尔等速退十里外,不然白丢性命,自家承受。” 渔民们全部吓退,围拢孽佛道面前请老道做主。孽佛道听天道宗大名,也正经了颜面,扫了扫衣襟缓步走上前对峙。 “好霸道,好漂亮的姐姐呀。似这般神仙姐姐,样貌绝色,本领高强,还有个霸气的性子,这才是我玄一该有的师傅嘛。师傅,她是你们天道宗哪位神仙姐姐呀?”玄一眼神晶亮喜道。 “她是皇天道士,是天道宗年轻一代最杰出的弟子。不过为人轻狂刁蛮,有些好强斗狠,当年我曾击败她,抢了她的宗门圣选位置,本意让她沉淀一下性子。如今三年已过,看来她还是没有丝毫长进。” “师傅,你吹牛吧。姐姐如此貌美,谁人舍得赢呀。师傅你说实话,你是不是喜欢皇天姐姐呀?你可不是爱出风头的人!”玄一又顽皮脸面,微动灵眸喜滋滋问道。“师傅,从来都说实话。我是喜欢她呀,喜欢她的率直,勇气,积极向上的性子。”“啊!人家说得是男人和女人之间的喜欢,有没有?”“没有。师傅是专心修行的人,除了修行,心里没有其他。”“那不就是要打一辈子光棍啦!哎呀,三傻道士,你还真是傻!” 孽佛道带弟子们上前,稽首:“贫道孽佛道有礼。不知天道宗诸位高道来此何事?”神女皇天瞥了一眼孽佛道,高冷面容满是不屑:“我等听闻此处有上古龙妖作怪,特来擒杀。你这老道既无本事降妖,速速退下,省得累赘。” 孽佛道遭人蔑视也是不悦,心说自己好歹师从高人,有八十年的法力,难道还比不过眼前这年轻道姑。扬了面哼道:“既是天道宗高徒,自然本领不凡。不过老道既然受这地方百姓信赖,便不敢轻易撒手。若你们斗不过那恶龙,恐怕这几十里地百姓都要遭殃。如此若想要降龙,先败了老道再说。” 说罢,孽佛道猛张大口一喝,顿宛如神灵附体,浑身涌动紫光,玄气冲荡四野,方圆土地炸裂。手持金杵身似一道红芒冲皇天道士打去。对方来势汹汹,皇天道士神情如冰,嘴角更露不屑。安稳站定,右手轻抬隔空随意对出一掌,那一掌好似实体血色,速度快似从空间瞬间穿越,孽佛道看不真切来招,更没有可能躲避,顿胸口中掌,仰天呕红,好似一叶飞落。 一掌败敌,高下立判。 “好强!这就是强者的风范嘛,皇天姐姐好厉害!”玄一远处看得眼神一亮。“是呀,比师傅厉害多了,师傅总是逃跑!”玄天眼神也看得专注,跟着道。“没出息。平时喊师傅厉害,一遇到漂亮姐姐,师傅就不行了。”道者摸了摸两人脑袋笑道。 孽佛道吐血落地,也是意外对方实力,知晓宗门出身必有过人手段,不想差别竟如此巨大。擦了一把嘴角血渍,道:“道门魁宗果不同凡响,只这一手恐怕我再修炼一百年也比不了。不过就算这样的本事想战胜那条上古妖龙也不太可能!再接我一招,冰火屠神术!” 双手强力一合掌,面色紧板,咤口念道:破晦乾罡,真言系法,神功再显!念罢,身体狂放水火二气,将天地劈开蓝、红二界,身躯陡然分裂成一红皮、一蓝肤二位孽佛道者。 “乖乖我的个神。这老道还会分身法呢?师傅,师傅这分身怎么做到的?”玄一惊喜急扯道者问。“这招叫‘一意双分魂’,并非是分身法。你看那红皮的才是孽佛道真身,那蓝皮的只是一魂一魄加持的灵体。这冰火二丹分离能提高他百倍的灵力,但对身体确有巨大伤害,一招用完丢掉性命也很有可能。” “唉!这老道也是,打不过就打不过,干嘛这么拼命呀。”玄一嘴角一撇,鄙视道。 “哎,这孽佛道是个善心人,他知晓这上古妖龙的厉害,人类很难对付,便想用祭祀孩童的办法,保全这一地的百姓。虽然有些残忍和鲁钝,但初心不坏。说到此处,玄一,师傅问你,假如恶龙厉害,唯有祭祀两百无辜人命才能挽救这一地几十万百姓,你愿意做吗?” “啊!问我呀,那我肯定不愿意。要死一起死,要活一起活,凭什么让那两百人送死呀。”玄一却毫不犹豫气愤回道。 “那假如要杀掉一个无辜的人,才能拯救整个六界,你愿意做吗?” “那我也不干!”玄一仍是毫不犹豫的回答。 “这又是为何?” “师傅,整个六界的生命,跟人家有什么关系呀,凭什么要杀人家去救呀!你想想,假如那个要被杀的无辜人是我,我肯定不愿意呀!既如此,我也没权利逼人家去拯救六界呀,六界要毁灭就让他毁灭去吧!对于每个人而言,六界即我,我若都没了,那六界的生死还有什么关系呢。我玄一不做这亏本的买卖!” “有想法。”道者微微一笑,宠溺摸了摸玄一的脑袋。 孽佛道分出冰蓝两道分身,抬手便是威天压地强招,数百条冰火巨龙,交缠盘出恐怖风雪火暴,将半天天地遮盖,更将皇天道士一众打入死地。面对绝境,皇天道士依然玉面清冷,仙眉不屑冷挑,连背后神剑也没有拔出,只是提起双指往半空随意划下一圆弧!便见到数百丈天锋自手指划出,好似银河劈开了人间,把那冰龙火龙劈成虚无,把孽佛道两道分身劈飞十几丈。 “噗!”孽佛道重重落地,双体重新合一,大口吐血,弟子们急跑去掏出丹药给师傅吃下,然后运法力替师傅疗伤。 “都怪,师傅偏要跟我讲话!刚才我都没看清楚打斗的精彩场面。”玄一掐腰皱眉,很是不悦。“这有什么好看的。一会儿,皇天道士大战神龙,有你过瘾的时候。”道者。“那倒是。嘿嘿!我最喜欢看打架啦!”玄一又高兴笑了起来。 第30章 皇天道士战妖龙 孽佛道一败涂地,只好放弃祭祀,吩咐渔民们躲远,让天道宗道士们降妖。渔民们见识了皇天道士的本领,也信服她能够降伏妖龙,而且不用祭祀孩子自然欢喜。全部慌张跑回家,拿了值钱物件,牵了牛羊牲畜,拖家带口向十里外逃去。 玄一喜得抱着道者胳膊,“师傅,皇天姐姐好厉害呀。我决定了,我要拜她为师!”“拜她为师?她估计不敢收你。你看看,你遇到她就要换了师傅,那你以后遇到比她还要强的,岂不是还要换师傅。皇天道士不会喜欢你这样三心二意的徒弟。” “不!不!我只拜皇天姐姐一个,我要跟她学真本事!你看,她手指头一挥就把天都劈成两半,这太帅气了。哪像师傅你,降伏个妖怪也费劲,总是弄这个阵法,弄那个灵符的。师傅你和皇天姐姐是旧相识,为我好前程着想,你也该替我说说好话,让她收下我这个宝贝徒弟!”“好。一会儿等她降伏了龙妖,我就替你说说情,可她收不收你,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好耶!我要有真师傅啦!”“姐姐,你怎么能换师傅呢。我们师傅就是最好的,我不换!”玄天抱着道者另外一只胳膊板着脸道。 “弟弟!你别傻啦。你看咱们若是当了皇天姐姐的徒弟,也能穿那么好看的衣服,学那么厉害的本事。咱们也是仙门弟子啦,可比现在威风一百倍,不,一万倍!”“那也是啊!可我舍不得师傅!要不然,咱们拜两个师傅吧!”玄天又有些犹豫起来。“我看也行!”玄一哈哈笑道。 百姓全部离去,天道宗一众商议片刻,便开始降龙。 诸道湖边站住阵脚,皇天道士踏地飞起,空中双手结印,顿喝一声:“溆!”顿见一只金色透明神钟,在潼湖上发出震天响动,几十里内的生灵全部感觉惊恐、鬼魅尽数退避躲藏。 二童神魂也被扰动,浑身难过,恶心得想吐。“师傅!好难受,快施法保护我们呀!”玄一拉住道者求救。“这是天地古源六十四真言的‘溆’字诀,皇天道士用此引出龙妖。此真言能调动天地之力,每一个字都威力无穷,用到好处可以移山倒海,毁天灭地。你们未来难免要和道士打斗,遇到这样的情况要自己冷静去化解,可不要想着师傅帮忙。” 玄一缓过神来,呼道:“好可怕,只是一个字就把我们搞得死去活来。若六十四字全都学会,岂不是无敌了。师傅六十四真言你会几个,有皇天姐姐这般威力吗?”“会一些。若为师用此真言,移山填海、降雷灭神不难。皇天道士道行浅薄,她只会这一溆字诀,而这一字还是当初为师教她的。”“啧啧,师傅要么你是我师傅呢,这吹牛、厚脸皮咱们是一脉相承呀,真是上辈子攒来的缘分!”玄一耻笑道。“师傅可不吹牛,只是你没见识过罢了。” “那既然如此,师傅你能把这真言传给我吗?我要是学会这个,一张嘴就能降妖除魔,那多威风!”玄一又眨大眼睛喜道。“要学会这样的高级法术,需要开道心。你呀,顽心未退,现在还学不了。”“哼,师傅你就吹牛厉害,一说正经事就搪塞我。哼,我还是要当皇天姐姐的徒弟,她肯定不会糊弄我!”玄一气呼呼道。“你就是人小心大,太着急了。看,湖里的神龙要现身了。” 嘣!“吼!” 猛然潼湖水面炸起,水涌冲天百丈水瀑。一声龙吼,响彻几十里地!待水瀑洒落,便见一红鳞孽角、如几十丈山高,威风凛凛高耸天柱般的恶龙。正是落日残血,红日映照妖龙昂首,画出一幅——龙吞血阳啸天图。有诗为证: 十里潼湖千丈深,乾坤水中把神藏。 困龙万年将苦熬,恨出化灾蹈风浪。 躯盘百丈似山高,不朽金鳞铸甲强。 七缸血眼染天赤,五杈棘角四对方。 六副金爪鹰钩利,九条黄须玉带长。 十重锋牙如磨碾,敞口一吐百里荡。 头仰啸天吞残阳,势要人间把威扬。 赤龙弓身耸天,吼声荡动九霄,顿时狂风十里,百里雨洒,天沉霾、雾障浓,暗景苍凄,人间斑驳如阴晦冬寒。远隔三里,巨龙如同眼前,龙身片甲水丝都看得清楚。二童瞠目结舌,惊叹:“好!好!好大!好大只龙,龙呀。师傅呀,这是把那湖底龙祖宗给吵醒了吧。” “哇!这龙也太大,太帅了!哇,好像养一只,乘着他遨游天空去呀。师傅,这么大的龙一顿得吃多少粮食呀?”“天地生养万物,自有造化。不是灵气富裕的宝地,自然长不出这样的神龙。” “师傅,我们以前也见过一些蛟龙,要么是金色,要么是黑色,还有一些青绿的,怎么这只浑身赤红带黑,臭气熏天的。看它嘴里竟有十排尖牙,龙角也像树杈乱长一团,好像臭水沟爬出来的怪物。”玄天问道。“她被封印在湖底也有一万八千多年了,长年沉眠,以致它灵识混沌,身体养出邪瘴,样貌才变得如此丑陋。”“啊!一万八千年?听起来好可怜哦。我要是被人关一天都难受极了,它竟然被人关了一万八千年了。它是做了什么恶事才被关的呢?”玄一满是同情问道。“等降伏了它,再慢慢跟你们细说吧。” “果然是上古龙畜,今日便挖了你心肝,做几副心不老仙药!摆阵,杀龙!”皇天道士常与大妖搏杀,脸上毫无惊慌,反而多了几分兴奋。听到命令,岸边十四名道士立即分成两阵站立。一阵齐齐掏出八卦镜,运灵法打出层层金光,好似瞬间在潼湖边造起千丈高墙将巨龙围困。另外七人持七把神剑,自地面合力出剑,那七把剑飞空便成千万把剑,像是一条七彩的芒流,连绵不绝汹涌杀向妖龙。 “哇!好漂亮的金光墙,好厉害的飞剑洪流,师傅这怎么搞出来的?”玄一兴奋指着问道。“这是七元皓同金光阵和七元皓同弑魔阵。金光阵以八卦灵镜反射空中的金土二气,瞬间形成高大坚实的墙壁和护盾,能困住妖物、保护同伴。而天击阵是七把降魔剑配合施展的道灵法术,对付一些厉害的大妖很有奇效。不过,用来对付神龙就差得远了。” 果然,千万剑流冲击妖龙身躯,只听叮当炸响,金花爆焰,却不见那龙掉一块鳞片、流一滴血。遭受袭击,妖龙猛然扎入水中,携百丈湖水自天上压下,砰一声巨响,金光阵瞬间爆碎成漫天金粉。护阵消失,洪水立即吞来,道士们慌忙飞空。而那龙似乎早有预料,猛一仰头冲出水面,长开黑洞大口想要一口吞掉空中一众道士。危急时,皇天道者扯下腰间白玉扔去半空,瞬间化出百丈高玉墙将道士们护在中间。龙头撞在玉墙,一声重击,地动山摇。 “哇!师傅,皇天姐姐的腰带是什么宝贝,好厉害呀啊。”玄天看得目不转睛,拉扯道者急切问道。“这是藏灵器,是由一座八十丈玉山炼成的。皇天道士带它在身上,可以借助它的重压增加修行的速度。当初天道宗宗主曾赐我镇天玉珏,那件法器能化成八百丈高山。”“哇!把一座高山带在身上当法器,哪个不服,直接把山压他头顶,这太厉害啦。” 妖龙撞击白玉带,闹得天惊地动,只两击玉墙出现裂痕。皇天道士怒拔背后寒灵神剑,半空身一闪,奇现千百青影,同时跃斩出千万剑芒,银光闪瀑对准恶龙七寸杀去。叮当山响一片惊爆,龙颈红鳞落地纷纷,黑色污血洒落,妖龙遭痛,回头腾跃百丈冲杀皇天道士。 皇天道士斥风移步,若青电跃闪龙背后,瞬劈百丈巨芒重击而下。“嗷呜”一声惨嚎,恶龙正被劈中,自高空坠落。不给恶龙喘息,皇天道士从天贯下,剑若天降寒光追刺摔落的巨龙。二者前后追入水中,激起翻天水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