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秘者的摩登时代》 第一章 新约城 “入夜后，如果有人在背后叫你，不要回头。” ——新约城民谚 经过五天的跨洋航程后，肖恩·狄金森走下“黄金时代号”邮轮，此生第一次踏上纽兰德尔联邦国的土地。 天色将晚，阴雨连绵。远处，阴沉天幕下，神国大厦的楼顶直插云雾之中，仿佛天地的支柱。 雨点敲击着头顶的伞面奏出脆响。肖恩往前走着，皮鞋小心地远离水洼。微微有些腥味的海风，混杂着泥泞的味道。 码头外的街道有些安静，肖恩撑着伞张望时，一辆黑色计程车停在了他的面前。 司机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看上去很和善的胖男人，穿过车窗看着肖恩，脸上带着让人安心的笑容：“圣父保佑你，先生。看上去您需要搭车。” 肖恩暗叹走运：“你来得很及时。” 司机冒雨下车，接过旅行包，打开后座门，让肖恩钻入车中。肖恩觉得暖和些了。 回到驾驶位，司机一边启动车辆，一边咕哝：“今年的天气真是见鬼了，雨天多得不像话！——您要去哪儿？” “第九大道。” 福特汽车缓缓驶出码头区域。 …… 肖恩望着车窗外。天黑得很快，大都会繁华迷离的一面逐渐苏醒。 西装男人坐在高椅上让鸭舌帽男孩殷勤擦着皮鞋。男人划燃火柴，点燃香烟，火光一瞬照亮他棱角分明的脸。 霓虹灯组成的“桃乐丝夜总会”招牌下，三人小乐队正在演奏爵士乐，黑人小号手非常投入，旧皮鞋在地上打着拍子，鼓胀的面颊油亮。 巨幅电影海报被聚光灯照亮，海报上绘有一个圆礼帽小胡子男人，他穿着不合身的西装向着路人微笑，“乔乔第一部有声电影——《摩登年代》！” 不知是否幻觉，肖恩的余光发现海报上的乔乔眨了眨眼，定睛再看，却仍是固定的表情。 “您是莱昂人吧？”司机乔治从后视镜中看了一眼肖恩。 被乔治的声音拉回了注意力，知道对方听出了自己的口音，肖恩点点头。 “新约城是个好地方。”乔治笑了笑，“像您这样的年轻人，就该多出来走走。” “我不是来游玩的。” “您是来做什么的？来谈生意的吗？”计程车司机都爱聊天，乔治也不例外。 肖恩叹了口气：“我是来找人的。” “欠债的人？”乔治挑了挑眉毛，嘴角微带笑意，“还是情人？” 稍微犹豫了一下，肖恩决定如实相告：“我来找我妹妹的。她一个月前来了新约城，已经有十几天没有她的消息了。” 乔治脸上的笑容褪去：“抱歉，我想你应该去戒律所报个案，去报社登个寻人启事什么的……你妹妹叫什么名字？也许我也能帮你打听打听。” 肖恩郑重说道：“艾莉雅·狄金森。” “艾莉雅……”乔治轻念一声后，车厢陷入了寂静。 “起雾了？”将视线再度转向车窗外，肖恩有些惊讶。原本清晰的街道和霓虹，此刻已被浓雾包裹，变得暧昧不清。街上的喧闹也变得闷闷的。 乔治叹了口气：“这鬼天气……” 雾很浓，几乎只能看见前车的尾灯。交通开始拥堵，计程车只能缓慢移动，车流不断响起催促的鸣笛声，让肖恩心中隐隐有些烦躁。 乔治拍了拍额头：“今晚中央大道上有个庆典游行，我给忘了！” “庆典游行？” 乔治转过身：“庆祝禁酒令解除一周年——这些疯子，难道每年都要来一次吗？” 计程车陷在凝滞的车流中，前方浓雾里，隐约传来音乐和人们欢唱的声音。 “一时半会是走不动了。”乔治拍了拍方向盘。 肖恩看了看手表：“离第九大道还有多远？” “不远了，转过两个街区，走十分钟能到。” “行吧。”肖恩看了眼计程表，上面显示57纽分，他数出60纽分的硬币交给乔治，“不用找了。” 肖恩下车关好车门，拿了旅行包，往人行道走去。 乔治在身后喊道：“神会保佑艾莉雅的！” 肖恩回头，浓雾已经掩住了乔治的脸。 “谢谢你。”回应了一句，肖恩走上人行道。 雾天阴冷，肖恩裹紧外套，向着喧嚣的前方走去。 走了大约五分钟，雾有些突兀地散了，街道再次明亮起来。 碎纸花在空中飘舞，像是降下了亮闪闪的雪。 一支游行乐队奏着欢快的音乐，人们穿着漂亮的衣服，簇拥着一个酒瓶形的大花篮，一边欢呼一边走着。 有人唱着跳着，有人拥抱接吻，还有人相视而笑。人们脸上都洋溢着欢乐。 肖恩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他竖起衣领默默走着，只想快点到酒店休息。 也许是这种出离感，让擦肩而过的人侧目看向行色匆匆的肖恩。 察觉到似乎有人想跟自己搭话，不想耽误时间的肖恩加快了脚步。 哐！ 刚加速，肖恩迎面撞在一个人身上。 “对不起。”肖恩一边道歉，一边抬眼看去。 被自己撞到的是一个年轻的女士，她有着一头漂亮的栗色卷发，五官秀美，妆容精致，一身淡黄色连衣裙，是那种放在人堆里能被一眼瞧见的年轻美女。 眼前的姑娘看着肖恩，红唇微启，露出了非常惊讶的表情。 惊讶一闪而逝，她的表情立马回复正常，一把挽住肖恩，带着他一起走。 被漂亮姑娘亲近，自然会令男人开心，但肖恩却略带警惕地问道：“这是干嘛？” 姑娘的表情仿佛只是在跟男友一起闲逛：“表现得自然点，不要跟旁边的人对视或者说话，跟着我走就是了。” 肖恩试着理解正在发生的事：“你遇上麻烦了？” “不，是你遇上麻烦了。” 我？难道有人跟踪我？肖恩有些紧张，本能地想要张望，姑娘赶紧拽了拽他的胳膊：“自然一点！” 肖恩有些恼火了：“到底怎么回事？” 姑娘仍保持着微笑，仿佛只是在跟肖恩闲聊：“接下来，请你务必按我说的做。因为……” 听完后半句话，原本有些愠怒的肖恩，看着姑娘那双在一刹那间闪过认真光芒的蓝色眼眸，震惊到失语—— “因为这条街上，只有我们两个是活人。” 第二章 迷雾 彩条还在空中飘舞，乐队的鼓点和号声如此分明，欢声笑语就在耳边，路过的小女孩牵着爸爸妈妈的手，眼里亮晶晶的…… “这条街上只有我们两个是活人？”肖恩眉头紧皱，瞪着旁边言行怪诞的女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女子依然带着那令人捉摸不透的微笑：“字面意思——除了我们之外，其他的人都已经死了！” 在踏上纽兰德尔这片诡异传说层出不穷的国家之前，肖恩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眼前这个女子所说的还是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呆滞了几秒后，肖恩仍然无法接受：“你别开玩笑了！” 女子不急不怒：“你亲眼看看吧。” 她看上去充满爱意地摘下沾在肖恩帽檐的彩条，掌心趁机扫过他的双目，唇齿间念出一个充满灵性的单词：“纳鲁！” 肖恩的视野忽然变了色彩，变得萧条、灰败，仿佛置身绝望之地。 看清眼前景象之后，肖恩震惊得下颚松弛——灰败的街道上，原本衣着光鲜、表情欢欣的人们，一个个全部变成了浑身晦暗不明，脸部混沌一片的……怨灵。 喜庆的音乐也被怪诞恐怖至极的啸叫所代替。 这不是一支庆典队伍，而是一支怨灵群体。 肖恩想起女子之前的话，他赶紧捂着嘴巴，低下帽檐，遮挡住自己的眼睛。 路过的怨灵，发觉了他刚刚惊恐的眼神而侧目，肖恩仅仅只是用余光感受到怨灵那扭曲的脸，就已经惊出一身冷汗。 女子挽着肖恩继续快步走着：“真相不一定美好。”为了能让肖恩管理好自己的表情，女子又抹了抹肖恩的眼睛，让他再度看见那光鲜亮丽的热闹街道。 肖恩已经无法淡定地身处人群之中，无法直视身边任何路人，只能盯着身旁女子的眸子：“这是怎么回事？！” 女子依旧淡定：“我叫凯瑟琳。你的名字？” “肖恩。” “肖恩，你是怎么进入这里的？” “进入哪里？这条街道？我坐计程车到了这附近，由于堵车就下车走路……” “这中间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吗？” 肖恩想起转眼弥漫的浓雾：“突然起雾了，很大的雾。” “那是穿梭到‘灵间’的表像，”凯瑟琳目光变得严峻，“我一眼就看出你是个没有任何神秘学识的愣头青——有人想害死你，故意把你引到了这个高危灵间之中。” “高危灵间？” 两人已经途经了庆典的大部队，身边的人流渐渐稀疏，肖恩抬头已经能看见街区另一端的浓雾…… 谈话能让肖恩专注，不显露出恐惧，于是凯瑟琳继续讲述：“这支庆典队伍的人在一年前就因为一起事故死亡了，他们的怨念逗留在人世间，在这个街区形成了一处怨念浓郁的灵间，反复演绎着当日的情景。 “普通人是没有办法进入这里的，你肯定是被人引进来的。” 肖恩的眼前闪过司机乔治那张被浓雾遮住的脸：“是那个计程车司机！” 凯瑟琳不置可否，任肖恩自己思考。浓雾就在前方百米左右，似乎穿过浓雾就能离开此地，但她的脸上却并不轻松。 肖恩陷入了迷惑之中：“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答案只能你自己去找。”凯瑟琳的脸部如同人偶般没有了任何表情，声音也变得越来越冷，“灵间的意志会发现我们即将逃离，它会想方设法把我们困在这里，消化掉我们的理智和灵魂。 “接下来会发生很诡异的事情，你千万不要回头，也不要奔跑，跟着我一起走入前面的雾中，我们就能离开这里了。” 肖恩嗯了一声。凯瑟琳一改刚刚的轻松状态，变得十分严厉，甚至有些焦急：“一定不要回头，不要跑！” 肖恩有些被凯瑟琳的状态惊到，明确地点了点头。 身后的喧嚣，忽然掺入了一丝不和谐的声音——似乎有人拨开人群追赶了过来。 “就在那边！”“……长官，我亲眼看见那个女巫抓住了他。”“快拦住那两个人！”…… 听见身后的动静，挽住肖恩的凯瑟琳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追赶的脚步越来越近了，有人在身后喊道：“看在圣父的份上，快离开那个女人！她是个女巫！” 女巫？肖恩带着一丝惶恐，望向身边的凯瑟琳。 只见凯瑟琳低着头，眼神被阴影遮蔽。她不再说话，只是一个劲地带着肖恩往前方的雾走着。 “肖恩！快离开她！” 肖恩心里一惊，差点本能地回头，还好忍住了——是那个老司机乔治的声音：“我刚刚看见你了，就叫了教化官过来追你！ “她是个女巫！不管她说什么你都不要信，别被她的法术蒙骗了！我们不能强行分开你们，只能靠你自己的意志才行！” 肖恩惊恐地侧头，看着身边变得奇怪的凯瑟琳。脑海中，无数景象不断切换……被雾挡住面容的乔治，被自己撞到后一脸惊讶的凯瑟琳，街上欢快的人们，瞬间弥漫的大雾，视野内忽然变得萧条破败的街道…… 到底什么才是真实？谁才是说谎的人？我该怎么做？…… 无数问题像是苏打水的气泡一般涌出，让肖恩的头脑一阵阵胀痛。 “不要，回头。”凯瑟琳的声音变成了邪异的烟嗓，“不要，相信，他们！” 此时，凯瑟琳脸上的皮肤寸寸撕裂，露出了肌肤之下，如同粗糙树皮一般的真容…… 肖恩知道自己被骗，要被女巫掳走了，只得回头呼喊：“乔治，救……” “救救我”还没说完，肖恩的喉咙就因为恐惧而失声。 身后，并没有教化官、乔治或者热心的人们。 而是一个由无数怨灵汇聚在一起的，几乎充斥了整个街道的怨念集合体，无数混沌不明的脸拼成了它的表面，几张脸的嘴巴还在模拟乔治和其他人的声音：“肖恩，快回来！不要相信她……” 身边，体无完肤的凯瑟琳怒吼道：“你这个白痴！” 第三章 灵魂之中 看到身后的情景之后，肖恩浑身的血都凉了：“我被怨灵骗了！” 他回头直视了怨灵的真容，按照灵间规则，肖恩的灵魂将被怨灵掳走，永久成为怨灵集合体的一部分。 凯瑟琳没有挽救的办法，只能松开了原本挽住他的手，独自冲入大雾之中。 肖恩身后，怨灵集合体如潮水般涌起，变形成一张巨口将肖恩的身形吞噬包裹…… 肖恩感觉自己仿佛身处风暴中央，无数尖利的哀嚎在耳边响起，他甚至看见了一些幻象——庆典队伍欢欣地往前走着，巨大的酒瓶形花篮爆裂开来，释放出带有腐蚀性的毒气。 欢快的队伍突然发出恐慌的惨叫，有人由于腐蚀性毒气而面目溃烂，在人群中惨叫抓挠…… 乐队的声音太大，外围的人们醒觉得很慢，有人尖叫推搡的同时，还有人伸着头往里看。 被毒气杀伤的人们直接倒地，暂未被毒倒的人开始不顾一切地逃离，拥挤的人群尖叫着恐慌踩踏，死亡的人数越来越多…… 在怨灵的潮水之中，肖恩觉得天旋地转，仿佛灵魂将要离开身体。 在强大的冲击下，他体内出现了一个手掌大小的符号，那符号像是一个造型奇异的烛台，或者某种古代的仪仗兵器，它隐隐发光，将灵魂牢牢固定在肖恩体内，即使是怨灵的冲击，也未能将他的灵魂带走。 肖恩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不管不顾地冲入了浓雾之中。仿佛一头扎入水中似的，身后怨灵的尖啸声变得混沌不清。 浓雾粘稠得就像水一样，肖恩不仅看不清近在咫尺的东西，甚至觉得连呼吸都有些困难，他只能凭着感觉往前走着。 “嘀！嘀！”忽然间，刺眼的车灯光芒在眼前晃过，司机急打方向盘绕过忽然出现在马路中间的肖恩，留下一串咒骂。 阴雨连绵，现实世界的色彩比刚刚那往日幻景显得要萧条、沉重许多。阴冷的街道上，人们看着突然出现在马路中间的肖恩。 不远处的凯瑟琳发现肖恩竟然走出了灵间，已经回复原样的脸上露出诧异：“你怎么没被怨灵抓走？！” “我不知……”肖恩话还没说完，凯瑟琳一边拉着他走向人行道，一边说道：“灵间的规则是极其强大的，你回头直视了怨灵本体，除非你是‘king’级别以上的探秘者，这个时候应该变成了怨灵的一员……” 肖恩此刻一脸懵，凯瑟琳仔细辨别着肖恩的微表情——她是一名有着“艺术家”谱系中“演员”职能的探秘者，能轻易识破别人的演技，她看出肖恩确实一无所知，秀目不禁有些出神：“这不合常理……” 他们此刻回到了人行道上，想起灵间中发生的事，凯瑟琳愤怒地指着肖恩：“我是不是跟你说了，不要回头？！” 路灯下，凯瑟琳一双湛蓝眼眸睁大，红艳的嘴唇此刻严肃地抿成一条线。 一直有些懵的肖恩此刻才松了一口气：“可是，刚刚你变得非常邪异！” “那是灵间意志给我施加的幻术，幻术！”为了救一个误入灵间的普通人，不仅自己的任务没完成，还差点把性命赔进去，作为职业探秘者的凯瑟琳，气恼得无以复加。 看着肖恩一脸迷茫的表情，她意识到要求一个普通人面对诡异的力量不被迷惑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怒火因此消退了一些。她松开了手，尽量让心情和语气平静：“在新约城一定要小心，这里时刻有诡异的事情发生！” 她拍了拍衣服，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我还有其他的事，先走了。 “你没有被夺魂这件事不要告诉任何人。然后，我是古灵探秘公司的雇员，我建议你之后有时间来找我一趟，在你身上发生的事非常罕见，最好不要忽视。” 肖恩体内那个神秘的符号被激活之后，便一直存在着，他一边内视着，一边点点头。 凯瑟琳留下了一个“好自为之”的眼神，转身离去，融入阴冷的夜雨和人群。 肖恩有些木讷地站在微雨的街头，感觉刚刚的经历仿佛是一场噩梦。 “这就是诡异盛行的纽兰德尔？刚到的第一夜就发生这样的事？ “如果知道这里这么危险，我死也不会同意让艾莉雅一个人来的。” 肖恩掏出专门为此行挑选的一块机械怀表，啪嗒一声按开，一面是表面，指针指向八点十五分；另一面是表盖内侧，上面有一张黑白照片，照片上的女子将棕色的长辫盘在了头后，收敛住了原本青春俏皮的气息，显出她端庄恬静的一面。 “艾莉雅……”肖恩看着照片上艾莉雅含笑的双眼，心中喃喃念到。 这块有着艾莉雅照片的怀表，是妹妹送给自己的。 “走到哪里，都不能忘了家人；走到哪里，都不能忘记良心。”肖恩记得，随表一起送来的洁白生日贺卡上，是艾莉雅娟秀字体写下的两句话。 想起家人在一起的种种，微雨中的肖恩嘴角不禁浮现笑意。但那笑容很快隐去了。 一个月前，因为写诗而小有名气的艾莉雅，收到了纽兰德尔诗歌协会的邀请信，请她到协会进行参观和交流。没出过国的艾莉雅，对于杰出诗人辈出的纽国有着向往，但家人当时都有各自的事，为了确保她旅途安全，肖恩托自己一名朋友同行，可那个朋友在出发前突发高烧，已经买好船票的艾莉雅只能独自踏上这段异国之旅。 纽兰德尔毕竟是一个法治国家，一个已经成年的女性前去，算不上什么危险之旅。 所以，虽然艾莉雅是独自前往，肖恩并没有过度担心。甚至觉得这种独自旅行，能磨炼一下没出过远门的妹妹。 为了安全起见，肖恩要求她每三天给家里打一次简述旅程见闻的电报。刚到的前几天，都有收到艾莉雅的电报，可是之后过了五天，远行的妹妹忽然没了音信。 等待消息的感觉异常煎熬，肖恩实在坐不住了，于是扔下手头的事，预定了船票，赶来了纽兰德尔。当他抵达此地之时，艾莉雅已经断联十天。 失去音信的时间越久，越让人不安。 之前，肖恩只是猜测，艾莉雅遇上了什么麻烦事。当他遭遇了刚刚的险境之后，他几乎已经可以确定。 “那个把我引入“灵间”的计程车司机，是专程来接我的。” 肖恩脑海中响起乔治的话：“您是来做什么的？来谈生意的吗？” “他套出我的话，确定了我就是那个来找妹妹的倒霉蛋。” “然后，他将我引入了位于中央大道的‘灵间’中……如此周密和狠毒的计划，绝不是临时起意，也绝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 “他们很可能是一个组织。一个拥有神秘力量、强大情报能力、行事狠辣的组织！ “这个组织跟艾莉雅的失踪有什么关系？是他们绑架了艾莉雅吗？” “他们为何想要除掉我？我对他们有什么威胁？” …… 没有答案。 继续思考下去，前面也只有一片迷雾。 不安的感觉充斥心中，肖恩只得内视那个让他得以逃出“灵间”的烛台形符号。 它现在沉寂了，但仍然恒定地散发着微光，让他感到安宁，“就是这种力量保住了我的灵魂……不过我能感觉到，在那种激烈的冲击下，这个符号并不能长久地稳固我的灵魂，幸亏当时我因为恐慌第一时间冲入了浓雾，不然，我还是免不了失魂的结局……” 肖恩意识到，要保护自己，要找到艾莉雅，现在只能依靠这个暂时来历不明的神秘符号了。 “这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会在我的体内？它为何能够稳住我的灵魂？它的存在，是那个组织袭击我的原因吗？”肖恩反复端详着它的细节，那微光映照着自己的灵魂。 但答案仍在迷雾中。 “知识，我需要更多的知识！”肖恩从没有对神秘学识如此渴望过。 巨大的威胁，同时也是巨大的动力！ 肖恩眼前闪过凯瑟琳最后的眼神：“探秘者、古灵探秘公司……”他知道，想要进入那个神秘世界，进一步获得知识，他之后肯定要去古灵探秘公司走一趟。 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之前已经预定好的酒店门口。他确信此时无人跟踪自己，于是走入了酒店大堂。 第四章 黛西 肖恩刚要拉开“雾与玫瑰”酒店的玻璃门，一个瘦小的身影从里推开了门，有些黑的肌肤笑出一口白牙：“欢迎光临，先生！” “请问您有预订吗？”穿着红色门童服的南德尔洲男孩，热情地接过肖恩手上的旅行包，将他迎进了大堂。 肖恩拍了拍身上的雨珠：“是的。” 胸口铭牌写着“里昂”的这个门童男孩，将肖恩送到了前台：“先生，您先在这等候，办理好入住后我带您去房间！” 肖恩谢过里昂之后，发现前方有一对老夫妇正在办理入住，便四处观望起来。 酒店大堂面积不大，装潢却格外考究。暗红色地毯、燃烧着的壁炉、节制的暖色灯光、墙上挂着色调合宜的风景油画，让人感到宁静和舒适。 肖恩忽然发现前方那对老夫妇的声调提高了，他们用高卢语大声说着什么，显然是失去了耐心。 前台内侧站着两个女人，负责前台工作的女士穿着红色的套装；另一位一身黑色连衣裙，戴着一串珍珠项链，眉眼俏丽，似乎并不是工作人员。 她俩现在脸上都是无奈，很明显，她们听不懂高卢语，无法与这对老夫妇沟通。 肖恩只想尽快办理入住，于是主动走上前去，用高卢语礼貌地询问着那对老夫妇。 见有人能听懂自己的话，他们的态度柔和下来，卖力地表达着。 前台里的两位女士互看一眼，都松了一口气。她们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用高卢语和老夫妇沟通的肖恩，眼里流露出欣赏和感激。 很快，肖恩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于是转向那名前台女士说道：“他们通过函件预订的房间是下星期的，不过提前过来了，所以想提前入住。” 一直没能找到老夫妇名字的前台女士终于明白了，翻动着预订册，找到了老夫妇的名字，开始办理入住。 这期间，那个黑裙女人走出前台，脸上带着明媚的笑容：“说高卢语的男人很有魅力——您是去过那儿吗？” 肖恩握了握女人伸过来的手，纤细，有些冰凉：“作为驻外记者，我在高卢待过两年。那里的东西挺好吃的。” 女人绿色的眸子里有光芒闪动：“您是一名记者？”肖恩知道，在纽兰德尔，记者的地位随着媒体业的发展逐步上升，比在欧陆更受尊重。 肖恩笑了：“别提了，小报记者而已。我叫肖恩，您怎么称呼？” “我叫黛西，是这家酒店的老板。为了表示感谢，我们会给你免费升级房型，希望你会喜欢！另外，你在这边有任何需要，直接跟服务人员说就行——你是我的贵客。” 肖恩微微扬了扬眉，没想到只是随意帮个忙，竟然有如此礼遇，不禁暗叹走运。 办完入住之后，黛西亲自嘱咐小里昂送肖恩上楼。 得到老板的指令，小里昂笑出的白牙又多了两颗。 肖恩的房间被升级到了高层，进入房间的时候，他不禁微微惊叹了一下。 这间位于二十楼的贵宾房间，竟然有着一扇大落地窗，窗外能看见近处灯火阑珊的新约城景，也能看见远处的码头区域和海湾。 “视野不错啊。” 接过小费之后，小里昂轻声退出了房间。 感到有些疲劳的肖恩长出了一口气，整理了一下有些纷乱的思绪，享受了一个热水澡，换上睡衣，坐在了书桌前。 他要计划一下明天的行程。 第一站毫无疑问是新约市的戒律所。作为神宪制国家，戒律所是负责社会治安的机构，肖恩要就艾莉雅的失踪去报案。 第二站……肖恩拿出了艾莉雅之前跟“纽兰德尔诗歌协会”来往的信件，看着对方来信的地址。 “红杉街95号……” 第二站，肖恩打算直接前往诗歌协会的这个地址。协会的接待人员很可能见过艾莉雅，自己的调查可以从那里开始。 “希望不会有危险吧。”经历了一趟灵间之旅后，肖恩现在对谁都无法全然相信。即使是那位颇有魅力的黛西女士，对方虽然主动示好，自己还是有所设防。 没有办法，艾莉雅的失踪和自己遭遇的陷害，整件事实在是迷雾重重，自己只能尽量小心。 肖恩感觉有些疲劳了，于是躺在床上，关了灯。 黑暗之中，他不禁又将注意力转向意识中，那个微微发光的符号。 这种体验非常神奇，如果不是这枚符号的存在，肖恩根本不会发现自己的意识中还有这样一片空间。 当他集中注意力去观察，便仿佛靠近了那枚符号，能更加清晰地观察它。 它确实很像一座抽象的烛台，也像是某种简化的图腾，通体散发着幽幽蓝光。 肖恩看得入迷了，注意力仿佛投入了进去…… 接着，他惊讶地发现，自己的一部分感官，竟然弥漫到了身体之外，仿佛漂浮在身体的上方。 那感觉就像一部分的灵魂出窍了一般，在身体之上就这么飘荡着。 肖恩赶紧收回了注意力，从符号中抽身而出，灵魂瞬间又妥当地回来了。 “这是怎么回事？！”肖恩的惊讶不亚于之前第一次看见“灵间”真面目的时候。 虽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但肖恩知道刚刚的操作似乎并不会对自己产生什么危害。 带着几分谨慎，肖恩再一次将注意力灌注进了符号之中。 再一次地，他感受到自己灵魂的一部分似乎弥散到了身体之外，像是变成了一片没有固定形态的云…… 他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于是试着睁开了眼睛，看见了眼前漂浮着一团亮晶晶、淡蓝色的虚空一般的物质。 “这是我的灵魂？”肖恩惊讶地看着悬浮在面前的“蓝云”，“灵魂不应该是固定的形状吗？不应该是只能待在体内吗？我的灵魂怎么会呈现出这样的特质？” 他试着用意念去操控，那团蓝云果然随着他的心意飘动着、改变着形状。 “这个符号是一种工具？可以实现灵魂的各种功能？”肖恩一边猜想着，一边将蓝云的一个触角伸长，延伸到了天花板上，毫无障碍地穿透了房顶…… 他并不能通过灵魂的触角“看”到楼上的景象，但是穿过天花板的一瞬间后，他能清晰地听到楼上的人，穿着拖鞋走动到洗手间，扭开水龙头的声音，就像近在耳边！ 肖恩发现，即使将触角伸到离别人很近的地方，对方也没有什么反应，别人似乎无法看见自己的灵魂。 穿墙而过的灵魂触角，成了他隐秘的耳朵。 第五章 戒律所 自己的灵魂可以延展出去，变成隐秘的耳朵。这个发现让肖恩的头脑有点晕乎乎的，有点不真实的感觉。 他试着将弥散出的灵魂集中向外延展，由于体量的限制，虽然“蓝云”已经变成了手腕粗细，最多也只能实现十米的窃听距离，而且由于末端比较细小，听到的声音并不清晰。 “十米无视障碍的窃听。”肖恩操纵着此刻细长的灵魂触角，四处游走着。 “是的，雷曼先生，明天我就能将合同拟出来……” “噢，亲爱的，我爱你，噢……” “703那个客人真是讨厌，整天投诉我们打扫得不干净……” “又是一个全垒打！新约洋奇队的杰森·威尔再次挥出了一记……” 肖恩现在的感受有些奇妙，那根被塑造得细细的灵魂之带，像是一根天线似地，被肖恩不断调整着方向。 听到的内容也如同调频收音机，随着“天线”的移动而改变。 由于十米左右的灵魂之带几乎都可以接收到声音的振动，所以很多声音都是重叠的，需要肖恩仔细分辨，才能听出特定的声音。 肖恩还发现，自己弥散出去的灵魂不仅能捕捉声音的振动，还有一定的触觉。 比如扫过浴室时，他能感受到温度和湿度的变化。 就像是延展出去一套隐形的感官系统。 不过，灵魂的弥散态非常消耗精力，没过多久，肖恩就感觉到有些疲劳了，于是他收回了灵魂，从符号之中退了出来。 躺在黑暗之中，肖恩思潮涌动。 “这个符号到底代表着什么？为什么不仅能稳固灵魂，还能实现这种弥散态？” “它是一直存在于我体内的吗？是因为怨灵的冲击才觉醒的吗？” 肖恩翻了个身，他意识到现在胡思乱想也不会有结果——此刻更需要的是睡眠。 “无论如何，这种灵魂弥散态，也是一种特殊的能力，虽然不能用来自保，但多了一种收集信息的工具。 “现在也不可能得知它的来历和原理，不如好好休息，明天还有很多事要做。” 如此想着，也许是刚刚使用了弥散态消耗了很多经历，肖恩很快就睡着了。 —— 肖恩在入住前要求了叫醒和早餐服务，一大早，他就被门铃声吵醒了。 打开门，一个女服务员推来了早晨推车，将热乎乎的土司和煎蛋放在了肖恩的桌上。 就着刚磨好的咖啡，随手翻阅了一下一起送来的报纸，肖恩较快地用完早餐，穿上外套，带上装有资料的公文包就出门了。 新约市戒律所距离雾与玫瑰酒店有三个街区，肖恩跟着上班的人流，坐着刚刚建好的有轨电车，到了戒律所附近。 新约市戒律所是一栋颇有哥特风格的建筑，墙面立柱的顶端坐着滴水的石像鬼像。 沿着阶梯而上，肖恩能看见戒律所大门正上方，悬挂着一面菱形的盾牌。 竖长的菱形代表着圣父基恩/救世教和神廷。菱形上的盾牌，便是戒律所的标志。 在神宪制国家纽兰德尔，圣父基恩和救世教是至高的存在，宗教信仰高于一切，也渗透进了这个国家的方方面面。 即使是专管治安的行政机构，也有着浓浓的信仰色彩。 在菱形盾牌之下，是戒律所的格言：——为神的权柄和人的安宁而服务。 肖恩仰头看着那面巨大的盾牌，穿过来往匆匆的的人，走入了大厅。 即使是一大清早，戒律所大厅内也是人潮涌动，吵吵嚷嚷。 根据悬挂的标牌，肖恩找到了“失踪案件报案处”。 在等待了几个人之后，终于轮到了肖恩。他向值班的女教化官述说了事情经过，然后将艾莉雅的照片交给了她。 女教化官非常认真地聆听并用打字机记载下了艾莉雅的情况，并收好了照片，她向肖恩说道：“我们会将您妹妹的信息和照片下发到所有的分局，一旦有消息，我们会联系你留下的电话号码。” 肖恩留的是自己房间的分机，以及雾与玫瑰前台的电话。 肖恩刚准备道谢，忽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女声：“肖恩，是你？你怎么来戒律所了，你碰到什么麻烦事了吗？” 肖恩转过头，黛西小姐今天穿着一套黑白相间的裙子，头上带着一顶时尚的宽沿帽。 她身边跟着一名穿着笔挺警服的小胡子中年男人，他的肩章有着数个菱形。 肖恩想起那个想要谋害自己的老司机乔治，本不打算将艾莉雅的事情再轻易告诉别人；但肖恩意识到，黛西小姐不可能是那些人的同伙，因为如果她要谋害自己，昨晚自己单独在客房休息时就是最好的机会。 “既然不是那些人的同伙，而且她身边的男人似乎是个位高权重的人，那么向她透露的话，应该有助于我找到艾莉雅。” 这些念头在一瞬间闪过，肖恩便将自己妹妹失踪的事告诉了黛西。黛西身边的戒律所官员也跟着认真聆听。 听完肖恩的叙述，黛西已经用戴着手套的手捂住了嘴巴，她显然是有些惊讶：“我不知道原来发生了这样的事……” 她转向身边的官员说道：“弗雷克局长，肖恩是一个心地善良的青年，他为了自己的妹妹远渡重洋到了我们这儿，您看，您能否帮帮他？” 弗雷克局长点了点头，俯身跟女教化官说了几句什么，然后拿起了装有艾莉雅资料的文件袋：“这个案子我们会优先处理的。”弗雷克拍了拍肖恩的手臂：“肖恩，不要着急，我们一定尽全力寻找你妹妹。” 没想到竟能得到局长的承诺，肖恩一时有些激动，连连道谢。那颗由于艾莉雅失踪一直有些焦灼的心，也得到了很大的宽慰。 黛西端详着艾莉雅的照片：“多么可爱的女孩儿啊，你看，她有一条又粗又长、漂亮的辫子……” “艾莉雅很宝贝自己的头发。”想起妹妹梳着长头发，在镜中朝自己做鬼脸的样子，他有些苦涩地笑了。 黛西递回了照片：“肖恩，你那还有艾莉雅的照片吗？你多给我几张，我还有些道……侦探朋友，我让他们也去找找。” 肖恩赶紧翻出了几张艾莉雅的照片，与刚刚的那张一并交给了黛西。 黛西又宽慰了几句，然后与弗雷克局长离开了。 走出戒律所的肖恩，自确定艾莉雅失踪以来，第一次感到了希望。 “艾莉雅，你一定要平安。”肖恩默念着，感觉到一张搜寻的大网正在缓慢铺开。 —— 随便吃了点东西，肖恩乘坐有轨电车，前往“纽兰德尔诗歌协会”所在地，红杉路95号。 红杉路在新约市西边，离着码头很远，肖恩转了一趟车才到了附近。 下车后，走了大约十五分钟，肖恩才抵达95号。 到达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的心沉了下去。 面前的这幢建筑物，外墙面一片焦黑，门窗都已经破烂，显然在很久之前遭遇过火灾，而且很久没有使用过了。 “这是个假地址！”肖恩心中狠狠砸了下拳头，“这个诗歌协会果然是假的！” 被戏弄和欺骗的感觉灼烧着肖恩的心，他心中无比恼怒，咒骂着那不知名的欺骗者，和那个躲在阴影中的组织。 虽然一看就知道是一处假地址，肖恩还是打算走入了这幢火后失修，废弃已久的建筑物查看一番。 不为别的，只是怕遗漏哪怕一点线索。 刚刚打算跨过已经掉色的封锁胶带，坐在旁边街角，一个醉醺醺的流浪汉口齿不清地喊道：“别进去！那里面，烧死过人！” 肖恩停在了大门口，想起中央大道那个可怕的灵间，他犹豫了——这幢曾经失火的建筑里，不会也有一处灵间吧？ 肖恩只是犹豫了一会，他想到自己体内那不知名的符号，稍微多了一点勇气：“凯瑟琳说过，我之前是被‘引入’灵间的，这里没有其他人，就算有灵间，我也进不去。” 想罢，他跨过了封锁胶带，走入建筑之中。 第六章 异象 这里的火焰不知已经熄灭多久了，可是废楼之中，还是有一股萦绕不去的烟火味。 能看出来，这里曾经是一处纺织工厂，那些被烧得焦黑的纺织机器，像是山火后遗留的大型兽骨，此时已经落上了厚厚的灰尘。 此地静谧、压抑得让人不寒而栗，如果不是隔一段就有日光从碎裂的窗子透进来，将会显得格外恐怖。 肖恩一边走着，一边将灵魂延展出去，四处探索，尝试着寻找任何蛛丝马迹——毕竟，艾莉雅极有可能根据地址来过这里，说不定会留下什么线索。 虽然知道概率很小，但为了找到艾莉雅，肖恩不想错过哪怕最微小的可能。 “从失火现场看，这个纺织工厂已经荒废了很久了，为什么还没有被收购或者处置？” 肖恩带着这样的疑问搜索着，延伸到三楼的灵魂触角，感觉到一阵仿佛被烧灼的刺痛，“有火？” 为减少消耗，肖恩收束了灵魂。猜想着可能有流浪汉在此地生火御寒，于是沿着楼梯上到了三楼。 三楼似乎是当年工人住宿的地方，此地被烧灼的痕迹格外严重，几乎所有墙壁都被烧成了漆黑的颜色，沿着墙摆放着一排排已经变形的储物柜。 几束天光从房顶的镂空天窗照射下来，照亮空气中飘飞的灰絮。 肖恩在阴影中皱起眉头：“刚刚我的灵魂触角明明有烧灼的感觉，为什么上来却没发现火焰？” 为了验证刚刚不是自己的幻觉，肖恩尝试着将灵魂弥散开。 先是灵魂感受到一波热浪袭来，眼前的一切忽然都在猛烈燃烧，几十个被烧得焦黑、身上火焰未熄的人站立着，面向肖恩。 肖恩的灵魂猛然收了回来。眼前仍旧是漆黑的墙壁，飘飞的灰絮，火焰和被烧灼的人们不见了。 肖恩的神经遭遇了强烈的冲击，顿时满头大汗，喘着粗气。 “刚才是什么？！”肖恩额角汗珠滑落，他刚才仿佛穿梭回了当年的火灾现场，但感觉非常奇怪。 他回忆了一下，很快就发现了奇怪的地方：他能听到火焰呼呼燃烧的声音，但是那些被火焰焚烧的人，只是静静看着自己，没有任何动作，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这种感觉实在太过诡异。 不过，肖恩很快就冷静了下来，因为他的理智告诉他，如果这里有危险的话，那么在他踏入三层，或者是通过符号看到火场时，就已经发生了，不至于还让自己在这里逗留这么久。 而且，除了发现那些被焚烧的人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之外，肖恩还敏锐的发现了什么，他闭上眼回想刚刚那一幕。那是动荡的火焰中，唯一沉静的东西……他看到了一双双眼睛。 那些人浑身上下都是火焰，每一寸肌肤都变成了焦炭，只有那一双双眼睛还能证明他们曾经是人。 那些眼睛凝望着自己，肖恩知道，那是想要述说什么的眼神。 “他们似乎想要告诉我什么！”肖恩恍然。 他环顾了四周，并没有发现什么危险；想到要再去目睹那个火场，自己的本能有一些抗拒。肖恩只能深呼吸几下，强行压下情绪，将灵魂投入符号…… 火焰燃烧的呼呼声在耳边响起，热浪冲击着自己，肖恩缓缓睁开眼睛。 那几十个被烧得体无完肤的人，浑身火焰，静静站立在大火燃烧的室内。 这一次，肖恩仔细看才发现，从体态和身高来看，这些人似乎都是女性。 而且，她们并不是不发出声音，而是发不出声音——她们焦黑的脸上，应该是嘴巴的地方，只剩下几条褶皱。 她们没有了嘴巴，发不出声音…… 任由火焰在身上肆虐，她们静静看着肖恩，仿佛在控诉自己的遭遇。 正当肖恩有些承受不住热浪，想要退出这诡异的视角时，几十个女人同时举起了自己的一只手，从不同的角度，指向了同一个方位。 肖恩眯着眼睛望向她们指向的方向，那里摆放着一口铁箱。 退出了灵魂视野之后，肖恩剧烈的干呕起来。 人有共情能力，眼睁睁看着同类被焚烧，肖恩的心智受到了强烈的冲击，甚至诱发了生理上的剧烈反应。 他将之前吃下的面包和香肠几乎全都吐了出来，呕吐的剧烈感受让他稍微清醒了些。 “那些并不是怨灵，怨灵可不会如此沉静，”肖恩回忆着那些在中央大道灵间中哀嚎的面目不清的事物，“那些可怜的女人并没有继续受到折磨，刚刚那似乎是一种象征性的场景…… “可是，那象征着什么？ “被掩盖的殉难者？ “无法诉说自己遭遇的人？ “极有可能。不过目前信息太少，之后再深入调查一下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现在……”肖恩的目光聚焦在那个铁箱上，“我得看看那里有什么。” 肖恩强撑站了起来，穿过一束束天窗投下的光芒，走到了最靠里的墙下，看着那一口铁箱。 这也是一个被大火烧得面目全非的物件。之前可能是用来装纺织品或者杂物的。 肖恩闻到了一丝不妙的气味。“这里头到底是什……”一边说着，他一边掀开了铁箱的盖子。 箱子里是一具体表泛紫，肢体鼓胀的，年轻女性的尸体。 肖恩只觉得有些头晕目眩，想去辨认，又不敢辨认。 他先是看到了她头上那又粗又长的辫子，还有她喜欢穿的那件有着蕾丝边领子、裙上刺绣着百合花的连衣裙。肖恩曾经嘲笑过她这件衣服有些土，可是她很喜欢。 现在，这条白色的裙子上全是血污，因为被塞在这个箱子里太久，血污已经变成了黑色。 然后他看见她身上有数不清的伤痕，似乎是被利刃划了无数次，浑身皮开肉绽，包括那张脸。 哦，那张脸。肖恩没意识到眼里变得模糊。那张脸上也被人用刀划开了好几道又长又深的口子，那个小巧的鼻子也不见了。 由于已经死亡了一段时间，体内已经有了腐败的气体，她浑身肿胀着，像是胖了一圈似的。 肖恩跌坐在地。 “艾莉雅……” 他没想到，一直不敢去想的最坏的局面，竟然在自己没有任何预料的情况下，兜头盖脸直接砸了下来。 第七章 迷茫 肖恩走出废弃大楼的时候，街角醉汉走了过来，他盯着肖恩的眼睛：“你也看见了火焰了吧？你也看见她们了吧？” 肖恩不想说话，只是直直走着——他要去报警。 醉汉在他身后喊着：“她们……被大火烧死了！是那些大人物造成的！ 醉汉举起瓶子灌了一口，“而我却只能干看着，没有任何办法！” “没有办法……”醉汉咕哝着，回到了自己的角落。 接到电话之后，教化官们来得很快。肖恩在向他们叙述的时候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但他的脑海中不断闪现出艾莉雅的遗体。皮开肉绽的肌肤，肿胀的身体……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到底是谁做的？为何是艾莉雅？”这些愤怒、悲伤、极度疑惑的问题，不断涌出并强行接管他的注意力。 他表述得很艰难，停顿了好几次。但已经看到尸体的教化官和法医，一片肃静地听着他的讲述。 “肖恩，我们都知道了，你去休息一下吧。”一名资深的教化官拍了拍肖恩的背。 肖恩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有些虚幻，他踱出大门，又有几辆戒律所的车停下，他仿佛没看到似的。 站在街边，肖恩有些晕乎乎的。伸手去内口袋寻找香烟，摸了个空之后才记起一年前艾莉雅已经敦促自己戒了烟。 眼前又闪过妹妹的脸。 似乎出汗了，肖恩拉了拉衣领，领子已经湿了一片。 —— 负责现场名叫林克的教化官找到了肖恩，并载着他回了第九大道戒律所。 对于肖恩表现出的镇定和克制，他颇为钦佩，低声说道：“法医已经初步检查完毕，根据尸体情况可以得知，艾莉雅的死亡时间是十天前。” 十天前？肖恩这才意识到，艾莉雅在向家中发过最后一通电报不久后便遇难了。 “你是否清楚她的交际状况？她在这边有没有认识的异性？有没有跟别人结仇？” 为了调查，教化官林克询问了肖恩很多问题，肖恩将自己知道的情况都如实相告。 但肖恩知道，这些信息对于调查艾莉雅的死因不会有帮助。因为到现在为止，他都不知道有谁会对艾莉雅做出这样的事。 问询完毕之后，林克说道：“这很明显是一起恶性犯罪，艾莉雅的尸体要在验尸处进行一周左右的调查取证，在那之后才能进行火化。 “你在新约城等一等，针对尸体的调查结束之后，我再通知你。” 肖恩离开了戒律所，他不知该去哪，便放任脚步让自己在街头乱走。 他的心思从未如此芜杂纷乱。艾莉雅之死的谜团仍未散去，郁结的悲伤、压抑的怒火和深深的自责都无从释放。 “我心地善良的妹妹，为什么要让她遭遇这些？” “到底是谁，为什么要这样做？！” “如果，如果我能跟她一起来……就不会发生这些了！” 激烈的情绪糅杂在一起，仿佛变成了一只怪兽，不断啃噬着肖恩的心灵。 他甚至真的感觉心脏有些不适，只得停下来缓一缓。 接着，肖恩努力逼迫着自己不要沉溺在情绪之中，而是往前看、往前想。 “接下来，只能等候戒律所的调查。 “验尸后，我会带着艾莉雅的骨灰回家乡。 “安葬过艾莉雅，我会返回新约市，我要找到凶手，让他后悔出生在这个世界上！” 肖恩与不断涌起的痛苦斗争着，脚下不停。 从沉思中抽身而出的时候，肖恩发现天已经黑了。他已经走回了第九大道，“雾与玫瑰”的霓虹招牌就在不远处。 肖恩直接回到房间，倒头就睡。 —— 敲门声响起，阳光从落地窗后透了出来。 醒来的肖恩本还感觉良好，忽然想起发生的一切，慢慢蓬勃的情绪一下跌入冰窟。 吃完早餐之后，肖恩忽然想起黛西小姐：“她可能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尽早告诉她吧，免得她的朋友们白费力气。” 肖恩稍微收拾了一下自己，走出了房门。 他打算到前台询问了一下黛西小姐所在，刚到大堂，便看到穿着一身翡翠色裙子的黛西小姐，脸上带着喜色走了过来：“肖恩，怎么样，有消息了么？” 肖恩尽量笑着，说道：“事实上，我有一些消息了。” 黛西小姐心情似乎不错：“我也有一些事情要告诉你，咱们去我办公室吧。” 黛西转过身，高跟鞋在走廊上敲出脆响，带着肖恩去向自己的办公室。 办公室内有股幽香，让人心神安定。 光线昏暗，黛西大步走到了窗边拉开窗帘，清晨的阳光斜洒进来。 黛西经过肖恩：“咖啡还是茶？” “咖啡，不要糖。谢谢。” 黛西手指弹了弹咖啡壶，感到微烫，对于助理煮咖啡的时间感到很满意，嘴角稍翘地在进口瓷杯中倒满煮得浓浓的咖啡。 看着黛西手指轻巧地坐着这些，肖恩心中有些羡慕：她不用经历那些……不用看到自己深爱的家人受到那样的…… 他现在几乎羡慕所有人。 恼怒和悲伤不可抑止地泛起，他平缓呼吸，尽量去平复，让自己转移注意力。 黛西端着两个杯碟走了过来，肖恩起身替她接过，将咖啡放在面前的玻璃茶几上。 “所以，”黛西带着有些期待的表情，坐在了对面的沙发里，“你有什么进展了？” 肖恩斟酌着应该跟黛西说到什么程度，于是下意识说道：“说来话长。你刚刚说有事要告诉我，是什么事？” 黛西略带神秘地笑了，一边起身一边说道：“相信很快就能找到艾莉雅了。” 肖恩头脑有些发懵：难道黛西的侦探朋友找到有用的线索了？ 可是，艾莉雅已经死了，那些线索还有什么用？ 出于礼貌，肖恩还是想亲自看一看黛西的收获。 黛西走到了自己办公桌后，打开抽屉，拿出了一个文件袋：“我拜托我的那些朋友寻找艾莉雅，没想到他们运气不错，很快就找到了这个……” 一边说着，黛西走了回来，拿出了文件袋中的东西递给了肖恩。 那是几张照片。肖恩看着第一张，似乎是一次户外酒会的照片，人们在修剪得很漂亮的草坪上，端着鸡尾酒聊天。 肖恩刚想询问这张照片有何特别，他的视线就被人群中的一张脸吸引了。那是一张圆圆的、经常让人错判年龄的脸蛋，又粗又长的发辫盘在脑后，在陌生人群中有些冷漠的眼神…… 照片中那个女孩，跟艾莉雅长得很像，几乎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肖恩又看了看后面几张，都是同一个时间段，在同一个地方拍摄的。共同点是，都拍到了那个穿着黑色裙子和皮鞋，面容冷酷的女孩，在她的身边，还跟着一位身材瘦高、带着平顶礼帽、身穿燕尾服的中年男子。 “这个女孩，”肖恩指了指照片上，“很像艾莉雅。” “是的！”黛西转到与肖恩同一个角度，认真注视着照片，“艾莉雅是个小美人，我朋友看到她的照片之后，便觉得在哪里见过，结果就找到了这几张照片。” 黛西挨得很近，肖恩能闻到她身上幽幽的香水味。 肖恩可以确定，照片上的就是艾莉雅。因为不止是面容一模一样，那条长长的辫子，可是很少见的。 这张照片，虽然不可能改变艾莉雅已经死亡的事实。但也许有助于还原艾莉雅在遇害前遭遇了什么，由此找到那个凶手。 肖恩微微点头，发自心底地感激黛西的帮助。他觉得是时候告诉黛西真相了：“黛西……” 黛西继续说道：“有了这张照片，应该很快就能找到艾莉雅了。 “这照片是三天前，在‘长岛比尔’的宴会上拍摄的，只要去打听一下，肯定能知道艾莉雅的下落！” 肖恩愣住了。 三天前？三天前拍摄的照片？ 教化官林克的声音在肖恩的脑海中响起：“……根据尸体情况可以得知，艾莉雅的死亡时间是十天前。” 艾莉雅在十天前已经死了，怎么可能出现在三天前的宴会上？ 肖恩的动作停滞了，呆看着黛西的侧脸。 第八章 探秘者中心 艾莉雅在十天前就死了，怎么会出现在三天前的宴会上？ 巨大的疑问几乎撑爆了肖恩的脑袋，让他陷入了短暂的茫然之中。 盯着照片的黛西忽然发现肖恩不说话了，转脸去看。 她看见肖恩凝滞的表情，混杂着震惊、疑惑和深深的不解，像是看见了鬼魂似的。 这种表情让黛西有些不安，她的眼神闪烁：“肖恩，你怎么了……？” 肖恩回过了神：“抱歉，事情有些诡异。”他跌坐在沙发里，一边梳理着思绪，一边将昨天的发现告诉了黛西。 听到肖恩说到在铁箱里发现了艾莉雅的尸体之后，黛西捂着嘴，缓缓坐了下来。 述说完毕之后，办公室内陷入可怕的沉默。 两人无法理解发生的事，都是沉默地看着散放在茶几上的照片。 黛西先打破了沉默：“那个铁箱里的尸体，你说脸被划破了，而且浮肿得厉害。会不会不是艾莉雅的尸体，你认错了？” 肖恩皱着眉头：“艾莉雅的发色和头发的长度是非常少见的，而且那个尸体穿的衣服就是艾莉雅的…… “如果那不是艾莉雅，那只有一个可能：有人专门找了一个跟艾莉雅同龄，而且头发一样长的女孩子，穿上艾莉雅的衣服，假冒她的尸体。 “可是，关键是，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思考又进入了迷雾之中。 肖恩看向桌上那些照片，竟然有些不寒而栗的感觉：照片上那个“艾莉雅”，那冷酷的表情和眼神，跟平时的艾莉雅差别太大了。 到底哪个才是艾莉雅？到底发生了什么？ 旧的疑问还没有被解决，又涌出了新的疑问。 不过，对肖恩来说，虽然还不能确定，但艾莉雅还有活着的可能，就是天大的好消息。 像是一缕微光照了进来，肖恩原本低沉到了谷底的心绪，稍微活络了一点：“你刚刚说，这是谁举行的宴会？” “长岛比尔。长岛上只有一个比尔，他是个名人，很喜欢办这种宴会，几乎每周一次。” “也许问问出席宴会的人，问问那个比尔，会知道更多。” 黛西耸了耸肩：“我朋友找到这个照片之后，就去走访了几个当天出席了宴会的人。 “很可惜，他们对这个女孩子没有印象。也许比尔或者他的管家会知道更多。” 肖恩意识自己应该亲自负责最关键的调查：“黛西，你跟比尔熟吗？你能安排我跟他见面吗？” 黛西点点头：“我跟他在生意上有合作。不过，他比较忙，我得跟他约个时间。” 肖恩：“那就拜托你了。我一定得跟他聊聊。” 与黛西告别之后，肖恩的感觉与之前完全不一样了。 “艾莉雅也许还活着！”虽然这只是一种可能，但是也比之前的局面好很多。 肖恩感觉自己似乎从地狱中走出来了一些，虽然还未完全上岸，但起码回到了值得继续去探索的人间。 他握紧了拳头，多了很多猜想，思绪回到了之前的轨道。 “如果那具尸体确实不是艾莉雅，而那个出现在酒会上的人是她的话。那这之中肯定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也许，那个尸体是故意放在那里让我发现的？ “如此看来，我之前推断的，有一个组织在背后策划了这一切，就还是说得通。 肖恩想起了之前的计划：“艾莉雅如果还活着，那么我就必须追查下去。这事仍旧非常诡异，我得去古灵探秘公司找凯瑟琳！” —— 肖恩在房间的黄页中，很快就找到了古灵探秘公司的地址。在这期间，他惊讶地发现，新约城有很多家所谓的“探秘公司”。 肖恩给古灵探秘公司打了电话，预约好之后便出发了。 乘坐有轨电车到了离中央大街不远的沃尔街，此地高楼林立，抬头只能看见被建筑物边缘勾勒的几何形天空。 不知为什么，肖恩感觉周围这些阻挡视野的高楼，像是一堵堵高墙，他感觉自己像是陷入了一座巨大的迷宫。 沃尔街位于市中心，这里是整个纽国的商业中心之一。 洛克菲尔财团、和平洋铁路公司、摩根达尔银行……所有世界领先的企业的总部，几乎都在此地。 五十年前为了追逐财富的人们，会选择向西部进发，成为一名淘金者，或者建设石油管道。 现在已经是石油产业、证券市场和探秘行业兴盛的年代，有着发财梦的人们，纷纷成为了汽车销售员、证券经理人或者是探秘者。 肖恩此时站在“探秘者中心”大厦的楼下，他之前没有意识到，涉及神秘的探秘行业，竟然发展得如此专业和庞大。 “探秘者中心”大门口进出的人流之中，有很多人戴着造型各异的面具。有的面具是用五彩的羽毛拼成的抽象鹦鹉，有的如同巫医一般，一块木板遮着脸庞、用各色颜料粗野勾勒出五官。 肖恩有着正前往“化妆舞会”的错觉。但这些戴着面具的人，却都穿着合身的西服、结实的皮衣、或者素色的袍子，而且他们形色匆匆，显然是处于工作的状态，完全没有参加舞会的悠闲。 当肖恩在人群中带着好奇目光看着来往的面具时，他听到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女声：“你父母没有教过你，盯着别人看是不礼貌的吗？” 肖恩回头，看见穿着紧身牛仔裤、长袖衬衣和褐色外套的凯瑟琳，她此刻带着一面有金丝勾勒、点缀着黑珍珠的白色歌剧面具。 那慵懒的声音、边缘鲜明的红唇、窈窕的身材，肖恩都还记得，所以知道是凯瑟琳。 “你为什么戴着……”肖恩在脸上比划了一下。 凯瑟琳叹了口气：“真该死，我之前让你见过我的真容了，也许我该把你杀了。 “探秘业是个高危行业，很多同行会觊觎你的收获，作为探秘者工作时，戴着面具是保护大家的一种方法。” 凯瑟琳走在了前面，肖恩努力控制视线不去盯着她过于傲人的下半背影。 “而且，有很多人把探秘者当做自己的副业，不愿意暴露自己的身份。” 凯瑟琳领着肖恩进了大厅。 “另外，探秘者通常以小队的形式行动，面具可以迅速让队友了解你的职能和评级。” “职能和评级？”肖恩在人流中尽量快的穿梭，以防跟丢，不小心撞到一个青铜面具的魁梧男人，感觉像是撞到了一堵墙一般。那男人似乎没有查觉，只是继续跟同伴聊天。 凯瑟琳停步等了一会，点了点自己的面具：“比如说我这个面具，‘苍白咏叹调’，又叫‘年轻的女演员’。说明我是个资历较浅的探秘者，只有jack级（卫士级），职能则是‘演员’。” 肖恩刚想继续细问，凯瑟琳举起了一只手：“关于职能和评级这些，先不跟你说了——行业内的概念，一时说太多你也听不明白。你知道我作为探秘者的同时，也是个职业演员，而我演员的身份，对于探秘工作是有帮助的，就可以了。” 肖恩似懂非懂，跟着凯瑟琳进了电梯。身边站着三个穿着黑色大氅、戴着颜色不同的“鸟嘴医生”面具的人，让电梯的氛围有那么一丝诡异。 电梯到了十五层，凯瑟琳带着肖恩出了电梯。迎面的门上，挂着一块显眼的金属牌：“古灵探秘公司——自1912年开始” 凯瑟琳冲坐在门后接待处，戴着蝴蝶框眼镜的接待员点了点头，领着肖恩直接走了进去。 “探秘公司……探秘者，到底是做什么的？”肖恩终于问出了一直想问的问题。 “诡异事件需要专业人士解决。有些人需要能赶走怨灵的保镖，科考队需要雇佣随行的神秘学专家，还有些公共区域被诡异的力量威胁，神廷也会选择将这些麻烦事委托给我们。 “这些都意味着大笔佣金。更别提，大部分的诡异事件背后，都有着价值不菲的‘神秘遗产’。” “探秘者是解决诡异事件的专家；探秘行业，则是一个虽然风险很高，但同时回报也很高的行业。 “这样说，你明白了吗？” 肖恩点点头：“涉及神秘领域的专业顾问？” “可以这么说吧。”凯瑟琳推开一间办公室的门，“只是我们这些‘顾问’，会随身带着驱魔手枪和仪式武器……” 凯瑟琳将办公室的门关上，将外套脱了，摘下面具，转身从胁下的刀鞘中抽出雕刻着繁复花纹的匕首，直接将匕首尖抵在肖恩的胁下，将肖恩逼到了办公室的墙角。 透过衬衣，也能感受到匕首的冰凉触感：“你这是干什么？！” 凯瑟琳脸上冷漠：“肖恩，从灵间回来的，不一定是你。 “真正的你，应该已经在灵间死掉了。” 第九章 专业人士 匕首顶得很紧，肖恩不敢动弹，凯瑟琳说道：“肖恩，也许你自己并不知道。但你现在可能是一个已经失了魂的亡躯。只是你还有未完成的事，所以你的执念让你走出来了。” 肖恩大概理解了凯瑟琳的意思，但他知道凯瑟琳说的不是事实，因为只有他知道，自己的灵魂内有一个神秘的符号镇守。 凯瑟琳继续说道：“我清楚看到你回头了，所以你是不可能从那个灵间走出来的。我说过，除非你是king级（国王级）以上的探秘者。但即使是那样的强者，也会因为灵魂受到巨大冲击而昏迷，起码会变得虚弱。 “而你，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所以我当时就怀疑，你只是凭着执念走出来的躯壳。 “不过，当时我也很虚弱，所以放过了你。我本打算这几天去解决你的，没想到你自己来了……” 此时的肖恩不仅紧张，还有些尴尬，因为凯瑟琳不仅用匕首顶着他，他的胸前也被挤得够呛：“不，你误会了，我真的走出来了。 “你是一名专业人士，肯定有办法对我进行检查。 “与其我们互相说故事，不如直接检查一下吧。” 凯瑟琳沉默了，蓝色的眸子盯着肖恩，似乎在思考。 然后她退开两步，但并没有松开手中匕首，眼睛也紧盯着肖恩，从自己的抽屉中，拿出了一块橄榄形的、如同水晶原石一般的矿物。 “这是能够感知灵魂的‘共振晶’，你握着它，然后想象将自我‘灌注’进去——如果你还有‘自我’的话。” 肖恩忽略了凯瑟琳话语中的讥讽含义，接过她递来的共振晶，闭上眼睛，想象着将灵魂灌注进去——他可不敢轻慢大意，毕竟凯瑟琳的眼神和她手中的匕首，都闪烁着寒光。 肖恩忽觉手中微麻，睁开了眼睛。 共振晶开始微微振动，混沌的晶体之中，泛出极光的色彩。 面前的凯瑟琳，眼神微亮。 振动越来越强烈，极光色彩也越来越明艳，肖恩甚至有些害怕，这共振晶会在手中爆…… 啪！ 共振晶上绽出裂纹，振动和光芒都消失了。 凯瑟琳脸上混杂着心痛和震惊，两步走来，抢过了开裂的共振晶：“这个很贵的！” 肖恩觉得自己似乎经常惹得凯瑟琳大呼小叫，顿时有些不好意思的感觉。 不过，凯瑟琳的视线很快就离开了晶体，她盯着肖恩：“能让共振晶过载碎裂，你的灵魂强度是普通人的五倍以上！你真不是探秘者？！” 肖恩茫然地摇了摇头，心中想着是否是那个符号造成的。 凯瑟琳看出肖恩没有撒谎，喃喃道：“难道你是个天才，即使不经训练，灵魂天生就比别人强大？” 打消了戒备之后，凯瑟琳将匕首收回刀鞘，让肖恩坐了下来——她现在对肖恩非常感兴趣。 招呼前台的接待员准备两杯咖啡之后，凯瑟琳坐进了沙发，双手交叉：“我们来聊聊你的故事吧。” 一方面，凯瑟琳是那个想把自己从灵间救出的人；另一方面，想要打开神秘界的大门，肖恩需要凯瑟琳这个领路人。所以肖恩认为，对凯瑟琳坦诚才是明智之举，于是，他将自己纽国之行的前因后果都告诉了凯瑟琳。 不过，他没有提及自己体内的符号，更没有说自己的灵魂有着不一样的特性，只是说感觉到灵魂异常稳固，似乎不容易被夺魂。 听完肖恩的故事，凯瑟琳说道：“你的判断应该是正确的——从发生的事情来看，你妹妹的失踪肯定涉及了神秘事件。 “而且你说得对，那些人不会轻易罢手的，他们肯定还会想要除掉你。你现在仍然很危险。 “我给你的建议是雇佣一名探秘者作为自己的保镖。 “不过这个费用，现在的你恐怕承担不起……” 有着“符号”的存在，肖恩觉得亲自涉足神秘，更有利于寻找艾莉雅，而且能挖掘出关于自己灵魂的秘密：“我想，与其雇佣别人保护我，不如我自己成为一名探秘者。” 凯瑟琳对于肖恩的思路感到很意外，扬了扬眉毛：“听上去是个不错的主意，毕竟你有着强壮的灵魂，是成为探秘者的好料子。” 为公司培养一名合格的探秘者是有丰厚奖励的，凯瑟琳不禁有些动心：“想要拿到探秘者执业执照，需要通过行业考核。现在的你还需要很多的学习和训练。最快也需要两个月，你才有可能通过行业考核。” “两个月？”肖恩知道，想成为任何行业的职业人士，都绝非朝夕之功。可是，寻找艾莉雅和自保之事，容不得自己悠闲地提升。 他需要在短时间内变强，越快越好！ 肖恩表达了自己的迫切，凯瑟琳点头表示理解，说道：“我会教导你，至于你要如何努力，这就看你自己了。” 说着，凯瑟琳从自己的书架上抽出了几本书： “《探秘者手册》，这里头写的是行业从业者的基本守则。大到行业的起源和发展方向，小到面具的使用规范等等，手册里都有，你必须全部背下来。” 肖恩接过了《手册》，这是一本有四百多页厚的烫金黑封书籍，要全部记下来，从书到手的重量来看，就知道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神秘学编年史》，这本书不仅介绍了神秘学的源流、各种概念，还记载了一些基本的术式。你必须将所有粗体的概念理解。” 《编年史》，厚重得如同一本辞海……肖恩翻了翻，几乎每页都是“粗体”…… 《魂灵书》、《神学与神术》、《古神研究报告汇总》、《枪械和仪式武器的使用和保养》…… 十本书，每一本都是大部头，几乎全都要理解吃透。 “把这些理解了，你就能通过笔试了。” 肖恩感觉自己如同抱着一堆砖头：“这些就算全部换成高卢面包，两个月也吃不完啊！” 凯瑟琳耸耸肩：“所以我说两个月是最快了。”这个漂亮女人眯着眼睛坏笑，“两个月入行，是整个探秘者行业的最快记录，不知你能否打破呢？” 肖恩有些苦恼地将书放在了凯瑟琳办公桌上，对于自己的入行时间多了一些悲观情绪。 “这些还只是笔试而已。”凯瑟琳喝了一口咖啡，“想成为合格的探秘者，你还要通过一次颇有难度的实操考核，以证明你的精神强度、肉体强度以及战斗技能都过关。 “精神强度是灵魂强度的外在表现，你的灵魂很强大，这个是你的优势。不过我建议你继续进行提升，读那本《魂灵书》，你会有收获的。” “至于肉体强度和战技……”凯瑟琳掐了掐肖恩的身体，“还算结实，格斗和枪械接触过吗？” “小时候跟朋友打架，还有用弹弓打鸟，算吗？” 凯瑟琳冰蓝的眸子直视着肖恩：“希望你在面对未知事物或者邪神眷属时，还能保持这种幽默。 她站起身：“每周一三五，我来训练你的格斗和射击。” 肖恩有些感激地看着凯瑟琳，刚想道谢…… “学费就从你今后的探秘分红里扣。” 说完，就让肖恩抱着一大摞书出门。 临走的时候，凯瑟琳忽然想起了什么：“你等等。” 她将绑在胁下的匕首和刀鞘解下来，绑在了肖恩身上，说道：“圣纹匕首，可以伤害到邪恶的仪式武器。你没有执业资格，不能配枪，所以只能给你这个。” “这……”肖恩感受着刀鞘的温度，有些感动。 “这不值几个钱。”凯瑟琳摆了摆手，“反倒是你，还……” 凯瑟琳将“还值几个钱”几个字吞了下去——她并不想让肖恩知道自己对培养新人的奖金很感兴趣。 “你走吧。”凯瑟琳推着肖恩出门，“尽量别死。” 第十章 密谈 抱着书离开的肖恩，在“探秘者中心”大厦的大堂，看到了一个很特别的东西。 那是一个红色的大铁柜，正面有内部安装了灯泡的玻璃橱窗，橱窗上摆放着不同的商品…… “灵能嗅盐，50纽分；急救碳酸糖浆，50纽分；瓶装圣水，50纽分；圣光弹，1纽元；猎魔子弹，1纽元……”肖恩一个个看过去，铁柜上方的霓虹招牌闪烁，内置的留声机响起：“亚当牌神力物品贩卖机，您的探秘好伙伴！” 肖恩有些惊讶——他只见过可口可乐贩卖机，从没想过，竟然会有这种贩卖探秘物资的机器。 “神品贩卖机通常都被施展了神术。”一个戴着圆顶礼帽、白色须发蓬松、身材结实的老人在旁笑道，“在扭曲的诡界或者恐怖的灵间，都能找到这种贩卖机——所以，等你成了探秘员，执行任务的时候，记得随身带钱。‘金钱甚至能在地狱流通’，老话总是有道理的。 “这些常识，那本《手册》上有相关介绍。”老人用黑色手杖指了指肖恩抱着的书。 老人似乎要使用贩卖机，肖恩侧身让过。老人上前，塞了五十纽分的硬币进入投币口，按下机械按钮，贩卖机中，传出东西滚落的声音。 老人将刚买的这瓶圣水端端正正地摆在了肖恩的书堆上：“我预感到，你会需要这东西的。” 肖恩看着小玻璃瓶中晶莹的圣水发愣，刚准备道谢，须发蓬松的老人已经走开了。 “探秘者都有些……”肖恩看着老人离去的方向，搜索着合适的词汇，“神秘？” 肖恩将书放下，拿起圣水玻璃瓶端详了一会，“圣水浓度8%，委托瑞安教友会制作……有邪恶侵犯时，将圣水洒在目标身上……”。果然是驱邪用的物品，肖恩将圣水瓶收到了口袋中，抱起书向街上走去。 虽然现在依然站在神秘界的门外，但身上多了一把圣纹匕首和一瓶圣水，肖恩心里也比之前踏实了许多。 —— 回到酒店，由于一路抱着书，肖恩的手臂已经非常酸胀了，可是他却没有休息的打算，而是冲了一杯咖啡，坐在了书桌前。 “我没有时间浪费。艾莉雅依然下落不明，那个组织肯定还想弄死我。”肖恩抽出了《魂灵书》，“多了解一些，我就多一分生存下去的希望……” 《魂灵书》的概念并不艰深，是从学术的角度分析灵魂和精神的本质、属性。 简单来说，灵魂是人的本质，是“我”的根本，它形成了人的意识和精神。精神不仅表现在外在人格上，也能够护卫人的本质，让人灵魂稳固。 所谓的“精神强度”，就是“灵魂强度”的一种体现。 灵魂强大的人，精神强度肯定高；而精神强度高，则表现为意志坚定，面对恐怖的事物不会轻易受到惊吓。 读到这里，肖恩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 能轻易就感受到恐惧，恐惧能轻易击溃心防，这都是精神强度不高的表现。 他现在的精神强度绝对称不上高，因为无论是看到怨灵集合体，还是火灾现场的象征场景，他都有强烈的惊恐感觉。在那种情况下，实际上是很容易发生“失魂”的。 肖恩之所以还能存活到现在，并不是因为自己的精神强度，而是由于那个符号镇守了其实已经摇摇欲坠的灵魂。 至于共振晶的碎裂，并不像凯瑟琳所说，他的灵魂强度比普通人强。仅仅只是因为灵魂中有着符号的存在，所以输出的力量非常充沛。 不过，符号的能力是有限的，当初如果再迟疑一会，他还是会失魂。 “虽然有着符号的存在，但灵魂和精神的强大，还是要靠自己去提升。” 《魂灵书》里，记载了增强“精神强度”的冥想方法。肖恩按照记载，静坐练习了一下。 要清除杂念，进入冥想状态并不容易，但肖恩还是成功了几次。 进入冥想状态之后，肖恩发现那枚符号的亮度明显比平时要高，而且，有一阵阵的暖流从符号中涌出，给养着灵魂和精神…… “除了弥散态之外，这个符号还能提升冥想效果。等我神秘学识入门之后，一定要弄清楚它到底是什么东西。” 肖恩投入地学习着，甚至连吃饭都没有离开房间。看书看累了之后，他便练习着抽刀、捅刺以及从口袋掏出圣水瓶的动作——暂时没有提升战斗技能的方法，所以肖恩希望自己能做好基本。 天渐渐黑了。由于看书的时间太长，肖恩觉得双眼有些肿胀，他合上了书本，洗了个澡，躺在床上准备休息了。 他忽然想到，自己还有一个“训练项目”。于是将注意力投入到符号之中，让自己的灵魂弥散开来。 “嗯？有些奇怪……”肖恩睁眼看着只有自己能看见的、弥散在上方的“灵魂”，“好像体积变大了一点？” “只是进行了几次冥想训练，灵魂的体量就增加了吗？”肖恩有些不敢相信，于是将灵魂延展出去，细细感受。 当灵魂达到最长状态时，肖恩发现，长度真的延长了半米左右！ “看来冥想能提升灵魂的体量，我的感知和窃听能力，是会随着精神强度提升的。”肖恩躺在床上，略有些兴奋地握了握拳头…… 如同第一夜，肖恩控制着细长的“灵魂天线”四处探寻着——他并不是个偷窥狂，仅仅只是为了锻炼自己的灵魂能力，以及确保周遭没有危险而已。 将周围的房间扫了个遍，几乎初步掌握每一个邻居的情况之后，他控制着灵魂天线往下方探去。根据楼宇的高度来推算，“天线”应该刚好位于餐厅附近。 肖恩听到了一种刻意压低的嗓音，直觉告诉他，这样的发声方式，代表说话人有不能张扬的秘密。于是他调整着天线，伸向那个声音的方向。 “……这个事情不能出岔子，你把我说的再重复一遍！”那个刻意压低的嗓音变清晰了。这个声音很浑厚，带着浓重的凯尔特口音。 “是的，先生……”回复的声音有点小，像是个女人的声音，“后天中午，等到黛西小姐不在店里的时候，我就去一趟戒律所，然后找到‘打击神力物品犯罪’部门的教化官，举报酒店藏有黑市神品……” 肖恩忽然想起来这是谁的声音：那个南德尔洲裔的门童，小里昂！ 肖恩根据之前阅读《探秘者手册》得知，神力物品，就是自己白天在红色贩卖机中看到的那种商品。不过，那些都是比较低级的消耗品，还存在一些价值高昂、威力强大的神品。 由于探秘行业的兴盛和诡异事件多发，所以神力物品在纽国是个巨大的市场。由于它具有一定的危险性，所以只能由纽国神权政府的中枢机构“神廷”颁发许可，才能涉及神品的销售。 整个纽国，只有八家企业有神品销售许可。除了这八家企业外，所有制造和销售的神力物品，都属于“黑市神品”，被查到是要面临牢狱之灾的。“黑市神品”的性质和“非法枪支”相似。 所以，肖恩听到小里昂说出“举报”和“黑市神品”之时，就知道事情不简单，于是更加集中了窃听的注意力…… 第十一章 人生导师 那个浑厚的嗓音，还在考验小里昂：“如果教化官问起，你在哪里发现了赃物，你怎么说？” “在……在冷藏室里。” “很好。” “……钱德勒先生，黛西小姐对我很好，这样栽赃给她……” 啪！小里昂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声清脆的巴掌声打断了。 “你不要忘了，你如果不听话，你妈妈是要遭罪的。”那声音压低了，像是一只狼在低咆，“你也不希望哪天醒来，你妈妈就不见了吧？” 肖恩听到了小里昂的压抑的哭声。 然后，他们都没再说话。 精神已经有些疲劳的肖恩大概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于是收回了灵魂。 躺在黑暗的室内，他开始思考。 “似乎是有人想要用黑市神品来栽赃嫁祸给黛西小姐。 “他们盯上了小里昂，想让小里昂去举报。 “黛西帮过我很多，我肯定要将这事告诉她。 “不过……”肖恩微微眯起了眼，“在新约城，生意做到黛西小姐这种程度，或多或少会有黑帮背景。不知她会否放过小里昂？ “小里昂只是个想要保护妈妈的孩子，也许，我要稍微斟酌着如何去透露……” 想着种种，肖恩沉入了梦乡。 —— 也许是因为昨晚看书太过劳累，肖恩醒来时已经临近中午。 他在睡前已经想好了如何在提醒黛西的情况下，不暴露自己的特殊能力，于是收拾好自己之后，径直去往位于十二楼的餐厅。 此时的餐厅还没什么人。肖恩根据记忆辩识着，他判断昨晚的对话应该发生在后厨的位置，于是选了个靠近厨房的位置，点了份香煎鲥鱼，搭配芦笋和土豆泥，就着咖啡，美美地吃完了。 做完了这些，他直接去往一楼，敲响了黛西小姐的门。 她今天穿着天蓝色的套装裙，妆容依旧精致，一对蓝宝石耳环很好地呼应了衣服的色彩——肖恩不得不承认，黛西有着不俗的审美。 开门之后，黛西似乎很乐意见到肖恩，本来冷冷的脸上露出笑容：“我正好要去找你呢。进来吧。 “比尔那里我已经约好了，明天下午我们一起去他家。” 肖恩走进办公室，将门关好：“好的。” “咖啡？” 肖恩走到了窗边，扫视了几眼：“不了，我有事要告诉你。” 他示意黛西坐下。看出肖恩有要紧事，黛西带着些许好奇坐在了对面的沙发里。 肖恩十指交叉：“你最近，有没有得罪什么人？” 黛西有些惊讶：“应该……没有。怎么了？” 肖恩叹了口气，故意有些含糊地说：“我在餐厅吃饭，无意中听到了一段对话。 “其中一人有着很浓重的凯尔特口音，听声音像是个四十岁以上的男人；另外一个人，声音很年轻…… “那个中年男人，威胁那个年轻人。他要那个年轻人到戒律所去举报，举报你酒店的冷藏室里藏有黑市神品。” 黛西的眼神带着困惑：“冷藏室里可没有那些东西……” “我知道，我觉得他们是要嫁祸给你！” 黛西脸上柔和的笑消失了。她沉默了，抽出一根细长的香烟，塞入象牙烟嘴里，点燃，深吸了一口。她在思考。 肖恩第一次见到黛西露出这样的表情——一个冷酷的女人，思索着冷酷的事情。 “你确定你没有听错吗？肖恩。”黛西的绿色眸子里，闪动着危险的光芒。肖恩有些庆幸自己没有说出那个“年轻的声音”，是小里昂。 “不会听错的。”他确信这将是要流血的事件。 黛西吸了一会香烟，在烟缸里点掉烟灰，脸上还是浮起了笑意：“谢谢你，肖恩。我才刚跟戒律所的人物搭上线，就有人想要从中作梗……真是危险。你是我的幸运星。” —— 回到房间的肖恩，久久忘不了黛西在烟雾缭绕中的表情。 “她果然涉入了帮派……” 但是，这并不影响肖恩对她的看法：“每个人有不同的经历，没必要去审判别人。 “更何况，她有帮派背景的话，更有利于我寻找艾莉雅。” 门铃声响起。 “进来。”肖恩的眼睛没有离开面前的《探秘者手册》。客房服务员推着餐车走了进来：“可以用餐了先生。” 听到声音后，肖恩有些惊奇地转身：“今天怎么是你送餐？” 小里昂的脸色很糟，仔细去看，他的一边脸微肿：“今天满房了，人手不够……” 他将小牛排和炸土豆放在了桌上，准备推车离开，已经考虑清楚的肖恩叫住了他：“里昂，你看上去有心事。” 他眼神躲闪：“……我很好，先生。” “是家里的事吗？” “不，先生。”他吸了吸鼻涕。 “那是工作上的事。” “……可以这么说。”他掐着手指，似乎不想说太多。 “你全名叫什么？” “里昂·加西亚。” “你父母是南德尔洲人？” “是的，先生。” 毕竟是小孩子，心防不深，肖恩很快就引领他进入了聊天的状态。 肖恩想帮帮这个被大人威逼的可怜小孩。不过他并不打算让里昂知道自己的秘密。 曾经是职业记者的肖恩，本就擅长谈话，随便说了几段自己的经历和感悟，里昂的眼睛里就闪闪亮亮的，把自己看作一个有经验的“智者”，一个可以信赖的大人。 接着，肖恩引导着里昂，用隐晦的方式，说出了自己的困境。 里昂用手背擦了擦红了的眼睛：“他们要我做一件非常非常坏的事，如果我不肯做，他们就威胁要杀了我的家人。他们是帮派成员，很可怕。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肖恩知道自己要达到的目的——他要让里昂主动去向黛西坦白。如此，才能让这个小孩脱离帮派斗争的危险。 寓言故事有着道德传承的巨大力量，小孩的基础道德观念，有很多是从他所接触的寓言中形成的。 所以，肖恩讲了一个，关于“诚实”和“勇气”的故事，让里昂去“领悟”他应该怎么做。 故事仿佛给了里昂勇气，他的背站直了，眼神也闪亮亮的：“您说得没错，诚实和勇敢者的家人，会被神保佑的！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肖恩笑着点了点头，补充道：“你是个善良的小孩，我想，你妈妈也是这样教导你的吧？” “是的，肖恩先生。我的妈妈常常告诫我要诚实。” “对，所以你要听妈妈的话，对吗？”“听妈妈的话”这个暗示，也就淡化了肖恩刚刚的教导——里昂想起自己鼓起勇气诚实的原因，也只会认为是妈妈一直以来的教导。 里昂在离开的时候，深深地向肖恩鞠了一躬。一双眼睛里满是崇拜和感谢…… 等到里昂关上门，这名“人生导师”叹了口气，坐回了书桌前，继续开始“啃书”。 第十二章 “听诊器” 度过了漫长的阅读时间，眼睛再度酸胀之后，肖恩往后一靠：“两个月，怎么可能记住所有内容……” 他选择先通读所有的书，现在才读完第二本。 越是读，越觉得在两个月内全部背下来，简直难如登天！ 不是因为肖恩懒惰，实在是内容太多了！ 他开始想着之后的计划：“无论是否能达到参加考试的标准，现在恶补这些知识，对我来说都是有用的，所以花费的时间是值得的。 “我现在必须考虑一种情形，也就是对艾莉雅的寻找，可能会变成一个长期的事情。 “那么我就不能继续作为一个旅行者进行调查了。 “首先，我的经费有限，必须要精打细算。” “然后，我必须做好长久呆在纽兰德尔的打算。” 一边如此想着，肖恩一边将所有的钱放在了桌上，数了数，总共155纽元82分。 肖恩原来的记者工作并不怎么挣钱，所以这已经是他剩下的全部经费。 在新约城，每日的住宿和用餐就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在来之前，肖恩也考虑过预订位于郊区的汽车旅馆，每日的房费甚至不到1纽元。 可是，考虑从郊区到市内的通勤，不仅花费时间，还有交通费用的支出，权衡之后，才会选择性价比不错的“雾与玫瑰”酒店。 肖恩现在的房费，是每日3纽元；每天的餐费，在60纽分上下浮动。如果后续的调查还有其他支出的话，肖恩很快就会花光手头的钱。 幸运的是，这些昂贵的探秘者书籍，都是凯瑟琳借给他的。而且她也承诺了，教导费用在通过考核后再用探秘分红支付。否则，目前的肖恩恐怕负担不起成为探秘者的费用。 “凯瑟琳虽然外表有点冷，但真是一个好人……”肖恩不禁想起凯瑟琳冰冷的眸子，摸了摸放在桌上的圣纹匕首。 “成为探秘者似乎不是眼前就能办成的事儿，如果不先想想其他挣钱的办法的话，别说追查艾莉雅的下落了，就是生活都会成问题。”肖恩叹了口气，将钞票和硬币小心地收回了钱夹，“我必须要找些赚钱的事做了。另外，也要考虑租个房子了——这样支出会少很多。” 肖恩翻动着今天的报纸，想看看有什么自己能做的活计。 “尼古拉斯电气实验室招募助手，要求拥有学院理工科学习背景……” “联邦码头公司长期招募运输司机和仓管人员，有工会保障……” “温斯顿餐厅招聘服务生……” 肖恩越看越苦恼：“我必须安排时间准备探秘者的考核，还要全力追查艾莉雅的下落。这些工作，要不是不符合我的教育背景，要不就几乎没有休息日！” 将招聘页从头看到尾，也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工作，苦恼的肖恩忽然在报纸底栏看到一行小字： “《新约每日消息》长期收新闻和深度报道稿件，回报优厚，有意者请联系……” 写新闻稿赚钱？肖恩的眼睛亮了亮。这个是自己老本行，做是肯定没问题的。 “可是……挖掘新闻、进行采访和整理稿件等等，都需要大量的时间！ “虽然这个活计是最适合我的，可是时间还是最大的问题！” 肖恩正思索着如何解决这个矛盾的时候，敲门声又响起。 打开门，门外的黛西小姐颇有风情地问道：“我可以进去吗？” “当然。”肖恩侧身让过。 “哦？你在看书？”黛西看着桌上摊开的书籍。 “是的。太多要学的东西了，时间不够……” 通过阅读《魂灵书》肖恩现在已经知道，自己弥散开来的事物，称之为“灵魂”是不准确的。“灵魂”是一个统一的整体，肖恩弥散出的只是灵魂的外延，不涉及灵魂的核心，应该称之为“灵质”。 由于这是一种进阶概念，一种对灵魂的高级应用，所以在《魂灵书》后半也只有略有提及。 肖恩现在已经可以确定，自己延伸出去的灵质，不用特殊手段是看不见的。于是，他不自觉地将灵质伸了出去，将还不能穿透灵魂的触角搭在了黛西的胸口——这是他在之前练习的时候发现的用法，他能比使用听诊器，更清晰地听到人们体内的声响。 咚、咚、咚…… “心跳均匀，呼吸也很平稳。”肖恩稍微放心了些，“黛西现在并不心虚。” 为了安全起见，他还是伸出触角，在走廊附近检查了一下是否有人。走廊也是空荡荡的。 “他在藏东西的时候，被我现场抓到了。”黛西走到了窗边，点燃一根烟，一点红色烟头在夜幕背景下明灭，“那个杂种跟送牛肉的凯尔特佬合伙，想将一批黑市神品藏在我的冷藏室里。” “哪个……呃，杂种？” “我请的厨子——他说他恨透了他的老乡，其实一直在给凯尔特帮会做事。” 肖恩不动声色地问道：“那你报警了吗？” 黛西轻轻笑了起来，仿佛肖恩说了一句很幼稚的话：“肖恩，你真可爱。” 黛西似乎并不打算隐藏自己的本色。考虑到她的热心，也许这是件好事。 “不过我也发现了一个纯洁的灵魂。”黛西眉头舒展了些，“一个可以信赖的人。虽然还是个小孩子。” 肖恩有些欣慰地点点头：小里昂的坦白果然起了好的效果。 “这件事没有影响到你真是太好了。”肖恩真诚说道，直视着黛西绿色的眸子，“你是个好人，我希望你一切都好。” 咚咚咚咚咚…… 嗯？她的心跳变快了？怎么回事？ 黛西脸颊闪过一丝绯红，移开了视线：“肖恩，我要好好谢谢你。如果不是你，这次我会有大麻烦。 “艾莉雅的事，我一定会尽力帮你的。” 说完，黛西匆匆离开了。她走得有点突然，让肖恩有些困惑。 在房间闷了一天，肖恩想出去透透气，顺道到前台办理续住的手续。 前台的小姐却微笑道：“肖恩先生，您的房费已经付到下个月了。” 肖恩愣了一下，才意识到是黛西给自己续的。 肖恩心中微动。虽然他意不在此，但这确实能给手头有些紧的自己省下不少钱——如果他要在酒店滞留半个月的话，这就能省下将近50纽元的开支！ “不过，如果搜寻艾莉雅变成一个长期的事的话，住在这里也不太方便。 “还是得想一想挣钱的门路，还有租房的事情。 “目标虽然没有变，但现在也不用太为钱着急了。 第十三章 长岛比尔 长岛是新约市东北部的一个区域，分为东西两岸。西岸仍是平民区，东岸则修建着一排排的独栋别墅，是新约城的富人区之一。 此时，黛西小姐的司机凯奇，稳稳地驾驶着蓝白配色的豪华轿车，驶入长岛东岸有着梧桐落叶点缀的宽敞街道。 一排排各具其美的独栋别墅在窗外飞驰而过，肖恩不禁侧目。 “这儿不错吧？”黛西转过头，她今天穿着一套颇显身材的黑裙子，外面罩着一件白色皮毛领的小外套。白色绒毛衬得脸蛋娇艳。 看着窗外干净爽朗的天气，波光粼粼的海湾，修剪整齐的花园……“确实是个好地方。”肖恩想起故乡格林，即使是富人区，也比不上长岛东岸的景致。 汽车绕过一段弧形公路，已经可以看见一栋奢华的公馆。黛西说道：“那儿就是比尔家。” 望着那仿照中央区市政大楼建造的豪华建筑，肖恩不禁问道：“比尔是做什么的？” 黛西笑了：“他有很多间药店。” “药店，这么挣钱的吗？” “别人的药店挣不挣钱我不知道，反正他的药店很挣钱。”黛西的脸上带着神秘的笑。 听着黛西的谜语，肖恩耸了耸肩，失去了追问的兴趣：十有八九是一些非法的生意了。 一个头发油亮的仆人跑到了公馆外的铁门边，利落地打开了大门，让汽车驶入院落。 仆人们有些抬着桌椅，有些端着烤火鸡、柠檬蛋糕之类的食物，正在草坪上进行宴会的布置。 另一个刚到的大车上，一群穿着暗红色西服的乐队成员，正在卸乐器——不是那种五人小乐队，是具备各种乐器的正规乐团。 “今天这里要开宴会？”肖恩下车时问黛西，“庆祝什么？” “庆祝‘活着’。”一个爽朗的男声响起，肖恩循着声音看去，一个身穿驼色羊毛衫，头发一丝不苟向后梳着，脸上带着自信笑容的男人从公馆内走出。 比尔先是吻了吻黛西的手，然后非常郑重地面向肖恩：“这位就是那个，正在寻找自己妹妹的勇士了。” 肖恩从握手中感受到了比尔的自信和真诚：“比尔先生。” “就叫我比尔吧。”他热情地将两人领入公馆，“我弄到了一批不错的唐国红茶，我们边喝边聊。” 走入公馆之中肖恩才看见，比尔身后不远处的阴影里，站着一个戴着猫头鹰面具，身穿黑色大衣的男人。 “探秘者保镖？”肖恩暗道。 猫头鹰的眼神仿佛能看透自己，那视线让肖恩有些不太舒服。 肖恩仔细辨认了一下，猫头鹰面具的材质应该是犀牛皮，深褐色羽毛放射状排列，两根猎鹰长翎自鬓向后斜掠…… “看面具的材质和样式，这是一个queen级（皇后级）探秘者，职能是催眠者。是一个辅佐能力比冲突能力更强的类型……很适合作为日常生活的保镖。”肖恩一边走着，一边思忖，“雇佣一个queen级，一天的费用在30纽元左右；举办一个门外的宴会，一次少说要花费上千纽元……” 再想想自己竟然还在为食宿费用操心……肖恩不禁摇头苦笑。 肖恩忽然发现一个问题：《探秘者手册》上，关于面具的区分是非常复杂的，很多刚入行的探秘者可能都记不全。 “我只是通读了一遍《探秘者手册》，怎么能如此精确地辨认那个猫头鹰面具的信息？” “我没有刻意去背诵啊？”肖恩感觉有些惊奇，尝试着去回忆之前通读过的内容…… 在肖恩脑海中，之前阅读过的书籍像是在眼前摊开了一样，一页一页基本都很清晰——肖恩发现自己竟然记下了七八成！ “通读一遍，几乎就背下了大部分？！”他在学院读书的时候，可没发现自己有这样的记忆力…… 肖恩有些震惊：难道又是那个符号的作用？！ 意识之中，那枚符号只是静静发光，没有任何回应。 “如果我的记忆力真的强到这种程度的话……”肖恩不禁有些激动，“那么两个月内通过考核，就有希望了！” 此时，比尔已经领着两人到了他的书房中。关于自己记忆力的提升，肖恩决定回去再深究，现在先专注于跟比尔的谈话。 三人就坐，猫头鹰先生站在了窗边。 浓浓的红茶斟入瓷杯，急于询问的肖恩，已经将照片递给了对面的比尔：“比尔先生，这是前阵子在你家举办的宴会上拍摄的照片。 “照片上这个女孩就是我的妹妹，你对她有印象吗？” 比尔拿着照片仔细端详，皱起了眉头，眼睛里有困惑的迷雾升起。 他眨了眨眼，一张一张翻动着那几张有着艾莉雅在里面的照片，脸上的困惑越发明显。 半晌，他抬起视线，说了一句话，让肖恩和黛西两人都是一脸惊讶。 比尔一脸困惑地问道：“这照片上哪有什么女孩子？” 一边说着，一边将照片递了回来：“你是不是拿错照片了？” 肖恩赶紧接过照片，黛西也将头凑了过来。 一张张照片翻动，两人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惊讶。 照片，绝对还是那些照片，景物和周围的事物都一样。 可是，所有照片上的艾莉雅，都消失了！ 原先艾莉雅站立的地方，此刻空荡荡的，只有她身后的景物。 仿佛她从来都不曾存在过一样。 照片上的人，怎么会消失？ 由于过于震惊，肖恩和黛西互看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到了满满的困惑和对于未知的恐惧。 黛西声音有些干涩地说道：“比尔，就是这些照片……这太奇怪了！我们之前看，他的妹妹都在照片上，可是这会儿却不见了！ “这太奇怪了！”黛西拿过肖恩手里的照片，反复翻动，感觉自己仿佛在做一个荒诞的梦。 比尔皱着眉，一只手托着自己下巴。他跟黛西认识很久了，知道对方不会开这种玩笑，也是非常困惑：“照片上的人消失……怎么会有这种事？” 窗边，猫头鹰先生用沙哑的声音说道：“这倒是让我想起一些往事。” 第十四章 皮尔斯 房间里明明很温暖，三人却觉得不寒而栗。 猫头鹰先生沙哑的声音响起：“这倒是让我想起一些往事。” 三人转头，他继续说道：“曾经有人拍下过已经死去的人的鬼魂。一开始，照片上也是能看见那个人的。后来，当大家得知他的死讯之后，仿佛有个神秘的力量，为了纠正错误，将他从照片上抹去了……” “纠正错误？”肖恩有些不解。 猫头鹰先生的声音低沉，有着奇特的穿透力：“是的。这个世界的运行，并不是时刻都在正确的轨道上，它也有可能出现错误。 “一个不该在这个时间出现的人，出现了。一件不可能发生的事，发生了…… “一个已经死去的人，却在四处游荡。 “这些不合常理的事，就是极少出现的错谬。 “而这些错谬，有可能被悄悄修正。” 肖恩明白了他的意思，如坠冰窟：“你的意思是说，拍下这个照片时，照片里的人已经死了，所以她才会从照片里消失？” 猫头鹰先生的视线转向窗外：“我只是说我过去的一段经历。至于你妹妹现在如何，我并不能断言。” 三人沉默了一会，红茶变凉了一些，却都忘了喝。黛西拍了拍肖恩的手背：“这位绅士只是说他的故事而已——每个故事的结局都不一样，对吗？” 说着，她从手提包里拿出了一张艾莉雅的照片，递给比尔：“比尔，你看看艾莉雅的照片，看看你那天是否见过她？有没有印象？” 比尔仔细看了看，对门外的女仆喊道：“叫哈里斯过来。” 不一会，一个脊梁挺直，鬓角有些斑白的男人走了过来。刚刚在外面的草坪上，肖恩看到他在指挥仆人，应该是这里的管家。 “老伙计你看看，上周的宴会上，你见过这个女孩子么？” 哈里斯拿过照片，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折叠眼镜，从容戴上之后，仔细看了看：“我并不记得自己见过这位女士，比尔先生。” 然后，在比尔的要求下，哈里斯拿了照片下楼，逐一询问了仆人，依然没有任何人说自己见过艾莉雅。 “好吧。”比尔叹了口气。 肖恩感觉很糟——他很难不去在意刚才猫头鹰先生讲的故事。他难以接受，又不得不去考虑，艾莉雅像鬼魂一样从照片上消失，绝对不是什么好兆头。 拿着那些神秘的照片，肖恩有了新的思路：“是谁拍摄的这些照片？去问问他，也许他会有印象。” 黛西点了点头，显然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比尔说道：“我只请过一个摄影师，皮尔斯先生，这些照片应该是他拍的——要去找他的话，可以直接去这个地址。”比尔从抽屉里翻出了一张名片递了过来。 比尔知道肖恩和黛西想去找皮尔斯，也就没有挽留他们参加即将开始的宴会，将他们送上了车。 看着蓝白色的轿车开出铁门，一直站在阴影中的猫头鹰先生走到了比尔旁边：“比尔先生，我得提醒您，最好不要跟那位肖恩先生走得太近。” “哦？为什么？我还挺喜欢他的。” “……”猫头鹰面具下，锐利的眼眨了眨，“直觉告诉我，他身上将发生一些事。 “一些让职业探秘者也会感到恐惧的事……” —— 黛西还有其他事，将肖恩送到了皮尔斯影楼门口就坐车离开了。 分别时她握了握肖恩的手：“无论得知了什么，晚上回到酒店都请告诉我。” 她如此上心艾莉雅的事，让肖恩感动不已。 影楼之中光线有些昏暗，肖恩站在客厅里喊了好几声，才有声音从房间里传出来：“来了！” 一个前额光秃秃，带着眼镜的男人，一边擦着手走出来，一边道歉：“不好意思，我在冲洗相片。有什么能帮到您的？” “您是皮尔斯先生？” “是的，您是？” “我叫肖恩……” 肖恩直接将那几张照片拿了出来：“皮尔斯先生，请您看看，这些照片是你拍的么？” 皮尔斯低头看了起来，一边咕哝着：“这是比尔先生家的草坪……唔……我有印象…… “对，是我拍的。”皮尔斯先生皱起了眉，“也是我洗的。但是，这几张照片有点奇怪……” 肖恩压低了声音：“哪里奇怪？” 皮尔斯拿起照片，走到了一旁的工作台边，打开了台灯看了半天，然后发出了“嘶”的一声：“我感觉照片上少了什么东西！” 肖恩感觉到一阵电流窜过全身。如果皮尔斯是亲眼看见了艾莉雅，而不是镜头偶然拍摄到的，那么艾莉雅就不可能是鬼魂！ 他不想再卖关子了，直接拿出艾莉雅的单人照，问道：“您看看，照片上少了的，是不是这个女孩？” 皮尔斯有些困惑地看了肖恩一言——现在发生的事让他也感到迷惑不解。他接过肖恩递来的照片，只是看了一眼就点了点头：“是的，我记起来了！ “这几张照片，我是拍摄的这个姑娘。 “她那天显得有些疏离，一直站在远离人群的地方，也不跟人说话，我觉得她长得挺漂亮的，能拍出不错的照片，所以……” 皮尔斯拿起那几张艾莉雅消失的照片：“我记得当时的取景，就是这样的，可人怎么没了？” 皮尔斯专注地盯着自己拍的照片：“我还记得她身边的这个男人……”他点了点艾莉雅身边，没有消失的那个高高瘦瘦，身穿燕尾服的小胡子男人，“他们应该是一起来的。 “那个男人有种特别的魅力，我被他的气度吸引，还跟他聊了两句。我记着那个男人的名字叫……” 身边的皮尔斯突然停止了讲述。 肖恩以为他是因为陷入回忆而发呆，所以安静等候了一会，直到发现这个停顿过长了才看向他：“皮尔斯先生？” 但肖恩有些惊恐地发现，皮尔斯不止是没了声音和动作，他连呼吸的起伏都停止了。 他就那么静静盯着照片，就像是……就像是变成了照片中的人一样。 第十五章 纳雅 “皮尔斯先生？”肖恩警惕地将灵质触角弥散开来。他感到了一阵阵刺痛，像是不断被静电电到。 那种刺痛的感觉退去，皮尔斯才“解冻”，重新动了起来：“我刚才说到哪儿啦？”他转头面向肖恩：“你找我是什么事儿来着？” 皮尔斯摘下眼镜揉了揉眼，显得很疲惫。 肖恩觉得事情有古怪，但还是拿着照片说道：“你刚刚说，你见过艾莉雅和这个男人，你还说记得这个男人的名字。” 皮尔斯看着肖恩指着的照片，眼神有些涣散：“见过谁？这是谁？” 肖恩一脸的难以置信，用力点了点艾莉雅的照片：“这个女孩儿，你刚说你见过她，在上周比尔的宴会上！” 肖恩不相信皮尔会有老年痴呆症或者失忆症，他看上去还只有四十岁！ 皮尔斯一脸迷惑地看着艾莉雅的照片：“我有说过吗？可……”他凑近了仔细去看，“可我没见过她呀！” 肖恩吞了吞口水。他知道皮尔斯没有撒谎，他说的都是实话。因为如果他要隐瞒什么，从一开始一口咬定没有见过就行了，不必说话颠三倒四。 而且，刚刚那个完全静止的状态，他是演不出来的。肖恩的灵魂也明显感受到了一种奇怪的力量在扰乱此地。 肖恩明白，皮尔斯前面说他见过艾莉雅，是实话；此刻他又说没见过，也是实话。 皮尔斯没有撒谎，他说的都是自己心中的“事实”。 是有些什么东西篡改了他的记忆。 猫头鹰先生的话又响起：“……这些不合常理的事，就是极少出现的错谬。 “而这些错谬，有可能被悄悄修正……” 有什么可以直接篡改边缘记忆的强大存在，正在抹杀艾莉雅存在过的证明。 昏暗的客厅，一脸迷惑的皮尔斯，看不见的诡异力量…… “如果，如果那个存在，强大到可以让一个人在别人的记忆中消失…… “如果他也确实做到了这种地步……那么正在寻找艾莉雅的我，就是一个必须被抹杀的巨大变数。” 仿佛危险就潜伏在黑暗中，肖恩不由得呼吸急促，眼前的景象变得鲜明得有些怪异；他让灵质触角四处查探，以防有什么要对自己不利。 肖恩一把夺过相片，一手伸进外套，紧紧握着圣纹匕首，像是一头受惊的野兽，警惕地逃出了影楼…… —— 肖恩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此刻的他已经冷静了下来。 他将门反锁，试着在冥想中仔细思考着正在发生的一切。 “很明显，艾莉雅绝对在比尔的宴会上出现过，而且是跟那个男人一起。 “也许是因为我引导皮尔斯回忆，结果他去回想那个男人的名字，然后记忆就被篡改了…… “也就是说，这也许是一种特殊的精神咒术，而开启这个隐藏咒术的条件，是主动回忆那个男人的名字。 肖恩拿起手边的照片，凝视着在照片里有些模糊的，高瘦燕尾服身影：“只要解开这个男人的身份之谜，就能得知艾莉雅的去向了。” 肖恩又想起那个被自己在火灾工厂找到的女尸：“如果艾莉雅现在被那个男人控制着，那么那具尸体，就绝不是艾莉雅……” “诱导我陷入灵间、不惜牺牲无辜者用假尸体进行欺骗、篡改周围人的记忆……” “到底是什么人、什么组织，他们为什么如此需要艾莉雅？以至于要做到这种地步？ 肖恩之前有所怀疑，是某个人贩集团绑架了艾莉雅。但现在来看，这个组织绝对不会为了一件“货物”而做到这种程度。 肖恩甚至感觉到了对方夺走艾莉雅的坚定决心。 他不禁捏紧了拳头，也因此打破了冥想状态。 叮咚！房间的门铃响了。肖恩起身，从猫眼里看到了小里昂有些紧张地跟着一个南德尔洲裔的女人站在门口。 肖恩开了门，小里昂有些害羞地介绍道：“肖恩先生，这是我妈妈，她非要来找你……” 里昂的妈妈穿着洗褪了色的花裙子，脸上有着深深的皱纹，看上去是个为生活操劳得过分的勤劳女人：“肖恩先生，很高兴见到你，我是小加西亚的妈妈，我叫纳雅。” “里昂跟我说，他遇到了一件非常难以抉择的事情，是你用故事教导他要选择正直、善良的那条路。 “如果有朝一日里昂能成为一个正派的男子汉，那么您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 “作为里昂的妈妈，我一定要亲自来谢谢你！”纳雅深深抱了抱肖恩。 这让肖恩紧绷的心弦稍微松弛了些：“不，加西亚太太，我没有做什么值得一提的事。要说里昂为什么会选择更为道德的道路，那完全是因为您平日的教育，和他本就纯洁的灵魂——我只是让他更快地明悟而已。” 几句话，让纳雅更是感动得眼眶有些泛红，她将带来的一袋东西递给肖恩：“这是我们家乡产的咖啡豆，品质很好，外面买不着的！” 酷爱咖啡的肖恩，将纸袋咧开了一点口子，便闻到一股浓郁的烘焙香味，不禁有些陶醉：“这真是太妙了！”他非常愉快地收下了纳雅带来的礼物。 “您进来坐坐，带着里昂，我给你们泡咖啡！”肖恩说着就让进了房间。 纳雅摆手：“不瞒您说，我和小加西亚都还在上班，现在得赶回去了。看您如果不忙的话，我想邀请您到家里吃顿便饭……” 肖恩想到手头满满当当的事：“可惜我最近忙得不可开交。这样吧，等我有时间了，我跟小里昂说。”一边说着，肖恩揉了揉里昂有着软软头发的脑袋。 又说了几句，纳雅带着小里昂离开了。 肖恩关上门之后，纳雅·加西亚停下了脚步，回过头看着肖恩的房门。 “怎么了妈妈？”里昂知道自己的妈妈有着一点点奇妙的力量，他不禁有些担心。 盯着房门的纳雅，原本友善的脸上露出了极度厌恶的表情，仿佛看见了魔鬼一般。 —— 得到一包美妙的咖啡豆，肖恩的心情好多了，他不禁又闻了闻，才把纸袋小心折好放进了柜子。 “照片这条线索暂时只能放下了，”肖恩往书桌走去，“接下来我得测试一下我的记忆力……” 刚拉开椅子准备投入书海，肖恩忽然听到拉着窗帘的落地窗外，传来“哐”的一下撞击声。 “海鸥？”由于靠近港口，偶尔有海鸥不慎撞在窗上，肖恩没有在意。 哐！又是一声，玻璃和框架晃动着。 “怎么回事？”肖恩抬起了头，望着窗帘。 哐！ “不会有这么多发疯的海鸥吧？” 肖恩站起身，走到了窗帘边，拉开了窗户。 他看到一根长长的辫子倒垂在窗外，沿着辫子往上看去，他看见一张倒过来的，被划得皮开肉绽，没有鼻子的脸。 哐！那张脸又撞了一下玻璃。 第十六章 亡骸 哐！ 哗啦！ 女尸用头撞破了玻璃，以一个怪异的姿势翻了进来，手脚紧贴在天花板上，头往后仰着，辫子扫过肖恩脸颊。 “亡骸！”肖恩脑海中《探秘者手册》翻动，停留在一页：亡骸，死亡后失魂的尸体，受到诅咒或者操控会行动起来，非常危险。 依然会感到惊骇，但肖恩对于危险已有了心理准备，所以不至于吓到不知所措。 亡骸翻身而下，如同一只巨大的蜘蛛般落在地上，手脚麻利地爬了过来。 由于惊恐的情绪，肖恩的手脚有些微微颤抖，但他毕竟反复进行过训练，虽然比平稳时要稍微慢一些，还是顺利掏出圣水瓶砸了过去。 玻璃瓶碎裂在亡骸身上，圣水灼烧出阵阵白烟，发出一股浓烈的酸臭。 趁着亡骸哀嚎着退却，肖恩抽出圣纹匕首——亡骸的弱点在大脑或者心脏！ 他冲上一步，匕首插入亡骸的眼窝，圣纹的驱邪效果发挥作用，对方一边后退一边发出沙哑的惨叫。 肖恩想抽出匕首再次攻击，亡骸苍白冰凉的手握住了刃，即使被圣纹烧灼出烟雾也不松手。 亡骸的另一只手一挥，肖恩感到一股恶毒之意，泛着锈色的利爪乍现在空气中，划破他的手臂，让他踉跄几步。 怨念浓郁的攻击具有“恶毒”特性，会对生物造成额外的痛苦，并且会造成侵害精神的怨念感染。 肖恩失去了匕首。亡骸脸颊上是划开的豁口，此时如同带着凶狠的嘲笑，从眼窝中抽出了那根圣纹匕首，抛在了身后。 恶毒爪击造成的伤痕并不深，但是灼痛和恶意从伤口蔓延，肖恩已经有些脱力。 “妈的，感觉像是中毒了一样…… “由于死前有巨大怨念，这个亡骸太过强大，恐怕只有queen级的探秘者才有可能战胜她…… 亡骸一边朝肖恩爬过来，一边张开被划开的大嘴，露出所有的牙齿，那景象让肖恩不寒而栗…… 肖恩有些头晕眼花的时候，房门被撞开了。 纳雅一边大声用南德尔洲某种古代语言念着什么，一边气势汹汹地走向亡骸。 亡骸竟然显出惧怕，瑟缩着往后退去。 它周围的空气浮现出几只黑色的、缠着裹尸布的手，牢牢地抓住了它的四肢。 “肖恩先生！”怨念奔涌中，纳雅说道，“把它的心脏剜出来！” 肖恩意识到这是活下去的唯一机会，撑着有些虚弱的身子拿回了匕首。 他用力向亡骸的胸口刺去，匕首却被肋骨挡住了。 黑色的手正在变淡，纳雅在后面全力维持着：“不是这样，从肋骨最下方拉一道口子，伸手进去掏！” 肖恩难以置信地回头看了纳雅一眼。后者转头对着门口怒吼：“里昂你给我把头缩回去不许看！” 肖恩看到门口有个小脑袋缩了回去。 虽然从亡骸的体内掏出心脏这件事肖恩万分不愿意，但是比起死在这里，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去做。 用匕首在亡骸左胸肋骨下端切开口子，亡骸一边用乌鸦一般的嗓音咒骂，一边啐出恶臭的液体。 “要成为探秘者，这是必经之路。”肖恩麻着胆子，将手从切口塞了进去。 湿软，黏腻，冰凉，还伴随着一股恶臭。 肖恩觉得自己快丧失理智的时候，手接触到一个不断颤抖的东西。 像是一个被冻到不断发抖的幼兽。肖恩攥紧了它，抽了出来。 一个灰白的，已经有些腐坏的心脏，在空气中颤抖了一阵，然后硬化，崩碎成了灰烬…… 亡骸也停止了挣扎，随着心脏一同化成灰烬，只留下一副小小的骨架。 “里昂，你守在外面不要进来！”纳雅一边喘着气，一边关上了门。 她扛着肖恩到了浴室，一边念叨着祈祷的语句，一边用清水反复冲洗着手臂上的伤口。 哗啦啦的水声中，肖恩说道：“加西亚太太，你怎么……？” “待会再说，”纳雅的表情很严肃，“这种伤口不及时冲洗可能会死的。” 肖恩倒是不太担心，他能感觉到那些恶毒怨念已经停止了侵蚀。 回到房间，扶着肖恩坐在了沙发上，纳雅帮肖恩包扎了一下伤口，他感觉好多了：“加西亚太太，你是一名探秘者？” 很明显，那些缠着裹尸布的黑手是纳雅召唤出来的，所以肖恩有这样的猜测。 纳雅太太走到了亡骸的遗骨旁：“不，我只是个洗衣工罢了。 “在我们墨德尔老家，我的祖母和妈妈，都信仰死神阿肯，她们是亡灵节上的女萨满。 “我也算半个女萨满，所以懂得一些亡灵知识。我后来虽然离开了村子，但是还能背出萨满经文的内容。 “而死神阿肯，是最能克制游荡死者的神……” 她一边讲述着，一边观察着地上的遗骨：“肖恩先生，你得来看看这个。” 肖恩站起身，看向纳雅指着的亡骸头骨。那个灰白头骨的额头上，有一个新月形的刻痕。 “这是什么？”肖恩本能地皱起眉头。 “据我所知，新月是女巫的标记。你刚刚被一个女巫的亡骸袭击了。”纳雅紧紧捏着随身佩戴的附身符，“肖恩先生，我不知道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但是你的处境很不妙！ “我建议你，最好是到附近的教会寻找庇护——选择一个‘神’成为祂的信徒。有了信仰证之后，不仅能得到神的保护，也会减少很多麻烦。” 肖恩在来纽国之前就知道，纽国民众70%以上都是救世教的信徒。救世教内分了几个不同的“神”，选择一个信仰，就能获得“信仰证”，也能确切地获得一些增益。 “信仰证”是应对戒律所检查的重要个人证件，有这个证在身上，在纽国生活会方便很多。 因为肖恩之前并不知道自己这趟旅程会持续多久，所以之前并没有选择信仰的打算。 但加西亚太太建议之后，肖恩也开始考虑了起来。毕竟，救世教的信仰，确实能起到一定驱邪作用。 比如说，肖恩如果佩戴了一个代表圣父基恩的菱形架，刚刚的亡骸也不会那么轻松就能伤害到他。 加西亚双手合十，有些拘谨地说道：“肖恩先生，我有个忙需要你帮……” 刚刚纳雅救了自己，肖恩必然不会拒绝：“您说吧，太太。” “您是莱昂人，可能不太了解纽兰德尔的法律…… “纽兰德尔虽然是神宪制国家，但即使不信仰救世教的主也是可以生活下去的。 “除了选择信仰救世教之外，民众也可以选择信仰一些合法的小众神。 “不过，有些信仰是被禁止的，比如死神阿肯。如果让教化官们知道，我曾经是死神阿肯的女萨满，而且到现在还在继续信仰这个‘抛弃了人类的神’，我恐怕会被神廷驱除出境……” 驱逐，意味着跟里昂的分别。肖恩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放心吧太太，今天的事我会保密的。” 纳雅的眼神中流露出感激。 肖恩问道：“您刚刚说，抛弃了人类的神是什么意思？” 纳雅：“那些传统神都日渐衰微，只有救世教的圣父基恩，显露了神迹。 “我无意去质疑救世教的教义——可是，他们说除了救世教的神外，其余的传统神都已经抛弃了人，我无法同意这种观点。阿肯还在我们的传承里！只有人会背弃祂，祂是不会离开的！ “总之……我不是对救世教不敬，只是我有自己的坚持。” 肖恩明白了，用力点了点头：“在纽兰德尔，您在信仰上有自己的想法，这是很有勇气的事——我会替您保守秘密的……” 肖恩打算报警，纳雅和里昂在这里，事情会变得难以解释，于是肖恩让她们离开了。 —— 肖恩给当日负责工厂女尸案现场的林克警官去了电话，大概说明了自己被亡骸袭击的事情之后，在房间里，他又独自陷入了沉思。 他端详着那颗有着“女巫之月”的骷髅：“这具尸体是个女巫，那么必然就不是艾莉雅了。 “由此可知，艾莉雅确实去了比尔的宴会。不过，带他去的那个人，没有想到艾莉雅会被拍下照片，于是他动用了一种强大的力量，扭曲了事实和周围人士的记忆，让照片上的艾莉雅消失，让拍摄照片的人忘记他们的存在。 “但是，这种力量只能影响‘当天的与会者’以及‘与照片相关的人’，所以对我和黛西小姐没有被影响。 “如此看来，这种力量也不过影响了十几个人、改变了一些照片，并不是一种可以完全扭曲世界线的力量…… “之前我认为，这是神迹；如果只是这种规模的篡改，强大的人也可以办到！ “起码还不是跟‘神’对抗的局面……”肖恩轻轻地叹了口气。 在思考的时候，他的视线没有离开手中的头骨。他忽然发现，骷髅额头那个新月的刻痕，流溢着血红的光彩。 “这是？”肖恩睁大眼睛。 那抹红光闪入肖恩瞳孔中，映入了他的灵魂。 灵魂之中，烛台形的符号发生了改变。 那抹红光化为了一个小巧的“女巫之月”，勾勒在了符号延伸出的一个“烛枝”上。 第十七章 训练日 “这是？！”肖恩颇为惊讶。 “我刚刚一直隐约感觉到，这个头骨存在一些灵力残留！ “没想到我灵魂中那个符号，竟然捕捉了那抹灵力……让女巫之月，变成了符号的一个部分！ “这意味着什么？” 此刻，烛台形的符号散发着蓝白色的光芒，那个多出来的女巫之月，则仍是猩红之色。 蓝白的光芒想要侵染进去，女巫之月暂时不为所动…… “虽然得到了这股灵力，但还未被同化……”肖恩感知着。 他忽然有种特别的感觉，将自己的灵魂投入符号之中。 跟之前一样，自己的灵质触角弥散开来。 肖恩控制着触角，尝试感受着有怎样的改变，直到他察觉到灵质末端有凝实的感觉，在地上轻轻扫过…… 灰尘被扫出一道痕迹——像是手指拂过一样。 肖恩心中有些激动，烛台符号在获得女巫之月后，灵质获得了提升，原本虚无的触手，凝练后可以影响到实体。 “如果将女巫之月同化之后，会产生什么效果？”肖恩不禁畅想着。 门铃声打断了肖恩的思考，他起身打开了门。一群穿着黑色制服、黑色靴子的教化官站在门口。 他们表情肃穆、体格强健，一看就与负责日常治安的教化官不同。 为头的那个头发剃得极短，发茬和胡渣看上去像是钢针一般坚硬，他亮出了自己的证件：“戒律所灵异治安事件组，别称‘牧羊犬’。我是队长凯格尔·卢修斯。” “肖恩，肖恩·狄金森。” “牧羊犬”五人小组进入房间，有人着手检查亡骸遗骨，凯格尔负责对肖恩进行问询。 “队长，怨念度在七左右，这是一个烈性亡骸。”有队员在检查后汇报道。 问询中，肖恩能感觉到凯格尔对于自己解决烈性亡骸的能力表示怀疑：“要知道，这是会让jack级探秘者也感到麻烦的局面……” 肖恩将探秘者的学习资料展示给了凯格尔，并在描述冲突过程中，加入了一些运气成分。当然，完全掩盖了纳雅的存在。 牧羊犬的队员们在现场找到了碎掉的圣水瓶和圣纹匕首，没有发现其他可疑痕迹，也没有其他目击者，因此，对于这几乎不可能的驱邪，他们也只能归结于烈性亡骸遭到了原因不明的削弱，以及肖恩确实运气极佳。 问询结束之后，凯格尔用灰色的眸子看着肖恩：“肖恩先生，我相信这次袭击不是偶然。你最近有得罪什么人或者组织吗？” 肖恩没有向“牧羊犬”小队隐瞒的理由，于是将自己妹妹失踪、刚到新约就被谋害以及假尸体等事告诉了凯格尔。后者虽然听得很专注，但并没有表现出惊讶，似乎这种灵异报复事件并不算多么罕见。 凯格尔只是提醒肖恩注意安全，没有要针对他身上发生的事深入调查的意思，将尸骨收集好之后，便收队离去了。 “他们资源和时间有限，想要依赖戒律所解决我的危机是不太可能的。”肖恩早有预料，所以并没有什么失望的感觉。 黛西匆匆赶来了，见肖恩平安无事，明显松了一口气。为了安全起见，她安排肖恩搬到一层，一间距离前台和保安员比较近的房间：“这里环境不如上面，但更安全。” 房间虽然小一些，但给人更安全的感觉，肖恩颇为自在：“没什么好抱怨的，这里很棒。” 黛西离开之后，肖恩关上门，思考着刚发生的一切：“这又是一个针对我的陷阱：只有我会去诗歌协会假地址查看，会发现女巫的尸体。在发现尸体的时候，我就已经被标记了，之后亡骸启动，直接从验尸处赶来解决我…… 肖恩想起女巫亡骸张口嘴露出全部牙齿的模样：“还是跟之前一样狠辣的手段……幸好我有做准备，不然这次必死无疑。” 他想起那个白色须发蓬松的老人。他送的圣水起了迟滞亡骸的关键作用。 “他的职能可能跟预感有关。”肖恩微叹，“先是得到凯瑟琳的圣纹匕首，又从老人那里获得圣水瓶，还有纳雅帮我。我的运气不错……” 亡骸袭击又给肖恩上紧了发条——“我得快一点变强，懂得更多。运气迟早会用完的！” 继《魂灵书》和《探秘者手册》之后，他抽出了第三本书——《神学与神术》，专注地阅读起来。 为了测试记忆力，读完第一章节大约四十几页内容之后，肖恩合上书闭上眼睛。 在意识中，他尝试回忆刚刚的阅读内容…… 书本如同在自己脑海中打开，一页一页清晰无比！ 已经读过《魂灵书》的肖恩，对这个现象有大概的了解：“记忆是大脑的重要功能，而大脑是灵魂的容器。 “那枚符号被激活之后，强化了我的灵魂，这种强化也反映在了记忆功能上。 肖恩有些兴奋地想着：“这不单单能让我快速积累神秘学识，还能快速记下许多的资料和信息。” 他冲了一杯咖啡，全情投入地开始看书。 — 星期一，是跟凯瑟琳约好的训练日。 肖恩起了个大早，跟着上班的人群一起，搭乘有轨电车到了沃尔街，抵达了探秘者中心。 肖恩在公司内等了十几分钟，戴着面具的凯瑟琳迈着一双长腿进了公司：“不错，来得很早。” 她还记得肖恩之前想要挑战两个月时间通过探秘者考核后，拿到一堆书的傻眼表情，领着肖恩去往楼上训练室时，她故意挖苦道：“看书的进度怎么样，是不是已经背下好几本了？” 肖恩点头：“是的，第三本也快背完了，进展不错。” 凯瑟琳斜睨了肖恩一眼，轻笑了一声。 位于探秘者中心大厦中的训练室中，一对戴着面具、穿着护具的训练者正在击剑，两人都很投入，活像两只伺机而动的斗鸡。两个身材魁梧的男子正在一个沙坑中摔跤，两人气喘如牛、皮肤涨得通红。还有几人，拿着杠铃或者哑铃，正在锻炼自己的肌肉…… 肖恩从没见过这种光景，颇感新鲜。旁边有个练得浑身是汗的年轻人，跟同伴不屑地说道：“探秘者一定要这样训练么？我的意思是，我们又不是马戏团的大力士，面对那些力量远超人类的诡异事物，有手枪和神术不就够了吗？” 肖恩顺口说道：“你太想当然了。当我们用尽了弹药或者灵力的时候，肉体是最后的武器。就算不作为武器，一起逃跑时，被吞掉的肯定是那个体力不支的人。 “而且，有神秘力量加持的肉体，比普通人要强大很多。探秘者在执行任务时，本来就有不同风格。每个人天赋不同，有些人精神强大，能充分发挥神术和所掌握的知识；有些人体魄惊人，在职能力量的强化下，也能发挥惊人的力量。这样，以小队行动时，就能取长补短。无论如何，体魄都是基础，不能轻忽锻炼肉体的重要性。 “面对这个世界的神秘，虔诚一点不是坏事。” 一番话说得那个年轻人愣了半晌，看着肖恩的背影，以为自己碰到了某个强大的探秘者前辈，赶紧脸色微红地埋头苦练起来。 肖恩顺嘴把《探秘者手册》上作者的原话叙述了一遍，一半是为了反驳那个年轻人，一半是为了提醒自己。 走在旁边的凯瑟琳有些惊讶地侧目看他：一个没入行的人，竟然装得像个king级大佬，这人有点东西！ 两人走到了用几条粗绳围成的拳台上，肖恩有些不明就里：“谁来教我拳击？”他看了看凯瑟琳纤细的腰肢和手臂，“肯定不是你。据我观察，你应该是偏向于技术型的探秘者，也许你的射击术很出色，也许你能很好地运用神术，但你绝不可能是……” 凯瑟琳换上布质的面罩，扎起了头发：“别忘了我的职能——我是一名演员。 “在我的角色库中，有一个名叫麦琪的女拳击手。 “她从小跟男孩打架没输过，十四岁那年被教练看中开始练拳……”凯瑟琳在拳头上缠布带，眼神仿佛变了一个人，牙齿咬着布带，下颌的肌肉鼓起，多了几分阳刚，“十九岁开始打职业赛，由于不要命的拳风被对手称为‘疯狂的表子’。 肖恩知道“演员”职能的探秘者可以深度扮演其他角色，技艺精深的演员甚至可以掌握其他职能者的初级能力……但他没想到这种扮演竟然如此震撼！ 凯瑟琳的肤色似乎变深了一些，手臂的肌肉明显有了线条，脸上多了一些因为拳赛而留下的伤疤…… “二十二岁那年赢下印州女子拳击冠军，在第一届全国比赛中，由于对手和赛方联合舞弊，让她错失金腰带。” 凯瑟琳戴上了拳套，不，不是凯瑟琳，肖恩已经认不出她了。在他面前的，根本就是那个凶悍的女拳手，麦琪。 “苦练两年之后，她打算再次冲击冠军。在这期间，她遇到了一个名叫肖恩的男子，他似乎想学拳，但是对于自己的水平存疑。 “她想让他见识见识女人的拳头。” 肖恩认真说道：“不，凯……麦琪小姐，虽然我比你要重两个量级，但我也不怀疑你能一拳把我ko在拳台上！ “我们还是开始训练吧，你绝对是个合格的拳击教练！ 第十八章 信仰增益 基础的训练结束之后，“麦琪”要求肖恩进行了一场三回合的拳赛。肖恩全力防守，还是被重拳轰得有些晕头转向。 “拳击训练的是你的战斗反应和意志。面对邪物，光有武器可不够。”赛后，凯瑟琳从角色中走了出来，她看上去有些疲惫，似乎扮演要消耗巨大的精力。 然后，凯瑟琳带着肖恩在另一层的射击室，开始了射击训练。 肖恩手中的左轮轰鸣，纸靶之上被轰出了一个洞。 肖恩想象着那个女尸亡骸朝着自己爬来，几发连射打空弹巢，女尸的头部胸部多处中弹。在肖恩的想象中，虽然并没有彻底消灭亡骸，但对方也遭受了重创，且有了忌惮，不至于扑面而来。 “如果能及时拔枪，稳定射击，那么即使面对烈性亡骸也有一战之力——枪械对于探秘者自卫能力的提升是巨大的。” 凯瑟琳在一边说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过你要记住：利用，但不要依赖枪械。否则你永远都是一个弱者。” 肖恩点点头，甩出了弹巢，倒出了发烫的弹壳，尽量快的将黄铜子弹一发发塞入弹仓。还剩一个空弹仓时，凯瑟琳递过了一个东西——一枚没有弹头的子弹。 “这是什么？” “灵质子弹。”凯瑟琳淡淡说道，“可以伤及灵体的子弹。” 肖恩有些稀奇地去触碰那看不见的弹头，感觉指尖传来一阵麻麻的刺痛。凯瑟琳又用之前的神术，将肖恩的视野转换成了“灵视”的状态。 他能看到那枚子弹上，是一枚幽蓝色半透明的弹头。那种质感和自己延伸出去的触角非常相似，考虑到凯瑟琳可能会发现自己能操控灵质，肖恩克制住了激活符号、伸出触角进行对比的念头。 “你能看见那个灵体靶吧？”顺着凯瑟琳指着的方向，肖恩看到一个被某种神术锁链固定在墙上的怨灵。面目混沌的它在哀嚎着不断挣扎…… “最后一颗子弹给它。” 凯瑟琳说完，肖恩举起了左轮，前五发子弹依旧击打在纸靶上。 最后一发……他尽力去瞄准那个面目不清、不断哀嚎的怨灵。 砰！灵质子弹的后坐力明显要大一些，枪焰也呈怪异的苍白色。 灵质弹头击穿了怨灵，它不断抽搐着，似乎十分痛苦。 灵质子弹可以伤害到怨灵，但一发不足以消灭它。 凯瑟琳提醒道：“灵质是灵魂壮大而产生的外延，即使是一颗弹头大小也非常珍贵，而且制造一枚灵质子弹的工艺很复杂，所以如果以后你有机会使用这种子弹，千万不要浪费。” 肖恩回想着一粒花生大小的灵质弹头，凯瑟琳竟然说“非常珍贵”。那自己的灵质体积跟身体差不多，是不是算是异常“富裕”了？肖恩克制住了提问的冲动——符号的存在是自己的秘密，不能主动暴露。 完成了当天的训练之后，凯瑟琳与肖恩回到了办公室。为了能得到庇护，肖恩已经在考虑选择信仰的事，于是问了凯瑟琳。 “关于信仰的事，我希望你能慎重考虑。”凯瑟琳郑重说道，“如果中途改变信仰的话，之前信仰的增益会永久消失的。所以除非你是真的决定虔诚信仰一个神，那么我建议你最好不要因为想要寻求庇护而随便决定自己的信仰。 “这种缺乏虔诚的动机，本来也不利于信仰增益的提升。” 《神学与神术》这本书肖恩快看完了，已经知道何为“信仰增益”——选择成为一名神的信徒之后，信仰者会确切地获得某种好处。 比如，如果选择成为救世教中“神权派”正神【亚伯】的信徒，信仰者的精神强度和个人气场会有所提升，而且，在学习和使用“神权”类型神术时，有相应的加成。 这种“信仰增益”是会随着信仰时间和虔诚的程度而提升的，比如“神权派”的主教，他所获得的“信仰增益”就比普通信众要大。 肖恩明白了凯瑟琳的意思，自己也意识到了，为了被庇护而随便选择一种信仰，这种做法听上去就不可取——所能获得的增益太少，也极容易失去积累的优势。 肖恩随口问道：“你的信仰是什么？” “一位小众神，有很多相关职能的探秘者都信仰着祂。”凯瑟琳指了指胸口晃荡的，一枚“哭笑面具”的护身符，“演绎之神【狄俄尼】。祂能提升我们的共情能力，能更好地体会故事中角色的心境……力量比不上救世教的正神，不过，选择能契合自己的信仰，是比为了某种增益而选择一名正神更加明智的。” 凯瑟琳一番话，就让肖恩打消了立即决定信仰的念头。 在回去的电车上，感到有些疲惫肖恩开始梳理起目前的情况。 “比尔宴会上的照片，这条线由于人为的干预而中断了。不过，我还有那个燕尾服男人模糊的照片，这个线索还能利用。 “女巫亡骸这边，还有深究的必要。无论是那个女巫的身份，还有那些被烧死的女工，肯定还有值得深挖的线索。但是在拥有基本的自卫能力之前，我能预见到，深入调查那个工厂是非常危险的，现在还不能去现场，最多只能收集一些关于火灾的资料。 “但是，艾莉雅仍旧下落不明，我还是得做点什么！” 肖恩思考了半天，突然想到：“一直发生各种事，我把最开始的计划给忘了。 “现有线索无法进展的情况下，就去报社发布寻人广告吧！ “那个组织，总不可能把报纸上的寻人消息都抹掉吧？总不可能把看过报纸的人的记忆都篡改吧？”肖恩怀着一种挑战的心理想着，“他们越要掩盖这件事，我越是要张扬！只要有人提供线索，我就能找到调查的方向！” 如此想着，肖恩转车，直接去往《新约每日消息》报社。 作为新闻工作者，肖恩对于报纸的销量、覆盖人群以及广告费用有着职业性的洞察力，他知道以现在自己口袋里的钱来看，在《每日消息》上面刊登寻人广告是最好的选择。 《每日消息》报社位于第十五大道上，一栋红白色调外墙的建筑顶上，立着《每日消息》的招牌。 肖恩能感觉到，这家报社是行业的新锐，颇有跟那些老牌报纸抢占市场的冲劲。 他们喜欢劲爆的新闻，喜欢别家报纸拿不到的独家报道，喜欢能吸引读者、能写出深度报道的“大记者”。 总之，只要能提升销量的事物，他们都喜欢。 肖恩天生就喜爱这种朝气蓬勃的报社，所以选择他们也是出于自己的偏爱。 报社内电话铃声不断，人们行色匆匆，说话声此起彼伏，一片繁忙景象。 肖恩轻车熟路地寻觅着，直接走入了主编室。 通常刊登寻人消息的事，找一线编辑即可，但肖恩知道寻到主编的话，自己的事会更加被重视。 主编是个戴着玛瑙框眼镜，有些秃顶，鼻头硕大，身材敦实的中年男人，当面呵斥一个记者的稿件就是一坨“晒干了的马粪”。 那个有着一脸雀斑的记者都快哭了，见有人来了，趁机溜出了门。 “我没见过你，”主编有些警惕，“你来干嘛的？” 自我介绍之后，肖恩说明了自己的情况和来历。 知道肖恩来自莱昂，还有着多年的从业经验，名叫爱德华·史密斯的主编的态度立马缓和多了：“我喜欢你们那边的记者。不单单能准确陈述事实，稿件的措辞也非常优美——莱昂的新闻工作者起码是经过严格训练的！ “不像我们这一些小年轻，一篇稿件竟能有十几处语法错误！比起报社他更应该去语法学校重修！”爱德华说着，脸上又因为怒气而泛红，他克制了一下，“令妹的事，我感到很抱歉。如果你要刊登寻人启示的话，我可以给你介绍……” 肖恩说出了自己的打算：“不，我打算刊登三期中号广告，附上艾莉雅的照片，以及我写的文字。” 爱德华眼神有些惊奇：“广告的话……费用可比寻人启事高很多。” 肖恩知道，寻人启事埋没在各种委托之中，很容易被忽略，还不如进行三期广告，影响力更大。 现在也确实不是省钱的时候。钱，可以挣；但寻找艾莉雅，一天都不能耽搁！ “好吧，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广告的配文你写好了么？”爱德华主编说道，“如果你能把照片和文字给我，明天的报纸就能刊载你的广告了。” 肖恩向爱德华借了钢笔和纸，当着他的面，一气呵成地将配文写好，交给了爱德华。 主编对于肖恩写作的速度有些惊讶，职业习惯让他拿起纸张就读了起来。 “她叫艾莉雅，是我的妹妹……” 中号广告只能容得下寥寥一百多个单词，但肖恩用这一百多个单词，写下了一封将来龙去脉清楚说明的、饱含情感的“信”。 这封言辞精炼的信仿佛能让人看到一个深深担忧着妹妹，希望她能早日回家的哥哥。 看到如此朴实却精彩的文字，爱德华不禁感叹：“我相信看到这封信的人，都会被这个哥哥打动，想帮助他寻找妹妹的……” 然后，爱德华用焦渴之人看到水源般的眼神直视着肖恩：“肖恩，你有兴趣兼职写稿么？” 第十九章 海利伍德惨案 “肖恩，你有兴趣兼职写稿么？”爱德华意图明显地问道。 虽然肖恩早有此意，但还是耸了耸肩：“我不知道我的时间是否允许……” 爱德华已经将自己名片递了过来：“当然，如果你有时间的话，希望你能考虑考虑。你知道，新约的报纸行业发展得很快，但优秀的稿件和记者却只有那么多。我们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如果你能提供优质的稿件，稿费绝对会令你满意！” 肖恩拿着爱德华的名片离开了主编室，他还得到了另外一个好消息——为了表达约稿的诚意，爱德华给予了他长期广告主才有的优惠，原本刊载三天中号广告需要100纽元，肖恩只需支付80纽元。 签署了一份标准合同后，肖恩在财会室缴纳了一半的广告费。 数出40纽元钞票时，肖恩有些不真实的感觉——这对他来说是一笔数额不小的钱！ 但是考虑到这个广告可能带来的线索，肖恩还是觉得值得。 接下来就是静待消息了。 肖恩回到了酒店房间。前台和保安在黛西的安排下，已经形成了预警机制，他们对于客人所住的房间严格保密，尤其不会透露肖恩所在。 如果有异常情况或者闯入者，他们会想办法立即通知肖恩，房内也有一个通往后巷的窗户可供逃离。 不仅如此，自从发生女巫亡骸事件之后，雾与玫瑰酒店门口，教化官巡逻的人次明显多了起来。所以，肖恩现在仍可以安心住在酒店房间，暂时不用更换住址。 此刻，肖恩的桌上，整齐码放着五瓶圣水，已经由凯瑟琳清洁过的圣纹匕首就放在手边。 花费半天时间，肖恩将《神学与神术》读完了。对现行神学以及宗教有了更深了解后，肖恩对于强大的“神术”心生向往：“在这个邪异横行的世界，神术是人类完美制衡邪异的手段。 “神术是人借助神的力量施展的出来的术。可惜，想要运用神术，必须信仰一位神明。 “比如里昂的妈妈纳雅，她那天召唤出【死神阿肯】的力量限制住了亡骸，就是一种初级的神术。 “看来我很有必要，好好考虑一下选择信仰的事情了——既不能盲目去选择，也不能对这种增益视而不见。” 接着，肖恩开始冥想，强壮自己的灵魂。冥想中，符号向外散发着恒定的能量，女巫之月的猩红色也被一点点驱散…… “看来冥想就能将女巫之月同化，”肖恩闭眼，内视着“烛台”，“同化之后，也许我能获得什么新的能力……” 女巫之月被驱散的猩红之中，蕴含许多的仇恨和怨念，即使这些恨意不属于肖恩，在驱散过程中，他也清晰地感受到了。 冥想之中，肖恩不断地看到一些血红视角的回忆：女工在大火中惨叫、一个长辫子的姑娘被看不见的东西击中…… “那个纺织厂，到底发生过什么事？”结束冥想的肖恩睁开了眼，眼中还有一抹刚刚消散的猩红。冥想了两个小时，女巫之月的猩红已经驱散了一半。 “既然那个假的诗歌协会的地址写的是那里，既然那些人将假尸体放在了那里，那么必然有其原因。”肖恩在房间踱步思考，“不过，这可能是一个连环陷阱——如果我由于好奇继续去现场调查，可能又要陷入什么新的危险…… “不过，我去查询关于这件事的新闻，总不会有什么危险吧！”反正现在也只能等待寻人广告带来的线索，肖恩决定去查一查过去的新闻，了解一下当年在纺织厂发生的事。 肖恩来到了新约市立图书馆。图书馆中不仅有大量的藏书，也储存了往期的报纸，肖恩通过“红杉路95号”这个地址索引，很快就找到了当初这家工厂的名字。 “海利伍德纺织品与成衣厂……”肖恩一边念叨着，一边通过工厂名字开始在厚厚的报纸索引册上寻找。 很快，他看到了日期非常临近的一系列报道。 “1923年4月2日，海利伍德纺织品与成衣厂发生大火，由于大门被反锁，导致33名女工被活活烧死…… “海利伍德纺织厂是大富豪洛克菲尔控股的公司，发生了这起惨案之后，洛克菲尔本人遭受了舆论的抨击和非议…… “经过海利伍德惨案的推动，洛克菲尔财团面向社会发布公告，承诺改善劳动者工作环境和生活条件……” 肖恩从报纸堆中抬起了头：“海利伍德惨案，发生在一年前……是一起引起了社会轰动的大事件。 “为什么他们要把诗歌协会的假地址定在那里？ “启示中那些被焚烧的女工，为什么要指引我找到这个小女巫的尸体？” “这起惨案跟艾莉雅的失踪有什么关系？” 肖恩尝试着将两个事情拼合在一起，但发现根本不可能：“艾莉雅从没来过纽国，海利伍德惨案怎么可能跟她有关系？” 肖恩在翻阅索引册的时候，还发现了一件事：“有关于海利伍德惨案的报道，全部集中在1923年，这之后，这起事件像是成为了一种禁忌，再也没有被提起过……这也是非常奇怪的一件事。 “能查到的资料就这些，再想了解这个事件，只能去寻访当年的相关人士，或者去火灾发生地看看了。” 肖恩在回去的路上，顺手买了一份当天的《每日消息》。他直接翻动两页，在本地新闻的最下方，一个牛奶广告的旁边，他看到了艾莉雅的照片，以及他写的文字。 肖恩意识到看到广告的人可能要给自己打电话了，于是赶紧回到了酒店。 —— 为了防止对方通过电话号得知自己的住所，肖恩在报纸上刊登的是无法在黄页上查询到的电话号码。 报纸放出的这一天，肖恩接到了六十几通找他的电话。作为职业记者的肖恩，可以通过电话沟通直接了解情报的真伪以及重要性。 这是一种经过多年沟通练就的，跟“职能”差不多的“特殊能力”：他可以根据来电者的语气、说话方式、描述内容等等，得知对方说的是否属实，并即刻判断是否具有调查下去的意义。 这六十几通电话中，有十几通诈骗电话。他们都声称自己有艾莉雅的线索，想要肖恩“预先支付一定的报酬”。甚至还有人直接在电话里声称自己绑架了艾莉雅，要求肖恩支付一万纽元的赎金…… 肖恩在之前就预判到了会发生这种情况，所以也没有太过惊讶。 当然，他肯定不会把要求他支付“赎金”的电话当真——对方如果真的要用艾莉雅勒索，早就会联系他了，也不用等到报纸刊登寻人广告后才来电。 剩下的电话，在肖恩仔细了解之后，基本都可以排除——他们声称自己看到的跟艾莉雅很像的女孩子，仔细询问起来，在身高、口音、发型等等特征上都存在明显的差异。 在黑白照片中，看不出艾莉雅有着及腰的长发，无法分辨她的眼睛是淡蓝色，更不可能听到她明显的莱昂口音。肖恩故意隐瞒了这些信息。 这些都是用来鉴别来电真伪的“暗扣”，只有见过真正的“艾莉雅”才会知道。 一天下来，没有一通电话提供的线索具备追查下去的价值，虽然不断安慰着自己，肖恩还有些失望。 电话铃声再次响起。已经接了六十几通无用电话的肖恩，不厌其烦地拿起了听懂：“你好，这里是肖恩·狄金森。” “晚上好，肖恩先生。”对面是个醇厚的男声，说话有着独特的韵律，“我是比尔先生宴会上，那个和艾莉雅一起的男人。” 肖恩眼睛睁大了，几乎单手掰断了手中铅笔。 第二十章 女巫之月 “我是比尔先生宴会上，那个和艾莉雅一起的男人。 “肖恩先生，不得不说，你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肖恩打断了对方的话：“艾莉雅在哪里？！” 电话对面那个男人仿佛没有听到肖恩的话，继续说道：“……我以为你会就这么死掉，或者因为恐惧而离开纽国——看来是我低估了你的愚蠢和自大。 “你让我想起厨房里的蟑螂——可怜、弱小，却总是挥之不去。” “你一定在想，我们是谁？我们为什么要带走艾莉雅……” 即使对方在故意激怒自己，肖恩那种沟通的直觉还是起了作用——他察觉到对方不停地讲述是有目的的。 有了戒备心之后，肖恩隐约能听到电话里除了那个男人的说话声外，还有一个非常细微、非常低沉的声音。那个声音很容易被忽略，如果肖恩的注意力放在男人所说的内容上，是绝对分辨不出来的。那声音似乎在低声念着某种异常邪恶和亵渎的语言。 肖恩已经有了基础的神秘学识，他知道有一些特殊的咒术，只要受害者听到就会起效——对方在通过电话给自己下咒！ 肖恩简明说道：“这种花招是没用的。”然后迅速撂下了电话。 挂了电话肖恩拿起手边圣水，激活烛台符号，灵质触角四处扫荡着进行检查，当然，也没忘记检查自己的体内。 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之后，肖恩松了口气：“还好我及时发现了对方的图谋……如果我没有任何神秘学识的话，我会认为这是套出对方话的机会，然后跟他长时间在电话里周旋……那样的话，我就会听完那段邪恶的咒语，之后会发生什么，就不难想象了！” 肖恩对自己的迅速反应感到很满意：“不仅如此，我在最后一句话中，暗示了对方我是了解神秘学识的。这也许会让他有所忌惮……” 一通本来致命的电话被肖恩淡定化解，他深切地感受到了何谓“知识改变命运”。 入夜，肖恩确定不会再有电话打进来后，又开始了冥想和驱散“女巫之月”的猩红。 “我必须尽快同化这个新月符号。‘烛台’本来就强化了我的灵魂，让我可以外放灵质，而且还拥有了非凡的记忆力。这个新月符号同化之后，肯定会有更多好处。” 肖恩的冥想也越来越熟练了。他能很快就进入冥想状态，让符号散发出更强的光芒。 很快，女巫之月的猩红被全部驱散。烛枝像是终于连通了这新添的小符号，女巫之月的颜色跟整个符号统一了。 肖恩将注意力投入了进去，充分地感受着…… “呼……灵质触角的凝实能力已经稳定了。”他伸出了一个触角，注入凝实的感觉，然后隔着几米远的距离，用触角拿起了远处的杯子。 如果有普通人看到这一幕——一个杯子莫名其妙漂浮到空中，绝对会以为闹鬼了！ “还有另外两种感觉……”肖恩仔细分辨着。 一种是比较激烈和尖锐的感觉，肖恩注入了灵质之后，触角末端顿时锐利得如同刀锋，原本柔和的蓝色，泛起了邪异的锈迹。 肖恩立马联想到女巫亡骸袭击自己时，挥出的“恶毒之爪”。 这个带着锈迹的尖刀，明显就具有“恶毒”的属性。 他试着操纵“尖刀”往墙上刺去，锋锐轻易刺入了混凝土墙壁，在穿刺出的洞边缘留下了代表恶毒属性的“锈迹”…… “恶毒穿刺吗？”肖恩凝视着自己用灵质在墙上刺出的深痕，“感觉对活物的伤害会更大。不过，这种穿透力，也能杀伤到邪物了。” 这个攻击手段虽然还算强大，但肖恩在使用时，明显感到一股怨恨在心中泛起：“恶毒穿刺应该是会对使用者的心灵造成不利影响，反复使用可能会让人陷入无法控制的狂躁。” 另外还多了一种柔和的感觉，肖恩尝试着在灵质中弥漫。 很快，灵质的质感改变，仿佛变成了一种闪耀着光芒的绿雾…… 肖恩忽然发现，沉浸在绿雾中的左臂，之前被亡骸抓出的伤口正在快速愈合，肖恩心中也有了感应：“这是女巫之月带来的另外一种能力，可以称之为‘灵药之雾’，愈合活物的伤口，有一定的解毒功效…… “不过，治愈需要消耗的灵力非常大，在现在灵力有限的情况下，一定要节省使用。如果在危险的地方造成灵力透支失去意识的话，就完了。” “恶毒穿刺”和“灵药之雾”，在同化女巫之月后，肖恩的灵质得到了两种能力。 “一个是可以杀伤邪物的攻击手段，一个是能治愈的能力……”肖恩感到有些满意，“如果说我之前只能依靠外物自卫的话，那么现在，我也有自己的爪牙了。 “之后如果再遇到怨灵或者亡骸，就不用像上次那么狼狈了。”肖恩握紧了拳头，感到自己多了几分力量。 他对于自己拥有的这个符号感到更好奇了：“它不仅本身能强化灵魂，实现很多特殊的能力，还能收集其他体系的能力，变成符文的扩充和延展。 “不单单是这次得到的女巫之月，烛台还能吸收更多符号——如果仔细收集的话，我能得到很多不同的能力。 肖恩又联想起早前打电话给自己的神秘男人：“对方一直想杀我，却不知道我正在快速地变强……我一定要继续下去，拿到探秘者执照，获得职能。 “我不仅要找到艾莉雅，将来还要跟那些躲藏在阴影中的人，好好地算算账！”肖恩不知不觉咬紧了牙，灵质泛出危险的锈迹…… —— 登广告的这三天中，肖恩拜托黛西，让她的侦探朋友拿着燕尾服男人的照片进行秘密的询问——毕竟，皮尔斯先生的记忆被篡改了，不代表当天所有参加宴会的人就都不记得这个男人了。 不过，由于比尔先生的宴会并非邀请制，所有愿意参加的人都可以来，所以要追溯当天的与会者，只能通过已知参与者的记忆去寻找。 与会者众多，得到名字之后再去一一寻访，这个事情的调查周期很长，短时间内可能无法取得进展，所以肖恩只能静待这边的消息。 刊登广告的三天结束，肖恩总共接到了将近两百通电话。很多人并没有艾莉雅的下落，但他们都表示自己被肖恩寻找妹妹的心意打动，愿意无条件地提供帮助。 肖恩心中大为感动，但他并没有要求这些人提供过多的帮助，也拒绝了几乎所有见面的要求。 “他们都是好心的普通人。”肖恩想到，“寻找艾莉雅的事毕竟有危险，不能让他们牵涉太深。” 广告期结束之后，肖恩根据合同到报社支付了另外一半的费用。回到房间时，电话铃声再次响起。 肖恩对来电已经不抱太大的期望——很明显，对方将艾莉雅藏得很好。当然，还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对方已经离开了新约城。肖恩对于第二个可能感到非常焦虑。 他接起了电话：“你好，这里是肖恩·狄金森。” 来电的是一个老太太，她说自己看到了报纸上的姑娘。 肖恩耐心问道：“您能说说她有什么其他特征吗？比如头发或者眸子的颜色。” “噢，”老太太略有些激动地说道，“我记得的，她是个很漂亮的姑娘，她的头发特别长，几乎垂到了腰以下。还有那双眼睛，虽然我只是看了一眼，但是忘不了那双淡蓝色的……呃，眸子。” 第二十一章 513号房间 终于！肖恩不自觉地握紧了电话，又询问了一下其他的细节，几乎可以确定老太太看到的就是艾莉雅之后，肖恩向她要了地址，直接出发前往。 在计程车上，肖恩不断思考着：“这次可能还是个陷阱。上次用电话诅咒失败之后，他们很可能想引我过去…… “不过，那里有着进一步的线索，我不可能视而不见。”肖恩握紧了拳头，“好在我刚刚获得了女巫之月的力量，即使有危险，我也有自卫能力。” 在前去的路上，肖恩甚至做好了拼死一战的心理准备。 目的地到了，肖恩付过车费下了车。这里是位于下城区的一栋老旧的公寓楼。附近弥漫着一股下水道的沤臭，地上到处是积水，跟华美的长岛比起来，简直是天渊之别。 肖恩上到五楼，敲响了波什太太的家门。 肖恩的灵质触角已经探进了门内，没有发现异常。他能感觉到，老太太走到了门边，透过猫眼看了好一会。 肖恩能感觉到她的心跳有些衰弱，但十分平稳。 “是我，波什太太，我是肖恩·狄金森。” 波什太太一边念叨着一边开锁，肖恩则绷紧了神经，已经准备好了恶毒穿刺。 门开后，一股烤饼干的香味涌了出来，波什太太戴着厚厚的老花镜，招呼肖恩入内：“进来吧，狄金森先生。” 老太太虽然独居，但有几条又大又肥的猫陪伴，家里也收拾得干干净净。 她非常热情，又是给肖恩倒茶，又是给他端刚烤好的饼干：“你太瘦了！就算出门在外，也要多吃一点。” 慈祥的波什太太，让肖恩想起了自己的祖母。 祖母是最喜爱艾莉雅的，为了她的身体着想，全家人到现在还瞒着奶奶艾莉雅失踪的消息。 “奶奶应该还在盼艾莉雅回家吧。”这让肖恩有些心碎，鼻子泛酸，只能拿起热烘烘的饼干塞到嘴里低头咬碎，掩盖自己的情绪。 肖恩能感觉到，波什太太确实只是个普通人。这里没有什么阴谋。 “波什太太，您是在哪里见到艾莉雅的？”肖恩等到老太太坐定，直接问道。 “大约是几天前，她就住在隔壁513号房间…… “当时我觉得很奇怪，513号房很久没住人了，”老太太的眼睛被老花镜片放大，看上去非常认真，“新来的房客整日不出门。而且，白天不停地在听音乐……” “听音乐？” “对，在听同一张唱片，上面只有几首歌，反反复复，不停在513播放。” 肖恩觉得事情有些吊诡——艾莉雅喜欢安静，不可能整天在房间放音乐。 “然后呢？您是如何看到她的？” 老太太喝了一口茶：“每天有人在固定时间到513，似乎是送吃的过来。 “旁边住着个不出门的人，这让我很好奇。所以，虽然我耳朵不太好，但旁边只要有动静，我就会认真去听。 “有一天晚上，我听到旁边似乎有争吵的声音，于是就起身去听，争吵声很大，我有些不安……” “隔壁在吵些什么，您记得吗？”肖恩尽量让自己平静。 波什太太用手指点了点下巴：“我听不太清，不过我似乎听到小姑娘说，她想回家……” 肖恩咬紧了牙。 “因为争吵声太大，于是我就打开了门，想去问一下情况。 “正好，513的门也被打开了，我看到……”老太太的眼睛看向天花板，肖恩顿时有些恐惧——他怕又有什么莫名的力量篡改波什太太的记忆。 不过，还好，她继续述说了下去：“我看到两个男人，带着小姑娘走出了房间……” 肖恩坐直了：“出来的时候，她是什么状态？！” 波什太太对于肖恩急迫的语气有些惊讶，肖恩举了举双手：“抱歉，波什太太，请您理解……我有些为我妹妹感到紧张。” 波什太太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我记得，她脸上有泪痕，但表情却很平静。 “就是那天晚上，他们带她离开了，没有再回来这里。” 肖恩追问道：“他们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她在这住了十天左右，是两天前的晚上离开的……” 两天前？肖恩猜想着：“难道是我登了寻人广告之后，逼得他们更换了藏艾莉雅的地方？” “极有可能！”肖恩握住的拳放在了嘴前，心中激烈，“那些混蛋，艾莉雅明明想要回家，却不放她走，那些混蛋！” 肖恩平复了一下情绪，说道：“波什太太，我想跟513房的房东谈谈，您有办法吗？” 老太太推了推眼镜：“我认识513房的房东迈克尔先生，我可以叫他过来。” 波什太太打过电话，得知迈克尔先生要半个小时后才能到。肖恩随便找了个理由，说自己稍后回来，便出了门。 他直接走到513门口，将灵质触角伸到门内，将末端凝成实体，轻松就打开了房门。肖恩迅速闪入门内，轻轻关上房门。 肖恩脚步轻巧地在房间巡视——这是一个装修有些老旧的房间，桌上还放着没收拾的餐盘，可以看出之前住在这里的人是匆匆离开的。 肖恩看见了那台放在墙边的黑胶唱片机，上面放着一张唱片。肖恩走过去，手碰到了唱片想拿起看看…… 叩叩叩！513的房门被敲响了。 肖恩皱眉，脚步轻巧地往门口走去：“迈克尔先生不是要半小时后才会来吗？我刚刚没有什么动静，波什太太应该不会听到这里的声响啊……” “到底是谁？”肖恩一只眼凑到了猫眼上。然后，他在猫眼中看到了非常奇怪的一幕。 按理说，猫眼之中应该是走廊的情形。但肖恩通过猫眼看到的，却是一间跟513一模一样的房间。 “这是……？” 他能看到一个人的背影，那人趴在门上，通过猫眼看着走廊。 为了看得更清楚一些，肖恩偏过头，将眼睛凑得更近了些。 猫眼里那个背影，也偏过了头，将眼睛凑得离猫眼更近了些。 肖恩忽然发现了什么，他陷入了混乱：“那是我？我正在看着我自己？” 然后他从猫眼里看到，一个穿着湿透的旧西装、带着诡异笑容的男人，手中拿着一把尖端锐利的伞，悄悄出现在背影身后，一步一步靠近…… 第二十二章 雨中汤姆 猫眼中，那个穿着湿漉漉旧西装的男人，带着一脸诡异的笑，拿着尖锐的伞悄悄走向正专注看着猫眼的“肖恩”。 此刻的肖恩，竟然真的听见身后有动静：“房间里有人？！” 他几乎是本能地，将灵质向背后推去。他察觉到灵质推到了什么，然后，那把本来要扎入他背心的伞尖，刺入旁边的门板上！ “好险！”肖恩转过了身，果然看见了那个浑身湿漉漉的西装男人！ 他的头发中不断有水冒出，仿佛站在雨中似的：“今天的雨，实在太大了……” 此刻的外面，明明是晴天！ 肖恩虽然惊恐，但还是仔细分辨着对方的特征：“灵体。外形已经固定。刻板行为。充满了恶意……这是恶灵！” 恶灵，是比怨灵要更强的一种灵体邪物。 恶灵是由怨灵进化而来的，但它的诞生条件非常苛刻，所以十分罕见。 出没于新约城中的恶灵，就像某个森林中的猛兽一样，他们的名讳和特点是业内人的共识。 肖恩脑海中的《探秘者手册》停留在了有着手绘图例的一页上。那个图例是一个手拿雨伞，浑身湿漉漉的男人。 “新约城恶灵，‘雨中汤姆’。平时是恶灵中最弱的一档，但在雨夜中极其凶暴。他为什么在这里？！” 汤姆再度冲了过来，肖恩扔出了圣水瓶。 玻璃瓶碎裂之后，圣水在汤姆身上激起一阵白烟，但汤姆似乎不为所动。 “圣水浓度太低！”肖恩手心发凉。 汤姆的速度太快了，为了遏止他，肖恩朝着汤姆的胸口甩出一记恶毒穿刺。 恶灵的行动方式极其诡异，他的身形往旁边平移了一些，躲过了泛着锈色的锋刃。 “好快！” 肖恩没有限制恶灵的方法，也不具备其他的攻击手段，他只能不断地用恶毒穿刺攻击冲过来的汤姆，但是对方似乎看穿了自己的动作，成功躲过了每一次穿刺…… 肖恩心中泛起焦躁。不止如此，他还感觉到一种混乱、残暴的感受正在污染自己的灵魂…… “我已经用了四次恶毒穿刺，怨恨已经开始污染灵魂了，”肖恩有些绝望，“如果第五次还不能刺中他，我就没有其他的攻击手段了…… “如果……如果能有像加西亚太太一样，那种限制邪物动作的能力就好了……”肖恩在实战中才发现，灵体的速度很快，光有攻击手段是不够的。 看着“雨中汤姆”手中那把尖端同样泛着锈迹的伞，肖恩忽然有了决断。 汤姆脸上还带着那种让人毛骨悚然的笑，“雨水”顺着脸上的褶皱流淌，从下巴处滴落，在坠落在地上之前就消失了。他冲到了肖恩面前，朝着心脏刺出了雨伞…… 肖恩猛然闪躲，带着恶毒属性的伞尖刺入了自己的腹部：“好痛！”恶毒属性烧灼着伤口和内脏，痛苦程度超过了他的想象。 不过他没忘记自己的计划，肖恩马上用灵质触角沿着雨伞紧紧缠住了汤姆的手臂。 汤姆意识到肖恩的打算，想要抽离手臂，但已经迟了！ 肖恩的灵质冲着汤姆的心脏部位攒击而去，泛着锈迹的恶毒穿刺穿透汤姆的胸口。 由于痛苦，汤姆脸上的怪笑消失了，他开始狂嚎起来，身体轮廓也变得模糊不清。他踉跄着倒退两步，转身冲入浴室跳入浴缸之中。 浴缸穿来水花声，雨中汤姆逃走了…… 肖恩灵魂能够承载的怨恨已经饱和，他躺在地上，双眼通红，怨恨和杀意几乎快吞噬了他。 “不行，这样会死的……”肖恩强迫自己掏出之前在神品贩卖机购买的一瓶灵能嗅盐，猛吸了一口。 一股清凉醒脑的味道顺着鼻腔流入身体在体内蔓延，肖恩由于使用恶毒穿刺几被耗尽的灵能被补充了回来，他将“灵药之雾”弥漫在腹部伤口，驱散着“恶毒”，治疗着创伤。 “还好，有灵药之雾可以及时治疗自己，否则我也不敢用这种方法限制雨中汤姆的行动。”肖恩回想着刚刚惊险的一幕，“果然，只要追查下去，就必然遭遇危险……雨中汤姆应该不是针对我的——只要有人追查这间艾莉雅住过的房间，就会被他袭击……” 肖恩想起门被敲响的前一刻，他正打算拿起那张唱片：“激活抹杀机制的，应该就是主动接触唱片这个动作……” 在“灵药之雾”的治疗下，肖恩已经可以动弹了，他有些吃力地站了起来，又回到了黑胶唱片机旁。 “波什太太说，艾莉雅住在这个房间的时候，每天都在反复听着这个唱片……”一半的灵质在治疗自己，一半在周围扫荡警戒，肖恩思考着，“这个行为有可能是为了掩盖房间的其他声音，不过，也有可能是这个唱片中有什么秘密，艾莉雅想要弄清楚……” 如此想着，肖恩意识到这张黑胶唱片很可能是一条重要的线索。 在检查完整个房间，没有发现其他线索之后，肖恩拿起了这张无名唱片，走出了房间。 他回到了512房没多久，房东迈克尔先生便赶来了。 他是一个给人感觉不太好相处的中年男人，肖恩就上一个住客的情况询问了一阵，得知房客是直接汇款给迈克尔先生，钥匙也是自己拿取的，迈克尔全程没有见过他们。 “名字呢？”肖恩对于迈克尔什么都不知道感觉有些烦躁，但还是尽量克制，“你租房出去，总要知道对方的名字吧？” 迈克尔答道：“金，他自称金先生。” “金先生？是那个燕尾服男人吗？”肖恩心中暗道，“不过，对方如此谨慎，估计这个名字也是假的。” 迈克尔本以为肖恩是来租房的，所以才立即赶了过来。结果到了之后被问了一堆问题，他有些不耐烦，而且也隐约察觉到了肖恩的埋怨：“听着，这房子是我的，我想租给谁就租给谁，我想怎么租就怎么租！” 肖恩想到，如果不是自己去触碰那个黑胶唱片，那么租约到期后，来检查房间的迈克尔先生很可能就被雨中汤姆刺死了，于是摇摇头道：“你说得没错，确实不关我的事。不过，下次如果您还是这样，将房间租给来路不明的人，说不定会有很可怕的事情在你身上发生！” 迈克尔显然有点害怕，脸色发青：“你什么意思？” 肖恩什么也没说，跟波什太太告别后，走下了楼：“那个门上，还有雨中汤姆刺下的洞，那里还有恶毒的残留，肯定会让这个房东记忆犹新的……结合我说的话，这足够让他后怕了。” 走到街上的肖恩忽然想到，口袋越来越空的自己，似乎无意间进行了一次免费的驱魔：“该死，下次做这种事，必须要收费！” 第二十三章 午夜私奔 得到那张无名唱片之后，被暗算过多次的肖恩当然不会鲁莽到自己直接开始听。 正好是训练日，肖恩带着黑胶唱片到了古灵探秘公司。 “凯瑟琳小姐，我这有个东西，想让你帮我检查一下是否有危险。” 凯瑟琳望了肖恩一眼，然后接过了那张外观略有些陈旧的黑胶唱片，细细端详起来。 肖恩将注意力投入到符号中，但没有将灵质弥散开来。 他能看到凯瑟琳拿着唱片的双手，有泛着紫色光芒的灵质，在不断检查着唱片…… “这唱片你从哪儿弄来的？”凯瑟琳酒蓝色的眼睛盯着肖恩问道。 肖恩将自己取得的进展简略地述说了一下，说明了唱片的来历。不过，他还没有跟凯瑟琳说过自己符号的能力，所以也就隐瞒了独自解决雨中汤姆的事。 检查过后，凯瑟琳将唱片递了回来：“感应不到诅咒或者怨念，持有这个东西不会有什么危险。 “不过，这种媒介类的事物，比如说日记本、唱片一类的，不去阅读或者聆听，是无法激活它深层次秘密的。”凯瑟琳说话时非常认真，确保肖恩都听进去了，“所以，如果你要播放它，或者进行深入的研究，可能还是会有危险存在。这种也许涉及神秘的事物，我建议你最好是获得了执照之后再进行深入的调查……” 肖恩点了点头，心中却想：“如果他们带艾莉雅离开了新约城，拖长了时间的话，就很难追查了。我等不起！” 训练中，凯瑟琳对于肖恩的表现有些惊讶。格斗和射击属于探秘者的基础能力，想要精通这两门技艺，没有经年的积累是很难的。 不过，凯瑟琳发现肖恩的学习速度非常快，一些颇有难度的动作，他看一遍就会；所有学过一遍的动作，不用反复练习形成肌肉记忆，他就能顺畅地使用——即使只是经过了寥寥几次训练，他的动作却已经趋于熟练，像是苦练了许久一般。 “灵魂的强大，意味着灵魂的容器——大脑的发达。”凯瑟琳看着正在射击的肖恩的背影想到，“大脑发达，则意味着拥有更强的学习和理解能力。 “再加上他现在处于十分危险的情境下，几乎每天都要面对死亡的威胁，这种情境激发出他的求生本能，让他集中所有生命能量去习得这些自保和变强的技艺……” 凯瑟琳看着身边肖恩专注而坚毅的侧脸：“所以他才会呈现出如此惊人的学习能力！”凯瑟琳感悟着肖恩此时的心境，她对于处于“求生”和“寻觅”状态之人的心境，有了更深的理解，今后她在扮演这类角色的时候，将会更加逼真…… —— 结束训练之后，肖恩拿着唱片回到了酒店。 他没有再犹豫，就将这张无名唱片放在了唱片机上，搁好指针，开始播放…… 一段让人耳朵舒畅的爆豆声之后，一个优雅的女声响起，她在抒情的蓝调音乐中，唱着一首缠绵的歌。歌曲大意是，她在思念一个在舞会上邂逅的男人…… 肖恩的门被敲响了。开门之后，黛西小姐站在门口：“哦？你在听音乐？”穿着蓝色衬衫，系着珠光丝巾的她迈入房内，“你偶尔是应该放松一下……” 肖恩还不知道播放这张黑胶唱片的过程中会发生什么，他想要去中断播放，却被黛西抓住了手：“不如，我们来跳支舞吧……”她的眼中带着笑意。 拒绝一位女士跳舞的邀约，可能跟面对神秘失控同样危险。肖恩在心中叹了口气，暗自祈祷不会发生什么怪事，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在缠绵的乐声中，跟黛西小姐跳起了舞。 气氛有些暧昧。不过肖恩却有些紧张。不是因为他不善于跟女性亲密，而是他担心又有什么亡骸恶灵之类的东西出现…… 第一首歌结束了。第二首是一位男士唱的，在轻快的爵士乐中，他表达着即将与有情人相见的欢快之情。 肖恩和黛西相视一笑，两人的舞蹈也变得轻快…… “你知道他们的故事吗？”黛西笑着，耳环闪耀。 “谁的故事？” “他们俩的”黛西指了指唱片机，“杰森和茱莉亚。” 肖恩有些疑惑：“这些歌你听过吗？” 黛西笑了，又是那种觉得肖恩傻得可爱的笑：“整个新约城都听过好吗！” 难道这只是一张普通的流行音乐唱片？肖恩想着，说道：“他们有什么故事？” “他们两人都是家喻户晓的歌手，在一次表演上认识了，两人一见钟情，很快就开始了热恋。”音乐声中，黛西似乎跳累了，拉着肖恩坐下，“不过，由于某些原因，两人不能在一起。不过他们非常有勇气，为了爱情抛下了火红的事业，私奔去了南德尔洲，再也没有回来过……” 杰森和茱莉亚？一对私奔的歌手情侣？这张唱片还有这样一个故事？肖恩感到有些惊奇。 “这张唱片就是他们在私奔前录制的最后一张唱片。”黛西绿色的眸子微微闪亮，似乎讲述这个故事本身就是一场冒险，“总共有三首歌，第一首《你的眼睛》，述说的是他们相遇的故事。 “第二首是《今晚》，表达的是他们热恋时每次相见时的心情。 “第三首，歌名叫《午夜私奔》，也是这张唱片的名字。是杰森和茱莉亚唯一的一首合唱曲目…… “这张唱片当初引起了轰动呢！” 此时，第二首《今晚》已经播放完了，唱片机的喇叭正在发出中间空白的爆豆声。 前面两首歌的旋律都很棒，这让肖恩有些期待第三首歌。 两人在悠长的爆豆声中相对静坐，第三首歌却迟迟没有开始。 过长的安静显得有些突兀，两人都疑惑地看向唱片机。 接着，爆豆声中，出现了一个微弱的声音。 肖恩和黛西对视一眼，眼里都有些惶恐。 因为唱片机里传出来的不是歌声，而是一个女人哀怨哭泣的声音…… 第二十四章 戴森·劳尔 第三首歌《午夜私奔》没有如愿响起，黑胶唱片机的喇叭中，传来的竟是一个女人哭泣的声音。 那声音格外的哀怨，由于似有若无，更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肖恩有些紧张地站起了身——黛西还在这里，他害怕出现诡异失控事件！ 黛西皱眉，显出疑惑的神色：“这是怎么回事？第三首歌呢？” 肖恩赶紧几步过去，将唱针抬离了唱片，那个让人脊背发凉的哭泣声才停止。 还好。肖恩的灵质四处检查，舒了口气：没有发生什么诡异的事…… 黛西走到了肖恩身边：“这太奇怪了，我清楚记得第三首歌是《午夜私奔》…… “那是谁的哭声？” 听上去不像艾莉雅的。 是一种很怪异、有些沙哑和呆板的哭声。像是独自哭泣了很久很久…… 肖恩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这张唱片上可能有艾莉雅的线索，所以我才带了回来。” “原来是这样……《午夜私奔》从来都是三首歌在一起的，黑胶唱片上的录音竟然被改变了，这很奇怪！” 肖恩也不禁陷入了沉思。他知道黑胶唱片制作原理，原本的录音是不可能被篡改的。说到“篡改”，肖恩不禁想起那次在皮尔斯影楼时亲眼目睹的事件…… “连记忆和照片都能被篡改，黑胶唱片上的录音被改变，也就不算多稀罕的事了。”肖恩苦笑着摇摇头——事件一旦涉入神秘的领域，所有的常识几乎都不奏效了。荒诞变成了新的现实。 黛西说道：“你说，艾莉雅反复听过这张唱片，那这段哭声可能存在什么秘密……” 肖恩还在思考着如何解开这个谜，黛西继续说道：“我认识一个做发明的人，他有一间电气实验室。他正在研究新一代的唱片，也许让他研究一下这张唱片，可以获得更多信息。” 黛西永远都有门路，这让肖恩庆幸不已。得到电气发明家戴森·劳尔的实验室地址之后，肖恩带上唱片出发了。 —— 戴森的电气实验室，位于一栋郊区的老房子里面。房子看上去有些破旧，这有些出乎肖恩的意料：“发明家可以贩卖专利或者跟银行合作推广自己的发明，不是都挺有钱的么？这位劳尔先生的实验室怎么在这种地方？” 肖恩叩响了老房子的门，一个满脸不耐烦、肤色苍白的中年妇女开了门，肖恩能听到房子里小孩子疯跑打闹的声音：“你好女士，我来拜访……” 肖恩的话被屋子里小孩的尖叫声打断了，妇女回过头狂吼：“吉姆！不要再和你姐姐打架了！” “呃……我来拜访劳尔先生。”肖恩无法想象此处是一个电气实验室，他觉得面前的女人会告诉他找错了地方。 “进来吧。”女人转过了身，“劳尔先生的实验室在楼上。” 肖恩进了门，他能看到一个脑袋大大、浑身脏兮兮的小男孩站在厨房门口看着自己，一只纤细的小手从厨房伸出了，猛拍了一下男孩的头，男孩恼怒地冲进了厨房…… 小孩打闹的声音、女人怒吼的声音、什么东西被撞翻了的声音…… 肖恩感觉有些头痛，沿着女人指的楼梯往上走。 这座房子年久失修，木地板不仅受潮严重，还有多处破损。肖恩踩着梯级的时候，很怕发出不堪重负声音的楼梯会断掉。 肖恩走到了二楼一间房的门前。他现在有了一个习惯——在必要的时候，探出灵质检查看不见的地方。 灵质触角刚探入房间，他就听到了说话声： “……劳尔先生之前是爱默生先生的助手。”一个男青年的声音。 “爱默生先生？是那位爱默生先生？”一个少年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好奇和惊讶。 “没错，那位‘大发明家’，那位发明了白炽灯的‘大人物’。”男青年的语气中带着讥讽，“劳尔先生之前给他当助手，是主要助手，他曾帮助爱默生先生发明了许多东西。 “不过，爱默生先生却拿走了他的专利，并声称那是爱默生电气公司的专利。 “劳尔先生的名字被抹掉了。” 那个倾听的少年似懂非懂地“嗯”了一声。 “之前，劳尔先生非常崇拜爱默生，所以没有计较这些，直到发生了一些事。” “什么事？” “就是后来著名的‘电力系统之战’。” “爱默生先生执着于温和的直流电系统，而来自于欧陆的另一个发明家特斯勒更大胆一些，他那时就相信未来是交流电系统的天下。 “他们以纽国全境作为电力系统的‘战场’，展开了一场铺设竞赛。 “最终证明，特斯勒是更有洞见力的发明家，交流电系统虽然有一定的危险性，但效率却远远超过了直流电。爱默生先生败下阵来，欠了银行很多钱…… “要我说，特斯勒先生才是真正的大发明家。”青年的声音中流露出敬意，“他不为名不为利，只为了实现脑中那些惊人的设计……赢了电力系统之战后，特斯拉先生便鲜少出现在公众的视野中。我听说他似乎去了国外。有人说，十三年前让整个世界震动的通古尔斯大爆炸就是他造成的。” 肖恩能听到，少年的呼吸平稳绵长，似乎是被青年讲的故事吸引了。 “由于输掉了这场竞赛，爱默生开始变卖公司的专利。”青年的声音显出一丝怒意，“他将劳尔先生大部分的专利卖了，却没有给他一分钱。 “劳尔先生找他理论，竟被爱默生赶出了公司！” “太可恶了！”少年大叫一声。 “那之后，劳尔先生便自立门户，可是，电气发明的黄金时代已经过了，所有能用电气实现的神奇物品，几乎都已经被发明了出来。 “爱默生东山再起了，他的公司又有钱了。 “那是因为当初他拿在手里的一项发明——有声电影！他知道这个发明的潜力，所以在最困难的时候也没有卖，直到前年，他用这个发明和大亨摩根合作，才终于打了个翻身仗。 “他现在嗓门又大了，到处抹黑特斯勒和劳尔先生……” “要知道，有声电影也是劳尔先生当年的发明！只是劳尔先生没有爱默生的名气，跟银行家们也不熟，所以一直没能推广这个发明。 “现在，劳尔先生打算起诉爱默生……” 站在门口的肖恩感觉自己听到了一个有趣的故事。从业者的直觉，让他察觉到了一个非常吸引人的新闻…… 他叩响了门，青年停止了讲述，打开了门。肖恩看见了一个偏瘦的黑发青年，以及一个有些龅牙的小男孩。 “我叫肖恩·狄金森。戴森·劳尔先生在吗？我是来找他的。” 青年将肖恩请了进来：“他正在休息，您稍等一会，我去叫他。”说罢，黑发青年快步离开了客厅。 二楼的环境比肖恩想象中要好一些，楼下的嘈杂声闷闷的并不太恼人。 肖恩将帽子拿在手中，随意地开始参观了起来。 客厅中央摆放着一个很长的桌子，桌上散乱摆满了各种肖恩没见过的器具——有不知名的发明，也有实验用的电气仪器。 黑发青年回来了：“狄金森先生，劳尔先生来了。” 黑发青年身后，一个双眼微红、浑身酒气、面相固执的男人走了出来，他看上去应该五十多岁了。 肖恩进行了一番自我介绍，在提到黛西的名字之后，戴森·劳尔的表情和态度才显得柔和一点：“噢，黛西小姐！原来你是她的朋友——她是个非常优秀，又很有眼光的女人。” 戴森拍了拍黑发青年的头：“罗尼，去给我沏壶茶上来！” 叫罗尼的黑发青年带着龅牙的小男孩下了楼。戴森将肖恩引到里面的房间，说明了来意之后，肖恩将那张唱片递给了戴森。 “劳尔先生，这世上有没有什么可以改写唱片的技术？” 戴森戴上了放大眼镜，仔细观察着唱片的纹路：“有一种特殊材质的唱片可以被改写，但是这种老式的虫胶唱片不行。”他观察完之后，简洁判断道：“没有改写的痕迹。我们来听听看吧。” 戴森将唱片放在了唱机里，将唱针按在大约第三首歌的位置。 铜喇叭飘扬出杰森欢快的尾音，正好是《今晚》的结尾部分，乐曲结束过了没多久，唱针滑入了那一片幽怨的哭声之中…… 罗尼此时端着茶走了进来，他正好听到喇叭里传出来的幽幽哭声，明显被吓到了，一双眼睁大，端茶壶的手微微发抖。那个跟屁虫小男孩也很害怕，跟着放下茶就跑出去的罗尼一起逃掉了。 戴森托着腮，皱起了眉；听到那幽怨的哭声，肖恩还是有些毛骨悚然的感觉。 强忍着惊悚的感觉，终于听完了那段哭声，唱针划入了空白之中…… 戴森沉思了一会，重新将那唱片放在了台子上，用放大眼镜观察。他似乎看到了什么似的，猛然抬起头来，眼睛发亮：“这不是哭声！我大概知道这是什么了……我得验证一下我的猜想……” 第二十五章 专访 “不是哭声？”肖恩满头雾水，那听上去明明就是一个女人抽泣的声音。 戴森摇了摇手指：“不。我们人类的耳朵，会把猫的叫声听成婴儿的哭声，我们甚至听不见某些海洋生物的呐喊……我们的耳朵能听到的频段很窄，而且经常根据经验去曲解听到的信息！所以，我们自以为听到的东西，不一定真是那么回事！” 肖恩眉头舒展，感觉黛西推荐对了人：“那这段声音是什么？” 戴森耸了耸肩：“可能是一首歌，可能是一段话，我还不知道，这个还有待破解！ “你将这张唱片放在我这吧，三天时间左右，我就能告诉你这段声音是怎么回事了！” 肖恩点了点头，对于事情有所进展，心中有种欣慰的感觉。 戴森将唱片收了起来，给肖恩倒上一杯茶。肖恩想起刚刚在门口听到罗尼跟小男孩讲的故事，结合起自己一直有兼职写新闻稿的想法，便开始与劳尔交谈起来：“劳尔先生，我听人说过，您才是有声电影的发明人。” 戴森夸张的冷哼一声：“整个爱默生电气公司的人都知道！全纽国的人都知道！只有那个吝啬的、丑陋的、令人恶心的贼，还在欺骗他自己！” 肖恩那种职业生涯练就的谈话技能不自觉地被激发了：“我相信您肯定遭受了不公正的待遇。可是，如果您想通过法律维护自己的权利，如果想利用舆论工具去揭发那个专利窃贼，那么你需要证据才行！” 戴森非常认可地点头：“没错，你说得没错！最开始的时候，我像个傻瓜一样，他说什么就是什么，我没有留下任何证据。 “但是，傻瓜如果被骗太久，也会有学聪明的一天！我觉得事情不太对劲，所以在我攻克了难题，让电影画面有了声音之后，我将专利申请书的原件保存了下来，那上面是我的字迹，还有我本人的签名！”戴森脸上有些得意，“那个小偷还不知道，还在大言不惭地说那是他公司的发明！这次，我会让他身败名裂的！” 肖恩有些兴奋：有声电影的发明人打算状告爱默生！有证据的话，这将会是一个大新闻。如果自己能拿下这个独家新闻的专访，将获得一笔不错的收入。 肖恩很好地掩饰了自己的心情，淡定地喝了口茶：“依我的看法，您如果要取得这场法律诉讼的胜利，少不了新闻舆论的帮助……” 经过了大约半小时的沟通，肖恩很顺利地取得了戴森的信任。 戴森之前就考虑过，想效仿曾经的爱默生一样，通过舆论来占据主动，这次“《每日消息》特约记者肖恩·狄金森先生”找上门来，正合他的心意。 于是，肖恩当即开始了采访。问了几个问题，戴森说了很多内容之后，这位发明家有些疑惑地看着肖恩：“你不需要拿笔记下来么？” 肖恩喝了口茶，十指惬意地交叉，淡淡笑道：“请您放心，我记性出奇地好。我保证您说的每一句关键的话，都会原封不动地出现在报纸上……” 采访进行了大约两小时，戴森将当年发生的事都告诉了肖恩。 “没想到，爱默生先生竟然是这样的人……”肖恩已经得知了这位发明大王的成功模式——他以自己的名声，招徕并雇佣发明家，然后将他们在就职期间的专利转为公司专利，以出售专利和普及发明获利。 如果不是那场著名的“电力系统之战”，爱默生电气公司恐怕已经是全纽，甚至全球最大的电气公司了…… “他就是这样的人。”回忆过去之后，戴森有些疲惫和感伤，他耷拉着眼皮，“怪我以前没有看出来……” 关于那个传奇的“发明天才”特斯勒，肖恩直觉在他身上也有新闻可以挖掘。不过，戴森跟他并不是同事，两人不熟，所以肖恩没有在这段采访中得到关于特斯勒的消息。 “劳尔先生，这次采访的新闻稿件，我这几天就会写好——您应该很快就能在报纸上看到。”肖恩穿好外套，带上帽子，“相信我，正义和公平一定会到来的。” 经过长聊之后，两人感觉已经成了朋友，离别的时候握了握手。 肖恩想起凯瑟琳之前的嘱咐——深入研究媒介物，可能激发诡异失控的事件，于是他嘱咐戴森，在破解了唱片的秘密之后，不要独自聆听其中的内容。如果有任何诡异的事情发生，立即终止研究。 戴森也听说过很多诡异的故事，也知道探秘行业的存在，所以没有忽略肖恩的警告，他打趣地掏出了胸口挂着的菱形架：“放心吧，我是这个教区的虔诚信徒，即使一个人路过坟地，那些孤魂野鬼也不敢拿我怎么样——圣父基恩会保佑我的！” “这就是信徒的好处吧。有神明保佑，不会被恶灵的伞刺个半死……”肖恩羡慕地看了看戴森那个厚重的菱形架，又再度开始考虑选择信仰的事。 离开戴森·劳尔的实验室，肖恩坐上了电车，前往《每日消息》报社。 在电车上，他已经开始在脑中编撰关于劳尔先生即将状告爱默生的新闻。 记忆力得到强化之后，肖恩有很多奇异的、难以描述的感受。在脑中写稿，就是其中之一。 在他脑海中有着稿纸和墨水，可以以一种令人惊讶的速度，拟好一份措辞精准、语句优美、格式工整的新闻稿件…… 这篇采访稿在脑中完全成型之后，坐在电车上的肖恩，脑海中出现了这样的疑问：“符号为什么强化了我的记忆力？或者可以这么说，为什么符号对于灵魂的强化，在记忆力的提升上如此明显？” 肖恩不由得联想起，自己那种能在瞬间辨别谎言的感觉…… 超强的语言记忆、轻易引导话题以及说服别人的能力、仅仅通过语气就能分辨话语真假的直觉…… 肖恩坐直了，他忽然明悟：这些是“职能”！是他作为“记者”的职业能力！ “那个烛台的符号，不是单独地强化了我的记忆力。”肖恩看着车窗外的街景，思绪飞转，“应该说，烛台符号激活了我的灵魂，让我的职能提前觉醒了！” 肖恩知道，当灵魂强壮到一定的程度之后，“职能”就会觉醒。那些在工作中所展现出的，比常人略强一些的能力，在职能觉醒之后，将会变得异常强大。 演员可以通过“演技”短时间内变成某个角色；侦探将具有远超常人的观察和推理能力；就算生活中只是一个汽车销售员，在职能觉醒后，也会有足以魅惑人心的话术能力…… 这就是“职能”的强大。 到现在为止，肖恩只见识过一种“职能”，也就是凯瑟琳拥有的艺术家谱系“演员”职能。 “记者的具体职能有哪些？”肖恩继续思索着，“超强记忆、谈话诱导、谎言辨别、新闻嗅觉？” “现在发现的也就这些了，如果还有其他效果，只能慢慢去发掘。 “凯瑟琳说过，职能也是会慢慢进化的。我现在只是标准级的记者职能者而已。 “随着对于职业的理解越来越深刻，对职业技能的反复磨炼，职能也会慢慢提升。 “不知道我的职能提升后，还会获得什么样的能力呢？” 第二十六章 赶稿 肖恩再一次回到《每日消息》报社，这里依旧吵吵嚷嚷，一片火热景象。 肖恩直接走入了主编室。爱德华本来在打盹，见走进来的是肖恩，立马起身：“肖恩，你来了！那个广告的效果怎么样？你找到妹妹了吗？” “托你的福，广告效果不错。我得到新的线索了，正在继续深入。”肖恩摘了帽子，“史密斯先生，我这有一份新闻稿件要交给你。” 爱德华·史密斯眼睛亮了：“给我吧，我看看！” 肖恩抱歉地笑了笑，指了指自己的额头：“稿子还在这里，你还看不了。” 在爱德华迷茫的视线中，肖恩笑道：“我需要一台打字机和一个安静的房间。” — 爱德华领着肖恩来到旁边一间办公室，将上次那个被骂得狗血淋头的雀斑实习生赶了出去。 “肖恩，这几天你写稿子都能使用这间办公室。”爱德华轻轻离开了办公室。 肖恩抽出椅子坐下，喃喃道：“用不了那么久。” 他握了握拳，放松了一下手指，然后将白纸卡在打字机上，开始将脑海中的稿件誊抄出来。 肖恩打字的速度非常快，可是，他觉得自己还能更快。 在使用双手的同时，他将灵质触手也分出了几根指头，协助双手打字。 一开始还有些别扭，但由于灵质也如手指般灵活，肖恩慢慢习惯了两种手指间的配合，打字的速度逐渐越来越快，甚至超越了之前双手打字…… 誊完第一页稿件之后，肖恩基本上掌握了双手搭配灵质触手打字的诀窍，他的打字速度已经是之前的两倍以上！ 打字机以一种近乎荒谬的速度输出着字母，黑色油墨敲出的字母像是喷泉里涌出的水珠一般，键盘的金属敲击声甚至连成了一片，肖恩不得不开始忍受机械打字机的敲击延迟…… 由于百叶窗是合上的，办公室外的人看不到室内的情景，不过他们都能听到房里传出来的声音——有些人停下了手头的工作，伸长了脖子望向那间办公室：那里简直就像有一支写手团队在同时疯狂打字！ “是谁？打字速度竟然这么快？”记者和编辑都是经常使用打字机的人，他们想象不到世界上竟然有人能用这种速度打字…… 咔钦！ 肖恩长出一口气，将最后一页稿子从打字机上拿了下来。 他抬腕看了一眼手表…… “完成这篇三千个单词的深度专访稿只用了十五分钟……”肖恩满意地点了点头，“可惜打字机的敲击过程有延迟，否则速度还能更快。” 他起身准备将稿子拿出去，忽然想到：“十五分钟完成这样篇幅的稿子，爱德华会以为我是带着稿子来的，或者认为这里面涉及什么诡异事件……” “人在面对超乎常理的事情的时候，神经都是很脆弱的……”想到这里，肖恩坐了下来，开始空敲着键盘，“还是表现得合理一点吧……” 就这么空敲了十五分钟之后，肖恩才拿着稿子去找爱德华。 肖恩进去的时候，爱德华还在逗一只被养得很肥的猫，他没料到此刻会有人进来，于是赶紧将猫赶下了膝盖：“怎么样肖恩，还顺利吗？” 肖恩将稿子放在了爱德华的桌上：“非常顺利——已经写完了。” 爱德华脸上浮现出困惑，从棕色镜框后面看着肖恩：“可是肖恩，这才过去了半小时……” 肖恩耸耸肩：“我打字很快。而且，在来的路上我其实就已经在脑中把稿子写得七七八八了。” 不是七七八八，是全部写完了。肖恩心想，不过并没有说出来。 爱德华神情变得有点严肃，他不希望自己误判了肖恩的道德品质——如果他只是一个乱来的家伙，这是会令自己非常失望的。 他接过稿子，开始认真读了起来…… 前一分钟，他还带着审视的表情，接着，他的眉毛渐渐舒展开了…… 之后十分钟，他的表情再没有变化过——双眼紧盯着稿纸，进入了那种想深入了解某个新闻，进而非常认真阅读的投入状态。 “天呐，肖恩。”爱德华将稿子抛在了办公桌上，摘下眼镜，揉了揉山根，“天呐天呐，肖恩！” “这太完美了，这稿子甚至没有一个错误的字母，语法也异常严谨。当然，这种评价标准对你来说太低了，可是，你只用了半个小时——”他仿佛不敢置信一般再次拿起了稿子，翻看了一下，“我是说，这么短的时间内，写出一份可以直接刊印的稿子，这种事……” 爱德华·史密斯是一个从业二十年的老编辑了，他摇了摇头：“这种事你他妈是怎么办到的？” 肖恩淡淡笑了：“我写了很多很多稿子了……”当然不能说自己像是长了一双手的幽灵章鱼般把脑子里的稿子誊出来了，“日复一日的训练，所以更加熟练。” 爱德华站起了身，鼻子和颧骨处变得红红的，他有力地拍了拍肖恩的手臂：“一个像样的记者！一个非常像样的记者！ “这篇稿子我收了，按照大篇幅专访的最高规格收了！” 肖恩心中雀跃不已，脸上还是保持着平静。他去往财会室结了现金，一篇这样的稿子，直接给他带来了30纽元的收入——是一些刚入行记者一个月的工资！ 报社鲜少会给业内没有名气的记者以这样的待遇，不过，肖恩的稿子确实过硬，再加上爱德华的偏爱，所以才会有这种破格的待遇。 跟爱德华聊了一会劳尔先生的情况之后，肖恩起身告辞了。 从主编室走到出口这段路上，所有那些经常被爱德华骂得狗血淋头的记者和编辑，都用一种近乎崇拜的眼神看着肖恩——他到底是何方神圣，竟能让那个叫爱德华·史密斯的魔鬼，如此客气地对待？ 肖恩走到了报社楼下，他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恶毒穿刺已经准备好了，他警惕地转过身，灵质锋刃几乎逼到了来人的脸上，那人却视而不见。 他有着一头乱糟糟的金色卷发，脸上满是雀斑：“狄金森先生！” “你是？”肖恩见过他两次，第一次是在主编室，他被爱德华骂得快哭了；第二次就在刚刚，为了让他可以写稿子，这个有雀斑的实习生被爱德华赶出了办公室。 “狄金森先生，很抱歉我有些唐突——我听到了主编对你稿件的评价，”雀斑小伙子喘着气，他似乎是追过来的，“我是说，在你来之前，我以为他是一个恶……呃，一个从来不会表扬别人的人。” “嗯，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我也想写出您那样的稿子，我想成为一名‘大记者’！”他蓝色的眸子闪亮，虽然已经二十好几，眼神却像个小孩。 肖恩嘴角扬起了一丝笑意——他仿佛看见了刚入行时的自己：“你叫什么名字？” “吉姆·凯恩，同事们都叫我吉米。”肖恩发现，他竟然脸红了。 “听着，吉米，其实我也没有多么神奇的窍门。”肖恩说道，“如果你真的想写出好稿子的话，我倒是有几本书推荐给你——如果你能耐心看完，肯定会有长进的……” 说着，肖恩忽然发现吉米左胸佩戴着一个徽章，图案是一根被两条蛇盘绕的短杖。 吉米发现了肖恩的视线，低头看了看自己佩戴的双蛇杖徽章：“这个是信使之神【墨利纳斯】的标志……” 肖恩听说过这个神的名讳。对【墨利纳斯】的信仰从欧陆的温姆时代就出现了，这个手拿双蛇杖的神应该是跟随着欧陆的移民一起来到这片新大陆的。【墨利纳斯】在现代是比较小众的信仰。 吉米虽然只是实习生，不过也是一名记者，一直想决定自己信仰的肖恩对此感到好奇，于是问道：“你为什么选择信仰祂？” 吉米：“相传【墨利纳斯】曾是神的信使，作为现代的‘信息传播者’，我觉得跟祂曾经的使命很契合……” “神的信使吗？”肖恩看着那枚反射着日光的银制双蛇杖徽章，微微有些动心。 第二十七章 强化精神 拿到第一笔新闻稿费的肖恩，心里有些轻盈、放松的感觉。 “不仅仅是这一笔稿费……”肖恩提前一站下了电车，他想走一走，“我的记者职能还能挖掘到更多新闻，并能非常快地形成稿件。 “这意味着我在寻找艾莉雅、成为探秘者的同时，也能获取还算充足的资金了！” 之前，肖恩感到很焦虑——他实在是腾不出时间去挣钱。如果不解决这个问题，那么他迟早会在纽国寸步难行。 这次由于戴森·劳尔的专访稿获得了不错的收入，驱散了这种焦虑，让他有了更强的信心。 已经临近晚饭时分，他轻松地走着，忽然闻到一股诱人的香味…… “是黄油煎牛排的香味……”他看见不远处有一间“大卫牛排餐厅”。 玻璃橱窗内，一个男人正在专心致志地用刀叉享用着面前煎得嫩嫩的牛肉。 餐刀切开外表焦黄的牛肉，粉红色的内侧流淌出肉汁…… 肖恩转身面向马路，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是不是该犒赏自己一下？” 从前在家乡，在工作取得进展之后，肖恩都会带好吃的回家跟艾莉雅一起分享。有时是苹果派，有时是肉饼或炸鱼…… 他还记得艾莉雅吃派时，苹果馅料沾到脸上，满脸笑容的满足模样。 自从肖恩意识到这次寻找艾莉雅可能变成长期的旅程，他便开始节省开支。现在暂时省下了住宿的花销，不过肖恩平时还是选择最便宜的例餐——他只有在涉及找妹妹的事情上才舍得花钱。 雾与玫瑰的例餐还算不错，不过，其中的肉量确实无法满足一名成年男性。 稍微犹豫了一下，肖恩还是走进了餐厅：“探秘者的训练也挺辛苦的，从这个角度考虑，我也该多吃点肉。” 肖恩选择了一个靠里的位置，点了一份t骨牛排。 大约十五分钟之后，服务员端来一个热腾腾的大木盘放在肖恩面前。 香草点缀的牛肉，被大火猛煎之后，表面形成了条形的焦黄纹理。为了锁住肉汁和方便食用，服务员趁热用快刀将比人脸还大的t骨牛排肉切成了条状。 焦黄的表层，包裹着红宝石一般的内侧。黑胡椒和黄油被高温激发出了令人食欲大增的香味…… 肖恩慢慢享用完了这顿油香四溢的牛肉大餐，喝咖啡的时候，心里却泛出了一丝负罪感：“还不知艾莉雅现在怎样，自己却在这里吃大餐了……真是……” 另一方面，肖恩知道自己面前还有许多挑战，摄入一些高营养是必要的，也就没有沉溺在这种情绪里。 走出餐厅的时候，他一边回味，一边想着：“这家餐厅的牛排不错，等找到了艾莉雅，一定要带她来试试！” 散步驱赶了饭后的困意，肖恩回到自己房间时，得以马上开始投入地看书。 探秘者考核书目之中，有两本书比较特殊。《古神调查报告》和《邪恶信仰》这两本书的扉页上写明了，阅读这两本书时精神会受到一定程度的冲击。 简而言之，这两本书中的内容会让人感到不适和恐惧，从而影响阅读者的精神状态。 肖恩知道，所有的精神冲击，都存在着让人理智清零而陷入永久的痴呆或者疯狂的危险。 不过，如果这种冲击是在可承受的范围内，那么，在经历了这种损害之后，精神的强度反而会有所提升。 这就类似于，一个听鬼故事会感到很害怕的人，如果听多了，也就会对恐怖故事免疫了——适当的惊吓，遭到精神冲击，其实也是一种精神强度的“修炼”。 “我在面对恐怖事物的时候，还是不够淡定。”肖恩想起自己在面对亡骸和恶灵时，那种指尖都在颤抖的恐惧感，“以我现在的精神强度，如果遭遇更深邃的恐怖的话，恐怕将会直接失去理智。 “变成一个痴呆或者疯子，那跟死亡也没什么分别了。 “现在的我，很有必要强化一下自己的精神强度，确保灵魂不会因为恐惧而不稳，不至于失魂，也不至于丧失理智。” 所以，肖恩决定在读书的同时，对自己的精神强度进行一下锻炼——他打算一口气将这两本书读完。 对于普通人来说，阅读这两本书，可能会是一个长期的过程。因为，在阅读过程中如果受到了过度的惊吓，导致精神强度下降的话，就必须等到精神恢复了才能继续阅读，否则会有严重后果。 而肖恩虽然精神强度有限，但好在灵魂有烛台符号的滋养，纵使受到了较大的惊吓，理智水平也能在短时间内恢复到完好的状态。 因此，肖恩才有一口气读完这两本书，作为精神强度训练的底气。 肖恩定了定心神，在安静的房中，翻开了书…… 《古神调查报告》是非常珍贵的资料。这里所称谓的古神，指的是一种存在于远古时期的强大存在，祂们也被称为“旧日主宰”。 “旧日主宰”在当代是绝对的邪恶信仰，因为祂们所代表的就是毁灭和混乱。针对祂们的探索必然招致可怕的灾祸。 古神的时代早在人类文明出现之前，而针对祂们的信仰也已经非常罕见了。但是纵使有着久远时间的阻隔，探秘者要面对的一些诡异事件，却仍是源自于祂们。由此可见古神的可怕程度。 这本书上所记载的这些调查报告，大多都付出了极其恐怖或者异常惨烈的代价。 考虑到可能造成的影响，这份作为探秘者基本资料的汇总中，很多报告并没有记载完全，想要得知全部真相，必须成为探秘者，以及提高自己的探秘者等级，才可以借阅到详尽资料。 不过，即使这份汇总资料有所保留，也已经能对敏感的神经造成极大的冲击了。 《邪恶信仰》之中，则记载了探秘者先驱们在世界各地遭遇过的可怕信仰，其中有些涉及旧日主宰，也有一些属于堕落的传统神等等。 肖恩利用这段时间，将这两本书读完了，合上书后，他叹了口气：“无论是旧日主宰还是畸变的传统神，邪恶的信仰自古以来就存在的…… “信仰的主体如果属于邪恶的话，那么这类信徒使用的神术即为邪术。邪术通常会造成非常可怕的后果…… “不仅如此，这类信仰会直接造成信徒的疯狂。有些异常污秽的信仰，甚至会改变信徒的本质…… “他们会从人，变成一种非人的东西……” 在阅读这两本书的时候，肖恩能明显感觉到恐惧爬上脊背的感觉。但是精神在经过这两天密集的冲击和捶打之后，那种萦绕不去的恐惧感，明显减轻了一些…… “这应该就是精神强度提升之后的效果……” 不仅进一步增加了神秘学识，将探秘者考核的书籍又攻克了两本，还进一步提升了自己的精神强度，肖恩起身，颇为满意地挥了挥拳头。 那天离开报社时，肖恩就跟吉米约好了，要到【墨利纳斯】的信徒集会看一看。正好已经临近了约定的时间，他将书收好，收拾了一下自己便出了门。 第二十八章 违和感 信使之神的信徒集会之地，选在了一间靠近郊区的“空白教堂”里。 “空白教堂”是神廷专为各种合法小众信仰准备的集会之所。在平日的空白教堂里，找不到任何与信仰相关的物品，只有在特定的信仰集会之前，才会挂上相应的宗教标志。 此时已是傍晚时分，肖恩抵达了教堂外，从门外可以看到已经来了不少人。礼拜似乎还没开始，人们正在闲聊。 肖恩不急着进去，站在门外，将自己看不见的灵质触角探了进去…… “……我听到了主的声音，就在几天前的晚上，我听到主就在我耳边说话！ “祂告诉我第十五大道附近会发生一起凶案，我醒来后直接去了那里，一直蹲守……没过多久，我果然听到了惨叫声…… “我循着声音过去，看见一个脑袋罩着麻布袋的人，用一把尖刀在刺一个女子……” “我过去的时候，那个男人逃跑了——我就在事发现场看到了全过程，所以我才能拿到第一手新闻！” 肖恩皱起了眉头：“这个人似乎在述说一次神启的过程，难道信仰【墨利纳斯】，可以获得某些不祥的预兆？对于新闻记者来说，因此可以第一时间赶到事发现场？ “如果是这样的信仰增益，那么对于记者来说，实在是十分契合……” “不过，这个说话者的精神有些异常亢奋。如果如他所说，他得到了‘神启’的话，灵魂应该得到了庇佑，不应该呈现这种有些病态的状态……” 肖恩一边听着，一边走入了教堂。 迎面的讲坛上方，悬挂着一个木制银漆的双蛇杖标志，穿着便装的人们几乎都在聊天，教堂里有些吵闹。 肖恩一进门，就觉得有些违和感。但具体哪里不对劲，一下子却说不上来。 他在聊天的人群中穿梭，看到了一张长满雀斑的脸，那张脸的主人也看见了他，顿时涨得通红。吉姆走了过来：“狄金森先生，你来了！” 肖恩暂时放下了莫名的担忧感，笑了笑：“这里好热闹。” 吉姆领着肖恩穿过人群，到了他同伴旁边：“是的，礼拜还没开始呢，这个时间段我们通常会聊聊最近发生的事……” 肖恩又听到了刚刚那个过于亢奋的声音，那人似乎就是吉姆的同伴之一。 肖恩观察了一下那个有些亢奋的发言者。他的头发比较长，如果不是尽力往旁边梳着，刘海肯定已经遮住了眼睛。眉毛之间，有着深深的痕迹，似乎经常用力皱着眉头。说话时，他的眼中带有一点狂热的光芒，还在继续刚刚那个街头杀人狂新闻的话题：“当时，我看着那个被刺的女人，她穿着白色的衣服，血水染红了好几处，她眼睛睁着，像是没睡醒一样。嘴巴一开一合好像还想跟我说话…… “可惜当时我没带照相机，如果有的话，我就把那个场面给照下来了！ “相信我，如果能给史蒂夫提供那张照片，我这篇稿件的价钱能涨一倍！” 肖恩心里感到了明显的不适。但是周围聆听的人，包括吉姆在内，竟然都没有察觉到不对，反而发出有些惋惜的声音。 肖恩有些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心想：“我们在谈论一个被刺死的人，大家却在关注没有拍照？ “难道我才是不正常的那个吗？” 肖恩不相信，于是举起手，打断了亢奋男子的叙述：“很抱歉打断的你说话——不过，在那个时候，你怎么在想拍照的事情，难道不应该赶快去叫救护车和报警吗？” 叙述的男子没有显出难堪，他停顿了一下似乎陷入了思考，似乎不是肖恩提出来，他根本就没想到还有这个选项。 周围的人开始讨论了起来：“这么说来……是应该考虑叫救护车。可是干咱们这行的，如果手边有照相机，就应该第一时间拍下照片……” 肖恩感觉有些惊讶，他不知这是新约媒体界的风气，还是这里正在的谈话十足荒谬。他转头看向吉姆：“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吉姆脸红了，他耸了耸肩膀，似乎不太敢违抗大部分人的意见：“狄金森先生，你说得没错，确实应该叫救护车。不过，旁边如果有其他人，应该让他们去打电话，毕竟我们的职责是记录正在发生的事，如果……” 那个眼神狂热的男子似乎想通了似的接过话头：“如果我们因为别的事耽误了记录新闻，那就是渎职，那才是真正的罪过！” 他仿佛找到了破绽，直视着肖恩说道：“上天给每个人安排了不同的职责，记者就应该记录新闻，而别的事情就该留给其他人……” 肖恩也想理清思路，于是问道：“这位朋友，我该如何称呼你？” “叫我马克即可。” “马克，那让我们换一个假设吧。”肖恩说道，“如果你事先知道在这名女子身上会发生惨剧，不过，你并不仅仅是目睹惨剧，而是有机会提前警告她，让她避免杀身之祸，你会这么做吗？ “这是个显而易见的困境。如果你警告她，你虽然救了一条人命，但会失去一则爆炸性新闻。” 马克思考了一下，答道：“我想我不会——我只是一名观察者。观察者不应该去影响事件。” 其他人思考了一会，也都赞许地点了点头。 在周围谈话的嘈杂背景音中，肖恩忽然有种疏离的感觉，仿佛他被某种力量单独地从这群中拎了出去。 是一种由于理念起了巨大冲突，而无法融入这个群体的感觉。 这种疏离感让他也明白了，刚刚走入教堂时那种违和感是怎么回事。 这里太嘈杂了。这并不是酒会，没有酒精的催化，大家却在滔滔不绝地表达着。 面红耳赤，眼放光芒，唾沫横飞……每个人都异常亢奋。 而有一部分被述说的内容，听上去虽然合理，但其实异常残酷。 肖恩疑惑地皱起眉头：这种感觉是怎么回事？ 第二十九章 深海教堂 肖恩皱起眉头：这种感觉是怎么回事？ “狄金森先生，那您有何高论呢？难道您会选择警告那个女子，然后白白损失一则新闻么？”马克脸带笑意，是那种专业者嘲笑门外汉的笑意，“不谈从业者的觉悟，单是您的作为，我就觉得有些伪善。 “我相信，即使您好心提醒了那位女士，事情也不会有什么改变——那个蒙面杀人者会换一个受害者，而你所做的只是让谋杀的对象转移了……” 肖恩本打算不再发言，但对方的问题已经抛出来了，他不得不回答。 肖恩已经察觉到这间教堂的氛围有些奇怪，直觉让他想要离开这里，于是没有长篇大论地进行驳斥，而是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确实会选择救那名女子。” 听到肖恩的回答，周围的人都开始微微摇头。似乎对于肖恩的专业素养感到失望。 肖恩继续说道：“我想我们之所以会有不同的决定，也许是因为我们成为记者的目的不同。 “你们是为了发掘劲爆的新闻，或者是为了报酬而成为记者。 “而我是为了良心的安宁。 “于我来说，当一个人，比当一个记者更重要。 “如果我因为身为一个记者，而不能去拯救一个落难的人，那我会认为这个头衔是可耻的，从而永远地将它抛弃。 “这对我来说是个很简单的选择题。” “而且，我认识的杰出人物，没有一个会为自己的身份或者职业所累——他们在做好自己分内事之前，都只是尽量去做一个好人罢了。 “在作为记者之前，我们是什么？如果连这么简单的问题都无法回答的话，我不认为我们处在同一个水平在谈话。” “先生们，你们聊吧，我言尽于此。” 在听过肖恩这段话之后。周围的人不禁发出了惊叹的吸气声——从业多年，他们从未听到过，对于职业和自身身份理解如此深刻的言论。 马克的表情也有些恍惚，眼里那种狂热消退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瞬的迷惘…… 不过很快，他又回复了那种自信的神采，似乎并没有把肖恩的话放在心上。 肖恩转身走入人群，吉姆跟了过来：“狄金森先生，真是非常抱歉，如果我的朋友冒犯了你……” 肖恩回头：“不，他没有冒犯我。只是每个人观点不同罢了。” “您要回去了吗？”吉姆脸上有些尴尬，“可是礼拜就要开始了，要不您再稍等一会。 “【墨利纳斯】给予的信仰增益是很适合咱们的——祂偶尔会告诉祂的信徒，哪里有值得传播的消息……而且，我们被祂保佑着，总是能在第一时间赶到事发现场……” “提前预知新闻，和跑得快的能力吗？”肖恩心中摇了摇头，“可是我并没有成为一个新闻猎头的打算啊…… “而且，这里真的有点奇怪。”可能是因为阅读那两本书的精神冲击还有残留，肖恩现在有些疑神疑鬼。 肖恩还在想如何跟吉姆说，讲坛上忽然有人喊道：“祭司上台了！” 所有人都停止了讲述，转头望向讲坛。教堂里忽然变得异常安静。 一个身穿白色袍子、手中拿着双蛇杖的老人从讲坛侧门走了出来。他两鬓雪白，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看上去极富亲和力…… 他安稳地站在台上，用慈爱的目光扫视了一阵，然后朗声说起有关信仰的哲言：“于这个崭新的时代，人与人的联系日益紧密。 “信仰与信仰之间，神和神之间，也在学习着共存！” “如我在之前的礼拜会上所述，保佑着我们的神祇，保佑着邮差、旅人、记者的【墨利纳斯】，祂正步入理想国之中……” 宣教之人的声音，似乎有着夺魂摄魄的奇异力量，让人忍不住想要仔细聆听。 已经想要离开的肖恩，仿佛被什么东西吸引了，开始专注地望向讲坛。 “在理想国之中，【墨利纳斯】将被更虔诚地侍奉，我们的兄弟姐妹也会与日俱增……” 肖恩的部分意识仍然保持清醒。仿佛挣脱梦魇一般，那部分清醒的意识拉扯着自己，让肖恩从迷幻的感觉中逃了出来。 肖恩感到一阵心悸，冷汗从额上流下：“刚刚似乎是语言的暗示！这个祭司，应该是动用了某种神术，让人专注于他的讲话！不过，幸好我的精神强度又有了长进，才脱离了这种控制。” 不安感再度袭来，肖恩激活了烛台符号…… 眼前的景象改变了。 此刻的教堂，似乎沉入了深海之中。 海水充斥了周围，此处像是被沧桑变化所掩藏的史前遗迹，而肖恩像是千年后穿着潜水服无意闯入此地的探险者…… 海水已经侵蚀了桌椅和台阶，只能勉强分辨那些事物曾经的轮廓；站立着的祭司和信徒们，变成了深海中的石雕，其上布满了寄生的藤壶和海藻。 悬挂在墙上的双蛇杖标志，像是一截断锚般缓缓坠落…… “狄金森先生！”吉姆在面前喊着，“你没事吧？” 肖恩醒了过来。教堂还是那个教堂，祭司仍在用富有韵律的声音宣讲着什么。 “跟上次在纺织厂看见火灾情景一样，这又是个含有隐喻的启示……”肖恩脑中闪念。 他摇了摇头，铁了心要赶紧离开，对吉姆说道：“我突然想起还有事，我必须走了。” “沉入海底的教堂？陪葬的信徒？坠落的双蛇杖？”肖恩飞速思考着，他意识到自己感应到了，这个名为【墨利纳斯】的传统神，似乎受到了什么非常不妙的影响。 “人会腐化堕落，神也会。”肖恩冷冷想着，“原本淳朴良善的信仰，不知被什么力量扭曲了。连带着祂的信徒，未来也要遭殃。” 想到这里，肖恩将吉姆拉了出去：毕竟是有一面之缘的人，他决定劝一劝他。 肖恩说出了自己的感觉，希望吉姆能退出这个教会。 但吉姆并没有将他的警告当一回事，嘴上说自己会明辨的同时，望了一眼肖恩，还是朝着教堂里走去。 肖恩看着在教堂里闪动的烛光，将祭司的影子投在墙上，像是摇摇晃晃的巨大鬼魂一般。 他转身就走。 — 回去的路上，肖恩思考着刚才发生的事：“选择一种信仰，虽然能获得信仰的增益，但同时也意味着将自己的命运跟所信仰的神祇捆绑在一起了。 “神祇如果堕落邪化，信徒必然也会误入歧途。 “【墨利纳斯】是神廷许可的小众信仰，之前肯定还是健康无害的。 “祂给予的增益对信使和传播消息的人最有用，祂传播的教义，也很符合这些传播者的理念。 “不过，【墨利纳斯】肯定是遭受了某种不知名的污染，这种污染让祂的信众也受到了波及，他们那种亢奋状态，以及有些扭曲的道德观，应该都是因为灵魂受到了污染所致…… “这样发展下去，【墨利纳斯】的信徒迟早会陷入疯狂，直至被神廷认定为邪恶信仰！ “这种信仰邪化的事情，似乎一直都在发生。 “小众信仰的神，更容易受到污染…… “看来在信仰的选择上，我还是要慎重一些。不仅需要有契合我自身理念的教义，适合我需要的信仰增益，更主要的是，要能排除被污染的风险…… “如果不能确保这三点，宁愿不选择信仰。” 回到房间时，肖恩有些疲惫，正打算躺着休息一下，电话铃声响了，肖恩接了起来：“你好，这里是狄金森。” 对面是戴森·劳尔的声音：“肖恩，唱片的秘密我已经解开了。”虽然传来的是好消息，但戴森的声音中，没有任何欣喜，反而带着一种压抑的恐惧…… “其实破解的过程很简单——只需要将播放的声音增幅即可 “我已经想办法将唱片上那段音轨拓宽了，现在用普通的唱片机就能听到真实的内容。 “肖恩，我遵从了你的建议，没有听完它。不过，即使你没有提醒我，我也绝不会听完的。 “因为，那里面的内容，正常人都不会听完的。” “肖恩，我不知道你卷入了怎样的事情。 “可是这个唱片上的‘东西’……”戴森极力克制着自己被恐惧主导的复杂情绪，声音压抑到有些颤抖，“我只能用疯狂来形容。 “我需要你尽快，将这个邪恶的东西拿走。 “我暂时也不想见到你，唱片我就放在了我实验室门外的信箱中。 “你如果足够明智，就不应该播放它，而应该直接把它毁掉！” 第三十章 理想国 肖恩此刻的心情极为复杂和矛盾。 戴森·劳尔在电话中的语气，阴森、压抑至极。那种情绪是不可能装出来的。 他的语气反应了他此刻的心境。肖恩相信，戴森并没有将破解出来的内容听完，但那不完整的内容，也对他的精神产生了严重的冲击，才会让他变得如此敏感和愤怒。 肖恩已经取回了那张唱片，不过他没有直接播放，而是将它放在了面前的桌上。 联想到戴森·劳尔在电话中的语气和他所说的内容，肖恩有种将这张唱片砸碎的冲动…… 他又陷入了那种是否深入调查的矛盾之中： “如果按照戴森的建议，不去聆听这张唱片，而是直接将它毁掉，可能会更安全一些，但是也可能失去有关艾莉雅的线索…… “不过，如果为了线索而去聆听，我可能又会陷入巨大的危险之中…… “这真是无法破解的一组矛盾…… 犹豫再三，想到那些人有可能将艾莉雅带离新约城，肖恩横下下一条心：“我做了这么多事，不就是为了找回艾莉雅么？ “如果因为害怕危险而错失线索，我的余生都会在懊悔中度过。 “……那样的话，还不如死了轻松！” 如此想着，肖恩将圣纹匕首绑在了胁下，将五瓶圣水和两瓶灵能嗅盐放在了风衣上不同的口袋之中，然后将这张应该被诅咒的唱片放在了唱机上。 肖恩找准位置，按下了唱针。 “在理想国之中，神的旨意将被忠实的履行！”虽然有很多干扰音，但肖恩能听出来，那个哭声被放大和调整之后，竟然变成了一种抑扬顿挫的、具有特殊感染力的男性演讲的录音…… “在理想国之中，人的罪衍将被彻底宽恕！ “在那个国度之中，人的灵魂将得到升华……” 肖恩带着震惊的情绪，倾听着这段录音。录音前面的部分还算正常，那个浑厚的男声，一直在宣讲着一个名为“理想国”的概念。 “理想国？”肖恩眉头紧皱，“在【墨利纳斯】的礼拜会上，似乎听到那个祭司也说起过…… “难道，这个理想国，就是【墨利纳斯】被污染的源头？” 如此思考着，录音的内容开始变得诡异。那个浑厚的男声，开始用一些污秽、邪恶至极的词汇描述救世教和圣父基恩。 肖恩听得心惊肉跳：“纽兰德尔是神宪制国家，救世教和神廷，等同于纽国的国体……这个演讲录音，怎么会对救世教进行这样的侮辱？” 然后，录音之中，开始反复唱祷起理想国。 “理想国！生命起源之地，众星映照之所，一切终结之间！” “亿万生命源于此，归于此，一切生命都当永恒赞颂祂！……” 演讲的声音越来越高亢，肖恩在其中听出了几丝疯狂的意味…… 声音所讲述的内容，还有它唱祷的声调本身，都有一种让人想要发狂的感觉。 肖恩已经在考虑停下唱机了：“这简直就是一种亵渎……难怪，难怪戴森听到这录音之后会那么愤怒。” 虽然肖恩的精神强度经过锤炼之后，已经变得更加强大。但他仍感觉到无法长时间承受唱片带来的疯狂。 “结束吧。”肖恩决定暂停播放，走到唱机旁抬起了唱针。 “生命的终极奥秘是什么？神的面容为何？这些秘密……”肖恩惊恐地发现，唱针虽然已经离开了唱片，但声音却没有停止！ 在他面前，唱片仍在不断旋转，在唱片下方如同磨盘缝隙一样，流淌出了粘稠、腥臭、通红的鲜血！ “诡异失控！”肖恩已经有了探秘者的警觉，掏出了胁下的匕首。 精神投入符号之中，灵质触角张开，恶毒穿刺直接扎向那个唱片：“只能在它造成更大破坏之前毁掉它了！” 泛着锈迹的灵质锋刃扎入了唱片之中，唱片竟然像是某种动物的表皮一样柔韧，锋刃扎入之后，唱片竟然涌出了腥臭的血！ “失控已经不可逆了……”肖恩尽量保持着镇定，“接下来可能要发生什么诡异的事情……” 唱片与唱机之间的缝隙，开始涌出大量的鲜血，鲜血的流量迅速提升，仿佛变成了一座猩红色的瀑布。 肖恩的视野之中，也变成了一片猩红。他的灵质触手四处扫荡着，忽然感觉到一阵强烈的情绪波动。 那情绪是如此复杂和激烈，让肖恩呼吸和心跳加快，他试着去感受，那剧烈的情绪中，包含着深重的怨恨、极度的悲伤以及些许的安慰…… 忽然间，面前的猩红消退了，肖恩发现自己正处于一个宴会之中。 暗淡的灯光中烟雾缭绕，穿着考究的男女们望着舞台之上。 舞台上，聚光灯照亮了一个金色卷发的女性，她的眼神迷离而魅惑，在身后乐队的伴奏下，正在唱着一首缠绵的歌。 “这个声音……是那个女歌手茱莉亚？”肖恩环顾四周，他站的位置和姿势都比较突兀，却没有人注意到他。 “这里似乎是一处灵间……”肖恩用灵质触角细细感受着，“能明显感觉到怨灵散发出来的怨念。” 灵间，是由怨灵从现实世界剥离出来的特殊空间，只有通过特定的方式才能进入。 “进入这个灵间的方法，应该就是持续播放那段诡异的演讲！ “不过，这个灵间和中央大道上的不同。中央大道上的灵间，规模更大，而且有着固定的位置。 “而这个灵间……”肖恩扫视着周围，“像是往日的片段。 “也许是这个灵间的意识，想要让我了解一段过去吧。”肖恩如是想着。 茱莉亚一曲唱罢，走下了舞台。与一个身穿黑色西服的男人错身而过的时候，肖恩看到她的眼神在那男人的脸上流连了一下…… 音乐响起，蓄着小胡子，颇有魅力的男人歌声响起…… “这是杰森的声音。”肖恩忽然明白了这个场景的意义…… 杰森唱着歌，深邃的眼神和洁白的牙齿闪亮，他朝着黑暗中的人群眨了眨眼，那里站着的正是茱莉亚。 “这是杰森和茱莉亚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接着，场景开始变幻。肖恩作为一个旁观者，亲历了杰森和茱莉亚从相识到相恋的过程。 “《午夜私奔》这张合唱专辑，是他们私奔之前录制的最后一张唱片。”看着杰森和茱莉亚在石桥上相拥，望着远处烟花的情景，肖恩想着，“这个唱片似乎在带我领略他们之间发生的故事。” 接着，场景再一次变幻，杰森似乎是在自己的家中。他与一个面容轮廓跟他有些相似的老人爆发了激烈的争吵。 肖恩一边聆听，一边总结着：“杰森的父亲是救世教的一名大主教。茱莉亚却随着母亲，信仰着一个小众神。杰森的父亲霍华德主教，以信仰不同为由，不同意这场恋情！ “杰森虽然据理力争，却无法说服自己的父亲，也无法违抗作为大主教的父亲……” 杰森将一切告诉了茱莉亚，两人本打算分手，却发现自己的生命中已经不能少了对方。 于是，两人决定私奔。不过，在离开这个国家之前，他们决定留下最后一张专辑，以作为一次告别，以及一次对于爱情的纪念…… 场景转换到了一处录音棚内。杰森和茱莉亚完成了《午夜私奔》的录制，他们与制作人好友开了一瓶香槟，正在庆祝。 忽然间，茱莉亚呕吐了起来，她将晚上吃的东西吐了出来，不过呕吐没有停止，她继续吐着，吐出了黄水，等到黄水都吐不出来的时候，她开始大口大口地呕着血水…… 第三十一章 信 茱莉亚大口吐着血水，一边一脸惊讶的制作人也开始吐了起来。录音棚内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味道，肖恩忍不住退开了几步。 由于信仰而滴酒不沾的杰森傻眼了，他撞翻了放着香槟和茱莉亚手包的小桌，跑到了茱莉亚身边。当他试着扶起她的时候，茱莉亚已经断气了…… 白色西服被茱莉亚的血水染成了红色，她的眼睛已经失去了生机。杰森似乎无法面对眼前的一幕。他先是抱着茱莉亚渐渐冰冷的尸体痛哭了一阵，然后，无神的双眼望向掉落在地上的茱莉亚的手包，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然动了起来，从手包里掏出她用来防身的小巧手枪，朝着自己的太阳穴扣动了扳机…… 砰！杰森也倒了下去。 站在不远处，看着一切发生的肖恩，完全震惊了：“杰森和茱莉亚根本就没有私奔去国外，他们已经死了！” 此时，这个小型灵间的怨念开始爆发性地弥散开来，黑色与血色的怨念让空间出现了裂痕，已经死去的杰森和茱莉亚在破碎的空间中站了起来，两人纠缠到了一起。 “这个灵间的怨灵出现了……不，这已经是恶灵的级别。” 恶灵·“杰森与茱莉亚”，上半身完全扭结在一起，如同双生一体的畸形。两双眼睛闪耀着赤红的光芒，瞪住了肖恩…… 目睹茱莉亚和杰森死亡的惨状、得知令人震惊的真相、直面怨恨深重的恶灵。肖恩的精神强度遭受了一波又一波的考验，心灵几乎要被恐惧吞没。不过，肖恩精神的礁石在汹涌的恐惧潮水中，依然露出了一部分在理智的水面之上，不至于让他直接被恐惧冲击成疯子。 头皮一阵阵发麻的肖恩转身就逃：“还好我之前强化了精神强度，否则刚刚就直接完蛋了！” 肖恩知道，以自己现在的实力，绝没有正面驱散“杰森与茱莉亚”的可能。“它毕竟不是不在雨夜的雨中汤姆。杰森与茱莉亚现在自己的灵间之中，而且刚刚重温了怨恨……恐怕queen级的探秘者都无法直接面对它！” 肖恩逃到了录音棚外的走廊。他发现走廊的两端都延伸到了目力的极限…… 他随便选了一个方向开始奔跑：“由于恶灵处于狂乱状态，所以这个原本合理的往日世界，也变得荒谬起来……所以这段走廊才会没有尽头！” 肖恩在走廊里狂奔，合唱着歌曲的恶灵看似在不紧不慢地走着，但却一直没有被拉开距离。 经过凯瑟琳安排的训练之后，肖恩的体能比之前要好一些了，不过，他也做不到无休止地奔跑下去。 他的心脏跳到了极限，肌肉和骨头都开始酸痛起来。 正当肖恩有些绝望的时候，他忽然看见前面有个熟悉的人影。 那个人影提着一盏油灯，在前面慢慢走着，似乎听到了身后的动静，有着一根长长发辫的她转过头，肖恩又看见了那张熟悉的脸蛋…… 他仿佛觉得时间都静止了。 那是……艾莉雅！ “艾莉雅！”肖恩大喊，已经枯竭的体力忽然又涌上了一些，他忘记了此处只是恶灵创造的闭环灵间，不顾一切地向着妹妹跑去。 远处的艾莉雅，在油灯的照耀下，朝肖恩笑了一下，然后走入了旁边的房间。 肖恩赶到，直接冲入了那房间，可是，却没有看到艾莉雅的踪迹。 这个房间有些奇怪——它的格局跟刚刚的录音棚完全不一样。面积很大，家具也非常考究……肖恩只是迷茫了一瞬，马上就意识到自己是在哪里：这是杰森的家里！ “刚刚那个艾莉雅并非实体！应该是艾莉雅在这个灵间中留下的一抹意志！”肖恩飞快地拼凑着并不多的信息，“艾莉雅的意志领着我进了这间房……可是这间房里有什么？！” 身后，“杰森和茱莉亚”那诡异空洞的合唱声越来越近！ 肖恩四处扫视着，想要寻找艾莉雅想传递给自己的信息。 忽然间，一个人影从另一扇门走入这个客厅。那是一个身穿着黑色教袍，面容严肃、满头白发的高大男人，他若有所思地走到了桌边，伸手拿起了桌上一瓶香槟…… 那瓶香槟，就是刚刚在录音棚里，为庆祝而打开的！ 肖恩的双眼睁大：“杰森的父亲霍华德主教在香槟里下了毒，毒死了茱莉亚和杰森的朋友！ “他应该是得知了他们的私奔计划，不能接受杰森给自己带来这么大的污点，所以才下了毒！” 霍华德主教的身影消失了，红黑色的怨念裂痕破坏了房间的门，肖恩面对着恶灵的方向，倒退着往后走着。他已经知道艾莉雅的意志引自己到这里的原因了…… “如果恶灵并不知道自己死亡的真相，那么告知真相将会削弱它！” 肖恩指着身后那瓶被下了毒的香槟，朝着走来的恶灵大声说道：“杰森和茱莉亚，你们的怨恨不应波及无辜！真正造成茱莉亚死亡的，是杰森的父亲霍华德，他在香槟中下了毒！” 一步步靠近的恶灵忽然停止了脚步。那个诡异、空洞的合唱声也停止了。眼睛中猩红的光芒也黯淡了一些。 “就是现在！恶灵被真相冲击，开始怀疑怨恨的意义时，就是它虚弱的时候！” 肖恩知道，他只有这一次机会，如果他不抓住，那么他将永远迷失在这个灵间中…… 他将身上所有的圣水瓶都掷了出去，手中的圣纹匕首，和灵质凝成的恶毒穿刺，疯狂扎向恶灵的本体…… 恶灵的本体遭到了“净化”和“恶毒”两种属性的反复攻击，在意识最为动摇的时候，终于无法支撑住形态，开始往外喷涌着大量的怨念。 肖恩在这怨念释放的风暴中，伏低了身子。 整个灵间开始崩溃了，空间中出现了明显的裂痕和断层，肖恩安静地等待着，等待自己回归现实世界中。 忽然，他看到不远处的桌面上，放着一封洁白的信笺。隐约能看到信笺上娟秀的字迹。 “那是艾莉雅的字迹！” 肖恩意识到艾莉雅在这灵间深处，留下了信息，于是不顾正在崩塌的空间，冲了过去，将信笺握在了手里。 灵间轰然崩溃…… 第三十二章 应急小组 经历剧烈的震荡之后，肖恩从一片猩红中睁开了眼睛…… 房间里一片狼藉，以破损的唱机为中心，房间里辐散出无数猩红的线条——这是诡异失控之后的痕迹。 那张被刺破的唱片，已经掉在了地上。 肖恩将信笺收进了内口袋，捡起了那张唱片。 由于穿刺和碰撞，唱片表面的纹理上形成了一个形状特别的褶皱，像是一个变形的字母h；也像是两个人被永久地连接在了一起…… “这是……？”肖恩感觉到了唱片中残留的一些灵力，沿着他的灵质，涌入了灵魂深处。 烛台符号的一个空缺的烛枝上，多了跟那个褶皱一样的双子符号…… “再次捕获了残留的灵力？”肖恩凝视那个充斥着红黑颜色的双子符号，“不知道这个符号被同化后，能提供怎样的力量？” 肖恩捂着胸口放信笺的位置，开始回顾刚刚发生的事情：“也就是说，杰森和茱莉亚其实已经死了。公众之所以盛传他们私奔，应该是霍华德主教掩盖了他们死亡的消息。 “艾莉雅之所以反复听这个唱片，为的就是在这个灵间深处，给我留下信息！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艾莉雅现在也掌握了一些神秘学识。不仅如此，她还看破了这个灵间中隐藏的真相，残存的灵力帮助我，完成了这次不可能的驱邪！ 肖恩得到了新的线索，知道了许多真相，但是迷雾依旧深重：“不过，唱片中还存在一些谜团——为什么第三首歌《午夜私奔》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那段亵渎的宣教录音？ “那些控制了艾莉雅的人，为什么要给她听这个唱片？” 肖恩收拾着残局，思绪翻涌。 他没有意识到，刚刚的诡异失控造成的怨念波动，已经启动了新约城中的一种应急机制…… 房间的玻璃窗和房门同时碎裂了，三个身影以极快地速度冲进了房间。 肖恩本想起身自卫，却被一种巨大的力量压制在了地上。 一个戴着“播梦者”面具的窈窕女人，她的面具是一只夜光蝴蝶，面具随着光照的变化折射出迷人的光色。 一人的面具由黄铜齿轮和绿水晶目镜构成，颇有机械感，面具名为“发条阁的术士”的老人，拿着某种手持的仪器，那个仪器在空间中散发着银色的波纹。 还有一个戴着白色羽翼和铁面甲构成的“神国侍卫”面具的男人，他单手下压，似乎是用某种力量控制住了肖恩。 “一个king级……”肖恩望向那个戴着“神国侍卫”面具的男人，然后看了看另外两个人，“两个queen级…… “应该是唱片诡异失控的那一刻，激发了什么预警机制，让这支探秘者小队赶来了。” 肖恩试着抬起头：“听着，这里已经没有危险了，我已经把恶灵解决了……” “安静！”神国侍卫的声音有着神术加持，威严无比。肖恩舌头和喉咙一麻，竟然真的说不出话来。 发条术士走到了破碎的唱片机旁边，看着手中仪器上的机械表盘：“这里的怨念似乎在消散…… 他声音中有些困惑：“恶灵好像确实已经被驱逐了……” 播梦者的声音中有些遗憾和不满：“这怎么可能，8级烈度的恶灵，说没就没了？” 神国侍卫解除了禁制：“说说吧，发生了什么事。” 肖恩心中有些不悦，却又不好发怒，耐着性子说道：“说过了，这里已经安全了，我已经完成了驱邪！” 肖恩从地上爬了起来，神国侍卫的声音中充满了怀疑：“你是探秘者？” “见习，探秘者。”肖恩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指了指放在桌上的书籍。 三个资深的探秘者互相望了望，都是满眼的疑惑：一个还没通过考核的探秘者，解决了一次8级烈度的诡异失控事件？ 怎么可能？！ 但是眼前的局面由不得他们不信：诡异失控主体上的怨念已经被驱散了，周围没有其他探秘者的灵力痕迹…… “你是用什么……？” 发条术士的话还没说完，肖恩理直气壮：“用什么驱邪的？当然是用圣纹匕首，用圣水了！还能是什么？”他感到有些愤怒，正好用语气发了出来。 圣纹匕首？圣水？解决了8级失控？ 对三个资深者来说，就像听说有人用餐刀捅死了狮子一般。 播梦者捡起了已经丧失了灵力的唱片，在其上没有找到任何灵力残留，于是有些失望地将唱片扔回了地上。 肖恩忽然感觉到，有人用灵质检查了自己。肖恩并没有激活灵质，那封信笺也不具备灵力，所以对方什么也没检查到。 肖恩愤怒了：“你在干什么？！” 神国侍卫有些惊讶：他能察觉到灵质的检查？ “我虽然还是见习探秘者，但已经跟古灵探秘公司签约了！”肖恩根据探秘者手册上的条款信口胡说，“你以什么立场检查我？” 神国侍卫刚刚不相信肖恩所说的话，所以用灵质检查了这个他眼中的菜鸟是不是藏了神秘遗产之类的东西。 不过，对方竟然察觉到了……“一个见习者，怎么有这么敏锐的灵感？”神国侍卫皱起了眉。 他担心对方真的已经签约，只好自己找了个台阶：“只是例行检查而已。”说完，领着另外两个探秘者离开了。 肖恩松了一口气：“直接用灵质搜身，有些探秘者跟强盗也差不多了。 “幸好我的符号能捕获灵力。 “不然，那些探秘者肯定要把唱片带走。 “真是无耻……” 肖恩终于切身体会到，为什么探秘者这个职业要戴着面具了。如果在任务中以真面目示人，天知道会不会因为某些收获而遭到同行的偷袭！ “虽然不是所有探秘者都是这样的，但是只要有少数存在，就会造成这样的猜疑氛围，所以大家都戴上了面具……” 等到确认对方已经离去，肖恩终于打开了那张信笺。 看到信笺的第一句话，肖恩就呆住了。 第三十三章 伊丽莎白 “亲爱的哥哥……” 看到信的第一句话，肖恩就呆住了——这是艾莉雅直接写给自己的信。她知道自己会来救她，她知道哥哥能看到这封信！ 肖恩继续读了下去： “亲爱的哥哥：见信好！ 很抱歉我将信藏在了这么危险的地方——可是我别无他法，他们把我看得很紧，我无法通过常规方法将信息传递给你。 我在聆听这张唱片的时候，偶然发现了位于唱片中的神秘空间。 我在这个神秘空间中悠游许久，发现了杰森和茱莉亚的往事，也找到了给你留下信息的方法……” 读到这里，肖恩抬起头，心中有些疑惑：“从信件内容来看，艾莉雅似乎并不知道灵间这个概念——她并没有了解多少神秘学识。 “不过，她似乎可以在危险的灵间游荡，恶灵难道对她没有威胁吗？” 肖恩怀着疑惑读了下去： “……所以我写下了这封信。 你不需要太为我担心，我现在状态挺好的。他们除了不肯放我走，对我还是挺好的——我吃的比在家里还要好！” 肖恩苦笑起来：艾莉雅是怕自己担心，才这样写的。 “不过，还有一件比较麻烦的事——伊丽莎白又出现了。而且，她好像很愿意跟他们走。 当我醒着的时候，我就会请他们放我走。可当伊丽莎白醒来的时候，她就非常配合……” 肖恩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捏紧了信纸，眉头深皱：“伊丽莎白”是艾莉雅小时候幻想出来的一个虚构的玩伴。在艾莉雅青春期的时候，伊丽莎白成了她另一个人格。 在那段时间里，那个人格时不时就会出现。 跟艾莉雅完全不同，伊丽莎白是一个冷血的女孩。 她不爱跟人说话，甚至会将杀死的老鼠藏在房间里…… 少年时的肖恩，对于伊丽莎白有种难以言喻的恐惧感。 后来，镇上的牧师给艾莉雅进行了一次驱邪，从那之后，伊丽莎白就没再出现过，全家人都以为“她”已经消失了。 没想到，她竟然又回来了。 “由于伊丽莎白的配合，我不知道我现在在什么地方。我只知道，那个经常跟我聊天的男人，自称‘肯尼迪先生’…… “肯尼迪先生对我很好，不过就是不愿意放我走。他们也不肯告诉我，为何要限制我的自由。 “有一次我看见他们中的一人，佩戴了一枚徽章。不过，他们很快发现了这个失误，所以那个人将徽章收了起来，我没有看太清楚，那个徽章样式是这样的……” 艾莉雅在下方的空白处，画了个图案。那个图案整体是个圆形，圆形之中似乎站着一个人，他有三对翅膀，翅膀的最外端伸出了圆环…… “这是什么？六翼天使？”肖恩在神秘学的书籍上并没有见到过类似的图案。不过，这让肖恩联想到救世教的《圣书》中，所描述的大天使。 “难道是跟救世教有关？难道是神廷的高级机构控制了艾莉雅？”肖恩眨着眼，“不太像——救世教的能量比这个组织大太多了，如果涉及国教级的话，他们根本不必如此躲躲藏藏。” 肖恩继续读下去：“除此之外，我没有其他信息了。不知道这能否帮助你找到我。 最后，艾莉雅写到：“哥，虽然我很希望你能找到我，带我回家，可是另一方面，我觉得我陷入了一件很可怕的事情里，我怕会连累到你和父亲，又希望你不要管我，在莱昂好好生活下去。 “可是…… 肖恩看到信纸上，有两片硬币大小的，湿润后又风干的痕迹。 “可是，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找我的，就算是圣父劝阻你也没用。所以，你要照顾好自己，注意安全。我会好好吃饭睡觉，等着你的。 最爱你的妹妹，艾莉雅·狄金森。” 肖恩觉得呼吸有点困难，拿信的手垂了下去，他走到窗边。 “明明自己才是被抓的那个，竟然还在担心我的安全……我这妹妹真是有点傻……” 读完了信，肖恩找了个信封，将信笺小心地收了进去，放在了自己的旅行包里。 —— 为了进一步了解专辑《午夜私奔》背后的故事，肖恩又泡在了图书馆里翻阅起旧报纸。 旧报纸那种混杂着油墨、灰尘和一点点霉味的味道钻入肖恩鼻腔，竟让肖恩有些安宁的感觉。 “杰森和茱莉亚失踪的那段时间，有媒体曝出他们为私奔准备的公开信，”肖恩一行行扫视着报纸上的文字，“那封信上说明了他们要离开纽国。 “于是霍华德主教便利用这封信掩盖了他们的死亡…… “奇怪的是，《午夜私奔》这张专辑还是发行了。按理说，霍华德主教是不可能让这张专辑被公之于众的。看来这件事背后还有隐情。 “《午夜私奔》发行了超过三万张，销量尚可。之后围绕着这张唱片发生了许多怪事。 “当年有十几个人因为听这张专辑而自杀，还有数百人因为聆听这张专辑，做出了亵渎救世教信仰的行为。神廷发现之后，宣布这张唱片属于违禁品，被大面积地追回了。现在流传在市面的不超过一千张。” 肖恩感到了一阵寒意：“自杀？亵渎救世教的行为？难道说，是那段宣教录音引起的？” 他想到了一个可能：“那个宣教录音，并不是篡改了《午夜私奔》这首歌，它是一直隐藏在这张专辑中的！ “只是我拿到的这张唱片受到了一些不知名的影响，让一条音轨消失了，所以我就能直接听到宣教录音。 “事情比我想象的要复杂，有人在杰森和茱莉亚最后一张专辑中，加入了理想国的宣教音轨，用流行乐专辑进行反救世教的催眠式宣传…… “这件事是那个绑架了艾莉雅的组织做的吗？是那个‘肯尼迪’主导的吗？ “他们逼艾莉雅听这张专辑，是为了让她受到宣教录音的影响，信仰理想国，厌恶救世教？ “难道这涉及一场宗教的隐秘战争？” 哒哒哒、哒哒哒。 肖恩的思考被一阵清脆、连绵的声音打断了。 肖恩抬起头，看见一个面容英俊，气质忧郁的男子，他身穿白色西装，头发一丝不苟地往后梳成背头，正在一边看书，一边用手指连续敲打桌面，像是在……弹钢琴一般。 哒哒哒、哒哒哒…… 偌大的图书馆阅览室，此刻只有肖恩和这个男人。 他敲击桌面的声音，在安静的阅览室里显得格外的突兀，也让肖恩没有办法集中精力阅读或者思考。 肖恩只好低声喊道：“先生？” 那男人似乎读得太投入了，没有听见。他的眼睛没有离开书本，手指也没有停下的意思。 “先生？”肖恩稍微提高了些声音。 白色西服男子如梦初醒般的抬起头，手指也停止了“演奏”。 他询问似地看着肖恩的眼睛。肖恩觉得他的眼神有些特别：“先生，很抱歉打扰你。不过您用手指敲击桌面的声音，让我没法集中注意力。” 他露出了非常意外的表情，举起了两只手：“非常抱歉！我一投入，这双手就会不由自主地敲击，这是我的职业习惯…… “我会克制一下的，非常抱歉！” 肖恩点了点头，继续开始看报纸。 将杰森和茱莉亚当年发生之事大概梳理清楚，将《午夜私奔》中隐藏的宣教录音暂时认定为“宗教之间的隐秘战争”后，肖恩在图书馆内，以“理想国”这个词汇为索引，寻找藏书和报纸，除了有几本无关的哲学书籍之外，肖恩没能找到这个神秘宗教的信息。 “这个所谓的理想国，一定跟艾莉雅的失踪有关系。”肖恩总结了一下自己的推理，“那个肯尼迪先生，应该是理想国的骨干。这个神秘的宗教，由于某些我暂时不知道的原因，控制了艾莉雅……” 由于不断的阅读已经有些疲惫的肖恩发现天色已晚，决定离开图书馆。 走出图书馆，到了马路边，肖恩没想到，那个身穿白色西装的男子竟然跟了出来。他走到肖恩面前：“这位先生，刚刚真是非常抱歉！” “为了表达我的歉意，我想请您到我工作的地方吃顿便饭！” 肖恩想起出租车司机乔治的事，本想拒绝，对方继续说道：“另外，我想跟您交个朋友，我自从到了陆地上，到现在还没交到一个朋友！” 第三十四章 奇葩？ 自从到了陆地上？肖恩以为对方口误，问道：“您是说，自从到了纽国吗？” 对方耸了耸肩：“差不多一个意思。我在纽兰德尔上岸之后，也没有去过别的地方。” 肖恩眼神有些古怪地看着面前这个白色西装男子。 如果要说行为可疑的话，那面前这个人也太过可疑了！ 只是几句对话就要请自己吃饭、开口就要跟自己交朋友、不知所云的表达…… 不过，这种过分可疑，反而让肖恩放心了一些：一看就不对劲的东西，很可能不是陷阱。 只有那种看上去平平无奇的伪装，比如毫无特别之处的司机乔治，才更可能包藏祸心。 而且，肖恩发现了这个男子眼神的特别之处。 他的眼神单纯、干净得像是个孩子——一个二十几岁的男人，看上去却像是未经世事。这可不是能表演出来的眼神，这让肖恩略感诧异。 “我没明白你的意思，什么叫‘到了陆地上’？”现在的肖恩还无法做到跟“神国侍卫”一样的灵质扫描，只能用灵质进行如同“搜身”一般的检查。对方并没有携带凶器，心跳和呼吸也较为平稳。 男子示意肖恩一起走，肖恩微微叹了口气，跟了过去——对方不太懂得社交的规则，反倒是直白真诚得让人无法营造拒绝的氛围，而且直觉告诉肖恩没有危险。 他笑着说道：“我之前一直在白金之星号邮轮上弹钢琴。由于一些原因，白金之星号要被炸毁了，我只好下了船。现在在新约城生活。” 肖恩以为对方在开玩笑，但对方的眼神非常真挚，让他不得不确认道：“一直生活在邮轮上？从出生开始？” 他点了点头：“对，从出生开始。你知道吗？船上的柠檬蛋糕比新约城的要好吃，我找遍了新约城所有的蛋糕店，都没有找到比得上船上的柠檬蛋糕。” 他像是回味着柠檬蛋糕和船上的生活似的，半抬起头，眼神飘忽，忽而咧嘴笑道：“你是个好家伙。我在路上如果跟别人说想要交个朋友，别人都不会理我！ “我不太擅长跟人打交道。我当初不想下船也有这方面原因——陆地上人太多了。” 他忽然伸过手来：“对了，我叫月光·1902，你的名字是？” 肖恩用有些呆滞的目光看着月光：这人，好像有点与众不同？ — “……然后，我就跟着温妮下船了！” 一边走着，月光一边把自己的生平故事告诉了肖恩。 肖恩之前觉得月光有点特别，听完他的故事之后，发现他不是“有点”特别，而是“十分”特别！ 他是邮轮上一个船工收养的小孩，那年是1902年，所以他的船工父亲就给他取了个这个奇特的名字。 月光小时候就展现出惊人的钢琴天赋，十二岁那年便开始在邮轮的宴会厅担任钢琴师。之后，他便一直在邮轮上弹琴。由于他的传奇经历，被人们称为“大洋上的钢琴师”。 直到三个月前，他与现在的妻子坠入爱河，白金之星号也由于某些原因要被炸毁，他才第一次踏上陆地，开始在地上的生活 “我之前很抗拒走上陆地，但现在我发现，其实城市也是一艘船。”月光笑起来的时候，会露出上排的牙齿，看上去无忧无虑的，“一艘大得多的船。 “只是这艘船没有终点，永远不会靠岸。” 经过这段同行和聊天，肖恩感觉跟月光熟悉了些，打趣道：“没想到你还是个诗人。” “钢琴家都是诗人。”月光领着肖恩走进了一家名为“棕榈树”的餐厅。 肖恩发现面积不小的餐厅内，竟然几乎满座。 小提琴乐师穿着燕尾服，拉琴时的表情如同打盹。水晶吊灯之上的天花板，有着精细的绘画，连墙上的镶板用的也是相当不错的木料——这家餐厅颇为高档。 餐厅的布置也很特别，以一个放置着钢琴的小舞台为中心，辐射状摆放着桌椅。 进门的时候，肖恩就闻到了料理的香味，嘴中不自觉地分泌出唾液。 月光让穿着绣花马甲的餐厅服务员领着肖恩坐在了一处离舞台不远的桌边。 “想吃什么随便点，这顿我请。”月光眨了眨眼，有人过来跟他打招呼，他背对着那人，朝肖恩翻了个“这人真烦”的白眼，然后转身爽朗笑着跟那人聊了起来。 肖恩看着餐牌，点了茴香配小羊排，牛角面包，蛤蜊浓汤，柠檬蛋糕和苏打水。 上菜的速度出奇地块，肖恩拿起刀叉切开烤得嫩嫩的小羊排，第一块羊排肉入口，他慢慢咀嚼着已经剃过肉筋的羊排肉，竟然有些感动，决定之后要带着艾莉雅来试试。 喝了一口苏打水，餐厅里忽然爆发出一阵节制的欢呼和热情的掌声。所有人都望向了一个方向，肖恩也从面前的美食前转移了注意力，抬头去看—— 月光换上了一身稳重的黑色西服，胸口别了一朵新鲜娇艳的玫瑰，他一边点头致意，一边走上了中间的小舞台。 他站在钢琴前，开始讲起故事：“三年前，我还在邮轮上弹琴的时候，救起了一只落水的白色老鼠。 “那只老鼠非常聪明，它从那之后就与我为伴。相处久了，我便给她取了个名，叫怀特小姐。” 台下响起了笑声。 “我每餐都会剩一些食物给怀特小姐，面包、香肠或者是卷心菜。” “怀特小姐也懂得感恩，时不时地会叼着硬币或者铁夹子到我的船舱送给我。 “我们度过了一段开心的日子。 “后来有一天，她叼来了一枚珍珠耳环。 “那珍珠可真不小——怀特小姐这次可以结清她的餐费了！” 台下又笑了起来。肖恩脸上也忍不住流露出了笑意。 “我很快遇到了一名美丽的女士，她在甲板上很焦急地寻找丢失了的珍珠耳环。 “作为一个钢琴师，我们不能用我们的双手做不道德的事情，于是我将耳环还给了她，也有幸认识了那位美丽的女士。 “后来，那位美丽的女士成为了我的太太。”月光脸上露出了幸福的微笑，台下的女士们都发出了美好的感叹声。 “女士们，先生们，向你们介绍我的朋友，为我带来好运气的——怀特小姐！” 说完，月光从西装口袋里，小心地捧出了一只白色的老鼠，放在了钢琴的平台上。 有几个女士笑着发出了惊叫，但是更多的人都在笑着，为“怀特小姐”鼓掌。 肖恩有些吃惊——他之前以为月光只是说一个笑话，没想到他真的准备了一只白老鼠。 不过，看着月光轻轻拍了拍白老鼠，给了半块饼干的样子，肖恩有些相信他说的这个故事了…… 月光坐在了琴凳上，活动了一下手指，开始投入地演奏起来。 “怀特小姐”似乎已经习惯了，它安心地捧着饼干咀嚼着，丝毫不被钢琴的声音和振动所影响。 月光先弹了一支较为简单的曲子当作热身。 肖恩一边吃着小羊排，一边聆听着。他不得不承认，月光是一名出色的钢琴师，他敲出的每个音符都实现了恰如其分的表达，他的乐感和手指灵活程度都是罕见的。 第二支曲子比较轻快。此地虽然是餐厅，但大家竟然都没有在交谈，而是安静地听着月光的弹奏——棕榈树的好生意不单单是因为食物美妙，似乎很多人都是冲着月光的钢琴演奏来的。 吃完了小羊排和牛角面包，月光刚好弹完了第二支曲子。 月光又站了起来：“如果爱情停留在我将珍珠耳环还给我太太的那一刻就好了。因为结了婚之后，很多事就变了。以前我弹琴的时候，她眼里像是有星星一样，一闪一闪的。 “现在我弹琴，她拿着扫把扫地，要我把腿抬一下，脸上都是嫌弃的表情。” 台下的笑声比之前更大了。 “不过，我还是想哄我太太开心，于是今天特意到图书馆去借了一本食谱进行学习。那本食谱叫《珍妮太太的101道菜》，我抄下了其中番茄奶油红虾汤的做法，打算哪天给太太一个惊喜……”说着，他拿出了一张写满了字、揉得皱皱的便条，又引来了一阵笑声。 一直有些精神紧张的肖恩，在这样的环境下也放松了些，脸上原本紧绷的肌肉都松弛了。他心中有些感谢月光给他带来了这段放松的体验。 在弹奏第三支曲子之前，月光将吃完了饼干的怀特小姐收回了口袋之中。 第三支曲子响起，难度明显上升了。月光在弹奏的时候，双眼紧闭，无比投入。他的双手越弹越快，迅捷到只能看见纤细的残影在敲击琴键。 乐章进入了最激烈的高潮，肖恩吃柠檬蛋糕的银勺停滞了——他听到琴弦奏出了四手联弹的音乐！ 肖恩惊讶地抬头凝视，忽然想到了什么，他将注意力投入了符号之中，眼睛切换到了灵视的状态。 他看见，月光身上延伸出了灵质手指，辅助他弹奏着钢琴…… 第三十五章 预订强援 由于月光双手弹奏的速度极快，所以人们并不能分辨出有些琴键是“自行”降下去的。 “他是一名探秘者？职能是钢琴家？”肖恩的脸藏在阴影里，“他接触我是有目的的吗？” 想起月光的眼神，肖恩的眼中阴晴不定。他有些被欺骗的感觉，此刻的心情如同舞台上的钢琴曲一般激烈。 如同大雨般连绵一片的琴声戛然而止，整个餐厅都陷入了安静之中。片刻之后，人们才从惊人的钢琴曲中反应过来，发现月光已经起立，深深鞠躬。 台下发出几乎让水晶吊灯摇晃的欢呼声和鼓掌声。 人们这才开始各自的交谈。月光走到了肖恩身边，有些气喘地问道：“怎么样，食物和音乐都还满意吗？” 肖恩观察着月光的表情：“非常完美。如果不介意的话，我想跟你单独聊聊。” 两人走出了棕榈树餐厅的大门，站在了人们形色匆匆的街上。 月光从西装内侧口袋掏出了一盒香烟，抽出一根递给肖恩。 肖恩抬手拒绝了：“你是探秘者？” 月光递烟的手僵在空中。他的脸上全无表情。 半晌，他叹了口气，将烟叼在嘴里，擦燃火柴，深吸了一口：“每次我弹琴，都会忍不住动用自己特别的能力。” 无忧无虑的钢琴师苦笑了一下：“我应该意识到，总会有人用灵视看出来的。” 他伸出手：“重新认识一下。我曾是大洋上的钢琴师，现在是尤格安-1902探秘事务所的合伙人，一名jack级探秘者，月光·1902。” 肖恩没有伸出手：“你的意思是，除了探秘者这一点，别的事情你没有骗我？” 之前肖恩用灵质检查过月光，也许是对方级别太低，并没有感觉到。 月光连连摇头：“没有！肖恩，既然你是探秘者，你应该理解我们的保密守则。我之前并不知道你也是探秘者，这完全就是一场巧合。” 肖恩仍有些不信任：“我有个疑问——你说你从没下过船，可怎么会成为探秘者？” “我在船上的时候，就发现自己能用灵质辅助双手弹琴，那完全是我在练琴投入时偶然发现的，我开始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直到有一次演出，我认识了凯文·尤格安——也就是我现在的合伙人，他说我天生就有对抗邪异的能力。 “当时船上发生了一起灵异事件，在跟随他一起解决了危机之后，我才见识到了隐藏在水面下的‘另一个世界’。”月光的表情变得有些向往和迷离，“虽然探秘很危险，但是，神秘，实在是太迷人了。我在船上就开始学习探秘行业的知识，上岸后没多久，我就成为了一名探秘者。” 神秘迷人？肖恩觉得月光的思路确实有些异于常人。不过，他想到了一个关键点：如果对方有什么其他意图，那么就不会在自己观看的情况下，用灵质辅助弹琴了。 想通了这一节，再看着月光的眼神，肖恩还是伸出手：“见习探秘者，肖恩。” 月光如释重负地笑了：“谢谢你，肖恩。 “没想到你还只是个见习探秘者就拥有灵视能力了。”月光轻松地吐出一口烟，“探秘者在生活中并不常见，就算遇到了，他们也不会一直开启着灵视的状态。这也是为什么我总是忍不住要用灵质辅助弹琴——那种感觉太他妈爽了。我总是心怀侥幸。”曾经用灵质辅助打字的肖恩，虽然不懂弹钢琴的美妙，但也能知道那种随心所欲的感觉。 月光吸了口烟：“肖恩，你打算什么时候参加考核？” 笔试的书籍已经快背完了，肖恩对于自己对抗诡异事物也比之前有了信心：“一个月以内吧，我已经在考虑提交考核申请了。” “我想我能帮上你——实习考核就是在一次jack级的任务中生还，我可以担任你的队友。比起整个队伍里都是陌生的探秘者来说，有一个朋友会安全很多。” 肖恩也知道是如此。考虑到自己并没有什么东西值得一个jack级探秘者觊觎，肖恩并没有拒绝月光的好意。 互相留下了联系方式之后，月光熄灭了烟头，将烟头准确地弹入三米开外一个垃圾桶里——他对于手指的掌控似乎非常精妙。 “保持联系，肖恩。”他拍了拍肖恩的胳膊，返回餐厅之中。 —— 继亡骸打破窗户冲入房间袭击肖恩之后，房间这是第二次被诡异事件弄得一片狼藉了。 肖恩意识到自己不能再给黛西小姐添麻烦了——对方好意免去了自己的房费，还要让她承担额外的损失，肖恩实在是有些过意不去。 “必须找一个长租的房子了。”肖恩盘算着，自从上次的专访稿件换到不错的稿费之后，肖恩此时已经非常自信自己能够在新约城解决生活问题，“再写一篇稿子给爱德华吧，挣一笔稿酬，然后就去寻找一间可以长租的房子。” 肖恩打算将“杰森和茱莉亚”的故事，以匿名的方式进行发表。这两个当年的大明星的真实下落，并不是私奔，而是早已命丧黄泉，这样一则追踪报道，肯定会令爱德华满意。 “不过，这里面有两个细节需要进行推敲。”肖恩此刻已经回到了房间，他在去往图书馆之前就稍微收拾了一下，此刻又在继续将房间回复原样。 “第一是消息的真实性。我必须让爱德华相信我的信息是真实的。 “杰森和茱莉亚已经销声匿迹好几年了，想要证明我所写的故事真实性，必须提供相应的证明…… “在灵间崩溃之前，我还看到了一些异象，应该是恶灵故意展示给我的……”肖恩努力回忆着，他当时看到霍华德主教派人将包括制作人在内，三人的尸体葬在了一处市郊的墓园之中，肖恩相信自己能找到那个墓园以及那三个无名的坟墓。 “只要能指出他们的坟墓，就能根据衣着、骨骼和牙齿辨别出两人的身份。”肖恩将翻倒的沙发扶起，坐了进去，“消息公布之后，霍华德没有机会再挖开坟墓了。这就是铁证。” “第二个问题是——霍华德是新约市教区的主教之一，他有相当的能量和影响力。我要考虑到他是否会对我进行报复，以及爱德华主编敢不敢登这则稿件……” 肖恩闭上眼睛沉思了一会，房间里安静极了。 片刻之后，他睁开眼站了起来：“舆论有舆论的威力，我相信救世教和公众不会容忍霍华德主教的杀人行为，如果爱德华将这个消息登出去，公众和官方知道了真相之后，我和《每日消息》就是安全的！” 肖恩有些激动——如此惊爆的独家消息，绝对又是一笔不菲的稿费。他不顾房间仍然纷乱，给自己磨了一杯咖啡，坐在了打字机前…… 第三十六章 面具 十五分钟后，咖啡还有些微烫，肖恩也没来得及喝一口，一篇名为《消失的情侣》的稿件就已经完稿了。 与上次的专访稿件不同，肖恩特意掩饰了自己的用语习惯。而且，他运用了一些写作技巧，将这篇有些血腥和恐怖的新闻，写得非常的惊心动魄，纪实的同时，如同一篇犯罪小说。 视角是当年一个“知情人士”。而作者署名，则是“拉贝·博古特”，一个肖恩随手翻黄页拼凑出的名字。 肖恩屈起手指，轻轻地弹了弹散发着油墨味的稿件。 喝完咖啡，拿起稿件，穿上大衣和皮鞋，他风风火火出门了。 花费了不长时间，走访了三个公墓之后，肖恩非常顺利地找到了那三个无名的坟墓，并献上了三支百合花。 肖恩在天黑之前，就赶到了《每日消息》报社。进入主编室的时候，正遇到起身穿大衣，准备下班的爱德华主编。 爱德华看见肖恩的眼神，就像哈士奇看见了拿着香肠走来的主人：“肖恩！天知道见到你我有多么高兴！你浑身上下仿佛金光闪闪！” “主编大人，你的用语有些夸张了。”肖恩摘下灰色的帽子笑道。 爱德华亲昵地接过了肖恩的大衣：“对天发誓，我可一点儿没有夸张！ “你知道上次那个专访稿件发布之后，发生了什么吗？——我们当天加印了五次！整整五次！当天的销量快比肩《新约时报》了！ “人们早就腻烦了爱默生的虚伪和狡诈，他们想了解这场也许能扳倒他的诉讼！” 肖恩知道那篇报道应该会有提振销量的效果——毕竟牵涉到发明大王和讼棍爱默生，这是一个必然会受到关注的话题。不过，他没料到销量会好到这种程度。 肖恩故作惊讶：“那相比之下，我的稿酬也太微薄了。” 当日销量只是小头，更重要的事，这篇报道就能给这份新兴的报纸，带来可观的订阅量的增长！订阅量才是关键！ 爱德华不置可否的耸耸肩，然后搓了搓手，眼里明显流露出期待的神采——像是一个美食家坐在了自己喜爱的餐厅里，望着那个让自己魂牵梦萦的厨子。 肖恩将稿子递了过去，爱德华嘴角微扬地读了起来…… 不过，这次他的反应跟上次不同。上次，他的眉头是随着阅读越来越舒展，这次则恰恰相反——虽然他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消失的情侣》上写的内容弄所吸引，但是眉头也越拧越紧。 片刻之后，爱德华拿着稿件的手垂了下去，精疲力尽地抬起了眼：“肖恩，你写的真的是事实吗，你的线人可靠吗？” 肖恩点了点稿件最后写明的，无名坟墓的位置：“我从不拿自己的前程开玩笑，我的线人更加不会。” 爱德华眉头依然拧紧，眼中光芒尽敛，脸上的表情非常的深重。他将稿件放在了桌上，默不作声地走到了窗户边，透过百叶窗，望着窗外渐沉的夕阳。 片晌，他回头问肖恩：“肖恩，你有考虑过，发布这篇新闻之后的后果吗？” 看来消息真实性这道关卡已经过了。肖恩松了口气，将之前思索的第二个问题的结论说了出来。 听完之后，爱德华叹了口气：“你说得没错，消息发布之后，杰森的父亲，霍华德主教可能要面临神廷和公众的质疑和审判。 “不过，这并不是百分之百的。”琥珀色镜框后的双眼非常认真，“这是一次赌注不小的赌博。 “我们并不能预判神廷在看到消息后的立场和态度。如果我们输了的话，《每日消息》会被责令整改，我会被降职……”爱德华粗短有力的手指指了指肖恩，“不过，对于我来说，这些都是可以接受的。而你，作为撰稿者，可能要面临更大的风险。 “你考虑好了么？” 肖恩对于神廷和公众的反应更为乐观，他觉得爱德华有点过于紧张了，不过保险起见，肖恩还是打算问一问这名在新约市摸爬滚打多年的老编辑：“我们赢面大么？” “八成。” 肖恩思索了一下，点点头：“那就发吧。” 离开报社的时候，肖恩的荷包里又多了30纽元。 三张崭新的、散发着纽元独特墨香的10纽元面值纸币。 而这只是这次“特约稿件”稿费的一半，在确定那三个无名坟墓确实是杰森等人的之后，报社将支付剩下一半的稿费。 这个稿酬标准，已经达到了行业的一流水准。因为上次专访稿给《每日消息》带来的神奇增量效应，让爱德华得以给肖恩这个行业的“新人”直接开出顶级的稿费。 肖恩心情非常好，走在路上脊背挺直，脚步轻快。他感觉到，虽然之前的情况很不好，但通过做自己的努力之后，情况正在一点点好转起来。 寻找艾莉雅方面，已经有了新线索；探秘者考核的资料已经快全部背完了，自己不仅有足够的实力通过考核，还找到了一个“场外援助”；而且，自己找到了一个可以兼顾寻找妹妹这件事的、报酬丰厚的兼职。 “一切都在正常运行，一切都在往好的方面发展。”肖恩走路时，拇指紧扣着食指，仿佛捏紧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一般。 回去的路上，肖恩对于自己通过考核后将得到的面具浮想联翩：“第一个探秘者面具是根据见习者的笔试成绩和实习任务中的表现来决定的。 “如果在第一个任务中，见习者的职能还没有显现的话，可能会获得无职能的jack级面具，比如偏灵力型的‘月光飞蛾’，或者机敏的‘沙国旅鼠’…… “在现有的面具之中，并没有直接对应‘记者’职能的面具。只有传播者和撰写者类型的面具，比如‘年轻的吟游诗人’以及‘缄默的书记官’等等。” 肖恩根据书上的插图和描述，脑海中浮现出，一种比白银的光泽要内敛一些的金属颜色，它构成了一个面容沉静而肃穆的脸孔，那脸孔的眼眸低垂，仿佛在记录或者阅读着什么，如同白银细浪的长卷发之中，别着一支黄铜色的羽毛笔，就像是一支骄傲的帽翎——这就是‘缄默的书记官’面具。 戴上这个面具，代表这名探秘者有着强大的精神抗性，非凡的记忆力、出色的信息整合能力，以及能迅速处理文本和资料的能力。 书记官是队伍中，解谜和对抗精神冲击的中流砥柱，是一种会得到其他探秘者保护和重视的角色。 虽然很多面具都处于同一个等级，但是重要度和稀有度仍旧大有不同。 “年轻的吟游诗人”、“塔城的学徒”、“少年抄写者”等等都与肖恩现在的类型相似，不过，这些面具都较为普遍，而且在小队中的分量不太重。 只有“书记官”，即使在低等级的面具中，也象征着实力。重要的是，这个低级别面具由于要求佩戴者拥有罕见的素质，所以十分稀少。 “尽量获得‘缄默的书记官’，如果能获得‘塔城的学徒’也不错。”肖恩总结着，“但希望不要是‘月光飞蛾’之类的低级别面具，否则今后在探秘中会更加危险……” 第三十七章 一夜 肖恩在离第九大道不远的地方，莫迪西公园外找到了一处环境还算不错的公寓房间。 此处一面朝着公园，看不见彻夜闪耀的霓虹灯，车流量也不大，是个环境不错的住处。 房东是一名叫做哈里斯的瘦瘦高高的男人，看上去温文尔雅，比较好打交道。 哈里斯最开始报出的月租价格是25纽元每月，肖恩在谈房租之前，大概了解了这栋公寓楼的租金，知道哈里斯的报价中没有水分。不过，为了节省开支起见，肖恩还是动用自己的职能，主导了与哈里斯的谈话，让他意识到20纽元才是更加合适的价格。 为了安全起见，肖恩借口自己的证件遗失了，用假名签下了合同。开始的时候哈里斯有些不太情愿，但肖恩提出多付一个月租金作为押金，他也就爽快的答应了。 “《探秘者手册》里明确提及过不能用异能占据普通人的利益。”肖恩在家具齐全的室内，撩开窗帘，看着房东先生楼下离去的背影，“不过，我在谈话引导方面的能力，更类似于话术而已，不涉及探秘者的道德问题。 “刚刚哈里斯也显得比较平静，没有心虚的表现。”放下手指，窗帘将光线隔绝在了窗外，“这处地方暂时可以认定是安全的。” 肖恩等了一阵，确定没有其他情况之后，将帽子戴得比平时低一些，立起风衣领子，离开了公寓楼。 在“雾与玫瑰”酒店房间中收拾自己的东西的时候，房门被敲响了。黛西进门的时候，脸色有一些暗淡：“肖恩，我不是说你可以一直住在这里的吗？为什么……” 肖恩赶紧解释道：“不，黛西，我离开这里不是因为你或者这里不好。只是，你知道的，我陷入的事情比较麻烦。比如上次艾莉雅照片的事情，还有那个亡骸袭击的事情，我住在你这里，总是带来一些不妙的事情。你这里毕竟是一家酒店，如果影响到你的生意，我可是会过意不去的。 “况且，我住得不远，就在这附近，我们还可以经常走动。” 黛西的脸色从暗淡，变成了明悟和带有一点感动：“原来是这样，看来我误会你了。其实你不用太在意这些，我也希望能帮到你的忙。” “你已经帮我太多忙了，”肖恩轻握住黛西的胳膊，认真说道，“真的，如果不是你，我不会有现在的进展。” 黛西看着肖恩的眼睛有些出神，绿色的眸子不断闪动。良久，她叹了一口气：“其实，那天在戒律所决定帮你，是我一时冲动的决定。 “因为你的眼神，跟他太像了。” 肖恩有些迷惑地看着黛西，后者轻轻地笑了笑，那笑容中似乎有些疲惫：“好了，回忆过去只会让我变得软弱。我还有事呢，就不陪你啦。”说完，她又回复了那种自信又妩媚的神态，冲肖恩眨了眨眼，离开了。 肖恩望着空空的门口，黛西刚刚一闪而逝的疲惫笑容萦绕在他脑海：“她之前经历过什么？” —— 东西不多，肖恩很快就收拾完了，搬进了自己的新家。因为新家中有着厨房和餐具，他去市场买了牛肉、番茄、洋葱和莴苣等菜，准备自己下厨。 在吃到一顿久违的带有莱昂风味的晚餐之后，肖恩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坐在了新家的绿色皮质沙发里。 “这里果然比第九大道安静多了。”在沙发里，他惬意地放松了神经。此刻窗帘是收起的，他可以远远看见莫迪西公园里如萤火一般的路灯，以及路灯下裹紧了衣服，匆匆走路的行人。 安静的夜里，他用温热的马克杯暖着手，开始思考着之后的目标：“显然，现在的首要任务是，弄清楚艾莉雅留下的那个‘六翼天使’的标志代表着什么组织——基本可以断定就是这个组织绑架了艾莉雅，只要有它的任何信息，就能展开下一步调查。” 不过，肖恩在图书馆里也已经查阅了几乎能找到的，所有关于符号学、宗教标志、商标符号的资料。 现在的结果是，没有任何标志跟艾莉雅所描绘的接近。 “他们肯定是个十分隐秘的组织，在面向公众的图书馆里是查不到相关资料的。”肖恩低头喝了一口热水，“这种涉及诡异或者机密的资料，只有一个办法获得——成为正式的探秘者，就能解锁相应等级的‘探秘者图书馆’的权限。 “他们是一个涉及神秘的组织，在探秘者图书馆里，应该能查询到相关的资料。 “所以我现在必须尽早通过探秘者的考核！” 如此想着，肖恩站起身，走到了书桌前，将当初凯瑟琳给自己的十本书籍的最后一本——《实用性民俗术式研究》，放在了面前。 经过凯瑟琳的介绍得知，这本书需要其他书籍知识的铺垫才能顺利阅读，也是十本之中最难啃的。不过，在所有基础知识书籍中，对于新人来说也是最有用的——它会提供一些不需要信仰就能使用的，近似于“神术”的术式，供任何探秘者使用。 虽然都是一些最基础的术式，但是拥有这些手段，也就意味着具备基本的应对邪异的方法。 对于肖恩来说，则是除了自己的灵质能力之外，多了一些应对的办法。 “又是一个不眠之夜。”肖恩合上窗帘，将台灯拧开，选了个合适的姿势，开始了自己今晚的刷书之旅…… —— 新约市以西大约六十公里之外，莱温镇。 约翰·霍普金斯在睡梦中仿佛听到了一声凄厉的喊叫，他惊醒了。 最近镇上有些不太平。前几天有成千上万的蝙蝠飞过镇子上空，昨天隔壁山姆家的马不知被什么猛兽袭击，被吃到肚子都空了，山姆家的小儿子哭了好久。 不知是否这些诡异事件的影响，竟让一向睡眠很好的约翰在午夜惊醒。 他闻到了一丝丝难以言喻的臭味，心中有种不安的感觉，冰冷的手划燃火柴，点亮了桌上的马灯。 他光脚踏入靴子中，穿上马甲，裹上毯子，走出房门到了街上。 臭味好像是从旁边的老教堂方向传出来的。约翰是虔诚的信徒，他知道面对诡异的事，躲藏是没有用的，于是他拿了一根木棒，提着马灯，大着胆子往教堂方向走去。 吱呀！旁边一扇门忽然被打开了，约翰吓了一跳。 胖子乔克也提着马灯，从门后面缩头缩脑地钻了出来：“约翰，是你！我刚刚好像听到有谁喊了一声……” 不是我的幻听啊。约翰点点头：“我也听到了。老教堂那边好像有什么情况，我现在过去看看，你一起吗？” 乔克犹豫了一下，随即说道：“你等我一下。”他返回家中，穿好了衣服和鞋子，才提着马灯出来。 越靠近老教堂，那种臭味越发明显。约翰不仅鼻子很灵，嗅觉记忆也很出色：他觉得这个味道有点熟悉，仔细一想，好像是曾经去过的屠宰场里，那种血腥味混杂着牲畜排泄物的味道——就像地狱一般的味道。 约翰不仅打了个激灵。两人停下了，胆小的乔克推了推他：“你干嘛？” 约翰深呼吸了一下，掏出了带着体温的菱形架，这个菱形架是铜制的，边角圆润，似乎有些年头了：“以圣父、圣子、圣灵之名，邪恶、污秽的事物，立即离开此地！” 这是镇上的老牧师教给约翰的祷词。约翰用坚定的声音念出来之后，感觉心中多了一些勇气。 在看到同伴的眼神变得坚定了一些之后，乔克也镇定了许多。 两人提着马灯走到了老教堂的门外，涂着绿漆的双开老旧木门，竟然是打开着的，那种令人不安的臭味变得更加明显。 乔克抬起头，仿佛看见了什么，眯着眼睛：“约翰，你看那是什么？” 顺着乔克的视线，约翰抬头看去。他看见老教堂最高处似乎挂着一面黑色的旗帜，在夜风中飘扬。 “黑色的旗？”约翰皱起眉头，“海盗旗？” 在两人的观念中，海盗只存在于小说和电影里。就算有海盗，他们怎么会来这里？ 两人面面相觑，决定去教堂里看看。 两人紧紧挨着，走入教堂之中。由于大堂空旷，两人的脚步产生了回声。 乔克被越来越浓烈的味道熏到要吐了，他连连吞着口水，压抑着呕吐反射。 约翰停住了脚步，乔克疑惑地转头去看，他发现极端的恐惧凝固在了约翰的脸上。 “怎么了，约翰？”看到约翰的表情，乔克的心如坠冰窟。 约翰高举着马灯，仿佛变成了一座凝固在震惊时刻的雕塑。 乔克顺着约翰的视线看去。 讲台之上悬挂的巨大的菱形架上，绑着一个被倒过来的人，看到那人的模样，乔克“哇”一声吐了出来。 约翰颤抖着靠近几步，马灯的光亮照得更加清晰。那个被绑住的人，头顶冲着地，不断滴落着血水，地面上已经蓄了一汪暗红……那人浑身的皮肤都被剥掉了，鲜红的肌肉间不断有血液流出。 约翰忽然想起教堂外那面迎风飘扬的“黑旗”。 他的眼神像是陷入了疯狂一般：“那不是黑旗……那是牧师身上的皮……” 第三十八章 无名之人 肖恩再次从书桌上抬起头的时候，阳光已经从窗帘的缝隙中照了进来。 他揉了揉有些发胀的眼睛：“虽然一晚上没睡，不过并没有觉得非常困倦——这应该是因为我的灵魂变得强壮的缘故。” 他起身给自己冲了一杯咖啡。咖啡的馨香弥漫在室内，让肖恩觉得宁静：“这本书上记载的民俗术式，是以前的探秘者从各个民族的民俗之中，提炼出来的有效术式。 “虽然这些术式的效果不像神术那么强力，但贵在简易和可靠！虽然在对抗邪异的过程中，这些术式不能瞬间创造优势，但绝对能起到良好的作用。” 他站起身：“书中记载了一个保护居家环境不被邪异入侵，以及具备警戒性的符咒，我正好可以试一试。 “需要使用的材料是……房间的壁炉灰……”肖恩走到了洗碗池边，里头有昨晚特意烧掉的一块木头。他将里面的灰烬收集起来，“没有壁炉，可以用在房内烧过的木头代替。” “在房间内过夜，且已经使用过的面包、盐和水…… “还有几滴我的血液。” 肖恩在一个大碗里混合了所有需要的材料。用灵视去看这碗混合液体，肖恩竟然看到了淡淡的灵性之光…… 虽然术式非常简单，几乎不会失败，但是将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混合之后，竟然真的能产生出灵性，这让他感到非常神奇。 “无处不在的神秘力量，会保护民俗文化中的概念。 “我用壁炉灰、食物、水以及自己的血液，证明了这片空间是我的家居环境。 “传统信仰中的力量认可了这种证明，所以就产生了灵性……” 接受过学院教育，作为记者的肖恩，从前几乎算半个无神论者了。但纽国的一连串经历，已经打碎了他从前的认知。 即使现在他正做着也许是从前祖母才会做的那种神神秘秘的事，他也觉得没有什么不妥之处……甚至还有点安心的感觉。 端着那碗材料，肖恩在家中的各个墙上，书写了保护性的符文，在书写的同时，他轻身吟唱着这个术式的咒文。 最后，他在门上书写了一个最大的符文。在灵视之中，他可以看见这些符文在散发着幽幽的灵性之光。 “两个月内，这间房都会受到传统力量的保护。”肖恩关上门，非常满意地享受着安全的感觉，“虽然抵挡不住强力的恶灵，但是像之前那样的亡骸，就没办法轻易进入室内了。” 肖恩将碗放下，他发现自己实施的这个居家保护术式的效果，似乎比书上所描述的还要强一些：“可能这也是我体内符号的力量吧……在募集灵性的时候，有着更大的亲和……” 做完这些，肖恩将昨天没吃完的晚餐从冰箱中拿出来，放在火上热了热，吃完之后，他拨通了凯瑟琳办公室的电话。 “凯瑟琳，我是肖恩，我想预约最近一次的探秘者考核。” 电话对面的凯瑟琳沉默了两秒，然后说道：“你在跟我开玩笑吗肖恩？” “我是认真的——书我已经全部背下了，完成jack级的任务我也有信心。” “可现在连一个月都不到，你怎么可能背下全部十本书？！”凯瑟琳有些生气了，当初她在从事演员工作的同时备考，可是花了大半年的时间，才有信心申请考核。现在那个愣头青，一个月不到，就说所有书都已经学完了？ “听着，凯瑟琳，我的时间也很宝贵。如果不是有十足的把握，我不会打电话给你的。”肖恩非常诚恳地说道，“你知道我还在寻找艾莉雅，我现在手头有些线索，我知道保密条约，所以我只能让自己拥有探秘者图书馆的资格！” 再度沉默了一阵，凯瑟琳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吧……我明白你的心情。 “你记得我跟你说过，通过考核的最快纪录是两个月吧。也许，你真的能创造奇迹也说不定。我会给你申请考核的，剩下的就靠你了。” 挂了电话之后，凯瑟琳眉头紧锁，很久之后才呼出一口气：“他有着即使献出生命也要完成的事，想来想去，我也没有阻止他的理由。 凯瑟琳双眸微动：“不过，我也不需要太过担心，他在被中央大道的恶灵冲击的情况下仍能不失去灵魂，说不定也能顺利通过考核任务吧。” 肖恩的笔试考核定在了两天之后，任务的考核则时间不定。 在这两天时间里，为了有更多的底牌，他尝试着进行冥想，去同化那枚新增加的“双子”符号。 跟同化“女巫之月”时的顺利完全不同，“双子”似乎蕴含着更深重的怨念，祛除的过程异常艰难，肖恩全身心投入进行冥想，两天时间之后，也未产生较大的改变，那个双子符号中，红黑混杂的怨念依然顽固。 “恶灵·杰森和茱莉亚的灵力比那个女巫亡骸强大太多了，所以想清除其中的怨念要困难更多。”肖恩想到，“不过，同化之后，获得的灵质能力应该会更强。” 每当同化进行到了意念比较集中的时刻，肖恩都会产生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他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被茧包住，在祛除怨念的同时，自己的灵魂似乎也要破茧而出。 “这似乎是预示着，在同化双子之后，烛台符号将产生巨大的改变……” 笔试的日子转眼来到。对于肖恩来说，十本必考的书籍已经全部印在了自己的脑海中，笔试并没有任何难度。他在探秘者中心某个会议室之内奋笔疾书之时，只觉得有点枯燥。 以最快地速度“誊写”完了考卷上所有的内容，肖恩在另外几个接受考核者惊讶的目光中走出了会议室。 阅卷是当日进行的，肖恩以毫无疑问的满分通过了笔试考核，戴着“调停的长老”面具的协会工作人员，将肖恩带到了单独的办公室，将实习任务的事宜告知了肖恩，并给他发了一张临时的探秘者扑克牌，以及一个纯白色、没有任何装饰的面具——“无名之人”。这是个特殊的面具，象征着佩戴者在任务中没有确定的身份，也象征着佩戴者拥有无限的可能。 然后，肖恩打算再进行一次战斗方面的训练，又找到了凯瑟琳。 见到肖恩手上拿着“无名之人”的白色面具，凯瑟琳眼睛睁大：“你真的通过笔试了？！” 虽然心中隐隐觉得肖恩有些特别之处，可能真的能做到一些出人意表的事，但当她真的得知备考时间不到一个月的肖恩竟然能通过难度不低的笔试，她仍旧感到惊诧莫名。 “你是怎么做到的？” 肖恩想了一会，然后直视凯瑟琳：“认真看书。” “就这？” “就这。” 第三十九章 武装自己 这已经是肖恩第五次战斗训练了，凯瑟琳对肖恩的超强的学习能力已经有些见怪不怪。经过五次训练之后，肖恩已经具备了一名合格jack级探秘者的战斗水准。 而通常一个未经训练的人要达到jack级的战斗水准，起码要经过六个月的训练。 现在的凯瑟琳甚至对于肖恩是否毫无经验都存疑。强壮的灵魂、一个月内牢记所有基础知识、只经历五次战斗训练就达到现在的水平…… “你在莱昂是不是接触过探秘行业？”凯瑟琳向正在擦汗的肖恩问道。 肖恩摇了摇头，眼中有着疑惑：“莱昂也有探秘者？” 凯瑟琳在肖恩的脸上没有看出一点撒谎的痕迹：“莱昂的探秘组织不如纽国的发达，更加古老和隐蔽…… 肖恩问道：“对了，我一直有个疑问。在我印象中，探秘、驱邪之类的事，都是比较隐蔽的，为什么在纽国会如此……繁荣？” 凯瑟琳回答道：“确实，按照常理来说，这个行业应该是藏在阴影中的。不过，逐利的动力是强大的，纽国近些年探秘行业的回报很高，所以虽然有着极大的风险，但投身其中的人还是很多，于是有了现在的繁荣景象。 “不过，虽然资本对这个行业很感兴趣，但是普通人还是知之甚少的。民众对于神秘事件的存在只有很少的了解，由于神秘和恐怖的事总会带来不祥，所以大多数人都会采取一种回避的态度。 “毕竟，如果想要安稳过日子，有些事情装作看不见更好。就像贫民窟里的犯罪一样——大家都知道时常发生，但是都无能为力，所以只能保护自己、尽量回避。 “所以，现在的情况比较特别——虽然行内人看见了繁华，但实际上跟普通人的生活还是井河不犯。 “纽国所谓的探秘行业，就像是房间内看不见的大象一样——明明有着繁荣的表象，却与普通人的生活泾渭分明。” 肖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其实仔细想想，我从前在莱昂也是这样的。虽然知道别人的生活中，有一些诡异的事情发生，但从来不去问询和探究，只是按照自己的轨迹去生活。” 想起以前简单的日子，他苦笑一下：“生活的水面平静祥和，一切都是稀松平常以及合理的……”没有亡骸、恶灵和被诅咒的物品……“那种感觉真的很幸福。” 凯瑟琳并不认同肖恩的观点：“我认为那只是沉湎于假象而已。如果邪异侵犯到了你的生活中，你还是别无选择。那种生活虽然安稳，却是一种容易被打破的安稳。 她捏紧了拳头，冰蓝色的眸子也变得坚硬：“只有变得强大，才有能力维护自己的安稳。” 肖恩有些惊讶地看着凯瑟琳，脑海中闪过从前的日子，从前艾莉雅在家中的日子，目光也变得坚定：“你说得没错。” 凯瑟琳与肖恩已经回到了她的办公室。她走到了办公桌后，拉开了抽屉，将插在枪袋里的一把m1920左轮手枪扔在了地上。 肖恩一脸错愕地看着凯瑟琳，凯瑟琳抱着胸，用强调的声音说道：“如果你最近‘无意中’发现了什么强力的防身武器，建议你最好是收起来，之后的见习任务一定用得上。 “当然，你现在既没有持枪的执照，也不是正式的探秘者，所以，如果你捡到了枪支的话，不要让教化官发现了。” 肖恩恍然大悟，颇有些感激地将“掉”在地上的左轮手枪捡了起来，将枪袋别在了自己的胁下。 肖恩将黑色的左轮拿出来。手感和平时练习时一模一样，他退出左轮，发现里面装了六颗灵质子弹。 肖恩知道，灵质虽然可以再生，但是制造灵质子弹的费用是很贵的。 “凯瑟琳……” 凯瑟琳坐在了办公桌之后，拿出了一册资料看了起来，态度有些冷淡：“我还有事，你去忙你的吧。” —— 肖恩带着满满的收获回到了自己的住所。 除了获得探秘者扑克牌、“无名之人”面具以及“无意中捡到的”枪支之外，还在探秘者大厦的“物资供应公司”内，购买了一套结实的皮质战术背带，这个背带有着许多的口袋和挂载用的钩扣，可以穿在衬衫上，套上外套之后就看不见了。当然，手枪弹药和各种消耗品也不在话下。 这次采购总共花费了9纽元45纽分。得益于之前的稿酬，即使之前已经支付了房租和押金，肖恩此时仍有96纽元的积蓄。 然后，肖恩开始集中精力进行冥想，不仅是为了壮大灵魂，也是为了能尽快同化那枚“顽固”的双子符号。 时间过去了两天，这两天里，肖恩除了购买食物、做饭、用餐和睡眠之外，几乎将所有的时间投入到了冥想之中。 在烛台符号的加持下，不知不觉间，他的精神强度已经超越了大部分jack级的探秘者。灵质的体积也再度增长，在同等级别中也已属于佼佼者。 他满意地睁开了眼睛，从冥想状态回复过来：“精神强度又有了明显的提升，如果再遇到会造成精神冲击的情况，受到的惊吓和影响会小很多。 “不仅如此，灵能的储量也能让我使用更多次数的恶毒穿刺，灵药之雾也能进行更持久的治愈。” “配合上左轮手枪和圣水瓶之后，我的驱邪能力应该比大部分jack级都要优秀了。” 外套内口袋里的方片“jack”扑克牌散发出一缕灵力——“探秘者扑克牌”是一件量产的神术物品，扑克牌上有着探秘者的个人资料，当协会分配任务之后，扑克牌就会进行提醒。 由于纽国境内始终会出现“吃力不讨好”的邪异事件，所以探秘者协会有着名为“征募”的机制。根据级别不同，探秘者每年要响应不同次数的协会指派的任务。 协会会根据任务难度和相性组织小队，然后通过扑克牌进行“征募”通知。如果探秘者有其他紧急事件，可以拒绝召唤。每年只有三次拒绝的机会，如果超过三次不响应征募，就会被协会除名。 肖恩这次的任务是关键性的“见习任务”，只需要在任务中生存下去就能正式晋级为“jack”级探秘者，他当然没有理由拒绝召唤了。 他从内口袋拿出那张金属制的、手感绝佳的黄铜色扑克牌，手指摩挲着它凹陷的黑色花纹，感受着它传递出来的简略信息：今日下午两点，圣彼得学院南大门，难度：jack级。” 肖恩顺手抽出办公桌上的新约市地图，搜寻了一阵，很快就在地图的靠左边的位置，找到了圣彼得学院：“离这不远，搭乘电车应该在半小时以内能到。” 肖恩看了看时间：离下午两点还有三个小时。 用过午餐之后，他将所有用得上的物品都放在了桌面上，开始了对自己的“武装”。 肖恩先将那张铜制的扑克牌放在了衬衣位于心口的口袋之中，用纽扣扣好——探秘者扑克牌可以被神术搜寻到，也有着跟“身份识别”的作用。 “三瓶灵能嗅盐放在腰带右边的口袋里，”肖恩动作沉稳，将蓝色的嗅盐瓶一个一个塞进了腰带的口袋中，将按钮扣轻轻扣好。 “急救碳酸糖浆和止血粉，则在左边。”三小瓶红色的液体和有着红色菱形标志的纸包，则放入了腰带左边的口袋中——肖恩虽然有着灵药之雾，但为了节约灵力，还是带了急救物品。 他拿起有着一定分量的m1920左轮手枪，想起凯瑟琳的模样，不禁又有些感激地闭上了眼睛，然后将枪稳妥地插入枪袋。 他在物资公司购买了30发子弹——物资公司默认了他见习探秘者身份，购买子弹时并没有要求检查执照。 他将子弹一枚枚塞进了战术背带的子弹带之中。6发灵质子弹最为珍贵，他将它们塞在了腰带的子弹带上。 两个圣水瓶和两颗圣光弹，就挂在了胁下的挂钩上，被风衣挡住。 最后，他将那把曾经帮助自己解决亡骸的圣纹匕首，插在了腰带左边的刀鞘里。 武装完毕，肖恩还有很多时间。 他在室内站成了战术姿势，然后不断地尝试着拔枪、抽出匕首、拿出物品的动作，一遍一遍…… 徒手抽出武器并立即瞄准等等动作已经非常熟练之后，他开始发挥创意。 灵质触角凝实，直接将左轮手枪和匕首带入他手中——如同变魔术一般，这样比徒手抽出更快。 在手枪射击的同时，灵质触手从腰带中抽出灵能嗅盐，模拟不用手补充灵能的状态。 一边戒备一边后退，瞬间用灵质抽出圣水瓶摆出要投掷的动作…… 瞄准着前方模拟射击，恶毒穿刺对着身后想象出的敌人凶狠刺出…… 这些训练他平时也有进行，此刻热身，更是非常顺畅。 如果说之前面对邪异会有恐惧和紧张的情绪，那么现在的肖恩可以说几乎察觉不到紧张的感觉了——他记得凯瑟琳在战斗训练时告诉自己的一句话： “自信，来自于充足的训练。” 肖恩握紧了拳头。他戴上机械手表，将灰色宽沿帽按在头顶出了门。 第四十章 小队 肖恩准时来到圣彼得学院的南大门，他站在树下阴影之中，已经戴上了无名之人的面具。 此时有许多学生抱着书本正往学院方向走着，肖恩四处扫视，很快就看到了一辆黑色的福特牌轿车停在了不远处的路边，它的车门上印有探秘者协会的标志，暗金色的神秘之眼——一个在圆形之中的人眼标志，象征着往神秘世界窥探的人。 肖恩能看到车上已经坐了三个人，便往福特轿车走去。 路过的学生看见了戴着面具的肖恩，知道是探秘者，都有些紧张和畏惧地快步走开了——探秘者是处理邪异的能手，不过他们的出现也代表着邪异也许就在周遭，尽快离开才是最为明智的。 看着周围人有些紧张的神态，肖恩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他能理解普通人对邪异世界的畏惧心理。 他走到车边，已经看清了车里坐着的三个人。 坐在驾驶位的男人，戴着的面具名为“虔诚的卫兵”——铁色的染血面具的边缘有着象征救世教的白色羽翼，“虔诚卫兵”通常对应着救世教内的神职人员，他们有着强壮的肉体和强大的胆魄，不过精神强度有限。 肖恩之前见过的king级“神国侍卫”就是虔诚卫兵提升两个阶级后的面具。 由于之前的经历，肖恩对驾驶位的男人印象不太好。 坐在副驾驶的是一个身穿修女袍的女性，她脸上蒙着珠光面纱，只露出一双眼睛——这个面具名为“曙光中祈祷的初女”。同样代表着救世教神职，有着同级出色的精神属性，能够破除诅咒和进行治疗。 “这次任务有两个救世教的神职人员？”肖恩一边向轿车靠近，一边思考着队伍组成的意义，“这意味着任务可能涉及在逃的渎神犯，或者发生的事件跟救世教的信仰有关。” 肖恩之前听凯瑟琳提起过，兼任救世教神职的探秘者，在整个业内人数中约占两成，对于****的纽国来说，行业内的神职人员并不算多。 有许多邪异事件都涉及到救世教的信仰或者是教众，所以神廷也经常会向探秘者协会委托任务，而业内神职人员由于相性相合，所以经常能接触到涉及救世教的任务。 “而一个小队中出现两个神职人员，则意味着接下来的任务很可能是来自于神廷的委托。”温习着之前的知识，肖恩打开了车门。 看到后座坐的人，他不禁哑然失笑。 那人身穿条纹衬衫，黑色的背带，挽着袖子，似乎什么都没准备，脸上戴着木质的“宫廷乐师”面具——跟歌剧面具很相似，不过篆刻着线谱和乐符。上衣口袋里鼓鼓囊囊的，一个白色的老鼠坐在里面探头探脑。 月光咧嘴笑了笑，露出洁白的牙齿。两人默契地点了点头。 “咱们去莱温镇。”驾驶位的虔诚士兵说了一句便放下手刹发车了。 曙光初女回过头看着肖恩，她有着一双跟凯瑟琳相似的蓝色眸子：“第一个任务？” 肖恩点点头。 “不用太紧张，”她友好地笑了笑，眼睛微微弯出弧度，“威尔很厉害的，我也很厉害。” “好了，不用说那么多。”名叫威尔的虔诚士兵比他的朋友更有戒心，出声提醒道。 肖恩问道：“莱温镇有多远？任务具体的情况你们知道吗？” 曙光初女看了看威尔，对方似乎没有反对，便说道：“不算太远，车程两小时就能到。 “具体是什么情况，我们现在也不太清楚。只是听说莱温镇的教堂里发生了恐怖事件，怀疑涉及邪异。” 月光语调轻松：“jack级任务由于造成的恶果和影响有限，所以有时甚至跟邪异因素无关，有可能就是人为的。当然，这种情况如果我们能确切找到与邪异无关的证据，并提供给戒律所方面，也可以判定为完成。 “所以，jack级是存在着非常轻松的任务的。” 曙光初女似乎是个好奇的性子，她又忍不住回头看了肖恩一眼。她忽然发现肖恩身上鼓鼓囊囊的：“你似乎有着谨慎的个性。”她的语气里透露出的是欣赏。 肖恩耸耸肩：“我不喜欢留下遗憾。就算失败，也不能败在准备不足上。这是我无法接受的。” 啪！月光拍了拍巴掌：“说得好！” 可他似乎什么都没准备。 初女笑了，面纱下淡红的嘴唇咧开：“乐师，你真有趣。” 月光手指在空气中轻敲，灵质琴键奏出了清脆欢快的音乐：“能让女士绽放笑容，让我感觉非常荣幸。” 肖恩和威尔几乎同时微不可查地叹息了一声。 —— 威尔的车开得很稳，过了一个半小时之后，肖恩看见了路边一块大木牌，木牌上用油漆绘制着一个带着棒球帽的花生小子，它挥棒的残影上有着红色的大字：“欢迎来到莱温镇！” 车辆驶入莱温镇的时候，肖恩看见一栋红色砖墙的公寓楼上，一扇窗户后似乎有个女人，但她看见轿车之后，迅速地拉上了窗帘。 肖恩发现道路冷清：“这里似乎没什么往来车辆。” 威尔答道：“莱温是个以农业为主的小镇，这里盛产花生，现在不是采收季节，所以有点冷清是正常的。”对于队内另一个比较稳重的人，威尔对肖恩不自觉地亲和了一些。 车子停在了莱温镇的议事厅门口。议事厅附近有颇多人，见到四名探秘者到来，人们脸上全无恐惧的表情，甚至有些人看上去似乎“松了一口气”。 肖恩觉得有些讽刺：平安无事的时候，人们看到探秘者，唯恐避之不及。一旦有事，探秘者又成了这些人眼中的救主。 下车后，肖恩环顾着四周，刚打算延伸灵质稍微检查一下，肩膀忽然被拍了拍。 转过头，月光点燃了一根烟，面具下的眉眼皱着，用下巴指了指议事厅对面远处一座大教堂：“那里有点奇怪。” 灵质长度有限，肖恩没法站在这么远的地方检查大教堂：“怎么奇怪了？” 月光吐出一口烟：“太大了。” “太大了？”肖恩还想问，忽然意识到月光的意思：相对于莱温镇五千人口的规模来说，那座教堂确实显得过大了——它的体量快赶得上新约市几个大教堂了。 曙光初女走了过来：“那是一所老教堂，在南北战争之前就建立起来了。作为开发新约城的聚集地，莱温镇之前有很多信徒，为了解决礼拜的问题，所以修建了一所大教堂。 “通常，古老的教堂都很大，也象征着昔日人丁兴旺的局面。” 月光用特有的具有魅力的嗓音说道：“你看上去很年轻，却懂得这么多，真是令人印象深刻。” 初女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叫我茉莉吧——你们看上去是好人。” “月光他已经自我介绍过了，我该怎么称呼你？”茉莉蓝色的眼睛直视着肖恩。 “肖，叫我肖吧。”肖恩不像月光那种满不在乎的性格，还是没有直接说出真名。 “哦，你们总算来了！”一个声音从议事厅门口传来。肖恩转过头去，看到一个秃顶的、蓄着白色夸张八字胡的人，站在议事厅门口。 他穿着一身褐色的西服，眉头紧皱，看上去是个容易烦躁的人：“我早在三天前就向探秘者协会提交了邪异事件报告，你们的反应速度真是‘快得惊人’！” 通常，探秘者的任务中，实力最强和经验最为充足的探秘者将担任队长，所以威尔自觉地担任起了这个任务：“我们进去说吧。”探秘者协会认定邪异事件并指派小队有着自己的流程，他并不想为这种合理的延迟做任何解释。 几人跟着似乎是镇长的老人往议事厅内走着：“我叫马歇尔·休·克林顿。是莱温镇现任镇长。” 威尔一边走一边问道：“镇上发生了什么事？——我们的任务报告上要求我们到现场进行了解。” 马歇尔叹了口气：“最近其实发生了很多怪事。但是前几天夜里，在大教堂发生的事才是最让人不安的……” 四人跟着马歇尔，走到了一扇双开门前，马歇尔的助理快走几步，将木门推开了。 门内站着三个人，此刻都望着肖恩等人。 其中一个穿着黑色的牧师服，一头白发，脸上有很多皱纹，但脊梁挺直，身体并不瘦削，眼神也是炯炯有神的。 另外两个，一个胖一个瘦，看上去很年轻，似乎才二十岁出头。不过两人的眼神都有些放空。 “遭受过严重惊吓。”月光在肖恩耳边轻声说道。 马歇尔介绍道：“这位是温斯顿牧师。” 温斯顿有力的指节捏着菱形架的，朝着肖恩等人点点头。 “他们是约翰和乔克，那天晚上是他们在教堂里，发现了扎克牧师的遗体。” 助理走到了几人身后，关上了双开门。 马歇尔摆了摆手臂：“你们俩说说，当晚看到了什么吧。” 约翰仍是眼神放空，乔克用肩膀撞了撞他，约翰才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 “我们……”他的眼神又陷入迷雾，但开始了语调低沉的讲述。 第四十一章 渎神 约翰将当晚发生的一切都讲述了出来。包括他在睡梦中听到凄厉的惨叫，看到风中飘扬的以为是黑旗的人皮，以及被剥成血人的扎克牧师。 肖恩皱起了眉头，思忖着：“对牧师下手？牧师是受到神力保护的个体，这种渎神的行为有相当的难度，只有一些烈性非常高或者怨念深重的邪物才会做出这种事。” 听完了约翰的叙述之后，旁边的胖子乔克捏着自己的帽子补充道：“其实在扎克牧师出事之前，镇上就不太平了……最开始是有人在夜里听到街上有奇怪的脚步声，可是掀开窗帘去看，街上却是空荡荡的。 “还出现了很多蝙蝠。另外，在约翰家不远的另一户人家里，有一匹马的内脏被吃空了……” 威尔望向马歇尔镇长：“我要看看遗体。” 马歇尔一脸的为难，旁边的温斯顿牧师解释道：“已经下葬了——我们不敢保留那个不祥的……东西。” 威尔心中叹了口气：尸体能说明很多东西。 不过镇上人的做法也没有问题，被邪异力量虐杀的尸体，很可能存在诅咒或者邪恶的残留，及时埋葬也是一种明智的选择。 “不过，我们让教化官拍摄了尸体的照片。”马歇尔将放在桌上的文件袋交给了威尔。 威尔将照片从文件袋中拿出，看过之后放在了桌上。肖恩与月光走到了桌边，一张张浏览起来。 拿起第一张照片，肖恩就感觉到了精神上的冲击。 那是一张被完整剥下的人皮，以人形的姿态被铺放在了台子上。可以看见，人皮的表面似乎布满了文字刺青，细细密密的看不清文字书写的内容。 第二张照片就是尸体的情况。扎克皮肤下的筋膜、脂肪、肌肉和肌腱暴露无遗，像是一具新鲜的解刨学遗体一般。 只要是神智正常的人，看到这样的照片都会产生剧烈的不适感。 但四个探秘者，都有着比普通人更强的精神抗性，并没有表现出明显的不适。 威尔指了指一张皮肤上有着密集文字刺青的照片，问道：“这是他本来就有的刺青，还是……？” 温斯顿牧师捏着菱形架，走近了几步，视线刻意避开那些照片：“据我所知，扎克身上没有任何刺青——我们神职人员，是不允许在身上刺青的。” “也就是说，这应该是邪异所为。” “也许吧……”老人温斯顿垂下眼帘，按照额头、左肩、腹部、右肩的方向，划下一个菱形，轻声念叨了一句，“愿圣父庇佑此地。” 温斯顿深吸了一口气，似乎用尽了心力一般说道：“他身上的文字——我们让教化官誊抄了下来。由于字母没有构成任何熟悉的单词，我们一开始以为，是一些密文…… “然后温斯顿牧师发现了这些文字的奥秘。”马歇尔镇长无法坐视温斯顿精神被折磨的样子，接过了话头，“那些是《圣书》上的文字，只是被反着写了出来。 “牧师发现那是《约拿尔书》上的一段情节……” “约拿尔书？”月光虽然对救世教有着基本的了解，但是并没有通读过《圣书》全文。 茉莉开口说道：“《约拿尔书》记载的是，先知带着族人走出大沙漠，为了模仿神的蜕变，在河流之中将身上的污秽和沙尘洗净的一段记载。通常形容一个人脱胎换骨，便会饮用《约拿尔书》中记载的这段故事。另外，相传受洗礼也是来自于这个故事。” 茉莉说完，在胸前划了一个菱形，温斯顿牧师跟她同步地做了这个动作，然后同时呼出了一声“阿门”。 马歇尔继续说道：“扎克身上刺青所记载的情节，就是关于神的蜕变和人的新生的描写。”他拿起一页誊抄好的纸：“神从昨日的自我之中走了出来，全身上下焕然一新，在身后留下了属于过去的空壳……” 约翰和乔克交换了一个不安的眼神。肖恩开口说道：“所以，这个虐杀方法，就是在模仿《约拿尔书》上关于蜕变的描写？如同蛇蜕去旧皮一样？” 温斯顿垂下了眼帘：“人类怎么可能猜透那样的思想？” 威尔说道：“情况了解得差不多了，我们去事发现场看一看吧。” 马歇尔和温斯顿对视了一眼，镇长点了点头。两人以及镇长年轻的助理，领着小队走出了议事厅，走向老教堂。 一路上，肖恩察觉到了很多从建筑物内投来的目光。莱温镇的居民们几乎都站在自家窗户后面，像是观众一般，远远看着这支探秘者小队。 “这感觉有点奇怪。”肖恩喃喃念道。 茉莉回过头，不以为意地说道：“人们虽然惧怕深切，但总是会有一些好奇的。” 走到教堂大门前，才能直观地感受到这间老教堂的规模，正面的面积接近一栋公寓楼了。 威尔抬起头咪起了眼睛。镇长走到他旁边，也抬头望向教堂高处那几根往外伸着的空旗杆：“节庆日的时候，我们会将国旗和神廷的旗帜挂出来。” 茉莉也抬头看着，她眼前闪过在夜空中，一面人皮在旗杆上飘荡的景象，让她不寒而栗。她赶紧闭上眼睛，稳定自己的精神。 “为什么要将扎克牧师的皮悬挂在旗杆上？”威尔皱起了眉，“难道这是一种示威？” 没有人能够回答。 肖恩回头看了看，他们现在教堂绿漆的双开大门前，穿过广场，有很多莱温的镇民远远站着，正在外围观看。 教堂里有几个人走了出来，都穿着黑色的教化官制服，银色的菱形盾牌徽章在帽子上很显眼。 “这位是威廉姆斯长官，莱温镇的教化官长。” 威廉姆斯是个蓄着金色小胡子的矮个子男人，面对探秘者，他显得很淡定，开门见山地说道：“我和我的人已经将整个教堂检查了好几遍了，没有找到任何可疑的痕迹，不管是指纹，还是脚印，都没有……” 虽然从作案手法上来看，这个事件必然涉及邪异元素，不过为了排除人为的可能，戒律所还是要进行例行的检查。 威廉姆斯长官刚刚所说，也就完全排除了人为犯罪的因素。 “另外，”威廉姆斯朝着马歇尔镇长走近了几步，“我们在地窖里发现了一些异常……” 马歇尔示意进入教堂再说，几人一同走入了教堂里面。 对于老教堂的体量来说，这座教堂的内饰有些简陋了。通常来说，如此规模的教堂，必然会有着比较庄严的装修，比如大吊灯/彩色玻璃拼画以及天花顶绘画等等。 老教堂里除了一个似乎是新装的使用电灯泡的吊灯之外，别的东西都非常简单，墙壁刷着白漆，窗户上也只是普通的玻璃。 白墙上莫名地有着许多黑色手印形状的痕迹，让人心生不适 讲台上略有布置，暗红色的帘布下面是木制的讲台，墙上悬挂着一个比人体略大的菱形架，菱形架正下方的木地板上，还有着明显的血迹。 “扎克牧师的遗体，当时就被倒着捆绑在这个菱形架上。” 在《圣书》中有所记载，圣子约书亚当年为人类受难，就是被绑在菱形架上死亡的，之后又在墓地之中复活了。 不过，约书亚是头朝上被绑缚着的。倒置着的受难者，通常就象征着“反救世教的邪恶”。 “这很明显是渎神的行为！”捏着菱形架的温斯顿牧师，眉头紧皱，一改刚刚有些疲惫的神色，有些愤怒地说道，“在圣洁的领域之内，亵渎圣父圣子圣灵！” 肖恩对于小队构成的猜测是正确的。这个事件被判定为带有渎神的性质，所以小队中才会有两个救世教神职人员。 “威廉姆斯长官，你之前说的异常是怎么回事？”威尔问道。 小个子长官眼中也有着明显的惊惧——普通的教化官只负责日常治安事件，只有“牧羊人”小队才会对威胁到公众日常的邪异事件进行反应。 不过，“牧羊人”小队只是神廷应对突发性邪异事件而设立的，隶属于各地戒律所的小型组织。像莱温这种小镇，是不可能常备一支对抗邪异力量的教化官团队的。 所以，在没有牧羊人小队，或者小队并不足以解决问题的事件的情况下，神廷就需要更加专业的探秘者协会的力量。 威廉姆斯说道：“今天是检查教堂后面地窖的日子。 “地窖一个房间的墙壁上，有一些深色的液体渗出。我们开始以为那是地窖墙面受潮所以流出的液体。 “不过进行分析后发现，那些似乎是人类的血液……” 渗血之墙？肖恩和月光对视了一眼：这是一种典型的灵间入口特征！ 威尔自然也明白，直接说道：“带我们去！” 威廉姆斯和另外两个教化官带着所有人，绕过教堂的讲台，穿过一条走廊之后，到了地窖的入口前。 这个地窖与教堂一样古老，它周围的地砖已经被岁月侵蚀得看不清原貌，地窖关上的木板门几乎快朽烂了…… “下面还有人么？”茉莉赶紧问道。 “没有。”威廉姆斯摇摇头，“这个事有点诡异，所以我将所有人都撤出来了，然后将地窖门关了。” “处理得不错。”威尔拍了拍这个小个子长官的手臂。然后转过身对镇长和温斯顿说道：“根据我的推断，邪异的源头很可能就在这个地窖之中，接下来我们要进去调查。 “不过我需要两个志愿者跟我们一起下到地窖之中——为了担任向导和报信，这并不是很危险。” 威廉姆斯回头看了看自己手下两个人，那两个年轻的教化官脸孔都是白白的，有些闪躲长官的目光。小个子长官回过头：“我去。” 另一个教化官有些懊悔自己的表现，刚想举起手，旁边的温斯顿神父往前一步：“还有我——这里是神的地盘，我是神的仆从，理应让我也参与。” 威尔点了点头，打开了地窖的门，吱呀一声之后，一股带着霉味的风从地洞深处吹出。 第四十二章 协议失效 分配了教化官们带来的手电，温斯顿提着一盏马灯，几人走入了地窖之中。 除了空气有点难闻之外，地窖中的环境比想象中要好一点。温斯顿似乎经常在这里出入，所以走在前面的时候，没有显得太过畏缩。 走了一段，他用手中马灯的火源，点燃了从顶上垂下来的一盏油灯：“之前我提议给地窖也装上电灯，但墙内的结构太老了，不适合走线，而且地窖也没怎么使用，所以就作罢了。” 有了墙上油灯的光芒，为了节约电池，肖恩关上了自己的手电。 进入地窖之后，他意识到危险可能近在咫尺，所以将灵质触手延伸了出去，在周围进行预警性质的探查。 地窖之中幽深黑暗，所有人都只能利用有限的光源观察周围，这种压抑的环境，再加上本就凶险的气氛，让所有人都有不同程度的紧张情绪。 肖恩“无意”间用灵质触手听到了其他人的心跳。威尔和月光都比较淡定，心跳没有太大的变化。 茉莉则远不似表面上的镇定，她的心跳很快。 再看她的双眼，那双蓝色的眸子看似无惧，其实在不断地眨眼。 肖恩拍了拍月光，然后偏偏头，示意他观察茉莉。月光也发现茉莉有些不对劲，什么也没说，抬起左手，无名指屈起，在空气中按亮了一个原本看不见的琴键。 清亮的音符在地窖中响起，牧师和教化官长都有些惊奇地回头去看。月光缓慢有力地反复按动几个琴键，弹奏出了单调、清晰的旋律，它分散了茉莉的注意力，她的心跳慢了下来，因为紧张而紧缩的瞳孔也逐渐放大了…… 茉莉回头，向月光点了点头。 在温斯顿点燃第三盏油灯的时候，威廉姆斯指了指不远处一个房间：“那面渗血的墙壁，就在那个房间里面。” 威廉姆斯和温斯顿不约而同地停住了脚步。 威尔一直走在小队的最前方，他没有任何犹豫，提着手电，走入那个房间。 在危险环境之中，威尔一直身先士卒，这让肖恩对他的评价提升了很多：“虽然都属于救世教神职的探秘者，而且面具是同一个类型，不过威尔比之前那个神国侍卫要好多了，感觉是个不错的队友。”如此想着，肖恩跟着众人进入了那个房间。 那面渗血的墙面很好辨认，进入房间之后，四盏手电正好投射在对面的墙面上，黑亮的血迹从发黑的砖缝间清晰可见，房间内有一股明显的铁锈味。 墙内渗出的血迹已经流满了半个房间的地面。 肖恩的灵质触手不敢直接伸入墙面进行探查——经过系统性的学习之后，肖恩知道有些想当然的行为无异于作死。 已经恢复镇定的茉莉打算上前检查，威尔拦住了她。 仿佛是感知到了众人的到来，砖缝间血水流量忽然增大，如黑红色的泉水一般潺潺涌出，在地上的血洼里灌出了泡沫。 接着，已经被血水浸透的砖块突然掉落、坍塌，露出了砖墙后的景象——一个幽深的、飘散出腥臭的洞窟…… 也许是风压的原因，砖墙倒塌之后，一阵风从洞窟之中吹出，激发出一阵声响，像是巨兽的喉咙打出一个饱嗝…… 浓郁的恶意从洞中弥散而出，站在小队后方的温斯顿和威廉姆斯，已经被眼前的景象吓到面无人色。 威尔毫无惧色，染血铁面具之下，有棱角的嘴唇发出了一声轻喝：“止步！” 一道透明的音波如屏障般向外扩张，抵挡住了那腥臭之风。 四个探秘者都眉头紧皱：很明显，这是那个邪异力量的挑衅。 威尔转过身面向肖恩等人：“大家应该都感觉到了，洞窟里的威胁比之前预计的要大。 “这可能是jack级任务中最危险的一档，甚至可能达到了queen级。” 威尔说话时，肖恩眼前闪过了女巫亡骸、雨中汤姆和双子恶灵的影子。 因为运气不错，肖恩躲过了之前的数次劫难，不过，这并没有减少他心目中对queen级的畏惧——每一次面对，都是一次严峻的生死考验。 “按照《手册》上的规定，我们有权向协会取消这次行动，然后等协会重新指派queen级小队前来。” 听到威尔所说，温斯顿急了，他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威尔抬起一只手阻止了他，继续说道：“可是如果这样的话，会有几个问题。 “第一，现在邪异源头的入口已经打开，queen级别的威胁可能在这段时间出现，如果我们在镇上等待下一个小队抵达的话，可能还是免不了要面对它，而且，到时我们就失去了主动性，让它拥有了暗中威胁的优势。 “第二，jack级队伍挑战queen级任务，并不是十分艰难的事，我对自己和茉莉很有信心。而月光，我见识了你的能耐，越级挑战是没问题的。 威尔的眼光转向肖恩：“至于肖，虽然仍是见习者，不过也做了充足的准备。 “所以我觉得我们是有相当的机会的。 “不仅如此，queen级任务的奖励也高了一个档次。 “所以我的提议是继续前进。” 似乎知道茉莉会支持自己，威尔现在等着月光和肖恩的回复。 月光耸了耸肩：“我无所谓。这是肖的见习任务，这种风险方面的抉择，我觉得主要应该听听他的意见。” 肖恩的灵质划过枪套里的m1920左轮手枪，只是权衡了一瞬间：“我同意继续前进。” 威尔点了点头。在继续深入之前，他转身询问牧师和教化官长：“关于这堵墙后面的空间，你们有任何了解吗？” 温斯顿和威廉姆斯都摇了摇头，牧师补充道：“我算是在这里长大的，五十几年了，从没发现过这个地窖的墙后面还有其他空间。 “老牧师们也没有提起过。” 在进入洞窟之前，威尔犹豫了一瞬：“是否应该留一个人在洞外？” 稍微思考了一下，他决定全员一起行动：如果是jack级任务，那么分散战力没有什么影响。但前方要面对的可能是更强的威胁，这时候如果有所保留，可能要付出相当高昂的代价。 而且……他望了望旁边的温斯顿和威廉姆斯——可以让他们守在洞口。 如此想定，威尔提出了再增加另外两个教化官，一起守在洞口的要求。 安排好了一切，威尔将一根一端有着圆形打击头的金属权杖握在了手里，带着几人走进了洞窟。 —— 同一时间，亚特兰洋的另一边，北欧陆某地，一处遗世独立的庄园内。 庄园内最大的建筑物，如同一座石砌的宫殿。这座“宫殿”看上去已经颇有年代了，不过保养和维护得很好。 在宫殿大门处，一块铜牌镶嵌在墙上，圆形迷宫标志旁边，用莱昂文写着“代达罗斯基金会”。 有个黑头发、蓄着八字胡、穿着黑色燕尾服的男人正在大门处抽烟。 宫殿之中，忽然传来了一声巨响，像是有人全力敲响了一面铜锣，声音久久不息。 男人将刚吸两口的香烟慌慌张张地摁灭在旁边的烟缸里，向着宫殿内猛跑起来。 他的皮鞋在室内的大理石地板上敲出清脆的回响。 他跑上了中央楼梯，绕过了几个大房间，来到了一个巨型玻璃窗对着走廊的房间门前。 房间外的铜牌写着“协议失效预警厅（达尔芬奇遗物·1911年更新）”几个单词。 透过巨型玻璃窗，可以看见协议警告厅内的景象—— 这是一个五百多平米的圆形大厅。顶上描绘着星空。 有一些星星垂下了一根根细细的银线，银线上高低错落地悬挂许多造型各异的“天使铜像”。 房间的地面并非木板或者大理石铺就，是被磨得很粗糙的铜面。 在这个充满宗教艺术气息的房间内，一个天使铜像已经掉在了地面上，刚刚那声巨响就是铜像砸落地面发出的。 “我的老天，我的老天！”仿佛是有婴儿从婴儿床中滚落到了地上，那个八字胡的绅士有些神经质地跑进了房间，将那个天使铜像从地上捡了起来，“我的老天，这都多久没有收容失效的预警了！” 他仔细端详手中的天使铜像：这是一个单翼的天使，他托着腮，似乎在沉思，又似乎是在生闷气。 他将天使翻了过来，仔细查看着它背上铭刻的华丽文字。 “纽兰德尔，莱温小镇，教堂地窖之中”在文字后面，还有一串详细的经纬坐标。 八字胡男人脸色惨白，拿着铜制天使，一边往房外跑，一边大喊：“快拨打越洋专线！我要联系纽国分部！” 他的喊叫声在石砌宫殿之中回响。预警厅里的天使们在银线下慢慢旋转，浑不在意那歇斯底里的喊叫。 第四十三章 驱邪的方式 在这个邪异的洞窟之中，光线似乎被削弱了。即使有着四把手电，黑暗却像是变得更加浓郁，光线很难照透。 洞窟的走向是倾斜向下的，深处污浊的空气有规律地吹出，感觉就像走在巨兽的喉道之中。 四人戒备地走着，肖恩的灵质触手一直处于警戒扫描的状态。当回头已经看不见入口处微弱的火光时，通道出现了转折。 不仅如此，周围已经不再是岩壁，而是粗糙巨石砌成的墙面。 威尔一边走着，一边抚摩着石墙：“教堂的地下，竟然有着古老的人工痕迹…… 茉莉的蓝眼睛映照着火光，呈现出一种独特的琉璃色彩，她观察着墙面粗糙的纹理：“这难道是一个陵墓？如果这里有任何古迹的话，小镇志上应该会有所记载啊……” “如果莱温镇上的人都不知道这个古迹存在的话。”肖恩负责殿后，他侧着身子一边往前走，一边警戒着身后，“也许是因为，这个古迹比老教堂、比莱温镇要更加古老。在第一批新移民抵达这里之时，这个古迹就已经在这里了。” 此时，威尔和肖恩的心中多了一丝忐忑：探秘者知识中有一点很明确——越古老，越危险。 可以确定是queen级的威胁了……威尔握紧了手中权杖，身形伏低了一些。 除了头顶上是地质原貌之外，左右和脚下都是石砌的。这条石砌的、有三米多宽的通道，开始不断的转弯、分岔…… “这里似乎是个迷宫。”月光提醒道，他显得谨慎，但是似乎并不恐惧。肖恩有些惊讶于他的镇定。 威尔停下了脚步：“这让我想起从前经历过的一次任务。也是在一处地底的石砌迷宫之中…… “那是代达罗斯基金会在很久之前修建的，用来困住古代邪异的特殊迷宫……” 在《探秘者手册》上，对“代达罗斯基金会”有着简单的介绍，它是一个总部位于欧陆的神秘组织，成立于十六世纪初，是专注于收容和看管古代邪异的跨国组织。 威尔继续说道：“代达罗斯收容的邪异有各种不同的强度，有一些即使是jack级也能解决，可是还有极少数的……是需要传说中的ace级出马才能解决的巨大威胁……” 茉莉敢于挑战queen级难度，但新出现的信息，让她也增添了顾虑：“如果危险程度超出了我们的想象怎么办？” 威尔安慰道：“从失控事件本身来说，只有一名牧师死亡，这不符合queen以上威胁的特征——事件的局限性说明邪异的能力有限。” “而且，queen以上威胁的收容在探秘者协会肯定是有备案的，代达罗斯本身也有巨细靡遗的存档，不存在会突然出现一个未知收容个案的情况。 “所以，我们要面对的威胁，肯定是在可控范围内。唯一的变数，是协会在任务之前没有提供更详尽的资料…… “另外，我们有在同级中算优异的探测能力，如果感知到邪异水平超过预计，我们可以立即离开并马上组织疏散。” 威尔的分析是有道理的，这让茉莉松了一口气。 继续行走了十分钟之后，迷宫的通道忽然向两边延伸开去，看不到边际。 黑暗粘稠得像是化不开的沥青，手电几乎只能照到身前一米的位置。 肖恩的灵质触角，忽然有一种异样的感受，一种察觉到了危险的感受。 “有危险，停下。”肖恩简略说道。 四人停下了脚步，静息以待。 此时，发生了一件诡异的事情。 四人明明都已经停止了脚步，附近却仍有脚步声。 哒啦、哒啦…… 脚步声很慢，但清晰可闻。 哒啦、哒啦、哒啦…… 脚步声越来越密集，似乎有很多人在黑暗之中朝着小队走来。 原本在月光上衣口袋探出头来的小白鼠怀特小姐，似乎也受到了巨大的惊吓，钻入了口袋之中，沿着月光缝制的“密道”钻到了下方更安全和厚实的口袋之中。 月光紧紧盯着黑暗之中，分心拍了拍口袋里的怀特小姐以示安慰。 四个光柱穿不透黑暗，无助地四处扫射。明明能听到脚步声，却始终看不见任何人影。 听觉灵敏的月光忽然头皮一麻，一边抬头，一边低声惊呼：“在上……” 话还没说完，手电就照到了一个倒垂下来的头颅。 那头颅没有皮肤，脸上的肌肉虽然已经衰败却清晰可见。由于没有嘴唇，牙齿像是紧咬着，仿佛在忍受莫大的痛苦。没有眼睑的眼珠像是蒙尘的玻璃球，有着许多裂纹。 四人全都抬起手电，才看到一个个黑影四肢并用地攀附在顶上！ “亡骸！” 威尔咬牙怒喝：“退却！”一道透明的声波纹扩散出去。 威尔的本职是教堂内的朗诵者，通常是由神职人员中健壮的、声音浑厚的男性担任的角色，他们在礼拜日引领众人齐声朗诵《圣书》上的章节。 所以他有着名为“呼号”的神术，是神权派中一个比较有代表性的神术种类。 “神的威能，终将在人世显现！”他呼喝出《圣书》上的语句，在黑暗中激起阵阵回声。 原本有些紧张的另外三人，在威尔的呼喝之中突然振奋了精神。 攀附在上方岩壁的邪物被激惹，往下坠落，直扑威尔。他手中权杖的球形铜头乍现出圣洁的白光，猛然挥舞出一个白色的弧线，重重击碎一个邪物的头颅。 “不退！”威尔的怒吼声中，四人背靠背开始迎战数不清的干尸亡骸。 肖恩早已遭遇过邪物袭击的洗礼，所以在这种情况下，意志丝毫没有动摇的迹象。为了节省弹药，他还没有拿出枪套中的m1920左轮手枪。 此时他右手紧握圣纹匕首，左手是瓶口开启了一半的圣水瓶。 一名亡骸铺面而来，肖恩手中匕首朝着眼窝刺出，亡骸用手去阻挡的同时，泛着锈迹的灵质锋刃已经透心而过。 旁边的亡骸也扑了上来，肖恩挥动圣水瓶，挥洒出的圣水灼痛邪物，让它惨呼着后退。 “烈度应该在4级左右，是jack级可以应付的范畴……”肖恩判断着。之前的战斗经历让他这个见习者现在竟然有种战斗强度不够看的感觉。 因此，他可以分心观察一下队友的驱邪方式。 威尔依旧是用呼号配合手中的权杖，战斗方式格外的刚健硬朗。 “‘虔诚士兵’一系的探秘者应该都是这种风格。攻击距离有限，但是可以很好地独当一面，以及保护队友。” 肖恩看向茉莉，修女的表现让他惊讶。之前茉莉有几次显现出胆怯，也许是得益于威尔的呼号，她现在非常镇定……甚至有一点勇猛。 在对付亡骸的时候，茉莉的修女袍因为她的动作而不断飘飞，显露出掩藏在袍下的一套装置——皮质绑带将几管不同浓度的圣水以及药剂缚在腰际和大腿，固定在后腰的增压装置，通过茉莉手上的按压，将圣水瞬间通过软管推送到位于指尖的针头处。 长长的钢针如同利剑一般刺入一个亡骸的脖颈处，高浓度圣水瞬间注入，破坏了亡骸的内部结构。 有漏网的亡骸朝着肖恩扑来，肖恩刚准备有所动作，茉莉另一只手一抬，准确地激射出一阵圣水射流，将那亡骸逼退。 “小心！”茉莉的珠光面纱飘飞，显得有点动人以及……异常可靠。 第四十四章 魁利安人 肖恩为茉莉的表现微微地点了一下头，再次将恶毒锋刃扎入一个亡骸的心窝位置之后，肖恩望向月光…… 月光此时双手在弹奏着一架似乎环绕着他的空气钢琴，伴随着每一次按键，都会有灵质的色彩在指尖迸发，激昂的乐曲听上去就像兵戈交击的声音，在月光面前的亡骸，竟然真的如同被看不见的刀剑砍削，瞬间不成形。 月光右手猛挥，在空气中猛然敲击出凶狠的音符，灵力在一个朝着他怒吼的亡骸脸上爆破，直接砸碎了那张肌肉纤毫毕现的恐怖脸庞。 洞窟的入口处，威廉姆斯和另外两个教化官已经拔出了配枪，加上温斯顿牧师，四人好奇地朝着洞窟之中张望过去——他们听见了洞里传来的声音，像是遥远的雷霆一般…… 肖恩发现扑上来的亡骸逐渐减少了：“我们小队，确实比普通的jack级要强一点，综合能力，应该已经达到了queen。”肖恩如此判定着，心中顿时也安定了不少。 “止步！”威尔朝着最后一个亡骸大吼，对方顿时停住了脚步，闪耀着白光的铜头瞬间敲碎了亡骸的脑袋。 “安全了。”周围已经没有继续动弹的敌人，四人一一回报着自己的状态。 激烈的心跳和未退去的肾上腺素让茉莉眼睛闪亮地望向了肖恩：“肖，你是我见过最厉害的见习探秘者！ “在面对邪物时，别的见习者有可能会崩溃大哭或者呆若木鸡，你不仅能正常驱邪，而且你驱散的亡骸跟我们一样多！” 肖恩只是笑笑点了点头，想起了自己以前“误打误撞”的战绩，心道：刚刚真的只是小场面，更何况有你们三个站在我身后…… 威尔好奇问道：“你用的不是神术，似乎也不是民俗术式，我很好奇，你那种带有一点恶灵属性的攻击是怎么回事？” 月光拍了拍肖恩的肩膀，替他打着掩护：“肖跟我一样，有着特殊的天赋，也能驱动少量的灵质。” “一个见习者就能驱动灵质……”威尔有些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天赋这种东西真是可怕。”他望了肖恩一眼，眼里似乎有一丝丝……羡慕。 肖恩现在已经知道，驱动灵质、动用灵视等等涉及灵魂的应用，在探秘者中也是需要天赋的、中级以上的技巧。 他能在门外汉阶段就能动用灵质，是非常罕见的事。 所以，现在的肖恩对于自己拥有的烛台符号感到更加好奇了。 威尔拿着手电扫视倒在地上的亡骸：“这些亡骸有点奇怪……” 刚才在战斗中，肖恩就已经发现了特别之处：“这些亡骸，有些似乎是死了好几百年的干尸，有些还有未干的体液……” 刚刚太过紧张，茉莉没有注意，此刻她低头去看，发现确实如肖恩所说：“这些亡骸都没了皮肤。难道这个迷宫里囚禁的邪异，从古代就开始袭击人类，剥下他们的皮？” 肖恩低头，眼睛没入帽檐的阴影中。茉莉所说是极有可能的，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么受害者就不止扎克牧师一个。 那么，这个被囚禁着的邪异的危险性，也就大大增加了。 面对数量有些惊人的亡骸袭击，四人此刻或多或少都有些发懵，威尔定了定神，说道：“那个剥皮者的强度，仍没有超出我们的预料——因为这些附庸很弱。” 主要目标越强，那么它的怨念或者恶意滋养的附庸就越强。 肖恩知道，威尔现在也有点拿不定主意。在这样的环境之下，寻找可以让人不会意志动摇的论点，威尔其实也是在鼓舞自己。 “这些受害者是什么人？”月光忽然问道，“如果其中还有莱温镇民，为什么镇上没有提及？” “也许是年代太过久远，或者受害者都不是莱温镇上的吧。”威尔将权杖上沾染的血肉甩掉，带着小队继续前进。 月光的问题，让肖恩陷入了沉思：“那些古代的干尸，说明这个剥皮者存在已久。 “但那些看上去很‘新鲜‘，也许是在一年内死去的，仍有水分的无皮亡骸，怎会不是莱温镇民？ “这个收容用的迷宫，难道有别的出口，通向其他地方？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这个迷宫的规模就相当大了！” 小队已经在黑暗的迷宫中行走了将近半个小时。此处的地形不会自行改变，所以，小队运用最简单的灵力道标，就能确保不会迷路。 在一个转角之后，石墙再度往两边延伸——他们又来到一个大厅之中。 手电的光芒依旧不能完全照透黑暗，肖恩在稀薄的光芒中，发现大厅的顶上似乎垂落着一些长条的纺织物，随着洞中的气流微微晃荡。 再走了几步之后，月光似乎察觉了什么，嘴里骂了一句脏话。他将手电关上放在自己的口袋之中，双手在空气之中弹奏。 黑暗之中，月光并没有弹奏出任何声响，而是有强烈的光芒在他周围不断高涨：“这个曲子的名字就叫《光》。对灵力的消耗有点大，不过我觉得你们得看看。” 月光的表情格外的冷酷，等到特殊乐曲绽放的光芒终于漫入那些飘飘荡荡的纺织物，肖恩才明白他的意思—— 在大厅之中飘荡的，是一张张完整的人皮。 “我的圣父啊……”茉莉捂住了自己的嘴。 光芒够不着边际，所以飘荡着的人皮也多得看不到边。 “这……这么多？！”虽然之前看到亡骸就应该想象到人皮的数量，但是当亲眼目睹时，即使是意志顽强的肖恩，都不禁震惊得呆住了。 距离最近的人皮，就在肖恩前方数米。他定了定神，借着通透的光芒走到了那张人皮下仔细观看…… 如同扎克牧师的皮肤，这些人皮上也被刻满了字符。 “不是莱昂语字母。”肖恩转头说道，“似乎是希伯尔文字……” 威尔此时已经走入了人皮构成的丛林之中，他的目光也在不断扫视：“确实是希伯尔文字。” 他转向茉莉：“你来看看吧。” 毕竟是要在人皮上阅读文字，修女的眼中有些为难，不过她还是压制住了心中的恐惧和反感，一手捻起皮肤一角，皱缩的皮肤发出嘶啦啦让人头皮发麻的声音，茉莉浑身一阵鸡皮疙瘩，睁眼去看之后点了点头，威尔将人皮摘了下来，让茉莉进行研读。 附近的人皮被一张张摘了下来，直接摊在了地上供茉莉阅读。 希伯尔文是一种古老的文字，最早的《圣书》便是由希伯尔文字写就，所以许多救世教神职人员能直接阅读希伯尔文本。 月光额头已经泌出了汗珠，他已经有些疲劳了，停止了演奏。四把手电照在写满人皮的文字上，茉莉指着上面的内容，一行行读了出来。 “……拉族人遭遇了惨败，白皮肤的魔鬼们仍旧使用那些可以发出雷声的棍子，最强壮的骏马都抵挡不住它们发射的铁丸……” “拉族人已经失去了武器，但是白皮肤魔鬼没有放过他们，拉族人死伤惨重，我必须庇佑我的族人……” “……我开始狩猎他们，他们的皮肤白皙，非常适合用来书写文字，记录发生的一切。剥皮的恐惧削弱了他们，让我变得越来越强大……” 茉莉读了十几分钟，有些疲劳了，便停了下来。威尔问道：“你们想到了什么？” “很明显，这些文字记载的是魁利安人和纽兰德尔军队的战争。”肖恩道，“文本中提到的拉族，就是魁利安人中的一支。而白皮肤的魔鬼就很明显了。” 魁利安人是纽兰德尔大陆的原住民，在欧陆的新移民眼中，他们是一群未开化的野蛮人，披着羽毛和狼皮，用弓箭和长矛打猎。 新移民刚刚抵达纽兰德尔的时候，和魁利安人还能和睦共处，感恩节就是来源于魁利安人对新移民的帮助和馈赠。 可是随着纽兰德尔国的建立和发展，新移民和魁利安人之间出现了矛盾，裂痕也越来越深，最终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 “魁利安人确实有剥下敌人头皮的战斗传统。”肖恩回忆着自己从前学习过的历史知识，“不过像这个邪物这样，将整个人的皮肤都剥下来的做法似乎很少见……” “所以，这个剥皮者，以前是一名魁利安人？”蹲在地上的茉莉抬头问道。 抬起头后，她的目光凝住了。 一、二、三……四。她用目光飞快数了一遍。 她发现有四个人影低头看着自己。 第四十五章 逃 顺着茉莉的眼神，肖恩也看见了那个多出来的身影——起码有三米高，枯瘦身形笼罩在黑色斗篷下，像是一只巨大的乌鸦一般耸立在月光的身后。 “蹲下！”肖恩一声狂吼，恶毒穿刺冲着月光的方向刺去。 月光毕竟是有经验的探秘者，刚才也看见了茉莉脸色的变化，预感到不对，听到肖恩的喊叫后，他猛然下蹲，一把铲形的剥皮刀在他刚刚站立的地方猛然划过。 肖恩的恶毒穿刺正好击中那把剥皮刀，浓烈的恶意竟然隐隐压住了女巫头骨提供的恶毒属性。 月光就势一滚，一双手在身后抖动手腕，激起一阵灵力绽放，又将他往前送出一截。 月光站起转身，四人呈半圆形包围了那个不知何时出现的枯瘦身影。 它有一双垂到了膝盖以下的手，手指干枯，漆黑，细长，像是某种黑色的柴火一般。 后背延伸出了一个骇人的巨爪，每个爪尖都如同一把锋利的小铲， 斗篷之下，只能看见一双没有情绪的白洞一般的双眼。 “剥皮者！” 肖恩的灵质一直保持着警戒，竟然丝毫没有感知到它的出现！ 斗篷下的嘴神经质地念叨着肖恩等人听不懂的语言，巨大的手掌直接抓向最近的肖恩。 灵质触手瞬间掏出m1920左轮手枪送到了手上，肖恩连开三枪，每一枪都击中了那漆黑的巨手，好歹还是让它缩回了手。 “止步！”威尔大吼一声，波纹扩散而去。 剥皮者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依旧一步步靠近。 威尔的怒吼吸引了它的注意力，它歪着头走向虔诚士兵，从背上延伸出来的巨爪如同邪恶的花一般张开。 巨大的恶意和威压，让威尔已是一头冷汗，但他仍然硬着头皮，挥出球头权杖—— 铮！ 一声刺耳的金属撞击声之后，铜头上留下了一道骇人的缺口。 “queen级最强的一档……”威尔和肖恩心中不约而同地闪过自己的判断。 肖恩想起那个在无限的走廊中，追逐自己的双子恶灵。剥皮者给自己的威胁感，跟双子恶灵非常接近！ 这个级别对现在的小队实力来说，是九死一生的威胁！ 月光瞬间收敛了慌乱的情绪，顺手抹掉快流入眼中的汗，眼神像是浸入冰水一般回复了冷静。 他的十指如同奔跑的兔脚一般飞速动弹，灵质触手也跟随本能的指引，从前臂延伸出去，辅助双手在身前弹奏出一片惊人的光芒！ 琴声铿锵，就像是一百名勇士齐齐冲锋一般雄壮！ 这是月光现在最强的一支曲子，名为《风的奔流》。 如同无数看不见的气流在平原之上席卷，月光的灵力朝着恐怖的敌人奔涌而去。 灵力造成的紫色、蓝色和绿色的爆破接连不断地乍现在剥皮者身上。 这名超出小队能力太多的敌人，被月光弹奏出的灵力潮汐冲得后退了几步！ 肖恩有些震惊地看着自己这位同伴：月光的能力和表现远超自己的想象。如果没有他这一瞬间的压制，刚刚小队肯定会有人死伤！ 乐曲渐弱，月光用拇指将自己袖扣搓开，其中飘散出灵能嗅盐的晶蓝色粉末，月光目光凶悍地瞪着剥皮者，猛然将嗅盐吸入鼻中。 经历了轰炸之后的剥皮者，那一身怨念凝成的黑色斗篷已经残破不堪，露出了他灰败的、腐朽的、瘦骨嶙峋又怪异至极的高耸躯体。 那躯体也已是多处受创，灰絮一般的肌肉，石雕一般的骨骼都裸露在外。 但剥皮者没有显露出一点痛苦的样子，他那没有嘴唇的大嘴，裂开了无数小裂缝，仍在让人头皮发麻地念诵着意义不明但直入心底的怪异语言…… 它在恢复！ 威尔眼睛猛然圆睁——如果说有那么一个机会，能让小队击败强敌逃出生天，那么就是现在这一刻！ 不过，月光灵能枯竭，自己的权杖和肖的穿刺攻击、左轮手枪都起不到多大的作用…… “茉莉！”威尔忽然看到了一线生机，“对它注入圣殿级圣水！现在！” 圣殿级圣水是神廷供给给神职人员的最高级别圣水，每年的产量非常有限，是对强力的邪物也能造成极大伤害的神力物品。 茉莉指尖在发抖，但她也知道这一刹那意味着什么。 修女在心中默念着增强勇气的祷词，一手迅速切换着软管头，插入了绑在后腰的一个有着华丽镂空装饰的银瓶之中。 她踏前几步，有圣水残留的钢针刺入剥皮者的背部。 清晰可闻的水流注入声——高压将圣殿级圣水瞬间打入了剥皮者的体内。 邪物的身上腾起了圣水净化时的白烟，它怒吼着挥动枯瘦颀长的手臂，击中茉莉的胸口，修女往后退出一段距离，威尔接住了她。 圣水不断灼烧着，剥皮者身上甚至腾起了白色的圣焰…… 按理说，这种浓度的圣水被注入体内之后，剥皮者应该哀嚎着被净化掉。 可是，它虽然叫得很惨烈，但圣水似乎只是灼烧了它周身的怨念，并没有伤害到它的本质。 灼烧慢慢停止了，它受到了巨大的伤害，但本质依然完好。 “怎么会这样？！”巨大的疑惑在威尔心中升起，“king以下任何邪物都应该被净化掉了！” 这名全身心信仰着主的朗诵者，此时内心出现了动摇。 眼前就是仍在慢慢前行、逐渐恢复的剥皮者，这种动摇一发不可收拾，让威尔已经看不到取胜的可能。 他握紧了铜头已经残破的权杖，咬了咬牙：“跑！离开迷宫，回到地上，组织疏散！” 肖恩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威尔：他们现在位于迷宫的中央，邪物的恢复速度超出想象，他们的脚程绝不可能超过剥皮者…… 这简直是现在最糟糕的决定！ 不过，即使肖恩和月光此刻留下来，也绝不可能消灭剥皮者。 他和月光眼神复杂地对视了一眼，只好跟着动身的威尔一起逃跑。 为了延缓剥皮者的恢复，肖恩将手中还剩半瓶的圣水砸在了它身上，然后头也不回地开始狂奔。 在沿着之前留下的灵力道标奔跑的时候，肖恩直接将自己的判断说了出来：“我们进入得太深了，不可能在剥皮者追上我们之前跑出去的！” 威尔回过头：“如果它快追上我们了，那就由三个人阻拦他，让一个人逃出去报信！” 肖恩直接咒骂了一声：由于精神强度已经有相当程度的降低，威尔已经放弃了思考！ 肖恩抑制住了破开大骂的冲动，边跑边喊道：“威尔，不要让恐惧控制你！ “我们肯定还有办法！” 威尔的脚步稍微慢了一些，肖恩继续问道：“你以前进入过代达罗斯的收容迷宫，迷宫中有没有什么机制能限制失控？” 威尔有些气喘，一边回忆一边答道：“机制？哪有什么机制？……收容迷宫本身就是机制，如果收容被打破了的话……” “或者关于剥皮者的信息呢？我们能不能在迷宫中找到任何信息，譬如收容物的特性？！”肖恩仍然保持耐心——他没有别的选择。 威尔如梦初醒地转头望向肖恩：“我记起来了！资料室！每个迷宫都有收容物的资料室！迷宫中会提示资料室的位置！” 第四十六章 无用（求推荐票） （注：前文“古尔戈文字”改称“希伯尔文字”） 肖恩紧咬着牙。他不知道这是威尔的第几个任务，但是他竟然遗漏了这么关键的信息，实在是愚蠢至极！ 在一片绝望中，忽然又看到了一点光芒，威尔的状态好一些了，他努力回忆着有关“资料室”的一切信息：“位于迷宫的外围部分。是为了在久远年代之后，让考古人员也能得知收容物的信息…… “我记得之前带我任务的人说过……”威尔停下了脚步，闭着双眼，似乎在搜寻很久远之前的记忆，“迷宫的墙上会有资料室位置的隐蔽提示！” 月光说道：“在来的路上，我在墙上看到过一些楔形的标记，之前没在意，那会不会就是资料室的道标？” 比之威尔，肖恩要镇定许多。肖恩也了解威尔这种类型的人，在安全有基本保障的情况下，威尔能展现出冷静的一面。但一旦面对巨大的威胁，他就会原形毕露、慌不择路。 但肖恩不同，并不是因为烛台符号的作用，而是因为他心中有必须要去完成的事。 肖恩说道：“那就是了。反正也逃不出去，我们沿着道标一起去往资料室，看看有没有解决剥皮者的办法。” 黑洞洞的身后，忽然传来一阵非常怪异的声音——嘎！嘎！ 像是乌鸦不祥的啸叫，却比乌鸦的声音还要洪亮凄厉百倍。 “听这个声音，剥皮者恢复得差不多了。”茉莉的状态似乎是跟随威尔的。刚刚威尔六神无主之时，茉莉也是一个劲地想要逃命。现在威尔冷静下来了，她也就能说话了。 “月光你带路！”肖恩说道，四人又开始奔跑起来。 漆黑的石墙迷宫之中，四束微弱的光芒绝望地扫视着粗糙的墙面，由于剧烈的运动，心跳如同要挣脱胸腔般搏动，不断鼓动的肺似乎随时会爆炸，可身后还有一个恐怖的威胁在接近…… 五分钟之后，在来时经过的一个分岔路口，月光指向了墙上那个楔形标志——它指向与出口相反的方向。 肖恩指了指那个方向，威尔拉住了他，眼中闪动，有些歇斯底里的神态：“如果去了资料室，出去的路就被堵死了！ “我们全员过去的话，如果没能解决剥皮者，我们就全完了！” 肖恩明白了威尔的意思：他想要分开行动。 肖恩眼中有了一丝寒意：“你的意思是？” 如果威尔要带着茉莉继续往出口逃，肖恩也不会阻拦——当然，也没法阻拦。 威尔剧烈地呼吸着——跟任务未开始前，那种淡定的状态判若两人，死亡，甚至超越死亡的恐惧似乎把他折磨得够呛。 “我的意思是，我们中要安排一个人往出口跑！”为了能够活下去，他的面目都有些狰狞了。 肖恩身后的月光，有些怜悯地看着已经失态的威尔。 茉莉眼睛红红的，捂住了嘴巴，已经哽咽了。 肖恩回过头望向漆黑的身后路，他的灵质拉长成了一条细细的尾巴，感受着剥皮者的接近——它正在一点点蚕食他们之间的距离。 威尔望着茉莉，身体起伏巨大地呼吸了几下，似乎是终于鼓起了勇气似的，他将脖子上挂着的菱形架扯了下来，交给茉莉：“把这个带回去给妈妈。如果我没回来，抚恤金应该够你们用了，你就退出探秘行业，好好照顾妈妈！” 拿着威尔的菱形架，茉莉哇地一声哭了起来，泪水沾湿了烛光面纱。 在肖恩和月光有些惊讶的目光中，威尔害怕得浑身发抖，却还是摸了摸茉莉的头：“我还没死啊，你怎么就哭了？！” “快跑！”威尔面目狰狞地大吼一声，茉莉像被吓到了，无法犹豫的她向着出口的方向猛跑起来。 “走吧！”威尔往标志所指的方向跑去。 肖恩微微叹了口气，追了上去。 跟随了第一个楔形标志之后，几乎每一个分岔路都会有那个不起眼的标志。 肖恩能感觉到，由于他们三人的灵力波动更大，所以剥皮者是跟着他们三个来的——如果茉莉在通往出口的路上没有遇到其他威胁的话，那么她现在就算安全了。 幽深的黑暗之中，肖恩三人看见前面有一点明明灭灭的光芒。像是一团鬼火，又像是某种散发荧光的植物。 肖恩三人跑到了那微弱的光芒处。石墙上，有着一道拱门形状的深沟，那冷色的荧光就是从深沟之中弥漫出来的。 拱门的中央位置，石墙上有着一个凸起的、铜制的迷宫标志。 “代达罗斯基金会的标志，应该就是这里了。”威尔试着将手放置在了那个标志上。 感应到了人类的脉搏和体温，迷宫标志下隐藏着的精巧机关被激活了，标志开始旋转起来，石墙内发出沉闷的响声。 石墙后退了一段，可以供人进出。由于机关的触发，门内竟然蓬蓬地燃起了一些火光。闪身进去，肖恩看见一盏盏造型古朴的雕花油灯被依次点亮。 “这个迷宫的历史起码在两百年以上，没想到这些机关竟然还未失效。”肖恩对于神秘的“代达罗斯基金会”多了几分敬畏。 这个石室约有五十平方米的大小，有十二盏油灯照亮，正面的墙壁上，描绘着几幅壁画。墙壁下，摆放着桌子柜子，以及一些似乎被蜡封起来的坛坛罐罐。 肖恩在检查室内的时候，威尔和月光找到了内侧的机关，将石门关上了。石门约有二十厘米厚，但他们并不寄希望于它能挡住剥皮者。 几幅壁画分了顺序，肖恩只看了一眼，就明白了其中的含义：“魁利安人从墓穴之中找到了也许是在祖先时代就存在过的剥皮者的遗骨…… “他们用萨满法术，将遗骨复活，将剥皮者作为了部族的守护神…… “原住民和新移民的军队起了冲突…… “剥皮者为了复仇和守护，展开了针对新移民的猎杀…… “一些强大的人击败了它，但无法消灭它，将它困在了迷宫之中，并修建了大教堂以圣父基恩的力量震慑它……” 肖恩吸了口气：“大教堂和迷宫是同时修建的，那么温斯顿之前的牧师为什么没有提起过？关于这个收容迷宫的，如此重要的资料怎么会断了传承？” 解读壁画和产生疑问，肖恩是在数秒间。威尔指了指壁画下那些用蜡封住的坛子和罐子：“资料应该就在这里面，全部打开吧！” 三人动手拆封坛罐、拿出经过特殊处理的皮质资料的同时，肖恩一直延伸出的灵质，感受到了剥皮者的接近。 它有着极其灵敏的感知力，对迷宫也非常熟悉，所以剥皮者几乎没走弯路地一直紧紧跟随。 肖恩腮帮肌肉鼓起：“它离这里已经不远了，十分钟之内就能抵达！” 肖恩用袖子横扫掉桌面的灰尘，将已经拿出来的皮质资料摊开，借着油灯看了一眼。 不知什么动物的皮上，用黑色墨水书写的文字，不是莱昂文，也不是希伯尔文——是一种肖恩从来没见过的符号文字，它的书写方式，似乎是立体的。 肖恩翻开了另一张，发现同样是这种文字。再翻一张，仍旧如此…… 他浑身冰凉地摇了摇威尔：“这什么文字？” 威尔低头一看，脸色一下变得铁青：“这是代达罗斯的密文！” 肖恩的灵质能感觉到，此刻，剥皮者四肢并用，像一只瘦长蜥蜴般在石墙上快速接近，那只指甲如同剥皮刀的巨爪在它身后晃荡。 肖恩眼睛睁大了，热汗与冷汗齐流：“密文？你懂吗？” 威尔木然地捧着皮纸，眼神呆滞地摇了摇头。 第四十七章 阅读 “干！！！”威尔和肖恩几乎同时脱口而出。 月光喘着气，蹲在地上，停止了拆封文件。 不过，肖恩没有放弃，他指了指剩下的罐子：“代达罗斯是一个总部在欧陆的组织，修建大教堂的时候新移民用的就是莱昂文，我不信这里没有一个莱昂文字的文件！” 他失去了拆封的耐心，拿起罐子，直接摔在地上砸开：“继续！” 威尔和月光也开始砸起了罐子，肖恩则开始将所有的皮纸一张张查看和放好。 月光砸开一个罐子，展开其中皮纸之后：“肖恩，你来看看！” 两个皮质卷轴同时打开，右边的那一卷，是熟悉的莱昂文。 肖恩如获至宝，将两个卷轴拉到了烛光更亮一些的地方，认真看了起来： “《代达罗斯基金会收容条例》……” 肖恩意识到，面前两个皮卷轴上虽然文字不同，但内容是相同的：“可以将这两个文本对照当作密文破译本。” 此时，剥皮者距离资料室，已经不足五分钟路程。 威尔的手指重重点在记载着密文的卷轴上：“密文并不是子母和字母对应，似乎是词和词对应的，而且书写方法跟莱昂文不同，这些文字是堆叠起来的！你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破译，再进行翻译？” 肖恩回过头，虽然满头是汗，眼睛却依然沉静，他只冷冷地说了一句话，就让威尔哑口无言：“你还有别的办法吗？冲到迷宫里，用光灵力、打光子弹，然后让剥皮者将我们虐杀？” “至少……”肖恩的视线转回到两个卷轴上，他想到：“我是一名跟语言和文字打交道多年的人，现在的我说不定能做到一些不可能的事……” 肖恩闭了闭眼睛，睁开眼之后，激烈的心跳慢了下来。周围所有一切都消失了，石室、油灯的光芒、碎掉的陶罐、双眼通红的威尔、正在整理皮纸一言不发的月光、灵质末端正逼近的剥皮者…… 都消失了。 整个空间之中，只有两个摊开的皮卷轴上记载的文字。 烛台形的符号在他灵魂深处蒙蒙发亮，超绝的记忆力直接将所有的文字拓印进了他的脑海。 在脑海之中，莱昂文单词和立体书写的代达罗斯密文不断冲撞在一起，密文的奥秘逐渐变成了被肖恩掌握的规律…… 肖恩脑海中的稿纸上，记载的不再是新闻内容，而是立体结构的密文，这些密文扭曲变形，逐词逐词地，变化成为莱昂文单词，并拼凑组织成可以理解的句子。 将双语版的《收容条例》看完，肖恩眼中如有微弱光芒，他爬行着到了已经整理好的皮纸堆旁，开始一张一张地阅读起来。 此时，即使没有肖恩的提示，威尔和月光也能感受到，剥皮者已经到了资料室的石门之外。 不单单是那种诡异的、扭曲的、恐怖的、令人作呕的怨念穿过石门透了进来，他们还能听见类似于用金属刮大理石地面会发出的，让人头皮发麻、心脏发痒的刺耳声音。 剥皮者正在破坏石门！ 威尔回头看了看肖恩，这名带着“无名之人”面具的见习者，像是沉浸在书海之中的书虫一般，脸深深埋低，埋在一张张写着代达罗斯密文的皮纸之中，仿佛…… 仿佛他能读懂那些密文似的。 “他只是对照着看了一遍双语的收容条例……”威尔呼吸急促，门外那种刮擦的声音搅扰得他魂不附体，“就算他的阅读速度飞快，能对照着将条例看一遍，他也不可能这么快就记住密文的代号、组成和文法啊…… “他已经疯了吗？”威尔刚想对着肖恩吼叫，要他不要做不知所谓的事，准备迎敌，杀出一条生路…… 铛！一声钢琴之声响起。威尔转向月光，后者一只手指还放在灵力琴键上，一只手竖在唇边，同样是满头大汗：“想活命的话，就不要打搅他。” 月光是在图书馆认识的肖恩。虽然这位钢琴家对肖恩还不算太熟悉，但是他看过肖恩读书和读报的架势——肖恩会将堆成小山的书和报纸堆放在面前，然后像是狮子吞肉一般，将那些内容全部读完。 那时的肖恩，眼中也带着微弱的光芒。 那个时候，月光就觉得肖恩是个奇人，也就起了结交之心。 “相信他。”月光走到了威尔身后，拍了拍他已经湿透的后背，“相信我的朋友。” 刮擦的声音越来越明显，那感觉就像躺在泥土里，听着掘墓人一锨一锨铲走泥土。 肖恩从羊皮纸中忽地抬起了头，没有回头，对着壁画问道：“威尔，你能不能用希伯尔语读《圣书》？” 威尔是教堂朗诵者，在一些特殊情境下也需要朗读希伯尔语版本的《圣书》。所以，虽然他不能阅读希伯尔文，但是朗读一些选段是没问题的。 “可以！”威尔用力点了点头，“但是希伯尔语的呼号神术都是高阶的，我还不能……” “不需要呼号神术，”肖恩回过头来，眼中清光四溢，“只要朗读就行了，纯正的希伯尔语——神和天使都能听懂的希伯尔语。” “可以！”威尔还不明白肖恩的目的，但是他握紧了手中权杖。 “那么等下，我叫你读，你就大声地读。大声到让礼拜日教堂的吊灯摇晃、大声到教堂外树林里的鸽子飞起、大声到如果圣父此刻在场，都不得不正视你的那种，”肖恩起了身，他此刻的状态非常放松，仿佛置身事外的放松，拍了拍威尔，“行吗？——最好选择圣父基恩严厉斥责的话语。” 威尔深吸一口，仿佛觉得肖恩提出了一个完美的主意：“我一辈子都在做这个。” “好吧。那么……待会我们一起返回地面。” 说完这句话，月光轻笑了一下，看向了自己这位神奇的朋友。 石门处的刮擦声已经大到无以复加，仿佛有人拿着铁钎，用尽全力在耳边剐蹭石块…… 终于，一个黑色的剥皮刀，剜去了阻拦在资料室外最后一层石头——剥皮者像是挖掘泥土一样，用背上那个巨爪，掘破了石门。 肖恩领着威尔和月光退了几步，然后让三人呈三角各自远远地站好，肖恩目光镇定： “先生们，不要恐慌。” 第四十八章 狂奔 石墙已经彻底被破坏。剥皮者那张没有表情的大脸伸了进来，看不见情绪的白洞般的双眼，歪着头看了室内一眼，满是细小裂纹的嘴唇翕动，还在念叨着不知含义的奇怪语言。 由于身高超过了资料室的高度，他佝偻着身子，像是恐怖故事里的巨人一样迈入了室内，背上那个诡异的巨爪在墙上拖曳，划出几道骇人的深沟。 它嚎叫了一声，直接走向站在壁画下的肖恩。 “艾格温！”肖恩甚至连灵质都没有弥散，“剥皮者，这是你从前的名字！” 白洞般的两个大眼眨了一下，一直絮叨的嘴也终于停下了。 剥皮者的脸上竟然露出了一丝疑惑。 “在神的注视下，以神的名义！艾格温，你曾经是神的孩子——一个他妈的，天使！ “该死的，看在圣父的份上，你看看你自己，都他妈堕落成了什么样子？！” 威尔有些震惊地看向了一脸严厉的肖恩——“天使？！剥皮者曾经是一位天使？！” 月光的眼中满是惊叹：这应该是第一个对前天使口吐芬芳的人类了吧？ 剥皮者·艾格温慢慢张大了嘴巴。肖恩也想不到竟然能看见邪物露出惊讶的表情。 “威尔，大声说出神的训斥！”肖恩朝威尔摆了摆头。后者由于过于震惊，还呆愣了几秒，然后字正腔圆的希伯尔语从他嘴中冲出：“（希伯尔语）汝等竟然敬这个为祸人间的魔鬼为神？难道我不是天地间唯一的神吗？……” 令人恐惧的剥皮者，站在资料室的中央，竟然像是一头冬天落水被打捞上来的狗一般，疯狂颤抖了起来！ 肖恩低声说道：“它的本体太过强韧，以我们的能力想要驱散它是不可能的。这时候攻击它反而可能会激发它的狂性，脱离这种自我矛盾的状态。 “我们应该直接离开，它要从这种状态中恢复应该还要很长一段时间，我们可以回到地面，联络协会，组织疏散！” 三人绕过了浑身颤抖的艾格温，威尔嘴中依旧不停：“……难道我没有在汝等面前显露过神迹吗？难道我没有引领汝等走出贫瘠可怕的沙漠吗？……汝等的信仰拯救的是自身和妻儿子女，怎可听信恶魔的话语？……” 仿佛基恩降临在了剥皮者的头顶，艾格温自惭形秽的恸哭起来，一双枯柴似的手挡住了脸，似乎无颜面对圣父…… 威尔和月光有些劫后余生地对视了一眼，跟着肖恩往着出口方向奔跑了起来。 肖恩仍然将灵质的细线留在身后，跑出十几米距离之后，他能感觉到艾格温依然沉浸在自我矛盾之中，才算松了一口气：“恶灵的意识中都存在巨大的疮疤或者说漏洞，那些正是可以利用的弱点。杰森和茱莉亚是如此，艾格温也是如此——如果能得知一些关键信息，那么恶灵也是脆弱的！ “艾格温一时半会不会追过来了。”肖恩回头看了看跟在身后的威尔和月光，两人脸上仍有些不可思议的神采，“如果真有圣父保佑的话，我们还能将这个镇上所有居民疏散，然后等到协会派出强大的增援。 “这个期间也许艾格温会逃离，不过，再怎么说它也不过是queen级顶尖的邪物而已，不会造成过大的破坏……” 肖恩在盘算着之后的一切，跟在身后的威尔终于忍不住问道：“肖，剥皮者到底是怎么回事？” 趁着空档将艾格温的情报共享一下，也有利于小队之后的行动，于是肖恩说道： “其实资料室上的壁画很容易给人造成误导。魁利安族人发掘出了一套遗骨，然后用萨满法术让它复苏，复苏后的艾格温成为了部族的守护神…… “这很容易让人想当然地理解为，那个白骨是这个原住民部族的先祖或者曾经的神祇，他们找到了失落的遗骨，将其复苏…… “但实际情况不是这样的。”感应着之前留下的灵力道标，肖恩继续奔跑。 “根据代达罗斯考古学者的研究，当年魁利安人发现的特殊骸骨，比这些原住民的历史还要古老——早在第一批魁利安人出现在纽兰德尔大陆之前，这具骸骨就存在了。 “这是一副神和天使还在世上时，所谓‘荣光时代’末期，天使陨落后留下的骸骨。 “魁利安人知道骸骨蕴藏着巨大的力量，而且，魁利安人当时面临着外敌威胁，他们难以战胜有着火药武器的新移民军队，只好向任何可能的力量求援，于是，他们运用萨满术将艾格温复苏，让祂成为自己的守护神。 “他们确实成功了，复苏的天使艾格温，几乎失去了荣光时代的记忆。由于在复苏时沾染了魁利安人的怨恨，这个神奇的造物也就成为了怨恨的化身，如同恶灵般的存在。 “由于某些原因，艾格温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它化身为剥皮者，为自以为的族人阻挡着新移民的军队。不过，它是阶级比较低的天使，能量有限，最终还是被当年的代达罗斯收容组织的强者击败，并收容了起来。 “艾格温的本质就是天使，这个是不可撼动的。所以圣殿级的圣水无法净化它的本质。 “所以用希伯尔语朗读《圣书》肯定会唤起它最核心的记忆。 “这种核心记忆必然会与它后来的自我认知产生巨大的冲突，这种冲突必然会造成它陷入矛盾之中。 “而恶灵的心智状态，其实是十分脆弱的——就像重度精神病一般。” “所以我们才有机会离开那间资料室。” 威尔和月光望着肖恩的背影，久久不能言语。 他们经过了躺着许多无皮尸体的大厅，继续奔跑。 “其实我有一个疑问。”肖恩有些气喘，他稍微减慢了速度，回头道，“收容迷宫的禁制明显已经非常弱了，艾格温甚至能短暂离开此地行凶，为什么协会和代达罗斯基金会似乎一无所知，就派出我们这样的初级小队到莱温镇？ “如同你之前所说——不存在突然出现的强力收容个案。”肖恩看向威尔，“艾格温毕竟是曾经的天使，协会怎么会出现这么大的纰漏？” 威尔和月光都答不上来，只是各自在思索这个问题。 这件事让肖恩感到了一些焦虑。他不得不联想到绑架艾莉雅的组织…… 难道那个组织已经渗透到了探秘者协会之中，这次任务就是专门为了抹杀自己的一次乌龙？ 那探秘者之路就走不通了！如果坚持下去，自己就是往地狱狂奔！ 肖恩捏紧了拳头：这个猜想有道理得让他不寒而栗。 周围的石墙终于改变，成了天然的岩壁，前方不远处，也能看到教堂地窖的灯光了。 威尔已经能看见威廉姆斯和另一个教化官，因为听到洞里的声响而探出的脑袋——他从不知道重新看到其他的人类会如此地开心。 威廉姆斯和另外两个年轻的教化官退开了几步，让出空间，三人跑出了洞窟。 肖恩直接冲威廉姆斯喊道：“马上组织全镇疏散！我要去打电话！” 第四十九章 摘下面具（求推荐票） 威廉姆斯还有些发懵，不过很快他就点了点头：“明白了，我们先上去再说。” “你们两个守在这里，有任何情况就开枪示警！” 两个教化官脸色惨白，有些绝望地望着自己的上司。看到肖恩三人的神态，威廉姆斯已经意识事态危急，他没有继续保护自己下属的想法。 “还有一个人呢？她出来了吗？”威尔问道。 威廉姆斯点了点头：“那位修女在教堂里休息！”说完，他朝着地窖出口跑了起来。 威尔松了口气。三人都是筋疲力尽，暂时只能走路。 在油灯和手电光芒映照之中，两个教化官恐惧地望着三人越走越远。 快到地窖门口时，威尔摘下了面具，用认真的目光注视着肖恩和月光：“我叫威尔森·杰克曼。先生们，很荣幸能与你们共事。” 摘下面具是探秘者行业的崇高礼仪：意味着摘面具者已经充分信赖对方，并愿意建立在行业内牢不可破的伙伴关系。 “虔诚士兵”的面具下面，原来是一种过于年轻的脸——看上去可能只有二十岁。 最开始的时候，威尔森动用了一些发声技巧，让自己的声音变得浑厚，举止看上去也十分成熟，这让肖恩误以为他的年纪应该是在二十八岁左右。 在局面失控时，威尔森的声音有些露馅，但肖恩觉得他再小也不会小于二十四岁。 没想到，他似乎只有二十。 肖恩望了望月光，后者耸了耸肩。于是肖恩顺手将面具摘了下来：“叫我肖恩。” 刚刚在迷宫中的时候，年轻的威尔森其实已经吓坏了，但他还是将更大的幸存机会让给了茉莉——这是肖恩愿意摘下面罩的原因，他看到了一个虔诚的灵魂。 月光也将木质的“宫廷乐师”面具摘了下来：“月光·1902。”他往后捋了捋头发，眼神一直保持着淡定。 肖恩知道月光是个天真随性，喜爱开玩笑的人，但在任务中面对不熟悉的探秘者同僚，他还是展现出了稳重沉默的一面。 “我想，等这个任务过了，也许可以跟你们组成固定的小队。”威尔森发出了邀约。 肖恩初步认可了威尔森的品格，不过他还不想这么早就决定自己的固定小组，因为这不仅是一种便利，也是一种责任，于是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三人重新戴上面具，沿着石头阶梯走回了教堂之内。 也许是由于威廉姆斯长官的疏散，教堂内此刻空无一人。威尔觉得有些奇怪，即使是疏散，茉莉也应该会在这里等着他们汇合的。 走到了教堂中央位置，肖恩三人忽然发现背后通往地窖的门被关上了。 那两个年轻的教化官眼睛泛红，脸色惨白，气喘吁吁。他们掏出了枪，瞄准了月光和威尔。 正当肖恩三人有些迷惑的时候，刚刚紧闭着的大门被打开了。 在牧师温斯顿的带领下，镇民们涌入了教堂之中，有十几个人手中拿着左轮或者猎枪，已经瞄准了肖恩三人。 茉莉的面纱已经被拿掉了，她的皮肤白皙，嘴唇如同浆果，可是此刻脸上有血。 威廉姆斯用左轮手枪指着她的头，拿她当盾牌，走到了众人前面，面对着肖恩三人。 威尔森吼道：“你们在做什么？” “不要动！”温斯顿神父吼道。众人有些忌惮探秘者，都紧紧握着枪瞄准他们。 虽然肖恩三人都有着超越普通人的身体素质和一些神秘手段，但是面对持枪的镇民，即使他们可以杀死几个，自己也必然命丧当场，所以肖恩三人一时不敢动弹。 “听我说……”威尔气得双眼发红，“你们不知道迷宫里有什么，现在赶紧……” “我们知道迷宫里有什么！”温斯顿牧师打断了威尔森的话。他此刻没有再捏着那枚菱形架，让它在自己胸前微微晃荡，“那是从遥远时代走来的神！ “我们遵照神的旨意，引领神职的探秘者进入那个洞窟，没想到你们竟然又出来了！ “所以，虽然这样有些不敬，我们要帮神完成这场仪式！” 威尔森看着温斯顿呆住了。 肖恩在心中咒骂了自己的思维盲区：艾格温毕竟是失落的天使，又有魁利安人的怨念支撑，迷惑一个只有数千人的小镇对它来说并不是多么难的事。 肖恩一边观察着包围了自己的人，一边分析着现在的局面：“显然，这个镇上所有的人都被艾格温迷惑了，他们现在认为艾格温才是心中的神。 “艾格温提出的要求，是让神职的探秘者进入洞窟。而且，这是一场仪式，也就是说，也许献祭了神职的探秘者，会让艾格温实现升华。” 温斯顿挥了挥手，几个镇民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他们分成三组，有的持枪，有的拿着铁棍之类的武器，走到了肖恩等人旁边，用手铐反铐住了三人。 “这是一个酝酿已久的计划——扎克牧师是外来的牧师，也许他发现了镇上的异常，所以被杀害扒皮，伪装成了渎神的现场，让探秘者协会会派出神职的探秘者进行调查。 “而神职探秘者，正是艾格温需要的祭品！” 莱温的失控等级被掩盖了，这个任务从一开始就是个圈套。 三人被推搡着坐在了地上，几个镇民用粗绳一层一层捆住了肖恩三人的脚。 “赞美神的仁慈吧。”温斯顿在远处说道，“如果你们不是神升华所需的材料，以及升华后需要的养料的话，我们早就打断你们的手脚了——毕竟，祭品总得像样一点。当然，如果你们有什么其他打算的话，我们不介意这么做。 “现在，就让我们在这里静静等待祂的莅临……” 肖恩的恶毒穿刺并没有在镇民面前展现过，所以他们并不知道肖恩可以在一瞬间就将束缚住自己的手铐和绳子切断。 不过，肖恩肯定不会在这一刻这么做，因为那会招来一阵子弹。 肖恩在思考着对策，寻找着机会。 令他有些焦急的是，这个机会始终没有出现，无论他怎么计划，最终都是死路一条。 “由我击杀威尔森和茉莉，阻止艾格温的升华？”肖恩很快就摇了摇头，“我的目的是‘不死’，而不是挽救一次天使降临级的事件，我没理由这么做！” “找机会独自逃跑？”肖恩左看右看，并不认为自己能在十几把枪的瞄准下逃出生天……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肖恩忽然听到了身后通往地窖的木门传来巨大的声响。 再是一声巨响，木门被撞了个稀碎，在两个教化官狂热的崇拜视线中，那个瘦骨嶙峋的高耸身影出现在了教堂之中。 剥皮者·艾格温！ 他脸上有着柏油融化一般的黑泪。但此刻已经凝固了，更让它那张脸显得怪异和恐怖。 “虽然它失去了自己的记忆，但是升华的本能还存在。所以虽然它不明白原因，但对于虔诚而强大的灵魂的渴望还在，于是它唆使了镇民进行了引诱……” 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那恐怖的身姿吸引时，肖恩望向月光，语速极快：“你现在能控制他们吗？” 月光点头。 肖恩视线转向威尔森：“待会我先给月光松绑，由他控制在场所有的人。你继续用朗读控制住艾格温。” 第五十章 恩召（求推荐票） 在温斯顿的带领下，威廉姆斯用枪顶着茉莉的后脑，逼迫这个善良的修女往前走。 茉莉已经醒来了，脸的血迹上淌出泪痕，在经过被束缚起来的队友时，一直无助地望着威尔。 威尔森微微摇头，示意她不要担心。 艾格温步步接近，温斯顿脸上显出狂热的神采：“崇高的真神！伟大的显灵者！我们给您准备好了升华仪式的材料！” 威廉姆斯推搡了一下，茉莉往前跌走几步，直面着剥皮者。 满是凝固黑泪的大脸靠近，似乎在嗅闻着无法逃脱的猎物……茉莉害怕地瑟缩着，不敢睁开眼睛。 肖恩的恶毒穿刺瞬间贯穿月光的手铐和脚上的粗绳。钢琴师仍坐在地上，在身前弹奏出了一片银白色的光芒，激烈的舞曲在空旷的教堂内共鸣回响。 原本发现异动想要开枪的镇民，都举起了枪支，开始跟随着音乐抽搐般起舞…… 威尔森的喉咙也同时发出了雄浑的声音，他又开始朗读希伯尔文。 三秒之内，肖恩用光了当下灵力能支撑的三次恶毒穿刺，将三人的束缚解除之后，翻身站起，当他看见艾格温的表现是，心中暗道不好。 听到威尔森声音的艾格温，没有再陷入自我矛盾之中——现在，恶毒的怨念已经完全占据了上风，当它再度听到《圣书》的内容，它的表情极度扭曲，似乎陷入了暴怒之中。 艾格温一声狂吼，教堂所有玻璃同时碎裂，几乎所有舞蹈的人都跌坐在地，威尔森和月光都受到了重创，无法再发出声音。 三人没有想到，艾格温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已经完全被怨恨吞没，即使是它内心深处的本质，也无法掌控自己。 肖恩有些茫然地看着，艾格温举起了他身后那个巨爪，抓向瘫坐在地上的茉莉。 茉莉抬起头，她看见威尔森冲到了自己前面。面朝自己，背对着剥皮者。 他太害怕了，眼睛里都是泪水，脸色也是惨白。 不过他还是站在了前面。 威尔森嘴巴刚张开，似乎要说什么，那黑色的巨爪抓住了他的头，将他提了起来。 艾格温嘴巴蠕动，似乎说出了一段莱昂语的音节。 威尔森原本恐惧的眼神忽然开始涣散，也嚅嚅念着“自愿、奉献”之类的话。忽然，威尔森的眸子上翻不见，在很短的时间内，他似乎被掏空了身体，像是被吸干的牛皮水袋，紧缩成了一副皮囊。 艾格温张开双手以及背上的巨爪，威尔森如同一批布一般坠落在地。只有头骨在地上鼓起一块的，在头骨上，赫然有着一个苹果大小的洞。 艾格温伸展肢体，身上如有黑色的火焰燃烧起来，那火焰越烧越旺，渐渐变成了苍白的颜色。 一束光穿透了云层，穿透了教堂顶，直直地将艾格温笼罩其中。 经历了不知穿越多长久时光的祭祀猎杀，以及献祭了圣洁强大的灵魂，他终于达成了梦寐以求的一刻。 它三米高的身体，被苍白的火焰舔舐着，黑色残破的衣袍、灰色的腐败的肌体被一寸寸燃烧和重构。 残破的衣袍，变成了白玉般细腻的衣物，腐败的肌体有了圣洁的光泽。 不过，他的胸口有着一个黑色的洞口，从那洞口蔓延出黑色的裂纹。 艾格温的脸没有太大的变化，依旧是木然的、没有任何表情。 它背上的巨爪驯服地收拢，形成了翼骨的形状，一根根带着黑点的翎羽生出，形成了一个有黑色点缀的单翼。 单翼展开，包住了艾格温的身体。 教堂内所有的镇民都匍匐在地，激动得热泪盈眶，瑟瑟发抖。 艾格温升华的全程，茉莉的视线只是看着威尔森的遗体，一脸茫然。 月光看着半空中的艾格温，眼中有了痴迷的色彩。 肖恩眨了眨眼。他所学过的知识让他知道，“天使回归”事件将带来名为“恩召”的劫难，但他还没有资格接触更高权限的资料，所以不知道到底会发生怎样的劫难。 天空忽然传来一阵回响格外明显的雷霆，一道让所有人浑身一震的霹雳击破了教堂的天顶。 艾格温抬头看了一眼天空，教堂的墙壁顿时激起一阵波纹，砖块自行退缩成一个缺口。它突然振动翅膀，从教堂的空中消失了。 穿过天顶的破洞，肖恩看着外面的天空。 那片天空白得有些诡异。 “这就是恩召……？”一片苍白的光芒充斥了空间，似乎所有东西都被那莫大的神光所蒸发掉…… “艾格温逃离了恩召？” 时间似乎停滞在了这一片纯白之中。 肖恩以为自己已经死了，蒸发得连一根汗毛都不剩。 但他忽然发现自己可以动弹，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虽然帽子和衣服都脏兮兮的，还有几处破洞，但是他确实仍然存在着。黑色的皮鞋踩在洁白无瑕的地上。 “这是？” 他站在纯白的空间中，心中刚刚产生疑惑，就听到了一个声音：“这是我即时创造的梦境。” 肖恩转头，他看见一个穿着灰色西装、有点清瘦和佝偻的光头老人望着自己。他的眼中明显带着一些哀愁，或者说失望的神色。 “你是？” “king级探秘者，叫我雷曼。” “雷曼？窃梦学者雷曼？”肖恩睁大了眼睛。在《探秘者手册》上记载了部分比较有名的“协会救援志愿者”，他们是紧急时刻可能会出现的援兵，为了让低级人员能够立即了解他们的能力并给予相应的配合，所以简单记载了他们的名字和资料。 雷曼是一名研究梦境的学者，他有一系列有关梦境的发明。他不仅能偷窃和运用梦境，还能让人入梦，并通过梦进行交流。 肖恩本以为雷曼会是一个有着白色胡须的模样，没想到…… 忽然间，雷曼的形象有了一些改变，身高开始变矮，嘴边冒出了白色胡须，头上也有了一些白色的卷发…… “这是我们梦境的接壤，不要胡思乱想影响梦境！”雷曼皱了皱眉，回复了那瘦得过分的光头形象。 肖恩赶紧管住了注意力，不去想象雷曼的模样。 “刚刚教堂里发生了恩召！”肖恩心中一紧——他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已经变成了做梦的灵魂。 雷曼皱着眉：“不，刚刚的恩召只是一场梦。天使回归后，恩召并不是立即发生的，是在他回归后的一段时间内，可能早也可能晚…… “由于我对这起事件感到有些紧张，所以让你梦见了恩召。”雷曼叹了口气，“虽然梦境中的时间流逝要慢得多——你醒来可能只是打了一秒的盹而已，不过我们也要珍惜时间。 “听着，现在是协会的直接命令！要求你想办法拖延艾格温，并阻止他造成破坏——既不能让他杀害太多的人，也不能让他离开。不管你动用什么手段，即使是要牺牲所有队友，甚至牺牲你自己的性命！” 肖恩刚刚看到一点希望而宽松一点的心，骤然又绷紧了：“你们还要多久才能到？！” “你不用管，我们肯定会全速赶赴现场。你只管拖住他！” 肖恩眼睛圆睁，指了指自己的脸——由于他仍在任务中，所以即使是梦境也戴着面具：“你看看我的面具，你觉得我有任何办法……” “拖住他！”雷曼语气强硬，转过身。 眼前的白色一闪而逝，肖恩站在教堂中，周围的镇民们正在顶礼膜拜刚刚回归的天使艾格温，后者漂浮在半空中，白洞般的眸子，如同观看蝼蚁一般俯视着肖恩…… —— 距离莱温镇不远的某处。 一台黑色的福特轿车正快速行驶着，在车后扬起了滚滚黄尘。 车内，金属机械目镜下，雷曼的双眼睁开了。 正在开车的男人眼睛凝视着前方，他戴着一具纯黑色的面具，声音像是闷雷一般：“怎么样？” 雷曼表情凝重：“还剩两个jack级和一个见习者。他们就算全部搭上性命，也不可能拖延一位回归的天使。” 男人拍了拍方向盘：“圣父在上，只希望我们到达之前，不要死太多人……” 第五十一章 「神根」 根据传说古籍记载，在数千年前，神和天使还在天堂之中的“荣光时代”，天使偶尔光临人间，向信徒宣布神的懿旨。那时，这种由神所创造的神话生物，是强大而良善的。 不过，穿越久远的年代，经历“诸神远航”的变迁之后，不知是受到何种影响，偶然复苏的天使，都会出现失控的征兆。被魁利安人复苏的艾格温，不仅失去了记忆，还沾染了愤怒、怨恨和杀意。如果要去理解艾格温的心境的话，此刻的他就如同一个患有严重精神分裂症的病人一样。本质中的良善已经被恨意和疯狂所吞没。 所以，虽然此时的艾格温已经基本回复了曾经的样貌，但他的内心却已经彻底改变。 他现在是一个既强大又危险的存在。 艾格温凝视着肖恩，从包裹着身体的黑斑羽翼下抬起了一支纤细的手臂。肖恩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抓住。 躺在地上的月光，感觉自己腹痛难忍，嘴里还有一股腥苦之味，在天使的威能之下，他看到肖恩的身体被不自然地抬起了一点。月光仍然想要尝试着拯救肖恩，他颤抖地抬起自己的右手，刚要抬腕弹琴，手上发出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清脆声响，一根手指忽然被往后掰断，折成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月光大喊一声，疼得几乎快晕死过去。 听到月光的惨叫，想起威尔森的悲惨下场，肖恩心中狂跳不止，有些头晕眼花，他想抽出左轮手枪，对着不远处的天使打光所有的子弹。但他无法动弹。 肖恩被抬到了半空中，不断接近着艾格温。 形态改变之后，本能中有着天使的高贵，艾格温自然不会再用野蛮的方式享用灵魂。 他散发微光的身体边缘，延伸出浓郁得如同乳白色浓雾般的灵质，融入了肖恩的灵魂之中。 艾格温的灵质刚要将肖恩的灵魂和生命能量掠夺，忽然，他仿佛在一个房间中，看到了一件宝物——艾格温发现了隐藏在肖恩灵魂最深处的那个神秘符号。 由于过于强大的精神力量的冲击，让肖恩此时的头脑有点迷迷糊糊。不过，即使是在这迷糊状态之中，他也能看见艾格温那双挂着柏油般黑泪、白洞般没有感情的双眼忽然睁大了。 像是贪婪的盗贼，看到了梦寐以求的珍宝。 浓雾般的灵质猛然加速席卷上去，缠住了烛台形符号。 艾格温尝试着直接掳走那个符号，但“女巫之月”主动开始抵抗，放射出一阵一阵的恶毒利刃，不断切割着艾格温的灵质。符号本身也如同焊死在了肖恩的灵魂深处，巍然不动。 纵然天使有着强大的灵魂力量，仍然无法直接掠夺那个符号。 艾格温凝视着肖恩的双眼，虽然他没有开口说话，但有着奇异回响的声音在肖恩的耳中回荡：“凡人，「神根」理应归我，你自愿将它让渡……” 肖恩眼神涣散，在心中默默重复：“「神根」理应归你，我自愿……” 肖恩这句话还没有说完，忽然觉得胸前一阵刺骨的疼痛——他感觉自己左胸似乎被什么东西狠狠地咬了一口！ 肖恩疼得眼泪都出来了，艾格温的催眠言辞自然被抛到了脑后。 “不能给你！”肖恩在心中怒吼。 符号被艾格温的灵质纠缠，这让肖恩感到暴怒。他直接激活了烛台符号，进入冥想状态。 符号散发着微光，开始贪婪地吸收着外界灵力。由于艾格温的灵质直接接触神根，天使的灵力如同气球漏气一般，向着烛台符号流去。 肖恩的灵魂自然无法承受如此海量的灵力，他突发奇想，用这股忽然涌入的灵力，去冲击那个怨念依然浓厚的“双子”符号。 像是潮水冲刷染血的地面，双子符号中，红黑相间的怨念被迅速抵消了。 在神根将双子符号同化的过程中，肖恩又看见了许多杰森和茱莉亚生前的景象——不过这些景象他在唱片的灵间之中基本都见过了…… 双子符号被彻底同化，肖恩感觉到了一种新的力量出现在自己的灵魂中，那是一种可以不断弥漫，并影响意识体情绪的力量。 想起窃梦教授雷曼所说的话，肖恩趁着仍与艾格温的灵质相连，动用所有的灵力，将新的力量“哀痛迷雾”沿着艾格温的灵质全部倾注了进去。 像是被毒蛇咬到了手，艾格温察觉不对，迅速将灵质抽了回去。 教堂内，原本因为天使而弥漫的圣洁的光芒，忽然惨淡了下来。 天使暂时失去了他的光彩，艾格温落在了地上，失魂落魄的晃荡了一下，细长的双手掩面，忽然低哑地痛哭起来。 肖恩重重摔到了地上，小白鼠“怀特小姐”从他的衣服中钻了出来，回到了月光的口袋之中。 肖恩瞬间明白了：月光用弹琴的手吸引了艾格温的注意，让怀特小姐爬到了自己的衣服里——月光知道献出灵魂必须被催眠，所以做出了这样的安排，以求转机…… 肖恩顾不得浑身疼痛，他将普通子弹全数倒了出来，将能直接杀伤灵魂的“灵质子弹”塞入了弹巢之中，将弹巢甩入枪膛，一边嗅着灵能嗅盐，一边走到了艾格温的身边，将枪口紧抵着艾格温的后脑，连连扣动扳机。 紫蓝色的枪焰甚至微微灼伤了天使的皮肤，艾格温灵魂的容器被六发灵质弹头穿透，心绪变得愈加越加混乱，他捂着头匍匐在地上，痛哭的声音几乎快震破肖恩的耳膜…… 周围原本匍匐在地的镇民，由于艾格温的牵连，也陷入了混乱之中。 茉莉一脸铁青地冲向了艾格温，手中钢针猛刺向天使，但天使的表皮之外似乎有着防护，钢针甚至无法接触到他的皮肤。 肖恩抓住茉莉：“会有人来解决他的，我们先离开这个教堂！” 茉莉恍了恍神，又恢复到由于震惊而有些呆滞的状态。为免威尔森的遗体被毁，肖恩直接卷起地上的人皮。月光也勉强站了起来——他刚刚将脱臼的手指掰了回去，现在一身的冷汗。 肖恩要去揽住走路摇摇晃晃的月光，后者摆了摆手，指了指处于出神状态的茉莉， 肖恩拉起茉莉，三人朝着教堂大门跑去。 第五十二章 “好主意” 大教堂之外还围着更多的镇民，由于心智也被艾格温控制着，此时的他们也处于混乱状态。有些倒在地上抽搐、口吐白沫，有些抱着头痛苦地滚来滚去。 跌跌撞撞跑到了议事厅门前，肖恩从威尔森的口袋中翻到了汽车钥匙，将车门打开了。 “协会要求我尽量拖住艾格温，刚刚我用哀痛迷雾影响到他，这已经是我的极限了，再留在这里只是白白浪费生命而已。”如此想着，肖恩帮助茉莉和月光上了车。 他在驾驶位发动汽车，掉了个头，油门到底，轮胎尖叫着让汽车朝着新约城的方向窜去。 “他很想得到「神根」，醒来后大概率会来追我。”肖恩紧握着方向盘，时不时瞟一瞟后视镜，“援兵应该是从新约城的方向来，祈祷在他追上之前，能遇到援兵…… “如果他一时半会没追来，我就直接前往探秘者大厦躲起来，直到艾格温被控制后再离开。” 车离开莱温镇一段距离之后，一直处于木讷状态的茉莉终于大哭起来，沾满血污的手遮掩住自己的面部，哭声震得车内人耳朵发痛。 月光也是狼狈不堪，但仍然轻拍着茉莉的背。 三人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肖恩将带来的急救碳酸糖浆分了，之前使用的灵能嗅盐让他恢复了一定的灵能，他一边开车，一边分心用灵药之雾弥漫在月光骨折了的右手。 灵药之雾对于创伤的治疗效果是“复原”，而不单是“愈合”。如果治疗物品的效果是“愈合”的话，那么对骨折等破坏性伤害是没有太好疗效的，不仅如此，还可能因此引发骨刺等问题。 泛着青黄色光芒的雾气凝成一团，带着暖意包裹住了月光的手。钢琴家惊奇的发现，手指那种剧烈的疼痛减轻了，还有种酥酥麻麻的舒服感觉——他甚至能感受到骨骼、肌腱这些难以恢复的地方也在逐渐复原。 “复原”是比较难得的治疗属性，对于手指重创可能影响自己弹琴技艺的担心顿时消弭了大半，月光感激地看着肖恩，后者只是全神贯注的开车。 肖恩丝毫没有因为驶离了莱温镇而松懈，由于道路平坦，车速一直稳定维持在一百码。 也许是为了缓和一下车内的气氛，月光说道：“肖恩，其实……见习任务通常不会这么变态的……” 肖恩点了点头：“我知道。”他还是不由得想起自己之前的猜想——这个过于危险的见习任务是有人针对他。 “恩召到底是怎么回事，会造成怎样的破坏？”肖恩问道。 此时的茉莉平静了一点，只是掩面哭泣，喉咙已经沙哑。月光回答道：“按照救世教的教义来说，恩召指的是圣父基恩将天使召回了天上。不过这种召唤的力量，可以直接蒸发一座小镇或者小型城市……” 肖恩想起在雷曼教授的梦中看到的恩召——这跟月光所描述的差不多。一阵剧烈的白光，似乎一切都湮灭了…… 不过，梦中的艾格温逃离了恩召。 这并不是说明，艾格温会在恩召发生时逃离，因为刚刚的梦境，并不包括艾格温的思维。 “这只能说明，雷曼教授见过一次恩召的发生，而那个天使逃离了恩召！”肖恩想到。 “逃离恩召？”肖恩直觉这件事非常怪异，“圣父的子民，为何要逃离主的恩召？” 肖恩微微摇了摇头，他知道自己的级别还远远没达到可以思考这种事情的阶段。 “接下来我们直接前往探秘者大厦。”肖恩一边转动方向盘躲避着公路一处凹陷，一边说道。 “我同意，估计艾格温会想要报复……” 月光的话还没说完，他们就听到了身后远处传来了一声唱诗的回响。 那是一种圣洁的声音，仿佛上百儿童齐唱。不过，对于肖恩和月光来说，却是最恐怖的声音——那是天使的吼叫！ 接着，唱诗的声音再次响起。肖恩和月光对视了一眼，两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因为声音变大了一些，这意味着艾格温追来了，而且速度快到让人眩晕。 “他来了！”肖恩握紧了方向盘，不过车速已经没法更快了。 艾格温在短时间内苏醒并没有出乎肖恩的意料，因为虽然“哀痛迷雾”有着影响情绪的特殊效果，但肖恩的总体灵能和灵魂强度还是有限，不可能对一名天使造成长久的影响。 那六发灵质子弹，虽然也起到了搅乱艾格温脑海的作用，不过更是效果有限——那不过是用来灭却灵体敌人的武器，对于艾格温也不可能造成重创。 “我们交换一下位置，他如果真的追上了我们，你就减速让我跳车！”肖恩并不认为队友的存在能起到任何帮助，如果没有其他的奇迹发生，他们只会变成陪葬。 月光的手指已经复原得差不多了，他呆呆地看着肖恩，有些无法理解：“为什么要这样做？你要牺牲自己？！” 肖恩并不打算说出「神根」的事：“我们的速度肯定比不上一个全力追来的天使，等到他追上了，这台车就是一口铁棺材！到时反正也是死，不如让我去引诱他，你们还有逃跑的可能。” 肖恩并不是一个伟大到不顾性命也要拯救别人的人——只不过他的思维方式告诉他，一起牺牲并不划算：艾格温要「神根」，如果他追上了的话自己肯定活不成，那还不如让月光和茉莉逃掉。 “我拒绝。”月光吸了吸袖口的嗅盐，往后一靠，仿佛决定赖着不走，“从没有将乘客抛下船的道理，更不要说我们是好朋友了。” 肖恩无法理解月光的脑回路：“你到底想清楚了吗？这样我们都得死！” “那就一起死。”月光咧嘴笑了。 肖恩眼睛睁大，这比看到艾格温升华还让人头晕：“那茉莉呢？她为什么也要一起死？！” 月光看了看仍在掩面哭泣、丝毫不被外界影响的茉莉，凑过脑袋，轻声在肖恩耳边说道：“我看她好像也不想活了，不如我们就替她做决定算了。” 他说话的口气仿佛只是临时改变旅行计划而已。 即使是如此紧迫的局面，肖恩还是分心望了月光一眼：他第一次怀疑起这位好朋友的精神状态。 后者只是扬了扬眉毛，仿佛在说：我这个主意不错吧？ 第五十三章 钢铁巨人、暴徒和教授 肖恩已经彻底无语了，双眼由于震惊而无神地瞟了月光一眼，然后继续专注在面前的路上，一时竟然哑口无言。 他回想起任务中的月光，虽然时不时也会因为变化而产生一些或惊讶或低落的情绪，不过他的反应似乎总是在一种过于淡定的范围内。 仿佛只是在观看某部电影而已——虽然还是会因为情节而产生各种情绪，但对于人物的安危和最终的结局似乎不那么有所谓和上心。 再结合他当初所说的要成为探秘者的原因：想要更多地见识神秘的“美丽”……肖恩认为自己这位朋友铁定不太正常。 肖恩还在怀疑人生的阶段，忽然发现左边车窗外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 他偏过头去看，发现了一个奇怪的东西正在远处跟车子平行奔跑。 那似乎是一个由钢铁组装的巨人，不过它应该是头颅的地方，却镶嵌着一大块混沌的椭圆形绿色玉石，玉石往下占据了巨人的胸腹位置。 这个身高将近三米的钢铁巨人正在全速奔跑，不断冲着肖恩挥手。 当它发现肖恩望向了自己这边，它那钢铁构成的手举了起来，反复指了指车子后方的上空位置，然后双手下压。 不知道为什么，肖恩瞬间明悟钢铁巨人的意思。在一百码的高速行驶下，肖恩反复轻点刹车，让车在短时间内停住。 一道苍白的霹雳在车子前方亮起，劈在道旁的一棵树上。如果肖恩刚刚没有刹车的话，那么汽车肯定会被霹雳击中，并在高速下失控，直接翻入旁边的农田之中！ 艾格温巨大的身形从车顶划过，像是一只巨大的单翼猎鹰，飞驰到了前方。 肖恩将车熄火，猛拉手刹大吼一声：“下车！” 伤势已经基本复原的月光拉着茉莉下了车。肖恩也下了车——他意识到在农田里奔跑只是让捕兔的“猎鹰”有更好的视角之外没有任何意义，于是选择躲藏在了道旁一棵大树后面。 艾格温减速的过程短得诡异——惯性似乎在他的身上起不到太大的作用。他生生在空中急停，然后冲着肖恩的方向直接加速。 无论有用没用，反抗还是必须的，肖恩将m1920拿在了手里，浑身发麻地穿过树杈的遮挡，看着死亡天使般的艾格温冲着自己飞来。 突然，肖恩看见那个钢铁巨人高高跃起，用双手抓住了艾格温。艾格温的飞行轨迹受到了影响。 天使在一瞬间意识到，肖恩无法逃太远，所以决定先解决这个奇怪的人造物体。 他尝试着动用“天使谕令”去扭曲钢铁巨人的肢体，却感应到对方竟然散发着一种圣洁的力量，这种力量让他无法使用可以对无智慧的物体直接下令的“天使谕令”。 他只得动用自己低阶的“神罚”力量，用刚刚那种苍白色的霹雳直接攻击钢铁巨人。 雷霆击中了对方，但是力量却顺着它金属的身体被导入了大地！ “代达罗斯基金会设计的，专门针对天使回归事件的大型构造体。”月光的声音在肖恩耳边响起，这种时候他竟然带着茉莉跑了过来，躲在旁边的一处树后，“具体的原理我还不知道，不过它能压制艾格温！” 月光颇为开心地笑着，似乎很享受这一刻。 肖恩还是有些紧张，视线回到了自己绝不可能参与的战场…… 艾格温对于竟然有自己无法直接解决的物体而感到恼怒。 他直接动用了除了“天使谕令”和“神罚”之外的另外两种攻击性力量——“天堂武装”和“梦想具现”。 前者让他的身上浮现出了一层透明的铠甲，手上多了一把金色的长枪。 后者让他的脚下出现了一群拿着斧头和长矛等原始武器的、如同由黑色烟雾构成的魁利安人的身影。 钢铁巨人扫荡着呐喊着的魁利安人的影子，一个翻滚，躲开了空中滑翔而下的金色长枪…… “天使……”肖恩看着如同噩梦般的战斗，问道，“这种级别的天使，对应的探秘者等级是多少？” 月光也凝视着战场：“king以上，单个的king级绝不可能解决艾格温的。不过从艾格温手下逃跑没问题。 “不过ace级能独自解决艾格温。” 他眨了眨眼：“这些都不是jack级的资料，不过我对天使……非常着迷，所以以别的方式了解到了这些信息。” 也就是说，ace级探秘者，比艾格温还要强大！ 肖恩忽然心中有些激动：如果有了这样的力量，即使直接去拯救艾莉雅也没有任何问题！ “成为ace级需要多久？” 月光苦笑着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没有去了解过。不过这事也不好说：我见过一个ace级探秘者，是一个小女孩，看上去才十二岁左右——你说需要多久？” 一声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传来。艾格温的金色长枪几乎要刺中钢铁巨人，后者用一只手握住了枪头，由于冲力，枪头摩擦着钢铁的巨掌前进了一段，金色的火花在掌间绽放。 钢铁巨人被艾格温的力量压制住，天使嘴中爆发出一阵唱诗声，魁利安人的身影瞬间淹没了巨人，他们挥动着武器不断攻击着巨人的躯体…… 肖恩忽然看到不远处有个戴着防风镜的女人，正骑着摩托车往这边靠近，摩托车头盔藏不住她一头红发。她一边咒骂着，一边靠近着激烈的战场。 肖恩刚想起身去阻止，忽然听到了一阵连绵的枪响。 哒哒哒哒哒…… 灵体状态的魁利安影子被扫射击中，纷纷从钢铁巨人的身上跌了下来，黑影跌到地面之后就消散不见了。 公路的另一边此刻也停着一台福特轿车，一个穿着黑色风衣、戴着黑色宽檐帽的魁梧男人，脸上是纯黑色的面具，手中一把有着“格利哥打字机”之称的汤普森冲锋枪——装的还是黑帮常用的一百发弹鼓。他的食指押着扳机，一双粗壮的手臂抑制着后坐力，枪焰竟然是紫蓝色的——他倾斜式发射的竟然全都是灵质子弹！ “那个是‘暴徒卡洛斯’！”不断有子弹击中大树，两人只好埋下头去，月光在枪声和子弹击中树干的声音中说道，“king级探秘者！大伙都说他是本地黑帮中的人物！他死活不承认！” 艾格温被卡洛斯的子弹风暴所压制，他转过身想要攻击远处胆敢攻击自己的人类…… 卡洛斯从风衣中摘下手雷，直接投掷了过去。即使没有任何特殊的设计，手雷的威力依旧冲击到了天使。 卡洛斯一手压制射击，一手伸入自己的风衣里，不断拿出手雷，不断投掷…… 一阵阵爆响、一阵阵冲击波不断爆发，作为一名天使，艾格温似乎也被炸懵了…… 看着卡洛斯比黑帮还要黑帮的做派，肖恩也有了跟其他人一样的猜测。 那个骑摩托车的红发女子将摩托停在了钢铁巨人小山丘似的身后——肖恩之前以为她只是路人，似乎并非如此。 女子从钢铁巨人的遮挡下探出头来冲着前方大吼：“卡洛斯，你他妈的小心点，别炸到我孩子了！” 卡洛斯的黑色面具下，叼着一根雪茄，他抽空摘下雪茄，回吼道：“你别矫情了，你孩子比他妈的坦克车还要硬！” “我不允许你这么说我的宝贝！” “闭嘴吧温蒂，你这个疯婆娘！” …… 肖恩这才意识到，那个红发女人所指的“孩子”和“宝贝”，就是躺在她身边的钢铁巨人。 “她是个发明家？这个构造体是她设计的？”肖恩不禁猜想。 天使被人类压制了，对方似乎还在跟别人吵架，这种羞辱让艾格温怒不可遏。 在他发作之前，卡洛斯朝着身后的福特汽车吼道：“雷曼，别磨磨蹭蹭了，你准备好了吗？！” 肖恩这才意识到，另一个king级的探秘者，窃梦教授雷曼还坐在车上。 “跟天使的灵魂同调是非常难的事……”雷曼的声音很小，却异常清晰——他动用了灵力，以回应卡洛斯的无礼吼叫。 汤普森冲锋枪发出了打空了弹鼓的咔咔声，艾格温刚要发起冲击，黑色轿车忽然爆发出一阵电光，天使竟然停滞在了空中。 艾格温的眼中有着银色的光芒，坐在车上的雷曼眼中也有同样的光芒。 雷曼似乎用什么方法，将艾格温控制住了。 卡洛斯和红发女人温蒂像是天使不存在了一般走到了一起，后者打了卡洛斯一个耳光。卡洛斯像是没事一样吐了口唾沫。 温蒂不再理会卡洛斯，转身跑回了钢铁巨人身边，贴服在那块绿色的混沌玉石上，眼神柔和地唱着……摇篮曲。 “噢……该死……我从来就不喜欢跟天使的梦接壤……”雷曼在车上不断抱怨，“噢……这太疯狂了……噢……我艹……” 一个人在车上表情痛苦地抱怨着，一人抱着钢铁巨人在唱摇篮曲，一人站在大路上，一边抽雪茄，一边更换汤普森冲锋枪的弹鼓…… 卡洛斯看到了肖恩三人，挥了挥手：“菜鸟，滚出来吧，已经安全了！” 第五十四章 蒙主恩召 肖恩走到了钢铁巨人的近前，才知道那块绿玉里有什么——一个蜷缩着的婴儿，仿佛尚在妈妈的羊水之中安静睡着。他的头颅右侧有着013的数字。 肖恩极为惊奇地看着温蒂隔着玻璃哄着绿水中沉睡的婴儿：“这个大家伙……”他比了比钢铁巨人的身体，“是这个小东西控制的？” “这个玩意儿叫‘圣婴庇护所’。”卡洛斯的皮手套检查着冲锋枪，“是代达罗斯基金会最诡异的发明之一。” 趴在圣婴庇护所上的温蒂狠狠剜了卡洛斯一眼。 卡洛斯又指了指温蒂：“那个女人代号是‘妈妈’，圣婴庇护所的维护人员，是代达罗斯最诡异的工种……” 温蒂直接扔了一个扳手过来，全力的那种，卡洛斯赶紧闪开了。 “为什么要让婴儿来……驾驶这么一个大家伙？”月光似乎也很好奇，抬头问道。 温蒂耸了耸肩：“很遗憾绅士们，你们的保密等级还没……” “因为这个婴儿是‘圣婴’，对付天使很好用，所以代达罗斯那帮变态就想出了这个主意。” “卡洛斯我草你马，你听清楚了吗？我艹你……”温蒂忽然意识到自己在“宝宝”面前，惩罚似地拍了拍自己的嘴，转过头不再理卡洛斯，用抱歉的笑容望着仍在沉睡的婴儿。 暴徒似乎也气够了对方，心满意足地笑了笑，不再说话。 “噢，天呐……噢天呐天呐……”与艾格温的梦境接壤的雷曼，睁着的眼中银光闪烁，他不断呻吟着。 卡洛斯噗地一笑，低声说道：“他每次都会这样，像个傻子一样。”卡洛斯翻着白眼学到：“……噢天呐……噢天呐天呐……” 雷曼的喉头动了动，声音提高了些：“必须送他回去，他太疯狂了……” 肖恩大约能理解到，雷曼所谓的“梦境接壤”就是跟一个意识体共享梦境。 而共享梦境，就像走入了另一个意识体的思维一样。而艾格温就像一个重度的精神分裂患者，他的梦境肯定是极度疯狂的…… 也难怪雷曼会不断地发出抱怨——由于各种奇异梦境的磨砺，他的精神强度肯定出奇的高。不过纵然如此，他也无法接受艾格温梦境中的疯狂。 “dal（梦境评定等级）：蒙主恩召！”雷曼大声说着，“快一点，我要被逼疯了！” 温蒂把头转了回来，透过厚厚的玻璃，温柔地对圣婴说道：“宝贝，帮妈妈一个忙，让这个叔叔回家家。” 温蒂跳下了“圣婴庇护所”，巨大的绿玉又回复了看不见婴儿的混沌状态，钢铁巨人站了起来，锁链从他的手腕中掉落出来，他在空中甩了甩，将锁链投掷了出去，接触到艾格温的锁链如同活物一般缠了上去，锁链一头的钢锥深深插入地里。 就这么重复了五遍，单翼的天使被五根铁链牢牢地绑住，落在了地上。 钢铁巨人走到了天使身边，双手张开，竟然传出一阵阵婴儿的啼哭，那哭声在田野上回荡，让肖恩觉得分外诡异。 肖恩这时才发现钢铁巨人的肩上有两个喇叭，哭声应该是从喇叭中传出来的。不久之后，喇叭中的婴儿啼哭声被警报声取代：“军事演习区域，此地即将进行轰炸，请所有公民立即远离……” 虽然周围见不到人，不过这个警报应该是为了提醒偶然路过的普通人。 做完这些，温蒂站在了钢铁巨人旁，冲车上的雷曼喊道：“搞定了，可以撤了！” 雷曼没有回应。卡洛斯一边往车上小炮，一边对肖恩喊道：“快开车离开这儿，马上要发生恩召了。跟上我们的车，我们得直接返回探秘者中心进行报告！” 同时，温蒂也发动摩托，跟着“圣婴庇护所”一起出发了。肖恩、月光带着茉莉重新回了车上，肖恩发车的时候，余光瞥到艾格温似乎已经苏醒。 天使发现自己被某种神秘金属做成的锁链绑缚住了，非常愤怒地怒吼着，唱诗的回响在田野上反复回荡着。 不过，他的力量似乎被插入大地的锁链限制了，他的所有神力都使用不出来，只能徒劳地吼叫着。 肖恩实在不敢继续待下去，一脚油门到底，追着已经出发的king级们。 月光看着后窗越来越远的天使，回头笑道：“看来不用死了。” 肖恩觉得月光的笑话不太好笑，只是专注在道路上一路狂飚。 茉莉此时已经安静了下来，不过她眼神呆滞，不发一言。 怀特小姐从月光的上衣兜钻了出来，月光瘫倒在车后座上，不知从哪里哪了一块饼干递给了小白鼠。 经过一段路之后，肖恩看着后视镜里已经变成一个小点的艾格温：“那个锁链能限制他多久？” 月光已经闭眼休息了，他没有睁开眼：“代达罗斯基金会的技术实力是很强的，虽然不知道具体能限制多久，但是肯定能等到恩召发生……” 艾格温的怒吼声还在不断传来，月光却打了个哈欠，似乎已经打算安然睡去。 此时已是黄昏时分，太阳在车后方远处的山峰间渐渐沉下去，夕阳的余晖让肖恩无法在后视镜中看清艾格温的身影…… 肖恩本来还想抱怨月光的懈怠，忽然在后视镜中看到了一幅奇景：一束洁白的光柱从空中降下，烟尘横扫而来，随之传来的还有雷霆一般的声音，以及吹来的石砾敲击车外壳的声音。 耀眼的白光中，肖恩感觉轿车似乎都被推得快了些。 “这就是恩召？”先是一波疑惑浮现脑海，接着肖恩感觉似乎这个疑惑之前已经出现过。 他痴痴地看着车后的白色光柱，周围的一切都因为那光芒而变得黯淡，仿佛是巨大的流星降落在了地上，并熊熊燃烧着白色的星焰…… “这就是圣父基恩的力量？”肖恩虽然对救世教没有什么恶感，但此时却没来由地觉得有些不寒而栗。 车前方突然出现一个拐弯，肖恩的注意力立即回到了路上，调整着方向盘，以避免汽车冲入路旁。 身后的白色光芒渐弱，光柱慢慢消失了，回复了平常的黄昏景色。 艾格温那令人头皮发麻的唱诗回响已经消失了。 肖恩知道，那个可怜的，被囚禁在地下迷宫不知多久的迷茫的使者，已经被天父召回了天上。 肖恩从后视镜里看到月光已经睡着了。 只是茉莉，她呆呆地看着窗外，甚至连刚刚的恩召都没有吸引到她的注意力。 第五十五章 任务报告（求推荐票） 汽车开到了沃尔街探秘者中心楼下的“沉默街”。 卡洛斯和雷曼的车，以及温蒂和她的“宝宝”早已经到达了，此时不知在哪里。 探秘者中心外的大街名为“沉默街”，由于持续性神术的影响，非探秘界的人很难“发现”这条街的存在，甚至连新约市城市规划局绘制的地图上，都没有标注这条街的名字。 只要走入这条街，就踏入了繁荣而隐秘的探秘者世界，可是，路人们却会鬼使神差地绕过这条街。这是探秘者为了保护普通市民脆弱的世界观设置的贴心的保护。 一街之隔，街外的人匆匆走过，他们并不能看见沉默街里活动着的戴着面具的探秘者们。 当然，探秘者和普通市民偶然遇见了也没有关系，毕竟探秘界的存在是文明世界的不宣之秘。 肖恩驾驶的有着探秘者协会标志的福特轿车驶入沉默街之后，吸引了很多的目光。 因为“天使回归”这种级别的事件在业内是不可能隐瞒的，而恩召的发生，以及这台车回来的方向和略有些狼狈的外形，很难不让职业探秘者们浮想联翩。 街上的人们停下了脚步，直直看着肖恩驾驶的汽车，缓缓停在了探秘者中心楼下。 “这是解决了天使回归级别事件的团队！”虽然king级探秘者并不是那么难以见到，但业内人士都想亲眼看看完成这种高难度任务的团队。 在探秘者中心楼下，肖恩熄火下了车，月光还是颇有绅士风度地领着茉莉下车。 肖恩趁着茉莉不注意，用车上一个黑色的手提皮袋，将威尔森的尸骨装了进去。 肖恩做这些的时候并没有发现身边的目光，只是将车钥匙递给了站在一边，用敬畏眼神望着肖恩的年轻的停车服务员。 “面具是‘无名之人’？这个团队里还有见习者？！”有人看见下车肖恩之后，在远处跟同僚窃窃私语，音调因为震惊而不自觉地提高了。 “一个宫廷乐师、一个曙光初女，一个无名之人？这种团队恐怕连jack级任务都要遭遇危险……”有人的面具都遮不住他世界观的动摇，“他们‘抽到大奖’之后，竟然解决了天使回归事件？！” “抽到大奖”是行业内的俚语，也就是被误判了等级的事件——比如肖恩他们这次是以jack级事件的规格前往莱温镇的，结果事中才发现这是一起king级解决起来都有风险的事件。 往探秘者中心大门走去的肖恩忽然发现周围的氛围有些诡异——比平时安静了太多，他转头看了看，才发现几乎所有人都停下了脚步看着自己几人。 肖恩还在疑惑间，街上有些探秘者吹起了口哨，甚至有人发自真心地鼓起掌来。 肖恩三人衣服残破，浑身都是尘土血污，实在是称不上风光，却在越来越强烈的喝彩声和掌声中走进了大楼。 平时熙熙攘攘的大厅之中，站着一批人。“窃梦教授”雷曼和“暴徒”卡洛斯就在这群人中间，“妈妈”温蒂并不在——她似乎并不是探秘者协会的人。 一个眼镜戴着金色链条，盘着头发的高挑女人回头看了看雷曼，后者微微点了点头，女人转过脸说道：“由于情况特殊，所以需要你们即刻进行任务报告，如果有医疗或者用餐等方面的需要请告诉工作人员，在报告期间我们会提供。” 女人点了点头——肖恩能感觉到，这已经是她最人道和最有礼仪的表达方式了。 报告似乎是分开进行的，等到月光和茉莉被戴着统一“第一执行者”黄铜面具的工作人员领走，肖恩才将手里的黑色手提袋交给一个工作人员，并郑重说道：“这是跟我们一起去的‘虔诚士兵’的尸骨……” 眼镜女人点了点头：“知道了，我们会妥善处理的。” —— 肖恩被单独带到了一间高楼层的办公室内。这处办公室没有窗户，只有略有些昏暗的灯光。 由于刚刚经历了过于刺激的事件，他此刻嘴中有些发苦，拒绝了协会提供的晚餐，只是一小口一小口喝着桌上放着的一杯水。 他此刻有一点紧张，他的紧张来源于两方面：第一，他还不知道这次“中大奖”是否是绑架艾莉雅的组织策划的，如果是这样，那么协会中并不安全，即使只是这种单独的报告，都让他没有什么安全感。 第二，他现在知道了灵魂深处那个烛台形符号，在天使的知识中，名为「神根」。 神的根脉……光是听这个事物的名字就可以大约猜想它的作用。“难道它今后会生根发芽，成为「生命之树」之类的，可以给予所有者神性的事物？” 神秘学识储备不足，肖恩只能根据名称和艾格温见到「神根」时的状态来猜想它可能的效用，以及它的珍贵性。 “如果是连艾格温都觊觎的事物的话，那么我一定要保密，即使跟月光都不能提起。”肖恩想起那个用灵质检查自己的“神国侍卫”，“毕竟，探秘者行业的一大风险就来自于同行！ “因此，待会的报告之中，我必须要想办法隐瞒神根的存在，不过……”肖恩拿起杯子，抿了一口水，心中有点纠结，“不过，他们通过雷曼教授，应该是能知道我用某种方法反噬了艾格温的灵魂，让他在一段时间内陷入巨大的痛苦中…… “我必须要想办法……”肖恩放下了杯子，闭眼定神，“不过也不用太过慌张，我的职能是记者，我有掌握谈话主动性的机会……” 咔啦，肖恩还在闭目沉思，门打开了。 两个人走进房间，昏暗的灯光下，肖恩看清了两人的面具。一人身穿灰色格子西装，黑色的领结，他鬓角有些白丝，年纪应该在四十五岁上下。他戴着的面具是头戴桂冠、紧闭着眼、脸上流着血的年轻人形象——“真理殉道者”，材质似乎是象牙，所以，对方是queen级，有着出色洞察力和调查能力的“职能”，在日常生活中可能是一名学者、一名律师，也可能是检察官之类的角色…… 肖恩心中有些泛苦：如果只是普通的执行者，或者调查能力有限的人来进行报告问询，隐瞒秘密的可能性会更大一点。 “不过，计划还是照旧。”他已经开始在心中模拟着谈话的各种可能性，这是记者职能的天赋。 第五十六章 误判的原因（求推荐票） 另一个一起进来的人是协会的一级工作人员，带着白银色的“第一见证者”面具。 真理殉道者刚一落座，肖恩就按照之前的想法，冷笑了一声：“也不知道我犯了什么错，感觉像是被带到戒律所进行问询似的。” 对方摇了摇头，诚恳说道：“肖恩先生，不要误会，协会不会那样对待阻止了事态恶化的英雄的——这一切都是例行公事，我问你几个问题，您告诉我当时的情况就行了。 “毕竟涉及天使回归，神廷那边肯定会要过问。”真理殉道者从西装的上口袋掏出了一支黑色的钢笔，慢慢旋开，“协会必须准备一份详尽的事件报告。你们只是帮个忙而已。” 他郑重地点了点头，自我介绍道：“另外，肖恩先生，我叫理查德·诺曼。” 肖恩依然扮演着心有不满的新人形象：“好吧，诺曼先生，我接受你的说法。不过，在我就发生的事情进行报告之前，我要求协会对事件等级误判这件事，给我一个合理的说法——这不是越了一级的失误，这是可以让我们全队灭亡的重大失误！” 在谈话前，先用误判的事表达自己的不满，以此隐隐占据谈话的主导权。不仅如此，肖恩还能旁敲侧击地知道，等级误判后面到底有没有针对自己的阴谋。 理查德点了点头：“你的态度是正确的——我也是协会的探秘者，我可不想哪天，因为某个该死的工作人员的误判而死！ 理查德双手交握，认真说道：“这次我们之所以能及时展开救援，是因为代达罗斯基金会的‘协约失效预警系统’发出了警告，我们接到了他们总部打过来的越洋专线——如果没有基金会的警告，我们可能直到现在还不能知道确切情况。” 肖恩点点头，语气分外严肃：“据我死去的同伴所说，协会对于所有强大的收容个案都有记录，不存在突然出现一个未知的收容个案…… 肖恩停顿了一下，他的计划原本是伪装得非常气愤。可是想起在地窖中，威尔森摘下面具，想跟自己和月光组成固定团队时，那张年轻而真诚的脸，最终变成了一卷风干的尸骨…… 他的心中真的涌起了一阵怒气，他停顿了一下，勉力控制着心中的情绪：“就是由于他对协会的信任，才让我们进入了那个迷宫，才导致了这起悲剧的发生！” 肖恩的语调提高了很多，理查德在黑暗中微微点头，表示理解他的感受。等到肖恩的情绪平静了一些，他继续说道：“这一切其实是一个……不幸的巧合。 “代达罗斯总部的那个预警系统，其实是所有保险措施失效之后的，最后提醒。 “协会自然不会有意让你们身陷危险，也不会粗心到查找不到相关的资料……”理查德叹了一口气，“这其实涉及到一起历史事件。在这起历史事件中，有很多类似的资料都断了传承……” 肖恩抬起眼睛：“什么历史事件？” “独立战争。” 肖恩皱起了眉：“为什么独立战争会导致收容资料的遗失？” “肖恩，你要知道，纽兰德尔现在的探秘行业，其实是在独立战争之后才开始建立的。 “在夏花号载着第一批移民抵达纽兰德尔之后，一直到独立战争之前，纽兰德尔是没有本土探秘者组织的。 “我们的先辈们遇到了邪异的事件，只能花费高昂的代价，从欧陆请来探秘者进行解决。 “后来，随着邪异事件和古老宗教造成的破坏越来越多，当时的莱昂国王下令，在纽兰德尔设立了一支以莱昂探秘者为主的探秘组织。当时所有的重要资料，自然是归这个组织进行记载和保管。 “可是独立战争将莱昂王国的军队和政府组织都赶回了欧陆，那个以莱昂人为主的探秘组织，自然是带走了一批资料，销毁了一批资料——算是一种对于纽兰德尔独立的报复…… “很不幸的，莱温镇地下迷宫的收容资料，应该就是在被销毁的那批资料当中…… “所以协会工作人员在分析镇民提报的邪异事件时，只是单纯根据死伤规模来判定为了jack级任务。 “另外，肖恩，我想告诉你的是，探秘者生涯就是充满了这种不确定性，神秘是不可控的，我们只能在事件中随机应变…… 独立战争造成的资料残缺，导致了协会对事件出现了误判，这种误判并不是孤案。另外，《探秘者手册》中也写明了，任务等级可能由于各种因素出现巨大变动的可能…… 肖恩面上的表情依旧严肃，心中却松了一口气：“协会没有必要为此欺瞒我——如果误判的原因不明的话，理查德完全可以跟我直说。 “只能说，凡是事后发现涉及代达罗斯基金会收容的事件，资料的缺失肯定都属于同一个原因。看来这确实是一个不幸的巧合，那个组织并没有渗透到探秘者协会高层。或者说，他们还不知道我加入了协会……” 肖恩点了点头：“关于误判的原因我已经了解了。接下来，我将对这次事件进行回顾——我该从哪里讲起？从我们汇合开始？” “可以。” …… 肖恩从他们在圣彼得学院汇合开始讲述事件的经过。报告的过程比肖恩想象的轻松多了，理查德并没有就肖恩的讲述提出疑问，只是不断点头，在一些地方低头做起笔记。 旁边的第一见证者，则将桌上那台打字机敲得铿锵作响——他打字的速度一度让肖恩感到有些着急。 肖恩语速平缓地逐渐讲述着，说到他在地底迷宫的资料室中，破译了代达罗斯的密文，了解到最为关键的信息——剥皮者的真实身份，是一个被无意中唤醒的天使。 理查德示意肖恩停止讲述，身体前倾地问道：“按你的叙述，你破解并直接翻译密文，只用了五到十分钟？” 肖恩淡定地点了点头：“我没有留意确切的时间，但是根据艾格温追来的速度，我猜测是在五到十分钟这个范围。” 理查德和见证者都有涉猎过密文破译和古文研究的工作。两人先是对视了一眼，然后都有些呆滞地看着肖恩。 肖恩耸了耸肩：“怎么了？” “破译密文并不难，毕竟字母和密文是一一对应的……”理查德试着解释道，“但代达罗斯密文的书写方式是立体的，有一套独特地书写规则，如果没有对照表，想要逐个翻译单词通常需要大量的时间…… “你是怎么做到的？”理查德双手摊开，不解地望着肖恩，打字员也不停地瞟着肖恩，似乎希望对方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这没什么好隐瞒的，肖恩直说：“这是我的职能，我能在脑海里进行非常复杂的文字工作。” “好吧……”理查德似乎被刷新了世界观，扶了扶面具，低头看着桌上的资料，“我有注意到，你的笔试成绩是全满分。我想这一定程度上也展示了你的天才之处。 “要知道，要做到这种程度，职能水平一般都要接近king级了……” 第五十七章 劫后 肖恩继续讲述，说到了他被升华之后的艾格温抓住…… “……我被他的力量控制住了，在他把我抓到空中之前，月光试图救我，他佯装弹琴，然后让随身的小白鼠钻到了我的衣服里。 “等到艾格温催眠我，要夺取灵魂的时候，小白鼠咬了我一口，我疼醒了。”肖恩对于那段记忆其实非常清晰，但他装作回忆起来有些难度，皱着眉头，吃力地说着，“然后我感觉到艾格温的灵质融入了我的灵质，似乎打算吸收我的灵魂……” 理查德在这时抬起了手掌：“请停一下。”虽然戴着面具，但他的声音异常清晰，“也就是说，你脱离了天使的催眠？” 肖恩点了点头：“是的。” 理查德发出了一声咕哝，似乎是自言自语：“这倒是少见……不过你的档案里有记载，你的推荐人说你的灵魂格外强韧……也许是这个原因吧。 “不得不说，你是个相当有天赋的探秘者。请继续说吧。” 肖恩继续讲述：“他再度尝试吸取我灵魂的时候，我动用了一些特殊手段，中断了艾格温的尝试。” 理查德又纳罕地看着肖恩：“什么特殊手段？” 肖恩只是喝了一口水，没有回答。 理查德举起了双手说道：“肖恩先生，我知道您作为探秘者，想对自己的‘底牌’保密。 “但是，为了调查报告的准确性，我必须知道您的特殊手段。当然，协会必然会对此保密，你的档案只有协会高层才有权查阅，不会影响到您的探秘生涯的。” 似乎是经历了一番思想斗争，肖恩有些紧张地喝完了杯中的水，艰难开口道：“好吧，管他妈的，反正这将来也不会是什么秘密…… “在我通过《魂灵书》的学习之后，我发现自己可以直接动用灵质的力量——”这些都是协会肯定会知道的信息，“不仅如此，我还有三种灵质能力，一种可以用灵质进行穿刺伤害，一种可以疗伤，还有一种可以直接影响意识体的情绪……” 理查德有些惊奇地停下了手中的笔：“这是很难得的天赋——非常、非常难得的天赋。肖恩先生。 “如果之前我还不确定的话，那么现在我可以大胆预测：您将来有成为king级探秘者的潜质！” 肖恩扬了扬眉毛：“是这样吗？虽然我有这些能力，但是不太了解行业内的情况。” 理查德笑了：“我这么跟你说吧——能动用灵质，灵质还能切换出三种性质，有很多经过很多年冥想训练的探秘者都做不到。 “不过，探秘者行业本来就聚集了很多能人异士，这样的天赋也并不是独一无二的。比如你的队友，1902先生，他也是个天才。 “也许正是因为有你们这种杰出的年轻人，才让这次事件的损害降到了最低。” 肖恩松了一口气。他选择先隐瞒一部分秘密让对方好奇，等到对方的注意力都在这个秘密上时，肖恩再说出一部分真相，以冲抵掉对方所有的疑惑。 很显然，他的计划成功了。虽然自己的灵质能力已经交代了，不过「神根」的秘密得以保留。 任务报告很顺利地结束了。由于低级探秘者曾经在高强度任务之后，陷入了疯狂的状态，甚至有自杀的倾向，所以小队成员按照惯例被暂时留在了探秘者中心。 大厦内有专门的酒店客房，住宿条件相当不错，肖恩也就随遇而安地住下了。 肖恩和月光的调查进行得比较顺利，很早就出来了，两人各自找到自己的房间后，站在了客房外一处落地窗前。 窗外可以看到灯火阑珊、纵横交错的大街。 中央大道像是一棵由路灯和车灯构成的“灯光大树”，各条大街，包括沃尔街和沉默街在内，都是这棵大树华灯闪亮的分枝。 探秘者中心位于沃尔街的摩天大楼聚集地，周围可以看到被探照灯照亮的洛克菲尔大厦以及神国大厦等等巨型建筑。 之前这些摩天大楼就像支撑天地的巨柱，现在……“我就站在其中一根巨柱里面。”肖恩这么想到。 “这种景致可少见啊……”眼中映着城市灯光，香烟明灭，月光吐出了一口烟。 肖恩知道，月光的意思是曾经在船上很难看见这种大都会夜景。可他却也非常有共鸣——他确信在莱昂找不到一个地方能有相同景致。 两人刚刚经历了艰难的任务，此时已经是晚上八点有余，却都还没有更衣洗澡，在这个理应衣冠楚楚的时刻，却是衣衫破烂、血迹斑斑，脸上都是伤口和污渍。 肖恩拿起悬着冰块的威士忌猛灌了一口。他平时很少喝酒，但是今天房间内有一瓶威士忌，还有一桶冰，而且他准许自己今天破例：“我今天他妈的可是差点死了！”他在倒酒时是这样想的。 月光的心思不知又飘到哪里去，看着玻璃中自己的倒影喃喃说道：“操，我想起来了，我这件衬衣是新的，温妮说了要我不要穿这件衣服出任务，她看见会要骂死我了……” 温妮是月光的太太。肖恩跟月光对视一眼，看到对方狼狈的样子，都是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 所有的压力似乎随着这一阵笑意释放了。 “伙计，谢谢你。”月光带着笑意认真说道，举起了一根指头曾被艾格温掰断的右手。此刻右手已经基本复原了——关节还有些肿胀，但是一段时间后肯定可以完全康复。 肖恩耸了耸肩：“不，我得谢谢你。”肖恩在回来的路上就意识到，如果不是自己在任务前遇到了月光，如果不是月光主动提出来要在自己的见习任务上帮忙，如果月光没有参与这个任务的话……自己的灵魂已经湮灭了。 “茉莉呢？你看见她了吗？”肖恩问道。 月光深吸一口烟，像是叹一口气似地把烟吐了出来：“她在我隔壁的办公室，我出来的时候，看见有个协会的催眠师在给她进行催眠治疗——那应该会让她好受一点吧……” 身后不远处，电梯传来“叮”地一声。两人回头，看见那个戴眼镜盘头发的高挑女人——人们叫她“奥斯汀女士”，是协会风控部的头头。她陪着茉莉一起到了客房层。 肖恩和月光迎了过去——他们没有进各自的客房休息，其实是在等茉莉。 奥斯汀看到肖恩和月光，微微点了点头：“你们聊吧。”说完她将房门钥匙递给了肖恩，返身回了电梯里。 此时的茉莉已经摘了面具，脸上干干净净的应该是洗过。没有了血污，可以看出来她的面目和威尔森有七八分相似。此时的肖恩和月光也没有戴面具，不过茉莉看到他们脏兮兮的衣服就能认出来。 “接下来打算怎么办？”肖恩问道。 茉莉抬起眼睛——此时她的眼神不再涣散，有些低落而沉静：“我打算按照威尔森的意思，退出这个行业，好好照顾妈妈。” 刚刚两人独处的时候，肖恩停月光提到，威尔森购买过探秘者保险——虽然每次任务都要按比例扣除一部分佣金，不过一旦由于任务死亡的话，家属可以获得一笔丰厚的赔偿。 茉莉和她母亲的生活不成问题。 肖恩：“今后生活上碰到什么困难了，可以找我们两个。” 茉莉感激地点点头，脸上带着一丝疲惫的笑意：“谢谢你们。如果不是你们，我也会死在这个任务中。” 三人聊了一会之后，肖恩和月光都看出茉莉有些疲劳了，于是各自都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稍晚一些，酒店层的服务人员送来了晚餐，在晚餐车上还有一封印着“窥秘之眼”标志的黑色信封，其上用金色的墨水写着：致探秘者肖恩先生。 看到信封上的字，肖恩心中一阵激动：“头衔是探秘者，协会已经认可了我的职业身份！那么这封信……” 不顾牛排和土豆泥正在变凉，肖恩拿起了信封：“肖恩先生，很荣幸地通知您，您已经通过了探秘者职业考核，诚邀您明日上午十点到探秘者中心31f领取职业证书，并参加面具授予仪式——纽兰德尔探秘者考核委员会。” 第五十八章 千面大厅 即将成为jack级探秘者，并收获属于自己的面具，肖恩心情颇为兴奋，他敲开了对面月光的房间，两人一起用餐、喝酒，聊了很长时间。 期间月光给温妮打了半个小时电话，之后两人又就代达罗斯基金会和天使聊了很久，夜深了肖恩才回房睡觉。 第二天早上肖恩很早就醒了，面具授予仪式是在上午十点，肖恩在前一天晚上就已经约好了月光。 “凯瑟琳帮了我那么多的忙，虽然面具授予并不是什么很隆重的仪式，我还是的得邀请她参加。”如此想着，吃完早餐的肖恩直接坐电梯到了古灵探秘公司所在的楼层，就坐在前厅等待。 肖恩看着报纸，听到了如小鼓般鞋跟敲击地面的声音，以及那熟悉的、略带磁性的女士声音：“哦，看这是谁来了，正式探秘者——肖恩先生！” 放下报纸，肖恩笑着站起了身。今天的凯瑟琳穿着条纹女士衬衣，外面是一件米色的风衣，她一边走进公司门，一边摘下了面具。 肖恩发现，凯瑟琳手中的面具已经不再是“苍白咏叹调”，而是“紫罗兰夜莺”——同样代表着“演员”职能，同样是歌剧面具的形制，不过材质和做工升级了，色调从过于简单的白色，转变成由紫蓝色的羽毛拼配而成，面具的泪滴是一枚闪亮的蓝宝石…… “你已经是queen级了？！”肖恩有些惊讶——探秘者的等级提升并没有那么容易，有些人终其一生也只能是jack级。 凯瑟琳脸上很冷淡，但肖恩知道不能从她的表情来阅读她的心理活动。她说道：“上次中央大道其实是我提升任务的一部分。如果不是你耽误了，我早就升了。” 虽然表情和话语都很冷淡，但她明显多说了几句——这代表她心情不错。 肖恩发现凯瑟琳身边多了一个女孩子。她剪着短头发，戴着“忠实的潘沙”面具——这个面具有点可爱，是一个胖胖的，有着小胡子的憨厚男人形象。 这种面具通常象征着助手以及随从的职能——是的，无论是日常生活还是探秘工作，总有人要扮演“跟班”的角色。 “忠实潘沙”面具有些特殊，如果探秘者没有展现出很特别的职能，不过在人格可靠性测试中拿到高分的话，就可以获得这个面具。不过戴“忠实潘沙”面具的探秘者，在绽放出自己的特点之后，可以被授予任何高阶的面具。 忠实潘沙帮凯瑟琳拿着她的包，手上还捧着许多资料，就像当初捧着十本厚厚书籍的肖恩一样，看上去略微有些滑稽。对方似乎有些害羞，肖恩的眼神很快就回到了凯瑟琳的脸上：“上午十点是我的面具授予仪式，我想请你一起去参加。” 凯瑟琳嗤笑一声：“得了吧，那有什么好参加的。”她鞋跟哒哒地路过肖恩，忠实潘沙赶忙跟上。在进办公室前她回头看了肖恩一眼：“不过还是得恭喜你——对了，你捡到的那个武器，如果还没弄坏的话，就当做我为了庆祝你转正送的礼物好了。” 肖恩苦笑：凯瑟琳永远都是这样表里不一。 她关上了门。忠实潘沙将文件放在她的办公桌上，回头看到正将风衣挂在衣帽架上的凯瑟琳小姐，嘴角竟然挂着一抹笑意。 肖恩回到了酒店层，敲响了月光的房门，然后两人找到了茉莉，陪着她前往办公室——她今天还要接受催眠治疗，以确保精神冲击不会卷土重来。 差不多到了信上提到的时间，肖恩跟月光两人乘坐电梯，到了探秘者中心的31楼。 “纽国探秘者考核委员会”不单单负责将面具授予给新人，升级考核完成的探秘者也需要到委员会换取新的面具，所以这一层出入的人比较多。 肖恩刚一走出电梯，就有一个穿着黑色西装，戴着黑底金边的“面具匠人”面具的工作人员找到了肖恩：“肖恩先生，请随我来。”他欠了欠身子，看上去非常正式——面具的制作和授予都是探秘者行业渊源已久的传统，所以各个环节都颇具仪式感。 跟着面具匠人，拨开人群行走的时候，肖恩心中略微有些紧张，月光笑道：“不用担心，你在任务中有破译关键信息的功绩，还成功拖延了艾格温，肯定能拿到‘缄默的书记官’这个面具。” 那是最适合自己的面具中最为稀有的。如果能获得的话，肖恩将在任务中获得核心位置——这是掌握自己命运的关键之一。 最关键的是，由于这个面具的职能发挥需要“神秘知识”的支持，所以书记官能获得同级别更高的资料查看权限。 肖恩一边走一边说道：“不过，也许我在破译密文方面的表现有点太引人注目了，可能会获得这方向的面具也说不定，比如‘塔城的学徒’或者‘少年抄写者’。” 月光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那也不错，起码也突出了你的职能。” 肖恩和月光两人跟着面具匠人一直往前走，经过了许多门扉，人数也越来越少，直到走到主路尽头，一扇有“窥秘之眼”标志的大门前。 肖恩看到一边的铜制名牌上写的字：“千面大厅” 面具匠人推门的时候，月光看着肖恩的眼睛，扬了扬眉毛，那意思很明显：别眨眼！ 跟着匠人走进去的时候，千面大厅之中还是漆黑一片的。 随着空旷的脚步声，墙上的弧光灯一盏盏被点亮。 这是一个圆形的大厅，大小在五百平米左右，圆弧形的墙壁很高，墙壁上整齐挂着数不清的各式面具…… 肖恩有些看呆了，眼睛缓慢眨动着慢慢旋转，墙上的面具全都朝向大厅圆心，感觉就像有上千名观众正在凝视着自己。 面具匠人走到了一个精神矍铄的老人身后，他没有带面具。老人走到肖恩面前，有力地握了握手，这名探秘者考核委员会的理事自我介绍之后，将肖恩领到了大厅中央，一块圆形的黑色大理石地板旁：“你就站在这里，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动——你的面具会找到你的。” 说完这句富有哲理的话之后，他领着月光和面具匠人走出了大厅。 大厅的灯光又一盏盏熄灭了。随着黑暗降临，站在圆形大厅中央的肖恩，感觉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地下迷宫中似的。 周围看不到边际的黑暗让他有点精神敏感——莱温事件的余威还在心中回荡，对于这种类似于地下迷宫的黑暗地方，他还是有些本能地紧张。 吞了吞口水，肖恩安慰自己：“只是授予面具的仪式罢了，不必紧张……” 还在这么想着，他忽然发现，墙壁上的面具像是沾染了星光一般，都亮了起来。 接着，所有的面具似乎离开了自己的位置，围绕着肖恩开始飞旋，在肖恩的面前构成了一幅奇景——他仿佛被数不清的面孔观察着、审视着…… 肖恩发现，有一些面具的光芒暗了下去，在黑暗中消失了。 飞旋着的面具的数量越来越少…… 第五十九章 你的面具 当肖恩还在欧陆生活的时候，考古学家在南德尔洲的岩洞之中发现了一幅壁画。 壁画上描绘的是数千年前人类生活的场景：戴着木质油彩面具的人，正在篝火边进行着某种仪式。 考古学家推断，那是部族的萨满正在进行降神仪式。当时的人们相信这种仪式能赶走邪秽，给部族招来好运。 世界上许多不同的文明，几乎都有类似的文化：相信“面具”能够抵挡邪异的窥伺，并取悦神灵以保佑自己。 很早之前，在“探秘者”这个概念出现之前，行走在世界黑暗面、驱走邪异的人们就已经戴上了面具。 面具被沿用至今，增加了许多神秘和实用的色彩，已经成为了探秘者的标志之一。 在此刻肖恩面前，飞旋的面具变得越来越少。 肖恩有种奇妙的感觉——仿佛神灵们发现了自己，都凑到跟前来观察，发现并不契合之后就默默地退回了自己的位置。 很快，仍然发出微光，在肖恩面前旋转的面具只剩下十几副。 不出肖恩的所料，“塔城的学徒”和“少年抄写者”这种跟自己职能吻合的面具留到了最后。 令肖恩感到格外振奋的是，“缄默的书记官”面具也仍在围绕着他旋转。 银色的、表情沉静的面罩，如同白银细浪一般的头发，以及鬓角上方如同帽翎一般的黄铜色羽毛笔…… 肖恩的视线几乎离不开它，他仿佛觉得，自己只要一直盯着这副面具，就能跟它产生更加密切的联系。 一副又一副面具熄灭了光亮，而缄默的书记官留存了下来，它转得越来越缓慢，成了黑暗中唯一发光的物体。 肖恩知道自己已经被选中了，脸上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丝笑意，看着散发着淡淡光辉的面具慢慢转到自己的面前，他伸手要去接纳，然后…… 面具在黑暗中熄灭了。 黑暗中，肖恩愣了：这是怎么回事？ 他在黑暗中转了几圈，确定所有的面具都熄灭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自己的面具仪式出了问题——无论如何，都应该有一副面具剩下的，现在这种全部熄灭的情况实在是太奇怪了。 肖恩刚想在黑暗中喊几声，让理事进来看看。他忽然听到了一阵海潮的声音。 无边的黑暗之中，忽然传来海潮的声音，这让他陷入了迷惑：“怎么回事？我幻听了？” 然后，天光暧昧地亮了一点。他发现周围是不断涌来又退去的海水。自己所站的黑色大理石地面，仿佛变成了这块海面唯一的礁石。 肖恩有些惊奇地观察着周围，这是一片弥漫着大雾的海洋，似乎是在日出之前，一切都混沌未明，只有一声声的潮汐证实着眼前所见非虚。 “我这是在哪里？”肖恩刚打算触碰海水，忽然看见面前的空气中浮现出一副透明的面罩。 那面罩呈椭圆形，只有眼睛位置有两个孔洞，像是由一整块透亮的水晶研磨而成。 肖恩直起身，凝视着那透明的面具，从他的视角，可以透过面具看到这一片混沌的海洋和其上浓郁的雾气。 如同梦境一般，周围的景色消失了，面具像是将那片迷雾海洋收藏了进去。 肖恩看着这副不知名的面具，像是透过一个椭圆的窗口，看着刚才那片黎明之前，天光未亮、迷雾深重的大海。 面具静静悬浮着。肖恩空了一会才意识到，这就是自己的面具。 肖恩从空气中拿下了面具，仿佛摘下了一片迷雾：“这是什么面具？《探秘者手册》的图谱上怎么没有？” 千面大厅的灯光重新亮起，理事、面具匠人和月光走了进来。 肖恩能看出来，理事和面具匠人的眼中有些惊讶。 面具匠人凝视着肖恩手中那片“浓雾”，似乎陷入了痴迷。理事的视线也移不开，不过他的声线仍旧沉稳：“千面大厅是一处有着神性的场所。 “你站在大厅的中央，其实是让主宰面具的那位存在，为你挑选出最为适合你的面具。 “但是，如果那位存在发现现存的面具中没有能与你匹配的之时，他就会为你创造出一副面具。 “这种情况并不是从来没发生过，只是很少见罢了。” 让一位神秘的存在屈尊为自己专门创造一副面具？ 肖恩又端详起手中的面具：“那它叫什么名字，象征着什么？” 面具匠人走近几步，征求肖恩同意似地伸出了自己的双手。肖恩将面具交到了他手中，后者捧着面具，闭上了眼睛，似乎在尝试获得某种启示。 半晌之后，他睁开了眼睛：“面具的名称是‘未明之海’。象征着佩戴之人有着巨大的潜力……也象征着他将要面对巨大的挑战。 “是否能在恐怖的风暴和潮汐之后幸存，只有神明和他自己知道。” 理事清了清嗓子：“虽然流程跟平时有点不同，但我们还是按照传统，将授予仪式完成吧。” 匠人郑重捧着未明之海，理事打开手中的《探秘者手册》朗声读道：“探秘者肖恩先生，这是命运为你选择的面具。戴上它之后，意味着你将踏入这个世界神秘的一面。 “你将见证多数人无法见证的绮丽，也将遭遇多数人不会遭遇的灾厄。 “你将行走在黑暗之中，从而保护那些走在光明之中的人们。 “你将保守那些古老智慧告诉你的秘密，并在每一个日子里紧闭自己的双唇。” “你将珍视自己的灵魂、心灵和高尚的品格，不受邪恶的诱惑，拒绝分毫的堕落。” “最后。你曾为凡人，但是你决定付出代价，走入那个非凡的世界。向上苍起誓，你明确知道此行的代价和筹码。” 肖恩一句句重复，直到最后一句：“……我曾为凡人，但是我决定付出代价，走入那个非凡的世界。向上苍起誓，我明确知道此行的代价和筹码。” “虽说如此……”理事合上手册，和匠人相视而笑，“上苍偏爱探秘者。” “上苍偏爱探秘者。” 面具匠人将面具捧到了肖恩的身边。肖恩拿起未明之海，轻轻扣在了自己的脸上。 他听到了那封存在水晶面具之中的潮汐声。没有绑带或者夹子，未明之海紧紧地贴服在了他的脸上。 看着戴上面具的肖恩，月光的脸上露出惊奇的神采：肖恩的脸庞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隐藏在迷雾之中的海洋——仿佛他是那片混沌之海的化身，给人以神秘、深邃、强大的感觉。 第六十章 任务结算 戴着未明之海走在探秘者中心之中，肖恩发现自己得到了更多的关注。 明显带有奇异元素的面具是存在的，肖恩见过各种不知原理的神奇面具，但是也并不常见，所以仍然会吸引目光。 看到肖恩的面具之后，在只有两人的电梯里，月光有些懊恼地摘下了自己那略显平凡的“宫廷乐师”面具看了看，然后一个人自言自语，语气里有些惆怅：“……太普通了。” 肖恩笑道：“等到queen级和king级，你的面具还要提升，那时就不普通了。” 月光又看了看肖恩脸上的面具，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似地，将宫廷乐师在脸上戴好。 肖恩知道自己这位朋友的思维方式跟普通人不太一样，说不定决定要好好提升自己，在下一次晋升的时候，获得独特的面具。 对于肖恩来说，是“无名之人”、“缄默的书记官”还是“未明之海”都无所谓——他重视的是真正的力量，对于这些象征性的东西不太感兴趣。 不过，未明之海作为“特制面具”，由于象征着极大的潜力，所以探秘者图书馆的权限跟书记官是一样的。 这个很重要。肖恩没有忘记自己的目的：他需要更多的神秘界资料，以解开艾莉雅留下的那个“六翼天使”图案之谜。 肖恩和月光此刻来到了探秘者中心十层——任务中心。 任务中心的大厅是一个半圆形，半弧形的墙面整齐张贴着统一格式的各种任务悬赏和招募令。 纸张的颜色不同——白色的代表协会官方发布的任务。由探秘公司发布的是红色，个人发布的任务则是蓝色纸张。 从这个半圆形延伸出几十条走廊，走廊两边有数不清的绿门，门上写有各种数字编号。 “在大厅处浏览任务悬赏或者招募令之后，觉得符合自己的情况，确认纸上的房间号，进入相应房间就能详细地了解任务了。”月光一边领着肖恩一边说道。 根据大厅中的地图，两人沿着半圆的中轴线走廊一直往前走，直到看见一扇红色的木门。木门上绘制着协会的标志，月光叩响门扉，回头跟肖恩说道：“这个红色的门是结算任务奖励的房间。 “如果任务中获得了‘神秘遗产’或者有相当丰厚的收获，就会召开由协会主持的队内分配会议。 “不过你也知道，咱们这次莱温镇的事没有任何实际收获，所以跟普通任务一样，直接来结算奖励即可。” 肖恩心中不置可否，他可不是没有实际收获：“我利用天使艾格温的灵力冲开了双子符号，灵质又有了提高……” 红色的房门打开了，月光走了进去，顺手带上了门。 大约五分钟后，月光从房间内出来：“到你了。” 肖恩拧开门把手走了进去，房门在身后自行合上。 一张巨大的红木桌后坐着一个脸庞处于阴影之中的男人，正在用金色的钢笔写着什么。 他见肖恩进来，将钢笔暂时放下，交叉双手说道：“肖恩先生，协会感谢你做出的贡献。 “根据你在这次任务中的表现，协会将给予你的奖励是……” 男人沉默了一小会，继续说道：“30纽元的佣金，以及100纽元的奖金。” 这有些出乎肖恩的意料——他听月光提起过，jack级任务的佣金是在30纽元左右。 虽然莱温镇事件格外危险，但自己的功劳有限，实际解决危机的是几个king级的人物。他本来认为自己的佣金能翻倍就不错了，没想到能有这么多。 在租过房子之后，肖恩身上总共只剩下90纽元，这次任务的进账甚至超过了自己的资产，这让他心里颇有些雀跃。 肖恩刚准备点头，男人却继续说道：“等等，肖恩先生，这还不是全部。” 男人将右手摊开在桌上，在他的手掌上方浮现出了一个钢制打火机，在这个打火机的表面，铭刻着圣子约书亚在菱形架上受难的图案。 这个打火机并不是新的，但是品相很好，可以看出以前的主人非常爱惜。 “由于你在这次任务中有着卓越的表现，神廷强烈要求给你追加一个特殊奖励……” “这是经过净化和鉴定的一件‘神秘遗产’，等级为d。虽然是最低级的神秘遗产，不过它也有着特殊的效用—— “不需要添加燃料，可以持续燃烧两个小时左右。合上盖子一天一夜之后，它会自动蓄满燃油。” 啪！那个打火机凭空开盖，擦地一声点燃了，火焰竟然呈现一点圣洁的白色。 “它燃烧的火焰亮度更大，而且可以灼伤恶灵。” “即使并非救世教的信徒，携带着它也会获得一定的辟邪效果。” “另外，它还有一个未知属性……这个属性没有被鉴定出来，但鉴定师知道是个正面属性。” “不过，它有一项负面效果——如果你抽烟，携带着它会加重烟瘾。 “由于具备负面效果，所以我需要询问你：你是否接受这个特殊的钢制打火机？ “如果你选择不接受，协会将额外奖励你50纽元。” 这个打火机能提供一定的辟邪效果……肖恩很早之前就羡慕那些被神明庇佑的人，几乎没怎么犹豫就接受了这个奖励。 奖金是直接转到银行账户上的，肖恩将打火机揣在兜里出了门。 在门口等待的月光笑道：“虽然差点死了，不过这次任务的奖励可真不错。” 肖恩笑着点头：“是啊。” 月光颇有些兴奋地说道：“没想到我这次的报酬有100纽元！回去告诉温妮，她肯定会很高兴的。对了，你的报酬有多少？你的贡献更大，应该比我多吧？” 想起月光之前拿着自己面具一脸失落的样子，肖恩干笑了一声：“哦，我奖励了一个d级的神秘遗产。” 月光拍了拍肖恩的背：“可以啊！一个d级神秘遗产，根据它的特点，价值在100到200纽元不等。” 为了保护月光的心情，肖恩决定隐瞒自己还有130纽元的进账。他主动走在了前面，开始说些别的：“我要去探秘者图书馆看一看，要不要一起去？” 第六十一章 噤声标志 领取了面具、完成任务结算之后，肖恩乘坐电梯前往位于地下的“探秘者图书馆”。月光想去回房休息，两人就在等电梯的地方分开了。 探秘者图书馆位于地下负一层到负四层。层数越深，所收藏的书籍和资料就越机密、稀有和……危险。 几乎所有探秘者都对神秘有着好奇心，或者跟肖恩一样，有亟待解决的谜团。不光如此，有些神秘知识本身就会诱惑着人去深入探索。 如果不用阅读权限限制，很多探秘者都会因为强行阅读精神强度不足以应付的书而直接疯狂。 限制探秘者的阅览权限，并不是为了制造信息差，真正的目的是保护探秘者！ 肖恩的面具“未明之海”有着整个负一层的阅览权限，这也是同级别面具中最大的权限。 电梯降到负一层打开了门，几个带着红色面具的监管者看了肖恩一眼，就放他走进了静谧的负一层图书馆。 探秘者图书馆虽然位于地下，但其空间大小却完全出乎肖恩的意料，层高六米的空间内，有着一排排几乎接触到顶部的超大型书架。 为了能拿到书架高处的书，地面之上还分布着两层空中走廊， 肖恩朝着图书馆深处看去，发现竟然看不到头：“光是一层就有这么大面积？那这下面还有三层……这里的藏书到底有多少？” 一边走着，肖恩细细想去，发现了刚才思维的错误：“稀有的资料必然更少，所以负一层的藏书是最多的。不出所料的话，藏书量会随着层级深度递减……” 图书馆的中心有一片圆形的空间，这里有着整个负一层的地图，也带有图书索引功能。 负一层的平面图就像一个巨大的十字。肖恩是从南面的电梯走到这个十字的圆形中央的，而他要找的标志和符号学的书，就在西面的一个区域。 不过，他在观看地图的时候，发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 平面图上按照图书的分类标示了各个区域的名称，比如“标志与符号学”以及“神术资料”等等。不过，这个十字形的北区，有一片地方是空白的。 肖恩抬起头，朝着那片空白区域张望。层层书架挡住了视线，看不见什么。 旁边有个戴着白色猿猴面具的探秘者发现了肖恩的举动，注意力从手中的索引册移开，向着肖恩说道：“那边是旧书坟场。” “地图上那片空白区域？” 白色猿猴点了点头：“没错。探秘者中心的旧址是州立图书馆，由于某些原因，那间图书馆沉降到了地下。 “沉到地底的书一片混乱，没有人进行过清理。 “有传言说在旧书坟场里，能找到很多绝版的资料——我去看过，那里太混乱了，而且掺杂了很多普通书籍，很难找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不过有人很迷信这些，成天泡在那里……” “泡着泡着就再也不出去了，终日不见阳光地在旧书坟场游荡、找书、阅读……像是变成了孤魂野鬼。” “照我看……”白色猿猴的眼神在电灯光芒中闪烁着，他指了指自己脑袋，“最好是不要去那里，那里有着让人变成痴呆的魔力……” 为了能找到那个“六翼天使”的抽象标志，肖恩翻阅了大量有关符号学和救世教的书籍。 除了中间用餐和解决内急之外，他一整天都泡在书堆里。 不过，他始终未能找到更进一步的线索，甚至与那相似的图案都没有。 在逐渐增长的焦躁和漫无目的的浏览中，他翻开救世教一本古籍，绘有六翼天使图案的一页，忽然发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 他盯着书页上的图案，眼睛睁大了：古籍之中六翼天使的翅膀，一对遮住脸，一对遮住脚，一对用来飞翔，呈现一种非常特别的姿势，像是一朵盛开的花，并不是翅膀展开在身后的姿态。 艾莉雅绘制的那个图案，根本就不是什么“天使”！ 联想到《午夜私奔》那张唱片中的渎神演讲，肖恩忽然意识到自己寻找的方向出现了错误：不应该在符号和救世教的标志中寻找！ 他立即起身，将没看完的书抱起放回原位，然后脚步匆匆地换了一个区域——“渎神犯罪档案”。 这里每一本书籍都呈暗红色，扉页上都标明了可能造成精神冲击的警告。 肖恩直接忽略了这些，眼睛飞快浏览书籍，用手和灵质抽出一本又一本，开始飞速翻阅起来…… 在匆匆浏览了许多令人想要发狂的插图之后，肖恩迅速翻书的手停了下来。 他看到了一个标志——由一条黑蛇构成的圆环之中，站立着一个人形的事物，两对巨角和一对蝙蝠一般的膜翼正好对应着艾莉雅所绘制的那个图案。 “犹大环？”被黑蛇圆环限制的恶魔撒达尔，使用这个标志的组织名为“犹大环”。 “原来是一个反救世教的组织……”肖恩心中有些紧张地翻开下一页，却发现关于犹大环的资料竟然是一片空白，且所有空白书页都有一个手指竖在嘴边的红色标志——“噤声”，探秘者行业内通用的标志，意味着相关的资料要遵循三不原则：不能讨论、不能传播、不能提及…… 肖恩懊恼地砸了砸桌子：“犹大环是被神廷封禁的组织！所有的资料都被禁止了！” 他眼神复杂地抬起头，既有获得新线索的激动，也有调查受阻的懊恼：“艾莉雅是被犹大环这个组织控制了。而那个肯尼迪先生，就是犹大环的成员！ “所谓的理想国，应该是犹大环创造的，意在动摇救世教信仰的一个宗教。” 得知了对方的情况之后，肖恩有些双手发凉的感觉：“一个臭名昭著到被神廷封禁的渎神组织绑架了艾莉雅。他们要么是想要吸纳她为成员，要么就是要牺牲她作为祭品…… “乐观一点看，他们在控制艾莉雅之后以礼相待，还给她反复播放洗脑用的唱片，而且还诱发出了艾莉雅那个有邪恶倾向的人格…… “从各种迹象来看，他们要吸纳艾莉雅的可能性更大！ “不过，也不能排除他们之后还是要献祭艾莉雅的可能！” 知道已经不可能在探秘者图书馆中，找到任何有关犹大环资料的肖恩，将书归还原位之后，就匆匆离开了。 “不要太悲观！”肖恩步速飞快，面色严峻，“已经取得了最重要的突破——我已经得知了对方的名称和基本的情况。 “有了名字，调查将会更容易取得进展……” — 第二天经历了精神评估之后，肖恩和月光已经获准离开。与仍需要接受观察的茉莉道别之后，两人走出了探秘者中心。 在楼下一个无人之处，肖恩将自己的调查进展告诉了月光。 站在花坛边的月光从银制烟匣里掏出了一根香烟——这次他没有递给肖恩，而是直接叼在了自己嘴里。 肖恩看着月光嘴里的香烟，心中涌起一阵强烈的渴望，他张了张嘴，用强意志力控制住了向月光要一根烟的冲动，但身体却不自觉地动了起来。 咔、嚓！肖恩手中钢制火机点燃，焰心带着一点白光的火焰，抢在月光用火柴点烟之前，送到了烟的前面。 月光用白焰吸燃香烟，故意忸怩作态地说道：“噢，多么地绅士——可惜我不是一位女士…… 他故意讽刺道：“肖恩，任务中多的是显摆的机会，不用这么着急就把你的宝贝拿出来炫耀……” 肖恩扶着额头：“不，不是炫耀，这该死的东西，它想要点烟！” 月光恍然：“原来是这样……” “尽量不要在我面前抽烟吧，”肖恩叹了口气，“不然经常给你点烟，这让别人看到了真的很奇怪。” 月光笑了，眼睛眯了迷，虎牙有点尖。 肖恩知道自己的建议起了反作用。 月光掏出了放在西服内口袋的那张金属制的“jack”扑克牌，黑色线条间的黄铜镜面反射着阳光：“有什么事直接用扑克联系——如果要执行什么危险的调查，记得叫上我。” 只需要动用一点灵力，就能通过附着有神术的扑克牌进行简略的队内沟通。 虽然调查依旧迷雾重重，现在的肖恩，心中比之前要踏实了许多。 第六十二章 探员与记者 在探秘者中心楼下与月光分开之后，肖恩没有直接回家——他消失了好几天，理应跟黛西报个平安，于是直接乘车到了雾与玫瑰酒店。 往大门走去的时候，穿着门童制服正在发呆的小里昂马上咧开嘴，笑出满口白牙给肖恩开了门：“肖恩先生，好久不见！” 肖恩摘了帽子，顺手掏出一块路上买的吉时黑巧克力塞到了里昂手里：“还是这么瘦……有没有好好吃饭？你妈妈都还好吗？” 里昂连连点头：“我妈很好！她时不时念叨你，担心你的安全！我有好好吃饭的，最近黛西小姐给我涨工资了，我妈煮的汤里多了好多肉！” 肖恩朝着黛西小姐办公室的方向走去。里昂的脸色变了变：“肖恩先生……”他有些支支吾吾，“刚刚有一帮穿黑西装的人，好像是来找你的……他们现在在黛西的办公室。” 肖恩皱了皱眉：来找我的，却进了黛西的办公室？是有关于我调查艾莉雅的事吗？还是上次女巫亡骸袭击的事？ 肖恩停步，思考了一下：“无论对方的目的是什么，我不能让黛西小姐陷入窘境，我必须去看看……” 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对里昂说道：“好的，谢谢你的提醒。放心，不会有什么事的。” 里昂释然笑笑，点了点头。前台的女员工面色绯红地朝肖恩招了招手，肖恩浅笑着点头致意，走到了前台后面的走廊里。 快到黛西办公室的门口，肖恩刚将灵质延伸出来，办公室的门开了，有个男人的声音说道：“……如果肖恩先生回来了，麻烦你告诉他一声。” 送客的黛西小姐也走了出来，三个穿黑西装的男人和黛西正面遇到赶来的肖恩。 黛西的脸色变了变，但马上很自然地说道：“噢！肖恩，你不是说还要过两天才能回来么？” 经历过巨大精神冲击的肖恩，面对这种局面，淡定得心跳都没有什么改变，没有任何迟疑地回答道：“那边的事处理得非常顺利，所以提前回来了。” 黛西望向身边微胖、但眼神格外锐利的男人说道：“这位是神廷调查局的亨利·斯坦利先生……” 那男人已经走到了肖恩面前，伸出了一只手。 肖恩已经将灵质收了回去，灵魂内的神根隐而不发。 调查局是由神廷高层直接管理的机构，有着非常大的权利。所属的探员通常会对重大教内事件、信仰危机以及涉及渎神组织等事件展开调查。 肖恩无法确定，面前的探员亨利·斯坦利先生，是否如同“牧羊犬”小队的人物一样，具备一定的神秘学能力。 如果贸然动用灵质，就会暴露出自己的探秘者身份——这是肖恩现在所不愿意的。为了安全起见，他的日常身份要与探秘者身份切割。 由于探秘行业的特殊性，协会不会向任何组织提供自己的资料，他自己就更不该因为大意而暴露。 肖恩非常平淡地跟亨利握了握手，心中不断揣测着对方来找自己的目的。 对方的态度和眼神看上去比较友好——如果是涉及比较严重的事件，他们的状态不会是这样的。 亨利望向黛西：“黛西女士，我们想跟狄金森先生聊一聊，恐怕需要借用一下你的办公室。” “请自便……”黛西做了个请的手势，转向肖恩，“壶里有咖啡。你自己来。” —— 肖恩坐在了沙发里，面对着略微有些秃顶的亨利。对方凝视着肖恩的眼睛，从手提包中拿出一张报纸，递给了肖恩。 《新约每日消息》，1924年11月20日期，《消失的情侣》，作者：拉贝·博古特。 “狄金森先生，这篇报道是你写的吗？” 肖恩接过报纸，凝神去看，细细阅读，这只花费了十秒左右。他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但心中已对对方的调查进度有了猜测：“这篇报道对杰森的父亲霍华德主教提出了非常严厉的指控。 “神廷调查局已经去过了《新约每日消息》报社，问询过了史密斯主编，所以他们才会知道我是作者。 “就算拒绝承认我是作者也没用——史密斯主编肯定已经坦白了。 “不过，报道已经造成了基本的影响，神廷肯定已经对霍华德展开了调查……局面不会太糟糕。” 肖恩点了点头：“是我写的。” 亨利眨了眨眼睛，肖恩发现对方的双眼中有奇异的光亮——似乎是某种可以通过眼神接触进行测谎的神术：“我们想了解一下你的信息来源。为什么你会知道当年的事？” 谈话就是肖恩的战场。在这个战场中，肖恩鲜有对手，他决定掌握节奏：“你们去检查过遗体了吗？可以确认遗体的身份吗？” 亨利稍微犹豫了一下，点头说道：“已经确认了，遗体确实是杰森和茱莉亚的。所以说，为什么你连死者被埋葬在哪里都知道？你的信息渠道是什么？” “我想应该算是通灵吧。”肖恩故意说得模糊——语意丰富的话，他就不是在撒谎，“我在一种特殊状态下，见证了死者生前遭遇的一切。” 亨利又眨了眨眼：“你能通灵？” “算是吧，反正是杰森和茱莉亚的亡魂告诉我一切的。” 肖恩预感到亨利将要问出一些他无法回避的问题，于是起身给自己倒咖啡。 亨利回头看了看跟来的探员——他设想过很多可能，但绝没有预料到这样的回答，他望向肖恩继续问道：“你是探秘者？” 肖恩的眼神注视着银壶嘴中流出的咖啡：“您需要吗？” 亨利摇了摇头，肖恩也跟着摇了摇头：“我知道探秘行业，但是我当时并没有太多了解，只是作为一个普通人，恰巧看到了他们的经历而已。” 当时自己只是在阅读相关书籍的门外汉，所以肖恩说的是实话，却是一句会让亨利误以为他并非探秘者的实话。 肖恩抿了口咖啡：“我想，也许杰森和茱莉亚也希望真相大白于天下，所以选择了我，让我知道这一切——得知了当年的实情后，出于新闻工作者的公义之心，我选择将当年的罪恶暴露在阳光下。” 肖恩的语气非常笃定，他知道救世教无法包庇罪恶。 亨利还想提问，肖恩语速很快地问道：“霍华德认罪了吗？” 谈话的氛围再一次被肖恩的职能主导，亨利不自觉地将并不需要透露的信息说了出来：“报道发出来之后，霍华德手下的一个助理到戒律所自首了。检察院正在准备对霍华德提起诉讼——他的主教之职已经被神廷剥夺了。” “很好。”肖恩缓缓点了一下头，“所以，正义必将彰显于人间。” 亨利原本前倾着，此时坐正了，肩膀松弛下垂——肖恩的直白和展现出的正义感，让他的谈话状态改变了：“肖恩先生，对于您的检举，神廷其实是非常感谢的。 亨利不再纠结于肖恩的信息渠道——因为他所写的内容已经被证明是事实，而通过“通灵”获得信息，这个行为并不违法……况且，公布真相确实是正义之举。 “不过，希望您以后有类似的信息时，能到调查局检举，而不是直接公之于众……”亨利说话时微微点头，“您知道，这种直接公布的做法可能会让犯罪嫌疑人提前警觉，并做出应对。这次如果不是他的助理自首，想要抓住霍华德的尾巴会更加困难。” 肖恩在咖啡杯后笑道：“这当然可以——毕竟之后我能联系到您了，有任何类似的信息，我肯定会提供给调查局的。” 肖恩与亨利隔桌而坐。 这名调查局探员对于肖恩刚刚的许诺并不抱太大的期望。新闻工作者的目的是提升事件的影响，而调查局所做的事恰恰相反——他们俩的关系和职责是天然对立的，但《神宪》赋予了肖恩这样的权利，亨利也只能好言以劝，并做好下次对方再次引爆舆论炸弹的准备。 斯坦利站起身，与同样起身的肖恩握了握手：“我听人说，你妹妹在新约城失踪了？” “是的。”涉及艾莉雅时，肖恩很难自如控制自己的外在状态，“我大概了解到，她被一个组织绑架了……” 想起关于犹大环的“噤声”标志，肖恩本打算不说出组织名称，但忽然他意识到对方是神廷调查员的探员，说不定…… “那个组织叫犹大环。”肖恩就这么直接将被封禁的名字说了出来——他想赌一把，看看探员们的反应。 亨利和另外两个黑衣探员有很明显的表情变化，但肖恩却很难清楚辨别那表情的准确意思——似乎是疑惑、不安、惊讶、为难和一点愤怒的混合。 “您有相关的线索吗？”装作不知道犹大环被封禁是肖恩的策略。 亨利深吸了一口气：“肖恩先生。希望您不要在任何场合，对任何人提起这个名词——这极有可能给您带来牢狱之灾。 “鉴于您可能不知道这个组织是禁止被提起的，所以我这次只是警告您。”亨利的眼神恢复了那种锐利，“不过，如果您下次仍旧如此的话，我将按照相关法律追究您的责任。” 肖恩的脸上显出惊讶继而失望的表情。那种失望是货真价实的，因为“犹大环”的信息似乎真的很难深入。他只是将心中的情绪表现出来而已。 亨利·斯坦利带着同事往门口走去，在离开之前，也许是刚刚肖恩的表情触动了这个探员，他转头说道：“狄金森先生，我理解您的急迫之情，不过您的调查肯定出了错误…… “因为您刚刚说的那个组织，在二十年前，它的所有成员就都已经离开人世了。” 第六十三章 天才彼得 第六十三章 神廷调查局的探员们离开了，剩下肖恩一人站在黛西的办公室中。 “二十年前，犹大环所有成员都死了？”肖恩眨了眨眼，思绪流转，“一个组织所有成员在同一时间段死亡，要不是遭遇了灭教的劫难，要不就是被神廷全数逮捕，并处以了极刑…… “按照现在的封禁来看，后面这种情况可能性更大。 “也就是说，犹大环应该是一个现在不可能存在的组织……” 肖恩回忆着艾莉雅所描绘的那枚徽章：“我确信这个标志，就是犹大环的标志——艾莉雅所画的比例跟犹大环的标志一模一样。 “如果事实真如亨利所说，犹大环所有人都已经被处死的话，那么，就是有人借着犹大环的名义做一些非法之事。 “当然，还有另一个可能，就是神廷未能剿灭所有的犹大环组织成员，有一些余孽偷偷躲藏起来，如今还在隐秘行事，意图倾覆救世教！” 肖恩思来想去，忽然发现了一件事：“艾莉雅说，绑架他的人很注意不让她发现他们的底细。有人不小心让艾莉雅看见了勋章，之后很快就修正了这个错误…… “如果对方是冒用犹大环的名义，那么大可不必对自己绑架对象进行隐瞒！ “他们如此忌讳、如此小心、如此谨慎，只有一个可能——他们就是当年的犹大环余孽！” 肖恩睁开了眼睛，发现黛西就站在自己面前，表情有一点担忧：“肖恩，你的脸色不太好……” 肖恩展颜一笑：“这几天太累了。” “刚刚那些人为什么找你？是因为艾莉雅的事吗？” “不，不是。我在报社供稿，有一篇报道影响了一个大人物，他们来了解一下情况。” “对你没什么影响吧？” 肖恩领着黛西坐在了沙发上，打算聊聊天：“没有——他们还很感谢我。”肖恩笑了，“神廷还是很注重纪律和公众形象的。” 黛西看上去像是松了一口气：“没事就好……圣父在上，这几天我一直都心神不宁，又没有你的消息，我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她戴着手套的手放在了肖恩手背上，“要知道，我一直不太敢说出来，艾莉雅的事有些诡异，我担心你会被害。” 黛西在暗示艾莉雅的事涉及了一些灵异的因素——其实在照片事件发生后，他们就已经有了这样的共识，只是一直没有说出来而已。 “不用担心，我能搞定的。”肖恩凝视着黛西的眼睛，“倒是你的侦探朋友们要注意安全，如果没有相应的能力，还是不要继续深入了。”肖恩当然希望调查取得进展，但他也不希望没有探秘者背景的普通人，因为调查这件事而遇害。 “我那些朋友，也是比尔先生手下的人，他们能应付这类事的。” 肖恩忽然意识到一个事实：新约城的侦探，必然都接触过神秘界的知识。因为他们接手的案子中，肯定存在具有邪异因素的。 黛西从桌上的烟盒里拿出一根香烟，套在了象牙的烟杆上，刚准备拿起打火机…… 叮、嚓！ 肖恩像是抽烟多年的绅士一样，熟练地点燃了自己的打火机，将火苗放在了黛西面前。 黛西有些惊讶地看着肖恩——她印象中的肖恩不会有这种过分殷勤的举动。 肖恩脸上则带着一丝苦笑。 在明显要亮一点的火光中，黛西看着肖恩的眼睛，略有些失神。 漆黑深邃的眸子就像夜空，夜空中有两点火光，如同点缀着月亮…… 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停滞了，黛西赶紧就着火吸燃香烟。为了缓解尴尬，她看着钢制打火机上精细的“约书亚受难图”说道：“很漂亮的打火机。” “朋友送的，能辟邪。”咔哒，肖恩将微烫的火机合上，有些像将淘气的小狗塞回笼子似地将它放回了外套内袋。 为了加快调查进度，以及提醒比尔的侦探注意安全，肖恩将“犹大环”的情况告知了黛西，并嘱咐道：“千万不要传出去，谈论这个组织可能会遭到神廷的严查。 “而且，如果这个组织盯上你了也很危险。所以在讲述的时候一定要小心。” 沉默了一会，黛西眼神闪烁：“肖恩，你刚刚的眼神让我想起一个人——噢，我又开始回忆过去了，你肯定并不想听……” “不不，我很愿意。”肖恩察觉到黛西一直有着苦恼，他也有所好奇。 黛西吸了一口烟，眯着眼睛慢慢讲述起来：“他叫彼得·里奇……” “他也有着一双漆黑、深邃得如同夜空的眼睛，他也是聪明、敏锐又……具有极强的意志和决心…… 肖恩知道，灵魂强度会在眼睛之中体现，普通人会认为探秘者的眼神格外深邃或者明亮，“这意味着彼得·里奇有着强韧的灵魂。”肖恩默默想到。 “……他和你真的很相似——不是容貌上的相似，而是，给人的感觉。” 肖恩发现，黛西的嘴角带着一丝笑意。 “其实，我现在拥有的一切、我勉强维持的一切，都是彼得打拼来的。” “他是……”肖恩有了猜想。 黛西缓慢地眨了眨眼：“没错，他是我的前夫。” “彼得和比尔当初是竞争对手，闹过一些不愉快，不过两人都很钦佩对方，后来成为了很好的朋友，这也是为什么我跟比尔到现在还维持着友谊的原因。 “如果彼得没有那种爱好的话，我敢肯定，他现在已经是新约城地下世界的大人物——也不需要我这个弱女子去经营那些……生意。” 肖恩心中一大迷惑终于解开。他一直觉得黛西小姐虽然神秘而冷漠，但内心却有着一些柔软之处——作为一个有着帮派背景的独身女人，这是很矛盾的。 “彼得他有什么爱好？” “赌博。”黛西眯了眯眼睛，“他不是一个因为赌博而败光家产的赌鬼，他是一个天才般的赌徒。 “他极为聪明，看穿了几乎所有的赌戏。由于将几个赌场当做提款的银行，他上了许多赌场的黑名单……” “他用从那些赌场赢来的钱，自己开了个地下赌场。这也是为什么他会踏入地下世界——他不是个天生的犯罪者，他只是热爱赌博而已。” 肖恩听得很有趣：“听你这么说，他赌博不曾输过，还赚了很多钱。如果是这样的话，这应该不算一个恶习。” 黛西笑了，是带着一些黑色的笑容：“你说得对，如果逢赌必赢，那这就是一个合法打劫赌场的职业，而不是一个恶习。 “可惜，彼得要的不是赢钱。”黛西在烟缸里按灭了还有一半的香烟。 “他要什么？” “他要那种孤注一掷后获得逆转性胜利的，心跳的感觉。 “他曾经说过，只有在那种时刻，他才知道活着的美妙。 “所以，为了追寻那种感觉，不管赢多少钱，他都不会停止冒险。” “后来呢？”肖恩不知不觉身体前倾。 黛西的目光冷了下来：“由于彼得扩张太快，威胁到了一些大人物，我们遇到了很麻烦的情况。经历了很多危险之后，他们逼彼得参与了一个荒谬至极的赌局——有人要跟他赌命。” 肖恩深吸了一口气：“这时应该小心处事，不加理会就行了” 黛西似乎回到了那段岁月里，两眼出神，脸上笑容惨淡：“这就是最出乎我意料，又让我隐隐有所预感的部分——彼得答应了。” 第六十四章 悲痛迷雾 肖恩沉默了。房间里安静到几乎可以听到卷烟燃烧的声音。 “彼得答应了。”黛西转头看向窗外，“这是我后来听比尔说的。 “后来回想起来，虽然拒绝那场赌局是最聪明的选择，但我知道他肯定会答应的。 “他一辈子都不会再有将自己的性命放在赌桌上的机会了——也许正是因为对方了解彼得，所以才会想出这个既荒谬又……精准的主意。” 黛西表情没有什么改变，肖恩却发现有泪珠洒在了她蓝色的裙子上。 “后来的事我是听比尔说的。” “当天晚上，看破了所有赌戏的彼得，不知什么原因竟然输了。 “比尔后来说，是他的对手出千了。 “这也是为什么后来比尔能掀起帮派火并帮彼得报仇——因为对方作弊，害死了他。 “那不是一场公平的游戏。” 肖恩也是目光低垂：“所以说，是骗局害死了他。” “不，是他的欲望害死了他。”黛西有些恨恨地看着旁边，“如果他不会被致命的赌局诱惑，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噢，圣父啊。”黛西带着一点鼻音，“我早就发誓不再去想这些事，没想到我今天又重复了一遍。 “每想起一次……我就像死一次一样。”黛西捂着胸口。 肖恩坐到了她旁边，将这个可怜的女人抱住，静静地让她流泪。 “肖恩，我很少跟人提及这些……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我想说给你听。说出来之后，我心里好受多了……” —— 回到自己家后，肖恩的脑海里仍挥之不去黛西流泪的样子。 坚强的人流露出软弱，会让人格外印象深刻。 检查过警戒术法，了解到家中没有被人闯入过之后，一直忙碌着各种外部的事情，没有时间向内观察一下灵质方面增长的肖恩，将窗帘拉上，在黑暗之中，他坐在了皮质的单人沙发里，闭上了眼睛。 他凝视着「神根」——之前在探秘者图书馆寻找犹大环信息时，肖恩也分心试图寻找有关神根的信息，不过暂时没有任何收获。 这个原本烛台形的符号，在吸收了艾格温的灵力、同化了双子之后，有了巨大的改变。 在黑暗的灵魂深处，隐隐发光的它原本是扁平的，就像被描绘在一张纸上一样，没有厚度。 它仍保持着烛台的形状，但已经变成了立体的。微光照亮了灵魂一隅，十数根分枝指着上方的虚空，女巫之月和双子如同“树”上的果实一般，微微绽放着蓝光。 “现在来看……更像一棵小树，而不是烛台了。”肖恩的意识在神根旁飘荡着，“获得灵力、同化象征之后，神根本身也会成长，改造着灵魂内部……” “它如同一件强化灵魂的神奇物品，也像是灵魂本身的一种象征——不仅能辅助灵魂逐渐壮大，其本身也会因为灵魂的壮大，而变得越来越……完整。” 肖恩难以想象神根将来会给自己带来怎样的力量，无法预测它的上限。 不过，肖恩隐约能感觉到神根下一次提升会发生什么：“神根在灵魂深处从平面变成了立体，之后，可能会开辟出一片空间…… “不过，那个空间能起到什么作用，就暂时不得而知了。” 观察完了神根的变化，他打算细细感受一下灵质的变化。 他先是尝试将所有的灵质弥散开来，虽然这样会变得稀薄，但是范围却更广，原先只能弥漫到临近几间房的灵质，现在几乎可以包裹住半栋公寓楼。 肖恩有些惊叹于艾格温送给自己的“礼物”：“在利用艾格温的灵力同化双子符号之后，我的灵质总量多了一倍多。而且由于莱温镇事件的历练，让我对于灵质的掌控能力也上升了一个台阶。 “否则我的灵质是无法弥散到这么广的范围的……” 肖恩发现脑海中闪过一丝危险的念头，他赶紧提醒自己：“虽然这次的提升是巨大的，不过，利用强大存在的灵力强行同化符号、增强灵质，是一种风险巨大的行为——如果不是月光的帮助，神根已经被天使抢走，我的灵魂也早就湮灭了…… “这种事情我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肖恩能听到和依稀感觉到在自己灵质范围内的物体和人们的灵体状态，感觉就像自己的存在膨胀了许多倍，他能感受到自己的“内部”发生的一些事情。 比如说，他能感受到705房间内，有个柔和的、衰弱的灵体正在摇晃着，在他的前方有个物体正在发出声音，能听到有着干扰声的悠扬歌曲……“之前见过的705的老太太正在听广播。” 一个柔和而健康的灵体正在专注地做着什么，他的前方传来切断菜茎的声音……“513房的女主人正在准备晚餐……” 一个冷淡的小型灵体，本来处于安静的状态，忽然显得有些兴奋……“她家的猫在窗台上，看见了什么它感兴趣的东西，也许是树上停着的一只鸟。” 肖恩顺着小型灵体关注的视线，“延长”着自己的灵质，果然发现了另一个小型的灵体——是一只爬到树上的野猫。 肖恩感觉自己就像这栋公寓楼内无处不在的神灵一样。 虽然有种无所不能的掌控感，这让肖恩感到强大而安全，但是，他知道自己此时的行为是违反《探秘者手册》上的规定的。 手册上明确写明，禁止探秘者在日常生活中随意使用自己的特殊能力。 一旦运用自己的特殊能力坑害普通人的利益，将会受到追究和严惩。 “这个规定其实有着潜台词。”肖恩的身体舒服地窝在沙发里，自己那可以穿透各种障碍、但由于过于稀薄而无法渗透到其他人灵魂的灵质，在半栋公寓楼中弥漫着，“如果使用特殊能力行善，虽然是禁止的，但是并不一定会被追究。 “规则的制定者们可能也意识到，不应在禁止恶行的同时，限制了善举……” 正当肖恩打算将灵质收回的时候，他忽然感受到在4楼的某个房间里，有一个灵体正处于极端的恐惧中。 那里本来就是他此时灵质弥散的边缘，所以不能完全地感知。 为了确认那里正在发生什么事，肖恩将灵质的“雾气”集中向那里弥散…… 他感受到，一个有些混乱的、暴虐的灵体，正压制着一个孱弱的、恐惧的灵体。 还伴随着清晰的女人的求饶声和哭泣声…… 肖恩立即改变了灵质的形状和浓度，以确保清晰观察到那个房间正在发生的事情。 “你这个臭表子……”男人的声音含混，一听就是酒精摄入过多导致的口齿不清，“老子要撕烂你那张臭嘴！” 拳头砸在肉体上的声音、女人的惨叫、孩子的哭嚎声…… 肖恩曾经在家中隐约听到过男人的怒吼和女人的哭喊，也曾经见过教化官的车停在公寓楼下。 不过那间房的事情却仍在发生。 肖恩一直有个小小的苦恼：他想尝试一下“悲痛迷雾”对普通人的效果。不过，他始终没有找到合适的对象。 此刻，他的这个小小苦恼已经解除了。 那间房距离自己的直线距离并不远，肖恩的灵质突然收紧，变成了更加浓郁的、连接着自己身体和那个房间的条状。 在这种浓度较高的情况下，就可以渗透到普通人的灵魂之中了。 肖恩尝试着将灵质的触角，融入到男人的身上。他隐约感觉到一种暴怒和凶残的情绪，不过，肖恩和那人的灵魂体量完全不是一个量级，男人的情绪并不能对他产生什么影响。 接着，肖恩如同对待艾格温一般，激活了双子的能力，暗红的迷雾像是滴入水中的血液一样，晕染了男人的灵魂。 “量不能太多，如果像对待艾格温一样，将所有灵力灌注进去，这个人会死的。”肖恩像是娴熟的护士一般，精准地控制着剂量，“就给六分之一的剂量吧……这个浓度对于普通人来说也很高，就当做是欺负弱者的惩罚了。” 悲痛迷雾在男人的灵魂中瞬间扩散，男人的混乱和暴怒被莫大的悲伤压制了，他停止了动作，先是呆呆地跪坐在地上，然后开始抱头痛哭…… 那哭声比刚刚女人的叫声还大，肖恩都怀疑对方是否会精神崩溃…… 灵质触角在现场稍微停留了一会——他要观察一下“悲痛迷雾”的后续效果。 暗红色的负面情绪始终在男人的体内盘旋，除了被悲伤支配之外，男人不能做任何事。 仔细观察着负面情绪被灵魂消化的速度，肖恩判断：“这应该能让他消停一个星期了。” 发现男人并不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比如跳楼或者向太阳穴开一枪之类的，肖恩将灵质收回了。 心情颇为畅快地洗了个澡，在台灯柔和的光芒下，肖恩看了一会从图书馆带出来的神秘学书籍，感到有一些困倦了，便关灯躺在了床上。 当肖恩酝酿睡意时，忽然听到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是谁？”肖恩一下子清醒。他一边轻手轻脚地起身，一边以一个迂回的角度将灵质延伸到了门外。 那是一个带着恐惧情绪的、柔和的灵魂。这个灵魂显得非常厚重，似乎有着巨大的潜力。 不仅如此，还给肖恩一种熟悉的感觉…… 肖恩轻手轻脚走到了门口——光用灵质检查无法得知对方的身份的，他需要亲眼辨认。 猫眼的光投射到了瞳孔之中，肖恩的眼睛猛然睁大。 长长的发辫，淡蓝色的眸子…… 他一直在追寻着的人——他的妹妹，艾莉雅·狄金森，此刻脸色苍白地站在门口，她穿着一套似乎染了血迹的蓝色裙子，眼神惶恐不安。 “肖恩，你在吗？肖恩？”她瑟瑟发抖，似乎经历着莫大的恐惧，仿佛在对神祈祷般地说着，“我想办法逃出来了！” 第六十五章 重返工厂 肖恩猛然打开门：“艾莉雅！” 艾莉雅苍白的脸上浮现出难以置信的神采：“你真的在这里……” “快进来！”即使是这种时刻，肖恩也没有放松警惕，他将艾莉雅扶进了房，迅速关上房门。灵质弥散开来，关注着楼栋内的情况，“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肖恩发现艾莉雅双手冰凉，手上滑腻腻的。他打开客厅的灯，发现艾莉雅的双手都是血。 仔细看去，她的手掌有两个贯穿性的伤口，无法凝固的血液仍在慢慢流淌。 “这是他们弄的？”肖恩用灵药之雾包裹住艾莉雅的双手。 艾莉雅的体温下降得非常快，见到肖恩之后，她甚至没有办法保持站立，滑倒坐在了地上。 肖恩这才发现，艾莉雅身上不止两个伤口。 她打着赤脚，两个脚背上也有骇人的伤口。 “这帮畜生！”肖恩咆哮着，收紧所有的灵质，用灵药之雾全力治疗着艾莉雅。 但妹妹的伤口却不见一点好转的迹象。她的血液和体温仍在快速流逝。 艾莉雅缩在肖恩的怀里，长发凌乱：“没用的…… “他们跟我说了，如果我逃走的话，圣伤不会愈合，我就会死……看来他们说的是真的。” 艾莉雅的嘴唇苍白得跟脸同一个颜色，血点在她的脸上显得格外殷红：“肖恩，我就知道你会来找我的……你这傻瓜……” 肖恩在全力思考着要做什么，可他没有任何其他办法，只能榨干身体内所有的灵力尝试治愈所谓的“圣伤”。 艾莉雅的眼神开始失焦：“回家吧，肖恩。照顾好你自己和爸爸——自从妈妈走了之后，他的心就碎了，爸爸很可怜…… “你也很可怜，肖恩。”艾莉雅轻抚着肖恩的面颊，她的眼神越来越涣散，仿佛穿透肖恩看见了远处的东西，“好冷啊。冬天要来了，我得赶紧给你们织毛衣，你明天去城里记得买毛线…… “爸爸要黑色的，你要蓝白的。” 肖恩嘴巴张开，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哥，怎么就关灯了？我还没说完呢……”艾莉雅笑着嗔怪，眼睛眯着，灵魂正在流逝。 肖恩猛然睁开了眼。他此刻躺在床上，凝视着卧室的天花板。 泪水在枕头上冷掉了，太阳穴上的还是温热的。 阳光躲在窗帘后面，仿佛不敢打扰他的睡梦。 他翻身而起，冲到了客厅，看着艾莉雅躺倒的地面——那里什么都没有，没有尸体，也没有血迹。 “老天啊……”肖恩退后两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他从未因为一个梦是梦而感到如此庆幸。 他扶着额头：“这个该死的梦太真实了——草！”他大骂着，发泄着多余的情绪。 缓了好久，终于可以认真分析梦的缘由：“自从知道了绑架艾莉雅的是犹大环的之后，我太焦虑了，所以才会做这样的梦。 “另一方面，我的潜意识也在催促我赶快继续调查……” 肖恩拿出探秘者扑克牌，在心中拆分着单词，转译成电码，有节奏地往其中注入了灵力。 有联系的扑克牌将传出相同的震动，对方只要将灵力震动翻译成字母，就能实现讯息的传送。 不过，探秘者扑克牌的这种特殊效果距离有限，无法超过二十公里。 —— 肖恩再次来到之前找到女巫亡骸的，那个曾遭遇火灾的“海利伍德纺织品与成衣厂”附近。 这次他不打算走正门进去，而是走到了纺织厂旧址旁边楼栋的巷子里，在无人之处戴上“未明之海”的面具。 旧楼一侧有着钢制的消防梯，不过最下方的梯子没有放下来，所以肖恩无法直接徒手爬上去。 在确认周围没人之后，肖恩用灵质触角缠绕住大约离地面四米高的消防梯，借助往上跳起的力量，灵质同时收紧，如同使用灵质做引体向上似的，攀上了消防楼梯。 在非灵视的视角来看，肖恩刚刚完成了一次远超凡人的跳高动作。 顺着消防梯爬到了楼顶，肖恩看见一个穿着牛仔裤和工装夹克的男人背影，正望着远处愣神。 “新的穿衣风格啊。”之前，月光都会选择衬衣、西装或风衣出门。 此时的他穿着工装，背影显得有些滑稽和无奈。肖恩穿的是一件咖啡色的风衣，从气度和外形上，显得比月光要高端了很多。 月光转过身，上下看了看肖恩的行头，叹了口气：“温妮说，以后出任务只能穿这种……耐脏的衣服。” 肖恩忍住了笑意：“没关系，反正你现在戴着面具，别人也认不出来你是‘大洋上的钢琴家’。” 月光听出了肖恩的得意，面具下的眼睛眯了眯，动作略有些夸张地掏出了一根烟。 咔，嚓。肖恩的手臂仿佛不是自己的，被“任性”的打火机驱使着，将刚打燃的火焰，送到了烟下。 月光颇为痛快地挑了挑眉：“噢，打扮时髦的绅士竟然给我这工人小弟点烟，真是让人受宠若惊……” 肖恩恨恨地收回了火机，已经有些后悔当初没有拿这个倒霉的玩意换五十纽元。 为了不让肖恩再有机会扳回一城，月光将话题引向正道：“任务的地址应该是旁边这栋遭过火灾的房子吧？就是你跟我提起过的，海利伍德纺织厂？” 肖恩点点头：“没错。之前我在这里找到了女巫亡骸。不过当时我就察觉到，这里逗留的意念，她们的象征被蒙住了嘴巴——这种象征意味着她们有话要说。 “犹大环的信息暂时没有明确的调查方向，所以我决定把海利伍德纺织厂的事弄清楚，说不定能找到犹大环的蛛丝马迹，或者跟艾莉雅的下落有关的线索。” 月光握拳，捏了捏指关节：“这里看上去比莱温地下要亮堂多了…… “上次那一遭不是什么好事啊——遭遇过king级的麻烦后，我现在去哪儿都没有什么紧张感了。” 肖恩想起之前月光那种没心没肺的表现，心中疑惑道：你真的有紧张过吗？ 两人从天台直接跳到了纺织厂旧址的头顶，打开一扇尘封已久的门，走近了建筑物内部。 虽然肖恩刚刚腹诽月光紧张感不足，不过他也发现了自己在精神强度方面的成长——他清楚记得，自己第一次走在这火灾旧址之中，看着窗外透进来的阳光，照亮漆黑破败的废弃工厂时，心中是有明显恐惧感的。 但此刻他在未明之海的面具下，虽然仍保持警惕，但很难称得上“恐惧”。 肖恩跟月光有不同的感悟：“没有恐惧，就不会被恐惧蒙蔽双眼……” 从顶楼沿着楼梯往下，再次来到了第三层。肖恩站在之前看到异象的地方，对月光说道：“我尝试着跟她们沟通，如果有任何异常，你就用琴声唤醒我。” 说完，肖恩闭上眼睛，将注意力投入到了神根之中，比上次浓郁得多的灵质弥散开来。 多年前的火焰又开始燃烧起来，那三十三名没有了嘴巴的女工，在火焰中静静站立，眼神之中如泣如诉，以沉默抗议着这惨无人道的悲剧。 未明之海仿佛隔绝了火场的热浪，这一次的肖恩觉得自己镇定了许多，身形都要高大一些：“在你们的指引下，我曾经找到了一个迷途的灵魂。不过，我发现你们还有什么想要诉说——请说出来吧，我将以虔诚和肃穆之心，聆听你们的遭遇和苦衷……” 与灵体或者往日意志的对话必须正式，这是跨越生死鸿沟之后，唯一能显示尊重和传达友善的方法。所以肖恩在之前就已经打好了言辞的腹稿。 站在最近处的女工没有回答，只是抬起了一只手臂——开裂的黑色皮肤下是血淋淋的肉，纵然如此，不灭的火焰还在这只手臂上燃烧。 这个往日幻象的意思，传达到了肖恩的脑海中：经历过我们的痛苦，你才有聆听的资格。 第六十六章 凯特和安妮 “经历过我们的痛苦，你才有聆听的资格……”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要引火烧身吗？”听到往日幻象的要求，肖恩不禁皱起了眉头。 他本来还打算再思考一下，看还有没有其他办法可以取信于对方。 不过，他眼前忽然闪过昨晚梦中，沾染着殷红血点，越来越苍白的艾莉雅的脸。 “他妈的……” 在一边戒备的月光，看见闭着眼睛的肖恩，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了打火机。 他飞快地拆开打火机的外壳，似乎生怕自己会反悔似的。 一股刺鼻的煤油味传来，月光刚准备有所动作，肖恩闭着眼喊道：“我在想办法达到她们的要求，不要阻止我！” 肖恩将火机内特殊的煤油倒在了手背上，在月光惊讶的眼神当中，肖恩点燃了火机，然后用火机点燃了自己的左手…… “我草，肖恩你疯了吗？！”火光中月光大惊。 肖恩咬着牙：“比疯了还糟——这是我理智的决定！” 火焰迅速将肖恩手上的汗毛化作气体，眨眼间皮肤焦化，一股让人头皮发麻的肉香弥漫…… “我草我草我草我草……”肖恩用右手掌控住自己的左手，脖子上青筋毕露，面色血红，用大骂减轻着已经到极致的痛觉。 有一瞬间，他想用恶毒刀刃砍断自己的左手，一了百了。 月光咬着自己的拳头，发白的脸被火光照亮——看着肖恩的痛苦表现，他仿佛也感觉到被烧灼的痛楚 正当肖恩已经无法忍受，想要扑灭手上的火焰时，女工走到了肖恩面前，体无完肤的双手握住了肖恩燃烧的左手。 肖恩手上的火焰熄灭了。女工的手皮开肉绽，还有残火在燃烧，但肖恩并不能感觉到她的触碰。 她脸上有泪划下，凝视着肖恩的脸。肖恩发现那其实是一双充满着感情的、普通人的眼睛。 月光发现肖恩的脸上变得肃穆，他正无意识地使用灵药之雾治疗着被烧伤的左手，一边说道：“她要带我们看看曾经发生的事。” 月光将灵质延伸，融入到肖恩的灵质之中，闭上了眼睛…… 光线将眼皮的黑暗照亮了，肖恩和月光睁开眼时，发现自己站在一处白雪堆积的街头。 一个二十岁出头的红发女人正在跟一个十四岁左右的小女孩打雪仗。 肖恩指了指那个红发女人：“她叫凯特·布兰特。就是跟我沟通的、这处灵间的主要意志。” 月光踩在雪地里，靴子底发出吱吱的脆响，下巴指了指那小女孩——她有着一头长长的头发：“那是……” 肖恩叹了口气：“应该是那个袭击了我的女巫亡骸，生前。” 由于体型娇弱，小女孩被凯特的雪球攻击得直不起身子。 她背对着凯特，双手放在地上，冻得红扑扑的小脸露出一抹坏笑，手掌周围的雪像是活物一般涌到了她双手掌心，很快就形成了一个足球大的雪球。 她将雪球往空中一抛，嘴里念叨着什么，眼看着要坠落的雪球直直飞向凯特，将她撞翻在雪地里。 小女孩哈哈大笑，沾在头发上的雪已经融化了，让她头发湿漉漉的。 凯特气极，一边起身一边大喊：“安妮！你又在外面用你的……”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凯特声音小了下去，气鼓鼓地走到了安妮身边，揪着她的耳朵，小声骂道：“你又在外面用你的巫术！妈妈怎么跟你说的！要你不要在外面乱来！” 安妮的耳朵本来就有冻疮，被揪得龇牙咧嘴的疼，连连求饶：“姐，别，别！” 站在一边，仿佛是幽灵般的肖恩和月光看着姐妹两人打闹的场景，嘴角不自觉地挂上了笑意。 安妮告饶道：“我知道了，不用了不用了！” 凯特这才松开了手，有些恼怒地看着安妮。安妮也斜睨着姐姐。 看着姐姐冻得红扑扑的脸，有补丁的衣服上沾满了雪，安妮噗嗤笑了。她一笑，让凯特也笑了起来。 远处，有个女人喊道：“凯蒂、安妮！你们想得感冒吗？快回屋！” “是的，妈妈！” 肖恩和月光交流了一下眼神，跟着两个小姑娘往室内走去。 这里有一片空地，不远处还有一条河，很明显是海利伍德纺织厂的后面。不过这时的纺织厂还充满着生活气息。 跟着妈妈一起走进了厂内，上到三楼，那被烧得漆黑的楼层，此时摆了很多床，女工之间的生活空间用白布隔开。 拥挤的空间，暖黄色的灯光。有一股煤炭燃烧、水壶被烤烫的味道，以及一股酸味。 凯特和安妮的妈妈有着漂亮的脸庞和匀称的身材，不过眼袋和黑眼圈很深，看上去十分疲劳。 她坐在床上，从床头柜里拿出一盒药膏，用手指挑出一块，在放在煤炉旁边烤着火的膝盖上抹匀。 膝盖微微肿胀，似乎是季节性关节炎。 “我来吧，妈妈。”安妮眼睛闪亮，把手凑近煤炉烤热之后，帮妈妈慢慢地揉着膝盖。 肖恩看见，安妮的手下有黄色的微光。 月光说道：“她有着天赋异禀，但还没学会怎么使用自己的天赋。” 肖恩点点头：“只能凭着感觉来。” 妈妈的脸上松弛了一些——她微笑着摸了摸安妮的头，看上去很幸福。 凯特躺在床上，将几乎已经翻烂了的《论资本》打开，忽然听到了旁边不远处一个老女工的呻吟。 她转头去看，因为加班，老女工的脚指头被冻坏了，那几根乌黑的脚趾已经开始溃烂，痛得她走不了路。 凯特看到几只硕大的老鼠在老女工的床下耸着鼻子闻着什么。 姐姐放下了书，拍了拍安妮，然后指向了那老女工的方向，手上不停的安妮往姐姐指的方向看了看，便心知肚明地点了点头。 吃过晚饭之后，安妮带着特意剩下的半块面包到了盥洗室里，趁着没人她念叨了几句。 肖恩和月光不知道她在做什么，几分钟后，他们都听到隐约的老鼠叫声和窸窸窣窣的声音。 很快，几十只老鼠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聚集在安妮周围，绿豆似的眼睛认真望着她。 看着那些黑色皮毛的大老鼠，肖恩忍不住有些恶心的感觉，浑身不自觉地起了鸡皮疙瘩。 在“黄金时代号”上就跟老鼠有交情的月光倒没什么，口袋里的怀特小姐探出头来，仿佛看到了一群同类的乞丐，羞与为伍，重新躲进了口袋中。 安妮将面包掰碎，轮流喂着老鼠们：“住在洞里的女士们先生们，谢谢你们一直遵守我们之间的约定，没有偷女工的食物。 “不过，我现在还有个请求——安东尼太太很可怜的，她儿子因为肺炎死了，你们就不要去啃她的脚指头了……” 老鼠们默默地吃着面包，等到安妮手中的面包被分完之后，它们又默默地散去了。 “能跟动物沟通……”肖恩望了望月光，“她是一名天生的女巫。” 入夜，姐妹俩挤在一张床上睡觉。凯特将安妮的被窝各处都掖好之后，在朦胧的煤油灯光中看着自己的妹妹，安妮也静静地看着她。 “圣父在天上看着祂的孩子们。 祂会知道你受过的所有苦， 并将面包、牛奶、健康和温暖永远赐给， 赐给善良而虔诚的孩子们。阿门。” “阿门。” 念完教堂教给小孩的祈祷句，凯特将额头放在了安妮的额头上，两姐妹闭着眼睛：“明天是新的一天。” “明天是新的一天……晚安，姐。” 钻进另一头的被窝里，凯特侧头望了望旁边床上鼾声匀净的妈妈，然后从床垫下抽出了信纸，借着煤油灯的微光，用一支没了笔帽的破旧钢笔，开始写起信来…… 第六十七章 惨案的真相 灵间中的时间过得很快。肖恩和月光看到了很多她们生活中的关键场景。期间，纺织工厂的一老保安发现了安妮的特殊之处，在醉酒后不小心说漏了嘴。 还有一个戴高礼帽的男人来找安妮，但他们对话时声音太细小，凯特没听清。 肖恩和月光认为那是神廷的人，在就安妮的特殊能力进行询问——神廷会吸纳一些有着特殊天赋小孩，这是经常发生的事。 由于场景和事多，两人无法关注到所有的细节。 接下来便发生了一些大事——凯特一直在偷偷进行的事，被她妈妈知道了…… 凯特的妈妈将她收到的工会以及全国各个纺织厂的回信翻了出来，才知道凯特一直在跟全纽工会和各地的纺织女工代表书信来往——她二十多岁的大女儿，竟然策划了一场席卷半个纽兰德尔的罢工。 妈妈大哭大叫，斥责凯特乱来，斥责她做事不考虑后果。 凯特感到非常难过，她意在让妈妈和自己过得好一点，却不被理解。 这之后，肖恩和月光跟着残留的意念，来到了那一晚—— 夜里，安妮从睡梦中惊醒，摇醒了凯特：“姐，我刚做了一个噩梦……” 凯特将安妮拉进了自己的被窝：“别胡思乱想了，你跟我一起睡吧。” 话还没说完，凯特就闻到了一股呛人的味道，她翻身坐起，周围有几个女工也开始咳嗽，更多的人发现不对劲，从床上坐了起来，茫然地互相望着。 有人意识到情况不对，一边叫所有人起床，一边跑出宿舍去查看。 那人打着赤脚，很快就跑了回来：“二楼着火了！” 凯特的妈妈有些慌乱，将凯特和安妮搂在了怀里，脸上是很紧张的表情。 所有女工都惊慌得从床上跳了起来，有人要往二楼跑，最先回来的女工大喊道：“二楼的火太大了，跑不出去！” 纺织厂里堆放着许多易燃的布料和衣物，烧起来之后根本无法接近。 女工们都打着赤脚跑了起来，她们惊恐地发现，水泥地面竟然烫得吓人！ 有人跑到了楼梯间，试图打开通往四楼的门，但是怎么摇晃都打不开：“门是锁的！” 为了防盗，在夜晚女工就寝的时候，工厂大门和通往四楼的门都是从外面锁起来的。 有女工跑到了窗边，用椅子砸开了窗户，但是窗户外面是防盗的铁格栅栏，最多只能让猫钻出去。 不过，夜风没有那么呛人，女工跑到了床边，将嘴和鼻子放在栅栏间，呼吸着窗外的空气。 “有人！”凯特发现楼下站了几个人。 那四人穿着麻布袍子、脸上罩着挖出眼洞的麻布袋、像是稻草人一般，其中一人将手中的火把塞进雪里熄灭了。 在河对岸的黑暗之中，还停了几辆车，站了十几个人，都穿着统一的黑西装，带着黑色的帽子。 女工开始朝着楼下的人挥手大喊。但那些站在风雪中的人，不管是河这边的“稻草人”还是站在河岸对面的“黑衣人”，都只是抬头望着，如雕塑般一动不动。 “海利伍德惨案是人为纵火引起的？！”月光站在女工的身边，难以置信地望向那四个戴着麻布头罩的人，“这几个纵火者，似乎是巫术审判团的人！” 肖恩脸色阴沉：“巫术审判团是民间的一个极端组织，他们到现在还留存了烧死女巫的传统，洛克菲尔应该是透漏了安妮的情况，然后放任这个极端组织纵火——如此一来，即使戒律所追查，直接纵火者也不是他。 “河对面那些穿黑衣服的应该是洛克菲尔的手下。 “凯特·布兰特为了改善女工处境，组织了一场大罢工。如果让工人走上谈判桌，那么损失最为惨重的就是这位托拉斯巨头。 “为了阻止罢工，以及扼杀一个敢于挑战游戏规则的人，他们策划了这个惨案，让三十几名女工为凯特陪葬……” 凯特是最先发现呼救是没有用的。在一片慌乱中，她静静地看了看妈妈，又看了看安妮：“妈妈，让安妮出去报信吧！如果她能找到人了，我们就有救！” 妈妈在慌乱中没了主见，呆了半晌，然后点了点头。 为了不引起骚动，凯特拉着安妮往角落走去。 那里有一个通风口，入口窄到只有安妮能够钻进去。有好几个晚上，安妮都偷偷从那里钻出去玩，一直没被妈妈发现。 在女工们的哭喊声中，凯特说道：“一定要绕开楼下那些人，还有河对岸那些穿黑衣的人。如果能找到夜巡的教化官更好！” 安妮木然地点了点头，因为震惊和恐惧，整个人仿佛丢了魂似的。 凯特叹了口气，将额头贴在妹妹的额头上。她的声音不大，但是却盖过了其他嘈杂的声音： “圣父在天上看着祂的孩子们。祂会知道你受过的所有苦，并将面包、牛奶、健康和温暖永远赐给，赐给善良而虔诚的孩子们。阿门。” “阿……阿门。”安妮似乎刚刚从睡梦中醒过来。 “记住，绕开那些人！”凯特眼睛睁大，确保安妮听明白了。 妹妹点了点头，慌乱地钻入了通风口。 凯特站在墙边，看着消失在黑暗通风口的安妮的身影，脸上浮现出一丝惨白的笑容：“安妮，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安妮顺着温度很高的通风管道钻到了楼下，借着昏暗夜色，在阴影中移动着。 “我们跟过去看看吧。”肖恩领着月光往安妮所在走去。 月光还准备提出疑问，场景却已经转到了楼下，他们跟着安妮趟过了河。 “这个灵间，不是凯特的回忆吗？为什么我们能看到安妮的记忆？”月光转头问道。 肖恩指了指自己的头：“我有安妮的记忆。”——女巫之月稀释的怨念之中，包含了安妮的记忆，所以灵间的边缘被扩大了。 确保自己绕过了那些黑衣人，安妮压抑着喉咙里的哭泣，往前奔跑着，她心中慌乱，只能不断念着能让自己安心的祷词：“圣父会保佑……祂的孩子们……” 月光不忍：“来不及的……火势太猛烈了。” 肖恩不发一言，只是跟在那个瘦小的身影后。 终于，在不远处的路灯下，安妮看到了一对男女匆匆的背影。 她刚要开口喊叫，身后忽然一阵风席卷而来。那风的乱流锐利得如同刀刃，如同被乱刀划过，安妮的声音还没发出，她就倒在了地上，身体好几处地方皮开肉绽、血流如注。 第六十八章 金先生 肖恩之前在同化女巫之月的时候，就看到了这个场景——安妮被一阵风切割得体无完肤。 她倒在地上，远处那对男女渐行渐远…… 在她身后的黑暗中走出了一个穿着黑西装的男人，安妮生前最后一眼，看见了那男人穿着一双黄绿色的鳄鱼皮鞋。 “探秘者？！”刚刚神秘男人袭击安妮的时候，月光本能地抬起了手，但是他们此时经历的只是往日的幻象，任何攻击都是无效的。 “他没戴面具，不一定是探秘者。”肖恩看着那个被夜色阴影遮住脸的男人——看不清面部细节，只能根据轮廓判断他没戴面具，“可能是民间能够使用神术的人…… “鳄鱼皮鞋，武器像是看不见的刀刃……应该很好辨认。”肖恩的眼神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确认安妮已经死亡之后，男人没有处理她的尸体，只是转身走入了夜色之中。 和月光并肩站着，肖恩低声说道：“事实已经很明显了……”两人可以隐约听见不远处的哀嚎，”洛克菲尔的手下，监督巫术审判团烧死了凯特和她的妈妈。 “某个有着特殊能力的男人，杀死了跑出来的安妮。” 惨剧还在发生着，肖恩和月光无心再进入那个炼狱。 神根有了一些变化。女巫之月微微颤动着，带上了一点晶莹的血色，肖恩心有所感：“如果我能帮安妮报仇，帮助凯特和女工们申冤，女巫之月将会有巨大的飞跃……” 肖恩闭上了眼睛：“即使女巫之月不会有任何改变，我也要揭发这一切，让真相大白于天下…… “不过，不是现在。”肖恩并没有被眼前发生的惨剧冲昏头脑。 巫术审判团本来就是一个狂热的极端组织，而洛克菲尔是纽国势力最大的资本家……如果肖恩选择现在披露真相，他将遭遇巨大的危险。 “等到我有足够的实力和资源，我会把今天发生的一切告诉全世界的。 “安妮、凯特……以及所有女工们，请安息吧。” 女巫之月的颤动停止了，那一抹晶莹的红色留了下来。 终于，夜色之中传来了急促的哨声——不过肖恩和月光知道，凯特和所有女工已经不在人世了。 灵间正在慢慢消散。 月光脸上带着很少露出的严肃表情：“肖恩，有件事情很奇怪——犹大环为什么会得到安妮的尸体，并做成对付你的武器？ “难道洛克菲尔跟犹大环有关？” 肖恩摇了摇头：“洛克菲尔在纽兰德尔的力量，应该仅次于神廷了。 “他甚至控股了最有实力的探秘者公司，动用ace级探秘者都不成问题。 “另一方面，我能很明显地感觉到，犹大环在新约城人手不足，影响力有限。 “如果洛克菲尔是犹大环的首脑或者成员，局面不会是现在这样，而且我也不可能活到现在。” “那犹大环是怎么知道安妮的存在，还知道她有特殊之处？” 灵间的一切都在慢慢淡去。 月光的问话像是一道闪电划破了肖恩思维中的盲区，他眼睛猛然睁大：“请先不要结束，我还要确认一件事！” 灵间遵循肖恩的意愿，暂时没有消散。 “怎么了？”月光问道。 “安妮年龄不大，而且有特殊之处，也许犹大环想要培养和吸纳她！” 顺着肖恩的思路，月光手指不自觉地在空气中敲击着：“所以犹大环的人之前接触过安妮。” 肖恩点了点头：“之前我们见到的，那个戴高礼帽的男人，也许就是犹大环的人，我们去确认一下！” 经历了几个灵间之后，肖恩已经掌握了一些诀窍，可以在灵间的回忆场景中穿梭。 很快，他们来到了之前安妮和高礼帽男人沟通的场景。 那男人身高在一米八左右，有着一张长脸，眼窝格外深邃，蓄着八字胡，嘴角稍翘，有着一种神秘的气质。 即使是对待地位卑微的女工，他也显得谦和有礼，自称是神廷的工作人员，来了解安妮的特殊之处，并提出会定期拜访，今后有可能会将安妮送去开发特殊潜能的学校…… 最重要的是，他自称“金先生”。 肖恩咬着牙，腮帮鼓起，呼吸也不自觉变得急促：“之前调查艾莉雅被软禁的房间，那个租房的人就自称金先生！ “这个男人，应该就是艾莉雅所说的肯尼迪！” 肖恩看见了肯尼迪的面容——调查竟然在无意间取得了关键性的进展！ 肖恩和月光看清了男人的面目之后，发生了一件很奇怪的事。 这片灵间只是凯特的回忆，就如同电影一般，只是往日的一段记录，在其中的所有人都不过是幻象而已。 但是，金先生却朝着肖恩的和月光的方向望了一眼，他的脸上浮起一抹浅笑，一抹挑衅的浅笑。 联想到篡改记忆的诡异能力，肖恩担心生变，赶紧带着月光退出了灵间。 站在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工厂三楼，肖恩和月光的心中仍残留着刚刚目睹惨剧的震惊和悲愤。 在这里，肖恩的灵质已经感受不到灼伤的痛楚——残留在此地的往日意志，因为已经将自己的故事传达出去，所以消散了。 “金先生，或者说肯尼迪，应该是在那件事发生后不久，将安妮的尸体偷走，并借着她原本的力量，将她改造成了烈性亡骸。”两人脚步匆匆地离开三楼，往楼顶走去，肖恩低声分析着，“他们之前还利用了雨中汤姆——犹大环好像特别热衷于动用恶灵和邪术的力量，从他们的行事风格来看，确实是邪教无疑了。” “接下来怎么办？” “我要找个画师，让他根据我的描述将肯尼迪的画像复原出来。” 月光转过头：“交给我吧——在船上的时候，我不是弹琴就是在画画。” “你的才艺还挺多。” “打发时间而已。” 两人沿原路回到了地面，在走出无人巷道之前摘下了面具，看上去跟普通的路人没有区别。 找到一家咖啡店，两人坐了进去，月光借来铅笔和纸，噘着嘴皱着眉，手下沙沙直响。 很快，他将手中的画调转过来给肖恩看：“怎样？” 纸上的男人戴着高帽，蓄着八字胡，长长的脸上眼窝深邃……简直就像肯尼迪本人的照片一样，月光的水平超出了肖恩的想象。 “没想到你还是个画家。”肖恩看着脸上微微有些得意之情的月光说道。 月光咬着铅笔头，耸了耸肩：“钢琴家都是画家。” 肖恩又拿了几张纸：“那么，钢琴家先生，麻烦你再多画几张。” 月光饶有兴味地接过了纸，又开始沙沙地画了起来。 肖恩嘬饮了一口杯中微烫的咖啡，眼睛往橱窗外看去，见到街对面有个身上罩着麻布的人拿着一块牌子，牌子上写着：这里是圣父的国度，绞死女巫和萨满！ 是巫术审判团的人。 “他们不敢写绞死探秘者。”肖恩放下了咖啡，“因为探秘者会找他们的麻烦。 “实际上，保护他们不被邪异侵害的，就是我们这帮‘女巫’和‘萨满’。” 忙着画画的月光看见肖恩起身，疑惑地望了两眼。 肖恩走出咖啡店，沿着街走到了月光看不见的地方。 月光停下手中的铅笔，望着橱窗外。不一会之后，戴着未明之海的肖恩，走到了那个麻布衣的人面前，一脚直接踢碎了那人手中的牌子。 月光邪笑：“嘿嘿，有人要倒霉了……” 第六十九章 自守秘密 肖恩回来的时候，对面的路人都在围观一个躺在地上，被揍得鼻青脸肿的，穿着麻布衣的男人。 看见假装成路人的肖恩进了咖啡店，悠闲地走了过来，月光起身，表情严肃：“肖恩先生，你刚刚违反了《探秘者手册》上第八条，第二十九款的规定！” “什么规定？”肖恩脑中的《手册》翻开，第八条分明只有二十八款，他坐下喝了一口咖啡。 月光跟着坐下，压低了声音：“踢别人屁股的时候要叫上队友。” 肖恩笑了一声：“好，我把这条加上——画完了吗？” 月光像是错过了一顿美食般叹了口气，继续开始画画…… 不久之后，肖恩将肯尼迪的三张肖像画小心地折叠，放在了内口袋之中。跟月光慢慢地喝着咖啡，看着街对面的救护车抬走了仍然不省人事的审判团成员，腰带快围不住肚子的教化官在给路人做着笔录…… “到时候协会的人问起来，你就说是他先袭击的你，你只是自卫而已。”月光抽着烟，看上去非常惬意，“反正协会的人都讨厌审判团那帮傻叉，不会有人为了这种事追究你责任的。” “我知道，所以我揍人的时候才没有戴你的面具。” 月光转头惊讶地望着肖恩，然后不满地眯起了眼。 发现教化官似乎打算到街对面来问询情况，两人很自然地结账离开了。 在无人的电车上，肖恩说道：“我刚刚仔细想了想，肖像画不能暴露太多次，对方的能力有些诡异，不能让他察觉到我们的进展。 “肯尼迪曾经带着艾莉雅去参加了比尔先生的宴会，我想，带着肖像画去拜访比尔是最有效的。” 月光提示道：“你说那个叫皮尔斯的摄影师在回忆肯尼迪的时候，记忆被篡改了——会不会出现像之前调查艾莉雅时一样的情况，比尔和所有的宾客都没了关于他的记忆，或者一回忆就会被抹除记忆？” 肖恩望着电车外划过的街道：“你还记得‘自守秘密’这种属性吗？” 月光点头：“自守秘密是有些神秘遗产或者远古术法的效果，能让某个事物本身不被人们记住。” “是的，是一种非常强大的效果，即使在a级以上的神秘遗产中，也是极为罕见的。”肖恩说道，“不过，在这些神秘遗产中，即使有着最强的自守秘密特性，这种主动抹除记忆的效果也是有限的——它无法影响所有人，也不可能完全清除跟它有关的一切线索。 “‘不存在’和‘不被记得’其实是两个概念。前者无法留下任何痕迹，后者总会留下蛛丝马迹。而这些蛛丝马迹，会一遍遍地唤醒它曾经存在过的记忆。” 月光眉头挑了挑：这些语句都是书籍上的，不过肖恩的记忆力总是让他感到惊讶。 “不过，你有没有发现，肯尼迪的遗忘特性并不广泛和强大。”肖恩双手交握，放在了嘴前，“最好的证据就是，即使我们描绘出了他的画像，不断地讨论着他的名字，却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所以之前的遗忘，不是一个自守秘密的特性，而是他施以的效果有限的神术。 “如果提及肯尼迪，或者看到他的脸就会触发这种神术，造成任何见过他人的记忆被篡改，那么调查本身就进展不下去。我不相信他能做到这种事。” 现在的肖恩对于强者的力量能达到的效果，在心中已经有了概念——即使肯尼迪有着ace级的实力，也绝不可能达到这样的效果。 用神术掩盖或者篡改所有人的记忆，这对于神来说都是不可能做到的事。 “依我看，肯尼迪应该是在宴会上发现了摄影师拍摄艾莉雅的举动，所以在攀谈中给摄影师和他相机中的胶卷留下了遗忘的机制神术，”电车行驶着，肖恩的思路也跟着飞驰，“然后，在离去之前，他让人们难以回忆起本来就没有什么存在感的艾莉雅。 “做到这两件事并不难，强大的神术是可以实现的。 “至于他自己，带着艾莉雅出现在比尔的宴会上肯定是有着其他目的的，而且，他很有可能自信于自己的伪装，所以将有限的记忆抹除都用在了身份更加敏感的艾莉雅身上。 “即使他用足够的力量让出席的普通人很难回忆起他也没关系。比尔先生身边有探秘者，如果我们深入调查，总会找到一些未能处理的痕迹。 “所以拜访比尔先生，以及……”肖恩想起那个带着猫头鹰面具的queen级催眠师，“他的探秘者，让他们帮助调查，会是最为隐秘和直接的方法。” 由于拜访比尔需要月光的配合，所以肖恩跟着月光一起到了棕榈树餐厅。在餐厅休整、用过餐之后，等到月光下班，两人才一起坐车，抵达了位于长岛的比尔公馆外面。 公馆内部张灯结彩，乐团奏乐的声音和人们的笑声从公馆前的大花园中传了出来——又是一场欢宴。 “真热闹啊。”月光的眸子中倒映出在公馆上空绽放的烟花，眼神流露出向往，“我喜欢派对，可以弹一些有趣的曲子。” 此时，肖恩和月光站在公馆大门对面一棵树的阴影下，肖恩揶揄道：“要不下次我们不戴面具来拜访他，我推荐推荐你。” “得了吧。”月光自上而下挥了一下手，整了整特意没换的黑色条纹西装，“我忙得很，棕榈树的老板恨不得把我绑在餐厅。” 肖恩笑了笑，在阴影中戴上了未明之海的面具，说道：“即使我改变声音，他们也可能根据我的说话习惯以及一些动作，再结合我在调查艾莉雅这件事，而推测出我的真实身份，所以一会的谈话由你主导，我只是一个沉默的跟班。” 戴上宫廷乐师面具，月光笑了，拿出一根烟：“伙计，机灵点儿！” 烟花和路灯的光芒照亮他颇为满意的脸，侧头享受着肖恩“殷勤”的点烟服务，一边说道：“你本来就是我的跟班。” 肖恩无奈地在面具下叹了口气。 第七十章 夜访 如果戴着探秘者面具从正门进入的话，肯定会吸引过多的注意力，这是肖恩要尽量避免的事。 所以两人绕到了公馆后面的围墙，肖恩先用灵质检查确保墙内这一会儿没人之后，才带着月光一起翻到了公馆的庭院内部。 已是夜晚，又是宴会，拜访的时机好像不太对。不过两人之前就此已经商量过了——只要戴着探秘者面具，无论何时拜访似乎都不是“好时机”，不如直截了当一点。 从庭院中翻进了公馆后方的一楼凉台，两人走入了灯光下，趁着无人的时候，互相整了整对方的仪容——进入公馆就假装成赴宴的探秘者直接上楼，这是原定的计划。 确保外形没有问题之后，两人坦荡而自然地一边聊天一边走到了公馆一楼的大厅。 由于乐团和烟火都在室外，所以此时宴会的主要地点不在大厅，此地来往的只有去洗手间的少数宾客，以及端着托盘的仆人。 在一个端着鸡尾酒托盘的仆人略有些惊讶的目光中，月光侧头跟肖恩说道：“今天的烤鸡稍微凉了一点，你觉得呢？” 肖恩耸了耸肩：“也许是你对女士们说了太多献殷勤的话，舌头太烫了。” 月光干笑两声，很自然地从仆人的托盘中拿了一杯马丁尼：“谢谢。” 两个神秘客人的自然状态让仆人意识到自己的注视有些无礼——“公馆里是出现过探秘者客人的。”他一边这样想着，一边谦恭地点了点头，往庭院走去。 两人顺着大厅楼梯往上，肖恩的灵质触手到处扫荡着，寻找比尔先生的身影。 抵达二楼，有个喝得醉醺醺的男人走了过来：“噢？今晚还有假面舞会？”他过于热情地拦住了肖恩和月光两人的路，“我喜欢你们的面具……” 月光将杯中马丁尼一饮而尽，将空杯子递给了那男人：“不，我们是探秘者，这房子闹鬼，快逃。” 那男人眼睛鼓起，听到月光在空气中弹起的危险旋律，酒意醒了大半，端着空杯蹬蹬蹬地下了楼梯，直接往公馆外跑去 月光满意地笑了。肖恩的灵质触角在四楼一处房间内忽然有了特殊的感觉。 他皱起了眉——灵质感受到了隐藏的危险，像是将手伸进了狮子笼一样的不安。 他收回了灵质，细想：“也许是比尔先生身边的探秘者设置的反探查区域……无论如何，还是应该上去看看。” 两人刚上到四楼，就看到带着猫头鹰面具的催眠师站在了楼梯之上：“我不记得比尔先生有说过今晚邀请了探秘者客人。” 月光气度不凡，领着身后的“跟班小弟”肖恩一级一级走到了探秘者同僚的身边：“我不记得比尔先生的宴会是邀请制的——我以为行走在黑暗中的人也会在这欢乐之地受到同样的欢迎。” “上苍偏爱探秘者。”猫头鹰先生保持着得体的礼仪，整体还算友好，“你们为何而来？” 比尔先生通常会在烟火表演之后出现在公馆内，一一敬酒、招呼客人，他此时正在换衬衣，听到了书房外的动静，一边扣着袖扣，一边探出了头：“基努，这是你的朋友？” 猫头鹰回过头：“不。我以为是你的朋友。” 月光向比尔微微致意：“比尔先生，非常抱歉今晚如此冒昧地找到您，实际上，我有事想要拜托您。” 比尔乐于跟探秘者打交道，朝着房内摆了摆头：“进来吧，先生们。” 进入房间后，正在伺候比尔穿衣服的仆人出去带上了门，探秘者保镖基努则几乎拦在了比尔和月光之间。 比尔一边对着镜子系领结，一边说道：“很多人找我帮忙，我也找很多人帮忙。生活在这世界上，人们总得互相帮助，不是吗？” “您说得没错。”月光将自己和肖介绍之后，说明了来意，“我们在找一个人，他之前有参加过您的宴会。” 比尔正好了领结，目光从镜中移开，转身面向月光：“谁？” 月光望着肖恩摆了摆头，肖恩从内口袋中拿出了一张肯尼迪的肖像画…… 还没展开递给比尔之前，基努伸手拦住了肖恩的动作：“请等一等。” 窗外烟花绽放，乐团奏出的音乐传来，庭院内人声鼎沸，基努低声说道：“探秘者要找的人，必然会涉及到邪异因素。 他转身对比尔解释道：“对我们来说，即使是听到他们将要说出的名字，看到这个人的肖像，可能都要承担风险……” 猫头鹰面具转回头，目光凝视着月光，微微偏头，语调抑扬顿挫：“这两位绅士肯定是明白这一点的。我说得对吗？也许他们意识到贸然将他人卷入危险事件中是一种无礼冒犯，会放弃自己的请求…… 月光发现基努的目光和语调有些特殊，他感觉到自己似乎接受到了一些催眠的暗示，想要为自己的作为感到悔疚，并立即道歉，离开此地。 月光没有急着回答，他先闭了闭眼睛，将注意力转移到了从窗外传来的音乐上，眼皮微颤：“这个琴师……稍微弹快了一点，也许是太过兴奋了。” 刚刚那种被基努暗示之后，想要退却的感觉消退了些。 他伸手拦在了肖恩的身前，示意先别急着出示肖像画：“基努先生，你说得有道理。虽然这个人的名字和面容并没有避讳或者诅咒，但是我们确实不应该在把事情说清楚之前，就急着将这个人的信息透露。” 基努看着面前肖恩的面具——他刚刚以为只是一副灰色的特制面具，凑近之后，在烟花的映照下，他才看清那面具里有浓雾在缓缓流动…… “等等，你们是……”基努明显有些惊讶，“‘宫廷乐师’和那个‘迷雾’……” “你们是协助解决了上次天使降临事件的jack级团队？” 肖恩和月光对视了一眼，后者点了点头。 基努原本有些戒备的身形站直了：“如果是别的探秘者，我已经会不客气地请他们离开了。 “不过，我在协会中听到过你们的传闻和事迹。你们是非常优秀的探秘者，”基努原本傲慢的脊梁微微前倾，以示敬意。 但他的态度已经冰冷：“虽说如此，我作为比尔先生的保镖，决定拒绝你们的要求——我的职责是确保比尔先生的安全，如果让他卷入另一场邪异事件中，恐怕会背离我的目标。” 另一场……邪异事件？肖恩不动声色地琢磨着基努的话：“比尔先生会聘请queen级的探秘者作为保镖，果然碰到了一些棘手的事…… “基努这样说的话，就没办法了啊。”肖恩在心中叹了口气。 正当月光和肖恩打算致歉并告辞时，比尔走近了几步：“基努，我有个想法。” 三个探秘者望向这名有着灰色眸子和非凡魅力的男人。 “听你刚刚的意思，这两位探秘者先生有着不俗的实力。 “为何不让他们帮忙解决那件事。”比尔说话是眼睛微微眯着，牙齿整齐白皙，让人心生好感，这种魅力近似于职能了……“如果两位绅士能解决我们的麻烦，作为交换，我们帮一帮他们也未尝不可。” 基努沉吟了一会，缓缓点头：“确实是个不错的提议。” 跟之前一样，只是听到几句对话，肖恩就将事情描摹出了一个轮廓：“queen级探秘者暂时搁置的麻烦——也许是人手不够，也许是事情本身就存在巨大的风险……”他望了望月光，两人没有任何言语，月光竟然点了点头，仿佛在说：先了解情况，我明白。 窗外，烟花已经放完了，乐团换了一首悠扬的曲子，有人敲了敲门，管家的声音响起：“比尔先生，有几个宾客在等您了。” 比尔回应了一声：“十分钟！” 比尔看着月光，似乎在征询他的同意。月光轻轻点了点头。 比尔穿上了丝绸的黑色外套，绕到了书桌后面，从抽屉里拿出来一个纸袋。 他的脸上露出嫌恶的表情，将纸袋扔到了桌子的远端，仿佛不想触碰：“先生们，你们自己看看吧。” 第七十一章 第十三大道诡异事件 月光和肖恩直接走到了桌边，将纸袋中的文件拿了出来。 “尸检报告？”看着一张张报告的抬头，月光有些惊讶地抬头看着比尔先生。 比尔略有些沉重地点了点头：“总共十四份尸检报告，其中有三人……是我的手下。他们都是在这三个月内死亡的，尸体都有些诡异……你们看看报告就知道了” 月光和肖恩开始静静翻阅。 “……‘老鼠’米歇尔·约奇。尸体于第十三大道鹿角酒吧外被找到，尸体情况：左眼球、右耳蜗、所有的牙齿、胃袋、两肾失踪。死因：血液感染，多脏器衰竭……” “……提尔西斯·‘剃刀’·格林齐。尸体于第十三大道的红墙公寓楼下被找到，尸体情况：鼻子和鼻腔内部、部分脑组织、左脚、左手臂、右肺、心脏失踪。死因：未知，死亡特征与心脏停搏相似……” “‘黑子弹’查狄伦·纽盖因。尸体于第十三大道瑞秋精品店外被发现，尸体情况：舌头、双眼球、一半的肝脏、十二指肠、胰腺、左肾失踪。死因：多脏器衰竭……” 附在尸检报告后的尸体照片都异常的诡异。空洞的眼窝、被整体摘取耳蜗而空荡荡的耳内、断面平整的残肢、肺叶之间原本是心脏的位置，只剩下一个空洞，心脏仿佛被魔术师变走一般消失了…… 肖恩的精神被这些诡异的尸体照片冲击，本能地有些不适。他赶紧闭上眼睛缓了缓，神根的力量滋润着灵魂，他很快从冲击中恢复了过来。 月光似乎也“消化”了一下精神冲击，问道：“有人针对比尔先生的手下进行报复性杀人，然后取走死者的器官牟利？” 基努摇了摇头：“你把因果弄错了。” “什么意思？”月光一头雾水。 “他们的器官在死亡之前就消失了，他们的死因都是关键器官的‘缺席’。” 月光的嘴巴不自觉地张大，窗外悠扬的音乐听上去都有些邪异了。 比尔站在窗边，窗外热闹的庭院，跟这个冰冷的房间仿佛两个世界：“除了被摘除致命器官、比如心脏或者大脑的人之外，其余的人在再次出现后都还有生命迹象，之后由于器官的缺失造成的急性副作用而死……” 基努站在房间的黑暗处，仿佛是一只诡异的的人形猫头鹰：“这些开放性的尸体是在尸检的时候才被解剖的。在街上被发现的时候，他们体内的器官虽然已经消失，但身上没有任何外科手术痕迹。如果是手脚缺失的话，断口不仅异常平整，而且已经愈合了…… “总而言之，他们的身体仍是密封的，也仍有生命迹象，只是有部分器官消失了，就像是……就像是门窗紧锁的密室遭窃了一样。 “我们还不知道对方的动机、手法，甚至……这他妈是谁做的都不知道。现在唯一清楚的共通点是：这些人都是突然在第十三大道失踪，过了一段时间再出现的时候，就已经处于器官遗失的状态……” 面具之下，肖恩和月光的脸色都不太好——相比起艾格温剥下人皮抄写圣书，这种隔空取走器官的事件显得更加诡异。 “会不会就是其他帮派所为？” 比尔摇头：“不是——我们更倾向于直接用冲锋枪和点三八说话。而且，十四个死者几乎都是帮派成员，他们属于五个本地不同的帮会。” 基努继续说道：“目前已知的情况就是这些：第一，所有死者都是本地帮派成员；第二，所有死者都是突然在十三大街上失踪，出现的时候器官已经残缺； “第三，由于器官缺损造成的极大痛苦，基本上所有的死者都无法沟通，只有其中一个人……他是个出了名的硬汉，在死之前反复说同一句话……” “他说了什么？” “他反复喊叫着，说：再给我一次机会。” “再给我一次机会……” 看着宫殿乐师和迷雾震惊的样子，基努·霍克曼已经认定他们不敢插手这个事件了，于是继续说道：“按照事件的诡异程度、死亡人数和对方的手段来看，这是一起queen级的邪异事件。” “无意冒犯，基努先生……”月光抬起了双手，“您有相当不错的实力，为何不组织自己的小队去解决这起事件？” 比尔走到了基努身边：“这并不怪基努先生。由于死的都是帮派人士，新约戒律所和神廷的人都认为这是帮派冲突，所以没有定性为‘公共邪异事件’。 “因此，我们只能自己招募一支queen级的团队去解决这个事件……可是，这是一笔不菲的支出，而且，几个帮派之间互不信任，都不放心让别人主导这件事，磋商了很多次都没有结果，这件事一拖再拖。所以，虽然现在帮派成员们已经人心惶惶，这个诡异的事情却还没有被解决。 “所以，我刚刚突然意识到，我们之间并无交集，如果我将这件事秘密委托给你们去解决，就可以绕开那些麻烦解决这个问题，尽早保护好我的手下们……” “我明白了。”月光点了点头，“不过，如同刚刚基努先生所说，这确实是一起超越了我们目前级别的危险事件，所以是否进行这次交易，我想和我的同伴商量一下。” “二位自便。” 管家又敲了敲门，比尔似乎很期待结果，继续以拖延回应。 阅人无数的基努认为自己已经看穿了面前两名jack级的探秘者：“这个任务对我来说都有很大的风险。他们俩虽然协助解决了上次莱温的事件，但毕竟只有jack级，没必要犯险接下这个不确定因素太多的越级事件……” 肖恩和月光走到了远处的窗边。 “你感觉怎么样？”月光拿出了一根烟，肖恩很自然地点燃了火机。 月光吸燃香烟之后，肖恩甩上盖子熄灭火焰，深吸了一口气：“很危险。但是如果我们能再找到一到两个好帮手——我有信心解决。” 月光透过窗户看向乐团的钢琴师，是一个穿着红色西装、戴着红色平顶帽的黑人小伙子——他觉得对方琴艺还不错。半晌说道：“可惜尤格安还在海外没回来，如果他也在新约的话，我觉得这事十拿九稳。 “现在的关键是，我们能否招募到一个到两个靠谱的探秘者。” “queen级也可以考虑。可是，如果解决这起事件后没有收获神秘遗产的话，这将是一笔相当大的支出……” 肖恩对此无所谓。能换回艾莉雅的话，即使花光所有的钱，即使负上债，他都无所谓。 月光知道肖恩的想法，他深吸了两口烟，眯起了眼睛：“操，管他吗的！这事多刺激啊，也许还能换到你妹妹的线索，我们干！” 面具之下，肖恩的嘴角微翘——看着眼前这个没心没肺的朋友，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幸运还是危险…… 月光和肖恩回到了比尔两人面前，月光颇有气度地说道：“比尔先生，经过慎重地考虑之后，我们决定接下您这个委托。” 比尔喜上眉梢，左右环顾，颇有些惊喜的感觉。基努虽然沉静地站着，心中却起了波澜：“没怎么犹豫就接下越级任务……能在天使降临事件中活下来……他们肯定有什么强大的底牌！ “如果他们能解决这起事件，而不是变成另外两张验尸报告的话，那我很有必要跟他们建立良好的关系。”探秘者也有自己的圈子和势力形态，基努·霍克曼在这方面一直经营得很薄弱，如果能攀附上某个崛起的强者的话，他也能在未来捞到很多的好处。 “老伙计，”比尔的皮鞋在地板上敲得哒哒响，开门对外面喊道，“酒，给我拿些酒过来！” 基努微微欠了欠身：“我钦佩二位的勇气和决断——上苍偏爱探秘者。” “我也由衷欣赏您的气度——上苍偏爱探秘者。”月光回以礼节。 部分宾客涌进公馆里，有些人开始寻找比尔先生。他们不知道此刻的比尔，开启了一瓶昂贵的香槟，正跟三名探秘者举杯相庆。 在碰杯之后，出于节省时间的考虑，月光将肯尼迪的画像交给了比尔，并将基本情况告诉了比尔和基努——由于犹大环的封禁原则，所以很自然地没有提及。 看着肯尼迪的肖像画，比尔皱起了眉头：“我应该是见过他的……” 第七十二章 强化装备 比尔看着手中肖像画上的肯尼迪，皱起了眉头：“我应该是见过他的……” 肖恩有些紧张起来，灵质弥散开，戒备着是否又会激发抹消记忆的神术。 不过，没有什么异常发生。 “我记得他当时是在进行募捐还是在进行什么移民的宣传来着……”比尔皱着眉，“不过那天来找我的人太多，我没跟他说上话” “募捐？移民宣传？”肖恩心中急转，“在筹备有关理想国的事情吗？在神廷的统治之下，他敢如此明目张胆地行动？是对自己的实力和逃脱能力有十足的信心？” 比尔从桌上拿起一个信封，将肖像画放了进去：“我会尽快安排我的人对肯尼迪展开秘密调查，等到你们解决了十三大道上的事情之后，调查一旦有了进展，我会告知你们的。” 告别了肖恩和月光，比尔整理好仪容、抖擞了精神去接待客人了。 在管家的指引之下，肖恩两人从后门悄悄离开了比尔的公馆。 两人在无人处摘下面具，在长岛的路边拦下了计程车，肖恩让月光先走，上车之前月光说道：“温妮要我约你，礼拜三到我家去吃饭。” 肖恩有些惊讶：“以什么身份？记者朋友还是探秘者队友？” 月光坐进了车厢：“温妮比我聪明，我啥都瞒不住她，所以干脆什么都跟她说——她知道我们是过命的搭档。” 肖恩笑了：“好吧，‘过命的搭档’，那就礼拜三。” 看着载着月光的计程车开远，长岛湾一侧的大桥上，灯光如同连成一线的星星。 心情有些欣慰又有些复杂，肖恩在夜风中长出了一口气。 回到家中，路过之前曾给男主人注入过“悲痛迷雾”的那间房，肖恩很随意地将灵质延伸进去。 那个原本酗酒家暴的男人，此刻乖乖地坐在沙发里，一手撑着头，灵体内弥漫着情绪低沉的色彩，似乎一直沉静在抑郁之中，即使喝酒都无法缓解，他体内的悲痛迷雾只被消化了很少一部分。 “对人的影响比预计中要大很多啊……”肖恩拾级而上，心中估计着对人使用悲痛迷雾的合理剂量…… 肖恩独自到了探秘者中心，在缴纳了押金之后，他在十楼的任务大厅发布了一张蓝色纸张的个人招募令——招募令上写明了任务情况，为了提升招募成功率，肖恩的招募要求是queen级或者以下的探秘者。 “jack级的招募人想要招募到queen级是很难的，如果能找到合适的jack级也不错。” 发布招募令之后，肖恩来到了位于大厦五楼的“探秘物资供应公司”，决定委托制造一批灵质子弹，并将圣纹匕首升级。 “兰迪的兵工厂”是供应公司下的一个部门，此地的上锁橱窗中展示着许多军火，有卡洛斯使用的汤普森冲锋枪，也有造型紧凑、十分可靠的卡宾枪。 此地气温明显偏高，在肖恩提出要制造小口径灵质子弹之后，锻造师从柜子中取出一款如同小冰砖一般的特殊晶体，肖恩有些纳罕地接过。 锻造师是个戴着护目镜的女人，有着结实的臂膀和深色的皮肤，看着肖恩生疏的样子，有些不耐烦地指了指“小冰砖”：“将灵质灌注进去。” 肖恩忽然想到了什么：“带特殊属性的灵质可以锻造成子弹吗？子弹可以保持特性吗？” “可以。”女锻造师没想到一个jack级竟然会问这种问题，斜睨了肖恩一眼：“得加钱。” “恶毒特性的灵质子弹，对目标有痛苦和恶毒感染的加成！”肖恩眼睛亮了亮，要了两块晶体——一块灌注以纯粹的灵质，一块则是泛出锈迹的有“恶毒”属性的灵质。 至于“灵药之雾”和“悲痛迷雾”，现在的灵质浓度太低，做成弹头那么大起不到什么作用，所以肖恩没有灌注。 锻造师抬起了护目镜，褐色的眸子里颇有些意外地接过了两块晶体：她没想到肖恩竟然能转换出“恶毒”这种稀有属性。 “普通灵质子弹六颗，恶毒灵质子弹六颗，劳驾。” “好嘞，明天可以取。”锻造师明显态度好了一些 付钱的时候肖恩颇有些肉痛：“制造一颗普通灵质子弹需要2纽元，有特殊属性还要加1元……”想起用100发弹鼓倾泻灵质子弹的“暴徒”卡洛斯……他仿佛看见卡洛斯手中的汤普森冲锋枪的弹仓里弹出来的不是弹壳，而是被被粉碎的纽元…… “虽然花钱多，不过挣钱也多。”肖恩想到，“难怪这个行当这么危险，还是有这么多人投身其中……” “仪式武器锻造所”是同一层的另一个大部门。肖恩的圣纹匕首上，花纹虽然繁复，不过只雕刻了最初级的“神圣”花纹。 根据不同的需要，肖恩还可以在匕首上加上不同的圣纹。他看着橱窗里展示的雕刻着不同花纹的冷兵器： “雷瑟圣纹，可以让冷兵器具有一定的电击麻痹效果，对有机体有迟滞作用。” “灼烫圣纹，可以造成物理性的高温，适合多种场景……” “中级神圣花纹，有更强的驱邪效果。” “纳灵圣纹，攻击具有灵性的目标时，可以微弱地吸取灵力。” “传导圣纹，可以直接反映出不同的灵质属性……” …… 想到自己的灵质已经有了几种不同的特性，肖恩本来打算铭刻上传导圣纹，但是细细想想觉得不对：“恶毒刀刃的攻击范围比匕首长很多，另外两个特性传导到匕首上也没用……” 思来想去，肖恩选择了最贵的纳灵圣纹：“灵力是关键。虽然初级的圣纹吸取灵力的效果比较微弱，但说不定关键时刻能起到作用。而且之后都选择纳灵圣纹的话，效果就很可观了……” 看着中级纳灵圣纹铭刻需要花费500纽元的费用，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实现的肖恩苦笑：“我还真是个乐观主义者。” 支付了初级纳灵圣纹的80纽元费用之后，肖恩还剩100纽元和一些零钱：“基本上把上一次任务的收入都花了……” “还是希望手头能多点钱，以应不时之需……”肖恩颇有些干涸的感觉。不过，对于前途未卜的任务，心里稍微安心了一些。 “还是要想办法赚些外快……”如此想着，刚刚消费完的肖恩决定去一个地方。 —— 一小时后，肖恩又来到了《每日消息》报社。 当他走进主编室的时候，看见肖恩的爱德华·史密斯猛然站了起来：“肖恩，我还以为你，以为你不会来了！” 不等肖恩回应，他语速较快地说道：“真的非常抱歉，神廷调查局的人因为涉及霍华德主教的那篇报道找到我了……”一向雷厉风行的爱德华，此刻竟然显得有点局促不安，粗短的手指摩擦着，“我听他们的意思并不是要追责，所以就将你的名字说出来了。” 肖恩摆了摆手：“没关系的——咱们肯定要配合调查啊。” 爱德华脸上的纠结消散了许多，他本来担心肖恩会不再跟《每日消息》合作。发现肖恩比较理解，心中的愁云散去了许多，他松了一口气。 将神廷调查局的问话和态度交流了一下，爱德华皱起的眉头也解开了，他张开双手，显得格外振奋：“我怎么说的？果然就像我们预料的一样——舆论本身就有保护我们的力量！” 肖恩笑着摇摇头：“别太乐观了——面对有着强大力量的机构，舆论也有失灵的可能。具体问题要具体分析。” 肖恩坐在他对面的转椅上，直接说道：“其实，我又有了一些内部消息…… “是关于上次莱温镇恐怖事件的……” 第七十三章 《新约恐怖故事》杂志 对于探秘者来说，有一些任务是需要保密的。 比如这次在新约城传得沸沸扬扬的“莱温镇恐怖事件”——导致十几名镇民死亡，数百名摆脱了艾格温控制的镇民需要接受心理治疗…… 由于涉及“天使恩召”的发生，所以神廷是要求保密的。 所以，肖恩在内的所有知情探秘者，在任务之后都被要求保密。 可是，肖恩却不认为这种保密制度能真正地隐瞒事态——事情的动静太大了，探秘者协会几乎没人不知道莱温镇发生的事，而探秘者的日常生活不可能孤立在正常社会之外，所以故事肯定会传出去的。 “既然会传出去，不如由我直接以某神秘学者的身份写一篇一手报道。”肖恩如此盘算着，“不仅能扼制流言，还能挣得稿费…… “确保文中不涉及一些探秘者经历的核心事件，以一个知情旁观者的角度写明事件的前因后果……”稿子其实已经在肖恩的脑中成型，他也很有信心协会无法得知这份稿件是出自探秘者之手。 肖恩的心神回到了与爱德华的对话上：“是关于上次莱温镇恐怖事件的。不过……《每日消息》似乎并不收受这种神秘事件的稿件。” 爱德华晃了晃头：“涉及邪异的报道我们也有，不过，这种完全属于神秘世界的稿件，确实很难刊载在每日消息上。 “不过……我认识一个杂志社的主编，她肯定喜欢这种类型的稿件。” 肖恩全身放松，靠在椅子的后背上：“哪个杂志社？” 爱德华笑了：“《新约恐怖故事》——你肯定听说过。” 肖恩眉头释然——他在报刊亭随手翻过这本销量似乎不错的杂志，里面记载着新约城近期发生的所有“邪异事件”的背后故事。 虽然听上去像是个虚构文学杂志，不过在肖恩带着审视的目光看完几篇“故事”之后，惊讶地发现，这本杂志似乎是将真实发生的邪异事件，以虚构文学的方式写了出来。 《新约恐怖故事》杂志社可能真的有一些神秘的消息渠道——这些基于真实书写出来的作品，很可能就来自于本地的探秘者。 爱德华拿着鱼食走到了窗边的长方体鱼缸边，粗短手指将鱼食搓碎在水中：“呃……不过他们杂志社有些奇怪，编辑们都使用化名，只接受信函投稿……” 说着，爱德华走到了办公桌边，翻到了一张小卡片，递给了肖恩。 那是一张纯黑色的名片，上面用白色的诡异字体写着： 《新约恐怖故事》杂志社，主编：灵思风女士。在名称下面是投稿的地址。 爱德华说道：“将稿件投递过去之后，是否刊载他们都会回信给你的。” 为了能收到回信，肖恩在每日消息报社完成稿件，经过爱德华的同意之后，信件上直接写的寄信地址是《每日消息》的办公室。 做完这些，肖恩又单独找到了爱德华。 经历过《消失的情侣》这篇报道之后，肖恩感觉跟这个严厉但充满激情的主编已经是一艘船上的水手。 所以他决定直接询问这个知晓许多往事的中年人：“爱德华，你听说过犹大环吗？” 原本用钢笔在纸上写着什么的爱德华手停住了，他缓缓抬起头，眼神先是有些惊讶，接着被严肃的表情所取代，他将空着的左手竖在了唇边，轻轻嘘了一下——他有些挣扎地做了个“噤声手势”。 爱德华知道犹大环，他也知道封禁指令！ “肖恩，我大约能猜测到，令妹失踪的背后可能有非常麻烦的情况……”爱德华表情认真地望着肖恩，“我也很想为你的追查提供多一些便利，可是，我要运营一家报社，无法……”他一边解释着，一边拿出一个小纸片，尽量轻柔地写着。 拒绝讨论犹大环的话说完，那张纸片也写完了。爱德华轻轻地将那张纸片推到了距离肖恩更近的桌面。 肖恩拿起，上面写着一句话：“不要再开口询问任何人——关于你所询问的，不仅无人会告诉你，还会引来灾祸。但是，旧日的书报中可能会有真相。” 透过玛瑙框的眼镜，爱德华的眼中闪烁着认真的光芒。 在爱德华的目光中，肖恩缓缓点了点头。 走出主编室的肖恩，远远看到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走入了喧嚣的公共办公室。 那人穿着深绿色绒面的西服，系着暗红色丝绸的领带，头发油亮，熨帖地往后梳着。比起最后一次见到他，那个雀斑男孩看上去似乎长高了一些，而且气质也完全改变。 之前的吉姆·凯恩，只是一个胆小爱哭的实习生。这次一眼见到，肖恩就能感觉到他自信了很多，肢体语言和表情甚至有些咄咄逼人。 “幸运的吉米。”肖恩旁边，有个报社的工作人员正在跟旁边的同事窃窃私语，“他亲历了娃娃脸的抢劫，还出现在了血腥情人节的凶杀现场…… “两个惊爆纽国的大新闻专稿都是他写的，一下从报社爱哭鬼，变成了传媒界万人迷……” 远处，报社的工作人员都颇为热情地跟吉米打招呼。吉米看上去自信满满，笑出一口白牙一一自在回应——好像他生来就是这种性格一样。 “年纪跟我侄子差不多大，听说就要被报社签为特约撰稿人了！真是个幸运的混蛋……”说话人轻轻摇头。 肖恩绕了一条路，并没有跟吉米打招呼的想法。 借着来往行人错身而过之后，肖恩忽然听到身后夸张的声音：“噢，狄金森先生！” 肖恩转过头，装作刚才没注意，脸上带着惊讶：“吉米，是你！你看上去气色不错。”肖恩发现他的脸上似乎擦了粉以掩饰雀斑，胸口别着的【墨利纳斯】双蛇杖上，权杖顶端镶嵌了一小块闪亮的黑宝石——显然，他在信使之神的宗教中获得了晋升。 吉米颇为有力地握了握肖恩的手，再也没有那种想要讨教前辈如何成为大记者的谦卑：“肖恩，最近都没怎么看到你的大作啊！” 肖恩耸了耸肩：“毕竟是兼职，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忙。” “你可是我曾经最看好的记者。”吉米拍了拍肖恩的手臂，“你还是要多上点心才行——多花一些心思，你也能挖掘到大新闻的。” “谢谢指教。”肖恩尽量让自己的笑容看上去真诚。 他发现吉米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狂热”。那是肖恩在信使之神的礼拜会上，在马克眼中看到的狂热——显然，【墨利纳斯】信仰的污染已经影响到了眼前这个可怜的年轻人。 他获得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但是并不知道代价是什么。 旁边的人没有再关注两人的重逢，吉米凑近了些，压低了声音说道：“肖恩，当初你在教堂外面，叫我放弃对【墨利纳斯】的信仰…… “如果我当初听信了你的，那么我将会是世界上最傻的傻瓜。 “肖恩，神曾经眷顾过你，可是你却抱着你那一套顽固的想法，不愿接受神的呼唤……多么可惜！ “我并不想这么说，可是——你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他指了指胸口的双蛇杖徽章：“不过，如果你能悔悟，想要在世俗生活获得更大的成就，能意识到被神所眷顾是多么的幸运，记住，【墨利纳斯】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肖恩有点失去耐心：“我比较忙，可能没空去见你的神。” 吉米的眼神冷峻了些，狂热转换成了一种危险的光芒。 肖恩神秘地笑了，转身离去。 看着肖恩的背影，吉米露出憎恶的表情，刚准备在心中诅咒这名对神不敬的外乡人，他的心中忽然涌起一阵巨大的伤感…… 他的表情扭曲起来，在骄傲和悲伤之间不断变幻着，仿佛呼吸都有些困难，他随手拉过旁边的椅子坐下…… “怎、怎么回事？” 第七十四章 家庭聚餐（求推荐票） 站在月光家门外，肖恩按响了门铃。 他今天穿了一套棕褐色的休闲西装，手中提着一瓶红酒。 “来了！”月光应门的声音传来。肖恩习惯性地弥漫出灵质，但是没有探入房内检查。 月光打开了门，他穿着衬衫和带背带的裤子，手中拿着个木制烟斗，接过肖恩手中红酒：“我们坐会儿吧，温妮还在做饭……” 女主人一边用手帕擦着手，一边从厨房走了出来。 温妮·1902是一个娇小可爱的女人，眸子是天蓝色的，有着一头金色的齐肩头发。她笑起来仿佛室内都亮堂起来了，活像欧陆传说中森林里的仙子，只是这名仙子此刻穿着厨房围裙。 “肖恩！月光经常念叨你。”她抱了抱肖恩，一边学着月光的语调说话，“噢，肖恩可厉害了，密文他看一遍就能破译！噢，肖恩的声音也好听，他不知道自己也许能当个歌手……” 温妮做了个鬼脸：“如果不是跟他结了婚，我会怀疑他是不是……嘿嘿，你知道的。” 月光端着烟斗哈哈干笑两声：“温妮，肖恩是我同事，你这样说会导致我们尴尬的。” 温妮背着月光坏笑起来。 肖恩觉得有些惊奇，她的外形看上去应该是那种乖乖的个性，哪知道竟然如此活泼可爱。 “今晚的菜是烤鸡排、炸猪肉丸、芦笋和芒果派！”温妮往厨房走，一边回头笑着望向肖恩，“月光也没问你爱吃什么，所以我只能做自己拿手的几个菜了。” 肖恩有些饿了，颇为期待地说道：“听上去不错——我喜欢鸡肉和芒果” 温妮纤长的十指交叉，看上去对肖恩印象不错：“你喜欢就好。你们俩在客厅聊聊天吧，吃饭还要等半个小时。” 跟月光进了客厅，肖恩发现客厅里竟然摆放着一台一面有着圆形玻璃的木箱子。 “可以看到画面的玻璃箱……”月光喃喃说着，将黑白电视打开了，“科技跟神术一样神奇，不是吗？” 两人坐在沙发里看着黑白电视里播放的一场拳击赛，等到温妮呼唤时，两名男士便前往厨房帮忙端菜。 三人落座，肖恩看着面前烤得表皮酥黄的鸡排，以及其上散发着诱人香味的酱汁赞叹了几句。温妮红光满面，脸上带着略有些得意的笑容。 月光将在客厅软垫上打盹的怀特小姐捧了起来，放在了餐桌上一个迷你的小碟子旁，然后打开红酒，斟在三个高脚杯之中。三人一边吃饭一边聊天，仿佛是多年老友聚会，氛围很轻松。 “肖恩，月光说你在找你妹妹？” 肖恩停下切鸡排的手：“是的。情况不太乐观。 温妮握住了月光的手，两人对视一眼：“你不要太担心，月光和我都会帮你的。” 肖恩感激地点了点头——来到新约城之后，他遇到了黛西、凯瑟琳、月光和温妮，他得到了许多的帮助…… 虽然仍处于危险的漩涡之中，却有一种安心的感觉。 “谢谢你，温妮。你很有眼光，月光确实是个很好的家伙。我听说他为了哄你开心，专门去图书馆学习怎么做菜。” 月光望着温妮举了举杯子，眉梢上有藏不住的得意。 温妮翻了翻白眼：“噢，得了吧，让他做顿饭，差点把厨房给炸了——只要是涉及家务的，他一概做不好。只要跟家务无关，他就像个行家！我都怀疑他是不是故意的。”她斜睨了月光一眼，笑道：“不过，他确实有很多优点——就是有点……不太正常。” 肖恩差点没把嘴里的红酒吐出来，他被红酒呛到，一边咳嗽一边擦着嘴角。虽然嘴上道着歉，心里却大喊道：是吧！我就说他不太正常吧！ 月光坐直了，皱着眉头，明显有点不满：“我哪里不太正常了，我正常得很——我要是不正常，能交到肖恩这样的朋友吗？” 温妮用手遮挡着脸，虽然隔着一个桌子，却假装背着月光说悄悄话：“他有时候没事，就到街上去瞎溜达，碰到他觉得有趣的人，就上前要跟人交朋友——他都吓到好几个人了，还有女士报了警！”看了看似乎有点生气的月光，温妮继续说道，“要不是我知道他本来就有点怪怪的，我都不敢跟他在一起了……” “那我上岸之后，总得交朋友嘛！”月光脸色微红，不知是因为微醺还是因为生气，“坐在家里怎么能交到朋友！ “餐厅那些人，看着我像是看基恩的神像一样，眼里放光，只知道夸我弹琴弹得好。根本没法聊别的！ “所以我必须到外面交朋友！我如果不跟人打交道，怎么可能认知肖恩呢？！” 肖恩想说其实当初我也觉得你不正常想要拒绝的，只是有些不忍心罢了。不过他还是不想打击月光，安慰性地点点头：“很多成年人因为社会的条条框框而忘记了小孩的率真——伙计，这点你做得不错。” 月光用另一把银餐叉将切好了的炸丸子和芦笋放在“怀特小姐”可爱的小餐盘里，咧嘴笑出虎牙，望着温妮将酒杯朝着肖恩举了起来：“你听听大记者说话，你听听！” 说着，颇为开心地跟肖恩碰了碰杯，一饮而尽。 温妮侧头，笑看月光，肖恩这才看见她耳朵上戴着的珍珠耳环，好奇问道：“温妮，当初真的是怀特小姐捡到了你的珍珠耳环，然后让你俩认识了吗？”促成良缘的小白鼠捧着一块芦笋，鼻尖耸动地嚼着。 温妮气不打一处来地指了指月光，后者叼着烟斗吃吃坏笑，她说道：“他还在到处乱讲那个故事！根本就不是那样的！ “他有次睡得迷糊了，不小心把实情告诉我了！ “当时因为我要跳舞，将耳环摘下放在了餐桌上，怀特小姐听他的话，从餐桌上叼走了一只耳环，然后他借着在地上捡到耳环的名义跟我搭讪！” 月光捂着脸，笑得格外开心，半晌，握住了温妮的手，认真说道：“有一次，我在船舱里练琴，看到甲板上有个女孩子对着舷窗的反光整理仪容——她不知道我正在舷窗内侧看着她，海风吹起了她的头发，她在日光下微微眯着眼睛……我当时随手弹了一支曲子，就是后来的《那个清晨的你》…… “在船上一直过得很安逸的我，忽然开始焦虑起来：还有几天她就要下船了！我可能再也见不到她了！我每天都在想该怎么认识你，随着白金之星号离新约港越来越近，我的焦虑与日俱增…… “但是，我真的不知道要如何结识一位女士——我担心我那种直接上去交朋友的方法，会把她吓跑！ 听到这里的肖恩有些惊讶：他不是不懂，而是懒得想那么多！ 月光眼神柔和，佯装生气的温妮嘴角已经有了一抹笑容。他继续说道：“那是我唯一一次为了认识一个人而感到胆怯。 “为了找到一个完美的理由，我终于灵光一闪，想到了这个完美的主意。” “你能原谅一个深陷爱情的男人，做出不那么聪明的事情吗！” “不能。”温妮刮了刮月光的鼻子，“除非你待会把碗洗了。” 月光张开双手：“好，我洗，为了得到你的原谅，今后的碗都归我洗了！” 温妮犹豫了：“呃……就今天吧——你每次洗碗都要摔坏几个碟子，如果一直让你洗碗的话，家里可能会因为买碟子变穷的……” 肖恩和温妮都笑了起来，剩下月光抱着胸似乎颇为不满。 晚饭过后，温妮提议道：“我们家离电影院不远，最近有个新片叫《安娜·克里斯汀》，是一部有声电影，我想去看看。” 有声电影是这几年才慢慢取代了默片的，在莱昂的肖恩一直没看过，于是答应了。 三人步行来到了附近的电影院，月光买票之后，三人走入影院之内。 纽国的电影院是可以抽烟的，如果人多的话整个黑漆漆的电影院都是烟雾缭绕，不过，今天不是周末，所以电影院里人不多。 不抽烟之后格外受不了烟味，这让肖恩感觉心情不错。 电影开始了，黑白的光影画面旁边，传出因为失真而显得嘈杂的配乐和人物声音。 肖恩在心中默默评价：“比起歌剧，声音并不是那么美妙……” 原本打算享受电影的肖恩，水银幕布上闪现的画面让他呆住了。 他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孔，栗色的头发、棱角分明的红唇、含光的眸子……凯瑟琳！ 只是，荧幕上的她看上去天真活泼，无忧无虑，跟生活中的冷漠、高傲、毒舌完全不一样。 如同在拳台上的那个麦琪，这应该是她演员职能角色库中的一员。 肖恩转头问温妮：“她……这个女演员叫什么名字？” “凯瑟琳·海莉啊，”温妮的眼睛没有离开荧幕，“她不像嘉宝是大明星，所以还不能演主角，不过也已经小有名气了……” 肖恩望着荧幕上那个热情的凯瑟琳，有些出神，忽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个错误。 第七十五章 队长（求推荐票） 第七十五章 “我想招募queen级探秘者，为何不直接去找凯瑟琳呢！”肖恩有一点懊恼地拍了拍大腿，“因为她总是表现得冷漠，而且在教导我的过程中给我留下了严厉的印象，潜意识中就把她当做了导师，而总是不记得她也是探秘者……” 为了确保凯瑟琳不会有其他的预约，电影一散场，肖恩就在公共电话亭拨通了凯瑟琳的电话。 得知是肖恩的来电之后，凯瑟琳用熟悉的语调说道：“吵我睡觉，你最好是有一个好理由。” “我有一桩案子，想邀你一起办。” “明天上午到我办公室。”咔一声，凯瑟琳直接把电话挂了。 如果不是多次帮助过自己，肖恩会以为凯瑟琳真的是个很冷漠的女人。 与月光和温妮道别之后，肖恩回到了家中，冥想了一阵，很早就睡着了。 第二天到了凯瑟琳的办公室，看见肖恩的面具，凯瑟琳说道：“噢，不错的面具，原来最近那个被称为迷雾的新人就是你。” “实际上，这个面具叫做未明之海。”两人早已经见过对方真容，进入凯瑟琳的办公室后，肖恩直接摘下了面具。 “说说吧。”凯瑟琳十指交握，“是怎样的一桩案子？” 肖恩把从比尔那里拿到的资料递给了凯瑟琳，在她翻阅那些尸检报告的时候，肖恩将情况说明了。 等到肖恩说完，凯瑟琳的视线离开资料：“这确实是一件queen级的案子。不过你要支付我多少佣金？” “三百。”听到这个数目，凯瑟琳想要提出抗议，肖恩抬起手，继续说道，“任务收获你一人独得一半。” 不计算任务收益的话，queen级的任务佣金在六百纽元左右，所以肖恩提出三百时，凯瑟琳明显有不同意见。 不过，任务收获通常是在任务后决定的，一开始就承诺50%的份额是肖恩想出来的主意——手头现金不够，对任务收获也不怎么感兴趣，干脆就以更高的份额来吸引凯瑟琳。 “噢，得了吧肖恩。”凯瑟琳皱着眉摇头，“任务前敲定分配，也就只有你这种新人会提出这种自以为聪明的方案。 “我问你，如果这个任务我们撞了大运，得到一件稀有的神秘遗产，可以在协会结算四千纽元，那我一人独得两千。你也许可以理解，其他队友会怎么想？如果有队友牺牲或者在任务中救了所有人，那时该怎么办？ “探秘者是豁出命的活计，跟级别无关，任务收获只能按实际表现分配，这是一直以来的传统，你这样的思路是不对的。” 肖恩有些失望：他本以为自己的主意不错，看来凯瑟琳是不会同意了。 “你又想做无本买卖……肖恩。”凯瑟琳眯起眼睛看着肖恩，似乎颇为不满，“你别忘了，你还欠我钱的……” 她说的是培训费用。肖恩扶额，有些尴尬又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不过，三百就三百吧——由于一些私人原因，我决定参与这个任务。”凯瑟琳往后一靠。听到她所说，肖恩有种阴雨天中看见太阳忽然露头的感觉，“ “不过我有几个要求。”看着肖恩明显有些惊喜的样子，凯瑟琳像是脾气不好的猫咪怒瞪了肖恩一眼。 “第一，我要当队长，参与任务的队友我要把关。” “第二，在任务中你们要听我的，不要自己发挥。” “第三……” 凯瑟琳不单单是级别更高，她有着肖恩现在无法企及的经验和能力，所以当他听到前面两个要求时，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第三……”凯瑟琳轻咬贝齿，“任务后你把欠我的钱还了。” —— 招募到凯瑟琳之后，事情似乎瞬间就变得顺利起来，肖恩发布的蓝色招募令也收到了回音。 就在探秘者中心内，肖恩见到了这名响应自己招募的jack级探秘者。 他个子不高，有些秃顶，即使戴着面具看上去也有些平平无奇。 他的面具十分轻巧，似乎是锡制的，面具有着特殊的平顶帽子，眼睛盯着展开成扇形的扑克牌，像是某种象征性的雕塑。 “玩扑克的男人”，也可以简称为“扑克男”，它描绘的是一名精通扑克游戏的玩家。 戴着这种面具的探秘者通常有着察言观色和诈唬他人的能力，以及不错的抗压能力和话术。灵魂方面也有着相对出色的强度。他们的职能不太明确，但是都是具有冒险精神的人，比如证券经纪人等。 “亨利，叫我亨利就行。”他额头有汗，掏出了一块手帕擦了擦，“任务看上去有点危险，不过你给的报酬不错……” 虽然看上去不是一个十分强力的人选，但肖恩还是决定带他跟凯瑟琳见面。 在凯瑟琳的办公室内，她见到亨利之后，闭上眼睛，似乎酝酿着什么。 度过了沉默的十秒之后，凯瑟琳睁开眼睛，双眼中有着血丝，栗色的头发微微蓬了起来，像是一头发怒的狮子。 “肖恩，你带了个什么垃圾过来？我要的是队友，不是垃圾！快让他滚出我的办公室！” 凯瑟琳的怒吼声让门外路过的文职人员都驻足互望了一眼。 看到她须发皆张的暴怒模样，肖恩和亨利都不自觉退了一步。 了解凯瑟琳的肖恩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迷惑很快就消失了。 亨利虽然震惊的时间更长一点，但是作为一个新来者，他的情绪没有太多波澜，声音镇定：“女士，如果你对我本人有任何不满的话，我很乐意配合你的要求。不过，我认为我的能力完全能胜任这个任务。” 凯瑟琳闭上了通红的眼睛，急促的呼吸也平复了一些。几秒之后，她睁开眼睛，双眼已经恢复了清明——刚刚，她只是在进行“扮演”：“情绪反应的幅度能透露出灵魂强度。亨利，你的表现不错，在jack级中也不算菜鸟了。” 亨利掏出手帕又擦了擦汗。他这才知道刚刚的怒吼是一场即兴的测试，虽然心中还有些不满，但是他已经明白了凯瑟琳的用意——如果在刚刚的羞辱中有过激的情绪反应的话，确实代表着灵魂强度不足。 凯瑟琳朝肖恩点点头：“他可以的。另外，你那个琴师朋友会参与吗？” “哦，他叫月光。你要见见他吗？” 凯瑟琳摇摇头：“不用，我知道他。能力很稀有，是一个强力的jack级。” “如果是你们三个jack级的话，这支队伍就够看了。” 听到凯瑟琳无意间的称赞，肖恩忍不住有些得意。 年轻的女演员抬起眼皮，提醒道：“别得意，任务中你要是敢掉链子，我是不会客气的。” 第七十六章 暗流街与沉沦者（求推荐票） 肖恩从某些消息渠道得知，凯瑟琳是近年来晋升最快的queen级探秘者。 他大约能知道，为什么凯瑟琳会有如此出众的表现——她不仅聪慧过人、能力强大，而且行动力极强。 刚编成队，便要求立即召开任务前的队内会议，行动直接定在了第二天。一切安排得紧锣密鼓。 肖恩有些庆幸，他刚抵达新约城，陷入中央大道灵间的那天，遇到的是凯瑟琳。 肖恩和月光两人提前抵达了古灵探秘公司的小型会议室。 推门进去的时候，发现带着扑克男面具的亨利已经坐在了会议室内，十指交握，似乎在沉思。 互相介绍过之后，戴着紫罗兰夜莺面具的凯瑟琳走入会议室内，跟着她的忠实潘沙将资料放在了会议桌上，退了出去。 凯瑟琳没打算坐下，站在首席位置直接问道：“关于第十三大道的秘闻，你们有听说过什么吗？” 肖恩有些惊讶：原来十三大道本来就有故事！ 亨利缓缓举起手，说道：“我有一些了解。” “说。” “我听说那里有一条聚集着亡魂和恶灵的……大街。 “由于有几个沉沦者存在，所以那条街有着一些基本的秩序，活人如果有所求的话，也可以进入那里……” 肖恩和月光的目光落在了亨利身上，后者耸了耸肩：“入行久了，就能得知一些高级别的小道信息。” 凯瑟琳点了点头，说道：“亨利说得基本没错。由于‘暗流街’是queen级资料，所以虽然我之前也听说过类似传闻，但也是近期才有了具体的了解。肖恩你和月光都算是新人，所以完全不知道也属正常。” “暗流街？是一处灵间吗？”肖恩忍不住发出疑问。 “没错。第十三大道存在一处年代极其久远的灵间，根据一些探秘学者的研究，基本可以确定，暗流街的存在，比新约城、乃至比纽国都要更加久远。 “在新移民抵达纽兰德尔之前，这条街就存在了？” 凯瑟琳抱着胸，语气平稳地说道：“之前这个灵间没有这么庞大，而且也叫其他的名字。暗流街之所以发展到了相当大的规模，也是因为新约城中发生了许多邪异，滋养了它的原因。” “某个久远的存在如同一粒种子，新约城发生的邪异浇灌了它，让它生长成了现在的暗流街。” 凯瑟琳一推，资料滑到了肖恩等人面前：“由于确认要进行这个任务，所以你们可以援引特殊条例，越级查看queen级资料，先生们，在阅读之前我必须提醒你们，不可向其他同级别的探秘者泄露这些资料，否则将遭到协会的严厉惩罚。” “明白。”三人举了举手，旋即翻看起资料来。 为了梳理情报，也为了加快了解，凯瑟琳在三人阅读的同时开始了介绍：“暗流街是一条沉沦得很深的灵间……” “‘沉沦得很深’……是什么意思？”这部分资料已经属于queen级范畴，《探秘者手册》上面并没有描述。 “肖恩，你之前遇到过怨灵和恶灵吗？你能说一说它们的成因和区别吗？” 肖恩抬起头：“每个灵性生物都有灵魂。如果在生前遭遇了不幸，死亡时带有不甘、悲愤等强烈的情绪，死亡生物的灵魂就可能脱离灵的正常循环，逗留在物质世界的深层。 “怨念如诅咒一般污染灵魂，因此产生了怨灵。 “怨念随着时间或者外界的影响而不断累积，将会越发壮大，让那个可怜的灵魂，进一步堕落成为恶灵……” 凯瑟琳颇为满意地点点头：“你说得很准确。那我再问问你，如果恶灵一直没有被驱散，他的怨念和恶意进一步深化，它会变成什么？” 肖恩脸上有些迷茫，这已经进入了他知识储备的盲区。 凯瑟琳继续说道：“这也是涉及queen级的知识，所以基础知识中没有说明。 “灵魂堕落为怨灵，怨灵又沉沦为恶灵，如果它继续存在，或者由于某些机缘巧合而变得更强大的话，就会成为‘沉沦者’。 “沉沦者和恶灵不同，强大的怨念能量重新塑造了他们一度遗失的意识和观念，所以他们具备思维能力，不再只遵循自己的恶意本能行事，有些甚至可以设计出非常毒辣的计谋。 “不过，他们的思维都非常的……病态和可怕就是了。 “灵间也跟灵体本身的堕落类似，恶灵的怨念可以塑造出混乱的、充满杀意的灵间。而沉沦者形成的灵间，则距离物质世界更远，如果采取更宗教学一些的说法，他们的灵间离世界深层更近，也就是沉沦得更深。 “沉沦得更深的灵间有着更加邪恶的特性，比如，恶灵在其中将更加强大……比如，你能在其中看到一些涉及世界深层的秩序和景观。” 听到这里，亨利忍不住揉了揉额头：离世界深层更近的灵间，那岂不是十分危险？ “不仅如此，暗流街不是由一个沉沦者形成的，这个灵间中，起码存在四到五个沉沦者，所以它的规模很大。” “四到五个？”肖恩坐直了，“听你的意思，沉沦者应该是queen级无法对抗的存在，那我们去那里执行任务不是找死？” 凯瑟琳摇了摇头：“肖恩，情况跟你想得不太一样——那里并不是一处活人和恶灵的战场，仿佛进去就会产生冲突。 “由于某些原因，暗流街是一处有着诡异秩序的世界——如果你不去招惹那些强大存在的话，可以把它当成一个没有管辖的危险地区。” “原来地狱就在我们身边。”亨利竖起了黑衣的衣领，说出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地狱一直在我们身边。”凯瑟琳继续说道，“关于如何进入暗流街你们不需要太担心，我有些特殊的办法，能确保我们在进入的时候不会受到太多的关注。不过，虽然我会尽量做好各种准备，但这仍是一趟危险的旅程，所以我希望你们能在任务中保持最大的专注。 “接下来说一说暗流街的一些基本情况。 “暗流街已知的沉沦者有五个……” …… 听完凯瑟琳的介绍之后，肖恩仍有些不真实的感觉，他有种奇特的联想——相比起纽国黑帮，暗流街这种聚集着邪恶事物的地方，才是真正的“地下世界”。 对于真的要进入暗流街，肖恩有些来自本能的恐慌。比起莱温镇的地下迷宫，这个被恶灵充斥的沉沦灵间，要更加恐怖和危险。 他侧头看了看月光，却发现此时的钢琴师虽然表情严肃，眼睛却有光芒闪亮。 肖恩又忍不住扶住了自己的额头。 第七十七章 任务前的准备（求推荐票） 前往暗流街当天，四名成员在凯瑟琳公司内的整备室中。 肖恩取回了已经镌刻上纳灵圣纹的匕首，以及订制的十二发灵质子弹。 他又开始了任务前例行的武装步骤。 经过多次校准和磨合的m1920左轮手枪依旧插在左胁下的枪袋。 六发灵质子弹塞在腰带的左边的子弹带上，六发带有恶毒性质的灵质子弹则在右边。 还剩下二十四发普通子弹，与带磁铁的上弹器放在了一侧的腰包内。 “前往暗流街不需要太多普通子弹。”肖恩如此判断。 灵力还是关键。肖恩这次预备了比上次莱温事件要多一倍的灵能嗅盐，并将这些蓝晶晶的饱含着灵魂能量的盐粒全数灌入了挂在上胸的两个嗅盐盒之中——肖恩只要腾出一只手按下嗅盐盒的按钮，这个铁盒的小窗就会打开，飘散出嗅盐。 急救碳酸糖浆和圣水依旧有它们的作用，所以肖恩依然一样购置了三瓶，在战术背带上各自放在了合适的位置。 圣光弹虽然昂贵，但在暗流街中格外适用。两枚外观雕饰着银色图案、内在充满着火药、白磷、镁粉以及神圣物质的手雷，挂在了腰带两侧。 当然，他也没有忘记自己现在拥有的唯一一件神秘遗产——那个有着“受难图”的钢制火机放在了内口袋之中。 站在一边的凯瑟琳看着肖恩将这些物品一件件挂在战术背带和腰带上，然后开始练习用手以及灵质拔枪、掏出道具的动作。 虽然看上去不怎么淡定和潇洒，但是武装自己和反复练习，确实能平复肖恩心中所有的不安。昨天听说暗流街之后，产生的些微紧张情绪，已经在刚刚的武装过程中完全消弭了。 看着肖恩的凯瑟琳有着复杂的感受：她觉得肖恩略微有些“反应过度”，这是很多探秘者爆发恐慌症时的症状。 但是看着肖恩淡定和沉静的眼神，她又对于他的谨慎和稳健感到有些欣赏…… 不过，在内心深处，她是理解肖恩的：别的探秘者可能遇到过轻松的任务。可是，直到现在为止，肖恩遭遇的都是那种踏错一步就万劫不复的威胁…… 所以他才会如此谨慎。 一边的月光笑着跟凯瑟琳说：“上次的任务他也是这样，带了很多东西，浑身鼓鼓囊囊的。” 月光今天又穿的工装，不过特意选择了一套黑色的，还系了一条领带，看上去不那么像码头工人了。 他双手插兜，似乎什么都没准备。跟肖恩简直是鲜明对比。 角落处的亨利在检查自己的扑克牌，说道：“我倒是很欣赏肖的稳妥。月光，你又做了什么准备？” 月光伸出双手，灵巧的手指在空气中弹出一阵悦耳的旋律：“我有双手，就是准备万全。” 亨利轻轻摇了摇头：他也听说过这名年轻的艺术家，虽然从来不依靠装备，却是jack级中的强者——这就是天才。 凯瑟琳打开了自己的装备柜，在四把摆放整齐的左轮手枪中，选择了一把象牙柄、雕刻着花纹、枪管比较长的左轮手枪。这把枪叫做“严厉女士”，是一件c级神秘遗产。 肖恩停下了拔枪动作，看向了凯瑟琳手中的枪：“它有什么特殊之处？” 凯瑟琳检查了一下枪的外观，说道：“灌注灵力进去，将会提升子弹的准度，可以射出带有‘圣裁’效果的灵质子弹。” 圣裁对于邪恶事物将造成额外的圣洁伤害，这种效果天然克制邪物。 “那它的负面效果是什么？”几乎所有的神秘遗产，都有使用上的成本。 “它爱干净。”凯瑟琳用一块丝绸手帕小心地包裹住了“严厉女士”，将枪挂在了垂到大腿处的牛皮枪套之中。 肖恩明白凯瑟琳的意思：如果枪体被弄脏了的话，它就发挥不出特效了。 圣裁是一种非常强大的效果，但在任务中保证枪体干净确实难度很高。所以“严厉女士”的评级只有c。 凯瑟琳从柜中拿出一把刀鞘上有着金属雕花装饰的猎刀。 刀鞘上的铜制翅膀延伸到了刀柄上，变成了一个鹰头形状的铜刀柄。 魁利安语为库库尔特坦，这把猎刀的名字可以翻译为“先祖之鹰”，同样是c级神秘遗产。 “queen级探秘者有一件c级神秘遗产就不错了，”一件最普通的c级，在协会内部的价格都在千元以上，肖恩看着那漂亮的猎刀，“凯瑟琳竟然有两件，真是……富裕的女人！” 这之后，凯瑟琳从自己的装备柜中又拿出了两件东西放在随身携带的背包之中，接着她关上柜门，一行人全都装备完毕，走出了整备室。 现在已经接近午夜时分，大厦内已经没有什么人，四人乘坐电梯直接到了地下停车场，由凯瑟琳驾驶一辆没有协会标志的黑色福特车，驶入了大厦外的浓浓夜色中。 今夜格外安静，车上没有太多车辆。 夜色让路灯都变得昏沉，让人看不清远处。 在距离第十三大道还有一个街区的地方，凯瑟琳踩下了刹车：“稍等。” 在三人的目光中，凯瑟琳从自己的背包中拿出了什么东西，然后将脸转向窗外，摘下了紫罗兰夜莺面具，换上了一副有些奇怪的面具——白皙的女性脸庞上，沾染了许多鲜血。 面具名为“染血侍女”。 看到凯瑟琳的面具之后，肖恩、月光和亨利三人都有些惊讶。 因为，染血侍女是“耻辱面具”之一。 探秘者如果在任务中背叛了队友，违背了探秘者的守则，就会在“协会审判庭”上接受审判。 如果被判为有罪，协会将剥夺该探秘者的从业资格，收回原有的面具，并当庭强制戴上“耻辱面具”作为惩罚的一部分。 这象征着被审判者的“探秘者”身份永久死亡。 凯瑟琳换上这样一幅面具，肖恩三人自然是非常震惊。 她没多做解释，从包中拿出了一瓶灰色的液体。 这瓶东西非常奇怪——金属色的骷髅瓶盖，瓶中如同封装了翻腾不休的怨魂一般。 凯瑟琳打开瓶盖，快速喝下了一口飘散着灰色烟雾的液体，然后同样迅速地盖上了瓶盖。 “凯瑟琳……？”肖恩话音未落，坐在驾驶位的年轻女演员身上忽然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她的头发便得凌乱、蓬松和油腻，遮挡住了她大半张脸。 身上涌出浓郁的怨念，如同恶灵一般。身上的衣服也由于怨念的影响而变得残破朽败，泛出一片片干涸多年的黑色血污。 她的关节滞涩如同未上油的老旧木偶，双臂不协调地动了动，肖恩仿佛能听见骨节摩擦的声音。喉咙里也发出咯咯的、令人头皮发麻的气泡音。 “凯瑟琳？”坐在驾驶位的队长突然转变，这让三人颇为紧张。 忽然间，由于衣服残破而裸露在外的皮肤泛出青紫、涌现出令人胆寒的尸斑…… 第七十八章 暗流街 衣服和身体的一系列变化，搭配她脸上的染血侍女面具，凯瑟琳已然变成了一个恶灵。 她的肌肤变得青紫、浮现出尸斑，这种变化明明很恐怖，却反而让肖恩安心下来，他向月光和亨利解释道：“这是凯瑟琳的演技，她在进行扮演。” “扮演？”月光眼睛睁大，“演技能如此逼真？” 此时的凯瑟琳已经停止了动作，头发下垂，额头顶住方向盘上部。由于怨念的影响，头顶的路灯都在不住闪动。 如果此时有人路过，看见车上坐着的凯瑟琳，那路人肯定会吓个半死。 “恶灵”突然开口了：“我吸收了一定的怨念，并利用灵力持续模拟着怨念。”凯瑟琳的声音都变了，变成了一种噩梦般干涩的女声，音调也十分的恶毒，“我此刻的身份是新约城恶灵，堕落的探秘者·血腥丽莎。 “你们三个，则是被我催眠控制的三名菜鸟。 “我此次前往暗流街，就是为了给你们三人的灵魂和肉体卖个好价钱……” 说完后，凯瑟琳竟然如同乌鸦鸣叫一般笑了出来，那种笑声仿佛是从噩梦深处传出来的。 亨利被凯瑟琳的演技唬到，他全身紧绷，手已经摸到了腰间的扑克牌，睁大眼睛质问肖恩：“肖，我们到底能相信她吗？！” 肖恩自己也有些心神不宁，不过见过很多次凯瑟琳的扮演，他尽力压制住自己由于本能反应浮现的不安，压了压手：“放心吧，凯瑟琳才是真实身份，这个真的只是扮演！” 月光在一旁激动得不行，从后座起身，用手指在凯瑟琳的衣服和头发上戳戳按按，憋了半晌，说出了自己的感叹：“你好坏啊，我好喜欢！” 凯瑟琳咳嗽两声，压着声音说道：“严肃点，不要影响我入戏！” 凯瑟琳，也就是“血腥丽莎”，用疯狂而血腥的眼神环顾了三名男士，认真说道：“记住，这次在暗流街的演出，一镜到底，没有彩排！喊卡的代价是……死亡！” 三人表情各自一凛，月光也从那种痴迷的状态中脱离了出来。 —— 汽车继续行驶。亨利坐在后座，目光时不时地瞟向浑身飘散出怨念的凯瑟琳，明显有些不安——人类对于怨灵类邪物的不安是源自本能的。 大约过了五分钟，车辆抵达了第十三大道。 不知是否肖恩的错觉，这条街的路灯格外暗哑，光芒仿佛是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压抑了。 月光眯着眼睛看着车窗外：“这里真有点邪门啊……” 之前阅读任务资料后，肖恩和月光才知道，在这条大道上已经发生过几起离奇恐怖事件，所以此地只有付不起高价房租、无处可去的穷人敢居住。 糟糕的居住环境让这里更显恐怖。 载着四人的车辆在十三大道上慢慢行驶，凯瑟琳突然开始唱一支童谣，那童谣的声音似乎穿透了车厢，在夜空中飘荡。 “枫林大道宽， 乔治马路长， 这条大路宽又长， 通往黄泉乡。 …… 路灯照着街上雾， 雾中影子正彷徨。 路灯照着天上月， 天上月亮心慌慌。 路灯照着路上人， 一个头不见，一个开胸膛……” 虽然肖恩知道这是进入灵间·暗流街的密语，但包括他在内的三个男人听到这首童谣之后，身上忍不住一丝丝地冒出寒气，他们不由自主地竖起衣领，全神戒备起来。 街上的雾气越来越重，童谣持续着，汽车钻入了水一般浓稠的雾之中。 肖恩经历过这些，他本以为不会对自己产生什么影响。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雾气中，凯瑟琳用喑哑的嗓子持续唱着童谣，好像驶入一条下坡，凯瑟琳虽然松开了油门，汽车却越冲越快，让凯瑟琳不得不轻点刹车控制车速。 地面变得崎岖不平，凯瑟琳要全力握住方向盘，才能保证一直以直线行驶。 “要在雾中开这么久？！”肖恩记得当初那个司机乔治带自己进入中央大道灵间的时候，穿过那阵浓雾不过短短几秒钟。 可是现在，他们的汽车在浓雾中的下坡路驾驶了几分钟了，前方仍不明朗。 “沉沦得更深的……灵间吗？这个深度，真像直接开往世界深处一般……” 肖恩虽然能掌握自己的心神，不至于紧张过度，但是浑身却止不住地颤抖起来，他转头看了看另外两名队友，他们也像是遭遇严寒一般浑身发抖。 “这是进入深层灵间的正常反应。”仍未冲出浓雾，但凯瑟琳已经停下了车子。 她转过头，用恶灵特有的威胁语调吼道：“小伙子们！待会不要慌，不要跑，你们要像是被我催眠了一样，乖乖跟在我身后，听明白了吗？” 三人点头。 血腥丽莎转向肖恩，眯着眼睛，嘴中喷出血腥的恶臭：“尤其是你……” 肖恩闭着眼睛，想起自己曾经的失误，诚恳地点了点头。 “下车！” 下车之后，凯瑟琳用一条锈迹斑斑的锁链，缠住了三人的手，自己则牵着一头，仿佛是贩卖牲畜的商人一般。 散发着恶毒味道的锁链让月光的手腕感受到阵阵刺痛，他抬头问：“一定要用这个锁住吗？” 听到自己的猎物竟然胆敢提问，凯瑟琳像是猛兽般回头瞪住了月光，狂暴地怒吼着，唇齿间喷射出污浊——她现在已经不是凯瑟琳队长了。 月光赶紧低下头，想象自己被催眠了，眼神呆滞地看着地面。 凯瑟琳用狠厉的眼神一一检查过三个队友的状态，一手牵着锁链，一手摇着一个铜绿斑斑的大牛铃往前走去。 叮铃铃、叮铃铃。 死寂的雾气中，传来喑哑的铃铛声，显得格外诡异。 肖恩排在亨利的后面，让眼神保持涣散和呆滞。 他们在浓郁的雾中行走着。不过此时已经跟刚刚陷入乳白色的水底不一样——肖恩能看到上方的雾中有一个个青黄色的光芒，那是散发着诡异光芒的一盏盏路灯。 路灯下面，肖恩能看到许多灰色的身影在漫无目的地走着，喉咙里发出哀怨的哭声。 继续往前走，浓雾渐渐散去，他们在凯瑟琳的牵引下，走入了一片潮湿、阴冷、恶臭、散发着非人味道的街道。 血色霓虹闪烁，倒影在恶臭的积水上。 远处传来不知什么物体发出的怪叫。 这里的环境很奇怪，气温并不低，却让人止不住地瑟瑟发抖。 肖恩的余光看到有两个奇形怪状的东西从旁边靠近。 一个仿佛是是直立起来的、死了很久的猪，不过猪头不见了。它浑身重度腐烂，用缝合线以及生锈的铁丝将苍白的肢体缝合在一起，手中提着一根满是尖刺的铁棒。 另一个则是一个长着老人脸的侏儒，它的脸上带着婴儿的哭容，头小得诡异。腹部是敞开的，用枯瘦如柴的手捧着流出的青绿色……脏腑。 肖恩想要呕吐，但是忍住了。 “看门人……”他脸上呆滞，心中想着，“相当强的恶灵，queen级以上，打不过……” 蓬头垢面，浑身血迹、散发着怨念的凯瑟琳，莫名跟两个看门人风格契合。 她甩了甩链子，咕哝了一阵，继续往前走着。 看门人没有沟通能力，不过它们残存的一点思维能力知道是怎么回事，所以没有阻拦来进行交易的“同僚”。 肖恩能感觉到，缝合猪尸和侏儒老人死盯着自己三人，仿佛饿狼盯着三只鸡。 凯瑟琳带领三人慢慢走着路过看门人，肖恩眼神持续保持着呆滞，望着亨利的后脑勺。他又想发抖，又想呕吐，不过全力抑制着，这正好让他走路的姿势显得呆板而怪异。 深层灵间似乎有灵魂强度的削弱效果，肖恩止不住地想象着各种可怕的局面——亨利突然精神崩溃，止不住地往浓雾中跑去，硕大的狼牙棒直接把他敲成了肉糜…… 不过还好，亨利似乎在微微发抖，但仍在卖力表演着。 正当肖恩有些庆幸，似乎通过了第一道关卡时，他的余光看到旁边的猪尸猛然靠近。 他虽然没有直视，但是他能看到，一根肥硕的青紫色长舌，从它原本应是脖子的地方冲天而起，耷拉在肚子上。 它正站在亨利旁边。不知是否幻觉，肖恩觉得亨利打了个微不可见的冷战。 浓郁的味道冲来，肖恩用尽全力控制自己不呕吐，心想：“我草，这猪要干嘛？” 那根满是粘液的舌头像是蟒蛇般昂起…… “我草，不是吧？” 冰凉的舌头，像是蘸满了粘液的海绵刮过亨利——虽然守门人不会抢夺猎物，但是它忍不住垂涎。 肖恩感觉亨利快要晕过去了，趔趄了一下。 有一瞬，他觉得亨利真的要瘫倒在地，不过这名“扑克男”用顽强的意志力控制住了肢体，依然呆滞地往前走。 肖恩松了一口气，不过，他看见猪尸到了自己的旁边…… 第七十九章 奴隶主芬克斯 猪尸停在了肖恩旁边，那根青紫色的长舌又抬了起来。 肖恩不想被舔，已经在考虑要不要用恶毒穿刺攻击对方。 这时，凯瑟琳回过头，像是保护牲口的贩子一样暴怒地吼叫起来，怨念如有实质般席卷而去，冲得守门人退后了一步。 它这才消停下来。 凯瑟琳继续摇着手中的赶魂铃，带着三人往前走。 似乎经常有恶灵用这种方法运送猎物，所以周围游荡的怨灵或者外形可怖的恶灵都没有怎么关注他们。 这让肖恩有机会稍微观察一下周围的环境。 他看到许多灰白色的灵体，站立在街头巷尾，有的呆滞，有的捧着脸哭泣。 他看到一栋燃烧着的公寓，里面似乎有鬼影闪烁，公寓里传来的不知是笑声还是哭喊声。 一个巨大的怨灵集合体停留在街角，像是一座人脸拥挤的肉山，有些脸孔正在无助呻吟着，有些脸孔正在嚅嗫着求死。 血红的霓虹灯闪烁，拼凑成怪异、血腥、恐怖的图案和文字。 “硫磺酒馆……血池肉坑……”肖恩看着霓虹招牌念叨着，“此地的怨灵都沉沦得很深，所以有了一定的思维和感受能力……于是也有了娱乐的需求……” 他从不知恶灵也会有娱乐自己的本能。 忽然，走在肖恩前面的亨利明显地趔趄了一下，快要摔倒。 如果倒在这暗流街的中央，肯定会遭到过多的关注。 凯瑟琳回头，嚅嗫、咒骂了一下。肖恩看着那张染血侍女的面具，感觉带着自己的根本就不是凯瑟琳，而是“血腥丽莎”本尊。 这种演技让肖恩既感到惊叹，又感觉恐怖。 “血腥丽莎”察觉到有一名猎物出现异常之后，加快了步行速度，带着三人拐入了旁边两栋荒废大楼的巷子里。 走到了巷子深处，肖恩看到有几个骨瘦如柴的身影正趴在地上嚼食着骨头，听到一行人靠近，它们机警地转过头，眼睛散发出焦黄的光芒，这些从更深层爬上来的食尸小鬼像是受惊的猫一样四散而逃。 确认周围没有视线之后，亨利终于摔倒在地。凯瑟琳开口道：“他受到了过度的惊吓，精神强度跌到了危险状态。” 亨利脸色苍白，眼神放空，不停颤抖着，嘴中嚅嚅念着什么，已经出现了讪妄症状。 肖恩并不为亨利觉得难堪。进入深层灵间本就非常人可以忍受的事，他还被看门人舔了一下，没有当场发狂而一直支撑到现在才惊惧发作，已经算硬汉了。 凯瑟琳蹲在旁边扶着让亨利保持坐起，一手盖在他的额头，手中泛出暖光，嘴里念诵着《圣书》的章节。她的声音特别低，仿佛担心暗流街的存在听到有人呼圣父的名。 月光也蹲在一边，轻轻地弹着琴，指间一片光芒闪耀，弹奏着可以回复理智的安眠曲。 肖恩转身面向巷口，确保不会有东西过来。 大约十分钟之后，亨利终于开始大口呼吸，他从自己的兜里掏出盒装的嗅盐，猛吸了一口：“他妈的，我刚刚做了一个梦……” “不要回忆了。”凯瑟琳警告道，“那只会影响到你的精神状态。 “休息五分钟，然后继续前进。 “直接前往沉沦者·奴隶主芬克斯的地盘。” —— 休整之后，凯瑟琳继续带着三人在暗流街穿行着。 经过了令人煎熬的跋涉，他们抵达了一处仿佛是白骨夯实地面的荒原，凯瑟琳趁着周围无人，踩了踩地面，压低声音说道：“世界深处的高峰延伸到了这个灵间——足以证明暗流街的深度……” 黑暗的浓雾中，有着如同大型鱼类一般的巨大阴影游过，它们的双目如同夜行人手中提着的牛眼灯。每当有这种物体在附近游弋时，凯瑟琳都会停下脚步，轻轻摇着手中牛铃。 然后，不久之后，他们来到了一栋巨大的楼房前。 那栋红砖砌筑的楼房，像是上世纪纽国北方最早出现的工厂厂房，巨大、丑陋，有着很强的压迫感，以及缺乏人性的邪恶感觉。 经过岁月摧残和灵间的污染，让这栋楼房显得更加深沉而恐怖。 在任务前会议上，凯瑟琳就已经说明了此行的目的地——沉沦者·奴隶主芬克斯的地盘，万奴窟。 他们走入了建筑物内，这里不再开阔，不会被其他的恶灵盯上，凯瑟琳从墙上取下一盏马灯点燃，四人这才拿出各自的武器，进入了待战状态。 在大楼的甬道中慢慢行进之时，肖恩回忆着凯瑟琳在任务前的介绍…… “……暗流街已知的沉沦者有五个。 “大酒商平克曼、奴隶主芬克斯、赌鬼乔克、恶灵马戏团杰西老板，以及…… “以及久远迷失者厄尔克斯。”当时，在说出最后这个名字的时候，凯瑟琳的眼睛眨了眨。 “我最后提及的这个存在，探秘学界其实并不认同它是沉沦者，我只是沿用了探秘者们的归类习惯。 “由于它的存在太过古老，所以探秘学界认为它是一种比暗流街的沉沦者还要邪恶的东西，不能明确为邪神，但已经接近邪神的范畴…… “它应该经历过荣光时代和诸神远航时代，也许当人类还在岩壁上作画时它就已经存在了……我之前说过的暗流街的种子，就是它。 “不过在有记载以来，它一直处于游荡和沉思的状态，对于生命和灵体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恶意或者攻击倾向——它似乎一直沉浸在思考当中。 “这次任务的起因，是多名帮派成员在第十三大道上被取走了器官。 “据我所知，在五个沉沦者的手下中，最有可能做出这种事情的是奴隶主芬克斯的恶灵们——芬克斯涉及的就是灵魂和肉体的买卖，他的手下曾为某种仪式收集过人类的心脏，虽然这次器官失踪事件，并不是所有的受害者都失去了心脏，但是手法和目的都非常相似。 “虽然探秘协会现在不具备驱散暗流街的能力，但沉沦者依然对探秘者协会有所忌惮。 “直接在新约城为非作歹，可能会导致双方的剧烈冲突，导致自己实力受损，所以，狡猾的沉沦者们是不会在新约城做出太出格的事情的。 “所以现在最可能的情况是，奴隶主芬克斯的某个手下，为了利益，引诱帮会成员进入暗流街的外层，然后偷取了他们的器官…… “所以我们此行的目的地是芬克斯的万奴窟，找到那个行凶的恶灵，驱散它之后，带回相应证物，就算完成任务了。 “沉沦者们并不敏锐，所以我们可以潜入其中解决目标。刺杀和撤离越是干净迅速，危险性就越小！” 肖恩的思维回到了现在，在万奴窟内跟随凯瑟琳穿行着。 虽然沉沦者具备思维能力，但是他们的手下都是凭借恶意本能行事的恶灵，非常难以管理，所以防备并不那么严密。 凯瑟琳似乎有着某种感应能力，在甬道内穿行的时候，她时不时就让小队停下，静息以待，躲避过路的看守。 在如同迷宫一般的厂房深处，凯瑟琳再次伸手让小队停住，灵质瞬间掐灭了马灯中的火苗。 接着，前方横着的甬道之中，走出一个浑身勒着漆黑皮带的血肉之物，那些皮带长入了肉里，它巨大的身躯上一片血肉模糊。由于个子超过了顶，它只能偏着头在甬道中行走着。 如果是普通人，看到面前事物的时候，肯定忍不住呼吸紊乱。 四个戴着面具的探秘者此刻都是摒弃凝神，潜伏在黑暗中，如同不存在一样。 高大的守卫转头看了看，似乎没发现黑暗中有什么异常，继续往前走了。 “好险……”凯瑟琳半跪在黑暗中，招手让三人聚拢，“这里差不多是万奴窟的中心位置了…… “现在的计划是这样……” 第八十章 万奴窟之内 “现在的计划是这样。”黑暗中，凯瑟琳压低了嗓音，轻拍腰间的c级神秘遗产——先祖之鹰。 这把曾经属于魁利安族的神物，在使用者握住刀柄，灌注灵力之后，可以形成一只无视障碍的灵魂之鹰，使用者可以借助它的眼睛进行侦查。 限制条件是，先祖之鹰每二十天需要进行一次献祭，要求使用者亲手宰杀一头野牛。 这让凯瑟琳花费了不少的金钱和精力…… 也是一个由于负面作用比较麻烦导致评级降低的神秘遗产。 “我用先祖之鹰在万奴窟内搜索芬克斯手下小头目的位置，然后寻找一个最弱、最适合偷袭的目标下手。 “我们在动静最小的前提下解决它，然后我会用溯魂神术浏览它的记忆，找到帮派成员遇害的记忆，就能确定凶手是哪些人…… “记住，偷袭的时候不要留手，要争取在最短的而时间内解决战斗——在一定时间内，被驱散的目标也是能够溯魂的。” “明白。”三人同声。 黑暗中，凯瑟琳的手握住了先祖之鹰，她缓缓将灵力灌注了进去。 肖恩三人看见铜铸的鹰上流淌出一阵黄色光芒，凯瑟琳紧闭的眼皮缝隙中漏出蓝色的光。 一只看不见的灵魂之鹰腾飞而起，鹰的视野就是凯瑟琳的视野。 凯瑟琳现在的感觉就像一个能够穿墙、没有实质的幽灵。它不断穿墙而过，看见了万奴窟各个房间和大厅的景象…… 数十个守卫恶灵在甬道内漫无目的地行走着。 一个大厅里，不知从哪里掳掠来的人们赤身裸体、面目呆滞地被驱赶着关进了幽暗的监牢之中。 一个头颅几乎占满半个房间的恶灵，正在吞噬着手中人类的灵魂，明亮的蓝灰色魂魄被吞入腹中之后，它手中那具肉体的眸子变成了失魂的苍白色。 迷失的怨灵在这迷宫般的万奴窟内行走着，凯瑟琳能感觉到它散发出的哀怨。 三分钟后，凯瑟琳收回了灵魂之鹰。 她额头已经满是汗珠：“我需要休息一下。” 人的精神是无法在短时间内沾染太多怨念的，凯瑟琳休息了一会之后，灵魂有所恢复，她皱着眉头，有些挣扎地继续使用先祖之鹰。 接着刚刚中断的区域搜索，她看到了一个让自己冷汗直流的事物。 一个黑暗的房间里，摆放着许多上世纪风格的木质家具。 有个佝偻的身影，穿着满是灰尘的燕尾服、戴着高礼帽，手杖杵在地上。 他面对着黑暗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如果不是环绕在他身边的黑色怨念，会让人误以为自己看见的是一尊站立了不知多久的蜡像。 “沉沦者·奴隶主芬克斯竟然在万奴窟内……”虽然灵魂之鹰几乎不会被察觉，凯瑟琳还是让它远离了那个房间，“与ace级对标的麻烦，不能让他发现我们。” 凯瑟琳让鹰在远处盘旋了一下，感应着芬克斯有没有下达指令或者其他动作…… 确定没有惊扰到这个苦主之后，才继续开始搜索。 不久之后，凯瑟琳睁开了眼睛。 “怎样了？你刚刚似乎非常紧张。”肖恩问道。 凯瑟琳摇头：“没什么。我发现了一个合适的目标。” 凯瑟琳点燃马灯，带领着三人继续在甬道中穿行，现在，她已经有了明确的目的地。 在下了一个楼梯，转入了地下室之后，四人停在了一扇木门外面：“房里面的是恶灵·偷婴妇玛琪，她的实力在queen级水平，我们能搞定她。 “不过，现在有一点麻烦。 “由于这间房的布置有些特殊，我用灵魂之鹰只能看到一个大概，并不能确定里面是否只有玛琪，所以存在一定的不确定因素……” 亨利在抬起头来：“也就是说，我们要赌一把？” 凯瑟琳点点头：“没有更好的目标了。” 亨利的眼神被马灯照亮，微微闪光，这个之前变现的颇为沉默的男人说道：“这个我在行，交给我来判断吧。” 他走上前，站在了门边，用沉静的眼神凝视着古老的木门。 在他的眼中，木门变成了一张背面朝上、看不见牌面的扑克牌。 筹码已经扔入了赌池，他需要根据蛛丝马迹，判断对手的底牌大小。 如果太大，就要放弃；如果对方只是诈唬，说什么都要跟注，戳破对方的气球…… 他凝视着木门，从木门的痕迹、地面的残留、房间的声音、透露出来的怨念等等，如同在赌局上分析着对手的微表情和动作。 这些细节将事实告诉了他。 凝眸之中透露出笃定，他仿佛看穿了对方的牌面。 退了两步，他说道：“跟注吧——我们可以搞定。” 不需要太多理由，队友就会对“扑克男”的判断产生信心——这就是赌徒的直觉，和这种直觉的魔力。 凯瑟琳直接走上前去，轻轻叩响了房门。 “谁呀？”门内传出闷闷的声响，那声音就像是黑暗童话中的巫婆在询问。 “一个贩卖灵魂的人，我给你带来了新鲜的、年幼的灵魂。”凯瑟琳声音的恐怖程度跟对方不相上下。 比之其他的恶灵，小头目能进行更多的沟通，所以玛琪能明白两点：门外是来贩卖灵魂的恶灵，对方有“年幼的灵魂”。 她没有闭门不出的理由，拖沓着令人发毛的脚步，走到了门边，沉重的门栓被打开，用耳朵都能听见门栓上厚厚的锈。 吱呀…… 门缓缓打开了。 月光的用手激烈地弹动着，一片白光闪烁，但没发出声响，这一曲《行军》弹奏出刀斧的乱流，直接涌向偷婴妇。 肖恩现在的灵质体量可以让他凝出两把恶毒刀刃，泛着锈迹的穿刺反复冲击着门内的恶灵。 亨利甩动着双臂，手中的扑克牌如同飞刀一般划破了玛琪的身体。 门打开一条缝的一瞬间，玛琪已然是面目全非，她刚要开始痛苦的尖叫，凯瑟琳撞开门抬起穿了靴子的脚，十分暴力地将她踹入了房中，先祖之鹰雪亮的刀刃直接插在了喉管处，让玛琪的尖叫变成了一阵呜咽。 四人鱼贯入门，最后进来的肖恩将门带上。 凯瑟琳用手捂住玛琪的嘴，猎刀反复捅刺着她的心脏处，刀上附着的圣洁力量破坏着恶灵的内部结构。 玛琪已经没了声息。有凯瑟琳压制着她，肖恩得以环顾整个房内， 刚刚只顾着攻击，根本无暇仔细查看房内。现在，玛琪已经被解决，房间内的景象才进入肖恩等人的眼中…… 三人的眼神中颇有些惊悸。 这间不大的房内看不到墙壁，墙上挤满了各种残缺的玩偶、有老式的木质玩偶、有手工缝制的布娃娃也有最近流行的塑料玩偶。 无一例外的是，这些娃娃都是残破的。它们有些手臂残缺，有些脚不知去了何处，更有眼窝空洞的娃娃，脸上带着诡异的笑，看着肖恩三人。 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像是由破烂玩偶组成的凝固的大浪，压迫着肖恩等人的神经。 “他妈的！”亨利为了壮胆，狠狠啐了一口。 “别看了！”凯瑟琳发现到组员的状态不对，赶紧喝道，“我准备开始溯魂了，你们给我好好警戒！” 三人这才警醒过来，用各自的手段感应着周围，确保不会有其他危险。 凯瑟琳将悬挂在脖子上的一个小型香炉掏了出来。香炉是两个半球构成的一个镂空球体，她慢慢旋转着这个铜制香炉，让一阵烟雾飘荡出来——“溯魂熏香”，是凯瑟琳重金购买的高级探秘装备。 她之所以有这个king级以上才会用到的高级装备是有原因的。 这也是她选择接下这个任务的“私人原因”。 对玛琪溯魂，不单单是为了找出偷窃器官的凶手，她还要寻找一个人的下落…… 第八十一章 久远迷失者·「厄尔克斯」 溯魂熏香在室内缓缓飘荡，对人也有凝神的作用。 蓝色的烟雾在玛琪还未消散的残骸上，勾勒出了一个女性灵魂的形状。 恶灵的“躯体”是怨念的增生，在驱散恶灵之后，灵体又如同离开肉体一般，脱离了这层束缚。 凯瑟琳闭上眼睛，依靠熏香作为纽带，开始观看玛琪的记忆…… 溯魂的时间格外漫长。警戒着的肖恩三人，一直没有发现出现什么威胁——一切还算顺利。 他回头想看看凯瑟琳的状况，却看见染血侍女的面具下，似乎流出了泪水。 那个一直坚强的凯瑟琳·海莉，竟然哭了？ 肖恩的脸上比看见天使还要惊讶：凯瑟琳到底在玛琪的记忆中看到了什么？ 又过了十分钟之后，肖恩听到凯瑟琳呻吟了一声——溯魂结束了。 他赶紧走到了凯瑟琳身边，问道：“你怎么哭了？你看见什么了？” 凯瑟琳摆了摆手：“这个事，任务后再说。” 她提高了些声调，但声音还是有些疲惫：“我们弄错了一件事。” 三人都望向了队长，凯瑟琳开始述说自己所见…… 她潜入玛琪的记忆之中，看到了很多足以令普通人精神崩溃的画面。 她看到了芬克斯的手下犯下的累累恶行，只是，一直没能看到他们偷窃帮派成员器官的场景。 就在她快要放弃的时候，她看到玛琪在暗流街最热闹的地方，看到了一个活人的身影。 凯瑟琳对那个活人有很深的印象——因为那是比尔给予的尸检报告中，尸体形象最为惨不忍睹的一个人。 前帮会成员——“黑子弹”查狄伦·纽盖因。 当时的玛琪对于新鲜的人体和灵魂十分垂涎，所以她的视线一直紧紧盯着查狄伦。 凯瑟琳能看出来，查狄伦当时并没有被催眠，因为他的肢体动作看上去紧张，但是眼神在乱瞟，明显有些紧张。 而且，他前面走着一名暗流街的“引路人”。 通常情况下，恶灵们不会攻击被“引路人”带来的人类，因为他们来这里肯定是受到了某位高位恶灵，甚至是沉沦者的邀请。 凯瑟琳在玛琪的视野中看到，引路人将查狄伦带进了“硫磺酒馆”。 过了许久之后，玛琪看到查狄伦从酒馆中走了出来。 他的走路姿态疯疯癫癫的，像是失魂落魄一样。由于已经失去了眼球，他必须用手搭着引路人的肩膀，走入了返回第十三大道的路…… “他们是自愿进入暗流街的？！”由于惊讶，肖恩的声音有点大。 凯瑟琳缓缓点头：“虽然听上去很荒谬，但是确实如此。 “虽然绕了一些路，不过我们知道了窃取器官的凶手，就在硫磺酒馆……” 在一旁的月光，看见亨利用手指轻轻弹拨着手中的扑克牌。沉声说道：“那还等什么，我们直接去酒馆找到凶手。早点完事，早点离开这里。我实在不想呆在这个鬼地方了。” 毕竟只有jack级，亨利的精神似乎已经绷到了极限。 净化玛琪的灵魂，会造成灵环的波动，这种与命运一般玄妙的力量会惊扰包括芬克斯在内万奴窟所有的邪恶事物。 所以凯瑟琳没有实施净化，只是让玛琪的灵魂逗留在房内——不多久之后，她又会因为从前的怨念而慢慢堕落为怨灵，不过在那之前，万奴窟的恶灵们不会发现自己一行。 凯瑟琳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吸了一些嗅盐，然后起身，继续带领三人往外走去。 在万奴窟之内走走停停，肖恩发现凯瑟琳的状态跟之前不太一样了——她变得更加沉默和坚决。 肖恩的心中不禁有些好奇：“除了查狄伦的行踪外，他在玛琪的记忆中到底看到了什么？为什么要在任务之后才能告诉我？” 离开的速度比刚开始漫无目的的探索要快很多，他们很快就回到了“大工厂”的大门处，再次走入了浓雾弥漫、白骨夯实的荒原之中。 到了室外之后，凯瑟琳又恢复了“血腥丽莎”的状态，继续摇着引魂铃，带领三个“货物”往浓雾深处走去——这并不会招致太多的注意，收购灵魂和肉体的价格谈不拢是常有的事。 在返回闹市街区的路上，他们又遇到了在雾中游弋的那些眼睛明亮的未知事物，如同深海中的食人怪鱼游过。四人停下了脚步。 奇怪的是，那雾中明灯般的双目竟然也停住了。 接着，它竟然朝着来的方向迅速流窜逃走了。 凯瑟琳停止了摇铃的动作，又做出了停止和隐蔽的手势，周围陷入一片安静，三名探秘者满头雾水地看着队长。 凯瑟琳回头，动作明显有些紧张，她还没说话，三人已经听到了一种声音。 如同夯地一般沉重的脚步声，以及一片混沌的呢喃声。 凯瑟琳将声线压抑到了最低：“久远迷失者·「厄尔克斯」！ “不要让他发现我们！” 四人伏低身形，如同趴在了地上一般，灵力、肢体和呼吸都收束到了极致。 远远，肖恩看见了一团肆意燃烧的黑色火焰滚滚而来，那些火焰烧穿了雾气，在那不断改变外形的火焰之中，能看到一个高大的男性身影，在一步一步走着。 “那就是厄尔克斯，接近邪神一般的存在？” 如同被天上乌云的阴影遮盖了一般，肖恩忽然发现自己的感官似乎被抑制住了，除了阴影和压抑之外，他感受不到太多的东西。 在一片阴沉之中，他看到高大的厄尔克斯在荒原上慢慢走着，他背后拖着数不清的深绿色触须，纠缠、蠕动，像是无数蟒蛇跟随，也像是有着生机的长发。 他的嘴中不断念叨着让人疯狂的呓语，似乎在分析这个复杂世界的一切起源和归宿。 肖恩想起了对于他的描述：厄尔克斯一直在暗流街漫步和思考，不曾停下。 忽然，那个现在的肖恩等人绝无可能企及的存在，几乎从来不曾停下的厄尔克斯，在不远的浓雾中竟然停下了脚步。 他缓缓转过头，混乱的黑色构成的脸庞上，那白洞般的眼神望了肖恩一眼。 那眼中的含义无比复杂和深邃，在这出乎意料的瞬间对视中，肖恩忽然有一种寂寥的、抑郁的、一切都没有意义的感觉。 有一瞬间，他觉得生命就是一个谬论。 肖恩忽然察觉到，厄尔克斯是望了他的「神根」一眼。 就在视线接触的一瞬间，肖恩竟然听懂了厄尔克斯那种不知有多么古老的呓语： “神劫、变数……出现在了这里……也许预示着下一个时代的开启？” 有那么一瞬间，肖恩担心眼前的远古存在，会觊觎自己灵魂深处的秘密。 不过，他发现厄尔克斯只是一个过路者，或者说见证者，他虽然看见了什么，却只是静静地观察，并没有任何干预的想法和举动。片刻之后，他继续往前走了。 等到久远迷失者离开了大约五分钟之后，小队成员们才敢大口呼吸。 凯瑟琳回头，迷惑地说道：“他似乎看见我们了？ “这跟描述不符，在所有目击报告中，如果不去招惹他的话，他都是无视周围一切的……” 凯瑟琳自言自语：“在之后的任务报告上，一定要写明这一点，说不定这代表「厄尔克斯」会有什么异动……” 只有肖恩知道，迷失者为什么会停下，为什么会望向自己，不过，他没有解释的必要，所以保持沉默。 “他刚刚提到神劫、变数什么的……”肖恩有些出神地想着，“「神根」到底象征着什么？” 无论象征着什么，肖恩都已经知道，这是个强大的东西。 强大到天使都觊觎、强大到接近邪神的存在都会停下来望向自己。 “拥有神根……到底是好事，”肖恩嘴角浮起一抹不易察觉的苦笑，“还是坏事呢？” 为了距离厄尔克斯更远一些，避免出现其他变数，凯瑟琳让小队在浓雾中静待了五分钟之后，才继续前行。 不久之后，终于走出了这片雾中荒原，前方已经可以看到霓虹闪烁、满是污水、散发着恶臭的暗流街街区。 前方，摇着引魂铃的凯瑟琳忽然怔住了。 “怎么了？”肖恩低声问道，他顺着凯瑟琳的视线抬眼望去。 雾气在前方变得清晰，前方大约十米的位置，有一个戴着染血侍女面具，浑身衣物朽败，肌肤有着尸斑的恶灵。 她的手中也拿着一个引魂铃，如果不是因为她身后牵着的一个面目痴呆的人，跟肖恩他们完全不像的话，会让人误以为街上放着一面镜子。 他们迎面遭遇了真正的“血腥丽莎”。 第八十二章 硫磺酒馆 真正的血腥丽莎，看着面前跟自己一模一样的凯瑟琳，也怔住了。 她歪着头，似乎在仔细思索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虽然恶灵的思维能力有限，但她依然明白了眼前的状况。 接着，她举起了手中的引魂铃，有着黑色指甲、瘦骨嶙峋的手指指向了凯瑟琳，即将爆发出愤怒的啸叫…… 这里位于街区的边缘，恶灵们并没有注意到这一场偶遇，不过，如果让血腥丽莎发出声响，让不远处的恶灵们注意到这里，他们将面临被数不清的恶灵围攻的恐怖局面。 凯瑟琳在最短的时间内有了决断，她掏出了腰间的先祖之鹰，冲向前去，直接刺向正牌的血腥丽莎。 堕落的探秘者恶灵躲开了第一击。 不过，在凯瑟琳身后忽然伸出两根泛着锈迹的刀刃——肖恩也已经有了判断，如果不在最短时间内解决血腥丽莎的话，局面将不可收拾。所以他是最快采取行动的队员。 血腥丽莎用同样有着锈迹的挥爪，抵挡了一记恶毒穿刺，另外一击贯穿了她的腰。 她痛苦地咳出了一口血，一时无法动弹。 凯瑟琳得以将先祖之鹰插入了她的胸口，并将她扑倒在地，捂住了发出了一阵叫骂的嘴巴。 不远处，有几个灰色的游荡灵魂，发现了这边的动静，正呆呆地围观着。 更远处，有一个嘴巴被染血绷带缠住的恶灵，似乎发现这里发生了打斗，远远地看着。 凯瑟琳像是陷入疯狂的杀人者一般，不断地用先祖之鹰扎着血腥丽莎的胸口，直到对方失去了动静。 那个嘴巴缠着绷带的恶灵慢慢靠近这里，似乎想弄明白正在发生什么。 凯瑟琳起身，动作幅度很小地砍断了，那个被真正的血腥丽莎控制的人的锁链，让他从催眠状态中苏醒了过来。 那个似乎是流浪汉的人眼神清明了起来，意识到自己到了什么地方，浑身瑟瑟发抖地往来的路上奔跑了起来。 凯瑟琳继续扮演着血腥丽莎，怒吼一声，仿佛自己的猎物逃跑了，牵着身后三个仍保持催眠状态的猎物，快步追了起来。 那个目击者恶灵看着流浪汉从自己面前跑过，仍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经过了目击者之后，凯瑟琳低声跟身后的三个小队成员说道：“那个恶灵肯定会发现血腥丽莎的残骸，他会通知其他的恶灵攻击我们…… “我们现在假装追那个人，然后逃出暗流街，开车离开！” 身后，亨利脸上保持呆滞，语速较快地说道：“不去硫磺酒馆了吗？！” 他的声音有些急切：“我们跑到出口的时候，这些恶灵肯定会发现事情不对，到时候前方是看门人，后面是追击的恶灵，我们被夹在中间，跑出去恐怕是很难的！” 奔跑间，前方有一个怨灵发现流浪汉在逃跑，将长长的爪子伸了过去，凯瑟琳直接挥刀砍断对方的爪子，愤怒地呵斥着——她在扮演血腥丽莎的同时，保护着流浪汉的安全。 如果可能的话，她想尝试着能将这个可怜的人一起带出灵间。 周围的恶灵都望向了行色匆匆的凯瑟琳一行。有些强大的恶灵似乎发现了不对，眼神变得凶狠…… 凯瑟琳心中纷乱，不过她仍在尽力思考着现在的局面：他们现在还未抵达街区的中部，不多久之后，那个看见丽莎尸体的恶灵肯定会发出声音…… 如果真的这样直接跑向出口的话，确实会遭遇亨利所说的腹背受敌的状态。 这样，不仅不可能全员逃脱，他们甚至可能全都死在这里。 “我们想办法追进硫磺酒馆。”作为赌徒，亨利似乎非常善于在两难之间找出更优解，“恶灵的智力不高，我们在酒馆中避一避，等他们的注意力分散了，我们再偷偷逃出去！” “你能确定酒馆中没有危险吗？”肖恩沉声问道。 “他们的牌面不大。”亨利回答道，“而且，酒馆是中立地区，恶灵不能直接攻击我们。” 正当凯瑟琳还在权衡时，身后的亨利忽然压着声音，朝前方的流浪汉喝道：“不要乱跑了，躲进旁边的硫磺酒馆！” 逃窜的人听到声音，回头看了亨利一眼。 他莫名觉得身后这个戴着面具的人的选择是正确的——赌徒具有“煽动”的能力，能影响意志更弱的人的决策。 凯瑟琳来不及制止亨利，流浪汉已经改变了路线，冲入了闪着血红霓虹光芒的酒馆之中…… 肖恩在身后皱起了眉头：亨利现在的精神状态也许太过紧张了，他的行为变得冒险和不太理智！ “这就是赌徒吗？在冷静的时候能做出神奇的预测，在危急关头会有冒险的冲动……”肖恩瞥了旁边的亨利一眼。 追着自己“货物”的凯瑟琳，听到了身后远处恶灵的吼叫——那个恶灵看见了真正的血腥丽莎的尸体，开始提醒其他邪物警戒。 她没有选择，只能咬着牙，追入了酒馆之中…… 酒馆门口的怨灵和引路人都被吸引了注意力，看着这个有些奇怪的组合。 酒馆内部并不大，灯光非常昏暗，六张大桌旁边，围着许多人影，其中有恶灵，还有几个人类…… “这里有赌局？”肖恩环视周围，忽然明白“黑子弹”查狄伦为什么会自愿进入这里——他们是来这里进行赌博的。 “可是，正常世界里有那么多地下赌场，为什么要来这么危险的地方？”肖恩如此想着，他们看到那个流浪汉在吧台附近，似乎被看不见的力量抓住了喉咙，提到了半空，不断挣扎，双腿在空中踹蹬着。 吧台后面站着一位有着一头黑色长卷发的酒保，他的皮肤呈现暗红色，脸庞罩在阴影之中，正在一边擦着玻璃杯，焦黄的目光望向凯瑟琳：“客人似乎弄丢了东西。” 对方不是恶灵，不过，肖恩能感觉到，他身上的邪气比恶灵犹有过之。 凯瑟琳走到了酒保面前。 酒保的马甲上绘制着世界深处的图案——皮肤暗红的深民、永不熄灭的炼狱之火……他浑身散发出危险的气息：“客人为什么要扮作别人？” 凯瑟琳一手已经握住了腰间猎刀。 事情发生了恶变，已经有些脱离了她的掌控。 “我们是来参加赌局的。”亨利凑上前，一手压住了凯瑟琳握着刀柄的手，“找不到引路人，所以只好用这种方法进来了。” “哦，可以理解。”酒保身上危险的气势退去了，眸子焦黄得如同秋天的满月，“我们之前也有过这样的客人……人类总有各种‘创意’，所以他们的灵魂才……嗯。 “只要是来参加赌局的，无论是恶灵还是人类，我们都欢迎。 “毕竟，恶灵中很难出现优秀的赌客……” 看不见的手松开了，流浪汉瘫坐在了地上。 酒馆的门被几个恶灵撞了进来，其中就有那个嘴被绷带缠缚的恶灵——就是他发现了血腥丽莎的残骸。 恶灵怒吼着走向凯瑟琳一行，酒保将手中的玻璃杯放在吧台上，发出哒的一声。 这个轻微的声音被放大了许多倍，直接威慑住了那几个恶灵。他们的怒吼变成了咕哝，像是被兽王震慑住的一群野兽。 “不要骚扰我的客人。”酒保低声说道，在杯中斟满燃烧着烈焰的酒。 凯瑟琳冷冷看了一眼身边的亨利，走上前去，将杯中烈酒一饮而尽。 第八十三章 赌局（求推荐票） 事件的进展有些离奇。不过，肖恩发现他们的调查却阴差阳错地回到了轨道上——离帮派成员器官失踪的谜底越来越近了，而且，那些由于发现了血腥丽莎残骸而找上门的恶灵都退出了酒馆。 作为新客，小队四人每人都得到了三枚筹码——这是硫磺酒馆赠送的赌资。 对于亨利的擅自行动，肖恩能看出来，凯瑟琳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为了顾全大局，她才没有发作，她尽量压抑着自己的怒火，说道：“现在我们有两个选择，一个是投入到赌局中，直到弄清楚是谁取走了那些人的器官。 “还有一条路，我们输光手中的筹码，然后找机会离开这里。 “我倾向于后者——我对于咱们小队内某个成员已经有了不信任……”凯瑟琳冷冷地望了亨利一眼，“我认为在这种情况下继续任务非常危险。” 在现在的情况下，多一份力量就多一分离开的希望，小队无法拆分，凯瑟琳只能征求所有人的意见。 肖恩对亨利也有不满，但是他的思维更理性一点——无论亨利做了什么，他们的调查如果要进展下去，加入硫磺酒馆的赌局都是必然的。 另一方面，肖恩必须解决那个取走活人器官的麻烦，否则他无法从比尔的手上拿到肯尼迪的调查资料。 而那个资料，是找到艾莉雅的关键线索。 肖恩稳了稳心神，声线平稳地说道：“凯瑟琳，我理解你现在的情绪。 “不过，如果我们要完成这个任务，只有投入赌局一条路。 “而且……”肖恩望了望不远处的神秘酒保，“我认为，如果我们不能赢到一定程度，是很难有机会离开这里的。” 凯瑟琳明白肖恩的意思：这里并非新约城某个地下赌场，而且，从进入暗流街开始，他们这些外来者就惹了不少麻烦，所以他们的生命其实已经成了一部分的筹码，如果不能横扫这里的赌局，他们很难离开暗流街。 凯瑟琳湛蓝色的眼睛眨了眨——脱离表演之后，虽然仍带着染血侍女的面具，但此刻的她已经完完全全是凯瑟琳了。她捏着戏剧之神的吊坠，叹了口气：“好吧。肖恩，你是对的。 “不过，我不会赌博，上了赌桌也只有输的份。” 月光也举起手：“我也不会。” 刚刚肖恩已经观察过外面六桌赌桌，进行的都是名为“德州扑克”的赌戏。 肖恩在学院读书的时候，几乎每晚都跟同学玩这种游戏。 由于他的水平还不错，甚至一度晋升到了学院教授们的秘密赌局，让他在毕业之前在教授圈混了个脸熟。 “我来吧。”肖恩淡淡说道。 凯瑟琳点点头：“那我们把手中的筹码都交给肖恩。” “我也可以的！”亨利将自己的三枚筹码紧紧攥着，“我一辈子都在做这个，我一定能赢！你们看看我的面具吧！” 凯瑟琳冷冷地看着他，将手中筹码交给了肖恩。 “你最好配合一点，交出筹码。”凯瑟琳望着亨利的眼神有些冰冷。 亨利有些焦急，他摊手道：“相信我，我一定能赢的！我会让大家都平安回去的！” 凯瑟琳的手又移到了刀柄处——她最厌恶的就是一意孤行的队友。 肖恩握住了凯瑟琳的手腕，眼神望向远处的酒保，摇了摇头。 亨利握着自己三枚筹码，一边后退一边说道：“你们可以不相信我，不过我会证明自己的！”他的眼神坚定，“我会一直赢下去，直到让我们都可以离开这里！向圣父起誓！” 他转身走入了一场赌局之中。 凯瑟琳说道：“他有问题，肖恩，不要相信他。” 肖恩无奈地摇摇头：“人们在恐惧之时总会做出一些奇怪的事情。也许他现在正处于一个偏执的状态…… “不过，多一个玩家，我们赢面更大——让他试试吧。” 肖恩拿着三人的筹码，在六张赌桌之间行走着——他要分辨谁是恶狼，谁是肉鸡。 不多久之后，他坐在了一个已经有了四个赌客的桌旁。凯瑟琳和月光则坐在了他的身后。 四个赌客中，有一个是人类，他穿着褐色的风衣，带着镜片是圆形的墨镜，坐在他旁边的肖恩，能闻到他身上有股刺鼻的味道，像是用香水味掩盖某种腐臭的味道。 “能来这里的人类都是有故事的，不是吗，探秘者先生？”他的声线低沉，轰隆隆如闷雷一般。圆片墨镜遮挡了他的面目，让他显得有些神秘。 “我倒宁愿希望我的人生中没有这些故事。”肖恩将筹码放在了桌上。 他忽然有种熟悉的感觉，像是回到了学生时期——无法否认，虽然已经很久没有接触了，但是他还挺喜欢这个刺激的游戏的。 他只有九枚筹码，而牌桌上最低下注是一枚。肖恩环视了一圈，还有四轮就是他的盲注了。 筹码太少，他决定在到自己的盲注之前，先赢一笔——如果这时候不冒险一点，那么之后就没有翻盘的可能了。 发牌的荷官似乎是某种诅咒的产物，血肉之上覆盖着铁皮，脸孔如同铁初女一般。不过她们的手指倒是颇为灵活，洗牌的手法眼花缭乱，发牌时能精准地将一张张背面有着烈焰图案的扑克牌送到赌客的手前。 两张手牌到了面前，肖恩没有急着掀开，而是先静静观察几个赌客——这是他一直以来的习惯。 第一个是一个体型格外臃肿的恶灵，让肖恩联想到癞蛤蟆。“癞蛤蟆”粗短的手指翻开了牌面，然后挠了挠自己侧脸的一个瘤子。 第二个是一个灰扑扑的影子，身上瑟瑟地抖落了许多粉尘。“灰尘”的手指颤抖，看过牌之后坐直了身体，似乎被烧毁的脸上，嘴唇翕动。 第三个是由几个骷髅扭结在一起的血肉混合物，奇怪的是，纵然他的触须上满是血污，却无法弄脏桌面和牌面。“血肉骷髅”中，有一个骷髅有着浑浊的眼球，它看过牌之后，眼珠转动了一下。 第四名则是那个带着圆片墨镜的人类，他看牌之后没有任何动作。 这之后，肖恩才翻看了自己的手牌——一对五。 不算好，也不坏。 第一个下注之后，几乎所有人都跟注了。但是，即使有着一对五，肖恩却选择了弃牌。因为他还需要观察。 肖恩身后的月光吞了吞口水。从他较少的打牌经验来看，一对五是值得跟注的。 五张河牌翻开，游戏结束，圆片墨镜收走了所有筹码。三个恶灵都是嘟囔了一声。 在肖恩眼中，这是一幅有趣的画面——三个恶灵能轻松取走一个人类的性命，但是由于赌局的规则限定，他们也只能愿赌服输。 铁面荷官继续发牌。第二局，肖恩依然在观察每一个人，之后，拿到一张k和一张q的肖恩还是选择了弃牌。 k和q是很值得一博的高牌，月光有些按捺不住，小声说道：“肖恩，为什么？” 肖恩只是在唇边竖了竖手指。 此时，身后不远处的另一张赌桌爆发出一阵声响，转头望去，亨利竟然起身揽回了不少的筹码——他已经赢了第一局了。而且，看上去是一次丰收。他的筹码从三枚，变成了十几枚。 第三局开始了，距离肖恩下盲注还有一局。他又拿到了一张对五。 这次，肖恩跟注了。在翻开第四张河牌的时候，肖恩将手头的筹码都扔了进去，换来了其他玩家弃牌。 他赢了，不仅收回了自己的九枚筹码，还赢回了十二枚。 同样是拿到对五，肖恩第一次选择弃牌，第二次却打得非常冒险。 月光皱起了眉头，又一次在身后悄声问道：“这是为什么？” 趁着洗牌的功夫，肖恩决定说一说——否则身后的月光真的会化身十万个为什么。 “那个癞蛤蟆，拿到好牌的时候会一动不动；如果牌不好，他就会挠脸。 “那个灰尘男，拿到好牌的话，会时不时看手中的牌；牌不好就显得兴味索然。 “旁边这个骷髅，就更明显了——如果眼珠转动，就是好牌；不转，就是差牌。而且它弃牌非常果断。似乎不会诈唬。” “至于旁边这个老兄……”肖恩的声音更低了，“我暂时还不能完全看不透，不过，他刚刚下盲注的时候，动作特别慢——似乎是不情愿一样。这让我看到了胜机。” “所以我拿着对五，发现其他人的牌都不好，所以在翻出第四张河牌之前，把所有人都吓走，就能赢了——这是有些冒险的打法，不过大家都打得比较谨慎，反而我的赢面更大。” 肖恩发现自己的牌技没有任何生疏，甚至比学生时代更加精妙——如果说当时是知道这些方法，但并不能做到如此完美的话。那么神根觉醒了的肖恩，已然可以将一切尽收眼底。 “恶灵真的不是好牌手，”肖恩暗暗想到，“他们的情绪反应更明显，而且本身就有一些刻板行为，非常好观察……” 月光在身后猛戳了肖恩一下：“牛逼啊！肖恩！” 凯瑟琳严峻的表情，也终于舒缓了一些…… 发牌之前，旁边的圆片眼睛说道：“朋友，你是个好牌手。” 肖恩按照自己以前的习惯，把玩着手边的筹码，客套地回应：“你也不错。” “如果我是你，就不会把玩这些筹码了。”圆片眼镜的肘支撑在赌桌上，双手交叉，视线似乎落在了前方的桌面。 肖恩侧头：“为什么？” “你仔细看看这些筹码。” 肖恩拿起筹码凝视。然后他的眼神呆滞了，嘴也微微张大。 筹码像是一片薄薄的透明牢笼，封装着一个似乎在不断哀嚎的灵魂——在这非人的世界，这显然是情理之中的事。但是一直没有仔细思考过这件事的肖恩这时才知道，他们正在赌博的，是一个个人类的灵魂。 第八十四章 弗朗克 肖恩把玩筹码的手停住了，身后月光和凯瑟琳的脸色都变得有些难看。 圆片眼镜伸出了一只手：“你可以叫我弗朗克。” 肖恩握了握他的手，僵硬、冰冷，竟然不像是活人的手：“肖。” “弗朗克，我很好奇。”肖恩问道，“是什么吸引你，来进行这样的赌博？” “肖，我刚才说过，来到这里的人，肯定都有自己的故事。”弗朗克叹了一口气，他从面前不少的筹码中找出了三枚。 他先小心翼翼地码下第一枚：“这是我的老婆，她叫蒂芙尼。她是一个爱笑的、很有魅力的女人。” 然后是第二枚：“这是我的大儿子，瑞克。他喜爱看书，我觉得他是个小天才。” 再码下第三枚：“这是我的小儿子，麦克斯，小家伙经历旺盛，喜欢恶作剧……” 面具下的肖恩已是满脸震惊——将自己家人的灵魂当做赌局的筹码？这人怎么回事？ 手牌发了下来，弗朗克轻声咳嗽：“一会再说。” 如果是从前的肖恩，在得知自己赌博的是人的灵魂，以及旁边有个牌手的筹码中有自己的家人的话，他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将精神再集中于赌局的。 但是，当手牌发到了他的手上，他的心神就冷静、澄明了下来——他的灵魂已经非常壮大了，神经比普通人要强得多。 第四局，肖恩和弗朗克平分了赌桌上的筹码。 弗朗克继续说道：“我之前招惹了一个麻烦的角色。他为了报复我，让我的家人都失了魂。 “我找了很多人，想了很多办法，都没法把他们找回来。 “后来，我做了一个梦，才得知家人的灵魂都沦落到了暗流街，于是我就想办法到这里来了…… “我花费了很长的时间，一点一点，把他们都赢回了手里—— “不过，想要让他们的灵魂回到身体里，一般的方法是行不通的，我必须赚到足够多的灵魂，这里的某个存在，才会帮助我。 “我还在期待着跟他们重逢的一天。”弗朗克耸了耸圆片眼镜上的眉毛，嘴角有一丝带着苦涩的微笑。 肖恩看不出他的年龄，但是岁月在他脸上留下的痕迹很深。 “那你最好离开这个赌桌。”无论弗朗克的故事是真是假，肖恩都必须赢到足够多的筹码。 弗朗克笑了：“你真有那么厉害？我倒是想见识见识……” 对面，输得有些心急的癞蛤蟆不满地吼叫着，声音像是从沼泽底部涌上来沼气：“闭嘴……闭嘴！” 肖恩的眼神顿时变得危险，左右双肩各自浮现出一把锈迹斑斑的利刃：“该闭嘴的是你。” 恶灵被肖恩的气势震慑，竟然只是脸部抽搐，咕哝着什么不敢回嘴。 铁面荷官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观察着肖恩和另一个客人是否会起冲突。发现双方都冷静下来了之后，她才继续开始洗牌。 坐在肖恩身后的凯瑟琳，莫名有一丝欣慰的感觉——她还记得那个在中央大道灵间之中失魂落魄的肖恩……反观此时的他，已然是一位精神强大的探秘者了。 几局之后，肖恩顺利地收割了灰尘男的所有筹码——他哀嚎着从灰尘中脱离而出，浑身都是严重的烧伤痕迹，飘在空中时便消失了。 虽然肖恩也有不得已输掉筹码的时候，但是他能很好地控制住自己的损失：“逆风的时候尽量少输，顺风的时候尽量多赢。不过，冤家牌天天有，不要不信邪。” “玩德州就是这么简单。” 听着肖恩小声讲述，牌技很烂的月光不由得有种幻觉——他感觉这个游戏在肖恩的手下，似乎真的变得十分简单！ 接着，癞蛤蟆也输光了筹码，他愤怒地砸了砸赌桌，不过，很快就被酒馆中浑身缠着荆棘锁链的恶灵“请”了出去。有那个酒保在，似乎没有恶灵敢在酒馆内造次。 然后，赌桌上只剩下了肖恩、弗朗克和骷髅。 剩下的这个恶灵并不是牌技超群，只不过他的筹码比较多，打得也比较谨慎罢了。 一个小时后，肖恩和弗朗克就像是两只鲨鱼一般，将骷髅这只肉鸡分食得一点不剩。 在现实生活中能轻易收割人类性命的恶灵，此刻在赌局上，却不过是两个人类的猎物而已。 最后，剩下了肖恩和弗朗克对视着。按常理来说，德州是一个赢家通吃的游戏，不过，中途想要退出是可以的。 弗朗克凝视着肖恩，似乎在思考着是否展开一场对决。 肖恩巍然不动地坐着，雾气蒙蒙的未明之海面具，让他看上去格外的深邃和神秘。 弗朗克能看见面具下肖恩的目光。 半晌过后，弗朗克举起了双手，笑道：“我的天——感觉像是在跟一个神明对峙…… “在硫磺酒馆能一直赢下去的人不多，我侥幸是其中一个。 “因为我有一个优点，遇到比我强壮的鲨鱼的时候，我会主动认怂——肖，你比我强，我不跟你玩了……” “这也是我的期望。”肖恩点了点头。 他站起身来，肖恩三人这才看见他下半身的情形。 弗朗克的肚子敞开着，能看见里面的脏腑，他的腹中明显少了什么东西，而且有一些脏腑已经微微腐烂了——这就是肖恩闻到的那股味道的原因…… 弗朗克抱歉地笑笑：“这是一次深刻的教训，给我留下的‘纪念’……” “这是怎么弄的？”肖恩眯眼问道。 弗朗克压低了声音：“肖，这里还有一个赌局，你现在手中的筹码已经足够加入了。 “在那个赌局中，你如果赢了的话，可以得到意想不到的宝物…… “不过，你的对手恐怕是这世界上——包括人类世界和世界深处在内的，最强的玩家。 “是的。我输了，我曾经输到只剩三枚筹码，还付出了一些……肚子里的东西，才让自己从那个赌局走了出来。 “相信我，这已经是莫大的幸运了。 “所以，我每次来玩牌，都要支付一些筹码让自己可以继续支撑下去…… “这让我实现愿望的旅程变得艰难，但是，有什么办法呢？”弗朗克耸耸肩。 肖恩握紧了手中一枚筹码：“弗朗克，你的意思是，这里有一个可以用玩家的器官抵押，作为筹码的赌局？” 弗朗克点点头：“没错，在那场赌局中，玩家可以抵押器官、灵魂……他所拥有的的一切。 “而与那个传奇牌手对决的人，无论如何都会遭受惨痛的教训。” 肖恩语速变快：“要怎样才能加入那个赌局？” 此时的肖恩面前，已经有了一百多枚灵魂筹码——他知道自己的能耐，所以并没有对失败的畏惧。 弗朗克犹豫了：“肖，我不确定是否应该告诉你……” “说吧。”肖恩点了点头。 “好吧……”弗朗克走近几步，“你拿着筹码，到吧台，向酒保要一杯饮料。 “你说，你要一杯‘赌鬼乔克’的私人藏酒。 “喝下那杯绿色的烈酒，你就能坐到赌鬼乔克的对面了。” “赌鬼乔克”？肖恩三人对视了一眼……暗流街五大沉沦者之一？ 第八十五章 赌鬼乔克 肖恩提着自己的一百一十枚灵魂筹码，走到了吧台边。 “客人似乎精于此道。”酒吧微微欠身，以显示出自己对肖恩赌技的赞赏。 正当肖恩打算点那杯私人藏酒时，酒馆内的所有存在，都听到了一种声音。 咚！如同一根巨大的石柱，从高空中坠落在地上的声音。 酒馆内所有的筹码和空杯都跳了跳。 阴影之中，酒保轻松的表情也变得有些严肃。 咚！那根“石柱”再次坠落，似乎距离更近了。 在肖恩身边的凯瑟琳，压低声音说道：“某个暗流街的强大存在来到了街区……” 队长的神经再一次绷紧，她不断猜测着：是谁来了？恶灵马戏团的杰西？还是大酒商平克曼？这个强大的存在为什么要造访街区？难道是来找自己等人的吗…… 在探秘者界有一个共识：通常，越是糟糕的预感就越是灵验。 当巨柱再次让地面都微微颤抖的时候，即使穿过酒馆中的所有事物、穿过墙壁、穿过恶灵回避的长长街区，也能看那个存在的轮廓。 咚！他的手杖似乎只是轻轻放在地上，却发出了无比巨大的声响。 他的燕尾服和高礼帽上都落满了灰尘，即使灰尘在走动间抖落，也不见有丝毫减少。 他的脸被礼帽的阴影掩盖，下巴和嘴唇周围有着数不清的皱纹，看上去比世上最苍老的人类脸上的皱纹还要多。 暗流街五个沉沦者之一，与ace级对标的强者，奴隶主芬克斯。 凯瑟琳的小队内，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呼吸不由自主地变得急促。 奴隶主芬克斯为什么会往硫磺酒馆走来，他们自然是心知肚明。 老绅士模样的沉沦恶灵，站在了硫磺酒馆门口。 他没有说话，不过，他的沉默却清空了整条原本喧嚣的街。 芬克斯来到这里的目的不言自明。 隔着酒馆的事物和墙壁，酒保说道：“芬克斯先生，我这还有客人在喝酒，进行着游戏，恐怕不能邀请您到酒馆中处理事务。” 酒馆外的沉沦者将手杖杵在了地上血肉和着的淤泥里，颇有耐心地掏出内口袋的老旧怀表看了一眼，意思很明显：他尊重暗流街另一个强大存在，所以不会冲进酒馆，不过他可以等到那些人自己走出酒馆的时刻…… 原本纷扰、肮脏的暗流街，忽然变得有些冷清。幽暗的街道上，清冷的灯光下，站着一个满身灰尘、微微有些佝偻的老绅士，这个场景让肖恩一行感到有些心惊肉跳…… 酒保暗红色的嘴唇因为笑而咧开，露出了比人类要尖锐得多的犬齿，他凝视着肖恩一行：“看来客人招惹了不得了的人物。” 肖恩三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只月光看上去更淡然一些，他一手托着腮，另一只的手指敲击着吧台桌面，似乎在出神地想着什么。片刻之后，他叹了口气：“这样也没办法呀……” 远处的亨利站了起来，他的肢体语言显得非常紧张，不过仍然紧紧握着自己桌面上的一摞筹码。 凯瑟琳深呼吸了一下：“现在出去也是死，我们先继续吧。” 肖恩点点头：“一边往前走，一边想办法。” 他面对酒保，不再思考身后的灾祸：“我要点一杯赌鬼乔克的私人藏酒。” 酒保仪式性地张开了双臂，撑着台面：“客人，那可是非常烈的烈酒，可能会灼伤您的食管、喉咙，直到烧穿您的五脏六腑呀……” 肖恩的鼻子涌出一阵气流。不知为什么，在这样的重压之下，他心底涌出来一股胆气。似乎反正也看不见光芒，就打算一个劲地往前狂奔，他沉声说道：“中央大道的恶灵聚合体都没能把我抓住，新约城的雨中汤姆被我揍个半死，连莱温镇复苏的天使都要跪在我面前痛哭流涕…… “你说我是应该喝那种淡得像水一样的劣等货，还是这世上最烈的酒？” 吧台后的酒保惊讶了一下，焦黄的眸子中，瞳孔放大了一些。门外的老绅士掏出手帕咳嗽了几下，眯了眯眼睛，无视所有的障碍物，看了一眼肖恩的背影。 接着，来自世界深处的酒保大笑起来，笑过之后，他拿出了一个水晶骷髅般的子弹杯，斟了一杯绿莹莹、似乎有鬼火在其上燃烧的烈酒：“只有最烈的酒才配得上您的胆魄和气度。” 即使被恶灵包围，即使被强者环伺着。肖恩、凯瑟琳和月光却站得笔直，仿佛这里是人类的地盘一样。 肖恩端起了酒，敬了敬面前的酒保，将杯中酒仰头饮尽。 ……感觉就像喝下了一团火焰，那团火焰从口腔，经过咽喉一直烧到了胃里。 接着，酒馆内所有的赌客都暂停了面前的游戏，转头望向吧台边一个角落。 那里刚刚没有亮灯，此时鬼火燃起，能看到大厅内的第七张赌桌。 一个黑影原本一直在最远处将靴子搁在前方的椅背上打盹，他此时起身，一步一步走到了新出现的赌桌的灯光下。 “赌鬼乔克”看上去又高又瘦，他的脸色惨白，双眼像是没睡醒一般耷拉着，额心有着一个弹孔。 他抽出了自己的椅子，无精打采的眼神望向肖恩：“来吧。” 肖恩提着自己所有的筹码，坐在了那张赌桌前。他们俩面对面坐在，肖恩的身后是高高的吧台，赌鬼乔克的身后则是一架琴盖支起的三角钢琴。 月光忽然来了兴致——他浑然不像身陷险境的人，倒像是跟肖恩到了某个普通酒馆玩乐一样，一边活动着手指，一边走到了钢琴旁。 他坐在了琴凳里，背对着赌鬼乔克：“弄点声响出来，大家都放松一下。” 酒保站在吧台后，抱着胸，并没有制止月光的行为。 刹那间，流畅的钢琴曲如同水银在酒馆内流淌，让原本只有粗鄙声音的硫磺酒馆内，增添了几分欢快和雅致的气息。 肖恩忽然想到，之后找到艾莉雅，他要跟她说说今天的故事：他们在像是地狱一般的酒馆中，跟恶灵一起打牌、喝酒、听音乐…… “如果今天能从这里出去的话……”肖恩叹了一口气。 第八十六章 二对一 肖恩将筹码放在桌上刚刚落座，旁边的椅子也被抽了出来。 亨利将自己的筹码也放在了这张桌上——他也已经赢到了上百枚灵魂筹码。 肖恩的本金是九枚，亨利只有自己的三枚，相比较而言，他能赢到这么多是更不容易的。 扑克男说道：“我说了，我一辈子都在做这件事，我一定能赢到最后的！”他的声音里已经没有了恐慌，反而被一种自信和热忱所取代。 “看来他是真的很享受赌博。”肖恩看了身边的亨利一眼。 “开始吧。”乔克没有废话，直接对荷官说道。这一桌的铁面荷官开始洗牌。 许多赌客暂停了游戏，远远看着这一桌——肖恩和亨利的出色表现，让他们期待能看到一场他们与赌鬼乔克之间的巅峰对决。 即使不能亲身参与，只是围观也将让他们获益良多。 每人的两张手牌发下来了，月光的琴声渐入佳境——让人忘记了身边还有琴声，情绪却跟着琴声惬意舒缓。 肖恩试着观察乔克和亨利。 亨利尽力控制着自己的一切表现，每一个动作都明显有着刻意的掩饰……不过，这仍然或多或少能看出一些端倪——只要有所掩饰，就会透露端倪。 不过……肖恩的眼神望向乔克。 他看似随意，从他的表情、动作或者细微的外在变化，却阅读不出来一点信息。 乔克并未任何掩饰，他的内心毫无波澜，或者说，内心的涟漪小到无法通过他的外在表现观察出来…… “果然很强。”肖恩眼神冰冷，看了看自己的牌。 不能用对手外在的表现来获得信息的肖恩并没焦急，因为除了用眼睛之外，他还有一个方法进行观察…… 第一轮，不是肖恩的盲注，只摸到一张5一张3的他选择了弃牌。 亨利这一轮运气不错，凭借两对赢到了乔克的筹码——他也在观察，所以没在出现两对的时候下重注。 几轮输赢不大的来往之后，肖恩自信已经抓住了两人的规律。 新的一轮开始了，用眼睛已经无法阅读到过多信息的肖恩，刚刚每一局都开启了灵视。 灵视是能看到灵体的情绪的。 色调灰暗代表悲痛，红色代表憎恨，蓝色代表迟疑，绿色是专注、黄色和橙色较为明亮的色彩的，则是代表欢欣、愉悦和兴奋…… 此时，看过手牌的亨利，灵质内的黄色减少，蓝色变多——他的心情不由自主地变差了一点点。手牌不好！ 果然，不是盲注的亨利果断选择了弃牌。 另一边，乔克体内的蓝色也增多了，恶灵有更多的憎恨，他体内原本有的一点黄色也逐渐染上了血红——代表着看过手牌的他，变得有点不爽和愤怒…… 面具下，肖恩眯起了眼睛：他的牌不好！ 而此刻，肖恩手上有一对q。 三张河牌表现也不好。肖恩有自信自己能赢，不过，他打算再看一看之后的河牌，于是稍微提注…… 没想到，牌并不好的乔克竟然跟注了。 从他的表面看不出来，不过，在提注之后，他的消极情绪明显又增多了！ 肖恩意识到，乔克在逞强，诈唬自己！ 第四张河牌出现，是一张梅花q。如此，肖恩有了三张q。结合乔克的情绪来看，这是肖恩稳赢的局面。 于是，肖恩提高了加注，他放了三十枚灵魂筹码到赌池里。 这接近肖恩手上三分之一的筹码，是一次重注！……周围的人都不禁发出了惊叹声。 之前，乔克的下注和跟注的判断都非常快，这一刻，他明显迟疑了。 在肖恩的灵视视野中，他看见乔克的体内，代表憎恨和恼怒的红色越来越浓郁…… 有那么一瞬间，肖恩担心赌鬼乔克会因为恼怒而把赌桌掀翻。 “他知道我有好牌，肯定不会再跟注了……”肖恩如此判断着。 但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让肖恩有一瞬间的晕眩。 乔克跟注了，他也投入了三十枚灵魂筹码。 不仅如此，他体内代表愤怒、憎恨的红色，竟然在一瞬间，全部变成了代表欢欣的黄色…… 一直无精打采的乔克笑了起来：“傻瓜。你是第二个被我这样骗的探秘者了。” 乔克的手牌翻开，梅花同花。比肖恩的三条q要大。 肖恩瞬间输掉了三分之一的筹码。 肖恩身后的凯瑟琳难免有些紧张：“怎么了肖恩？” 肖恩恨恨地咬着牙，低声说道：“他能改变自己的情绪色彩，用这种方法骗了我……” 作为队长的凯瑟琳拍了拍肖恩的肩膀，意思很明显：没关系，不要急。 肖恩拿起手边的杯子，抿了一口水。他对于自己观察对手的能力太过自信，以至于让自己踏入了为对方设置的陷阱之中！ 哗啦一声，面前超过三分之一的筹码，被乔克收入囊中。 乔克嘴中叼着一根泛黄的骨质牙签，嘬了嘬牙花，声音如同柴火燃烧：“谢谢啦。” “可以接受的一次失败……”肖恩闭眼镇定了一下心神。 凯瑟琳的表情变得凝重了些，但正在弹奏钢琴的月光却全情投入，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接下来的牌局中，无法阅读乔克的肖恩，策略顿时收紧，打得十分保守。 筹码量决定了生死。筹码多的玩家，可以运用更多的策略，有更多的操作空间。 筹码少的玩家，将会陷入被动的局面。刚刚的失血，对于肖恩来说，可以说是有些致命的。 他必须隐忍一下，想想办法，所以开始不断地弃牌和过牌…… 另一边的亨利，情况却变得有些不一样——他虽然也赢过肖恩的筹码，但是能看出来，他总体还是针对乔克的。 肖恩分出了不少的精力观察这名队友…… 不久之后，他不得不承认，亨利的牌技是在自己之上的。 “他不仅可以读出对手更多的信息……”肖恩看见亨利正盯着乔克，“而且，他似乎可以清楚算出当下牌面的输赢概率，甚至有一定几率读牌……” “这是……‘赌徒’的职能！” 从这一刻来说，在牌桌上的表现，亨利比肖恩要强大一些，甚至几乎跟那个“赌鬼乔克”平分秋色！ 肖恩转头看了凯瑟琳一眼，这位队长眼神沉静，似乎对于亨利的表现并不感冒。 但是肖恩的想法却不一样：“这次能有一个赌徒在小队之中，也许是上天眷顾——说不定我们真的要依靠亨利取胜，并离开这里！” 筹码缩水的肖恩开始改变策略，他退出了“主攻手”的位置，打算给亨利做“策应”——让亨利去跟乔克正面对决，自己暗中进行辅助…… 在发牌的间隙，肖恩俯身到了亨利的旁边，亨利凑过耳朵倾听。 肖恩提醒道：“亨利，我们不要忘了此行的目的——一会我来套乔克的话，我们就能得知那个偷窃器官的是不是乔克本人。 “得知这个信息之后，如果能赢，能解决他这个麻烦，那就想办法赢到底…… “如果局势比较凶险，我建议我们赢到一定时候，就用灵魂筹码买我们几个平安离开暗流街…… “毕竟，要按实际情况来进行任务。” 亨利轻轻点头：“这也是我的想法。” 听到亨利如此说，肖恩心中的石头也落了地。 这之后，他尽量不明显地策应着亨利，不仅自己收回了一些筹码，亨利面前的筹码也变多了——策略奏效了。 赌局上有风向，而现在是顺风，只要这样进行下去，他们就能赢到最后！ 此刻，月光弹奏的曲子也变得欢快起来…… “能赢！”肖恩眼神放光，握紧了拳头。 第八十七章 赌徒（求推荐票，谢谢啦！） 这一局，肖恩的手牌不错，跟注了两枚灵魂。 五张河牌翻开了，这一局三人都跟到了最后，不过之前并没有下注太多的筹码。 在刚刚的赌局中，肖恩一直在观察亨利和乔克，他的牌技也在短时间内有了很多的增长——他感觉自己几乎已经摸到了亨利阅读对手和场面的诀窍。 此刻，在他的眼里，牌面不再是牌面，而是概率。 对手也不单单是情绪和肢体的反应，而是风格、惯性和伪装…… 他感觉自己似乎开窍了，懂得了一些“赌徒”的职能。 “这是神根赋予的能力，以及我本身职能所具有的观察力吧……”肖恩想到，“在压力之下，可以以较快的速度领悟其他职业的基础职能……” 从场上局势来看，这一局亨利的赢面更大。不过，不是值得冒险的时候。 这一局最后一次加注，亨利如果稳扎稳打的话，就肯定能赢得这一局所有的筹码。 不过，亨利却开始说话了，他的声音似乎又非常轻微的颤抖：“乔克。这一局，我要用我所有的筹码，赌你的那个东西。” 肖恩和凯瑟琳猛然转头望向亨利。 乔克扬了扬眉毛，额头的皱纹被弹孔挤得有点变形。他将手牌放回桌上，靠在了椅背上，从紫色的外套口袋中，掏出了一个用银链串着的吊坠。 在空气中晃荡着，那是两枚被穿在一起的黄褐色骰子。 “亨利！”肖恩厉声喝道，“你在干什么？！” 亨利凝视着那在空气中晃荡的黄褐色骰子吊坠，仿佛被它催眠了一般：“肖，你不知道那是什么……” 身后，远远观看牌局的存在中，戴着圆片墨镜的弗朗克说话了：“那是某个殉道圣徒的臼齿做成的骰子。 “佩戴着他的人，在赌博中能获得更好的运气。 “据说，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件可以改善运气的宝物。” 凯瑟琳难以置信地望着那吊坠——她从不知道，世上竟有能让运气变好的神秘遗产。 运气，是这世界上最为琢磨不定的事物。 它是命运的显露的一环。将它的效用放大的话，甚至能让一名神祇诞生，或者让一个国家陨落。 而命运，是如同宇宙本身一般不可捉摸、不可知的事物。 如果“臼齿骰子”的效果是真的，且负面效果不太恐怖的话，那么它绝对是一件a级神秘遗产，是能让高等探秘者冒着生命危险也趋之若鹜的无价之宝。 “难怪了……”肖恩喃喃念着。他隐约知道了在那些帮派成员身上发生什么事。 “这个东西可以改善你的运气，那我们怎么可能在赌博中战胜你？”肖恩皱着眉，冷冷注视着乔克问道。 弗朗克答道：“不，肖。乔克并没有佩戴它，只有佩戴它才能发挥效果。他要的是赌博的感觉，而不是道具的效果……” 乔克砸了砸嘴：“想要赌我的吊坠吗……”他眯着眼睛，表情恶毒：“我非常、非常珍惜我这个吊坠，所以想要让我押注它的话，除了筹码之外，你还要押上你最珍视的事物……” “我知道规矩……”亨利心跳变得极快，“我押注我的双眼。” 铁面荷官沉默了一阵，似乎是在分析亨利的抵押，说道：“价值四枚筹码。” 凯瑟琳在肖恩的身后，握紧了拳头：“肖恩，我们被他骗了！他从一开始响应你的招募令，就是为了有人能带他来暗流街，参加这个赌局！” 肖恩吐出了一口气，无奈地点了点头。 他知道是这样的，可是他们却没有任何办法制止。 “不够，”乔克将牙签攥在手里，“不够不够！” “好吧，我押上我的心脏！加上我的心脏！”亨利的脖子变红了，几乎变成了喊叫。仿佛那独一无二的a级神秘遗产已经快落到他的手里，“另外，还有我的灵魂！” 肖恩知道，亨利的牌一定是非常好，他才胆敢冒如此大的风险。 乔克似乎愣住了，低声说道：“献上心脏和灵魂吗？ “不过，你输了的话，可就殒命在了这酒馆里，你的灵魂也会变成我的筹码——即使如此，你也愿意吗？” “亨利！”肖恩猛然拍了拍桌面。面对队友的背叛，他恨不得掏出m1920直接毙了这名上头的赌徒。可是，如果这样做的话，他也活不了。 此刻，亨利压根听不到周围的声音，他眼中绽放光芒，狠狠点了点头。 铁面荷官的声音没有任何感情：“探秘者的心脏和灵魂，价值二十枚筹码。” “这位先生押注总共价值一百五十枚筹码。” 乔克的脸变得严肃起来，一直无精打采的眼睛睁大了一些。 赌鬼似乎陷入了思考和犹豫。 片刻之后，他缓缓吐出了一口气：“跟注。” 他将臼齿骰子放在了旁边一个空杯子里：“开牌吧。” 亨利激动地翻开了自己的手牌，他手上是两张k。 河牌里有一张k，两张q。 三张k带一对q。 确实是值得倾注一切的好牌！ 看见亨利的牌之后，乔克的脸凝滞了，表情有些狰狞：“我以为你想诈我……毕竟，毕竟桌上的筹码已经有这么多了。” 亨利双手握拳，几乎快呐喊起来。 乔克翻开了自己的手牌，两张q。 与河牌的两张q加起来，是四张q。 比亨利的牌要大。 “不好意思。”乔克浑身松弛地倒向椅背，“似乎是我赢了……” 亨利保持着双手握拳的姿势，姿态和表情仿佛凝固了。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在自己拿到如此好牌的时候，会碰到冤家牌。 “你作弊！”他想也没想，指着乔克怒吼，“你用了骰子的力量！” 吧台后一直抱着双臂的酒保打断了亨利的喊声：“乔克并没有佩戴它，而且，他向我许诺过不在酒馆内使用骰子的力量。他没有作弊，这是命运使然！” 亨利呆立在那里，控诉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接着，他浑身开始发抖，面具朝向肖恩：“肖，救救我！救救我！” 肖恩的肘支撑在桌面，他凝视前方，无言以对。 铁面荷官缓缓开口：“现在是兑现赌注的时刻。” 亨利整个人几乎扑在了赌桌上，大声喊着一句话。 这句话肖恩有些熟悉——那个在器官失窃案中，唯一一个还能说话的硬汉，他的遗言也是这一句： “再给我一次机会！ “再……再给我一次机会！” 在歇斯底里的呐喊声中，亨利的眼珠像是被看不见的利爪挖了出来。血淋淋的眼球漂向了乔克的方向。 扑克男的呐喊变成了惨叫。 他的胸膛并没有被打开，心脏却从胸腔中漂浮了出来，在空气中跳动着…… “没了心脏，就活不了啦。”乔克颇为满意地叹息了一声。 亨利的身体现实抽搐着，然后瘫倒在了地上。 乔克在空气中打了个响指，亨利那蓝色的、比普通人浓郁得多的探秘者灵魂，从体内被拖了出来，在空气中哀嚎着。 虽然他是背叛者，但肖恩与凯瑟琳依然感到了强烈的不适。在亨利的哀嚎声中，两人低着头，表情沉重，不发一言。 亨利的双眼、心脏和灵魂变成了十几枚筹码，落在了乔克面前的筹码堆里。 赌鬼对此似乎习以为常，只是用牙签剃着似乎充塞着血肉的牙齿。 第八十八章 埋伏 四人小队，一人遇难。 虽然亨利的悲惨结果是他自己的一意孤行所造成的，但是看着一位探秘者同僚在自己的面前变成了灵魂筹码，还是给肖恩和凯瑟琳造成了巨大的精神冲击。 肖恩只觉得浑身变得冰凉，要尽力控制才能让双手不会微微颤抖。 不过，此时的月光仍然沉浸在弹奏之中。他闭着眼认真弹奏，没有回头，根本不过问身后发生的事。 “我们继续吧，‘迷雾’先生。”乔克向肖恩摊开双手。 肖恩回过神来。 虽然亨利已经死了，不过，事情已经进展到了现在，调查势必要继续推进下去。 肖恩强行镇定心神，双手交握，说道：“在继续之前，乔克先生，我有些事情想要问一问你。” “说吧。” “之前，在新约市十三大道上，接连发生了多起帮派成员器官失踪的事件。他们是因为跟你赌博而输掉了自己的器官吗？” “赌鬼乔克”非常干脆地点了点头：“没错——因为他们都是新约城有头有脸的人物，而且我也确实感觉无聊，所以，为了打发时间，我给这些自愿来到暗流街的人一些特权——不需要经过前面赌局的考验，就可以直接跟我对赌……” “我明白了。”肖恩点了点头。 比尔想要知道的答案就在面前——第十三大道的悬案已经找出了罪魁祸首。 但是，现在的局面要如何收拾呢？ 通过刚刚的赌局，肖恩现在手头还有七十几枚筹码。 但乔克却有二百四十多枚。 不谈仍有相当差距的牌技，肖恩的筹码量就占很大的劣势…… 肖恩知道，自己如果想带着凯瑟琳和月光出去的话，这点筹码是绝对不够的…… “很难赢……”肖恩心中发凉，双手紧握，“不过我不得不赢…… “到底还有什么办法？” 还在思考着对策的肖恩，忽然感觉到贴服在自己内口袋的探秘者扑克震动了几下。 接着，是接连不断的震动。 那是探秘者用扑克沟通的摩尔电码。肖恩能迅速地将震动转译为语句。 一番震动过后，他忽然恢复了一些信心…… “继续吧，乔克先生。” 乔克非常满意地坐直了身子。 铁面荷官继续开始派牌。 接下来几轮，肖恩开始在赌局中消化从亨利身上学到的技巧。他发现自己已经能顺畅地阅读牌桌上发生的一切。可是，他仍没有发现用牌技征服乔克的可能。 弗朗克之前说过，乔克是世界上，包括世界深处在内，最强的牌手——这话是真的。 不论手上是什么牌，他能完全自如地控制自己的情绪，并且精准地把握每一局的损失和收入。这种精确，就像是有着预知能力一般。 肖恩相信，乔克的每一个决策，都已经做到了一个牌手能做到的极致。 他的诈唬让对手完全看不出破绽。 识破对方的虚张声势之时却如同火眼金睛。 当他拿到冤家牌的时候，也能在最合理的时间及时止损。 输的时候，输最少；赢的时候，赢最大。 简直就是一个完美的牌手…… 不过，肖恩接下来却压制了他，从他的手上赢回了不少的筹码。 而且，此刻的肖恩已经有信心战胜这位世界上最顶尖的牌手。 最为敏锐的牌手都发现了一些端倪。场上正在发生一些诡异的事情。 肖恩的牌技确实是在慢慢提升，但是他还没到可以碾压乔克的时候……但是，他此时的表现，却似乎已经能完全看穿乔克的手牌！ 没有人知道，肖恩内口袋的探秘者扑克，正在不断震动，将乔克手中的牌告知肖恩。 而那个用灵力震动探秘者扑克牌的，就是一直背对着赌鬼乔克，一直在投入地弹着钢琴，看上去浑然不知身后赌局发展的——月光。 由于沉浸在旋律中，他的眼睛大多数时候都是闭着的。只有偶尔才会睁开眼睛，但也似乎由于沉浸在乐曲中而显得出神。 没有人会知道，在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的视线穿过了三角钢琴被支起的琴盖，正通过钢琴后面玻璃窗上的反光，偷看乔克在一瞬间掀起的手牌…… 从一开始，月光就不单单是为了弹琴。为了最后的胜利，他早就将自己埋伏好了。 他比看上去要狡猾、智慧许多…… 探秘者扑克又在震动，肖恩默默转译着震动的频率：“对方的牌是，梅花7和红桃a……” 河牌已经全部出现，最后一轮提注。 乔克又想诈唬肖恩，他连对子都没有，却一直跟重注到了最后一轮，赌池里已经有了六十几枚筹码。 “我必须尽快逆转局势，必须尽快解决战斗……”肖恩对于正面跟乔克进行扑克对决，已经没有太多信心。而且，月光正在偷看乔克手牌这件事情随时可能会败露，所以他只能找准机会迅速解决战斗。 而那个机会，就是现在。肖恩将自己所有的筹码推入了池中：“全押。” 他寄希望于乔克能跟注。这样，虽然不能在这一把赢得乔克所有的筹码，取得完全的胜利，他也能赢到数目相当可观的筹码，这之后，他的筹码量将超过乔克。 乔克看着巍然不动的肖恩，先是有些惊愕，继而笑了起来：“迷雾，你跟你的面具可不像，不仅能轻易被一眼看穿，还是个容易上头的牌手…… “我，跟注！” 进圈套了！肖恩心脏狂跳不已！他将取得这局游戏中，迄今为止最大的一场胜利！ 乔克翻开了底牌，一张红桃a，一张梅花a。 对a，比肖恩的对j要大。 “怎么回事？”肖恩震惊地呆坐着，看着乔克将自己所有的筹码收走。 “你肯定是在想怎么回事吧？”恶灵牌手恶狠狠地笑着，“‘明明他的手上是梅花7和红桃a啊，怎么梅花7会变成梅花a’呢？！” 乔克恣意张扬地模仿着哀伤、迷惑、愤懑的语调：“难道是我的同伴，那个在乔克身后一直偷看牌的钢琴家，把牌给看错了吗？！” 轰隆一声，月光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拖出了琴凳。 乔克隔空紧紧捏着月光的喉咙。钢琴家的脖子被捏出了深深的指印，月光在空中奋力挣扎着，双手似乎被禁锢了一般无法抬起。 “噢，可恶的小老鼠……”乔克恶狠狠地咬着牙，厌恶地瞪视着月光，“竟敢在我的赌局上帮忙作弊…… “小老鼠，虽然你钢琴弹得不错。不过很可惜，作弊者只有一条路。” “那就是死！” 乔克扼住月光脖子的手忽然变得指骨分明，肖恩甚至能听见指节因为忽然加大力量而发出的骨擦音。 第八十九章 最后一搏 月光和温妮在家招待肖恩的那天。餐桌上，月光起身去了洗手间。 他的太太，温妮·1902，抽了抽椅子，朝肖恩坐近了些。 她伸出纤细的手，放在了肖恩的手背上，微笑道：“肖恩，月光自从下船之后便没什么朋友。 温妮笑得眼眸明亮：“就他那种方式，能交到你这样的朋友，那真是算圣父保佑了。” 肖恩和温妮两人都笑了。月光在洗手间打了一个喷嚏。 1902太太的眼神转而变得认真起来，她握住了肖恩的手：“肖恩……我听月光说起过探秘工作的事…… 她眼神闪烁：“其实……其实每次他出任务，我都很担心他的安危。 “其实弄破几件衣服没什么关系。 “我只是在借着抱怨，提醒他要注意安全……” 她叹了口气，“要是他能换个活计就好了。可惜他不愿意——他就像爱弹琴一样，爱着这件事……” 肖恩还记得她眼睛里闪着光：“肖恩。你是个好人，而且我能感觉到你的内在跟别人不一样。 “月光有时候就像个孩子一样，会犯傻、会犯错…… “我好担心他有天会回不来……” “答应我，如果有一天他陷入了危险，请你，一定要帮他脱困好吗？” 此刻，坐在赌桌旁的肖恩又像那天一样点点头。 赌鬼乔克加重手上力道的一刹那，肖恩站了起来，恶毒穿刺的刀刃已经抵在了乔克胸口：“住手。他呼吸停止的下一刻，就是我把你驱散的时候。” 乔克的注意力转到了肖恩身上：“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说这些？” 肖恩缓缓点了点自己面前空空如也的桌面：“偷看牌的苦果，我不是已经吞掉了吗？” 乔克冷笑了一声，对于肖恩的狼狈颇为兴奋，他将已经晕过去的月光扔在了地上。 乔克狠狠笑着：“作弊的人，无一例外都会输个精光！” “你说得没错。”肖恩迎着乔克的目光，“所以接下来的赌局，我会光明正大地跟你对决。 “我想你也期待我们的赌局能有个结果，不是么？” 乔克皱起了本就耷拉着的眉头：“结果？还有什么结果，现在不就是结果了吗？——你已经输掉所有筹码了，你还有什么？” 肖恩惨笑。他知道，乔克明白自己不会铤而走险。不过现在他有了一个理由，逼自己说出那句话。 肖恩已经没有退路：“我还有心脏可以赌。” 凯瑟琳猛然抓住肖恩的手臂，将他拉了过去：“肖恩，你疯了吗？！” 肖恩凝视着凯瑟琳，他的眼神不知是因为绝望而麻木，还是出于最后一搏的冷静：“我们还有别的选择吗？ 肖恩指了指月光：“我要将月光的命赢回来。” 他又指了指门外仍在等待的芬克斯：“我还要给咱们赢出一条生路。” “反正不赌也是死，何不试一试呢？” 凯瑟琳的手垂了下去。 肖恩转身，走到了赌桌边：“我抵押我的心脏。” 铁面荷官点了点头，沉默了片刻：“探秘者的心脏，价值十枚筹码。” 乔克无比享受眼前的牌局，他穿靴子的脚搁在了台面上，吹了吹口哨：“价格还挺高，你一定有颗强健的心脏。” 十枚筹码放在了肖恩手边。如果他全部输掉的话，就会如同亨利，以及那些可怜的帮派成员一样，失去自己的器官。 “话说，你为啥不干脆将自己的灵魂也抵押了呢？”乔克提醒道，“没了心脏，你反正也要死。在这暗流街，你的灵魂也逃不出去。变不变成我的筹码，不都一样吗？” 肖恩摇了摇头：“我的灵魂是我的底线。” “好吧。”乔克嘟囔着，“你犯傻我也拦不住。派牌吧。” 三百多枚筹码，对十枚筹码。 即使在同样水平的局面下，肖恩也几乎没有获胜的可能。 在场的精明赌客都意识到，这名戴着迷雾面具的探秘者已经输到失魂落魄，失去了权衡局面的能力…… “这是必死之局……”在一旁观看的弗朗克其实已经不忍心再看下去，只是出于对肖恩的敬意，他才没有离去。 虽然局势凶险到几乎看不到希望，肖恩的牌技却没有受到影响。 他把每一局游戏都玩到了极致。 在每一次看牌、下注、决策的时候，都不断消化着，从刚刚的巅峰赌局中学到的东西。 在这个过程中，他逐渐认识到一个道理：世界上可能确实存在“最强”的牌手。但是没有“必胜”的牌局。 肖恩知道，乔克并没有佩戴那个能改变运气的骰子——他其实也在期待着有人能击败他。 游戏既然在进行，那就仍不是无望的局面。 肖恩的牌技在短时间内不断提升着…… 乔克的眼神也冷静了下来——他发现面前的迷雾先生，对于德州扑克的理解，似乎已经超过了刚刚那名赌红了眼、输掉了一切的扑克男亨利。 门外，有一个强大的存在，仍在拄着手杖等待着。奴隶主芬克斯一动不动，似乎也在看着肖恩最后的牌局。 慢慢的，肖恩从十枚筹码，赢到了三十几枚。 场边有赌客已经发出了惊叹。 乔克坐直了身子，嘴边浮起一点笑意：“你倒是，越来越会了。 “如果现在的你，有更多的筹码就好了。 “也许会让我享受到一场，让我那颗早已冷透的心脏，再次战栗的……扑克对决。 “噢！对不起，我忘了你快输掉你的心脏了。我真不该开这种恶毒的玩笑。” 乔克嘴角浮现出一抹邪气的微笑…… 接下来，肖恩的好运气结束了。 他尽量收紧地打，但是乔克却没有给出一点机会，他用自己的筹码量优势不断压迫肖恩去冒险。 而不断的冒险，就会犯错…… 肖恩的筹码又开始急剧减少。 最终，奇迹没有出现，肖恩输到手里只剩三枚筹码。 “凯瑟琳，对不起了。”肖恩将自己用心脏换来的最后三枚筹码扔进了赌池，“一会不知道你要如何收拾这个残局…… “可是，我只能走到这里了。”肖恩声线沉稳，没有回头。 开牌之后，肖恩输了。仅剩的三枚筹码也离他而去。 弗朗克和凯瑟琳都闭上了眼睛。 “此刻，是兑现之时……”铁面荷官无情的声音响起。 交付心脏的时刻到了，肖恩痛苦地往后一仰，嘴唇微动：“艾莉雅……” 他紧紧靠在椅背上，浑身由于剧烈的疼痛而抽搐着。 他低下视线，眼睁睁看着自己那颗鲜红的心脏在面前不远的空气中搏动着。 他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竟然能亲眼看到自己的心脏…… 这之后，肖恩倒在地上没了气息。 第九十章 999枚筹码 看着躺倒在地上的肖恩，赌鬼乔克颇为兴奋地摆出了拳击的架势，空挥了几次拳头，仿佛刚才是用拳头干净利落地解决了对手：“感觉不错！” 凯瑟琳此时眼神冷峻。她意识到自己已经走不出暗流街，她的手按在了胸口的“戏剧之神”的吊坠上——她准备拼死一搏。 她暗暗咬着牙：即使要死，也要带走乔克。 乔克浑然不知危险的临近，俯身开始用怀抱包揽自己面前的筹码，享受着筹码中传出来的灵魂的哀嚎。 围观的赌客都开始散去，颇有一些人类赌客，看着肖恩的躯体，露出了唏嘘和失落的表情。 准备使用神术的凯瑟琳，忽然发现俯身在筹码中的乔克停止了动作。他的脸上明显露出了错愕的表情。 她也听到了声响，转头看向肖恩的遗体。 肖恩的“遗体”慢慢坐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 在所有人无声的注视下，失去了心脏的肖恩有些费力地站了起来，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肖……肖恩？”凯瑟琳双眼大睁，“你怎么、怎么……” 肖恩摸着胸口，喘了两口气，举了举手，示意待会再说。 乔克慢慢从自己的筹码堆中直起身子，他凝视着肖恩的胸膛，脸上是全然的迷惑和震惊。 他知道铁面荷官已经取走了肖恩的心脏，可是此时的肖恩胸膛之中，却仍有个东西在跳动。 “该死，那是什么？他有两颗心脏？！”这也已经超出了他的理解。 已经击败的敌人再一次站起了，这让他一再表演出各种情绪的脸上……第一次显露出了真正的情绪。 “咱们继续吧——地狱好像不太欢迎我的样子。”肖恩拿起手边酒杯一饮而尽，拉开了系着领带的领子，似乎打算永远鏖战下去，“这一次，我抵押我的灵魂。” 乔克脸色铁青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他正拼命地抵抗自己很久没有出现过的情绪：“你抵押什么都没用！抵押什么都还是要输给我！” 这一次，铁面荷官沉默的时间变长了。在权衡肖恩灵魂价值的时候，她似乎陷入了迷茫。 明显过长的沉默之后，她开口了：“这名探秘者的灵魂，价值九百九十九枚筹码。” 整个酒馆内发出了一声惊叹。 即使是赌龄最长的赌客，也从没有听说过，谁的灵魂能兑换这么多的筹码！ 权衡抵押物的价值是一种仪式，铁面荷官也不明白为何肖恩的灵魂有这样的价值，她只是念出仪式给出的结果而已。 “999枚吗？”肖恩脸色惨白地笑着，直视着对手已经有了动摇神色的双眼，“原来我的筹码一直都比你的多。” 肖恩心中有些怀疑，这个数目并不是“拥有神根的灵魂”的真正价值。 999枚，只是这个兑换仪式的上限而已。 虽然这样对肖恩有些不公平，但是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他像是从地狱回来的恶鬼一般，猛然拍了一下桌面，让所有的筹码都跳了跳：“派牌吧！” 游戏还在继续。 可是，凯瑟琳发现有一样东西变了——乔克的表情。 此刻的赌鬼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事，他被肖恩的回归所震撼。他的内心出现了动摇，这种动摇让他无法再完好地掌控自己的情绪。 更为明显的是，之前一直在说着各种俏皮话激怒肖恩的乔克，此时只是阴沉地盯着肖恩，不发一言。 在双方押注了一百余枚筹码，所有的河牌出现之后。 肖恩突如其来地站起身来，将通过灵魂抵押到的所有筹码都推入了池中：“全押！” 全场哗然，有些恶灵无法抑制激动地情绪，发出了低沉的嘶吼。 吧台后的酒吧，和站在酒馆外的老绅士，此刻都直起了腰——就连他们，也想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看见肖恩的行为之后，乔克像是被激怒了一般猛然站了起来，他刚想大声吼几句什么，表情扭曲了一下，嘴唇嚅嗫了一阵，似乎好不容易控制好自己的情绪，转而冷笑道：“好吧，在赌局上胡来是吧？！ “想要通过这种把戏扰乱我的心境，然后让我把这个骰子输给你，是吧？！” 乔克面前只有三百多枚筹码，无法对等地押注。 肖恩摇头，冷冷说道：“我不要那个东西…… “我要求你追加的赌注是：第一，还回我的心脏，并妥当地恢复它的功能。 “第二，你替我阻拦门外的芬克斯，确保我们一行能安全地从暗流街离开…… “在确保我们离开的前提下，你，恶灵乔克，放下一切怨恨和执念，自觉从这个世界上消散，重入灵环。” “最后……让弗朗克的妻子儿女的魂魄回到各自的身体——你们在耍他，我知道。 “我超出的筹码，足够要求这些赌注了吧？” 听到肖恩要求的最后一个赌注之后，圆片墨镜后的眼睛先是震惊，然后微微地泛红，继而视线变得模糊…… “无论结果如何，谢谢你，肖恩……”身体还在逐渐腐败的男人心中默默想着。 肖恩推出去的赌注，确实高到惊人。 但是，他要求的对等赌注之中，要求乔克自行了断，有一些羞辱的成分…… 不过，乔克似乎失去了部分理智，他狂笑起来：“够，当然够了！ “我乔克，可没有自矜到认为自己的灵魂有多么昂贵！ “只是，你现在明明占尽优势，可是你要求的赌注却太浅薄、太廉价……太可惜了！” 乔克表情扭曲，视线落在了肖恩面前，背面朝上的两张手牌上：“我的天呐，肖恩，你手上拿的是什么牌？！ “你妄想通过这一把牌，将所有输掉的东西都赢回来吗？！ “你真是个疯狂的赌徒，一个比我更疯狂的赌徒！” 乔克疯狂地嘲讽着、叫嚷着。 善于察言观色的凯瑟琳却发现了一些不寻常的地方：之前，在下注前，乔克并不会说这么多废话——他似乎在拖延时间…… 他在犹豫！ 他虽然也拿到了不错的手牌，却有些害怕！ 他在害怕现在的肖恩，以及肖恩手中的底牌！ 乔克的眼神钉在了肖恩身上，赌鬼俯下身体，似乎要将面前所有的筹码推入赌池…… 他凝视着未明之海面具后面，那明明在灼灼闪耀，却似乎没有任何情绪的眼神。 他在试图读出肖恩是否在诈唬…… 可是，这个在刚刚的赌局中成长起来的牌手，此刻就像一尊神明一般，没有外露出任何信息！ 乔克动作凝滞了，他没有推下筹码。片刻之后，他直起了身子，表情陷入了混乱。 深藏在他灵魂深处的，一些恍如隔世的记忆被唤醒，让他陷入了巨大的犹疑之中。 如果放在生前的自己，他绝对会跟注……可是经历过那些事情之后，他意识到自己应该在最大的风暴来临之前，及时调转船头…… 忽然间，赌鬼不打算跟注了。 在乔克开口放弃之前，肖恩却开口了：“怎么了……怎么了？黛西·里奇的前夫，彼得·里奇先生！你是在害怕吗？你是怕输给我吗？” 赌鬼原本恢复平静的眼神，像是被骤然拉到阳光下的阴魂，像是突然被风暴袭击的小船…… 顿时陷入了极度的恐慌和混乱之中！ 肖恩的双手插在风衣的口袋中，未明之海中的浓雾翻腾，仿佛是暴风雨来临的天象：“你在生前那场赌命的赌局中输了，导致你的脑袋挨了一枪……”肖恩点了点额头，在相同的位置，是乔克额头那幽深的弹孔…… “愤愤不平的你没有进入灵环的轮回，你的灵魂，在这个腐臭、肮脏的街道上停滞了。你改了个名，永远在这臭烘烘的酒馆里跟人玩这种愚蠢的游戏，以证明你真的是世界上最强的牌手，以证明你不可能在赌博中落败…… “所以，现在，这场赌注过于高昂的赌局中，又让你想起了那次惨败，让你不敢再跟注了，是吗？ “彼得·里奇先生？” 肖恩的声音低沉而稳定…… 在乔克的耳中，肖恩的声音却充满了嘲讽和不屑。 最强的牌手呆立了数秒，然后开始狂吼起来，他似乎被彻底激怒了，他的形象也变得无比的狰狞和恐怖，浑身的怨念凝聚成黑气在他身上腾起，比起之前，此刻的他更像是一个恶灵！ “乔克”，也就是彼得·里奇将所有的筹码推入了池中，吼声已经变得非人：“我赌！我赌！ “我不会输给你的！你这个臭虫！ “我要把你所有的东西都赢回来，让你永生永世都受到折磨……” 乔克的皮肤和手指变得朽败，变得像是腐烂已久的尸体。眼眶之中，全然变成了黑色，他周遭的空气也仿佛被污染，充满了杂质。 此刻的乔克像是最恐怖的怨灵，狠狠指着肖恩，说出了最恶毒的诅咒…… “那么，”在暴风般的怨恨之中，肖恩微微颔首。“开牌吧，赌鬼先生。” 第九十一章 底牌和策略 “那么，开牌吧，赌鬼先生。” 乔克双手拍在了赌桌上，他面前的手牌翻开了。 “我是同花！梅花同花！”乔克怒吼着，黑色的涎水从肮脏的唇齿间喷出，“你也是同花吧，肖恩，不过我有梅花ace，是比你高牌的同花！ “你去死吧！”他狠狠地笑了起来。 肖恩低下头，缓缓掀开了自己的手牌：“里奇先生，你说得没错，我确实是同花…… “不过，我的同花，是同花顺。” 肖恩的手牌，结合河牌，是梅花7、8、9、10、j。 “上苍偏爱探秘者。”肖恩用托腮的手势，三指点了点自己的面具。 彼得·里奇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肖恩的手牌。他意识到自己本来有机会逃出去的。 肖恩身后的凯瑟琳惊讶得冲到了赌桌旁，不敢相信似地凝视着桌上的同花顺。 一向淡定的凯瑟琳，也不由得情绪激动，握住了肖恩的手臂：“肖恩！” 在围观赌客的震惊、呆滞、和哗然之中，弗朗克闭上了眼睛，双手抱拳紧握：“圣父啊……” 穿着深红色马甲的酒保不禁笑了起来——他又有一个好故事可以说给光顾的客人听了。 门外，低着头，看不见眼神的芬克斯，缓缓抬头，注视着喧闹的酒馆内，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现在，是兑现赌注的时刻。”铁面荷官如吟诵般说道。 肖恩的灵魂解除了抵押，闪亮的筹码都消失了。他的心脏依旧鲜活地跳动，回到了胸膛之中。 凯瑟琳扶着额头：“我现在有些混乱……肖恩，一件件说明吧。 队长恢复了沉稳，指了指肖恩的胸膛：“心脏，是怎么回事？——你不会想说，其实你是个魔术师吧？” 肖恩笑了：“虽然我不是个魔术师，不过我的确是变了个魔术。 “凯瑟琳，作为探秘者，我们不是可以自由塑造灵质的形状吗？ “它可以如同不规则的云雾，也可以变成延长的触手，甚至可以捏塑成任何形状。” 肖恩的手比划着，仿佛在捏塑着空气一样：“然后，我在亨利抵押心脏的那一刻突发奇想…… “我试着将灵质和心脏的形状重叠，然后将灵质完全塑造成跟心脏一模一样的结构，并保持同样的搏动——刚开始有些难，事实证明，进行练习之后，还算成功。” 听到这里凯瑟琳的眼睛微微一亮：“然后，然后你在心脏被夺走的那一刻，让灵质凝实，取代了心脏，继续泵送着血液到全身！ “在失去真实心脏的那一段时间里，你有一颗灵质心脏！” “没错。”肖恩皱着眉头捂着胸口，“不过，心脏的跳动有点难以模仿，非常耗费我的精力，那种感觉也不太好……” 凯瑟琳手握拳放在嘴前——她从没想过灵质还能这样使用。 “可是……”她还是有诸多疑惑，“可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肖恩的视线转向仍然陷在呆滞之中的赌鬼乔克：“他确实是极为强大的牌手，心墙巍然不动，不曾出现一点情绪波动。如果没有情绪的波动，他就不会出现判断上的偏差…… “所以，我必须破坏他内心的平静！ “可是，恶灵的内心世界极为怪异，普通的事物肯定无法动摇他的内心世界。” “想来想去，只有‘死而复生’有可能动摇他的心墙，让他的内心出现情绪的裂缝……”肖恩长出了一口气，“所以，我先故意输掉了心脏，并在他最为兴奋的时候死而复生，让他陷入混乱，让他的心墙动摇，出现缝隙……” 凯瑟琳眼睛微眯，已经跟上了肖恩的思路：“然后，在那之后，你在赌局上说出了他的真名，和生前的经历，激惹起他的情绪，让原本可以从必败赌局中逃走的他陷入了混乱和暴怒之中，跟进了你的全押…… “确实如此。” “可是你是如何得知他的真名的？”凯瑟琳低声问道，“我的意思是，你怎么知道他是彼得·里奇？” 肖恩想起了黛西泪眼朦胧的那一天，说道：“对于赌鬼乔克的身份，一开始我也完全没有头绪…… “不过，在乔克掐住月光脖子的那一刻，我看到他手上戴着的结婚戒指。” “我认识一个朋友……”肖恩闭上眼睛，眼前闪过黛西的脸，“她仍然戴着她与亡夫的结婚戒指…… “乔克手指上的戒指，跟她手指上的一模一样。 “再结合我那个朋友，跟我说的他前夫的故事，我在那一瞬间，知道了赌鬼乔克就是彼得·里奇。” 肖恩深吸了一口气：“虽然有了这张底牌，但是我不确定，单靠这张底牌就能完全战胜他。 “所以，我决定在最关键的时刻才使用这个底牌。 “而在那之前，我决定先通过假死来动摇他的心境……” 肖恩轻松地叹了口气：“是一个危险的策略。但似乎是能让我们活下去的唯一策略——毕竟，如果继续赌下去的话，他的赌技在任何人之上，我又会慢慢将筹码输掉。 此时的凯瑟琳，对肖恩已经是刮目相看：“先埋设伏笔，然后集中在同一时刻，在一局之内打出所有的王牌，让对手无法翻身……” 肖恩，你真是让人惊喜！凯瑟琳没有说出这句话，但心中已是赞叹不已。 肖恩走到了彼得·里奇旁边：“里奇先生。该出发了。” 彼得·里奇的灵魂化身的恶灵缓缓抬起头来：“我都快忘了。”他的眼眶内依旧是一片漆黑，但身上的怨念退去了不少，像是一个瞬间苍老的人：“你刚刚先提到了黛西的名字…… “是她跟你说的我俩的故事吗？ “她……她还好吗？” 肖恩叹了口气：“她很好。我能感觉到，即使过了这么久，她依然非常想念你。” 彼得·里奇缓缓地点点头：“我也一样……” “坐在这里的每一天，我都……”他将紧握在手中的灵魂筹码，抛到了桌上，“我选错了，我早应该放下扑克和筹码，转身跟她回家…… “噢……” 肖恩此时才知道，原来恶灵也有眼泪。 黑色的泪水洗刷着他的怨念，让这个灵魂逐渐变得清明，已经能看见那双流露出些许人性的眼睛了，他转着左手指上，跟黛西同款的结婚戒指：“这枚戒指，我要永远戴着。 “肖恩先生，如果再见到黛西，麻烦你将……”彼得将旁边杯中那两枚被串起来的黄褐色骰子交给了肖恩，“麻烦你将这个东西交给她。” 肖恩眼露惊讶：“这不是能带来好运的吊坠么？” 彼得又笑了，仿佛恶作剧成功似的：“带来个屁的好运。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早就被更强大的恶灵打成筛子了……这是我传出去的谣言——我之前只是想引诱高手跟我赌博而已。 “当然，也是为了给自己复仇……” 彼得是被帮会联手害死的，所以他用骰子引诱，然后通过赌博的方式针对帮会的人进行着自己的复仇…… “这些只是普通的象牙骰子罢了……”骰子吊坠在眼前晃荡，彼得凝视着它，“不过，它们是黛西送我的生日礼物。她明明不希望我赌下去，却还是送我最喜爱的东西给我…… “你就跟她说。”他笑了，“你就说彼得最后戒赌了。” 彼得·里奇站起身来：“永生永世不再坐在赌桌前。” “如果……如果未来某一天我们的灵魂还能相见，就做一对平凡的夫妻吧。” 说完这些，彼得·里奇朝着酒馆外走去。 此时，凯瑟琳已经唤醒了月光，后者眼神有些迷茫，皱着眉头用手揉着脖子，似乎非常难受。 肖恩望了凯瑟琳和月光一眼，扛起了那还在梦呓着的流浪汉。几人跟在彼得·里奇身后往酒馆大门走去。 弗朗克走到了肖恩的面前：“肖恩，谢谢你……” 肖恩微微点头：“虽然他们都是恶灵，但是比人类要好的是，恶灵无法违背自己的诺言。 “你快回家吧，说不定你的家人都已经醒来了。” 肖恩继续往前走去。 看着他的背影，弗朗克深深低下了头：“谢谢……” 肖恩等人跟在彼得·里奇的身后。走到了门口，彼得转过头问道：“你认识比尔吗？” 肖恩有些诧异地点点头。 彼得眯起了眼睛，将嘴唇凑近了肖恩的耳朵：“不要相信他。叫黛西离他远点！” 第九十二章 雷雨之中 警告过肖恩之后，彼得·里奇推开了硫磺酒馆的大门，走到了暗流街上。 他张开双手，又恢复了赌鬼的英姿：“老伙计，我还能说什么呢？” 老绅士芬克斯没有任何反应，不过暗流街原本晦暗的天空，突然变得更加阴暗，如同乌云压境…… 肖恩一行紧随彼得走出了酒馆。 有遥远的咆哮声响了起来，像是隐藏在噩梦深处的邪恶事物正在迅速袭来。 彼得·里奇走到了暗流街中间，一直用背护住身后肖恩一行：“这个活计真讨厌。” 奴隶主不发一言，天空却突然黑了下来，黑得就像在无星无月的夜晚，所有光芒被吞噬了一样。 “下雨了？”月光已经可以独自行走，他紧紧跟在肖恩的后面，疑惑地抬头说道。 轰隆！一声闷雷过后，原本似有若无的雨突然下大了。 肖恩抬起一只手，借着闪电的光看向手背，发现雨滴竟然是鲜红的颜色。雨滴坠落在血肉泥泞的地面，激起一阵阵令人作呕的腥臭。 距离街的末端还有不近的距离，凯瑟琳知道这个时候不能闷头往前冲——如果不知道身后的情况，可能会发生意料之外的危险。 于是她一边跑着，一边回过头…… 闪电像是在这深层灵间的天空撕裂了一道口子，透进来的光芒在一刹那照亮了身后的景象。凯瑟琳瞳孔缩得像针眼一样大小——在闪电造成的一刹那光亮之中，他看到奴隶主芬克斯身边，站满了身穿燕尾服，头戴礼帽，姿势各异的蜡像。 那些蜡像在闪电中一动不动，保持着追赶什么的姿势，任血红的雨点敲打着身体。 闪电过后，便是一阵黑暗。黑暗之中，除了雨点嘈杂的声音，凯瑟琳还听到一种奇怪的声音…… 窸窸窣窣、吱吱嘎嘎……像是一支木偶的军团在黑夜中急行军。 闪电再次亮起，凯瑟琳惊恐地发现，那些在闪电中静止不动的蜡像，竟然往这边冲了很长一段距离。 她有种荒唐的错觉——就像是小时候玩一二三木头人，不敢轻易转回头，因为那些蜡像可能随时冲到自己背后！ 可惜即使她保持着回头的姿势，也不可能迟滞追赶的蜡像。芬克斯和他的蜡像们，只是在闪电亮起的一瞬间静止不动而已。 在无边的黑暗中，他们追赶的速度飞快！ “光亮能指引圣父基恩的目光……”凯瑟琳绷紧了神经思考着，“所以芬克斯的蜡像军团，只能在黑暗中冲刺！” 不过，彼得·里奇在这个过程中，一直在忠实地履行着自己的赌注。在不断闪动的闪电之中，有一个高大的身影以一种诡异的速度在奔驰着。 一瞬之间，他站在两名看门人的身边，先是说着什么，然后张开手掌，灵魂筹码哗啦啦地落入看门人的手中；下一个瞬间，他又出现在另一个地方…… 他在用自己赢来的筹码，贿赂着恶灵们。 恶灵们很难拒绝他的价码……因为他给得实在太多了。 于是，肖恩一行人看见，原本站在前方远处虎视眈眈自己一行的几个看门人，竟然冲到了自己身后，去阻拦那些黑暗中奔冲的蜡像们。 肖恩想起了古老东方的一句谚语，直译过来的意思就是：如果有钱的话，你可以指使鬼魂给你拉磨…… 彼得里奇买通恶灵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暗流街的居民们都冲出了自己的门户，在黑暗之中阻拦着冰凉僵硬的蜡像…… 可是仍有数量不少的蜡像，在闪电照亮暗流街的一刹那，停在了肖恩一行人的身后。 凯瑟琳发现，那些蜡像似乎是用肉体作为模子，然后在外层和空洞处灌注热蜡做成的。 肉蜡像的脸上，是会令人噩梦连连的血泪和极度痛苦的表情。 又是一阵闪电，黑暗之中，肖恩回头看见肉蜡像高举起手中锈迹斑斑的屠刀…… 一阵流畅的音乐响起，月光的身边爆放出一阵光芒，他又弹起了《光》。 在光亮之中，肉蜡像停止了动作，有些未能及时停止动作的，仿佛被火焰灼烧到了一样，遮挡着脸部、嘶吼着往后退去！ 肖恩喊道：“节省灵能，接下来我用圣光弹！” 光亮收敛，肖恩从战术背带上摘下了圣光弹，抛向队伍后方。 白磷被引燃，神圣物质与白磷一起爆放闪光，持续燃烧的圣光弹在大街上给肉蜡像的身后拉出长长的鬼影，再次拖慢了肉蜡像的速度。 赌鬼似乎已经买通了附近能买通的所有恶灵，暗流街一时间变成了大型恶灵街头斗殴现场…… 彼得·里奇来到了众人身后，他的一手不断翻转着一枚灵魂筹码，嘴中说道：“我一直想试试……”他将那枚筹码高高弹起，筹码翻转着落入了他的嘴中，“这枚灵魂可不一样。” 肖恩一行终于冲入了浓雾之中，他们身后，彼得里奇的凶性忽然暴涨了几倍，仿佛变成了某种狂暴的存在。 身后传来激烈的碰撞声…… 在雾中奔跑了一段，终于可以看见那台福特汽车。 “你来开！”凯瑟琳将车钥匙扔给了肖恩，接过流浪汉，将仍陷入昏迷的无辜者扔进了车后座。 凯瑟琳坐在了副驾驶，月光钻入了后座，两人几乎在同时关上了门。 车辆发动，肖恩又有了在莱温镇逃命时的那种感觉，他猛踩油门，车子往前冲去。 凯瑟琳指着前方能见度不到五米的浓雾：“笔直往前开，两边的路灯可以当做参照物！” 身后，乳白色的浓雾之外，仍有雷鸣的声音闷闷传来。 凯瑟琳从后视镜望去，可以看见彼得·里奇的背影似乎变大了一些——他正张开手，不断地承受着肉蜡像的围攻…… 在各种冲击之下，他的背影渐渐变得残缺不全…… 一根黑色的手杖穿透了他的身体，赌鬼的身上忽然有光芒闪现，光芒之中，他的身型渐渐消融。 彼得·里奇终于放下了自己的怨念和罪念，重入灵环。 虽然仍未能摆脱芬克斯，但在后视镜中看到彼得的消殒，肖恩心中感到了一丝轻松和安慰。 视线回到路面，他迅速切换着档位，以最快的速度往浓雾深处冲去…… 坐在后座的月光，原本以为很快就能脱离险境。他回头一看，却看见浓雾中有着一个身穿燕尾服、持手杖走着的佝偻身影。 虽然他看上去走得很慢，可是无论汽车怎么加速，也再甩不开哪怕一点距离。 第九十三章 红衣之主（求推荐，谢谢啦！） 汽车的速度维持在八十码左右，可是却怎么也甩不掉后方浓雾中那个步行的佝偻身影。 不仅如此，老绅士正在慢慢接近…… 副驾驶的凯瑟琳凝视着前方的浓雾，思考着让小队脱险的方法。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这名queen级中的杰出探秘者，始终没能找到能让全体脱险的方法。 毕竟脱离灵间雾障还有很长一段距离，而追击者是与ace级对标的麻烦。 凯瑟琳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沉声说道：“这样我们是跑不出去的，只能由我下车阻拦……” 旁边的肖恩保持全速行驶，盯着路面，声音有些大：“别开玩笑了！你怎么可能阻拦他？” 凯瑟琳眼神平静：“肖恩，也许你们之后会接触到一个概念，叫做‘专研古籍’。 “某些罕见的神秘书籍中，可能存在一套完整的传说神系。 “探秘者可以选择投入大量的时间、精力和资源来研读这一本书，虽然会影响知识广度的累积，但是回报却也是巨大的……” 肖恩迅速转头看了凯瑟琳一眼：“什么专研古籍？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凯瑟琳沉默了一阵，继续说道，“我很幸运，我找到了一本名为《红衣之书》的稀有古籍。 “虽然它存在着很强的邪恶属性，不过，探秘学家认为这本古籍是戏剧之神【狄俄尼】的原初信仰…… “所以我花费了大量的时间，在一定程度上领悟了《红衣之书》里的知识……所以我的演技、个人能力才会取得同级中较大的飞跃…… “另外。专研古籍会获得一些特殊的知识。比如，《红衣之书》中记载了一种扮演神祇本身的方法。 “所以，接下来的计划是这样的……” 车后，芬克斯的身影越来越近，车上的几人已经能感受到他手杖触地时的震颤。 车厢内，队长凯瑟琳静静述说着自己的计划和要求。 听完凯瑟琳所说，肖恩的表情严峻：“演绎一名神祇……听上去就很危险，那你脱离角色的可能性高吗？ “毕竟你要扮演的角色是一个比你强大得多的存在，你会不会迷失自己？” 凯瑟琳点了点头：“确实有这种危险，不过，毕竟只是短时间的扮演，脱离角色的可能性还是很高的。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如果出现了什么计划外的变数的话，你们要配合赶来的应急小组解决这个危机，毕竟降临的时间不长，红衣之主不可能完整得到祂的力量……” 肖恩和月光都沉默了。需要队友冒巨大的风险才能脱险，这种事……无论如何都无法让两人感到轻松。 正当两人还在思考着是否还有其他方法之时，凯瑟琳严厉地说道：“我不是在跟你们商量。这是队长的计划和命令，照着执行就行了！” 咚！手杖的震动已经让福特车跳了一跳。 “减速吧。”队长已经下令。 肖恩仿佛强迫着自己的身体做出了动作，他踩下了刹车，让车辆减速…… 车子没有完全停下，凯瑟琳拉开了车门，跳下车，用翻滚缓冲着惯性。 汽车又加速窜出一段，但没有完全离开——因为肖恩和月光需要确保凯瑟琳不会在扮演之后变成另一个威胁…… 凯瑟琳半跪着，捏着胸前戏剧之神的吊坠，开始低声念着《红衣之书》中最危险的一段祷词…… “沿着滨岸，云雾波涛破碎……双生的太阳沉于湖后。 “阴影拉长，在那双日之城，奇怪的白日中升起黑暗的星辰。 “星辰以奇怪的轨迹环越天穹，在那失落的双日之城上空，褴褛的红衣飘荡，如同天空沾染血色……”（注1） 浓雾之中突然生出了数不清的红色飘带，凯瑟琳的身影被飘荡着的、红色的衣袍所包裹，她忽然变得无比高大，如奇峰耸立的红色身影之上，面容在浓雾之中难以辨识，只能看见这位存在的头上戴着一顶古老的青铜王冠。 “红衣之主……”肖恩在车上看着那瘦削、高耸、血红的背影，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压迫感…… 远古邪神之一，红色印记的主宰，戏剧之神信仰的残酷一面，后来被人们美化的【狄俄尼】，穿透历史迷雾之后的真实形象…… 不过，此时面前的红衣之主，只是凯瑟琳扮演的，虽然有着部分神性，却不是完全的邪神。 一直追逐着的芬克斯停下了脚步。在他的面前，出现了一片染着血红晚霞的湖泊。 湖泊之上，是两枚双生的太阳。两枚白日照耀着幻境中的异域，他的心中生出一种荒芜、悲凉的感觉。 芬克斯抬起头，他看见双生太阳照耀之下，有一座尖顶直刺苍穹的神秘城市。 双日之湖的彼端、尖顶之城的前方，耸立着它们的主人，红衣之主…… 红衣之主是隐藏在古老戏剧中的残酷神祇，探秘学者对祂的认识也极其有限，只知道祂掌管着双日之城，并以七个剧情恐怖的剧本作为通往物质世界的穿梭之门…… 芬克斯身后，数不清的肉蜡像以怪异的姿势冲出了浓雾，他们也迷茫地停留在了湖畔。 芬克斯能感觉到自己面对的是怎样的威胁，如果不是好奇于、贪婪于肖恩灵魂的价值，他可能已经退却了，不过现在…… 芬克斯退了几步，周围肉蜡像身上的蜡开始融化，他们将身体靠在了一起，似乎是想通过蜡将彼此融合在一起…… 一个巨大的血肉、蜡的构造物正在成型，芬克斯似乎在用血肉和蜡进行某种令人作呕的艺术创作…… 他似乎是想让那个逐渐成型的大型蜡像，趟过双日之湖…… 面对这种无礼的举动，红衣之主张开了纤长广大的双手。 头顶的双阳之下，祂的身后又出现了七轮红日，红日之中似乎在演绎着一幕幕残酷的故事。 片刻之后，红衣之主为面前行为僭越的沉沦者，选好了一出剧本。 一轮红日投射而出，瞬间将芬克斯和他可笑的作品带入了某个世界之中。 在那个世界中，一名亲王召集了王公贵族们正在进行一场长达三天三夜的假面歌舞，人们正在饮酒狂欢。 别出心裁的亲王为这次宴会设计了独特的装潢，七个大厅被七种浓郁的色彩充斥。 最后一个大厅被装潢成了完全的红色，数百盏烛火被笼罩在红纱之中，地面和墙面被涂上了红漆，连窗户的玻璃都红得像是流淌的鲜血…… 这出剧本名为《红死魔的舞会》，讲述了在红死病肆虐世界的背景下，王公贵族们奢侈淫靡至死的荒唐生活。（注2） 这出恐怖剧本由一名天才剧作家于上世纪中叶创作出来之后，只经历了一场演出，就因为引发了干涉到现实的恐怖事件被永久禁演。 是那名天才剧作家的故事被红衣之主选中，还是红衣之主借助那名剧作家之手写出了这个故事？无人知晓答案。 在血红的大厅之中，芬克斯的肉蜡像全部不知所踪。 叱咤暗流街的奴隶主现在站在戴着假面的人群中间。跟着宾客一起，看见了一位未被邀请的、戴着红色面具、浑身染血的不速之客缓缓摘下了面具……那面具之下空无一物。 烈性极强的红死病在大厅之内爆发，被代入故事之中的芬克斯此时也如同有了肉身，浑身冒出了红色的水痘，水痘被血丝互相连接，直至所有的皮肤逐渐变成了一片血红…… 在肖恩和月光的眼中，芬克斯忽然半跪在了地上，瑟瑟发抖，似乎正经历着巨大的恐惧和痛苦。 凯瑟琳所扮演的红衣之主，只能给芬克斯造成恐惧情绪和感官痛苦，不过，这已经足够阻拦住他的追逐。 “成了！”肖恩拍了拍方向盘，期待地看着那高耸得几乎已经看不见头顶的红色身影，能渐渐地消散…… 可是，红衣之主的头颅在高高浓雾之中，缓缓转了过来，青铜的王冠稳稳地戴在头上，一双深邃的眼睛穿透了迷雾，凝视着身后的汽车，似乎并没有脱离角色的打算。 肖恩心中一颤：“糟了！” —— 注1：改编自《黄衣之王》选段。 注2：改编自爱伦坡作品《红死魔的面具》。 第九十四章 摩西苦修会 浓雾之中，红衣之主转头望向汽车，动作停止，像是凝滞在了时间之中。 祂（她）……似乎在回忆自己的真实身份。 祂（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女演员凯瑟琳·海莉，还是那名在恐怖故事中沉睡多年的神祇…… 不顾危险，肖恩冲下了车，冲着那如同红色山峰般的身影喊道：“凯瑟琳，快醒醒！” 月光也下了车，他开始弹奏着能让人清醒的、音符跃动的乐曲，声响前所未有的大，让人耳膜生痛。 浓雾之中，红衣之主开始动摇了。 祂（她）深邃的眼神开始闪烁，周遭那双日之湖、有着血色晚霞的尖顶之城的幻象也在逐渐消失…… 随着凯瑟琳人格的觉醒，邪神的神格开始消散，扮演所赋予的力量也在渐渐消失…… 肖恩和月光几乎已经能看见在那红色衣袍之中，凯瑟琳的影子。 突然之间，原本消散的红色身影又变得凝实，红色的褴褛衣袍再一次紧紧裹住了凯瑟琳…… 肖恩面露狰狞，他不想看到凯瑟琳的灵魂就此迷失：“凯瑟琳！你在磨蹭什么？！” 可是，红色的衣袍飘摇，没有了任何要消散的征兆。 “上车吧肖恩！”月光喊道。 停留也只会被面前的“邪神”收割灵魂，肖恩只得钻入了驾驶位，愤怒和急躁让他双眼通红，他咒骂着发动了车辆，继续往前冲去。 月光按照凯瑟琳之前的要求，开始使用自己的探秘者扑克牌，向协会应急部门发送事态的情况说明。 他无法想象协会该如何解决这次突如其来的失控：“这种情况下，即使是ace级抵达现场，恐怕也无法保全自己……” 事情出了岔子，这让肖恩的内心变成了一团乱麻：“她自己也说了，只是短时间的扮演，虽然会对她造成比较严重的冲击，但是脱离角色是不成问题的！ “怎么会这样？！” 肖恩心中闪过了一个可能：“凯瑟琳的灵魂非常强大，被唤醒了一部分的邪神本尊发现她不仅仅可以“扮演”红衣之主…… “她甚至可以成为邪神本尊降临到物质世界的通道。于是邪神的神格展开了反扑，逼迫凯瑟琳的灵魂承认她自己就是红衣之主本尊…… 肖恩脸色发白：“虽然退居在了久远历史的角落，红衣之主却没有放弃任何返回物质世界的机会……凯瑟琳和我们都没有意识到，扮演竟然会造成邪神苏醒……这下糟糕了。” 后视镜的浓雾之中，此时的凯瑟琳如同一座红色飘摇的孤峰…… 她扮演的红衣之主此时心智纷乱，只是凭借基本的意识跟随着汽车往灵间外走去。 十几分钟后，汽车如同冲出水面的小型潜艇一般闯出浓雾，重返到空气没那么沉重的人间。 肖恩这才看见，第十三大道上已经处于戒严的状态。 数不清的信徒位列大道两旁，像是无穷的镜像一般看不到尽头。 他们都穿着斗篷，脸孔被罩在白色的兜帽之中，背后描绘着鲜红的荆棘圈图案。 “这是？”肖恩有些惊奇地睁大了眼睛，这很明显是为了应对失控进行的布置，他没想到协会的反应竟然会这么快。 “不是协会的人，这些人是摩西苦修会的。”月光看着站在道旁几乎一模一样的白衣信徒们——他们一手拿着荆棘藤鞭，一手拿着刀刃弯曲的蛇形匕首，脸孔罩在兜帽之中看不分明…… 摩西苦修会，是救世教下“原罪教派”的核心修会。由神廷六圣徒之一执掌，是神廷中信奉痛苦、相信苦痛能换来神的宽恕的组织。 “有大人物来了。”前方用沙包和木台砌筑了一个临时的高台，在那高台之上站着三人。中间的人穿着同样的白色斗篷，不过他没有戴兜帽，露出来的脸庞似乎被融化的黄金浇注过，一层流淌状的黄金紧紧贴服在他闭着眼的脸上。 他的头顶有着一个菱形的光晕，微微带有一些赤红。 “那是神廷六圣徒之一，摩西苦修会之主，执掌原罪教派的圣徒，圣马修…… “他应该是得到了神的启示，在凯瑟琳开始扮演的时候就出动了，所以才会如此之快。” 汽车停在了高台之下，发出刺耳的刹车声，肖恩和月光下了车， 肖恩朝着高台上喊道：“圣徒大人，那不是真正的邪神，是我们队长暂时扮演的！” 圣马修在身边亲信的搀扶下走到了高台边，他脸上覆盖了一层黄金，无法开口说话，声音不知从何传来，飘忽玄幻：“‘暂时’还不是真正的邪神。不久之后，就不一定了。 “探秘者……你们似乎真的认为，这世上的神秘可以为你们任意取用…… “这就是恶果。”融金之面上，映出了从大雾中走出来的红色高耸身影。 肖恩声音低了下去：“圣徒大人，如果可以的话……请拯救她，不要伤害她！” 圣马修的脸似乎无法做出任何表情：“你提出了一个矛盾的要求——想要得到救赎，只能通过受苦……” 说着，圣徒举起拿着藤鞭的手，那藤鞭有一米多长，缠绕着让人触目惊心的荆棘尖刺。 突然间，十三大道上站立着的白衣信徒们，动作整齐划一地举起了手中藤鞭。 “只有苦难，才能够洗清我们的罪孽……” 圣马修吐出一口气，以巨大的力量向背后挥起了藤鞭。藤鞭重重敲击在他的背上，发出一声让肖恩和月光牙酸的闷响，荆棘刺瞬间扎破了他背上的衣袍和皮肤，鲜红浸润而出…… 唰，啪！整条十三大道都发出了同样的挥鞭声和闷响。 肖恩和月光有些难以置信地环顾周围，他们发现在刚刚那一鞭之下，几乎所有信徒背上的衣袍都被抽烂了，鲜血浸润了白袍。 “世人犯下的罪孽，由我们以苦难来清偿。”圣马修又是一鞭，这一鞭彻底打破了他背上的袍子，血肉模糊，鲜血淋漓。 十三大道上再度响起挥鞭声，以及藤鞭抽中肉体的闷响。 所有的信徒都在承担着莫大的痛苦，却没有人发出一声闷哼或者呻吟。 圣马修身后的菱形光晕开始提升，变得更加巨大和明亮，像是通往天国的巨大窗口，也像是象征着圣父威严的几何图腾，它悬浮在大道之上，散发着圣洁中带有一些血红的光芒。 “红衣之主”钻出了如同一堵巨墙的浓雾，褴褛红布无风扭曲着，像是无数对物质世界好奇的鲜红活物。 祂（她）的面目模糊一片，只有一双眼睛，如同双生的太阳。 圣马修嘴中念着《圣书》上的章节，举起手臂，袍子褪下，露出了满是伤疤和融金浇注伤口的手臂——他曾用融化的黄金止血疗伤。 想象着将融化的黄金浇在伤口上的景象，肖恩不禁吞了吞口水…… “以鲜血和苦痛，祈求主的宽恕，祈求主降下奇迹。” 蛇形的刀刃剜入了自己的手臂之中，高台之下终于有人发出了声响，不过那种声响却近似于享受。 鲜血在所有信徒的手臂上流淌，却在滴落在地上之前消失了，圣马修身后的菱形光晕染上了红色，红色的光芒渐渐变强，彻底吞噬了十三大道的黑暗和浓雾，将一切照成了血的颜色，像是一轮夕阳降临在身旁。 原本朝着高台走来的“红衣之主”，仿佛被那巨大的红色菱形光晕催眠了，停止了一切动作。 肖恩这时才发现，“红衣之主”手臂的位置也出现了与苦修者们一模一样的伤痕。 “让强大的存在共享自己的伤痛，这就是摩西苦修会的能力吗？”虽然眼前的还不是完整、真正的“红衣之主”，但也已经是ace级以上的恐怖威胁。 “在探秘者体系之外，神廷有着自己抵抗神秘风险的能力。 “毕竟是统御着纽兰德尔的至高神权机构，实力果然毋庸置疑……” 肖恩忽然发现，圣马修将蛇形的匕首抵在了自己的胸口…… 如果圣徒将匕首插入胸膛，他自己会在神的庇佑下不至于死亡，不过那些低阶的信徒就不一定了。 而且，由于摩西苦修会的神秘能力，隐藏在“红衣之主”体内的凯瑟琳也会死去。 “圣徒大人！”肖恩喊道，“也许……”他原本是想拖延时间，但忽然想起了什么，大声说道，“不必牺牲这么多的性命，我有办法让我的同伴醒来！” 胸口的白袍上，一点红色晕染开来，圣马修的手臂停止了用力。 握持匕首的手臂垂了下来，鲜血甩在高台上：“苦修会兄弟姐妹们的性命，本就不该被这样消耗掉…… “我们可以让它停止十分钟。”圣马修的脸庞在红色光芒中显得棱角分明，“十分钟后，我们将继续清洗这巨大的罪孽…… “另外，你的安危不在我们保障的范围内。” “肖恩，”月光脸色不安，“你真的有办法吗？” 肖恩想起从中央大道的灵间中出来之后，凯瑟琳抓着自己衣领愤怒的模样：“她救过我。我必须救她。” 他凝视着停滞了的“红衣之主”：“这仍然只是表象，邪神不会这么轻易就能降临的。” “那是穿着‘戏服’的凯瑟琳，她只是暂时忘了自己……我要带她回来。” 第九十五章 双日之城 月光并不希望肖恩意气用事：“你怎么确保自己不会像芬克斯一样，陷入噩梦之中？ “芬克斯可是沉沦者，他的灵魂比你壮大太多了，连他都陷入了巨大的恐怖之中，你恐怕会永远迷失的！” 诡异的鲜红光芒之中，肖恩眼神认真地望着月光：“芬克斯面对是有意识的凯瑟琳。现在她已经被苦修会控制住了，情况不同。” 肖恩一步步朝着巨大的未知走去：“起码我现在还有选择。如果让我眼睁睁看着她死，今后肯定会后悔的。” 月光跟上两步，肖恩转头：“月光，不要跟来。我们不了解……”他的眼神环顾周围，摩西苦修会的人给了他非常诡异的感觉，“……你看好我的后背！” 月光看清了肖恩的表情，于是停下脚步。 整条街的苦修信徒都注视着向“红衣之主”走去的肖恩，他们手臂上的伤口节制地流淌着鲜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们用苦痛召唤出神迹，控制住了失控的凯瑟琳……” 凯瑟琳说过，扮演的时间越长，就越难从角色中脱身。于是，肖恩开始朝着“红衣之主”跑起来。 哗啦一声，肖恩忽然发现他的双脚已经踩入水中。 眼前，十三大道和苦修信徒们都消失了。 他的面前是一大片湖泊，湖泊之上是两轮焦黄的太阳，太阳之下，湖泊的对面，高耸的红衣之主背后，是一座有着无数尖顶的城市。 之前，芬克斯想将肉蜡像组合在一起渡过湖泊，结果这种僭越之举让他陷入了长久的恐惧和痛苦之中…… 但是，此刻的“红衣之主”被摩西苦修会的苦痛神迹所牵制，所以渡湖的肖恩没有遭受任何考验。 肖恩趟水而过，他在双日之湖中，看到了很多历史的幻象…… 他看到一个原始部落的篝火旁坐在一圈远古人类，他们似乎在聆听一个族人说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故事，天上群星排列出诡异的图案，一个红色身影耸立在篝火照不透的黑暗中。 他看到曾经盛行一时的某个宗教，所有人穿着用花瓣汁染成的红色衣袍，信徒们游荡在每一个黑夜之中，以故事恐吓、警告着人类。 他看到穿着铜甲，拿着青铜长矛的士兵，冲入了城池，推翻了身披红衣的神像…… “这是……”肖恩在脑海中拼凑着在湖中看见的幻象，“无论双日之湖曾经象征着什么……”他抬头看了一眼红衣之主矗立着的诡异城市，“此时的双日之湖，象征着将这个旧日信仰与现在隔绝的‘历史’，我在湖中看见的就是历史的剪影……” “红衣之主曾经是盛行大地的信仰，不过后来被温姆人和博格尔多人所推翻，并且经过融合和美化，变成了后来的‘戏剧之神’信仰……” 肖恩摇了摇头，否定了自己一部分结论：“旧日的信仰和现在的信仰应该不是一一对应，凯瑟琳信奉的戏剧之神狄俄尼，应该只是红衣之主的美化形象之一……” 趟过湖泊的过程中，“红衣之主”高大的身影并没有因为距离变近而慢慢变大，随着肖恩的接近，反而慢慢进入了双日之城中。 很快，肖恩度过了象征历史的湖泊，站在了巨大的双日之城之前。 度过神灵设下的界限是一回事，进入神的领域，则是另一回事。 虽然拯救凯瑟琳的想法非常强烈，可是，有一种来自内心深处的阻力，让肖恩寸步难行。 这是来自本能的警示，就像一只羊不肯迈步走进熊的洞窟。 他皱起了眉头，深呼吸起来，尝试着暗示自己：“这不是真正的，红衣之主所主宰的国度……这是凯瑟琳的意识所模拟的双日之城…… “我，只是走入凯瑟琳的意识罢了！” 一步跨过，肖恩心中陡然轻松了一些——他道破了布景，也突破了心的障壁，走入了非真非假的“双日之城”中…… 在这里，孤独和空旷仿佛被放大了千万倍。 巨大的墙壁和建筑，将肖恩衬得异常渺小，空气中只有仿佛从历史深处吹来的风，让人禁不住怀疑整个世界的生命由于时间的流逝而全然消逝了。 空间和时间也变得格外怪异。 近在咫尺的一面墙，肖恩怎么走也走不到；似乎远在天边的一座尖塔，肖恩一步就走到了它的脚下…… 肖恩明确记得自己只有十分钟，他抬起手表看时间，三根指针却翘出了表面，在空气中胡乱走动着…… “这是凯瑟琳的意识和真正的双日之城重叠的交界地带…… “不仅反映了意识世界，也有神之领域的一些特点。 “所有在正常世界的法则，在此地都是无效的……”肖恩用神根紧守住自己的意识和心灵，确保不会迷失，“我只能跟着感觉走入凯瑟琳的潜意识之中……” 肖恩在这里看到了许多奇景。 由于邪神确实在一定程度上存在于此地，所以肖恩感知到了这位旧日主宰的“神权”范围…… 肖恩看着眼前闪过的曾经真实出现过的画面：“红衣之主代表着恐惧、叙事、极端情绪体验和流言等等传播恐惧的事物。在远古蛮荒时期，祂代表着以令人恐惧的故事，控制、禁锢乃至奴役人们……” 信仰会在历史中消融和变形，连探秘和考古学者都琢磨不透的学术难题，在半真半假的双日之城中走一遭的肖恩却领悟了。 “这是非常重要的情报，如果能得知某个远古之神的神权范围，甚至能回溯神权变迁的源流……”有着基本神秘学识的肖恩，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是神秘学、宗教信仰领域的关键空白之一！ “不过，对于这个旧日主宰的了解，我只是踏出了第一步罢了，红衣之主的诞生和消亡还存在很多的谜团……” 这个“双日之城”的另一面，象征着凯瑟琳的记忆和意识。 所以，肖恩在这里也看到了很多凯瑟琳记忆中的画面。 他看见了一个穿连衣裙的小女孩，举着新买的玩具飞机，像是个假小子一样在街上奔跑着…… 他看见小女孩戴着大人的帽子和假胡子，端着叔叔的大烟斗，在镜子前模仿大侦探说话…… “小时候的凯瑟琳，性格似乎不像现在这样冷淡……而且，从很小的时候，她就表现出了对于扮演的兴趣和天赋。” 凭借着自己的感觉，也许还有凯瑟琳的指引，肖恩走到了一座巨大的宫殿面前。 这座宫殿既是这个神国的枢纽，也象征着凯瑟琳的“潜意识”。 肖恩拾级而上，走入了宫殿之中。 不久之后，远古寂寥的风被隔绝在了宫殿大门外，宫殿之中的静谧象征着威严的神位…… 幽暗之中，肖恩没想到自己竟然能够看到，隐藏在凯瑟琳心灵深处的秘密…… 那似乎是一个黄昏。 凯瑟琳·海莉高采烈地开车回到了家中，肖恩能感知到，曾经开朗的凯瑟琳刚刚通过了一次颇具挑战性的试镜，获得了一个不错的角色…… “妈！”进门之后，无论她怎么大声呼喊，回应她的都是一片寂静。 通常，这个时间点，她的母亲，詹妮弗·海莉肯定是在家中的。 凯瑟琳从未想过回家喊一声妈之后，会得不到回复。 凯瑟琳找遍了家中。她看到了妈妈的拖鞋，还有放在床上的一些衣物。 她看到了放在厨房桌上买来的新鲜蔬菜和牛肉。 她看到了洗衣机里洗完了却没有晾的衣服。 可就是没看到从小照顾她长大的妈妈。 在经历了无数的努力，也没有找到一点线索之后，凯瑟琳意识到，妈妈詹妮弗·海莉失踪了。 而且，这显然是一起灵异事件。 于是，为了能找回失踪的血亲，凯瑟琳投入了探秘事业之中。 她的个性也由从前的活泼开朗，慢慢变得冷漠和独立…… 肖恩看着黑暗的宫殿之中，不断闪过的凯瑟琳隐藏在深处的回忆：“为了能找到妈妈，她踏遍了新约城内几乎所有危险的灵间…… “这次她愿意以较低的佣金带领我们进入暗流街，也是为了搜寻她妈妈的下落。 “她对在万奴窟的搜索抱着很高的期望。在通过先祖之鹰查看了所有角落之后，却还是没能找到任何线索……” 所以，她才会流下眼泪。 肖恩的心感到沉甸甸的，叹了口气。 第九十六章 追寻 肖恩知道追寻一个人的滋味是怎样的。 “凯瑟琳……”肖恩吐出了一口气，“其实你可以告诉我的……” 他忽然觉得这个外冷内热的女人，有些可怜。 他也明白了为什么凯瑟琳在知道自己正在寻找失踪的妹妹之后，会一再给自己提供帮助。 肖恩握紧了拳头，继续向着宫殿深处走去：“我会带你回去的。”” 可是，眼前不断闪过的，凯瑟琳潜意识中的回忆，再一次吸引住了肖恩的注意力。 他看到了一些非常诡异的场景。 一开始，肖恩不能理解这些诡异场景的意义。 在观看了一段时间之后，肖恩忽然明白了这些画面意味着什么。 这让肖恩被记忆洪流照亮的脸上，显得阴晴不定…… 片刻之后，他像是从噩梦中醒来了似的，咬了咬牙，继续往前走。 终于，在黑暗、压抑的宫殿深处，肖恩看到了那个高高在上的王座。 王座之上，七枚“红日”照亮了正在沉睡的“红衣之主”。 那个来自远古的、执掌恐惧的神祇…… 肖恩克制着心中随时要决堤的恐惧，尽量降低脚步的声音，一步一步接近…… 半真半假的邪神被摩西苦修会召唤的神迹牢牢控制着，祂（她）头顶象征着七个恐怖剧本的七枚红日，只要任意一个飞临到肖恩身边，都会让他的灵魂在恐惧之中永久迷失…… 可是，红衣之主一只手托着腮，一只手安稳地放在王座扶手上，没有任何动作。 由于紧张和恐惧，肖恩已经浑身是汗。 额头滑落的汗珠快流进眼睛，他也不敢抬手去擦。 在这种巨大的煎熬之中，他终于走到了王座之下，红衣之主和凯瑟琳自我的混合物近在咫尺。 他设想过很多唤醒凯瑟琳的方法，其中包括直接在红衣之主的脑袋上开一枪。 但是肖恩相信，那样做的话，除了惊醒红衣之主外，不会有任何好的效果。 最终，他想到了一件“东西”，他相信这个东西能唤醒凯瑟琳。 这个东西会给人以莫大的动力，甚至能支撑一人走过人生的漫长黑夜。 不过如果死去的人死守着它，很可能导致灵魂不入灵环，滞留在物质世界，从而变成一个怨魂。 这种东西可能会让理想开花结果，但也极可能会带来恶果 有时，人们不能没有它；有时，人们却不能只有它。 这个东西，名为“执念”。 肖恩俯身，凑近到身穿红袍的王的耳边，压低声音，却无比清晰地问道：“凯瑟琳，你的妈妈到底去了哪里？” 红衣之主猛然睁开眼睛。 但肖恩能看见，那睁开的眸子，是一片酒蓝色。 “凯瑟琳，你怎么在这睡觉？你找到你妈妈了吗？！” 肖恩觉得这样的质问像是噩梦中的声音。 但是，如果能惊醒凯瑟琳，即使成为噩梦也没有关系。 王座上人站了起来，但她不再被红色衣袍包裹…… “凯瑟琳！别睡了！”肖恩一步步后退，声音却没有半点衰减，“继续去找她！” 双日之城开始摇晃、崩塌，凯瑟琳的潜意识彻底醒来了，纠缠她到现在的执念，让她拒绝再扮演成一个神格。 并不是潜伏在历史深处的“红衣之主”孱弱，也并非凯瑟琳过于强大。只是这片意识空间本就属于凯瑟琳，她才是此地的真正主人。在红衣之主完全夺取她的心智之前，凯瑟琳都是有机会把祂赶走的。 不久之前，凯瑟琳被邪神的一部分意识所迷惑，所以忘记了自我。 不过，肖恩用她心中的执念，将她的自我唤醒了，所以此刻的她再难迷失。 肖恩眼前出现了一幅奇景。 由真正的“神国”和凯瑟琳的“意识世界”重叠形成的双日之城和湖泊都消失了，他像是被神明瞬间驱逐，所有的景物在坍塌中猛然前进，只是眨眼的一瞬之后，他发现自己站在了被一片红光染红的第十三大道上。 在鲜红的光芒之中，摩西苦修会的信徒们开始低声吟唱，以确保邪神不会卷土重来。 由于灵魂受到了过于强大的冲击，凯瑟琳陷入了昏迷，从空中坠落下来。 肖恩将灵质凝实，层层包裹，保护她不会因为坠落受到伤害。他稳稳地将女演员接在了怀里。 肖恩看到凯瑟琳的手臂上，有个红色的印记正在消散。 那是一枚孤峰屹立、双日高悬的符号。 在印记消散之前，肖恩不动声色地用手掌盖住了符号。 灵质如同隐秘的通路，悄然将那个符号代表的力量引入了神根之中。 肖恩的神根之上，又多出了一个代表“双日之城”的符号。 与“女巫之月”和“双子”不同，代表着“双日之城”的符号位置更高，符号也明显有更多的细节。 “这是……”肖恩心中思忖，“红衣之主力量的碎片…… “能支配恐惧，提升文字叙事的能力？”由于有情报支持，肖恩得以直接猜测符号的力量。 抱着凯瑟琳的肖恩发现，第十三大道上多了一支属于探秘者协会的车队。 高台之上已经无人，圣徒马修似乎已经离开了。 他刚开始有些担心摩西苦修会的人会带走凯瑟琳，当他发现白袍上满是血迹的苦修者们开始默默离开，才放心了些。 “天知道这些自虐狂会怎么对待凯瑟琳……” 不过，肖恩知道，他们小队进行了严重的违规操作，接受调查甚至是受到惩罚是在所难免的了。将凯瑟琳交给两个协会工作人员搀扶之后，肖恩和月光跟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协会风控部部长，简·奥斯汀，上了一台车。 奥斯汀的金发依旧盘起，她戴着黑色手套，紧致的衬衣和呢子裤包裹出风衣下的曲线，汽车发动，坐在副驾驶位的她脸上颇冷地说道：“有些探秘者有着特殊的体质…… “不管出什么任务，最后都会造成极大的恐怖。 “无一例外，他们最后都遭遇了不幸……” 她转过头，眸子中的幽蓝透过镜片：“好好祈祷吧，祈祷你们不是这样的体质。” 月光舒服地瘫在了后座：“反正我以前的任务都挺正常的，自从……” 他望向肖恩。肖恩也望着他。 钢琴家咳嗽了一阵，视线转向车外飞驰的夜色：“呃……就不说这个了吧。” 第九十七章 不眠之夜 夜雾之中，协会的车队缓缓驶入了探秘者中心楼下的“沉默街”之中。 此地也被夜雾笼罩。通常在夜里熄灯的大厅，此刻灯火通明。 “协会启动了应急预案……”月光低声说道，“如果不是摩西苦修会先采取了行动，估计会有不止一个ace级的探秘者前往第十三大街……” 他的视线转向窗外：“看来这段时间，停留在新约城的ace级相当多啊。” 顺着月光的视线，肖恩穿过雾气，看到了那些在协会待命的强大探秘者们。 与停在路边的一台车交错而过，肖恩看见那台黑色轿车上，驾驶位坐着的是一个年轻的女子，她没有戴面具，眼神扫过车队每一扇车窗，表情看上去很不耐烦。 在她的副驾驶，坐着的是一头双眼泛着红光的雄狮，后座靠近肖恩这边的，是一个脸孔极其恐怖的稻草人，另一边的乘客身材非常魁梧，看不见真容，只能看见他的胸口仿佛燃烧着一腔炉火…… “ace级。”肖恩眯起了眼睛，感受到了一种强大的压迫感。 在空旷的沉默街尽头，停着一架双翼飞机，一个穿着飞行员夹克的男人靠着那架飞机，浓雾中只能看见男人和飞机的轮廓。 奇怪的是，肖恩能看见双翼飞机有着灵性反应——那架飞机是一个有着灵性的“生物”。 “……又是ace级。” 汽车停在了探秘者中心的楼下，肖恩下了车，看见不远处的雾中，站着一个穿着风衣戴着爵士帽的身影，他的手放在唇边，一点红色烟头明灭。 对方只是在抽烟而已，肖恩却觉得仿佛被无数枪手凝视着，那人的身上还有一种奇异的压迫感……跟硫磺酒馆的深民酒保非常相似。 “嗯……还是ace级。”肖恩能感觉到在雾中待命的这些顶级探秘者，对于今夜不能好好睡觉都有些不满。 有协会的工作人员推来了带轮子的担架。此时的凯瑟琳仍处于昏迷状态，几名协会人员将她放在了担架上，推进了探秘者大厅。 大厅里有一群人在等候。凯瑟琳现在需要针对灵魂的特殊救治，而相关的设备和人员都在大厦之中，肖恩和月光看着人们将凯瑟琳送入了电梯，两人对视一眼，方才松了口气。 “你们挺有能耐的。”奥斯汀抱着胸，不冷不热地说道，“新约城将近一半的高级战力都被你们吵醒了，还请动了以为圣徒…… “希望你们能‘好好’报告一下这次的事情，”奥斯汀背影窈窕，带着两人走向另一台电梯，“不然，神廷肯定要对我们发很大的火。” 虽然奥斯汀脸上看上去有些严厉，不过肖恩听出了“你尽量坦白汇报，协会会包庇你们”的那种意味。 关于事件的问询依旧是分开进行的。肖恩被带到了单独的房间中，负责问询的依旧是那名戴着“真理殉道者”面具的理查德·诺曼。 肖恩看到这位谦和的同事，因为要被问询而较差的心情恢复了一点点。 考虑到要熬夜，理查德甚至贴心地让工作人员冲了浓浓的咖啡一起享用。 肖恩端起咖啡杯，吹了吹杯中无糖无奶的意式咖啡，抿了一小口，开始讲述这次暗流街之旅。 凯瑟琳在万奴窟寻找自己妈妈詹妮弗的下落，以及自己发现赌鬼乔克真实身份这个细节，肖恩都刻意跳过不说。 月光本来就不知道这两件事，所以即使事先没有沟通也没关系。 在回协会的路上，肖恩就盘算权衡了一下整件事情。 首先，协会是鼓励探秘者去完成那些没有官方悬赏的探秘任务的。第十三大道的器官失踪案就是这样的任务，由于死者的身份比较特殊，所以一直没有得到神廷和协会的重视。 不过，肖恩一行毕竟是净化了一名影响极为恶劣的“沉沦者”，这个功绩是不可能被无视的。 在说到自己通过赌局净化了“赌鬼乔克”之后，理查德·诺曼颇有些激动：“肖恩先生，根据探秘资料记载，乔克是一名沉沦者，是与king级对标的麻烦……”他有些难以置信地摇摇头，“您这次竟然能解决这么大的麻烦，这真是非常罕见的成绩！” 肖恩自己心中明了：“如果真的动用武力手段对乔克进行净化，就算当时有一打自己，也全都要葬送在暗流街——用赌局解决一名沉沦者，这是一次非常特殊的案例。 “即便这样……”他心中苦笑，“我也差点就输成了一个在暗流街永远游荡的孤魂野鬼……” 现在回想起最后的险胜，当时由于过度集中而忘乎所以的自己，还是感到了一阵后怕。 肖恩没有沉浸在理查德的恭维之中，不仅是因为过程太过凶险而不堪回首，另一个原因是他现在很担心凯瑟琳的状况和可能面临的惩罚。 他们这一行的每一步都值得嘉奖，唯一比较敏感的就是，为了摆脱芬克斯的追击，凯瑟琳动用了“违禁术法”，而且，这个禁忌的行为确实差点造成了“邪神降临”的严峻事态。 凯瑟琳无法脱离扮演之时，为了扼制事态进一步恶化，月光就按照队长一开始的要求，使用探秘者扑克告知了协会的风控部。 另外，摩西苦修会和协会工作人员都目睹了凯瑟琳从红衣之主的扮演中脱身的过程。 所以，肖恩是没办法在这件事情上进行任何隐瞒的，他只能如实地说明了他们在被芬克斯逼到绝境之后，队长进行的巨大牺牲。 在讲述这一段的时候，肖恩明显能看出，倾听着的理查德诺曼和进行记录的“第一见证者”的脸上，都浮现出了惊讶和敬佩的神色。 一个在危机之前，敢于牺牲自己的探秘者，是会博得几乎每一名同僚的敬佩之情的。 讲述完毕之后，肖恩直接询问理查德：“请您告诉我，凯瑟琳会受到怎样的处罚？” 问出这个问题之时，肖恩心中颇为紧张：如果这次暗流街之行葬送了凯瑟琳的探秘者生涯的话，他会认为自己罪孽深重。 “寻找詹妮弗是凯瑟琳的人生目标之一，如果不能继续担任探秘者的话，她的追寻之路将变得更加艰难……” 理查德·诺曼拍了拍身边用打字机记录对话的年轻人的手背，以此示意他接下来的话语不要进行记录。 这名年轻的见证者似乎非常信赖诺曼，双手离开了绿色的打字机。 “作为问询者和协会的代表，我本不用，也不能回答你这个问题的。”理查德摊开双手，“不过，在我看来，你们这次行动充分展现了探秘者的勇气和合作精神。出于个人的立场，我愿意将协会之前对类似事件的处理告诉你。 “海莉小姐大概率也会得到这样的处理，不过，一切以协会的最后的决断为准。” 肖恩感激地点了点头。 “由于这里面涉及‘紧急避险’的情节，所以海莉小姐的举动，不会被认定为恶意。 “所以她的探秘者身份和等级大概率会获得保留的。 “不过，她毕竟造成了实际的风险和损害，即使协会不进行处罚，神廷也会提出强烈的惩罚要求，所以，将扣除她这次任务的报酬作为惩罚。” 肖恩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这比他设想的结果要好太多了。 理查德正了正自己的面具，继续说道：“凯瑟琳小姐在醒来之后，将会进行为期一个月的封闭观察，以确保邪神不会在她身上留下象征性或字面意义的‘种子’。 “另外，由于你们也没能在海莉小姐使用禁忌的术法之前履行劝阻的义务，所以也会有一定的惩罚……也许是报酬减半。” 考虑到这是一次自行招募的任务，而且造成了比较恶劣的影响，肖恩本就没有奢望能获得这次任务的奖励。听到理查德回复，得知自己竟然有可能拿到报酬，肖恩甚至有些意外惊喜的感觉。 这之后，理查德·诺曼就亨利的失踪进行了详细的问询。亨利之死，本身就是由于他自己的一意孤行，肖恩没什么好隐瞒的，所以将他加入小队之时就另有所图，以及为了一个所谓的“臼齿骰子”输掉了灵魂等事都说了出来。 当然，他没有提及那个其实并没有任何魔力的象牙骰子就在自己身上这件事。 问询完毕之后，理查德·诺曼竟然主动握了握肖恩的手：“咱们这是第二次见面了。 “上次你戴的还是‘无名之人’的面具…… 诺曼停了停，认真说道：“你已经是一名优秀的探秘者了。我能感觉到，假以时日，你能成长为一名杰出的探秘者。希望你行事更稳妥一点，保护好自己，协会非常期待你今后的表现。” 肖恩相信理查德·诺曼代表的不仅是他自己，还有协会的态度。 总之，他知道，他现在已经是被协会关注的有潜力的新人了。 第九十八章 灵修仪式 问询结束之后，肖恩找到了奥斯汀，得知凯瑟琳没有危险，不过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醒来之后，他才松了一口气。 肖恩和月光仍需要度过“观察期”，再次入住了协会大厦。 上次“双子”符号被同化之后，神根产生了巨大的改变，从平面变成了立体。 这次获得了红衣之主的碎片之后，肖恩明显能感觉到神根又将产生改变。 由于不知道这种改变会带来什么效果，担心可能将秘密暴露的肖恩，打算度过三天的观察期，离开探秘者中心之后再触发和探索自己神根的改变。 两人在吃早餐的时候，聊起了可能会获得的任务奖励。 月光兴致高昂，将香肠送进嘴里之后，小幅度地挥了挥叉子：“即使打对折，驱除一个沉沦者的奖金也颇高了。”他眨了眨眼，张开五指，“很可能有这个数。” “这样的话，你的‘心轮基金’应该会有一笔大进账。”月光眉飞色舞，他聊起涉及神秘的事情时总是兴致勃勃。 肖恩将炒蛋吞下，疑惑问道：“心轮基金？那是什么？” 月光用餐巾擦了擦嘴：“伙计，别装傻啦。心轮基金啊，为心宫之轮灵修仪式准备的存款。这是所有入了行的人都在提前做的事好么？” 肖恩意识到《探秘者手册》和《魂灵书》中涉及灵魂的知识已经不够用了。他放下餐具：“不，月光，说真的。我真不知道你说的灵修仪式是什么意思。” 月光笑了：“别开玩笑了，你又能灵视，灵质的体量也比我的大，你肯定已经经历了月轮仪式了。” 看着肖恩迷茫的眼神，月光脸上的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惊讶：“你是说你还没进行过月轮灵修仪式？” 肖恩摇摇头。 “那你是怎么提升灵魂的？”月光的声音提高了些，让旁边窃窃私语的同僚不禁往这边看了一眼。 肖恩理所当然地说道：“冥想啊……”还有吸收天使的灵力——他当然不会说出来。 月光的表情像是听闻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仿佛是听说有人打算徒手游过亚特兰洋一般。 “不是，肖恩。”月光眨了眨一眼，整理了一下思绪，“可以让灵魂获得明显提升的灵修仪式，凯瑟琳没跟你说过这？” 肖恩若有所思地抬起了头：“凯瑟琳说过我的灵魂天生就很强大，也许她认为我暂时没必要进行灵修，所以就没有提过吧。” 月光霍然起身：“走吧，伙计。你需要补一堂很重要的课了！” 跟着月光一起搭乘电梯下到了探秘者中心的第六层。 电梯门打开后，看到六层的景象，肖恩颇有些新鲜和奇异的感觉。 六层也被施加了某种神术，空间看上去非常广阔，走入其中感觉不像是进入了室内，反倒像是走出到室外一般。 “探秘者灵修院”的大门之后，肖恩看见正中是一座似乎用黑色玄武岩凿刻而成的威严神庙，黑色玄武岩上敞开着六个窗口，从中透出了金色的光芒。 肖恩能感受到神庙之中散发出的强大压迫感，与之前在雾中面对ace级有相近的感受。 月光看见肖恩的视线，介绍道：“那扇黑门之后名为日晷石宫。由于资深king级的日轮仪式有特殊的环境要求，所以才会使用这种石材。” 在日晷石宫的右边，延伸出一条由藤蔓、古树构成的小径——肖恩之所以觉得六层灵修院仿佛室外一般，就是因为这右边的景致，仿佛是有人切割了一块雨林放在了室内。 视线通过小径，可以看到“林中”正在淅淅沥沥地下雨，有篝火的亮光穿透了湿漉漉的雾气，似乎有人围坐在树林之中，肖恩能感受到其中散发出的浓郁灵力。 “雨灯营地。”月光用下巴指了指肖恩看向的方向，“属于资深queen级的心轮灵修仪式的地点。自然环境是最适合心轮仪式的，所以才会动用神术创造出了这一片领域。” 月光拍了拍肖恩的肩膀，带着他往角落一个建筑物走去。 肖恩看见那栋三层的小型建筑物，外墙挂着不断闪烁的霓虹灯。 “百年酒馆……”肖恩皱起眉头，显得非常困惑，“这里不是灵修院么，怎么会有酒馆？” 月光耸了耸肩：“jack级只能进行月轮的灵修，这种灵修仪式用酒精辅助会有不错的效果，所以灵修师们干脆开了个酒馆…… 钢琴师笑得很开心，拍了拍肖恩的肩膀：“走，咱们一边喝，一边慢慢说吧……” 每当度过危险的任务，为了舒缓自己紧绷的神经，肖恩都会好好喝一次酒。所以跟月光一起走入百年酒馆的时候，他的心情颇为不错。 酒馆的装修风格颇为经典，绿色墙纸的墙纸被暖黄的灯光照亮，角落的黑胶点唱机——时髦的新发明，正在传出悠扬的老歌。 肖恩感觉像是走入了一家开在新约城中，有着悠久历史的酒馆一样。他没想到探秘者中心之中有这样一处所在。 此刻的酒馆之中三三两两的坐着一些客人，与外面的酒馆略有不同的是，这里的客人都戴着各种探秘者面具。 肖恩和月光坐在了吧台边，穿着休闲西装的酒保很快就走了过来，他有着浮肿的眼睛，微微有些驼背，笑容非常友善，像是看见了老朋友：“喝点儿什么？” 月光笑道：“长岛冰茶。” 是完全称不上烈酒的鸡尾酒，通常颇受女士欢迎。 肖恩用无法理解的眼光看着自己这位朋友，仿佛他刚刚在酒吧内点了一杯碳酸饮料。 月光干笑几声，仿佛恶作剧失败：“好吧好吧。威士忌、龙舌兰、白兰地，都可以，看我这位朋友喝什么，我陪他一起。” 肖恩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威士忌。”他望了望月光：“今天算你的？” 月光点点头。 “牌子好一点那种，最好是单一麦芽的。”肖恩补充道。 月光笑着叹气，仿佛遇到债主没办法。 两杯加了冰的威士忌下肚，肖恩觉得浑身暖洋洋的。 “你之前说到月轮、心轮和日轮，指的就是我们体内的三大灵魂脉轮吧？” 月光点点头：“没错，位于肚脐下方的月谷之轮、位于胸口中央的心宫之轮，以及位于我们额心的日穹之轮——我们灵魂的锚定、核心和源泉。” 对于比冥想效率高得多的灵修仪式，肖恩非常感兴趣：“三种灵修仪式，百年酒馆的月轮、雨灯营地的心轮以及日晷石宫的日轮，就是各自针对三个脉轮的开发，是这样理解的吗？” 月光点点头：“没错，如我之前所说，分别与jack级、queen级和king级对应，既是一种灵修的方法，也是提升的一种门槛。 “当然，有很多强者并不需要靠灵修仪式来提升等级。不过，不可否认的是，也有很多强者就是因为灵修仪式成功而晋升的。” “也就是说，灵修仪式是有可能失败的？”肖恩问道，“仪式费用是多少？通过率呢？” “由于需要一些珍贵的材料以及灵修师的操作，所以仪式的费用比较高。 “月轮的费用是600纽元，能通过这个初级灵修仪式，让月谷之轮得到开发的探秘者能占到60%。 “通过月轮仪式的jack级在灵质和职能方面都会有比较大的提升，所以我之前误以为你已经通过了。” 肖恩吸了口气，心中有点懊恼：“我的强项本来就是灵魂和灵质能力……如果之前知道有这个灵修仪式的话，我就不会花那么多钱购买装备了……” “心轮的费用是3200纽元，另外需要消耗一件没有被污染的c级神秘遗产。通过率在30%左右。” 肖恩咂舌：“所以你说的‘心轮基金’，就是为了这准备的。” “没错，3200纽元加上一件神秘遗产，对于queen级的探秘者来说是一笔相当大的费用了。”月光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而通过仪式又是获得能够晋升king级实力的最有效途径之一，所以除了一些怪才或者天才之外，大部分初级探秘者，都会从一开始就着手积累自己的心轮资金。 “通过灵修仪式成功开发心轮的通过率在33%左右。” 肖恩心情有些复杂：他之前还在为找到了谋生计的方法而沾沾自喜，结果得知灵修仪式需要花费这么大一笔钱财，心情一时有些……难以言喻。 他整理了一下心情，继续问道：“那最后的日穹之轮的灵修仪式呢？” 第九十九章 酒与灵魂（祝大家新春快乐！） 月光有些微醺的感觉，手指又不自觉地敲击着吧台桌面：“日轮仪式是资深king级获得ace级灵魂强度的一种关键方法。” “费用是9900纽元，以及一件b级神秘遗产。” 比起a级的有市无价，b级是能以价格衡量的最高等级的神秘遗产。 b级的价格在4000纽元到6000纽元上下浮动，近期价格颇有上涨的趋势。 b级遗产极有可能被污染或者带着诅咒，如果要对其净化的话，又是一笔不小的投入。 所以一次日轮仪式的投入在14000纽元以上。 “通过率呢？” 月光答道：“8%左右。” “要花费一万多纽元，但是成功率不到10%？”肖恩眨了眨眼。 月光叹道：“成为ace级就是很难。 “他们是行业里万里挑一的顶级强者，是可以独自解决天使降临级别危机的存在……” 肖恩不得不承认，拥有神根的自己，似乎不由自主地，把实力提升之路设想得太过顺畅和简单：“想要拥有顶级的实力，即使有着成长的倚仗，同样也需要最顶级的付出……” “怎样，”月光拍了拍肖恩的肩膀，“有了挣钱的动力了吧？” 肖恩陷入了沉思。 现在已经可以断言，想要与犹大环抗衡、救回艾莉雅，自己只有一条路——成为强大的探秘者。 而获得ace级实力的其中一条路，便是由纽钞铺就的。 “既然如此……”肖恩的心中熊熊燃起了“挣钱”的热望。 “先不想这些了，”月光举起了被酒保再一次倒满的杯子，“敬我们这次暗流街之行的队长，凯瑟琳·海莉女士。” “敬凯瑟琳·海莉。” “她有着精妙绝伦的演技，以queen级的实力以及不惧牺牲的精神，震慑退了芬克斯，达到了king级以上才可能实现的战术目标，从必死的局面中将我们捞了回来……” 叮，玻璃杯相碰，两个男人都在期待她能早点醒来。 “第二杯，敬你，我的朋友……”月光已经得知了肖恩在硫磺酒馆做到的奇迹般的逆转，“你有着绝顶聪明的头脑和无比强大的心脏，以一种无法想象的策略，击败了一个无法想象的敌人，将我们一行的命赢了回来——甚至还顺便完成了任务。 “艹，肖恩，真有你的。”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月光骂了一句脏话。 叮！两人仰头喝尽。 肖恩第三次举起杯子：“还有你，月光·1902，我最忠实的朋友。 “你不顾自己的安危，将自己放入了最凶险的境地，为了能够获胜，甚至差一点失去了性命…… “正因为你的举动，才让我有了解决麻烦的灵感……” “敬你！” 叮！月光笑着摇头，似乎对自己的表现并不满意，狠狠地一饮而尽。 吹出一股酒气，想起暗流街的经历，两人都沉默了一下。 酒保虽然没有参与他们的旅程，在旁边听到敬酒词之后，也显露出了钦佩和欣赏。 肖恩沉吟了一会，再一次举杯：“敬那个没能回来的人——扑克男，亨利。” “敬亨利。” “虽然他差点害死我们，但他的下场依旧让人怜悯…… “愿他迷途的灵魂能找到回归的路——上苍偏爱探秘者。” “上苍偏爱探秘者。” 叮……轻轻一声。第四杯，饮尽。 醉意上涌，感觉不错。 借着酒意，月光走到了放在墙边的立式钢琴旁，开始投入地弹奏。 是一首轻松的即兴乐曲，旋律让人的嘴角不经意地挂上微笑。 酒馆的客人们似乎都很享受他的弹奏，手指和足尖止不住地打着拍子。 月光再回到吧台边之后，肖恩问出了自己刚刚一直在思考的问题：“探秘者有综合实力的等级体系，那灵魂强度呢，有类似的等级么？” 肖恩在升到jack级之后，没有再继续接触涉及灵魂和灵修的知识，所以这方面的知识仍存在盲区。 “有了神根，灵质的运用变得简单方便，结果忽略了基础知识的累积。”肖恩反思着，“之后有必要恶补一下，否则又可能犯一些连灵修仪式都不知道的低级错误。” 肖恩提问之时，酒保史蒂夫正好站在旁边，月光和酒保都笑了，钢琴家说道：“肖恩，史蒂夫既是这百年酒馆的酒保，也是一名优秀的灵修师。 “我之前正好与史蒂夫聊过这件事。协会约定的灵魂强度分级实在有些无聊，简直就像是由会计师设计的一样！ “不过，史蒂夫有个绝妙的理论，按他的理论来理解灵魂强度会有趣得多。” 说完，月光做了个请的姿势。鱼泡眼的史蒂夫颇有兴致地，从吧台下拿出了七个大小一样的子弹杯。 “这些……”史蒂夫点了点空酒杯，“这些是我们的躯壳。” 一边说着，史蒂夫拿旁边的水壶给最左边的空杯倒了一杯水，递给了肖恩，并示意他喝下去。 肖恩喝下无味的水，询问地看着对方。史蒂夫笑道：“刚刚的就是普通人的灵魂，没有任何浓度可言，寡淡如水……” 说着，他拿起第二杯，倒上了啤酒：“这是最开始接触冥想和灵修的探秘者。他们的灵魂变得比普通人壮大和‘浓郁’了一些。不过，浓度依旧有限，他们还不能活用灵质，也不具备灵视的能力。” 在第三杯中，史蒂夫倒入了红酒：“一些优秀的jack级，由于天赋或者刻苦，灵魂的浓度更上一层楼，不再是寡淡的啤酒，而变成了颇有滋味的葡萄酒……” 月光补充道：“到了这个级别，就能进行灵视，灵质也会具备一些变化，职能也由于灵魂的提升而展现出特殊之处。我俩就属于葡萄酒等级，不过，你这杯葡萄酒，比我的度数更高……” 肖恩大概明白史蒂夫的理论了——根据酒的浓度来划分灵魂强度！ 他嘴角上扬：确实是非常新鲜有趣的理论。 “葡萄酒再往上则是……”琥珀色的酒液倒入杯中，“蜂蜜酒。” “大部分queen级探秘者的灵魂强度都是蜂蜜酒。他们有了钢铁般的神经，普通的惊吓和恐怖已经无法影响他们，灵质的外延和功能进一步变得强大，弥散开来可以覆盖一栋大楼，职能也变得非常强大——在做自己拿手的事情时，他们的表现明显超乎常人，甚至不得不有所压制和隐藏，否则可能引起旁人的恐慌。” 肖恩知道，史蒂夫将灵魂比作酒的比喻理论虽然生动，但却不太严谨。 听完他的描述，肖恩感觉自己应该已经在葡萄酒和更浓郁的蜂蜜酒之间……“蜂蜜葡萄酒？”肖恩吞了吞口水，想象着这种并不存在的酒的滋味，“听上去就很好喝……” 倒入第五杯的时候，月光严肃地说道：“再往上就是烈琴酒，浓度更高。这一般是king级的灵魂强度，但有些强大的queen级也已经进入了这个范畴。 “如果是灵质主导型的探秘者，他们将变得如同古代传说中法力强大的巫师一般……” 肖恩想起了窃梦教授雷曼……可以与天使的梦境接壤，不就是强大的巫师了么？ “职能变得出神入化，能做到一些在普通人看来堪比神明的事。” “凯瑟琳？”肖恩不自觉地点头说道。 “没错。”月光认可道。 两人的眼前都出现了那浓雾之中，头戴青铜王冠的红色孤峰…… “凯瑟琳的灵魂强度已经达到了烈琴酒的级别。” “接下来，是第六个级别……”史蒂夫的表情也变得专注而认真，他拿出了一瓶外表布满藤壶、珊瑚和海藻的玻璃瓶，“这瓶是海底沉船捞上来的好东西，算我请你们的……” 他小心翼翼地将这瓶珍贵的酒倒在了杯中，那是如同黄金般的色泽，盛在杯中像是一块晶黄的美玉…… “金龙舌兰酒……”史蒂夫眼神迷离，“甜蜜得像是夏夜的梦，火辣得像是天际燃烧的夕阳……” “强力的king级，以及部分ace级的强度。” “只是一眼就能震碎脆弱的灵魂，灵魂弥漫可以布满一个街区，职能已经进入了不可思议的境界。” 月光做了个请的姿势，肖恩拿起金龙舌兰一口灌下，一股热流从嘴入腹，馥郁的香味经久不散…… “好酒。”肖恩咂了一口，醉意明显浓厚了几分。 “最后……”史蒂夫退了几步，绕到了酒柜的后面，拿出了一个有着雕花纹饰的金属盒子，打开之后，其中躺着一个形制非常古老的小玻璃瓶。 第一百章 集体潜意识之海 小玻璃瓶上，有着独属于斯拉夫救世教信仰的菱形花纹：“这是古代斯拉夫神职人员酿的烈酒，是当世度数最高的陈酿。” 瓶盖开启，肖恩能闻到一股弥漫整个酒馆的奇香。 不胜酒力的人，即使只是闻到这股香味可能都会醉。 “名为生命之水。”史蒂夫小心地倾倒一点，“月轮仪式使用的，唯一一种能够让人更容易进入忘我状态的酒。 “生命之水级别，强大的ace级都是这个级别。 “灵魂浓度达到生命之水之后，人们对于内外世界的理解将会变得不一样，职能已经进入了普通人无法理解的神力范畴，灵魂弥漫可以覆盖一座城市，灵质主动型的探秘者甚至能操纵一个区域的天气，全力以赴可以实现半神的神迹…… 肖恩将那清亮而粘稠的酒液一口吞下，仿佛吞下了一颗小小的火球，一路燃烧到胃。 片刻之后，酒量颇佳的肖恩，竟觉得眼前一切变得虚幻而缥缈。 “你朋友酒量不错。”史蒂夫对月光说道，“通常我给人这一套讲解下来，都已经醉趴了，他还只是有点晕乎。” 肖恩回味着史蒂夫的解说：“灵魂的强度划分，从低到高总共七个级别——水、啤酒、红酒、蜂蜜酒、烈琴酒、金龙舌兰以及最高级的生命之水……” 史蒂夫用干净的白布擦了擦手，补充道：“生命之水是否最高级还不一定。 “我听说，灵魂在超越了最高浓度之后，还有一种境界。 “那种境界，已经打破了单一灵魂的禁锢和边界，让自己的灵魂与灵环紧紧相连，能感受到世界上所有的生物的灵性，进入了只在理论中存在的‘集体潜意识之海’……” “这个境界已经不能用灵魂的‘浓度’来定义了，所以，我也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滋味的‘酒’。比起酒，也许称之为‘海’更加合适吧——众生即我、我即众生。 “另外，”史蒂夫眨眨眼，压低了声音，仿佛讲述一个禁忌的秘密，“所有的神祇，都是在这片海之中诞生和存在的。” “集体潜意识之海……”肖恩思考着说道，“所以，所有的灵魂都是相连的么？” 史蒂夫神秘笑着：“尽力灵修吧，灵修会给你一切的答案。” “你这朋友不错，酒量好，天赋高……”史蒂夫笑道，“我也很喜欢他的面具，似乎预示着什么……” 又有客人要来了，史蒂夫拍了拍肖恩手臂：“无论如何，以后常来！”将白布甩在肩膀上走开了。 肖恩仍沉湎在有关灵魂浓度和“集体潜意识之海”的畅想之中。 “令人着迷。”月光轻叹，“是吧？” 终于，肖恩大约能理解月光所说的，神秘让人着迷之处。 他曾是一个探索求真之人，这种涉及生命本质、核心和秘密的讨论，让他欲罢不能。 想起价值六百纽元的月轮灵修仪式，肖恩暗忖：“看来我得赶紧存钱了……” —— 三天的观察期结束，凯瑟琳也已经醒来了，不过，由于要排除邪神隐藏的风险，她要度过一段长达一个月的封闭观察期，所以肖恩暂时不能见她，只能手写一封信表示慰问。 观察期结束的这一天，探索暗流街、驱散沉沦者“赌鬼乔克”的自发任务奖励也敲定了，肖恩和月光怀着颇有些激动的心情，再次来到了第十层任务中心，那扇有着探秘者标志的红门前。 事实证明月光对于奖金数额的估计有点过于乐观了。 由于queen级以上探秘者的任务收入，大头并不是固定的陷阱奖励，而是所获得的的神秘遗产或探秘资源的分成，所以即使肖恩和月光提交了久远迷失者·厄尔克斯的异动，并且驱散了一名沉沦者，原定奖金也不过固定的600纽元，扣除任务失职的一半之后，奖金也不过300纽元。 加上手头的现金，肖恩现在的总资产是400纽元，并不能让他立即进行“月谷之轮”的灵修仪式。 “不过……捅了这么大的娄子，我本来以为要受罚的，没想到还有300纽元进账……已经是不小的惊喜了。”肖恩颇为知足地想着，心情非常好。 离开探秘者中心之后第一件事，肖恩打算将彼得·里奇的遗愿完成，于是打电话给黛西，约好了一起吃早饭。 关于自己的探秘者身份，肖恩打算仍旧向黛西保密，于是又拉上了非常趁手的工具人月光·1902。 离开探秘者中心之时是清晨，肖恩和月光各自回家换了衣服。 七点半左右，月光开着一部蓝色的敞篷轿车到了肖恩家对面的公园。 肖恩穿着驼色的休闲西装，搭配了一条深蓝色牛仔裤，看上去非常轻松：“噢？什么时候买的车？” 月光穿着蓝白条纹的衬衫，头上戴着平顶草帽，扶了扶圆片墨镜：“现在所有存款都是心轮基金，哪能动啊。这棕榈树老板的，我没事就开开。” 肖恩扬了扬眉头，跳上了车。 汽车发动，朝着东海岸的方向驶去。 路上时不时有打扮时髦的女郎向敞篷车内的肖恩和月光投来略带诱惑的眼光。 圆片墨镜下，月光眼中带笑：“知道我为什么爱开这台车了吧。” 肖恩笑道：“确实感觉不错……” 肖恩忽然想起了过去。 在林间小道上奔驰的轿车，车上载的是童年的玩伴和学院的同学，几人七嘴八舌地讨论着牧场里某个漂亮的女人，一起去酒吧喝到烂醉…… “那种日子，”肖恩看着车辆右边出现的一线海滩，海滩沿岸的棕榈树，以及鸣叫着飞过的海鸥，“感觉好像很远了。” 偶尔也能放松放松。肖恩心中有着记挂，但不代表就完全不能正常地生活了。 “只有紧迫的行动和放松的心态，才能继续这趟有挑战的旅程……”肖恩坚信自己的理念。 蓝色敞篷汽车停在了海滩附近，一座白色灯塔的下面。 灯塔下方是一家以“灯塔”为名字的餐厅，环境不错，食物也很有特色，是前一天电话之中，黛西推荐的地方。 两人走到了灯塔餐厅靠着海的露天区域，月光低头点燃一根香烟，他们看见一个穿着白裙的窈窕女人沿着海滩慢慢走来。 海风吹来，黛西按着头上的草帽，红唇因为微笑而露出洁白的牙齿：“这里景色不错，周末我喜欢到这走走。” 吹着海风，被温和的太阳晒着，肖恩深吸了一口气。 黛西走近后，肖恩左手伸向黛西：“月光，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黛西·里奇女士。” 月光摘下了墨镜，凝视黛西，颇为绅士地牵起她的手，吻了吻自己手背：“她果然像你所说的那样美丽。” “这位是月光·1902，既是一名钢琴家，也是一位……行走于神秘之中的人。” 黛西眼睛睁大了些，明白肖恩意思地点了点头。 三人坐在了露天区域的桌旁，就着海风，喝着咖啡，一边闲聊，一边享用着高卢式煎吐司、炒蛋以及香肠等等食物。 等到吃完了食物，肖恩慢慢地喝着咖啡，开始讲述起有所改编的“暗流街之旅”。 在肖恩讲的故事中，他自己并不是探秘者，为了追查艾莉雅的下落，才请到身为探秘者的月光帮忙。 他们两人因为追查线索，误入了一处神秘空间，这之后的故事，就跟真实情况非常接近了——肖恩利用彼得·里奇在世的记忆，战胜了他，让他得以找到安宁。 不过，在描述过程中，肖恩掩盖了“赌鬼乔克”邪恶、恐怖的一面。 斯人已逝，给黛西留下一个好的回忆是完全应该的。 随着肖恩的述说，黛西坐姿越来越前倾，眼睛也明显睁大。 等到肖恩从口袋中拿出那两枚象牙骰子的时候，他看见黛西的眼睛红了，她眼睛一闭，眼泪像是窗上第一滴雨划下。 将象牙骰子放在了黛西的手中，肖恩说道：“他离开之前，让我给你带话。 “他说，他很后悔在世之时，没有好好陪着你。如果能让他重新选择，他肯定扔下筹码和扑克，每天都好好陪你。 “最后他戒赌了，永生永世都不会再坐在赌桌前。 “如果今后，有可能在来生相遇的话，他想与你做一对平凡的夫妻。” 黛西掩面，已是泣不成声。 第一百零一章 “私人博物馆”（求推荐，谢谢！） 两位男士表情沉重地陪伴着哭泣的黛西，肖恩用手轻拍着她的肩膀。 良久之后，黛西才能说话：“最后，他已经不再执着，离开这个世界了对吗？” 肖恩点头：“是的，他的灵魂已经得到了安息。” “谢谢你，肖恩。”黛西用力地握住了肖恩的手，“天呐，我不知道，他的灵魂竟然还在受折磨。 “难怪，难怪我会做一些关于他的，怪异的、恐怖的梦！ “我还以为是因为我忘不了他！” “肖恩，如果不是你，彼得得不到安息，我的噩梦也不会结束……” 黛西将头放在了肖恩的肩膀上，慢慢才停止了哭泣。 她将象牙骰子举到眼前，睫毛上还沾着泪滴：“一切在冥冥中都有天意…… “让我遇见你，让你解救了彼得。” 她深吸了一口气，看上去放松多了：“我现在感觉好多了。 “肖恩，感谢你为我做的一切。”她眯着眼望向海岸线，阳光照在她的脸上。 身边的月光，根据与肖恩之前所商量的说道：“黛西小姐，我得提醒你。我们跟您说的，关于彼得里奇的这些事情，您千万不能跟任何人提起，即使是最亲近的人也不行。否则可能导致彼得的灵魂滞留在这个世界。” 这当然不是真的。这样说的目的是为了确保黛西不会将彼得里奇的情况告知比尔——这样可能会让黛西陷入危险。 黛西认真地点了点头。 肖恩并不打算现在就将彼得里奇的警告告诉黛西。第一，如果黛西保持不知情状态，比尔肯定不会加害她；第二，要处理好这件事，肖恩需要更多的观察和证据。 毕竟，现在他所了解的只有彼得里奇的一句话而已。 将黛西送回酒店之后，月光第一时间打电话给了比尔的公馆，与基努联系上了。 月光告知基努已经解决了“第十三大道恐怖事件”。 并不需要提供其他的证据，基努也是探秘者，他可以到任务中心查阅最近的公共档案，就可以查询到有关“赌鬼乔克”的简要任务报告，也就能知道盘桓在比尔等黑帮高层的恐惧阴云已经被驱散了。 不过，比尔对于“肯尼迪先生”的调查仍在进行中，肖恩暂时还拿不到调查报告，只能静待。 由于对从“红衣之主”处得到的神秘能力，以及神根的变化感到非常好奇，肖恩尽早回到了家中，检查了家中的灵力痕迹，确定安全之后，才反锁上门，拉好窗帘，静坐在沙发之中…… 肖恩没有再刻意压制神根的变化，在他的视野中，那个立体的烛台形符号开始不断地扩展、展开，像是变成了一幅不断延伸的错觉画一般。 短短的动荡和生长之后，烛台形符号发生了巨大的飞跃，从象征性的线条，变成了实际存在的事物——现在的肖恩，站在一个特殊的空间之中。 在他的面前，是一个分为三层的圆形平台。 最高层上仍旧是立体的烛台形符文，肖恩收集到的一大两小三个外来符文挂载在烛枝之上，熠熠生辉。 肖恩凝视、感知着高台上散发着光芒的神根，仿佛在感知着自己。 “最高一层的神根符号，是这片灵魂空间的核心。代表着自我，代表着自我的能力。” 往下一层的平台上有些空荡，不过肖恩能看见那枚“双日之城”的大型符号，在那符号之下，红色孤峰一般的红衣之主正静静站立在自己的国度之中，如同一个精美的“微型景观”。 “第二层是我收集到的神力的碎片。 “这些碎片可以让我使用其他神祇的力量……” 肖恩仔细思考着应该如何称呼这些碎片：“并不是其他神祇的全部力量，更像是祂们的‘羽翼’掉下的‘羽毛’一般，可以让我运用灵质去模拟祂们一部分的神力…… “可以称之为‘神羽’！” 第一片“神羽”，双日之城中的红衣之主。 再往下一个平台，也就是最低的平台上，肖恩能看到之前挂载在神根符号上的，另外两个符号：“女巫之月”和“悲歌双子”。 在这两个符号下面的不是微缩景观，而是被灯光照亮的两个物品——刻有新月的头骨，以及有着双子褶皱的黑胶唱片。 “最下面一层，是我收集到的各种具有灵性的‘藏品’。 “神根在收集到这些藏品之后，就可以让我运用各种不同的力量。 “神羽和藏品，都有获得进一步提升的可能。 “另外，收集藏品的过程，本身也能强化神根，让神根逐渐展现出全貌。” 肖恩不禁开始想象，这略显空荡的“博物馆”中，摆满了“藏品”和“神羽”的景象。 他发现博物馆的周围被无边的黑暗所环绕，在那黑暗之中似乎存在着什么：“似乎需要我继续壮大自己的灵魂，才能扩展这个‘博物馆’了……” 肖恩的意念从神根之中抽离。比起观察神根的变化，肖恩更期待于测试红衣之主给予他的能力。 “测试的对象……”肖恩的灵质再次在整栋公寓楼内飘荡。 …… 鲍勃最近的心情终于稍微好一些了。 大约在一个多星期前，他曾陷入了巨大的悲伤之中。 那种悲伤难以自制，让他瘫坐在地，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弹，恨不得就那样死了算了。 一开始，他以为是那个**给他下了药，直到他的弟弟带他去看了心理医生，才知道这是一种病，叫做“精神抑郁”。 鲍勃听说有很多名人都得过这种病，比如曾引燃南北战火的艾伯拉罕总统。似乎只有聪明人才会出现这样的症状，在治疗过程中得知这些，让他的心里好过了一点。 医生给他开了一些处方药，吃下那些药之后，整个人都精神都会感觉活络一些。 虽然医生嘱咐治疗期间不能饮酒，但稍微恢复了一些的鲍勃还是开始喝酒了。 吃了处方药再喝酒之后，他的心情格外的高涨，那种挥之不去的悲伤似乎被抛到了云外。 因此他又看那个苦着个脸做家务的女人不爽起来。 仿佛得病是自己想得的似的。仿佛家里搞成这样是自己的错似的。 鲍勃借着药劲和酒意，又开始臭骂自己的妻子。 洗碗的妻子只是哀怨地瞄了他一眼，鲍勃就跳起来，扯她的头发，将她拉倒在地：“我看你这臭**又欠揍了！” 他刚举起拳头，忽然感觉心中一慌。 眼前忽然暗了下来，像是电灯电压不稳。 鲍勃觉得心中有一点阴影迅速弥漫开来。那影子像是自己的噩梦，像是心中的魔鬼，从心中弥漫而出。 源自心底的漆黑影子甚至投射在了墙上，鲍勃看见一个无比巨大的影子在墙上越拉越长，越升越高…… 他感觉自己像是被扔进狮子笼的兔子，虽然看不见那顶级掠食者，却能听到它们恐怖的咆哮，闻到那种浓烈的腥臊， 他感觉自己像是三岁的小孩，被关进了四面漏风，发出呼呼风声，有无数鬼影在外面盘桓的黑屋子中。 他仿佛听见了死亡，或者说比死亡更可怕的事物降临的脚步声。 他的呼吸和心跳陡然加快，快到了极限，快到眼前头晕眼花。 他在心脏似乎快要停搏的惊惧中晕厥了过去。 鲍勃的妻子匍匐在地上，忽然发现自己的丈夫没了动静，还未抬起头，就问到了一股排泄物混合的味道…… …… 肖恩睁开了眼睛。 刚刚，他激活了灵质之中的“双日之城”，感觉到自己部分灵质变成了一束影子。 正处于灵质弥散态的肖恩，正看见四楼那个丈夫似乎又打算殴打自己的妻子：“恢复得挺快啊，可能是服用了什么药物之类的吧……” 于是肖恩找准了角度，将一缕影子投射到了那名丈夫的灵魂之中。 代表着深重恐惧的黑色影子在他的灵魂中弥漫开来。 上次的“悲痛迷雾”还未被完全消化，这次又沾染了“惊惧之影”…… 肖恩估计那个男人，在往后的日子里应该都很难再借酒发疯了：“起码我为纽国婚姻和谐，做出了一点微薄的贡献……” “惊惧之影”和“悲痛迷雾”一样，在对情绪造成影响之后，并不会有任何的灵性残留，所以肖恩不担心会被追究。 况且，长期酗酒本就很可能会出现一些精神疾病症状，更不会有人会因为某个酒鬼突发恐惧症而大惊小怪了。 不单是直接通过灵质影响到其他灵体的情绪体验，肖恩发现“双日之城”给予自己的力量还有其他作用…… 第一百零二章 阴影墨水 肖恩发现“双日之城”给予自己的力量还有其他作用。 考虑到之后还要向《新约恐怖故事》投稿，他试着在脑中构思了一下暗流街之旅的稿件。 在构思草稿的时候，肖恩发现脑海中的钢笔和稿纸周围，出现了斑驳的影子…… 那些影子的质感和灵质中的“惊惧之影”一样。 “红衣之主曾经掌管的领域，涉及恐怖体验和故事传播。 “祂拥有的神力包括七个可以干涉现实，让进入的人发疯的恐怖剧本……” “所以‘双日之城’的力量影响了我的写作能力，如果我愿意的话，可以让我的构思和文字让人产生更深重的恐怖感？” 肖恩试了一下，运用灵魂能力构思稿件——字里行间的恐怖气氛确实异常鲜明，不过，构思的过程比之前要难多了。 已经有些疲劳的肖恩暂时停止了在脑中写稿，洗完澡之后便休息了。 惦记着上次投稿给《新约恐怖故事》的回音，肖恩一大早就出门往《每日消息》报社赶。 从爱德华的手里拿到回信之后，肖恩进入了他旁边的办公室中——虽然他不是正式员工，但爱德华已经默认旁边这个空办公室属于肖恩。 肖恩心情颇佳的用裁纸刀打开了信封，赫然发现自己的稿子竟然被退了回来，随信一起寄来的还有一封字体工整的退稿信： “尊敬的路尔·维奇（肖恩的笔名）先生，已收到您投递的稿件《莱温镇恐怖事件》。我们非常遗憾的通知您，您的作品尚未达到过稿标准……” 肖恩心中微凉，一行一行地看了下去，发现这位名叫“灵思风”的主编，将自己精心写的稿子，几乎可以说批得一无是处。 “……您使用的似乎是纪实文学的手法，可惜的是，行文之中完全感受不到恐怖的气氛……” “……您也许确实掌握了一手资料，但是我们杂志在要求真实的同时，还要求稿件的故事精彩。我认为您没有做到这一点……” “……也许您还需要好好学习一下恐怖故事的写法。现在看来，您要学的东西有点多，我建议您从爱·坡先生的作品读起，有时间的话，您也可以将《新约恐怖故事》往期杂志买来，建议您读一读之前刊载的洛夫·克拉夫特先生的作品，那些可以称之为恐怖文学的艺术品……” 看完退稿信之后，肖恩颇有些泄气地将信封和信纸扔到了桌上。 “完全感受不到恐怖的气氛？故事根本不精彩？要学的东西很多？！”肖恩差点就要拍桌子了，好歹现在的灵魂比从前更强，这点情绪很快就被消解了。 他在桌面敲着手指，暗自思忖：“灵思风主编没说错，我的确根本就不懂恐怖小说的写法。这篇《莱温镇恐怖事件》，我根本就是当做新闻稿在写的。 “也难怪会收到这样的回复了……” 肖恩深深吸了一口气，想起了自己获得的新能力：“如果说之前我对恐怖文学是一窍不通，那么有了曾经掌管恐惧的神祇的能力之后，我写出的恐怖小说，会达到什么程度呢？” 肖恩有些好奇，他打算将《莱温》重写，然后，还要将《暗流街纪行》也写出来。 “就在今天完成！”肖恩需要尽快进行月轮灵修仪式，他需要稿费，需要更多的稿费！ 肖恩站起身，想先去找点写作时必须的东西。 从未在报社内泡过咖啡的他走来走去看了半天，就差没用灵质触角搜寻了。 爱德华主编看到迷茫的肖恩，出来问道：“怎么了，肖恩，在找什么？” 得知肖恩想要喝点咖啡之后，爱德华神秘地眨了眨眼：“我有个好货，浓郁得像是地狱之泉一样，我一会给你送过来……” 肖恩叹了一声：“谢天谢地，那我就先开始写了……” 公共办公区的编辑们都迷惑地对视了一阵：那个“魔鬼主编”爱德华，要给别人泡咖啡？ 众人纷纷将视线投向肖恩的背影，只见这名“特约记者”关上了房门，合上了百叶窗…… 肖恩松活了一下手指，在开始打字之前，莫名想起月光弹琴之前的架势。 啪啪啪，啪啪啪……手指敏捷下落，清脆的打字声响起。 由于之前没有得到灵思风的回复，所以肖恩并没有急着在脑中构思新的稿件。 现在的他是边构思边写，由于需要动用“双日之城”的能力，让那些令人恐惧的阴影透过脑海中的钢笔渗入“纸面”，这需要耗费肖恩不少的精力，甚至需要动用他的灵力。撰写的速度不如之前的稿件，所以，肖恩的打字速度也在正常的范畴之内，不会造成他人的迷惑和恐慌。 “惊惧之影”如同墨水一样钻入肖恩脑中的钢笔，在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怖气氛中落笔，肖恩自己构思出来的情节和撰写出来的语句，让他自己都有些脊背汗毛倒竖的感觉。 由于故事中的情节和描述过于诡异，他有时甚至不得不停止打字，左顾右盼一阵，安定一下自己如同从噩梦中惊醒般的内心…… 坐在肖恩办公室外附近的编辑莫名地感到有寒意袭来。 明明是大白天，却觉得室内暗压压的，有一种极端不安的恐惧感觉。他们只得停下手中的工作，用颤抖的手指端起水杯，不断地喝水压惊…… “怎……怎么回事？” 此时，肖恩正在撰写新版的《莱温》逐渐进入了忘我的境界。 不知情的爱德华端着装满了纽式咖啡的马克杯，扭把手走了进去：“肖……” 他看见肖恩背对着百叶窗坐着，身体仿佛消融在了阴影之中。 指尖不断传来让人毛骨悚然的、如同指骨折断的打字声。 他觉得恐惧像是空气中游动的、看不见的巨型水蛇，瞬间勒住了他的身体和脖子，让他动弹不得…… “呃！”爱德华觉得自己呼吸都要停止了。 肖恩听到了爱德华的声音，停止了打字：“噢，我写得太投入了，没有听到你的声音。” 阴影骤然消退，爱德华这才如释重负，仿佛从深海回到了人间：“我……我怎么了？难道是审稿太累了？” 主编将写有“贵宾专用”的、微烫的黑色马克杯放在了肖恩的手边：“打断你了，实在不好意思——尝尝这个吧，保准让你到了午夜还心脏怦怦跳！” “那敢情好，我正想试一试我身上重新安装过的零件。” 爱德华被肖恩的笑话逗笑了。 肖恩扬了扬眉毛，端起马克杯抿了一口烫唇的咖啡，一股浓郁的苦涩香味充斥了口腔和鼻腔，“嗯，果然好货。南阿弗尔洲的豆子，深度烘焙。” 爱德华粗短的手指指了指肖恩，两个爱咖啡的男人交换了一个莫名默契的眼神，爱德华离开出了办公室：“我一定是太累了，因为房间光线有点暗，竟然出现了幻觉……”爱德华抚了抚胸口，走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在咖啡的加持下，肖恩又开始投入地进行创作…… …… 第一次，肖恩因为写作，吸完了一盒灵能嗅盐。 “这样写东西……”肖恩看了看手边空掉的咖啡杯和嗅盐盒，回味着刚刚追寻着灵感的同时，被恐惧追寻的……绝妙滋味，“这样写东西，太刺激了。” 他往后瘫靠在椅子上，将仿佛有着恐怖阴影环绕的两篇稿子，塞进了信封之中。 “灵思风女士，”肖恩拍了拍手中鼓鼓的信封，一边手写着杂志社地址，一边想到，“这一次，我倒要看看您会如何评价我的稿子……” 第一百零三章 继续调查 比尔那边的调查还没有结果，肖恩打算先按照爱德华主编上次给自己的方向，在年代较为久远的报刊杂志中找寻有关“犹大环”的线索。 此刻的图书馆公共阅览室中…… 肖恩如同铺地砖的工人一样，将一摞摞往日的报刊杂志铺满了地面，以至于本就稀少的读者以为遇到了脑子有问题的人，不得不拎书离开了阅览室。 在图书管理员看来，肖恩根本就是来添乱的——他抱出了一摞摞落满灰尘的旧报刊杂志，阅读的速度飞快，似乎在搜寻什么，但是他浏览的速度根本不可能看清楚任何东西。 忍无可忍的图书管理员，在看到肖恩再次抱出一摞旧报纸之后，气冲冲地走到了肖恩的面前：“这位先生，我不明白您在干……” 肖恩还埋首在报纸之中，单手扬起，两指夹着一张崭新的5纽元，纸币边缘差点刮到图书管理员的鼻子：“看完之后我会全部放归原位，不劳你驾——我只有一个要求，不要打扰我。” 图书管理员脸色瞬间缓和了：“可以理解，可以理解……”他摘下那5纽元，以走来时同样快的速度转身离开了。 经过了两天浸泡在旧报纸的生活，此刻已经接近闭馆之时，肖恩在被电灯照亮的阅览室里伸了个懒腰，心情不像表面上看上去那么轻松： “这两天已经浏览完了馆藏的所有报刊杂志，时间跨度在二十年左右，没有找到任何有关于犹大环的线索……” 肖恩叹了口气：“我知道‘噤声标志’意味着全面的封禁，但是没有想到封禁会是如此的彻底——连半个有关的单词都找不到。 “只有两个可能。第一，犹大环在最猖獗的时期，行事也极为神秘，所以几乎所有报纸都找不到有关它的报道。 “第二，神廷的管制力极强，在犹大环成为禁忌之后，将所有相关的报纸都拣选出来并销毁了……” 肖恩的肘支撑在桌上，双手交叉在鼻前，闭着眼睛沉思了一阵。 他始终觉得事情有些不太自然：“爱德华是没必要骗我的，他说往日的报纸中有线索，肯定是他在以前的报纸中看到过相关报道。 “但是，我刚刚选择几个大型报刊，时间跨度很大，日期上也没有中断，怎么会找不到那些报道呢？难道神廷将有着报道的那几期全部重印了？ “怎么可能做到这样的事？有什么必要这样做？” “即使是利用‘自守秘密’特性，也不可能做到这样的效果啊！” 脑中一团乱麻，肖恩皱着眉，觉得自己似乎忽略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感觉很不自然，到底是怎么回事？” “先生。”一个温柔有礼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肖恩睁眼抬头，是那个收了自己钱的管理员，他现在笑得露出八颗牙，双手交叠，像是高级餐厅里受过良好培训的服务人员：“我们这里要闭馆了呢，欢迎您明天再来呀。” “知道了。” 离开图书馆，走在路灯清亮，领略有些寒意，没有什么行人的街头，肖恩呼吸间雾气飘散。 “比尔那边还没有结果，浏览旧报纸也没有任何进展……” 暂时没有任何推进，这让肖恩此刻愁绪满满。 不过，现在的肖恩跟之前已经不同了。 曾经的他，走在街上很没有安全感，时刻担心会被潜伏在阴影中的敌人偷袭。 现在的他……由于心情烦躁，倒是很希望会有不长眼的人来招惹他，最好是那个司机乔治，好让他用各种奇异的力量将对方折磨到生不如死，逼供出艾莉雅的下落…… “想想罢了……冲突转入明面的话，对我和艾莉雅都不利。”望着灯火阑珊的市内，肖恩呼出一口雾气，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从公共图书馆走到家需要十五分钟左右，中间会经过一片黑沉沉的墓园。 肖恩很喜欢这一带的寂静，可以让他沉下心来思考。 转头望向宁静的、只有星星点点路灯照亮树丛的墓园，一直有些消沉的肖恩，忽然想起了什么，脊背一下挺直：“还有一个地方可以翻看从前的报纸！而且那里的资料很可能没有被处理过！” 探秘者图书馆之中，由于地质灾害而沉降到了地底的“旧书坟场”。 —— 肖恩第二天一早就到了探秘者中心：“听上次那个探秘者的介绍，旧书坟场之中似乎也潜藏着危险。 “这次就不叫上月光了——暗流街的任务对他造成的冲击不小，得让他休息休息。” 站在大楼下面，肖恩整了整大衣的领子：“这次就由我单独进行探秘……” 乘坐电梯再次来到地下一层，穿过戴着红色“第一监管者”面具的协会安防人员、一排排立体书架，以及十字形布局的中央圆形部分，肖恩走入了图书馆的北区之中。 快到北区尽头，一直连绵的立体书架空出了一段，如同坍塌了一整面墙壁，无法遮挡路过之人的视线。 肖恩的视线穿过这片空缺，看见了一幅奇景。 在规整、有序的图书馆之中，仿佛存在着一个由各种书籍堆砌起来的，由于穿过漫长岁月而坍塌的神庙。 图书馆的吊灯光芒洒落在“旧书坟场”之中，能看见露出地面的拱形顶形状，上面甚至还有一根旗杆，一面已然发白的纽国旗帜耷拉着。 “……整体沉降到了地底的，曾经的‘市立图书馆’，这是图书馆的顶部。” 拱顶外延有着几个黑漆漆的洞口，似乎有火光在其中摇曳。 秩序中突然出现的混乱、地下的破败建筑……这些让肖恩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仿佛这里是一片有关往日和旧书的梦境。 肖恩跨出一步，走上了似乎由各种旧书堆砌的道路上。 在接近拱形顶的路上，竖立着一块警告铭牌：“探秘者风险警告：市立图书馆旧址中存在具有价值的资料，协会鼓励探秘者从中带出具有研究价值的文献，经过鉴定之后将给予相应奖励。但该区域存在未知风险，不建议实习者进入。不建议queen级以下探秘者进入三层以下——探秘者协会风险控制部” “又是风控部……”肖恩想起了永远都显得精干强势的奥斯汀，“探秘就是一个不断捅娄子和出岔子的过程，风控部应该是协会内最忙碌的组织吧……” 穿过铭牌，走到了拱形顶前方不远处，仿佛由旧书堆积成的一个小型广场。肖恩刚踏足这里，就感觉到左边传来一阵诡异的感觉。 肖恩微微转头看了过去。 一个有着一头油腻栗色头发的女人躺在如同一截断墙的地方，眼镜比酒瓶底还要厚，架在有着雀斑的纽扣鼻子上，让她的眼睛被放大到有点滑稽的程度。 她没有戴面具，穿着花毛衣，戴着脏脏的露指手套，一手拿着几张纸正在读着，啃着另一只手的指甲。 她的表情专注而……诡异——嘴角明明带着笑，眼神中时而透露出恐惧，时而绽放兴奋的光芒，浑身似乎在微微发抖。 “这人……”肖恩皱眉，有点想躲远一点的冲动，“是怎么回事？” 第一百零四章 探秘学者：列文·杜克 （探秘者阅读警告：当出现该警示时，意味着本章部分情节可能将对阅读者造成精神冲击，建议探秘者在精神状态良好时阅览。） “……有人迷信旧书坟场里能找到绝版的资料，所以成天泡在那里，泡着泡着就再也不出去了，终日不见阳光地在旧书坟场游荡、找书、阅读……像是变成了孤魂野鬼……” 看着那个有些疯癫奇怪的女人，肖恩突然想起之前戴着白猿面具的探秘者跟自己介绍旧书坟场时说的话。 “难道这个女人，就是那种无法离开旧书坟场的人？”肖恩还在思考间，忽然感觉旁边有人看着自己。 他转头去看，是一个戴着眼镜、身材矮小、有些秃顶的男人，他靠近两步：“你好，我叫列文·杜克……” 声音有些小，似乎有点紧张。他穿着一身皱巴巴的棕色灯芯绒西服，说话时有些微龅的牙齿让他看上去有些傻气。 “那人是个书虫，”列文·杜克指了指那个看上去有点疯癫的女人，“她每天都在这看书，有时一看就是几天几夜，不吃不睡……” 肖恩扬了扬眉头：“你是？” 列文伸出了手：“我是维克大学历史系的教授，协会特邀的探秘学者。” 肖恩握了握列文的手，手掌厚实但无力，感觉缺乏锻炼：“你可以叫我，”肖恩想了一瞬，“迷雾。” 水晶镜片后的眼睛露出了惊讶的光芒：“你就是那个迷雾？” 肖恩耸耸肩，他没想到莱温镇的事件让自己在协会内有了不小的名气。 “冒昧问一下，”列文咳了咳嗽，肖恩感觉对方似乎有社交恐惧，说话时有些紧张，“您要进入这个旧址吗？” 肖恩表示肯定之后，列文显得有些高兴：“那太好了，我想我们可以互相帮助——我也想进去找一些资料，可是我约的那个探秘者没来…… “如果你愿意跟我同行的话，我出来后愿意支付jack级一整天的保镖费用。 “而且，看上去你似乎没有来过这里，我可以担任你的向导。” 20纽元对于肖恩诱惑不大，不过，如果能多一个向导，而且还是一名探秘学者，那么这一趟会安全很多。 肖恩用灵质检查过列杜克教授，发现对方出了身体有些羸弱之外，没有其他特别之处。 转换为灵视再看，杜克教授灵魂中的色彩显出他略微有些紧张，不过情绪整体安宁而稳定，——只有理智的人类，灵魂才呈现这种状态。 “基本能排除威胁……” 肖恩看着眼神中露出期待的杜克教授：“我可以答应你。不过我要确定，你没有隐瞒可能会出现的危险，而且，资料本身没有被污染或者诅咒。” 杜克教授连连摆手：“你放心吧，我寻找的都是一些非常普通的学术资料，没有诅咒的——我也不敢碰那方面的东西。” 肖恩眼睛微咪，灵质触角感受着对方的心跳：“心跳正常，没有撒谎的迹象……” “走吧，”肖恩率先往洞口方向走去，“关于旧书坟场，我有很多问题想问你……” 杜克教授带了两把手电，交给肖恩一把，两人一前一后走入了门洞之中。 旧书坟场的内部一片漆黑，照射在地上的手电光斑之中，能看见许多纷乱的脚印。 “看来有很多人到过这里进行探秘……” 一边往前走，肖恩一边问道：“我想找以前的报纸杂志，你知道位于什么位置么？” 杜克扶了扶眼镜：“包括我们现在所在的阁楼层，以及最地深的原地下室，旧址总共有七层。 “据我所知，旧址曾经存放报刊杂志的地方在比较深层的地方，也许在原一层，也许在原地下室…… “我需要的资料在第二层。不过，我也想去更深层看一看，所以我可以跟你一起去……” 黑暗之中非常安静，肖恩希望尽量多地了解有关于旧书坟场的情报，于是提了很多问题。 在讲述的过程中，列文·杜克渐渐摆脱了最初的羞涩，讲述的声音变大了些，口语也越来越顺畅——似乎进入了他在课堂时的状态： “据我所知，市立图书馆的沉降并非自然原因造成的。 “大约在三十年前，有个知名的考古学者，将从世界各地找到的古籍和文献原件存放在了市立图书馆的地下室内。 “这名考古学者的一名学生由于好奇，尝试了某本古籍中的邪恶仪式，几乎造成了一次邪神降临的事件… “为了阻止这次降临，当时的探秘者动用了近两吨的高爆炸药，利用未知的地下岩洞，让整个市立图书馆沉降到了地洞之中……” 肖恩脚步稍停滞：“那这个旧址里还有邪神的残留？” 杜克教授摇头道：“不不，他们成功阻止了那次降临，而且那个仪式是一次性的，降临失败之后，仪式就失去了它的效力。 “想要从地底移走这栋巨大的建筑物几乎是不可能的事，而且，它的存在并没有影响到其他建筑物的稳定性，所以旧书坟场就被留在了这里，成为了后来兴建于此的探秘者图书馆的一部分。 “不过，虽然邪神并未降临，但是却有两个关于旧址的，比较邪门的传言…… “这些传言经久不衰，却从来未经官方证实。许多探秘者在旧址中反复出入，也没有碰到邪异的事…… “不过，我是个谨慎的人……” 肖恩减慢了速度：“有些什么传言？” 似乎害怕声音会招来灾厄，杜克教授压低了嗓子：“第一个传言是‘顿悟的学者’。 “那个不知发了什么疯的学生，在地下室翻开那本禁忌之书，进行邪恶仪式之后，次元之门被打开了，一个主掌梦境的远古邪神即将降临人世。 “当时，探秘者们疏散了市立图书馆内所有的人，不过，有一个学者不肯离去。” “不肯离去？”肖恩和杜克教授此时下了一段楼梯，从阁楼层到了原第五层。 “嗯，无论探秘者如何劝告，他都不闻不问。当时在场的一个探秘者后来回忆说，那个学者自称自己即将领悟宇宙的奥秘，如果离开的话，他可能永远错失真理…… “由于情况紧急，探秘者们没有再理会他。在爆破沉降打断了召唤仪式之后，有人传言，那名顿悟之人由于某些不可知的原因，从人类的形态，转变成了某种……某种奇怪的东西……” 杜克教授的语调变得有些古怪，他似乎讲述得让自己都感觉到有些害怕。 “变成了什么奇怪的东西？”肖恩止不住地有些头皮发麻。 “他……热衷于思考，”杜克尝试着组织语言，他的表情仿佛像是看到了什么令人作呕的事物一般，“也许是他想要拥有更加强大的思考工具……” “最早的目击者说，他们在搜救中看到了一个人形的东西，他们以为是那名顿悟的学者，用提灯去照亮…… “却看到了那个人形的表面不是皮肤，而是充斥着粉红色的回沟、密集的蛛网膜、跳动的血管……” 肖恩转过头，眼神流露出怪异：“他变成了……” 杜克教授的脸被晃动的手电灯光照亮：“他变成了一个人形的，到处走动的大脑…… 肖恩微不可查地吐出了一口寒气，一股恶心的感觉泛起。 “搜救队见到那个怪异的事物之后，有些队员陷入了深度的谵妄状态，清醒的队员不得不带着昏迷的人立即退出了旧址。 “那些目睹顿悟学者后失去意识的人，在昏迷中无一不经历了十分怪诞和疯狂的梦境。 “根据目击报告的形容可以得知，顿悟学者的身体似乎还在产生改变，不过后来的目击报告都变得含糊不清，不知道它后来到底变成了什么模样…… “我对这件事的猜想是，他的突变受到了邪神降临的影响——因为只有邪神的能量才会造成如此疯狂、怪异的变化…… “这也能佐证为什么有关‘顿悟的学者’的目击报告，都会涉及一些非常疯狂的梦境……” 肖恩不由得想象手电光芒扫过一个，浑身都是回沟的乳白色身影。 更可怕的是，那个身影似乎会让人瞬间进入噩梦之中…… 神根发出微光，安抚着他受到冲击的精神。 第一百零五章 知识和诅咒 （探秘者阅读警告：当出现该警示时，意味着本章部分情节可能将对阅读者造成精神冲击，建议探秘者在精神状态良好时阅览。） 肖恩和杜克教授已经走到了原第四层，黑暗越发深重，手电的光芒只能照亮很小一片区域。杜克仍在用他那有些奇异的语调述说着有关旧书坟场的情报。 “第二个流传得比较广的传言，被称为‘哭泣的学生’。 “有人在这旧书坟场中，见到过一个游荡的学生，他的举止非常怪异。 “有人怀疑他就是当初那个举行邪恶仪式的学生，由于悔疚之心，将自己永远放逐在了此地。有传言说他想要改头换面，以取得别人的原谅……” 在前方走着的肖恩，忽然发现远处有火光在闪烁，他皱眉问道：“这里有其他人？” 杜克耸了耸肩：“旧址的藏书很多，有不少探秘者和学者在这里寻找有价值的文献。” 得知还有其他的探秘者，肖恩原本有些紧张的心情稍微放松了一些。 “第三则传言被称为‘歧途的自学者’。 “据报告记载，在邪神降临发生的当晚，图书馆内还有一个人没有离去。 “他是一个经常在图书馆内自学的流浪汉。由于前半生生活艰难，遭受了很多的不公，所以他的内心存在着一些非常极端和偏激的想法，这导致他在阅读和学习中，会曲解书本上的原意，而且对于一些邪异和禁忌的知识非常痴迷。 “沉降发生时，这个自学者由于太过害怕，躲藏在了图书馆内。在受到降临仪式的影响之后，他受到了影响，在求知的歧路上越走越远…… “扭曲的知识，和被他自己曲解的道理，如同毒素感染了他的灵魂，让他变成了一种扭曲的存在。” “你无法通过直视看见他，如果用余光观察，就能发现一个浑身扭曲、极度痛苦的……轮廓。” “极端的思想是火种，扭曲的知识是薪柴，歧途的自学者烧成了一束痛苦的火柱，在这旧书坟场里永受煎熬。 “他最大的乐趣是将知识颠覆和歪曲，引人误入歧途，有人在听到他的耳语之后直接发疯……” 肖恩再度停下了脚步。 杜克不小心撞到了肖恩的背，意识到自己说得太过投入，笑着说道：“可能是我的描述太过夸张了…… “这些都不是官方渠道的目击报告，不可全信。大部分的探秘者都没有在这里遭遇到诡异事件，我只是对自身的安危太过上心，所以才宁信其有，你不要太过紧张。” 肖恩短暂地权衡了一下，他有种强烈的感觉：关于犹大环的资料就在这旧书坟场的底部，他不能因为这些传言就放弃这次调查。 “你所说的这三个故事……”肖恩继续往前走着，“有些相似。” “是啊。”杜克点了点头，“都是由于过度求知，而受到了知识的诅咒。” “我倒不认为是知识的诅咒。” “哦？”杜克扶了扶眼镜框，“你有何高见？” “知识只不过是我们理解世界的工具，如果将知识当做最高的目的，放弃了一切去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和求知欲的话，那么无论是多么智慧的人，都会误入歧途。” 肖恩的身后，杜克眯起了眼睛：“继续。” “就像武器一样，知识只是一种事物，一种工具，它没有好坏之分。 “有人去理解最邪恶的知识，可能是为了最圣洁的目的……” 肖恩的眼前，闪过凯瑟琳冷艳的脸。 她翻开《红衣之书》，并非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 “你所说的这三个人，他们不是被知识诅咒了，他们是被追寻知识的欲望和执念诅咒了。 “他们是被自己诅咒了，不应该错怪知识。” 杜克教授停下了脚步。 肖恩走出几步才发现同行之人没有跟上，于是有些疑惑地回过头来。 他看见杜克教授满脸的惊愕。 片刻之后，这名身材矮小的学者扶了扶水晶眼镜，缓缓开口说道：“我……一直试图理解知识的危险性…… “刚刚你说的这番话，让我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知识只是工具，诅咒人们的，是人们自己的执念。 “迷雾先生……”杜克眼神闪烁，“你有成为一名伟大学者的潜质。” 肖恩显得无所谓的样子：“也许吧。” 转身继续往前走，肖恩说道：“走吧，这里确实有些诡异，我们快点找到资料，尽快离开。” 接近三层往下的楼梯口，他们看见了刚刚火光闪烁的地方。 一个小书堆上放着一盏马灯，马灯的光芒照亮了一排高高的书架，书架下坐着一个戴着“塔城的学徒”面具的探秘者，似乎正在休息。 肖恩和杜克教授走到那个探秘者旁边，年轻的探秘者抬起头来，从面具的缝隙中可以看到他脸色惨白，有着豆大的汗珠。 “一切都还好吧？”肖恩问道。 年轻人看上去有些心有余悸的样子：“刚刚我们在二层找资料，看到了一个很奇怪的身影…… “我们被那个身影发现了，那身影就开始追我们……我们好不容易跑上了三层，那个身影才没有追上来…… “咱们太累了，就坐在这歇一会。” 肖恩皱眉：“你们一起几个人？” 塔城学徒擦了擦汗：“就我一个人啊。” 肖恩看了杜克教授一眼，后者的眼神开始流露出担忧和紧张。肖恩轻轻摇头，示意杜克不要担心。 肖恩微不可查地退开两步，问道：“那你现在可以走了吗？” 塔城学徒动了动手脚，似乎发现体力已经恢复了，于是站起身：“我休息得差不多了……” 杜克皱起了眉头，他发现，这名年轻探秘者身后的阴影格外的厚重。 在这名探秘者站起来之后，肖恩听到了一种微弱的呢喃声。 他仔细分辨，听到似乎有人在悄声说话：“请别把灯关了，这样我看不了书了……” 那个声音反反复复地说着：请别把灯关了，这样我看不了书了…… 肖恩继续试着沟通：“那你赶紧离开这里吧。” 塔城的学徒点了点头，走到了马灯旁。 肖恩还算沉着，没有发出什么声音。杜克却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马灯映照在这名年轻的探秘者身上，可以看到他身后站着一个灰色的人。 那灰色的人靠得如此近，前胸几乎已经贴在了年轻人的后背，年轻人却似乎丝毫都没有察觉。 那个灰色的人保持着跟年轻人一致的行走速度，非常诡异地贴在他的身后，看上去就像一片形影不离的影子一样。 那身影端着一本打开的书，遮住了自己的脸，书后不断传出令人毛骨悚然的低语声： 请别把灯关了，这样我看不了书了…… 第一百零六章 寻书 如果放任不管，塔城学徒身上肯定会发生很可怕的事。 这名年轻的探秘者发生意外之后，紧跟着倒霉的肯定是同处于这旧书坟场中的肖恩和杜克了。 肖恩意识到，他必须解决眼前这个麻烦。 不过，他的神秘学识让他知道，面对这种诡异的情况，武力驱散不会有好结果。 为了拖延时间想解决的办法，他继续说道：“你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吗？” 肖恩和杜克都能清晰地听到那个灰色之人的呢喃，年轻人静听了一会，却摇摇头：“没有什么声音啊。” 他无力地干笑了一声：“你别吓唬我们了。” 杜克将肖恩拉到了身边，低声说道：“他身后那个诡异的东西，似乎正在尝试融入这个探秘者的灵魂……” 肖恩回想起杜克之前讲述的故事中的一句话：那个犯了错的学生想要改头换面，获得众人的原谅…… “用这种方法改头换面吗……？” 肖恩已经知道，站在他身后的应该就是那名“哭泣的学生”。 “我们该怎么做？”肖恩转头轻声问道。 此时，年轻人身后的灰色身影似乎发现气氛有些不对，他偏过头，脸从书本后露了出来。 灰色的脸上，眼睛的位置，是两个可以直接从眼窝中看透他后脑勺的血洞，空洞的眼窝中流出两行黑红色的血泪。 神根的光芒变强了些，可这也没能完全恢复肖恩的精神所受到的冲击。 杜克教授已经不自觉地躲在了肖恩的身后：“不能用武力强行分开，那不会起到任何好效果……”杜克的眼珠神经质地转动着，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分析着，“他刚刚用的第一人称是‘我们’，说明他的人格已经开始了初步的融合…… 他猛然抬起头：“我们要跟他谈话！不停地谈话，让他回忆起自己的人格和欲求，灵魂自然会排斥融合。融合失败的话，那个东西自然就会离开了。” 杜克还没说完，肖恩已经开口了：“你叫什么名字？” 塔城学徒似乎回忆了一下：“库马尔……” “好的，库马尔。没想到你竟然是个塔城学徒……”肖恩的声音仿佛有着魔力，让人想跟他交谈，愿意回答他的问题，“这个面具象征着求知的精神，你肯定很爱看书吧？” 库马尔的身后，哭泣的学生的头偏得更厉害了。 一双血窟窿仿佛直瞪着肖恩，肖恩只能假装看不见。 库马尔眼神有些迷离，回答道：“是的，我们从小就喜欢看书。” “你喜欢什么类型的书？”肖恩找了个书堆坐了下来，用肢体语言诱导库马尔也坐。 年轻人犹豫了一下，坐在了肖恩对面的书堆上：“探秘小说，还有有关于航海的书，我们……我都爱看……” “探秘小说？”肖恩显出浓厚的兴趣，“你看过霍尔莫斯系列吗？那个居住在格林市，贝克街的传奇探秘者的故事？” 库马尔笑了：“那是我最爱的故事。”他身后的“东西”明显离库马尔远了一点。 “我见过那本书的作者，柯南先生。” 库马尔眼睛都亮了：“他是什么样的？” “噢，一个有些神秘的，瘦高的男人……和他笔下的大探秘者霍尔莫斯很相似。” 肖恩运用自己的职能，用谈话的方式，一步一步唤醒了库马尔自己的人格。 经过一番谈话后，灰色的身影距离库马尔的后背越来越远，已经没有再站在这名塔城学徒的身后。 融合失败似乎让受到了严重的伤害，退开一段距离，到了书架旁边之后，哭泣学生融入到了书架之中，消失了。 库马尔的状况明显好多了，脸色恢复了红润，也没有冷汗流淌了：“噢，我感觉好多了。 “刚刚就像梦游一样……” 肖恩宽慰道：“你应该是受到了惊吓，聊会天分散了注意力，人就清醒一些了。” “谢谢你先生。”库马尔爽朗地笑着，他环顾了一下幽暗的周围，似乎不想多待，“我想我该走了。” 库马尔起身，提着马灯脚步匆匆地往外走去。 等到那点灯光变成了一个橘黄色的小点，肖恩身边的杜克感叹到：“竟然看到了哭泣的学生……没想到，有一则传言竟然是真的。” 由于某些连月光都要吐槽的原因，肖恩从来都不乐观：“我猜……三则传言都是真的。” 无论如何，肖恩都要去翻阅旧报纸，不过他尊重杜克的决定：“怎么样，你还想下去么？” 沉思了片刻，中年教授咬了咬牙：“现在看来，你确实是个很强大的探秘者，有你在我才敢下去。如果这次我不去找资料的话，可能很难再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两人达成一致后，走入了通往二层的楼梯。 根据墙壁和书架上的指示可以得知，二层藏书的类型主要是文史哲。 由于藏书更多，两边的书架更为高大，在黑暗中看不到顶。 黑暗之中只有单调的脚步声，让人心中空洞洞的有些悚然的感觉。 杜克一直循着书架上的编号寻找着。 不知是否错觉，肖恩发现手电筒的光芒似乎暗淡了些。 片刻之后，杜克的声音打破了寂静：“就在这里了！”他手中的手电照向一个黑洞洞的门扉，“我要找的书就在这里面。” 杜克明显显得有些激动，脚步变快了，皮鞋在水泥地面敲出空旷的回声。 担心生变的肖恩加快了速度跟上。 穿过门扉，他们进入了一个藏书大厅之中，大厅的中间摆放着阅览用的桌椅，两边同样是看不到顶的书架。 杜克抬着头，手电射出的光斑一排一排扫着尘封已久的书脊。 肖恩站在不远处，灵质弥散戒备。 莫名地，他感觉这密不透风的旧址深层，竟然有阴风吹来。 肖恩面对着那黑洞洞的门扉，不回头地对杜克说道：“尽量快一点，我有不太妙的预感……” 杜克的视线依然没有离开一排排的书架，嘴中喃喃回应：“好的……好的，就快了……就快了……” 忽然，肖恩手中的手电开始闪烁：“该死！” 这个时候如果电池没电，将会是很麻烦的事情。 顿悟的学者、哭泣的学生、歧途的自学之人…… 肖恩现在很清楚旧书坟场内的威胁，这让他对于陷入黑暗多了一分担忧。 可是，在最危急的时候，事情似乎总是会往更糟的事态发展。 肖恩手中的手电熄灭了。 黑暗像是潮水般涌上，让他有些无法呼吸的感觉。 更奇怪的是，身后杜克教授发出了疑惑的声音，肖恩回头，发现杜克手中的手电也已经没了光亮。 “教授？”肖恩试着喊了一声，但是没有听见回音。 在这寂静的黑暗之中，肖恩努力不去想那些会让人噩梦连连的事物。 浑身都是脑组织的怪物、眼窝洞穿了后脑勺的学生、在余光中突然出现的扭曲之人…… 有冷汗冒出，肖恩再次感到久违的战栗。 “教授？！”一边呼喊着，肖恩一边掏出了放在内口袋的打火机。 手指摩挲到打火机上约书亚受难图的纹理，心中稍微安宁了一点。 嚓。拇指被磨砂轮搓得微痛，带着一点苍白色彩的火焰燃亮。照亮了不远处背对着肖恩站着的杜克教授。 “教授？”肖恩觉得有些不对劲，手心是汗，眉头皱起，“找到了么？” 黑暗中，那个有些秃顶的身影双手下垂站着，背影微弓，对于突然降临的黑暗似乎没有一丝惶恐。 他没有回头，声音呢喃：“找到了……找到了……” “我要的书……”杜克回过头来，白焰照得他的脸格外惨白，水晶镜片后的眼神流露出疯狂。 他盯着肖恩，仿佛找到了一件至宝：“我要的书，不就在这里吗？” 第一百零七章 顿悟的学者（求推荐和月票，谢谢！） 看到杜克被白焰照亮的眼神，肖恩的肾上腺素疯狂分泌，让他心跳陡然加快。 如果换做普通人或者经验更浅的探秘者，此时可能已经吓到双腿瘫软或者拔腿就跑。 神根的光芒抚慰着肖恩受到冲击的灵魂，这才使他不至于在巨大的震惊中迷失自我。 灵质触角瞬间将枪袋中的m1920左轮手枪塞进肖恩的手中，弹巢中有三发普通子弹，三发灵质子弹。 恶毒利刃也已经在肖恩的身旁释放着危险的锈色。 “没有用的……迷雾先生。”杜克已经转过了头，在火机的光芒中，他的五官一片模糊，“他是你无法想象的存在……” 肖恩听到身后的黑暗门扉中，传来一种令人作呕的声音。 像是雨天穿着橡胶鞋踩在泥泞地中发出来的声音，像是巨型绞肉机不断翻搅肉糜的声音。 那声音低沉巨大，正在滚滚而来…… 左轮手枪指向杜克，肖恩的眼神变得冰冷：“那是什么？” 杜克低着头咯咯笑着：“那是……究极的智者，知晓一切答案之人…… “顿悟的学者？” “他行事非常小心，所以即使在这探秘者最为密集的地方，也没有暴露，只存在于流言之中……”杜克推了推眼镜片，“作为踏入这里的一个无知之人，我被他抓住了。不过，我接受了一个交易——引诱九个灵魂到这里供他享用，以换取我的自由……” 杜克教授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迷雾先生，你正是第九个灵魂 “你可能很生气，但我还是得谢谢你的帮助……” 一声巨响，m1920的枪焰在黑暗中格外明显，子弹准确无误地集中了列文·杜克的胸口。 杜克教授被子弹震得后退一步，不过子弹就像是打在稻草人身上一般，可以看见洞口，却没有血液流出。 教授看着身上的伤口，摇摇头：“没用的，我曾尝试过自杀，没有用——我的死亡被禁止了……” 门扉后面，那种诡异的声音越来越响，那声音像是有人将棍子伸进头颅搅拌脑浆。 唯一的出口，正是巨大威胁袭来的方向。 肖恩意识到他将直面一个非常可怕的事物。 绝境再次激发了他心中的胆气，肖恩用灵质举起唯一的光源，甩开弹巢，塞入了一颗带有“恶毒”属性的灵质子弹。 他朝着这个大厅深处的黑暗走去，深沉似迷雾之海的面具朝向杜克：“谢谢你的故事。 “还有，虽然你将我引入狼穴，但我还是会还你以自由。” 名为“迷雾”的jack级探秘者没入了浓重的黑暗之中。 杜克眼神冰冷，倒退着往门扉走去。 黑暗之中的分离，象征着两人真正的决裂。 “首先要解决的，是视线问题。”肖恩转身面对远处的黑暗门扉，针对即将到来的战斗进行分析。 面对恐怖的事物，最重要的就是冷静。肖恩在经历了暗流街之行后，明显又成长了许多。 灵质触角飞速地从书架上卷下来几本大部头，肖恩用打火机引燃悬浮在空气中的书籍，当做临时的火炬。 “这是亵渎知识和传承的行为……”肖恩微微有些心痛地想着，“不过，上苍可鉴——我无法盲着眼进行一场战斗。” 灵质触手远远地擎着打火机和“书籍火炬”，照亮了大厅中央，肖恩自身仍潜伏在黑暗之中。 终于，那个传出奇怪声音的存在缓缓“涌入”了这间只有一个出口的大厅之中。 通过火光，肖恩看清了“顿悟的学者”…… 他像是涌入大厅的潮水，不过这潮水却是由不断跳动的大脑组织构成的。 肖恩有种幻觉——仿佛那黑色的门洞是创世巨人头颅上被打开的创口，巨大的脑子从那创口中流了出来。 一股外科手术时才会闻到的独特臭味弥漫在大厅中，肖恩用力咬住牙齿，腮帮高高鼓起，才扼制住自己的呕吐冲动。 八个身穿黑袍的身影，他们的膝盖之下淹没在齐膝的“脑浆河流”之中，随着那无定形物的涌入而平行移动着…… “被杜克引诱的八名无辜者……就像是被顿悟学者强行控制的求知者一般……” 杜克此刻瑟缩在门口的角落，用狂热中带着恐惧的目光注视着那已经无法用语言描述的“顿悟学者”。 肉眼可见的电流在脑中闪亮，八个身影摘下了兜帽。 肖恩看见他们鼻子之上的头部都不见了。 八名求知者接受到指令，四肢触地，从地面、书架，甚至是颇高的天花板上，手脚并用、以令人不安的速度向着肖恩爬来，火光映照得他们影子跳动，显得格外的突兀和怪异。 顿悟学者，这由脑组织构成的潮水继续往前涌动，滚滚而来，粘连濡腻的声音，光是这声音都足以让人发狂。 不可名状、没有定型的恐怖事物彻底堵住了肖恩逃走的路。 “地面作战没有胜机。”肖恩判断，“只能采用立体机动战术。” 如此想着，肖恩的灵质触角，如同绳圈一般往上方书架甩去。 肖恩忽然发现自己甩出的灵质触角明显延长了，勾住了之前绝对不可能勾住的高度。 他皱眉：“为什么？” 肖恩刹那间明悟：“这是清明梦！” 人在做清明梦时，能随心所欲地操控梦境，包括让灵质轻松延长到超出极限。 肖恩用圣纹匕首划伤手背，疼痛让意识突然清醒。 梦境碎裂，肖恩看见一名求知者已经站在了自己面前，凶狠地咬向了自己的脖子。 恶毒利刃瞬间贯穿求知者的身体，将其钉在了书桌上，牙齿徒劳地狠狠咬合，发出不甘的磕碰声。 “好险！”肖恩猛然吸气，“我要确保自己不会陷入噩梦之中！” 他知道“神根”有着很高的位阶，能确保他不会轻易陷入梦中，于是将部分心神凝聚在“私人博物馆”中央的那个符号之中，让神根微微发光。 “这样的话，起码不会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陷入噩梦……” 又有一个求知者沿着侧面的书架攀爬而来，猛然一跃，双臂前伸，抓向了肖恩。 肖恩的灵质已经卷在高层书架上，猛然一跃，高高跳起到空中的同时，手中左轮连连爆响，黑暗中突然接连闪现的枪焰，映出肖恩腾空而起的剪影，扑了个空的求知者打成了筛子。 肖恩往上升起的同时，从天花板接近的求知者从上方扑了过来，肖恩的头偏了偏，空中燃烧着的书籍火炬撞中了它，让它嘶叫着、燃烧着坠落到了地上。 火光闪烁间，求知者的嚎叫中，肖恩再度燃亮了一团书籍火炬。 地上的顿悟学者已经接近，伸出了一团满是回沟的触手袭向肖恩，回沟中电光闪烁，肖恩觉得身体一麻，肌肉抽搐，从空中跌落。 “电击效果！”肖恩咬着牙，在空中甩出灵质，勾住满是灰尘的吊灯，如同猿猴一般，用看不见的藤蔓荡过地上那一堆无定型之物。 被拔掉引线的圣光弹在地上炸裂，顿悟学者发出了一阵怪异的啸叫，如同被伤害的棘皮类生物，浑身猛然瑟缩。 肖恩在空中连开几枪，枪焰照亮了他坚决的脸，一名在原地等待，想要抓住肖恩的求知者从书架上坠落下去，肖恩则攀附在了它原本的位置。 两名求知者在墙面凶悍跃起，两束闪烁着锈迹的灵魂利刃更为凶悍地将它们钉回了墙面。 肖恩再度转移位置，堪堪避过顿悟学者一道电击，在空中吸了一缕嗅盐，他感受到入梦的能量袭来，但神根抗拒了那股力量。 这次他保持了清醒，无意间看到了学者在动用入梦力量之时，似乎敞开了自己的一部分…… 肖恩的意识中灵光一闪，他眯了眯眼：“掌管梦境的邪神、能让人陷入噩梦的顿悟学者……” 他忽然意识到刚刚自己一直忽略的事情：“顿悟学者拥有那个邪神的‘神羽’！” 如果说“无意识入梦”只是它所拥有神羽的普通效果的话，肖恩相信顿悟学者能用神羽做到非常可怕的事…… “所以它施以电击，希望我能坠地，拉近我们之间的距离…… “坠地之后，我恐怕会陷入非常可怕的梦境之中。” 肖恩甩出弹巢，将剩余的所有灵质子弹装入弹巢，在空中荡向另一个方位的同时，朝着地上的顿悟学者连开数枪。 无论是灵质子弹还是普通子弹，似乎都没有对那一大堆脑质造成有效的伤害。 “他一定有一个核心……”身边，又有一个求知者接近，肖恩的灵质卷着圣纹匕攒入心窝，狠狠将袭击者掼向地面。 顿悟学者只剩下一个喽啰，肖恩的灵质也消耗巨大，战斗陷入了僵局。 肖恩还在思索着如何解决对方的时候，顿悟学者的触手伸入杜克教授所躲藏的角落。 杜克发出了惨叫声：“不！这和我们约定的不一样！” 没有了足够数量的喽啰，顿悟学者轻易地就打破了自己的诺言。 脑组织中伸出利齿，直接扎入列文·杜克的脊椎，杜克教授眼泪、鼻涕、口水齐流，惨叫着四肢扭曲地爬上了书架。 他的身体严重缺乏锻炼，根本就承受不了这种高强度的动作，他痛苦至极的嚎叫响彻大厅。 惨叫着的杜克，配合另一名求知者夹击肖恩，肖恩丝毫没有理会孱弱的历史学教授，用灵质将一颗圣光弹塞入求知者张大的嘴里，身后的灵质弥漫如惨红的雾气…… 在圣光弹被遮掩大半的光芒中，“悲痛迷雾”渗入杜克的神经，让他陷入了莫大悲痛的状态，这与学者下达的强迫命令形成莫大矛盾，让可怜的教授浑身抽搐着坠地，发出不止一处骨骼断裂的惨烈脆响。 为了躲避席卷而来的触手，已经解决了所有求知者的肖恩再度在高空中转移了位置，他猛吸了一口灵能嗅盐，眼神中透露出了看穿迷局的森然光芒。 第一百零八章 大梦 “想要对我使用神羽中更强的那种力量，”肖恩一手攀在高层的书架上，一边俯瞰着下方的学者，“它肯定会像刚才那样，在一瞬间露出自己的核心……” 无意间引燃的书架照亮了大厅，肖恩意识到如果火势持续蔓延的话，自己很可能会面临无法呼吸的局面。 “必须尽快解决战斗。” 等到灵能嗅盐在灵魂内发挥作用，肖恩感觉到灵力恢复了一些的时候，他落在了地上，直直向顿悟学者冲去。 “它的灵魂浓度应该也在葡萄酒和蜂蜜酒之间……与我持平。 “不过我有神根，肯定会比他更快摆脱神羽的影响！ 肖恩已经将一切盘算清楚，朝着那如山的“大脑”冲去。 在这个过程中，他看见顿悟学者外围的脑组织像是花瓣一样张开，露出了一个人形的物体，它的表面密布大脑回沟、蛛网膜以及脑血管…… 在它的前额叶位置附近，有一枚整体通红，类似于眼球的事物。 肖恩眯眼，灵力在灵魂深处涌动，显现出两枚焦黄的太阳，太阳之下，是尖顶密集，仿佛亘古不变的遥远城市，红色的迷雾之中，站立着那名远古时期的神祇。 肖恩的双眼仿佛化作两枚红日，红日之中弥漫出日食一般遮天蔽日的阴影，孤峰一般耸立的黑影从他的灵魂深处投射而出，迅速延伸向顿悟学者额间的红色核体。 红色核体闪过一阵深绿色的十字光芒，深海般的色彩在周围扩散弥漫，梦境如同有了实质，深海之水充斥大厅，幻想在瞬间干涉现实，熄灭了书架上无情蔓延的火焰。 肖恩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在刹那间沉入了深海之中。 他看见了位于海底的一座庞大得令人想要发狂的建筑物，在那建筑物中央，是一个由于幽暗海水而看不清细节的巨大事物。 有着天体陨落一般压迫感的头颅轮廓处，能看见有如世界之蛇般的诸多事物在蠕动。 令肖恩惊异的是，他竟然觉得这幅场景有种遥远而缥缈的熟悉感。 并非由于肖恩目睹过墨利纳斯礼拜会上那沉入深海的教堂，而是一种更加久远的熟悉感，仿佛这记忆碎片来自于母胎之中，甚至是上一世无法抹消的惊惧残留。 那个深海之中的巨大头颅发出了来自宏大梦境的低沉波动，巨大的海底构造物放大了那个波动，耳朵所捕捉到的部分，比任何年迈鲸鱼的歌声都要低沉，像是以宇宙作为航道的巨轮，发出能够动摇星空的汽笛。 肖恩看见那道似乎可以蔓延到世界尽头的波纹，从海底扩散开来，如同透明的球体，不断膨胀，直到囊括整个世界…… “这……到底是什么？”肖恩感觉自己的神经已经绷到了极限，如果不是因为拥有神根，他将直接在这恐怖的梦境中心跳停止，“这就是那个主掌梦境的旧日主宰么？祂做了什么？似乎影响到了整个世界？……” 日光昏暗的海水中，肖恩看到海洋底部细软的白沙上有人在行走，正缓缓走向那海底不知沉睡多少年的古代都市，走向那令人发狂的远古主宰…… 她穿着素白的裙子，长发披散着，在海中如同海草一般飘摇。 穿透海水，清澈的光笼罩在她脸上。 肖恩想要叫出妹妹的名字，但他却只是在海水中呼喊出一串让自己目视不清的气泡。 摆脱了刚刚噩梦般景象的影响，他忽然想起自己在哪里，自己正在干什么。 “我必须醒来！”深海中，肖恩眼神一凛，凭着感觉用灵魂利刃的恶毒属性灼烫自己的手臂。 一声大叫之后，肖恩从海洋深处跌落在了旧书坟场的大厅之中。 接着，在微弱的光芒之中，在仍然止不住的战栗中，他看到了一幅奇景。 顿悟学者的外围脑组织仍旧呈打开的状态，中间那个由大脑构成的人形此刻捂着脸部、半蹲着，似乎正在经历着莫大的恐惧！ 肖恩意识到这是一个绝佳的，解决对手的机会，他驱动着几近耗尽的灵力，凝出一根恶毒穿刺。 恶毒的属性已经开始侵蚀他的灵魂，让他的情绪之中沾染了几丝暴虐。 恶毒利刃还未刺出，顿悟学者像是精神崩溃了一般，骤然收拢，发出尖利的啸叫，像是退去的海浪一般，迅速逃出了大厅。 肖恩在微弱的光芒中喘息着，低头吸了一下灵能嗅盐。 “呃……” 听到身后传来呻吟声，肖恩的灵质端着发烫的火机，走到了坐在书架下，奄奄一息的杜克教授旁边。 水晶眼镜已经完全碎裂，他浑身是血，似乎每次呼吸都伴随着巨大的痛苦。 肖恩知道，伤势如此严重，即使使用“灵药之雾”也救不回来了。 “你很厉害……”列文·杜克眼神空濛，“我之前从不知道……原来人也可以，让怪物感到恐惧……” 肖恩低头看着奄奄一息的历史学教授，不发一言。 “我是为了知识……为了已经无人知晓的知识才来到这里的。”杜克喘息着说道，“就像你说的，我被求知的执念……诅咒了，才落得今天的下场。”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那三个传言？”让猎物保持无知，可以确保他放松戒备，从而更容易被捕获。按理说杜克应该避免告诉自己更多情报。 “不知道。”杜克嘴角翘起，不知是因为痛苦还是出于无奈的苦笑，“也许我心里其实希望……有人能结束这一切吧。 “迷雾先生……你不需要害怕知识，你有足够的能力和胸怀，驾驭这匹危险的烈马…… “不过，也许某一天……”闪烁的火光中，杜克的脸庞变得柔和，“……你应该畏惧你自己。” 镜片由于呼出的气而变得雾气蒙蒙，他的瞳孔变得浑浊：“谢谢你，给了我自由……” 胸膛停止了起伏，杜克已经离去了。 肖恩感觉灵力已经恢复了些，将左轮上好子弹，左手握持圣纹匕首，右手端着手枪，缓缓步出了阅览大厅。 “顿悟学者受到的惊吓相当严重。”肖恩边走边想着，“它一时半会不会来找我麻烦了…… “不过，此时绝对不是可以放松的时候。”肖恩仍旧全神戒备。 走了没多远，他看到前方通往一层的楼梯口被破坏了，变成了一个没有梯级的大坑。 肖恩走到了坑边，漂浮的火机照亮了坑的边缘，还残留着腥臭的脑浆。 “顿悟学者慌不择路，朝着地下逃走了，撞破了楼梯口。” 肖恩此刻的灵力恢复了三分之一，还剩下两发灵质子弹，五发普通子弹，两瓶圣水和一枚圣光弹…… “还能应付麻烦的局面……”他权衡着是否继续往下，寻找“犹大环”的资料。 “哭泣的学生由于融合失败，已经躲起来了。 “顿悟学者也被我的神羽重创，逃得无影无踪……” 肖恩意识到，虽然自己状态并非完美，但此时也许是个好时机。 没再多想，他跃下大坑，站在了旧书坟场的一层。 刚一落地，他就看到旁边倒了几排书架，一大堆书倾倒在地，如同形成了一个坟包。 奇怪的是，这个“坟包”的顶端竟然伸出了一个木架，木架上挂着一盏小型马灯，正释放着明晃晃的光芒。 “这里怎么有灯？” 肖恩刚走进几步就停住了。 因为他听见书堆之中，传出了一阵呻吟声。 第一百零九章 提灯人 肖恩意识到是有人被掩埋在了书堆之中。通过灵视可以看出，是一个普通人类。 “不会是陷阱吧？”肖恩眯了眯眼，灵质在周围戒备地扫荡着。 片刻之后，书堆中再次传来一阵呻吟。 “应该是顿悟学者路过时撞倒了书架，才把这个人埋在了书堆里…… “这样看，应该不是陷阱。” 有了光源之后，肖恩暂时将滚烫的打火机合上盖，悬浮在空气中散热，保持警惕地走到了书堆旁边，双手和灵质并用，开始清理书堆。 片刻之后，一张脸终于出现在书堆之中。 他的长发和胡须都已经花白，双眼紧闭，眉头紧紧拧着，似乎很痛苦的样子。 肖恩掏出圣水瓶，拧开瓶盖，在手心倒上一点，将冰凉的圣水用手指弹在了对方的脸上。 圣水不会对人类造成伤害，甚至还有宁神和驱邪的效果。 眼珠在眼皮下面转了几转，老人睁开了眼睛，眸子浑浊：“啊……啊！动不了了！” “能把手伸出来吗？” “不……不能。” “手在哪，动一动。” 肖恩看到一本红色封皮的书拱了拱，搬开几本书后，看见了一只枯瘦的手。 根据老人被掩埋的状态，肖恩又搬开了几本书，然后握着老人的手，将他从书堆里拉了出来。 一个灯架插在他的背上，明晃晃的提灯在他额头上方晃来晃去。 由于被旧书掩埋，此刻的他浑身都是灰尘，还在因为腾起的灰尘不住地咳嗽。 腰背格外佝偻，看上去年纪很大了。 “你是……你怎么……”看着老头似乎几十年没洗澡的样子，肖恩都不知从何问起。 “你住在这里？”老头的外形让肖恩联想到了流浪汉，直接脱口而出。 老人拍着灰尘，咳到脸色通红，片刻之后才嚅嗫着回答道：“住在这里，住在那里……住在哪里不都一样吗？ “我们的灵魂只是旅居在这宇宙之中……” 他转身就走，甚至没有道谢。 直觉告诉肖恩，对方似乎对这里很熟悉：“你知道旧报纸在什么地方吗？” “报纸？报纸……唔，报！纸！”老头转过脸，似乎在回忆什么，眸子乱转，“啊，我记起来了。你跟我来，我这有很多报纸可以吃。 “新约时报、亚特兰洋邮报、纽国日报、光荣新闻……”他自顾自走着，精神涣散，“每种报纸的味道都不一样。 “照片多的报纸不能吃，吃太多要拉肚子。” 肖恩有些惊讶地看着浑身脏兮兮的老头，他胸前挂着一个黄铜色的吊坠，是一本打开的书，上面似乎燃着一朵烛光。 “我告诉安德烈每天要读报，不过不能只读报纸，要用均分原则分配阅读的时间……”老人一直在低声念叨着什么，“既要读先贤的哲学，也要读历史，当然还要读报……” 很明显，老人的精神不太正常。 他是怎么在这危机四伏的旧书坟场深处生存的？ 哭泣的学生、顿悟的学者、歧途的自学之人，难道不会伤害他？ “老爷子……”肖恩跟在他身后，不知为什么，那盏随着他走动，不断晃动的提灯所散发出来的光芒，让肖恩感到安心，“你在这里，没有东西伤害你吗？” “伤害我？”老人胡乱摇头，“地底才是最安全的，没有东西要害我……能伤害我们的，只有我们自己。 “所以，艾丽西亚，不要害怕，恐惧只是我们的想象之物……” 安德烈？艾丽西亚？肖恩思忖着，也许这些是他从前的学生？ 肖恩跟着老者走着，路过了一个房间时，他悚然一惊，余光仿佛看见一个瘦高的身影站在房中， 灵质凝成利刃准备对敌，却发现那只是房间墙上一道污渍和阴影混合成的奇异形状。 肖恩打开火机去看，发现那个房间的地上和桌面上摊开了一本又一本潮湿的书，书上种植者白色和褐色的蘑菇。 肖恩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老者被提灯光芒勾勒出来的背影：“真的就住在这下面？” 他带着惊讶和疑惑，跟着老人走入一个房间，房间内摆放着一排排铁皮柜。 肖恩加快两步，走到了铁皮柜旁，用手试图打开一个抽屉。 抽屉被锈封住了，第一次没能打开。他用更大的力气再拉，抽屉才发出喀啦啦刺耳声响，被拉开了。 灰尘飘舞之中，肖恩看到了抽屉之中按日期分类好的旧报纸。 借着老人头顶的光芒，肖恩略有些兴奋地，开始翻阅这些深藏在旧书坟场深处的旧报纸…… 老人也随手席地而坐，掏出怀中一本陈旧的小本子，开始读了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期间，除了老人起身给灯上油之外，两人都是沉浸在阅览之中。 “大部分报纸都是看过的……”肖恩已经花费几天的时间，在公共图书馆将二十年内的各大报纸都浏览完了，所以此时的他，可以以更快的速度进行筛查。 一直翻动报纸的手指忽然停住，肖恩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他眉头皱了起来：“1904年12月12日的《新约时报》……”肖恩记得在公共图书馆里翻阅过这张报纸。 可是，此刻眼前的这一期《新约时报》，却跟他记忆中的不一样。 在时事新闻的板块中，靠边缘的位置，似乎多了一栏新闻。 肖恩忽然呆住了。 在公共图书馆浏览报纸时，肖恩一直有种不自然的感觉。 现在他终于知道了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他记忆中的这一期报纸，有一栏新闻消失了，在角落里多了一块空白，导致整个报纸的排版让人感觉格外怪异。 “为什么会这样？！”带着惊讶，肖恩开始阅读那则“消失的新闻”。 “千年以来最严重的叛教行为！两名前圣徒背叛了圣父基恩和神廷，暗中组建渎神组织‘犹大环’，进行反救世教的宣传……” 肖恩如遭雷击：“犹大环是由前圣徒组建的？！” 他继续读了下去：“在圣父基恩的启示和神威之下，包括两名前圣徒在内的所有犹大环成员，已经在多次剿灭行动中全数伏诛……” 肖恩眼中充满了疑惑：“已经被全数歼灭？那绑架艾莉雅的肯迪尼他们是怎么回事？难道是鬼魂么？！” 肖恩还在震惊的情绪之中，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在昏黄的灯光之中，他眼看着那一条新闻的墨迹慢慢淡去，直至完全消失，变成跟他在外面看到的这一期报纸一模一样。 肖恩不禁微微张开了嘴巴：“噤声标志……怎么可能做到这种事？当着我的面，让新闻消失？！ “不用追回报纸，就能篡改报纸？”肖恩甚至开始怀疑世界的真实性，“即使是已知的最强神术，也不可能做到这样的事啊！” 在一旁目睹了整个过程的提灯老者，眼神平静：“这就像是被切开的苹果……” “什么苹果？”线索的消失让肖恩恼怒非常，他有些不耐烦地望向神经兮兮的老人。 老人指着报纸上空缺的栏目：“如果你把苹果切开，它原本白色的果肉，就会慢慢变黄。 呆立半晌，老人摸了摸肚子：“呃……想吃苹果了。” “是因为空气？”肖恩恍然大悟，说出了自己的猜想，“这些新闻本来就是用特殊墨水印刷的，他们在空气中释放了某种成分，接触之后就让特定的新闻消失了！ “用这种方法就能实现不追回却又篡改报纸！” ————————————— （感谢：月眠illusion、请输入12个汉子、有种果汁、思婷序、名字起的太草率、舒鼎凯、书友尾号0957、唐泰斯李、季夏的夏，的打赏！） 感谢大家的推荐票和月票！ 第一百一十章 地下贤者 “可是，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肖恩陷入沉思，“如果不想让众人知晓犹大环的存在，当初直接不予报道即可。” 作为一名新闻从业者，肖恩很快就得出了自己的猜想：因为事后发现了扩散报道的危险性。 “对犹大环的全面封禁应该是后来追加的， “1904年的时候，相关消息是可以被报道的。 “在那之后，也许是神廷发现了某种危险，为了保护大众，所以追加了噤声要求，之前的报纸也因此被删改了……” “难道……”肖恩有些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知晓‘犹大环’的存在会招致什么厄运？” 这是闻所未闻的事，不过，在神秘泛滥的纽兰德尔，肖恩认为这种猜想并非无稽之谈…… 他苦笑摇头：“所以我的运气才会这么……特别？” 虽然没有定论，但此刻的肖恩也不得不将自己的“特殊体质”，跟这件事联系起来。 但是，他不可能因为一个猜想，而中断追寻艾莉雅的过程。 将馆藏的旧报纸浏览完毕之后，有关“犹大环”的情报仍然有限：“犹大环是由两名叛教的圣徒组建的组织，在1904年年底，被神廷完全剿灭了…… “消失二十年之后，如今突然再次出现，绑架了艾莉雅……” “艾莉雅身上到底有什么特殊？让一个死灰复燃的叛教组织费尽心力也要确保控制？” 肖恩皱眉，有了一个新的猜想：“难道她身上也有神根？” 不过，他无法确认：“他们没有尝试绑架我，而是想要弄死我，应该不是为了神根……” 虽然知道不是因为神根，但肖恩猜测，艾莉雅身上肯定有什么特殊之处：“所以她才能在有恶灵的灵间里游走而不会遇到危险，所以才会一再出现在各种象征之梦里……” “调查好歹还是有进展了，虽然突破不大，但我还是获得了几片‘拼图’，相信之后获得其他线索之后，我能逐渐拼凑出全景…… “比如，得知犹大环是一个反叛救世教的组织之后，就可以确定，唱片《午夜私奔》中的理想国宣教录音就是他们的手笔。而理想国，极有可能就是他们创造出来的，用来反对救世教的宗教。 “比如，神廷的宣传与事实并不一致，犹大环的余孽仍在暗中行动，并未被全数歼灭。” “而且，他们肯定在筹措什么大事，绑架艾莉雅，应该与这件大事有关。 “这件事十有八九跟反救世教有关，不过，具体他们需要艾莉雅做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既然是涉及反救世教组织死灰复燃，我能否借助神廷的力量对抗犹大环，以解救艾莉雅？”肖恩陷入了深思。 很快，他摇摇头：“这样做的话变数太多，天知道神廷在处理过程中，会对艾莉雅做什么……稳妥起见，还是我进行独立调查更好。 “不过，从立场上来看，有了共同的敌人，我跟神廷算是‘朋友’了。” “接下来，只能等待比尔那边给出肯尼迪的调查结果了。” 肖恩暂停思绪转过头，忽然发现身边的提灯老人，眼神没有再盯着自己。 他此刻仰着头，一双眼睛瞪到了眼角几乎要开裂的地步，死死盯着天花板。 “有什么东西？！”肖恩顿觉不妙，灵质触手再次抽出手枪在手。 顺着提灯老人的视线往上看，肖恩只看到沉静的吊灯，和黑暗之中的天花板，没有任何奇怪的东西。 他再低头观察，发现老人的视线是没有焦点的。 他的眼神仿佛看穿了旧书坟场五层废墟，看穿了图书馆之上的探秘者中心，直直地瞪视着大厦之上的天空。 那眼神中明显流露出恐惧。 “小心！”老人忽然狂吼起来，声音大得让肖恩心中一凛，“小心！” 他歇斯底里地四处寻找，找到了一张桌子钻了下去，慌乱的动作撞得桌椅叮咣乱响。 “怎么了？！小心什么？！”被老人的举动惊到的肖恩大声问道。 “天……天空！天空！” 天空？肖恩皱起了眉头，这个老人害怕天空？ 他听说过很多恐惧症，但是第一次见到有人恐惧天空：“这就是他躲藏在这地下的原因？” 肖恩走了过去，用灵视观察，发现对方的灵体已经彻底被黑色的恐惧占满了…… “也许……”肖恩有些怜悯地看着在桌下瑟瑟发抖的老人，“他从前是个睿智博学的贤者。 “在经历了非常可怕的事情之后，精神就变得不正常了，躲藏在这不见天日的地下。” 肖恩无言，席地而坐，只能陪着提灯老人度过这难捱的恐惧…… 片刻之后，老人惊惧的呓语渐渐低了下去，他似乎睡着了，额头前倾，挨在了头顶的马灯上。 似乎被灯壁烫到，他“嘶”的一声醒转过来。 眼神环顾四周，变得格外清明。 “终于，又清醒过来了……”老人站直了身子，气质跟刚刚截然不同。 如果说刚刚的他是个神经兮兮的疯老头的话，现在看上去则更像一位睿智的贤者了。 他起身拍了拍落满灰尘的衣服：“你叫什么？” “迷雾。” 似乎对于探秘者的习气有些不满，老人严肃道：“我是说真名。” 他没有望向肖恩，只顾着慢慢整理身上乱七八糟的衣服：“即使你不说我也能知道。根据你的行为和动机，我只要稍作调查，就能知道你的真实身份。 “虽然你极力掩饰，但是你的口音和说话习惯，说明你是个莱昂人，来纽国没多久。 “你的灵魂很强大，在遇到危机的时候却使用非常普通的手枪，说明你是个有天赋，却没什么资历和积累的新入行探秘者。” “你跑到这里来翻阅报纸，显然是在寻找一些被封禁的新闻，而被封禁的新闻只有那么几则，我大约能猜到你寻找的是哪个组织的情报。不过很抱歉，对于那个组织，我知道的也不比你多，所以没什么可以告诉你的。 老人一连串的话语让肖恩有些无言以对。 “我没有太多时间，”老人摘下了有些可笑的灯架，将提灯放在了桌上，直了直腰，似乎在自言自语，“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了……” “我叫埃德加尔·庞贝。”他转向肖恩，“你的名字？” “肖恩·狄金森。” 庞贝眉头动了动，仿佛想起了什么，但是没有说下去。 “谢谢你救了我这把老骨头。”背对着肖恩，庞贝伸展着肢体，仿佛刚刚接管身体，还不适应，“你没出现的话，那堆书就是我的坟墓了……虽然我是个早该死去的人，但是看来上苍还不想见到我。 “我也因此还能再多读几本书……” 对于埃德加尔·庞贝的身份，肖恩有些好奇：“你之前为什么会呈现那种状态？” “神经症本来就是所有思考者的敌人——偏偏在我最脆弱的时候，遭到了强大存在的干扰，所以我才……”庞贝似乎不想再提及自己的过去，“我的故事已经要归于尘土了，没什么好说的。关键在于未来。 “你是一个很好的读者。”庞贝举起一根手指，眼神中透露出肯定，“你对知识和信息有一种天生的饥渴。” 正是出于这种学者角度的欣赏，所以半疯状态下的庞贝，才会站在肖恩旁边观察他读报的状态。 “肖恩，你信哪个神？”庞贝坐在了肖恩的对面，火光照亮它的轮廓，表情十分认真。 突如其来的问题。 肖恩如实回答：“虽然我小时候曾经去过教堂，可是我算不上一名信徒。” 加入探秘行业到现在，肖恩都未能确定自己的“信仰”，得不到免费的“信仰增益”。 他隐约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他看了很多书籍，想了很多事，因此比别人有更多的疑问。 这也解释了很多他的人生选择。如果他的心中没有任何疑问，只是虔诚信奉着某个神的话，是不可能选择成为一名新闻从业者的。 他从未向别人提起过这些。在这个神主宰着世界的时代，他的思想有一点点危险。 不过，他觉得可以向面前的老人说起这些。 他感觉到对方跟自己是一类人——在黑夜里，所有人都睡着了，只他们这些人的眼睛晶亮地看着星空，思考着历史，想象着未来，质疑着……嘘！肖恩停止了自己的思路。 庞贝又问肖恩是否看过几本书，几本温姆和歌利思先贤的书籍。肖恩给予了肯定的答复。 简单说了一些对于古代先贤思想的理解之后，两人就一些平日里禁忌的话题聊了起来。 关于神与人的关系，关于历史的真实与虚幻，关于时代发展的可能…… 肖恩曾在墨利纳斯的信徒集会上，感到一种无法融入人群的出离感。 面对免费的“信仰增益”，他始终无法决定自己的信仰，但是在挖掘真相和维护自己笃信的真理时却干劲满满。 当所有人都认为被神庇护是福事之事，只有他迟迟未动，选择靠自己。 当所有人都认为知识是诅咒的时候，只有他知道，人的欲望和愚昧才是…… 那些跟大多数人格格不入的理念，此时却让自己与面前苍老的贤者产生了巨大共鸣。 庞贝沉默了，眼神在火光里闪烁，嘴角带着满意的微笑——他似乎也聊得很尽兴。 在火光跃动之中，他沉默了半晌，然后抬起了浑浊但清醒的眼睛：“你知道，肖恩，无论你读了多少书，想过多少事，到了年老的时候，总是或多或少地会开始相信命运。 “比如说，今天你来到这里，将我从书堆中救了出来，然后我们聊了这些东西，我想，这就是命运的必然。 “不知道我下一次清醒是什么时候，所以我有想做的事，只能在当下就完成。 “肖恩。”庞贝声音笃定，“我想邀请你入会。” 入会？肖恩有些惊讶，入什么会？ “歌利思先贤，河畔的索格拉特斯，在‘诸神远航时期’的开端成立了一个隐秘组织，之后被他的弟子们发扬光大，在‘圣归’发生之后，才日渐式微…… “我们不是天生反叛的组织，成员之间的联系也并不紧密，也许正是因为这种松散和没有明确目标的气质，比起曾经站在幕前的灵匠会，自称代表神的那些人对我们的兴趣很小…… “唯一维系我们的，只有两样东西。 “相同的理性精神以及……”庞贝点了点桌面，“书籍。” “我们是阅读者和思考者。” “我们源自历史，在历史的长河中顺流而下，延续至今，并尝试着在暗中引导时代走向更加光明的方向。 “这个结社的名字是……”庞贝的脖子上，书籍和烛光的铜坠反射着提灯的光芒…… “烛光读书会。” 第一百一十一章 入会仪式 烛光读书会？肖恩闻所未闻。 虽然这个组织听上去有些神秘和……高端，但是，加入某个组织是存在风险的，所以肖恩并没有立即答应。 虽然有种命运难违之感，但天性谨慎的肖恩认为，还是应该有更多的了解，才能做出类似的决定。 庞贝也只是提出了邀约，此刻并没有说什么招揽和鼓动的话。 肖恩也能听出来，这个组织并不在意成员数量的增长，他们只想集合志同道合的人。 庞贝继续说道：“如果你愿意的话，入会仪式很简单——我将指引你去寻找一本属于你自己的书，你拿回来之后，便算是入会了。” 肖恩有些敏锐地意识到了什么：“一般是什么类型的书？” “通常，你们探秘者会称这样的书为‘专研古籍’。”庞贝不动声色地说道。 专研古籍？面具下，肖恩微不可查地吸了口气。 正是因为拥有自己的专研古籍，只有queen级的凯瑟琳才得以在一段时间内阻挡住芬克斯的步伐…… 比起“信仰增益”，一本“专研古籍”能带来的提升要恐怖得多。 根据提升力量的幅度来看，一本被钻研透彻的专研古籍，可以与一件b级、甚至a级神秘遗产对等。 原来这就是命运？肖恩眼眸微不可查地闪了一下。 他忽然认为庞贝之前说的话有道理。他之所以会在无意间救了对方，且两人能聊得如此投缘，让老人萌生了招徕自己加入烛光读书会的想法，这都是命运使然！ 并不是因为可以获得自己的专研古籍，肖恩只是觉得此刻必须要遵循命运的指引。 不应该因为一点风险就畏畏缩缩，错过与同类们难能可贵的相聚机会。 肖恩连连点头，觉得自己的思考非常在理。 他的举止淡定，似乎经过了一番深思熟虑之后，才缓缓说道：“我也有那种命运使然的感觉。虽然对于烛光读书会还不太了解，但我有一种预感——我们气质相近、气场相投，加入读书会对我来说是迟早的事。” 庞贝像是看穿了肖恩的心思般，憋了一会笑，然后说道：“好吧，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你愿意加入就好。 “其实，之所以邀请你加入读书会，还有我的一些私心。 “读书会有一名资深成员名叫艾丽西亚·庞贝，她是我的孙女。 “她不知道我在这里。”庞贝眨了眨有些闪烁的眼睛，“如果你之后能遇见她，请以同僚的身份告诉她我在这里。 “我的时间不多了——如果能在离开之前再见艾丽西亚一面，我也就满足了。” 肖恩收敛起玩笑的心思，认真点了点头。 “不说这些了。”埃德瓦尔·庞贝站起身，摆了摆手，“等会我又该疯癫发作了。 “我们去找你的书吧。” 庞贝提灯走在前面，带着肖恩在黑暗之中穿梭。 他们走到了一层通往原地下室的楼梯口。 肖恩这时才发现，庞贝手中提灯发出的光芒，似乎驱散了一直萦绕在旧书坟场中的邪异感。 那盏提灯，似乎是一件已经被净化的神秘遗产。 “理性之光？”肖恩暗自揣测，“散发出来的光芒，会让一切非理性的事物退避甚至消失？” 如果是这样的话……肖恩感受着提灯光芒给自己的抚慰，很可能是一件b级神秘遗产！ 肖恩不禁有些担心，如果有其他的探秘者发现了庞贝和他的提灯，可能会对老人不利。 不过……肖恩摇了摇头。他想起了那个在蘑菇房中的扭曲身影，那应该就是杜克之前提到的“歧途的自学者”。 诡异的事物，已经成为了帮庞贝种蘑菇的仆从。 在这危机四伏的废墟之中，他即使变得疯疯癫癫地，依旧能自如生活……庞贝虽然不是探秘者，但恐怕他的威严和自保能力已经达到了ace级的水平。 思绪起伏中，肖恩跟着庞贝走到了位于地下室的一扇门前。 “新约古文化学院曾经有一位名叫卢尔斯·弥尔顿的考古学家， “他走遍了世界各地，收集了很多来自不同文明的古代书籍和文物，存放在了曾经的市立图书馆地下室的这个房间中。 “也正是因为这些古代知识的诱惑，才导致了一次邪神降临的危机，以及图书馆的沉降。 “探秘者协会的特殊小组在沉降发生之后深入废墟，将这间房内重要的文献都转移了出去。 “不过，由于某些原因……他们遗留了一些非常重要的古籍。 “即使已经时隔多年，仍然没有人意识到这个问题。 “我认为取得其中的某本书作为你的入会仪式是非常合适的……” 说着，庞贝掏出了一把古老、硕大的铜钥匙，打开了这扇尘封已久的厚木门：“跟随心灵的指引，找到属于你的书…… “记住，只能挑选一本。” 肖恩端着之前准备的一盏普通油灯，走入房间之中。庞贝在他的身后，关上了厚木门。 这间房的内部，是如同宽敞甬道的结构，宽约三米，长度则足足有十几米。 肖恩在其中行走，像是走在一个长廊型的展览馆之中。不过，摆放在两边的书柜都已经被搬空了。肖恩来来回回走了很多遍都没有找到哪怕一本书，更不要说属于自己的专研古籍了。 “这里根本就没有一本书……”肖恩皱起了眉头，他转身望向进来的门。 门已经被关上了，不过庞贝的“理性之光”仍通过门缝照了进来。 “这个老头，不会是骗我的吧？” 肖恩心思纷乱，在房内焦虑地走来走去，尝试着用灵质触角搜寻，仍然一无所获。 越找越急，肖恩咬着牙，心中不忿：“这个老东西，肯定是骗我们的！ “我们根本就不应该相信他！” 想起庞贝先是装疯卖傻，然后突然清醒的样子，睿智和真诚的状态让自己对他说的话深信不疑。 “什么烛光读书会？什么找到自己的书？都是一些幌子，他是个骗子！ “难道是他那盏古怪的提灯影响了我们？” 现在想起那提灯中发出来的光芒，肖恩只觉得有些头晕目眩，本能地产生了极大的排斥和厌恶心理。 怀着愤怒，他往入口走去。 此刻的肖恩仿佛背负了千斤重担，每走一步都是气喘吁吁，心跳极快，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滑落。 “庞贝，该死的，你骗我们！这里一本书都没有！” 门外，苍老的声音响起，透过门板显得闷闷的，咕哝道：“谁呀？谁在说话……你是谁？” 那声音疯疯癫癫的，仿佛失去了理智一般。 ———— 作者的话：本书在两天后上架，上架当天会三更。由于首订成绩非常重要，拜托各位在上架当天（3月1日）能点个订阅，谢谢啦！ 第112章 看不见的藏书 “这老头又疯了！”肖恩尝试着砸门，外面却什么反应也没有，只有老人的呓语声。 他掏出手枪，想要向门锁射击，忽然觉得一阵头晕眼花。 一阵熟悉的感觉涌了上来，肖恩踉跄了几步，自言自语道：“我们曾经到过这里……” 在他的眼前，一幕幕主观视角的回忆闪过。 蓄着夸张八字胡的卢尔斯·弥尔顿老师，再次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 他摘下了自己头上的探险者帽，走入房中，脸上难掩激动之情：“希尔斯，关于上次说的古代梦境信仰，我终于找到记载祂的古籍了！ 他从包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了一个，用描绘着符文的软牛皮包裹着的事物。 打开软牛皮包袱之后，露出了一本封皮为深绿色、似乎沾染着各种污物、寄生着藤壶珊瑚之类海生生物、带着彻底锈蚀的黑色门栓与大锁的书籍。 即使穿越岁月，即使只是通过记忆在观看，肖恩在看到那本书之后，依旧感受到了一种强烈的，似乎来自本能的反感和厌恶…… “那本书有种奇异的力量……”一边回忆着，肖恩朝着此刻空空荡荡的书架走去，“似乎在诱惑我们去实践其中记载的知识。” 弥尔顿老师的脸再度闪现在眼前，他在喃喃念着什么：“这本书也应该放在那个书架上……” “那个书架……”肖恩皱眉，“那个书架？” 他搜索着不知属于谁的记忆，头颅微抬：“我明白了。” 记忆中的画面跳转，此刻的自己独自站在还未发生沉降事件的这间房内。 双手下垂，自己漫无目的地走在房间中，心里没有半点想要找寻什么的想法，只是头脑放空地走着。 保持着这种状态，他走到了那个空空的书架前，如同光的折射造成的幻觉，他用余光忽然看到了放在书架上，那本墨绿色的书籍。 不属于肖恩的记忆继续播放着。他将墨绿色的书架打开，开始贪婪地阅读起来。 在书中翻到了一个邪异的符文，他使用某种动物的血，在地下室各处划下了那个不对称的、会让人发自本能地厌恶的那个符号…… 然后，在某个深夜里，作为弥尔顿学生的自己，开始念诵书上记载的邪恶祷文…… 地下室上方的排水渠发出激流声——图书馆外面下起了如同大海倒倾般的暴雨…… “远古的、来自群星之间、主掌梦境的神祇啊，这个时代呼唤您的到来！” 回忆在最疯狂的时候戛然而止，肖恩让思绪回到了现在，拖动自己沉重的躯体往前走去。 在刚刚搜索房间的时候，肖恩就发现房间中部有一面镶在墙上的水银穿衣镜。 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本不需要利用镜子：“不过，有镜子的话效果更好，可以确保一次就成功……” 由于某些原因，他自我的一部分有些抗拒走向镜子。 不过，肖恩的灵魂是葡萄酒中最为浓郁的那一档，并非普通的jack级探秘者可以比拟，即使在这种情况下，他仍然占据着主意识，可以在矛盾之中做出行动。 “我们来照照镜子吧……”肖恩提灯走到了穿衣镜前，借着光芒，眯着眼望向了镜中的自己。 从斑驳的镜中，他看到自己的身后，黏附着一个灰色的身影。 灰色身影端起书遮着脸，有一部分甚至已经融入了肖恩的后脑勺和后背。 “哭泣的学生”似乎非常不满，他的头从书后偏出，洞穿后脑的血窟直直盯着肖恩。 “我们好像掉了什么东西……”肖恩嘴角略带邪异地笑了。 哭泣学生听到了有什么掉在地上的声音，低头一看，是一个有着银色浮雕的球形物体，球形物体的上方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摘除了，嗞嗞地冒着烟。 “傻瓜，还盯着看。” 被拔出引线的圣光弹爆裂开来，在哭泣学生感官中仿佛创世之光乍现。 浑身被圣光直接烧灼，原本打算融合灵魂的哭泣学生猛然脱离肖恩，惨叫着融入了墙壁之中…… 肖恩拍灭了因为距离圣光弹太近而烧起来的大衣下摆，摇了摇头：“老是要去看不该看的东西，不是邪典就是圣光弹……真是个傻瓜。” 肖恩直起身，眼中是淡定的光芒：“如果不是自己意识到了问题，我是不可能脱离融合的。 “之所以能发现问题，是因为我对经验比较看重。 “即使在价值观和个性因为融合而扭曲的时候，仍然坚信庞贝手中那个提灯的光芒，对邪恶和非理性的事物有驱散的作用。 “有了这个标准，我才能在被融合之后，意识到黑变成了白，白成了黑。 “提灯的作用没变，我看到提灯的光却心生厌恶，那么就该意识到，是我被改变了。 “这样的念头出现时，就是自我意识觉醒的缝隙，也就能意识到自己正被融合。 “有时，固执己见也是一种美德和能力…… “所以，在观看过关键的记忆之后，我仍能占据主导，让自己去照镜子，让我的意识对哭泣学生的图谋产生强烈抗拒，从而得以将其从自己身上驱散…… “刚刚很危险，不过也让我得以借助哭泣学生的记忆，得知这个房间的秘密…… “我真是个……”肖恩摇了摇头，抑制住自己的自满情绪，没有说出后面两个字。 仿效着在记忆中的感觉，肖恩双手下垂，漫无目的地在房间内游走着。 一开始，这么做很难。 就像要求一个人不要去想象一头白象，那么白象自然会出现在那人的脑海中一样。 越是要自己不去想一件事，那件事反而会在脑中浮现。 不过已经习惯于冥想的肖恩有自己的办法——转移注意力。 他不再想着找书的事情，而是开始思考寻找线索、有关犹大环的事…… 当他暂时忘记了自己的目的，正巧走到了书架前，在提灯光芒的照耀下，他看到书架上的书籍，如同光的折射产生的幻觉，换一个角度后竟然全部出现了…… 肖恩抱胸，面对隐藏书籍已经现身的书架：“难怪那些搜索旧址的探秘者无法找到这间房所有的藏书。 “他们进入这间房的目的就是搜寻书籍，所以反而因此而盲目，即使有着各种强大的搜索手段，也找不到这些书籍！ “只有消除执念，才能得见真知…… “读书会先贤应该也是想通过这种类似的仪式，来测试入会者的觉悟——如果我始终不能参透其中奥秘，不能找到书籍的话，恐怕烛光读书会的大门就此关上了…… “不过，竟然在这个过程中遇到了哭泣学生，让我通过记忆直接得知了这个秘密，这稍微有些取巧的嫌疑。” 肖恩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即使没有刚刚这一番遭遇，我也能依靠自己的理解找到这些书的，所以这也不算取巧了。” 如此想着，他理所当然地开始查看和感受书架上的书籍。 当然不会动手去触碰——他知道当年弥尔顿收藏书籍的标准。 这些被“看不见”的书架收藏的书中，绝对有相当危险的存在…… 肖恩发现，那本墨绿色的书籍没有出现在书架上：“弥尔顿的学生助理，使用那本书进行了召唤邪神的仪式，在事情恶化之后，他并没有将书放回书架，所以后来搜索的探秘者将那本书带走了……” 此刻的书架上，还有七本书。 肖恩视线扫过，看到其中一本书的书籍上镶嵌着一颗琥珀色的猫眼石。 刚一定睛细看，那猫眼石的竖瞳竟然猛然一转，与自己的视线对上了！ 刹那间，肖恩听到了风沙呼呼吹过的声音，在似乎被沙尘缠绕千万年的未知之地，他听到了一种悠远的唱祷之声，沙尘之中，肖恩看到数个尖顶，像是落潮时显露出来的巨型礁石，在远方沙漠中缓缓升起…… 肖恩甩了甩头，摆脱了古籍给自己造成的影响。 视线落到了下一本书上。肖恩耳边响起了一种类似于蝉鸣的声响，不过更为连绵。视线之中，没有被光照到的地方，似乎攀附着许多黑色的，不知名的、搏动着的事物。 那些事物散发出古老的、生机勃勃的、似乎来自丛林深处的味道，在不断的搏动之中，似乎越来越大，一边增殖，一边侵蚀着墙壁和书架…… 肖恩毫不怀疑，自己的注意力如果持续专注在这本书的书脊上，那么这些黑色的事物将真的从幻觉跳入现实，开始在这个房间内无限增殖，于是他收回了视线。 略微有些气喘，肖恩轻轻吸了一点嗅盐，让自己灵魂保持专注：“没想到只是挑书而已，竟然如此危险……” 上架感言 谢谢你喜欢这本书。 其实在写这本书之前，我就已经写过一本百万字完本的书了。 由于当时不太了解网文规律，而且写作水平确实还不够火候，所以那本书的成绩很糟糕。 漫长的连载中，只有一个读者投票和互动，他似乎很喜欢。 而且，我觉得完本对创作会有极大的好处，所以我选择坚持下去。 一百万字慢慢写完，虽然成绩可笑，但我有一种无形的收获。 这本书在获得推荐之后，涨收成绩也不好。由于担心蹉跎了时间，有些急于想要获得好看的成绩，我也曾考虑要重开一本。 但是在这期间感受到了一些读者的喜爱和惋惜。这让我意识到，开一本书或者切一本书，其实不是作者一个人的事情。 如果全凭当下的成绩来决定，而全然不顾喜爱这本书的读者，这样太过自私了。 所以抱着练笔和探索的想法继续写了下去，也得到了更多读者的喜爱。 在茫茫多的作品之中，《诡秘摩登》现在的成绩仍称不上好。但是我的心态有所改变：任何事，本来就不是一蹴而就。我意识到不能着急，也不能盲目地“唯成绩论”——因为我们并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 设定和写作开始之后，我自己就喜欢上了这个摩登时代的世界。科技勃发的时代，神秘浓雾掩映着霓虹灯，人权和神权的冲突在全球范围内暗流涌动。探秘者、代达罗斯基金会、烛光读书会、神廷圣徒、邪神代理人、传奇发明家…… 这个故事的舞台和轮廓已经浮现在我的脑海中，在写作的过程中我自己也很快乐。 除此之外还能得到你的喜爱，这就妥妥的够了。 我知道我有能力把它写完——这就是之前“无形的收获”所带来的底气（哈哈）。即使现实生活给我以挑战，我也有自信能挤出时间和心力继续创作。所以这本书大概率会是完整的，不用担心。 不过，我对构思和文字有要求，所以不能像肖恩先生一样码字，手速只能维持在一定范围内。未来可能会每日两更，但现在还在根据生活确定节奏，所以不能打包票，不过我会尽力的。 另外，我最近在想一个概念，叫“阅读降速”。我们曾经看书的时候并不是一目十行的，而那些书比起一目十行的书，给我留下了更加深刻印象，所以我想网文在未来某一天，会在一定更新保障的基础上，回归合理速度的阅读和写作，因为故事虽然会产生爽感，但文字本身也会带来美感。而我知道这两者都是好东西。（只是一种思考，不是在给一日一更推脱，哈哈哈） 所以我致力于设计情节，致力于文字精确、致力于让描写回归那么一点文字的美……不是做不到飚字数，只是在根据自己的偏好寻找另一个可能。 我不知道我的想法对不对，不过起码这本书我想如此履行。 感谢我的编辑子良大大，他是一位有耐心、有才华、有积累的好编辑，帮助我一遍遍修改开头，不厌其烦，我从他那里学到了很多。书的成绩不好我一直有点无颜以对，希望未来能取得一些成绩，让我可以证明他的眼光。 感谢喜欢这本书的读者，毫不夸张地说，你真的是有品味、有眼光！ 我对自己的写作水平仍不满意（可能永远不会满意），就是这样的我，也能得到你的青睐，我心中无比感激。所以我一定会继续加油的。 明天上架三更，今夜的凌晨12点多首更。首订成绩似乎很重要，所以拜托各位明天订阅了，谢谢啦！ 理性和文明的光芒在雾中如灯塔闪亮，其上的夜空中似乎有什么在盘踞窥伺，我们一起跟随肖恩·狄金森先生探开时代的迷雾吧。 上苍偏爱探秘者，也偏爱你。 感言最后，还是要感谢一下所有打赏的、推荐的、投票的、点赞的、评论的、吐槽的读者们（以下是截止到发这篇文之前的非完全名单）： 月眠illusion、賢者望司机、艾缇利安、抽粉、虚荣的万岁爷、请输入12个汉子、有种果汁、摘露、千月moon、思婷序、江绾青、云竹、给我感受、ma123ma、幻龙无极、芳德、承诺永远的诸神、舒鼎凯、康斯坦丁爵士、黑白、名^、书友尾号2009、名字起的太草率、噢的拉丁他们、我就不信昵称还重复、牧野苍岚、推理及人、书友尾号6309、书友尾号3181、书友尾号9146、委婉的待续、书友尾号0957、唐泰斯李、季夏的夏、给我感受、江湖人爱如风、雪巨人、*笑看云起*、繁星666、尾号1939、龙猫律师、伊鲁席尔之鹿、秦汉骄阳、尾号2863、苏格拉底悖论、x16341313、摇摇把、6666哦哦、我应该叫啥、打搅你了、只有一个老婆、尾号9841、尾号2342、拔都桑、吾冬天的知了、[孤生]、黑白、0帝辛0、宁2012、位数4219、位数4803、位数6675w霸、悠悠1969、书书书书书书书、像个名字这么难吗、读一五二、洒家名阿幻、撞车狂人、我应该叫啥、无可耐克、hqc0327、guxo、深海萌新、索斯你爷、日文小猪日文、saldin、白咕咕鸡、徐莱倾枫、皓帝、ruzhi+baichi、晖魄环照、雨夜清玄、尾号0941、玩偶绅士、lvtata、一（无四点水）宅主人、只想摸鱼的我被迫上班、尾号1904、河蟹不请自来、杰血豪情、尾号2517、肖国际、尾号5121、victor321、尾号2302、小小水立方、dxfv、冒险到4、天心如雪、疏帘带月、朝夕不辞zzz、葳菲、尾号4039、尾号5169、摩棺、明明八百、不太爱说话的人、位数2754、啥意思呢、cj大橘……（名字没打完，比我预料的多好多，实在是要去工作了……无论如何，感谢！） 第113章 烛光读书会（一更） 入行一段时间之后，肖恩发现，现代探秘者是一个从危险事物中获取力量、求得提升，并更进一步深究神秘的行当。 很多探秘者并不是死在探秘任务中，而是由于过度探究神秘事物而死亡、丧失理智或者失踪。 古典派的探秘者愿意借助的力量极其有限，一位非常著名的探秘者曾经说过：过度探索未知是招致灾祸的首要原因。 正是由于这种保守的理念，从前的探秘者对于神秘遗产和古籍有更多的敬畏。 不过，随着神秘氛围越发浓厚，守护传统的诸神告别人类世界，探秘任务变得越来越危险，回报也跟着节节攀升……这一切倒逼着探秘者去想办法获得更强的力量。 探秘者们发现，更强的力量存在于更危险的事物中。 而当自己拥有足够的知识，并且足够小心，是可以在获得力量的同时控制风险的。 曾经的禁忌成了现在的必要之举，敬畏之心消减了许多，风险控制成了主要的话题…… 这些冒险的举动，与普通人远离禁忌事物的本能显然背道而驰。 所以人们越发恐惧这些戴着面具的人…… 火光映照着肖恩迷雾翻腾的面具，他的精神力已经恢复了许多。 他的视线凝视在第三本书上。 肖恩看到几根有着很多关节、长得离谱的手指，从这本书周围的黑暗中伸了出来，勾住了朽败的书架，似乎有什么恐怖的事物即将攀爬而出。 黑色的长发如同流水瀑布一样从书架的缝隙中涌出，那本书仿佛变成了一个洞口，尖利而遥远的哭嚎声从这个洞口传出。 肖恩赶紧收回了视线…… “过于邪异的表达，说明了我与这些古籍无法相容，”肖恩额头已经出汗，“无法相容的话，更不可能进行专门的研究了…… 就像有各种倾向的狂暴野犬，如果无法与之共处的话，是很难被自己驯化的…… “强行挑选一本无法相容的古籍……”肖恩调整着呼吸，准备继续查看，“结果就是失控和毁灭，甚至会发生比毁灭更可怕的事……” 书架上另有一些古籍，在凝视之后，并没有出现可怕的征兆。 不过，也没有任何灵光一闪或者共鸣的感觉：“这些书也不属于我……” 将书架上摆放的所有书籍查看了一遍之后，肖恩也未能找到属于自己的那本书。 他没有焦急，只是抱着胸，一手托着下巴，陷入了思考之中。 为了理清思绪，他在房间内开始踱步。 在提灯的照耀下，他发现房间的角落处摆放了几个陶制的坛子。 肖恩皱起了眉头：“之前这里有这些坛子么？” 记忆回溯，虽然没有刻意观察这个角落，但是肖恩清楚记得，之前这里是空无一物的。 肖恩瞬间就理解了其中含义，迅速走到了角落，感知那几个花瓶大小的陶罐。 有几个陶罐给肖恩的感觉很模糊，其中似乎是空的。 肖恩的注意力放在了一个，已经几乎褪去了色彩的陶罐上。 他忽然看到，在夕阳下沉的世界中，浮现出一尊站在天际之外的巨神。 祂双手摊开，像是形成了两条大道。他的半边身体生机勃勃，仿佛亘古长存的蕴养生命之地，从上面延伸出的大道也是生机盎然，万事万物从其中走出。 另一边身体则荒芜朽败，蕴藏着灭亡的气息，延伸出的大道如同幽冥坦途，经历了生命旅程的万物生机被慢慢汲取，将被赋予的生命交还……。 “造物、赋予和汲取生机、万事万物的联系……”肖恩眯起了眼睛，“这是创世神的部分神权。” 荒古时期的旧日主宰之一，后来演变为各个文化创世神形象的旧日主宰，站在无限渊界之外，永远不可能被接近和窥探，沉默无言地俯瞰世间，但万事万物都是他的语言…… 这位在历史中渐渐隐去，古老到几乎所有文明都遗忘的存在，其名为盖诺尔。 肖恩感受到着这本“古籍”，它散发着古老传说的恐怖气息——毒瘴重重的生机之地、死气浓郁毫无希望的毁灭之所、永远不可能逾越的无限渊界、如同无垠星空般永恒的无言注视……除此之外，没有威胁和排斥的意味。 陶罐上仍能隐约看出描绘着的是一只站立着的鸟类，它的表面映射出内敛的光芒。 不知道其他人看到这个陶罐，会看到如何让人发狂的景象，不过肖恩所感知的一切，都在暗示着他：“就是这本了……”肖恩俯身捡起了这个陶罐。 刚捧到身边，肖恩就听到了陶罐中传出来，仿佛用指甲轻轻叩击内壁的声音。 叩叩叩、叩叩叩…… 肖恩皱起了眉头。他不由的联想着，这花瓶大小的陶罐中，囚禁着一个小人，正在用长长的指甲叩击内壁…… 肖恩赶紧收敛思绪：“古籍总会有些诡异，更何况是这种特殊的形态。 “先不要想象太多，免得今后在研读过程中增加阻碍……” 如此想着，肖恩抱着陶罐，走回门口叩响门扉：“庞贝，我找到我的书了。” 老人掏出铜钥匙扭开了门锁，吱呀一声打开了厚重的木门。 肖恩眼睛微眯：之前他被哭泣学生控制的时候，庞贝是假装自己又疯了。 “刚刚有个东西差点抢走了我的身体……”肖恩并非不能接受这种有点危险性的试炼，他只是对于不知情感到有些愤怒。 “那是卢尔斯·弥尔顿的学生。”庞贝道，“这是仪式的一部分，如果你的自我由于他的融合而沉睡了的话，我会帮你唤醒的。当然，如果发生了这种情况，入会就算失败了。 “不过，看来你做得很好。” 肖恩有些疑惑，一个秘密结社中不可能全都是探秘者：“难道非探秘者也能通过这么危险的仪式？” “大部分的寻书仪式都是象征性的，象征着真理在客观迷雾和主观盲目之中，难以获得。 “你仪式中的考验，我稍微发挥了一下，就地取材了很多，所以会稍微难一些。 “不过，烛光读书会的候选人都会有着强大的灵魂，所以这种考验并不算超标……” 听到庞贝的解释，肖恩略微有些不满的情绪消散了——没什么好抱怨的，毕竟收获颇丰。 庞贝伸出手，示意肖恩递过那个陶罐给他看看，肖恩照做了。 借着提灯的光芒，老人仔细端详了陶罐之后，说道：“这本古籍的名字是《归途古卷》，涉及‘创世的盖诺尔’部分神权……据我所知，应该是万物之间的联系，以及生机汲取。 “具体为何，还需要你自行领悟。 “这本‘书’的阅读方式也比较特别。”庞贝眯着眼，看着陶罐上已经很难辨认的文字，“我想你会需要……夕阳的帮助。 “以你现在的灵魂浓度，阅读起来还是比较危险，我建议你在灵魂浓度有一次比较大的提升之后，再展开研究…… “另外，这本书的保管你不需要花费太多心思……”庞贝将陶罐递还给了肖恩，“那个看不见的特性仍将会在它的身上起效，凡是动心思要偷走这本书的人，将再找不到这本书。 “注意，在你没有准备好之前，不要让它照见夕阳！如果它发生失控的话，你将追悔莫及！” 嘱咐了一阵的庞贝，像是醉酒一般摇了摇脑袋：“不行，时间不多了…… “我还想选个更好的地方来进行最后的仪式……来不及了。” 他转过身，眼神明显变得迷茫和涣散了一些：“肖恩，我们就在这里完成最后的入会仪式吧。” 老人的身体摇摇欲坠，将提灯放在了地下。 肖恩也照做了，动作和表情随着庞贝变得郑重和庄严，他将“未明之海”面具也摘了下来。 老人将自己胸前的铜坠摘下，挂在了肖恩的脖子上：“如无必要，不要佩戴。” 为肖恩正了正象征着烛光和书本的铜坠，摊开自己的双手，仿佛在阅读一本看不见的书，苍老的声音在旧书坟场的地下室中回荡： “我们，阅读。 我们在阳光下阅读，在月光下阅读 必要的话，我们会就着烛光打开书…… 先贤传承的思想、警示后人的历史、流传千年的技艺。 刻在石柱、印在书本，藏在鱼腹…… 而我们，阅读。 历史和未来会有一个交界点，在这个交界点上，最智慧的作为是——读书。 迎来送往，鉴古知今，让我们忘记尘世痛苦。 人类从未死去。千年万年，保持长生，只因我们的思想存续于书。 让这火种延续，让知性和理性的光明，照亮古老蒙昧的夜空…… 朋友，聆听我言！想要步入光明，唯有一途—— 在阳光下阅读，在月光下阅读 必要的话，我们会就着烛光打开书…… 我们，阅读。 …… 跟着念到最后，肖恩发现老人的声音开始颤抖，泪水从浑浊的眼中流出：“可惜呀……安德烈，可惜！ “老师没有保护好你。” 肖恩捧起陶罐，想要趁着老人清醒，再询问一些问题，却见—— 庞贝脸上泪迹未干，身形重新变得佝偻，眼神涣散，仿佛忘记了自己身处何方。 第114章 离开图书馆（二更） 虽然得到了自己的专研古籍，但看着庞贝涣散的脸庞，肖恩的心绪变得有些低沉。 跟着已经重新变得痴傻的庞贝，回到了他的居所——这是一间小型的阅览室，只有一些坛坛罐罐，一张摆放着各种器皿的桌子，以及一个用书桌拼成的床铺。 老人睡觉时用来盖的，是粘连在一起的报纸。 肖恩忽然想到，可以尝试将老人带出这里，于是问道：“庞贝先生，你想吃苹果吗？” 低着头掰弄手指的庞贝抬起脸，绽放出一个过于单纯的笑容：“想。” 肖恩指了指天：“外面有很多苹果，还有其他水果。要不，我带你出去吧。” 老人紧张地吞了吞口水，脸色发白地摇了摇头：“不，外面很危险，我在这里挺好。” 看着半疯庞贝脸上恐惧的神色，肖恩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老人在清醒的时候，也没有拜托我带他离开这里。 “如果强行带他离开的话，可能会对他造成强烈的刺激。 “而且，他的躲藏肯定是有原因的，带他出去，反而可能会让他暴露在危险之中……” 肖恩叹了口气：就让他呆在这里吧。 想到这里，肖恩起身告别。老人也没有显得太过不舍，只是站起来摆手。 肖恩想起了一些过去的情形——从农场离开时，叼着烟斗的爷爷站在车外，笑着跟自己、艾莉雅以及父母告别。 离开旧书坟场的过程非常顺利，肖恩很快回到了图书馆的门口。 远远能够看见，那几个带着红色“第一监管者”面具的协会工作人员，把守在了门口。 肖恩低头看了看手中陶罐，一时有些紧张：“旧书坟场算是图书馆的一部分，要是《归途古卷》被发现了，绝对会被要求强制上缴—— “就算那样能换来几千纽元，或者是c级神秘遗产，也绝对是大亏…… “要怎么才能将这本书带出去？” 肖恩停下脚步，本来还在苦恼，忽然想到了什么，暗笑自己刚刚没有想通。 他走到一个书架边，随手抽出了一本书拿在手上，大摇大摆地往门外走去。 一个红面具看见往电梯走去的肖恩，追了过来，指了指肖恩右手拿着的书：“这本书你没有办理借阅手续吧？” 肖恩故作懵懂：“嗯？要办理借阅手续才能将书带走的吗？” 肖恩一手拿书，一手拿着陶罐，非常配合地跟着红面具走到了办理借阅的柜台处，签名，确定自己要借阅……肖恩低头一看——《奶牛的养殖和配种》。 肖恩连连眨眼，控制住翻白眼的冲动：“探秘者图书馆怎么会有这种书？” 办理完手续之后，他拿着图书和陶罐，非常自然地走了出去，进入电梯之中。 他嘴角带着一抹浅笑：“第一监管者的职责之一，是确保探秘者不会私自携带协会书籍离开。 “当我拿着未办理借阅的书籍往外走的时候，他们就会寻找我身上是否还有其他书籍，怀着找书的想法查看，他们就看不到我手中的《归途古卷》了……” “我真是个……”肖恩摸索着古籍粗糙的外表，再次抑制自己的自满情绪，控制着没有说出那两个字。 电梯之中无人，肖恩将陶罐放在了装书的纸袋里，直接坐电梯到十六层，从协会安排给自己的储物柜中，拿出了一个皮质背袋，将《归途古卷》还有剩余的圣水、子弹等等事物，放入了背袋之中，下楼离开了探秘者中心。 这个过程中他非常小心，确保不会被其他人发现：“陶罐本身没有散发任何气息，只要不被人无意看见，是不会有人知晓的。 “虽说看见的人起了觊觎之心，就会找不到它。不过还是低调为上……多一些秘密和底牌，会更安全一些。” 肖恩一路坐车，期间也细细感受了自己的身后和周围，确定自己没有受到关注和跟踪，才放心地回到了家中。 例行检查了留在家中的民俗术式——无人闯入。 陶罐不能被夕阳照见。肖恩打开衣柜，将《归途古卷》放在了衣柜靠里的大抽屉中。 接着，他又根据回来前就已经决定的做法，将几本无用的书籍盖在了陶罐之上，并散放了几本书在衣柜内显眼的位置。 “非常简单的思维陷阱……”肖恩满意地想着，“如果不巧有窃贼进入了房间，他们在翻箱倒柜的时候，打开了衣柜和抽屉，看见了抽屉里似乎堆得满满的书籍…… “就会顺从思维惯性，认为抽屉里都是书籍，从而翻找在他的意识中，放在底层的书…… “也就见不到《归途古卷》了。 “这个神奇的特性，还真好用。” 做完这些，他才有空给自己倒了杯水。 休憩中，他意识到自己现在的灵魂，比之设置家中这个守护术时要浓郁许多。 “这个守护术有着基本的消隐居所、防盗防窥和闯入警觉的功能…… “以现在的灵魂浓度进行设置的话，守护术将变得更主动，甚至可以阻止灵魂较弱的人进入室内……” 如此想着，肖恩已经开始着手准备面包、食盐、炉灰等等材料。 材料准备完全之后，他将那碗在灵视中泛着灵力光芒的清水蘸在手上，准备灌注灵力在墙上书写守护术的符文…… “嗯？”肖恩忽然发现，灌注灵力之时，自己似乎可以调动神羽的力量。 “神羽似乎是一种具备各种应用方式的力量……”肖恩暗忖，“不仅可以直接投射恐惧，让我书写的内容更加恐怖，甚至还能强化守护术……” 带着一点实验的好奇和期待心理，肖恩向自己书写的符文中，灌注了带有神羽力量的灵力。 全新的居家守护术完成了。 守护术的灵光明显比之前要明亮许多，不仅如此，肖恩还看见房间的关键位置点缀着“惊惧之影”…… “这样的话，闯入者不单会受到灵力的排斥，还会被惊惧之影投射到灵魂……”肖恩脸上不由得浮现出略带邪气的笑容，“如果真的有不长眼的窃贼进入我的家中，恐怕他会看到自己最为恐惧的东西，然后误以为自己闯入了闹鬼的宅子…… “无论如何，家里变得更加安全，而且不用担心《归途古卷》的保管问题了……” 第115章 苹果（三更） 将《归途古卷》妥善收好之后，肖恩离开了家——他有一些事要马上去做。 他原本考虑将这些事委托给协会内熟悉的工作人员，但是一想到会暴露埃德加尔·庞贝的存在，就知道只能自己亲力亲为了。 他先是到车行，花费25纽元的押金租了一台雷顿牌l型轿车——这种轿车比福特的t型内部空间更大，不过油耗更高。 肖恩开车前往位于城西的男装店、家纺商店，花费将近20纽元，购买了大衣、睡衣、靴子、便鞋、袜子、棉被、枕头等等个人用品。 然后驱车赶往北边的农场品市场，考虑到存放的问题，节制地购买了一些肉类、蔬菜和水果——尤其是苹果。这花费了他6纽元。上次暗流街解决赌鬼乔克的奖金，还不足以支付月轮灵修仪式，所以现在花费一些也无妨。 带着一车的东西，肖恩回到了探秘者中心。 当肖恩大包小包地出现在图书馆守卫的面前时，红色面具的工作人员看着肖恩都有些傻眼：这是做什么？想到图书馆里野营吗？ 衣物和家纺这些倒是没规定说不能带进去，食物也能带一些充饥，但是这种够吃一个月的量，肯定是不允许的。 红面具的监管者拦在了戴着迷雾面具的肖恩前面。 于是，肖恩根据之前想定的言辞述说起来：“我有个朋友在旧书坟场看书，由于过于痴迷不愿意离开图书馆——”肖恩故意将自己的朋友引导为那个戴着厚厚眼镜的可怕女人，“她在里面没吃没喝没衣服换，我没有办法，只能买了这些送过来。” 监管者们自然不会被这些说辞打动。肖恩叹了口气，只好完全放下自己的“神秘气质”，开始描述着自己这位朋友的生活现在有多么悲惨…… 当然，述说中半真半假——作为一个老人，庞贝过得确实不好。 昏暗的旧书坟场、面黄肌瘦的读书者、越来越冷的天气…… 原本应该会感到荒谬和不耐烦，并将这个jack级探秘者驱赶的“第一监管者”，发现自己竟然被肖恩的描述所打动，莫名地感到悲伤。 有几个甚至鼻子一酸，眼睛泛红…… 这种淡淡的悲伤激发了监管者们的同理心，决定破例让肖恩携带这些东西进入图书馆。 而且，由于被肖恩和朋友之间的友情所打动，他们准许他隔一段时间就来送一次东西。 肖恩收回了弥漫开来的，淡淡的“哀痛迷雾”，表情颇为感激地走入了图书馆之中。 —— 虽然在黑暗中可以使用灵质触角协助拿这些东西，肖恩在旧书坟场中还是感到有些行动不便。 不过，再度深入这个黑暗的废墟，肖恩却全无惧意。 因为传闻中的可怕存在，都已经被自己吓出了心理阴影——要说这地下什么最可怕，那应该是自己了吧…… 肖恩回到了旧书坟场的一层，在一层深处，回到了那明晃晃的提灯所在。 庞贝仍然处于半疯的状态，但他仍能认出肖恩，而且，似乎对肖恩的印象颇好。 老人快步走到了肖恩旁边，手掌连连拍打肖恩的背，脸上的欢喜表情被提灯照亮：“肖恩，喜欢吃报纸！吃得很快！” 虽然忘了很多，但我的名字是记住了。面具之下，肖恩颇为欣慰地微笑：“我给你带了些东西……”一边说着，一边提着大包小包，带着面有疑惑的庞贝进了他那简陋的居所。 肖恩知道自己将来不会忘记，庞贝看到苹果时的表情。 灯光之中，老人的眼眶睁大了，浑浊的眼睛盯着肖恩从纸袋中拿出的通红苹果，像是看到了什么宝物一般，有些局促地揉搓着衣摆，在肖恩的示意下，他才敢用两手修长的指尖触碰，然后颤巍巍接到手中，送到嘴边，咬了一口。 牙口不太好，庞贝嚼得很慢。看着庞贝捧着苹果慢慢吃的表情，肖恩这才意识到，有时，一个苹果就能带来幸福。 他想起了不久之前，刚刚朗诵完入会词的，流下眼泪的庞贝，以及眼中烛光闪动，念叨着还想见自己孙女一面的庞贝…… 因为寻找艾莉雅而一直紧绷、再紧绷的心松活了一点：原来，即使自己遭逢不幸，也不能只为自己而活啊…… 肖恩看着庞贝一手握着咬了几口的苹果，一手伸入纸袋，又摸索了一个出来。 他将苹果递到了肖恩面前，苹果红彤彤的表皮被提灯照得光亮。 肖恩接过苹果，心中颇为舒畅地咬了一口。他很久没有这种安宁的感觉了。 “老先生，请照顾好自己。我会尽快帮您找到艾丽西亚，让她来见您的。”肖恩默默想到。 旧书坟场里，理性之光温和照耀，肖恩和老人两人静静地吃着苹果。 —— 肖恩看着眼前盘子中五分熟的绝佳级眼肉牛排，在有着小提琴演奏的灯光昏暗，烟雾缭绕的餐厅中，心中想起的却是跟庞贝在泛着霉味的地底吃苹果的画面。 距离探望庞贝已经过去了一天。 肖恩离开地下，回到家中之后，家中电话响起。 他本以为是比尔那边的调查有消息了，结果电话那边响起的是黛西的声音。 由于肖恩帮助彼得里奇脱离苦海，黛西无论如何都要报答肖恩。 她思来想去，想给肖恩一个挣钱的机会——她想让肖恩入股一桩特殊的生意。 灵修仪式的费用需求出现之后，肖恩的稿费收入一下显得捉襟见肘。 黛西此时提出的邀约对肖恩来说无异于雪中送炭。 而且，肖恩也隐约猜测，黛西此举可能也是在为制衡比尔引入外援。 几乎没怎么推脱，就答应了第二天见面。 见面地点位于“雾与玫瑰”二层的亚平宁风格的餐厅中。 雾与玫瑰酒店的前任拥有者是一个不涉足黑帮纠葛的亚平宁家族，后来由于种种原因，他们将整栋酒店，包括生意不错的二楼餐厅转给了彼得里奇，因此，黛西现在成了这里的主人。 此刻的肖恩坐在餐厅中，面对着上好的牛排，却有些胃口不佳。 并非因为黛西。黛西今天穿着雍容的紫色丝绸裙子，佩戴着一对罕见的黑珍珠耳环，深情的碧眸外，根根睫毛纤长分明，显得明艳动人，她坐在肖恩旁边姿态优雅端庄，自然不会令肖恩倒胃口。 虽然是入股前的讨论，比尔却没有来。此刻坐在肖恩对面的是一个戴着圆边眼镜、光头上有着胎记、鹰钩鼻下蓄着黑色胡须的犹斯人。道上人称他为“肥摩”，是比尔生意上的会计兼助理。 要说肖恩为何胃口不好，大概就是因为面前这个人了。 从坐下开始，他就开始开始了各种旁敲侧击的抱怨：“……我真是怀念以前的日子，只需要大清早派一太车到海边，拉来成箱的‘宝贝’——朗姆、金酒、威士忌！ “比尔先生一切都安排妥当。药店的生意好的不得了，天上下的雨，都是纽分砸在地上的声音…… “禁酒令一解除，以前虎视眈眈比尔先生的禁酒专员们，都在等着看他的笑话！” 肥摩掏出暗红花色的手帕擦了擦脸，擦了擦汗：“现在生意不好做了……” 黛西这次提议让肖恩入股的是她与比尔合作的黑市神品生意——肖恩支付股本之后，只占比较小的一部分。但纵然只是小头，肥摩依旧抱怨不停，每一个毛孔似乎都在抗拒肖恩的参与。 “狄金森先生，您要知道，比尔先生和里奇小姐的生意从来都是他们二人合作，没有引入过第三方，我不知道为什么……” 从唇边拿开纤长的象牙烟管，黛西略有些不耐烦地重复说道：“肥摩，第一，这并非狄金森先生的要求，而是我们的神品生意必须引入一个有能力的人，这个人如果有探秘者方面的渠道更好——很巧的是，肖恩跟几个探秘者都是很好的朋友。” 之前跟黛西讲述的特殊版本的暗流街之行，肖恩的人设就是跟几个探秘者交好。 肖恩如此说的原意只是为了隐藏自己身为探秘者的事，没想到因此会有现在的机会。 “第二，这件事我跟比尔已经商量过了，他没有意见。” 肖恩心里摇头：嘴上说着没意见，却派个人过来东拉西扯——他没意见才怪。 肖恩并非执意要掺和黛西和比尔的事情。 毕竟肖恩通过探秘和写稿总能挣到不少钱，想攒够灵修仪式的费用只是需要花费更长的时间，但并不是不可能的事……不过，黛西已经提出了邀约，肖恩也不想轻易就拒绝她的好意。 更何况…… “黛西·里奇于我有恩。彼得·里奇说过比尔不值得信任，天知道他之后会不会谋害黛西，出于道义和情感，我也应该掺和进来，借机盯住比尔……” 当然，不可否认，黑市神品生意将带来的丰厚利润对肖恩来说也是不小的诱惑。 所以，虽然倒胃口，肖恩还是坐在这里看着肥摩的“表演”。 第116章 脏活（四更） 肖恩能感受到，黛西对于肥摩的指手画脚也已经心有不爽。 之前肖恩已经了解到，黑市神品生意当初是彼得里奇经营起来的，黛西为了确保关系，并且考虑到私酒生意的崩溃对比尔的冲击，才在彼得离世之后，答应了比尔的入股请求。 现在，比尔的狗腿子却反过来对自己的决策和想法指手画脚，黛西自然会心生不忿。 肥摩眼看黛西态度坚决，又换了一个说法：“里奇女士，您说得没错，我们的神品生意目前确实需要拥有探秘者渠道的合伙人加入…… “但是新约城里跟探秘者熟悉的人太多了，比尔先生就认识几个不错的候选者。 “更何况……”肥摩转向肖恩，迅速而欠缺诚意地说道，“没有冒犯的意思……肖恩先生没有帮咱们做过任何事，如果就这么让他加入的话，我想会得罪很多老伙计，而且颇有风险……” 从一个帮派参谋的嘴里说出的“做事”，所代表的意思无非就是一些违法的脏活，肖恩自然心中明了。 黛西摁灭了烟头，有些想要发怒。 考虑到一旦谈崩可能会影响到黛西和比尔之间的关系，肖恩趁机放下手中刀叉，抢先说道：“你说得在理…… “那么，有什么是我和我的朋友们可以做的呢？”肖恩的语气中刻意强调了“我的朋友们”，意指自己背后乐于帮助的探秘者“朋友”。 黛西有些惊讶地转向肖恩——她只是想要在帮助肖恩的同时，引入新的合伙人来制衡越来越藐视自己的比尔，并不希望肖恩真的去做一些“脏活”…… 肥摩没想到肖恩会接茬，有些愣愣地看向这位此刻有些锋芒毕露的外乡人。 最开始听比尔说起黛西要引入一个新的合伙人，肥摩以为肖恩只是黛西的新相好，对于这个女人头脑发热的愚蠢行为颇为不满，还想通过刁难让肖恩自己知趣退出，没想到肖恩竟然表示出了“做事”的诚意。 肥摩思考了一会，说道：“比尔先生在南区的赌场，最近生意突然变差了。 “我刚刚得知，是附近迈尔斯帮的家伙在散布谣言，说比尔先生的赌场出千，导致赌客们都去了他们家…… “如果你能去传达一些信息，我想我对您会有不同的看法……” 教训一家地下赌场……无论出于什么目的，肖恩都没有什么道德包袱，于是问道：“对方的守卫中有掌握神秘的人吗？” 肥摩点头说道：“赌场的小金库也怕探秘者觊觎，总会有那么几个涉足神秘的人坐镇，不过能力不会超过jack级…… 虽然回报丰厚，但肖恩入股黛西和比尔的生意，还需要支付两千纽元的股本，虽然黛西愿意借，但肖恩并不想亏欠太多，所以这也是他目前要解决的问题。 考虑到这笔入股金，肖恩也打算干这一票，于是自然地往后靠在椅背上：“先说清楚——我只负责教训他们，做事中的收获，都是属于我的。” 肥摩有些疑惑于肖恩的自信。 对方的赌场是有着七八个枪手、一名掌握神秘之人守卫着的，他凭什么如此自信？ 就算他跟两到三个正式探秘者交好，他们也愿意替他干这个活，那也是极具风险的事，他不可能如此淡定。 肥摩认为肖恩要么是会错了意，要么是在虚张声势，于是补充道：“那是当然。不过我也有言在先，我说的传递信息可不是小打小闹，是要让他们不敢再在南区开设赌场的那种！ “他们也不是某个老实巴交的洗衣房老板，随便吓吓就会走的人物……” 肖恩举起了一只手，打断了肥摩的废话：“聪明人的对话无需多言。” 询问过迈尔斯帮赌场的地址之后，他起身向黛西告辞，然后转向一直絮絮叨叨的胖会计：“我在三天之内行事。你们也做好该做的准备。” —— 肖恩的自信并非盲目。 迈尔斯帮是新约街头最近才蹿升起来的一个帮派，在涉足特殊药品和赌场生意之前，他们更类似于一群街头混混。 这种规格的帮派之中，是不可能出现“暴徒”卡洛斯那种级别的敌人的。 而且肥摩也明确表明，守卫赌场的特殊人士的能力不会超过jack级。 所以肖恩知道，一切都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 不过，为了确保行动顺利，肖恩还是在第一天的夜里就提前踩点，抵达了这个位于南区的地下赌场所在。 这是一个大型厂房，位于横跨东河的布鲁克林大桥下方，站在厂房外面，正可以看见被电灯光芒照亮的，最早建设的钢索桥之一，就像是充满工业感和摩登感的天国门扉。 肖恩没有从正门进入厂房，而是通过灵质触角的辅助，悄无声息地抵达了厂房上方。 轻声地走到了一扇天窗旁边，肖恩探头往里看去—— 厂房似乎是一个手工摩托车间，各种零件和车间工具散放在空阔的厂房内。 昏暗的灯光下，肖恩能看见六张赌桌。不少的赌客围绕着赌桌正在进行游戏。周围迈尔斯帮派的成员，有些在抽烟发呆，有些在破烂的沙发里喝酒聊天。 肖恩观察着地形和人员，心中一边拟定着计划…… 思来想去，他发现自己需要一个帮手。 —— “什么？！打劫地下赌场？！” 此时已经是第二天白天，月光跟肖恩坐在自家后院聊天，在肖恩说出自己计划之后，月光直接脱口而出，一脸震惊地望着肖恩。 幸亏温妮此时不在家。 肖恩没料到月光反应会这么大，有些无奈地看向天空，希望自己这位朋友能够表现得正常一点。 月光皱眉望着肖恩，缓缓摇头，仿佛刚刚认识他：“肖恩，真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一个…… 钢琴家眼光一亮：“天才！ “我怎么就想不到这么刺激的赚钱方法？！” 肖恩知道月光肯定会喜欢这种事，所以没有什么意外的感觉。 但是对于他一惊一乍的反应还是有些消化不良，喝了一口菊花茶整理情绪，然后继续说着自己的想法和安排。 在听完肖恩的计划之后，月光脸色古怪而隐含期待，脸上带着神秘的笑意：“我知道你这个计划的灵感是来自哪里……” 肖恩不置可否地偏了偏头：“打劫并不难。难的是我们既要发挥自己的特殊能力，又不能让人看出端倪，留下线索，让他们可以事后追查到。 “一方面我不希望咱们被一个帮派盯上，那会很麻烦。” “另外一方面……协会对于探秘者利用特殊能力犯罪是零容忍的，我可不希望咱俩被拉到探秘者审判庭上被吊销执照。 “所以才会想到这个法子。” 肖恩发现月光的表情有点奇怪。 一脸的赞赏，兼顾心领神会的那种坏笑，憋了半天，他终于开口说道：“噢，肖恩，你好坏，我好……” 肖恩打了个冷颤，将白瓷茶杯迅速放在桌上，手不自觉地摸向枪袋，月光这才老实，吹着口哨看风景。 第117章 枪手和退化者（月初求月票，谢谢啦！） 瑞克斯·哈里斯从软趴趴的包装中掏出了一根没有烟嘴的骆驼香烟，划燃火柴，轻吸点燃，颇为满意地吐出一口烟。 他看着在赌桌边投入游戏的赌客们，心情颇好——赌场的生意还是那么红火，他对此很满意。老大杰克·迈尔斯许诺月底会给伙计们一次分红，家中刚刚生了第二胎的瑞克斯正需要这么一笔钱。 不过今晚他没有喝酒，比平时要警觉一些。因为他们收到线报，有两到三个探秘者似乎要来找事，他们必须加强戒备。 赌场的安保人员也比平时多了一倍，总计有十二个枪手，另外，除了瑞克斯自己之外，还有另外一个掌握神秘之人。 “十二个枪手，两个掌握神秘者。”瑞克斯颇有安全感，“城中任何一家地下赌场都没有这种规模的安保吧。” 瑞克斯不怕什么探秘者。他自己曾经就是一名jack级，不过在一次惨烈的任务之后，他意识到探秘者之路比混黑道还要危险，于是毅然退出了探秘行业，在迈尔斯帮谋生。 作为一名掌握神秘之人，他在人数不多的迈尔斯帮，也算是一名中层人员了。 瑞克斯看向站在角落阴影里的，那个杰克派来的另一个神秘人士。他带着一顶鸭舌帽，白色衬衣和背带裤，袖子挽起，露出青筋虬结的双手，在黑暗中，无职能的黑色面具下，他的双瞳亮晶晶的，如同野兽。 他略有些机警地抽着烟，似乎在密切关注外面的动静。 出于职业习惯，神秘人士之间总会有些警惕。但作为这个场子的看守者，瑞克斯觉得应该互相了解一下，以确保风险出现时能更好地配合。 于是趁着对方抽完一根烟的间隙，瑞克斯走了过去，递过一支骆驼：“在职探秘者？” 对方接过烟，就着瑞克斯划燃的火柴吸燃香烟，眯眼点了点头。 站在他的身边，瑞克斯感觉有些不太自然：“我之前也是探秘者。现在已经没做那个行当了。” “那挺好。这行不是人做的——换句话说，只有那些不是人的东西，才能成为好的探秘者。” 一句话唤起瑞克斯的共鸣，络腮胡如针的粗犷男人笑了起来。 “叫我瑞克斯，你叫什么？” “道格。” “好吧，道格。我觉得我们应该互相交代一下自己的……特殊能力。” 灯光映照下，道格的眸子泛着黄色的光芒：“同意。” “我的职能是‘枪手’。”瑞克斯说话的时候，不自觉地摸了摸腰间的自动手枪，柯尔特m1911a1。 这把枪是个好东西，装弹量和射速完全超越了左轮手枪，是纽国护教军专用的制式武器——论杀人效率的话，比大多数神品好用。这是护教军老兵们给予的评价。 跟有着“格利哥打字机”之称的汤普森冲锋枪一样，由于民间数量稀少而价格高昂，一把m1911a1在黑市可以卖到800纽元。 就算有人拿出一件c级神秘遗产想要交换这把枪，作为“枪手”职能的瑞克斯都不会同意的。 道格知道jack级的“枪手”职能意味着什么——在面对常规武器可以解决的敌人时，一名持枪的“枪手”是非常强大的队友。 他们对枪的运用达到了超凡的境界，精准的设计能力和对危险的感知足以令敌人胆寒。 道格吸了一口烟：“我是一名变形者……”瑞克斯眉头抬起了些——变形者三个字意味着远超人类的运动能力，以及……远超人类的兽性 协会内最强的变形者，是一名来自莱昂的ace级探秘者——“基恩的猎犬”。 瑞克斯听说过“猎犬”的事迹，由于理智回归的时间延迟了，他曾经在无法变回人形的时候吞吃下一整个令人作呕的邪异残骸。 跟怪物比起来，猎犬的行径更像一个怪物。 所以有些探秘者对于变形者感到畏惧和厌恶。 “我的变形是退化系的。”道格眼神闪烁，声音压低。 瑞克斯曾见过跟道格类似的探秘者，他们在遇到危险的时候，会“退化”为一种类似于猿类的生物，异常的强壮、狂暴和嗜血。 “失控界限是？” “189秒。”道格已经抽完了一根烟，啐出嘴里的干烟草，“我会在那之前强制回复理智，所以没有过失控记录，暂时。” “好吧。”瑞克斯的心中虽然不可抑制地升起一股厌恶之情，但他尽量没有在面上表现出来，“我想我们两个能配合得很好……” 两人根据经验，猜测和推演了一下探秘者可能会采取的袭击方式。 “如果对方跟我们一样，是偏向于战斗型的，由于人数劣势，对方不会正面强攻，而是会采取奇袭的方式，从……”瑞克斯指了指上方的天窗，以及后门，“从上方和后门发起袭击是最有可能的。” 瑞克斯已经在这两个地方安排了比较可靠的守卫。 “如果对方属于精神攻击，或者有什么特殊手段。则更可能混入赌客之中，或者在正门吸引注意，以确保控制的最大化……” 针对这个可能，瑞克斯也有所防范——今天来游戏的赌客都已经经过了筛查，正门的守卫已经有了准备，而且有暗哨确保正门的守卫不会在同一时间，被催眠或者控制心智…… 道格颇为赞同地点点头：“你之前应该担任过探秘者队长。” 瑞尔斯低头吸烟，没有回答。 “过了这几天，你会喜欢迈尔斯帮的——探秘者需要钱，迈尔斯能解决你的问题。” 夜色深重了些，有些心神不宁的瑞克斯离开喧闹的赌桌，走出了大门，站到了街上，跟门口守卫的几人聊着天。 满月之下，灯火通明的布鲁克林大桥，像是梦中降临的钢铁城堡…… “老大！”瑞克斯忽然听到赌场内有人叫自己，“老大！” 那个声音充满了恐惧，以至于让所有的赌客都望向了同一方向。 以至于原本喧闹的赌客们都静了下来。 瑞克斯手按在枪套上，跑入赌场内。 他发现赌场内所有人的视线都望向了一个地方。 空旷车间，无人的漆黑深处…… 黑暗深处幽幽的烛光亮着，一个浑身透湿、身上挂着水草，双眼圆睁却只有眼白、脸色青紫似乎溺毙许久的身影站在黑暗之中。 他的嘴巴大张着，喉咙里发出溺毙者呛水时令人头皮发麻的“荷荷”声。 第118章 冥河拾币人（二更求月票） “怨灵！”瑞克斯头皮一麻，与道格一起，站在了距离怨灵最近的地方。 “是被沉到东河的凯尔特人中的一个吗？”布鲁克林大桥下面，有着不止一个对迈尔斯帮怨恨深重的怨魂…… 虽然在抛尸之处让帮派熟悉的神父做过弥散，但瑞克斯想起那个一天到晚醉醺醺、似乎一直叼着烟的神父敷衍的样子，心中就严重怀疑那安魂弥散的有效性。 瑞克斯已经抽出了银色的自动手枪：“辨认不出长相……” 瑞克斯转头，拉过一名亲信低声说道：“让客人离开。你们保护钱箱，从前门悄悄溜出去开车走！” 他不认为怨灵出现和探秘者袭击的线报无关，出现异变时最好是尽快转移钱箱。 亲信迅速跑入旁边的隔间之中，开始开启房内的保险柜。 远处，烛光熄灭，溺毙怨魂的身影消失了。 “你们守着大门，注意天台！”瑞克斯吩咐道——只有他和道格可以解决超自然的麻烦，两人打着手电，朝黑暗中移动过去…… 道格的感官格外敏锐，在黑暗之中他看到刚刚怨魂站立的地方有什么东西在动，于是将手中的大扳手掷了过去，变形者的力量极大，大扳手在空中呼啸飞旋的声音让人头皮发凉。 哐啷！黑暗中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 烛光再度亮起，怨魂换了一个方向，一脸扭曲地面朝瑞克斯和道格。 他的嘴巴大张着，手指在身体两侧疯狂抽动，发出了一种尖细、怪异的声音——那种声音绝不可能是人类可以发出的。 枪手和变形者都是心中一颤——在听到这种声音后，他们的灵魂受到了剧烈的冲击，一时头痛欲裂，心脏狂跳，眼珠似乎要夺眶而出…… “怨灵啸叫？”作为现役探秘者的道格心中判断着，“能产生这种级别的影响，起码是烈度8级以上的怨魂了！” “不过，这个啸叫有些奇怪！跟之前听过的不一样！”道格努力摆脱着声音对自己的影响，激发着血脉中那种原始的、暴虐的力量。 在瑞克斯的眼中，道格黄色的眸子中出现了一道黑色的竖线，额头和颧骨开始凸起，粗壮的毛发从头顶、两颊和下颌生出，头骨开始变得扁平，并向后突出…… 身上的体毛也开始勃发，掺杂了许多灰白之色，浑身的骨骼咔咔作响，道格的身体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捏塑着，伴随着骨骼的脆响和痛苦的嚎叫，他的双臂慢慢延长，双腿开始缩短，恐怖的肌肉如同水囊灌饱一般隆起…… 退化者本能！道格牺牲了一部分理智和职能，变成了一种外形怪异的猿人。 这种变化可以增强队友的气势，瑞克斯摆脱了那种啸叫，手中银色的自动手枪连连激发，发出爆响。 又是玻璃碎裂的声音，怨魂像是镜子般碎裂了。 猿人嚎叫着猛然捶地，狂暴地冲向了黑暗之中。 瑞克斯本想跟上，历经战斗的本能忽然让他背后一凉——刚刚一直专注于对付那个溺毙的怨魂，没有注意身后的情形。 此刻的他忽然发现，身后似乎太过安静了！ 身上挂满水草的月光在黑暗中一个翻滚，朝着后门猛跑去。 猿人道格刚刚追到月光站立的地方，眼前就绽放出一阵刺目的白光。 在黑暗中爆发的圣光弹，让猿人暂时失去了视力，由于双眼剧痛而嚎叫起来…… 瑞克斯转过身，心中瞬间的感受如同踩空了一级楼梯般。 他看见身后不远处几个伙计躺倒在地上哀嚎，身上受了不同程度的穿刺伤害，那种伤害散发着恶毒的味道…… 恶毒属性的攻击，基本上都来自于恨意强烈的怨灵…… “可以操纵怨灵的探秘者？” 黑暗中的溺毙怨灵，恶毒属性的攻击……对方似乎有一支怨灵小队。 黑雾从大门处弥漫进来。瑞克斯看见雾中走来一个男人。 那个男人身穿黑色的皮大衣，脸上被绘有符文的绷带缠绕，浑身弥漫着恐惧的气息——符文绷带是“冥河拾币人”的面具。 代表着可以奴役和驱使怨魂的稀有职能。现实生活的职业可能是入殓师、掘墓者之类的。 男人手中提着瑞克斯吩咐亲信带走的那个装有现金的皮箱。 他穿着一双钢制鞋底的黑靴，在黑雾之中慢慢走来，每走一步，身影都变得更高大一点。 瑞克斯有着难以言喻的感觉……他的恐惧中带着一丝愤怒。 他就是为了躲避这些令人恐惧的事物，才选择退出了探秘行业。 没想到如今身为黑道枪手，却仍旧摆脱不了这样的命运！ 瑞克斯虽然心有恐惧，但仍能精确控制自己的肢体。 他如同闪电般举起了枪，手中自动手枪刚要击发，手被带着恶毒属性的穿刺贯穿。 鲜血飞溅，手掌剧痛，瑞克斯依旧保持住了瞄准姿势，由于数万发子弹射击练习而青筋暴起的手格外稳定，枪支击发，子弹竟擦着肖恩右边的头发掠过。 肖恩全力扼制着本能，才没有脖子一缩…… 瑞克斯疼得跪倒在地：“妈的，那个用恶毒属性攻击的怨灵躲在哪里了？是看不见的类型吗？！” 黑暗之中，猿人道格的眼睛恢复了少许，在黑暗之中感知着那个怨魂。 之前被月光催眠的三名守卫从后门冲了进来，迎面撞见一头狂暴的长发猿人，皆是傻眼 虽然之前老大已经吩咐过有新的神秘人士在场，不要妄自行动，但恐惧驱使他们抬枪便射。 道格身上中弹，狂性被彻底激惹，他直接用拳头砸碎了一个守卫的脑袋，嘴中呼哧呼哧地骂着。 猿人张开有着尖利巨齿的大嘴，咬在了另一个守卫的脸上，那名守卫退了一步，鼻子和脸皮已经落入了道格的肚子，变成了一张扁平的血脸…… 纵然双手已经留下了贯穿伤，瑞克斯仍想捡起掉在地上的自动手枪。 但泛着金属光泽的柯尔特m1911a1却像是被看不见的手抓住一样，在地上被滑到了远端…… 肖恩走到了瑞克斯的面前，“红衣之主”的神羽所释放的恐惧气息已经达到了巅峰，弥漫的黑雾缠绕住了枪手。 在瑞克斯的眼里，肖恩巨大的身影仿佛笼罩了整个世界， 符文绷带缠绕的脸部，似乎是噩梦中都不曾出现过的最恐怖的东西， 肖恩说话时，嘴中冒出来自世界深处的黑色污浊火焰…… 偷渡到世间的深民？有名有姓的恶灵？隶属于某个超级帮派的king级探秘者？ 瑞克斯此时已经无法思考了，浑身震颤不已。 在猿人道格和迈尔斯帮守卫血腥的拼命声音中，肖恩开口了，声音像是深渊中传来巨石的摩擦：“我给迈尔斯帮带来一则讯息……” 第119章 入股 坐在返程的车上，月光擦着脸色的青色涂料，声音颇为自满：“让守卫和猿人打起来，我这即兴发挥还不错吧！” 最终，三名慌乱开枪的守卫被猿人砸成了肉酱，猿人也受了惊吓和严重的枪伤，没能在失控界限之前脱离变形，进入了人格迷失状态逃出了车间…… 猿人已经负伤严重、失血过多，过不久就会晕倒在马路上，不会造成太大危害了。 对方的枪手头领最终由于惊惧而暂时晕厥了过去，不过信息已经准确传达了。 借助镜子、蜡烛和化妆，利用人们心中的恐惧，加上一些策略，肖恩在教训地下赌场的同时，完美地将袭击者身份引向了某个并不存在的“冥河拾币人”。 一切都算顺利——除了对方枪手那一发，在双手被穿刺的情况下，让自己冷汗直冒的一枪…… 果然不能轻视任何一个拥有职能的探秘者。 差一点就头部中弹……如果那一发子弹没有直接击中大脑，灵药之雾应该能确保自己不会死去，不过那个枪手可能会借机反击，那就只能手段齐出将其杀死，不仅自己要受重伤，而且会留下更多追查到自己身上的蛛丝马迹。 不过，最糟糕的情况还是没有发生。肖恩觉得在旧书坟场的倒霉之后，自己的运气变得不错一些了，不仅抢到了钱箱，还有意外的收获——原本空着的右边胁下枪袋，此时插着那把柯尔特m1911a1自动手枪。 使用的子弹跟左轮手枪m1920是一样的。 肖恩的火力翻了不止一倍。 将行动前从街上偷来的车停在了码头一处无人角落，两人将扮演时的衣服换下塞入提包中。由于两人都带了手套，所以车内无需擦除指纹。 肖恩提着放衣服和各种化妆用品的包，月光提着钱箱，趁着夜色，穿过几条几乎无人的街区，找到了停放在地下车库中的肖恩的车，坐了进去。 四周无人，月光使用两根铁丝，以及不知哪里学来的技巧打开了钱箱的锁。 悦耳的咔哒声中，肖恩揶揄道：“钢琴家都是小偷？” “义贼！”月光瞪了瞪眼，指正道。 打开钱箱，一摞摞花花绿绿的纽元映在肖恩和月光的眼中…… 月光点数，总计是四千四百多纽元。 五五分之后，各自收获了两千多纽元。 迄今为止最大的一笔进账，两人都颇有些兴奋。 月光将口袋塞得鼓鼓囊囊地，开始畅想未来：“这样再干几票，心轮基金就凑齐了！” 肖恩迷惑地望着月光：“你在开玩笑吗？” 月光皱眉不解：“为什么是开玩笑？” “这种事做一次就好了——”肖恩神情严肃，“探秘者协会肯定会严查这种违规行为，光是做了这一次都冒了不小的风险，还干几票的话，到时候引来king级进行调查，我们绝对会暴露的。 “到时就不单单是被吊销执照那么简单了。” 月光明白肖恩说得在理，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 肖恩发动了车子，说道：“别唉声叹气了，有这一笔收入就不错了！” 将车开出地下车库的时候，肖恩想起了什么：“还有一件事，明天陪我去处理一下。” 心轮灵修仪式的钱还是没凑齐，月光兴味索然地应了一声。 —— 位于南区的一家药店之中，肥摩将上午的记账工作完成之后，将账本锁进抽屉。 比尔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之中，正在一边喝咖啡，一边抽烟。 肥摩刚把钥匙挂在腰带上站起身，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进来。”比尔肥胖的会计低声说道。 一名一头红发的手下进了办公室，脸上的表情格外兴奋，他望了望肥摩，然后转向比尔：“迈尔斯帮的赌场昨晚被人端了！ “他们推测是个比较强的queen级探秘者独自干的。 “现在他们都疯了，扬言要报复——不过估计是不敢，他们可找不到一张黑桃queen来干脏活……” 黑桃q，强力queen级的黑话称呼。 比尔和肥摩对视了一眼，脸上都有不同程度的惊讶。 让手下出去之后，比尔起身走到了肥摩身边：“你把消息放出去了？” 肥摩连连点头：“迈尔斯帮的肯定收到风声了。我让伙计去查看了一下，昨晚守在他们赌场里的是两个资深jack以及十几个枪手。” “真的是黑桃queen……”比尔眼里流露出迷惑。 他怎么也想不通，那个看上去一无所长的莱昂人，怎么能调动这种级别的人物？ 比尔有了新的猜测：幕后真正的首领应该就是昨晚袭击迈尔斯帮的那个强者——因为活儿有些难度，所以他亲自下场了，肖恩最多只是他的合伙人。 否则一切解释不通。 “咱们怎么办？”肥摩显得有些不安。 “先不要阻挠，没有理由了。让他入股就是的。”比尔思考着说道，“如果能运用这样的力量，对我们的生意也是一件好事。另外，我也想看看那个表子的情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告别了比尔，肥摩按照约定独自赶往雾与玫瑰酒店。 路过蒸汽升腾的巷道，他看见远处有个熟悉的背影。 从棕色的风衣判断，正是那位肖恩·狄金森先生。 考虑到对方昨晚显露出来的背后的实力，肥摩硬着头皮往前走，思考着要说些什么恭维、示好的话。 却发现自己的旁边站着一个格外高大和怪异的人。 肥摩惊讶地望向旁边——那人穿着黑色的皮大衣，脚上是一双钢底的皮靴，身高在1.9米以上，站在肥摩旁边遮蔽了日光。 逆光之中，肥摩看到他的脸被写满符文的绷带缠绕。 远处与肖恩身材相仿，扮演自己好友的月光慢慢往前走着，给出一个无言的背影。 “昨晚，我做事的时候……”肖恩扮演的冥河拾币人有着特殊的嗓音，像是来自地狱深渊一般低沉、缥缈和让人不安，“发现事情有些不对劲。” 肥摩像是被猎食者惊吓到的鹿一般四肢僵硬，不能动弹，就差没有一屁股坐在地上了。 他感觉自己被无形的恐惧所包围，周围变得黑压压的，似乎站满了枉死的怨魂，此刻都是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冥河拾币人”继续说道：“迈尔斯帮的守卫，莫名其妙翻了一倍。 “这让我不得不猜测，有人在我干活之前透漏了风声……” 肥摩额头的冷汗如浆涌出，那些怨魂仿佛走到了他周围，将他挤得无法动弹。 他感觉自己死定了。 “以我的行事方法，告密之人必然沦落可悲的下场。 “不过狄金森先生有交代，要我展现出合作的姿态。 “那么，卑劣的灵魂就暂时由卑劣者继续保管。 “如果合作中还出现什么可笑的花招伎俩，无论是针对狄金森先生，还是里奇小姐的…… “那么有人必然将以鲜血和灵魂偿还。” 肥摩感觉眼冒金星，就快因为心悸而晕厥过去，那种暗压压的恐惧感突然解除了。 身穿黑色皮衣的高大身影如同鬼魅般消失了。 肥摩手指颤抖，掏出手帕，胡乱在脸上擦着。 他缓了好久，才终于找回控制双腿的感觉，踉跄地往前走着。 推开酒店后门，走入黛西的办公室，正看见肖恩·狄金森和黛西·里奇正在一边喝咖啡一边谈笑。 “噢，肥摩先生。”肖恩坐在沙发里，抿了一口咖啡，“你怎么像见了鬼似的？” 站在门口的肥摩浑身发抖，不敢直视肖恩的双眼。 黛西有些迷惑地看着肥摩：“不是真撞到鬼了吧？” 肥摩赶紧摇头：“我没事！只是有些头晕……老毛病！ 他将手提箱放在了桌上，似乎一秒都不想多呆地说道：“我还有其他事，我们快些将狄金森先生的入股事宜搞定吧……” 第120章 肯尼迪调查进展 支付了2000纽元的入股金之后，肥摩将两份协议交给了黛西和肖恩之后就匆匆离开了，再不复之前唠唠叨叨的本色。 入股黑市神品生意之后，肖恩将在每月的月底分得500纽元左右的分红，而且，他将可以以50%的价格购买各种神品，其中不乏神品贩卖机中经常缺货的神品，比如圣焰银币。 比尔那边终于传来了消息，针对肯尼迪的调查终于有了结果。 由于肯尼迪的遗忘特性，追查肯尼迪这个委托，并没有让比尔联想到艾莉雅·狄金森的失踪。 为了不让他有所联想，将相关调查与肖恩联系起来，领取线索的时候，是由戴着面具的月光独自前往的。 在获得相应的线索之后，月光带着装有线索的牛皮纸袋来到了肖恩家中。 从纸袋中拿出所有调查报告放在桌上，肖恩的视线落在了一张照片上。 高瘦的身材、深邃的眼窝，神秘犹豫的气质……除了没有戴高礼帽这个特点之外，照片上的明显就是绑架了艾莉雅的肯尼迪先生。 “终于！”肖恩拳头攥紧了。 如果能得知绑架者的身份，那么就有很大可能追踪到他的行踪，也就能抢回艾莉雅了！ “威廉·亚当斯……”肖恩皱起眉头，“这是肯尼迪的真名吗？” 可是，随着肖恩翻动肯尼迪的调查报告，心中却再次浮现出巨大的困惑。 “威廉·亚当斯，阿卡姆国家博物馆一级导览员。 “于1921年6月21日死亡，尸体发现于阿卡姆国家博物馆内。死因不明。” 手中的资料，翻到了一个男人死亡现场的尸体照片。 说是“一个男人”，是根据体格和衣着来判断的。 因为这张尸体照片实在是太过诡异。 被认定为威廉·亚当斯的那具尸体倒在了血泊之中，应该有着五官的脸上，却是一片空白。 他的脸孔消失了。 肖恩抬起头来，正迎上同样迷惑的月光的眼神。半天他才开口说道：“肯尼迪夺走了这名导览员的脸？” 月光眯着眼，眼神中显露出一丝兴趣：“恐怕是的……” 肖恩想起了自己在《古神调查报告》中看到的一些内容。 调查报告中记载的事件，让他不得不联想到《报告》上那些令人汗毛倒竖的描写。 肯尼迪与那名即使提起名讳都有风险的，无名无面无形之神有关？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名叫肯尼迪的这个人，大概率已经献祭了自己的相貌和名字。 “他的诡异能力也许与此有关……”肖恩想起摄影师记忆被抹除和篡改的那一幕。 调查不如想象中顺利，画像指向的，并不是肯尼迪本人，而是他曾经夺去的一张脸。 不过，肖恩的视线落在了“阿卡姆国家博物馆”这个名字上。 “肯尼迪之所以要去这个博物馆，肯定是有原因的，无论如何都要去看一看。” 月光补充道：“阿卡姆市有很多悬赏任务，我建议可以去协会看看有没有顺道可以完成的悬赏任务…… “这样既能顺便拿到任务奖金，还能招募到队友。” 肖恩同意了月光的思路，两人驱车赶往了探秘者中心。 在位于十层的探秘者中心，肖恩和月光在贴满了任务的墙壁上找了一阵，发现确实有不少涉及阿卡姆的任务。 在层层叠叠的任务悬赏中，月光找到了一则调查阿卡姆国家博物馆的任务。 它用的是白色纸张——意味着是由协会官方发布的任务，不过任务似乎发布很久了，白色纸张的边缘已经有些泛黄： “任务地点：阿卡姆市，阿卡姆国家博物馆。” “1921年7月发布任务：调查在国家博物馆中发生的导览员死亡事件。 1921年8月追加任务：调查“老猎人”古斯塔夫·伯恩斯小队失踪原因。（备注：任务从普通风险上调为高风险） 任务难度：jack级（高风险） 完成奖励：800纽元（小组）在任务中发现的物品和神秘遗产 申请情况：1923年2月有1名探秘者申请任务，等待3名队友； 1924年1月有1名探秘者申请任务，等待2名队友；” 读完任务细节，肖恩说道：“有点奇怪，不是么？” 月光也直起身子，满脸的疑惑：“确实有些奇怪。 “这个任务的赏金在jack级任务里算是高的了……”月光脸上显出茫然神色，又撩开盖着的任务去读，“整个小队有800纽元。” 肖恩接着说道：“1921年7月发布之后，8月就有人接了下来，可是这支……”肖恩努力回想了一下，“古斯塔夫·伯恩斯的小队似乎失踪了？” 月光点点头：“没错，然后就没人理会了，直到去年和今年才分别有一名探秘者申请了任务，现在正好还缺两个队友…… “即使属于jack级中的高风险，但一个任务持续两年没有人接真的有些奇怪，为什么会这样？有一些任务悬赏上没写明的风险？” 肖恩问道：“是因为它被别的任务纸张掩盖了吗？” 月光摇头：“没这回事。” “那就可能是有隐藏的风险，我们去问问协会的工作人员吧。” 找到协会工作人员之后，由于隔了太久，对方似乎也记不清这个任务的细节了，跟着肖恩来到任务墙边，通读之后才记起来：“哦，这就是个普通的jack级任务，因为有支小队一直没有进行回报，所以被上调为高风险。没有其他风险信息的。” 月光好奇问道：“那为什么这么久都没人接？” 工作人员蓝色的眸子往上翻了翻，耸耸肩：“很多任务都是这样的，这有些玄学……也许因为是阿卡姆市的任务，又涉及可能有着古代藏品的国家博物馆吧？ “这两者都是比较容易‘中大奖’的，”工作人员笑了，“恐怕很多人都有所忌讳。 “对了，阿卡姆市因为有着因神秘学而著名的密斯卡托尼克大学，所以它的博物馆藏品非常丰富和有趣，我小时候去看过，比新约的博物馆有趣多了，你们这次任务正好可以去参观参观。 “关于那个失踪的古斯塔夫·伯恩斯小队，有什么信息？” 肖恩和月光跟着工作人员来到了档案室，对方将当初申请执行任务的档案交给肖恩连连。 “古斯塔夫·伯恩斯。男，年龄37岁，资深jack级探秘者，入行12年，面具是‘冬林猎人’……” 另外三个队员也都是jack级，其中两人都已经属于资深行列。 “冬林猎人……”肖恩皱眉，“有着格外敏锐的危险嗅觉。小队里也有着三名资深jack级，就算中了大奖，逃脱的希望也很大，怎么会落得一个失踪的下场？” 肖恩抬头问道：“当时的搜救力量有失踪相关的报告吗？” “探秘者失踪让那个博物馆闭馆了将近两个月，但是搜救和调查小组没有任何收获。 “所以才会发布为高风险的jack级任务的。” 肖恩说道：“感觉已经是queen级任务了……” 工作人员耸耸肩：“高风险jack，普通风险queen，都差不多。协会成员自己掂量就好。” 工作人员很快把这件事抛在脑后去忙别的了。 肖恩的脸色不太好——他们已经中过很多次大奖了，而这个任务散发着明显的不祥…… 月光用朗读恐怖的表情，一手弹奏出让人毛骨悚然的音乐，一边说道：“阿卡姆市、国家博物馆，再加上‘传奇’探秘者肖恩！ “三个中奖因素齐聚，难道会引发什么灭世级的灾难吗？” 肖恩先是扶着额，然后忽然想到什么，说道：“说不定会发生负负得正的情况？ “因为阿卡姆市博物馆太容易中奖，加上我之后，反而会变成那种轻轻松松就能解决的任务？ “不可能……”月光连连摆手，“已经失踪过一个小队了。” 肖恩陷入了沉思。 虽然有些矛盾，但是他还是无法放下“导览员丢失脸孔”这条线索。 阿卡姆国家博物馆之内肯定隐藏着肯尼迪重要的秘密，想要找回艾莉雅，是不可能绕过这个高风险任务的。 无论如何都要去博物馆看一看。 “要不我们不接任务？”仿佛知道肖恩的顾虑，月光提议道。 肖恩想了想，否决了这个提议：“博物馆的任务肯定跟肯尼迪有关，在其中展开调查肯定会触发危险，接了任务还能多两个队友……” “也是。”月光重重叹了口气，如释重负，“还犹豫什么，那就接吧！” 第121章 月轮仪式 向工作人员提交响应任务的报告之后，小组人数已经达到了四人，将在24小时之内通知全员，并于通知后的两天内集结出发。 离开探秘者中心，肖恩习惯性地路过了《每日消息》，结果颇为惊喜地收到了之前重新投稿给《新约恐怖故事》的回信。 回忆起自己那封缭绕着恐惧阴影的投稿，肖恩颇有些期待地拆开了信封。 “亲爱的路尔·维奇（肖恩笔名）先生：见信好！…… 随着肖恩阅读回信，月光发现他脸上的表情像是日出的海边一样越来越明亮，肖恩逐渐眼睛微微睁大，嘴角带笑地扫视阅读——仿佛在读一封老友来信似的。 等到肖恩的视线离开了回信，月光好奇问道：“怎么了？收到情人写的信了？” 肖恩摆摆手：“不是…… “之前我给这个杂志社投稿，”肖恩指了指《新恐》杂志的名字，“被他们退稿了，还被狠狠批评了一顿…… “然后我将第一封稿子重写，附带新作品寄了过去，没想到……”肖恩脸上难掩喜色，“没想到那个叫灵思风的编辑给我道歉了，还说我的作品让她的鸡皮疙瘩连环爆炸，晚上都睡不好觉！ “说我将来有机会成为恐怖大家…… “喏，稿费都爽快地支付了。”肖恩拿出随信一起寄过来的汇票，两篇稿子，80纽元——相当优渥的稿费。 肖恩忽然意识到，将来如果能将恐怖集结成书出版的话，还能按分成挣到版税，再加上生意分红……那时候，想买多少灵质子弹就买多少，装弹鼓的汤普森冲锋枪买两把，一只手一把，比暴徒卡洛斯还嚣张，彻底治好自己武装不足恐惧症…… 肖恩甩了甩头，摆脱了过于诱人的幻想。 灵思风在最后提出，希望肖恩能在一个月内提供新的稿件，而且随时欢迎他到《新恐》编辑部参观…… “原来是有编辑部的啊……” 妹妹的事现在千头万绪，自然没时间和心情去参观。 肖恩在支付了黑市神品生意的入股金之后，总计还有560纽元，加上刚刚的80纽元进账，已经可以支付自己“月轮灵修仪式”的费用了。 “生活费不用担忧，下个月底就有500纽元的分红进账……”肖恩忽然发现，自己在经济方面的境况好多了。 趁着任务集结之前，肖恩将汇票存入银行，然后开出600纽元的支票，来到了探秘者中心六层的百年酒馆。 将钱支付给有着橙色头发和胡须，看上去心情不太好的路易之后，似乎是两兄弟的路易和史蒂夫，在吧台挂出“暂离”的牌子，领着肖恩上了二楼，月光则坐在一层享受着一杯辛辣的马丁尼，在柜式钢琴前慢慢弹奏…… 二楼的中部是一个面积为一百平米左右的大厅，大厅中央描绘着一幅线条画，是一朵沉在水中的莲花，莲花之中蕴含了一点光明。 这幅线条画对应人体三大脉轮之一，代表着“灵魂锚定”的“月谷脉轮”。 人还是胎儿状态时，灵魂诞生之后，便如同月亮一般沉眠在身体的“山谷”深处。 是谓“月谷”。 月谷脉轮是灵魂生发之地，将灵魂与躯壳对应。 既是灵魂的重生之地，也是各人的区别之所在。 想要激发月谷脉轮的潜力，便需要进行相对应的灵修仪式。 人在成年之后，多多少少都失去了在婴孩时期的旺盛生命力和灵动想象力。 实际上是因为灵魂在成长中受到外界的污染，如同水源变得浑浊，从而削弱了灵魂原有的清明灵性。 接受月谷之轮仪式的人必须忘却自我，回归胎儿朴素纯真的状态，并将月谷脉轮之中栖居的、被遗忘的灵性全部激发出来。 虽然不能全然回归婴孩时期的纯真灵性，但经历月轮仪式的人，都会有种脱胎换骨的感觉。 他们重新认识了自己，认识了属于本真的自己。 灵魂因此而变得强大。 通常，经历月轮灵修之后，探秘者的灵魂效能会上升15%左右，比起进展缓慢的冥想，可谓一次飞跃。 路易点燃了一种特殊的熏香，让人感到宁静和忘我。 肖恩再次得到了一杯清亮而浓郁的“生命之水”。 他记得鱼泡眼斯蒂夫曾经提到过，这种度数最高的稠酒，是月轮仪式使用的，唯一一种能够让人更容易进入忘我状态的酒。 肖恩仰头，喝尽了子弹杯。 杯中酒液是如此粘稠，像是一颗弹润的透明布丁一般滑入了他嘴中。 口感火热，像是一枚燃烧的小太阳…… 熟悉的感觉。肖恩将生命之水吞入腹中，口鼻之间弥漫着一种温暖的香味…… 好酒。 只是一杯，一口，就让肖恩沉醉了。 在史蒂夫的引导下，肖恩蜷缩着，躺在了放在莲花图案之上的软垫上。 他觉得温暖而安全，楼下隐隐传来让人内心平静的钢琴声，让肖恩昏昏欲睡。 在微弱的光芒中，肖恩缓缓闭上眼睛。 他忘记了一切，包括自己。 茫然间，他感觉一片混沌，漂浮在温暖的水中。 身体和灵魂被可靠的壁垒包裹，像一颗种子被种在了土壤中。 一点灵光乍现，似乎从某个横跨宇宙的长河中采撷了一些什么，肖恩感觉自己诞生了。 如同一点星光的灵魂在胎儿的躯体中慢慢生根发芽。 原来我是这样的。原来我的本质是这样的。 明明知道，却被忘记的感觉涌上心头。 像是记起了久远的、被自己遗忘的记忆。 肖恩看着胎儿状态的自己，忽然发现温暖的羊水之中，有让人安心的微光亮起。 肖恩的灵魂之中，有什么响应了这个亮光，那暂时蒙蒙亮的灵魂之光中，出现了一个如同“烛台”的小小符号…… 此时的肖恩，对此感觉非常熟悉，却想不起来那是什么。 他只是全情投入地感受那种自然和纯真的状态，将被自己忘却的灵性一点点重新拾起。 像是旋转的星河，不断吸积着周围闪亮的星尘…… 此时的百年酒馆二层，复杂的仪式回路因为路易和史蒂夫关注的灵力而闪闪发亮，如同变成了某处神秘之所。 察觉到肖恩的月轮潜力正在被激活，他们睁开眼睛对视了一眼——灵力指数大得有些让人震惊。 “又是一个灵魂丰沛的探秘者……” 旋转着的星尘被全数纳入到核心之中，包容了被自己遗忘了的纯真灵性的，肖恩的月谷之轮荡漾出一阵波动，酒馆内所有激发了灵魂的探秘者都感受到了那一阵波动。 月光停下了弹奏的手指，唇角露出一抹浅笑。 ———— 作者的话： 感谢书友尾号5229、尾号5007、思婷序、好菜好下饭、艾缇利安、有种果汁、千月moon、红椒妹的打赏！ 感谢夜极之殇、书友尾号5229、我不喜猪猴、抽粉、无名、承诺永远的诸神、淡菊、墓铭志lo的月票！ 第122章 档案检索 肖恩睁开了眼睛。他回忆了一下才记起自己是在百年酒馆的二层。 为了不打扰肖恩在月轮激活之后的休息，路易和史蒂夫已经下去了。 楼板下隐隐传来钢琴声，一听就是月光的手笔。 酒馆里隐约的谈笑声让人感觉安宁。 身上盖着一块羊毛毯，浑身暖洋洋的。 像是经过了一场甜蜜而通透的睡眠，肖恩觉得无比清醒。 不用弥散灵质观察，肖恩就能感觉到，自己已经变得不一样了。 不管是身体还是精神，由于发掘出了返璞归真的能量，都变得强健了不少。 肖恩的自我变得更加明晰、通透和坚定，仿佛任何事物都无法撼动他分毫。 “之前是最浓郁的葡萄酒……”肖恩闭上眼感知了一下，“现在是中间档次的蜂蜜酒了，已经是queen级才能拥有的灵魂强度。” 对于灵质本身的运用变得更加地自如。 所有涉及灵质特性的运用，不论是威力、持续时间还是使用次数，都得到了提升。 肖恩颇为满意地坐了起来，伸了个懒腰。 大脑焕然一新，像是被大雨冲洗过的葱翠森林。 “刚刚在仪式的场景中，我好像看到了神根的出现？ “神根是在我灵魂诞生后不久就出现了的。是我灵魂的伴生？” 由于从未涉及或接触过神秘或者灵修，所以肖恩一直没能意识到自己的灵魂深处有这样天赋。 直到中央大道的怨灵集合体试图夺魂，才揭开了神秘的幕布，让肖恩得知自己拥有“神根”…… “神根变得怎样了？”如此想着，肖恩将意念投入了神根之中。 刚刚醒来的时候，肖恩就察觉到，神根再度有了那种隐隐要发生改变的感觉。 当肖恩进入位于神根之中的“私人博物馆”时，改变发生了。 月轮激活的纯真灵性在博物馆内荡漾，像是一阵清风一般，荡开了原本包围着周围的迷雾。 肖恩看见博物馆周围的雾气散去，浮现出一圈圈高大的档案柜。 “档案柜？”疑惑刚刚浮现正在肖恩的脑海，作为神根的主人，他瞬间就明悟了神根拓展后的意义。 带着有些惊奇的感觉，肖恩试着“调取”了一下资料。 周围由档案柜构成的“丛林”之中，有一格格抽屉打开的声音。 存放在档案柜里的，是肖恩之前阅读过的所有文字资料，包括书籍、报刊、杂志等等。 他的记忆力更上一层楼，变成了“过目不忘”。 而且会在“档案柜”中永久保存，随时调取。 根据肖恩刚刚的调取，有着相关资料的书籍、报刊和杂志如同飞鸟一般来到了博物馆的中心，浮现在肖恩的面前，关键词在纸上散发着金色的光芒…… “之前浏览过的所有书籍报刊原本都存放在潜意识之中，无法自由取用，也会被慢慢遗忘。 “档案柜的出现让它们变成了会被永久保存的档案，而且可以以各种条件瞬间检索。” 为了得到一个信息，别人要在浩如烟海的资料中花费无数的时间搜寻。 而肖恩在俯仰间就能检索出相关资料。 “而且……” 肖恩看着记载着“犹大环”报道的那一期《新约时报》：“拓印在私人博物馆之中的档案资料，不会受到噤声标志的影响……” 肖恩握紧了拳：“这将成为我探开各种迷雾的重要利器！” 胸口的探秘者扑克牌开始震动，集结出发的时刻确定了。 —— 根据探秘者扑克牌的定位，这次任务的集结地点定在了探秘者中心。 离集结时间还有两小时，肖恩载着月光来到了他本来就打算造访的“黑市神品转运点”。 肖恩可以以提供给手下探秘者的名义，在此地以远低于市场的价格，购买到各种神力物品。 肖恩的雷诺牌l型轿车驶入码头区域，停放在一个很难被注意的角落。 根据从黛西处得到的的地图，在堆放如迷宫的木头箱子里穿行。 因为黛西的人脉和贿赂，教化官和海关执法者不会造访这一带，所以这个生意非常安全。 除此之外，肖恩发现这个转运点的位置确实非常隐秘偏僻，而且路途中有暗哨，如果不是肖恩来访，放哨的人早已经发出了警报。 走出了木箱构成的迷宫，肖恩终于发现了一间非常不起眼的码头仓库。 看守已经见过肖恩的照片，知道是老大的生意合伙人之一，便恭敬地将这名大人物迎进了仓库之中。 转运点并非这个生意的销售发生地，黛西的手下将通过特殊渠道获得的神品存放在此地，然后转运到城中各处销售。 肖恩到此只是因为挑选和采买更加方便而已。 转运点中的神品种类，比之贩卖机和官方渠道的销售处更多，由于可以弥补很多探秘者缺少救世教神术的短板，呼号念珠、圣焰赎罪券以及圣裁银币等供货相对较少的神品，在这里都有存货。 不仅如此，黛西帮也涉及部分黑市军火和子弹买卖，所以肖恩可以在码头的转运点，直接实现一站式补给。 月光仍然没有购买任何物品的打算。 刚刚进行月轮仪式的肖恩，口袋里只剩下40纽元，有了自动手枪之后，子弹需求量明显增加了，他购买了两个弹夹，50发手枪口径的子弹。 急救碳酸糖浆、灵能嗅盐和圣水还有存货。 除了这些之外，六发通用型灵质子弹，两枚圣裁银币，两枚圣光弹，让肖恩几乎散尽家财，口袋里还剩下2纽元15纽分，只够三天的菜钱。 采买完毕之后，两人直接驱车回到探秘者中心，在任务中心见到了另外两名队友。 一人戴着颧骨高耸，气质粗犷的“投石斗士”面具，这是典型的jack级“退化者”的面具。 许多探秘者对于野性的退化者都有源自于人类本能的厌恶，但肖恩和月光全无这种偏见——退化者在狂暴状态下非常强大，还能一定程度上免疫精神领域的攻击，是相当可靠的队友。 另外一人的面具，是戴着兜帽的丑角。 小丑通常都是异常张扬的，他们会穿着颜色艳丽的衣服逗笑他人。但这个面具上的小丑却戴着兜帽，似乎由于一些阴暗的原因不愿见人——“小丑隐士”，一种敏捷、灵力运用和神秘学识都非常突出的面具，通常可以作为小队的核心，唯一的缺点是，小丑隐士们的个性都有些孤僻。在现实生活中，他们通常都是智商极高，对人际交往不感兴趣的天才型人物。 比起之前遇到的，这次的队友明显更加强大，对方两人都是资深人士。 “投石斗士”穿着松垮的衬衣和背带裤，挽起的袖子下青筋凸起，一双眼睛反射着退化者独有的黄光…… 刚见面时，他似乎在跟小丑隐士说着什么，见到迷雾和宫廷乐师之后，他冷冷地观察了一番，说道：“我叫道格。你们之前见过一个身高在一米九以上的冥河拾币人吗？” 第123章 前往阿卡姆 肖恩和月光记得那天晚上，退化者道格应该被手枪击中十余枪，在超过临界时间之后进入了暴走状态，逃到了街上不知所踪。 肖恩以为对方现在不是躺在太平间就是躺在医院里。 没想到这才过了两天，道格就站在了自己面前，枪伤似乎没有对他产生任何影响。 退化者的生命力，真是强得可怕。 不过，这似乎是以寿命为代价换来的。 “冥河拾币人？”月光疑惑的声音响起，“听说是可以奴役和指使怨魂的探秘者，很强。 “不过，只是听说过，从来没有亲眼目睹。” 月光意外地正经，说话条理清晰，语气也没有一点心虚。 道格腮帮子鼓了鼓——看来迈尔斯帮赌场遇袭的事让他耿耿于怀：“不排除有人带假面具。不过，反正是个驱使着溺毙怨灵的探秘者…… “如果你们今后看到他，可以告诉我，我会支付报酬的。” 肖恩转头去看月光。他估计月光此刻在心里已经笑疯了——那名溺毙怨灵此刻就站在道格的面前，对方却一无所知。 道格似乎是个直白性格的人，说完这些，脑袋往小丑隐士的方向偏了偏：“他叫伊文。” 伊文开口了，声音意外地清冽好听：“未明之海和宫廷乐师。莱温镇事件，拖住复苏天使步伐的jack级。人们说你们俩都是天才…… “久仰。” 肖恩对伊文顿时高看：许多人以讹传讹地认为他的面具叫做迷雾，而只有小丑隐士说出了他面具的真名。 “只是走运罢了。”肖恩答道，心中想的却是自己运气不怎么样的事实。 “太过谦虚。”小丑隐士微微低头，“连ace级都听说过你的名号——敢跟六圣徒里脾气最为怪异的那一位讨价还价…… “胆魄和实力是成正比的。” 肖恩想要低调，但是未明之海这个名字，似乎已经被业内的大佬们关注了。 “我提议，就由未明之海担任队长吧。”小丑隐士的个性，通常都不会愿意主动担任队长之职。 道格耸耸肩：“我没意见。我当不了队长。” 肖恩自信自己的实力，没有推脱。 将各自的能力和特长大概交代了一下之后，领取了任务专用车辆的钥匙，从地下车库开车出发了。 —— 从新约市到阿卡姆，车程大约需要三小时。 因为扼守早期的陆上要道，比起新约市，阿卡姆是更早建市的。 在新约城成为纽国东海岸的大都会之前，阿卡姆也曾繁华过一段时间。 不过，由于新约位于重要港口位置，后起之秀渐渐取代了阿卡姆的地位。 为了让海运和陆运衔接便利，大道也因此而改道，阿卡姆失去了交通枢纽地位，成了一座绕远路才能抵达的偏僻城市。 这是官方对于阿卡姆衰落的说法。 另有一个传言甚嚣尘上：由于神秘学而闻名的那所大学，进行的一些深入古老传说的研究，引发了一些恐怖存在的关注，导致阿卡姆市内发生了许多恐怖事件，让人心惶惶的怪事层出不穷，一度达到了惨痛的最高点——附属于阿卡姆市外围的灰山镇，由于邪异原因，从地图上被抹去了。 足以记录于史册之上的恶性事件发生之后，阿卡姆自然衰落了。 人们纷纷逃离这座恐惧频发、日渐衰败的城市，人口比之繁华时期骤减了二分之一。 之后，恐怖在阿卡姆似乎进入了沉寂期。 除了从前留下的隐患，这座曾经频频出现在全国报纸上的城市渐渐变得安稳沉寂，反倒是为了躲避邪异而设立的新约市，由于人丁兴旺，逐渐怪事频发…… 在神秘面前，似乎总是如此——人们做得越多，似乎越加背道而驰。 车辆越过山丘，下坡路上，可以俯瞰阿卡姆市的全貌。 明明是白昼时分，太阳却照不透盘踞在这座城市之中的雾气。 如果不是看见远方道路上有稀少的车辆来往，横贯城市的河流中有一艘旧帆船缓缓开过，这种凋敝的氛围，可能会让人误以为这是一座死寂之城。 “不愧是阿卡姆……”坐在后座的月光喃喃。 根据阿卡姆市的地图，道格原本打算将车直接开到事发的阿卡姆国家博物馆。 当车辆经过位于密斯卡托尼克大学旁边的市立图书馆的时候，肖恩叫停了车子。 “我要去补充一些资料……”肖恩一边说着，一边领着队员们进入了阿卡姆市立图书馆。 当低着头打瞌睡的图书管理员，看见四名戴着面具的探秘者走到了柜台前，不禁打了个寒颤，顿觉危险，睡意全无。 “本地的报纸叫什么？放在哪里了？”为首探秘者的面具，像是被研磨得十分光滑的椭球面玻璃，其中竟有浓雾翻腾。 管理员站起身，有些紧张和木讷地指着一个方向：“《阿卡姆公报》……往期都在报刊室的柜子里。” 道谢过后，四名探秘者径直走向报刊室。 每一期的公报内容量都不多，只有两张报纸。 肖恩举着报纸，眼睛从上往下快速扫过之后，便将其“拓印”到了档案柜之中。 看到队长的举动，小丑隐士皱起了眉头：“如此快速地浏览，他在找什么东西吗？” 肖恩花费将近两个小时，快速“扫视”完了所有二十年内的公报，将阿卡姆市独有的消息存放在了档案馆之中。 接着，他闭上眼睛，沉浸于神根空间之中，检索了一遍所有刊载有“阿卡姆国家博物馆”的新闻。 1863年建馆……历经六任馆长……博物馆血腥事件……疑似邪教祭祀仪式……死亡导览员失去面孔事件……现任馆长名为加里·图兰……由于客流量骤减，正在商谈将馆藏品并入新约博物馆…… 肖恩飞速浏览着脑海中检索出来的报纸，在队员看来，仿佛正在经历快速眼动睡眠似的，眼球在眼皮下快速转动。 再度睁开眼睛时，眼底残留着一丝清光…… 如此短的时间内，不可能将博物馆所有发生过的事巨细靡遗地掌握，但肖恩已经有了一些梗概性质的了解。 “走吧，去博物馆。”肖恩没有解释太多。在伊文和道格看来，肖恩刚刚似乎寻找到了一些消息，然后进行了一番思考。 至于肖恩暂时没有将自己寻找和思考的情报说出来，他们认为是队长的安排，在合适和必要的时候自然会告知，所以没有提出疑问。 汽车开到了位于阿卡姆市北边的国家博物馆处。 博物馆的旁边有着一个露天停车园地，众人下车刚走到街上，一个戴着又脏又旧的八角帽的男孩，托着摆满了各式香烟和糖果的方形木盘，走到了肖恩等人面前：“先生，香烟和糖果，需要吗？” 由于营养不良，他的头颅和脑袋显得很大。穿着一双不合脚的大皮靴，身上的衣服还算干净。 月光要了一包白天鹅牌的香烟，肖恩挑了几颗口响糖，合计65纽分，肖恩给了1纽元：“不用找了。” 小男孩先是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接着明显地喜上眉梢，感激地鞠了个躬，耷拉着皮靴准备走开。 肖恩像是想到什么，叫住了小男孩：“你叫什么？ 小男孩用袖子擦了擦鼻涕：“我叫诺尔，先生。” “家里就你一个？” “……还有我爸。” 一边的道格皱眉：“你爸做什么的，怎么不让你去上学？” 诺尔没什么表情地回答道：“他每天都在喝酒，不停地喝……家里没钱吃饭了他也不管，所以我只能出来挣钱。” “操。”道格啐了一口。 肖恩也有些不满，但知道自己能做的不多，继续问道：“你经常在这博物馆门口卖香烟吗？” 诺尔站得很直：“博物馆和公园门口是人最多的，我就在这两个地方往返。” “你卖香烟多久了？” 他掰了掰指头：“从我八岁起，三年了。” 十一岁了，却没长多少个子，看上去还像八岁似的。 肖恩心中不由得叹了口气，继续问道：“诺尔，这所博物馆里，有发生过什么怪事吗？” 诺尔想了想：“有一次我回得比较晚，天已经黑了…… “我听见有人在博物馆里，一会哭一会笑的……” 第124章 博物馆馆长加里·图兰 “一会哭一会笑？”伊文皱眉问道，“是什么人？” 诺尔摇了摇头：“不知道，听上去是个男人的声音。我想仔细去听，但是博物馆里传来了奇怪的吼叫声——大人们都说，一到晚上博物馆里就会发生怪事，我觉得很怕，就跑掉了……” “除此之外呢？”肖恩眯眼继续追问。 诺尔回想了一阵，摇了摇大脑袋：“别的就没什么了。” 肖恩掏出仅剩的1纽元硬币，递给了诺尔。 诺尔连连摆手，肖恩点头道：“收下吧，这是提供情报的报酬。 “不过，不要把这钱交给你父亲了，他肯定会拿去买酒——你自己去买些好吃的，自己吃。” 诺尔颇为动容，用力鞠躬：“谢谢你，先生！” 再直起身时，四名神秘之人已经走入雾气，离开了。 “真是好心人……”诺尔擦了擦眼睛，有些想哭的感觉。 他顿觉世界变得美好了一点。 往博物馆大门走去的同时，肖恩低声向所有队员吩咐道：“据我之前的经验来看，博物馆内部工作人员并不可信，他们很可能已经被邪恶事物迷惑。 “不论是馆长还是导览员，我相信博物馆的职员中肯定有要谋害我们的存在……” 并不是因为肖恩有被害妄想——之前的经历实在让他无法对事件中的人们有足够的信任。 “不过，如果我们完全不相信他人，任务也无法进展了。 “所以重点是辨别谎言和威胁。 “我们要带着怀疑的眼光，考验的心态去面对任务中遇到的人，然后选择性地相信。 “伊文，你有着‘隐世洞察’的能力，所以要针对所有遇到的人进行检查，并通过震动探秘者扑克牌告知结果。” “明白。”小丑隐士点点头，对于肖恩的稳健非常欣赏——他也嗅出了队长吃过不少大亏的意味，“偷偷观察，然后私下告知队友，这是我在以前的任务中经常做的事。” “不错。”肖恩点点头，感觉这次的队友异常可靠，“不光是伊文，我们所有人发现了奇怪之处，都要及时告知。 “第二，即使通过了伊文的检查，也不可以完全信赖。 “在任务进展过程中，我们一定要注意观察那些看上去值得信赖的人，注意口袋中扑克牌的震动。” “明白。” 交代完毕，肖恩四人刚走入博物馆的旋转门，就有两人迎来。 走在前面的，一头蓬乱的卷发像是春天的草一般茂盛，他个子不高，戴着一副金边眼镜，看上去有些疲惫，但脸上不掩热情，表情中还有几丝安心和欣慰。 “馆长加里·图兰。”肖恩的脑海中，一页《阿卡姆公报》上有着一头乱发的馆长照片。 走在加里·图兰身后的是一个穿着灰色西服，有着鹰钩鼻，脸的轮廓上生着灰白胡须的，一脸高傲的中年人，脸上热情的程度跟加里·图兰形成鲜明对比。 “终于！”加里·图兰颇为振奋地说道，“时隔这么久，终于有探秘者前来了！” 馆长介绍了自己，以及身边之人：“这位是阿卡姆文化局的韦斯特阁下……” 加里·图兰和韦斯特没有发现，小丑隐士闭上了双眼。他的眸子在眼皮之中闪耀了一阵。 在他的眼中，两名阿卡姆人士的灵魂内容被完全呈现。 并没有显示出被污染和控制的痕迹，除了馆长有担忧和忧郁的情绪之外，其余状态都属于正常范畴 “两人安全。馆长情绪不佳。”通过同时震动队员的扑克牌，伊文将观察结果告知。 韦斯特似乎很抗拒接触探秘者，稍微绕开了一些，向加里·图兰告辞：“图兰，记住我说的，你不用天天住在这里了——明年，这里的藏品肯定要转移到新约市博物馆的，你不用如此辛苦……” 加里·图兰连连点头，乱发如被风吹拂：“我明白，只是习惯了而已，在搬迁之前，让我保持原状吧。” 韦斯特见说不动馆长，摇了摇头，走出了博物馆大门。 “加里·图兰馆长阁下。”肖恩微微颔首，介绍了同行的队友，然后直接问道，“您晚上住在这博物馆内？” 加里·图兰哈哈一笑：“这里有个小卧室，之前是为了文化节加班，所以暂住了一个月。后来为了方便，干脆就住下了……” “这个博物馆，不是发生过一些诡异的事吗？”无论是导览员失去面容，一个探秘者小队消失，还是诺尔说道的哭笑之声，每一件听上去都是那么的诡异和危险，“你怎么还敢住在这里面？” “我的祖母告诉过我一个道理，”图兰馆长看上去非常开朗和乐观，“越是害怕，就越会发生可怕的事；越是无惧，恐怖的事情反而会离你远去…… “而且，这个博物馆……”图兰抬头看了看博物馆的天花和吊灯，眼中带笑，“对我是有感情的。” 博物馆即将被拆除……肖恩大概理解了图兰心情低落的原因。 “当然了，还有一个原因……”图兰望向站在博物馆大厅之中一直在巡逻和戒备的几个身穿灰色制服的保卫人员。 他们干练的制服上有着刺绣，刺绣图案是菱形架之下奔跑着的犬只——戒律所管理的特殊能力小队，“牧羊犬”。。 各地博物馆都受到神廷保护，以免其中藏品被邪异或者走上歧路的探秘者觊觎。 不过，他们的能力只能做到保护，在解决未知问题上，比不过这个领域的专家——探秘者。 博物馆前厅的面积很大，装潢也是仿照莱昂博物馆，大气之中不失典雅。 可惜似乎疏于打理，很多器具和物品上都落了灰，整体看上去有些冷清凋敝。 “您的家人呢？”月光好奇问道。 “都在家里……”图兰馆长似乎不想多聊这个话题，转过身，引导肖恩等人往里走，一边说道：“我知道你们是为了之前那个可怜的……”馆长停顿了一下，“威廉·亚当斯而来。他是个好小伙子，不应该遭遇那样可怕的事情。 “哦，还有……”他摇了摇手指，“还有探秘者古斯塔夫先生失踪的事……” “他们是在哪里失踪的？”小丑隐士低声问道。 “在博物馆最靠里的黑色展厅……”图兰馆长表情变得严肃了些，“也叫天文馆，由于有着模拟夜空的星幕，所以我们称之为黑色展厅。 “当天引导他们前去的导览员似乎受了很严重的惊吓，没多久就离职了，甚至离开了阿卡姆……” “当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也许是出于排除风险的考虑，小丑隐士对于探秘者的失踪非常感兴趣。 图兰馆长回过头，慢慢说道：“黑色展厅里，有一块黑晶陨石。 “后来我听那个导览员说，那块黑晶陨石似乎对那些探秘者有着巨大的吸引力，他们坚持一定要进展厅看看，结果进去之后没多久，就发生了一些可怕的事情……” “什么事？” “说是，在展厅里看见了一片……黑色的草原……”图兰连连摇头，仿佛觉得荒谬，“然后导览员在黑色的草原中看见了什么，就吓晕过去了，醒来时，几名探秘者都不见了。 “另外，”图兰强调说道，“威廉·亚当斯也是死在了那个展厅里面……” “探秘者小队失踪之后，来自探秘者协会的人，对那块黑色陨石进行了各种探索和研究，都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只是采集了一部分样品就走了。 “调查没有结果，我去信几次，也没有收到任何回音。” 虽然针对黑色陨石的调查没有结果，但毫无疑问其中肯定存在什么诡异。 “说不定牵涉到那个无面、无名、无形之存在的信仰。”肖恩思考着。 第125章 月下的黄金蔷薇 图兰馆长停下了脚步，站在了博物馆的地图前。 根据地图可以看出，博物馆的整体布局是一个圆形。圆的中间被划分成了许多不同的展区。 馆长指了指最靠里的“天文馆”：“这就是那个黑色展厅。 “连续发生两起可怕事件之后，我将其关闭了。 “由于黑色陨石没有检测出什么奇怪之处，调查结果没有办法将它和两起诡异事件联系在一起，由于手续繁琐，所以没有人将它转移走……不过，圣父在上，我是不敢再展出它了。 “说实话，就是因为这些事，我自己都不太经过那个展厅附近的走廊……” 让馆长陪同检查，存在一定的风险。但是，小队独自调查，同样也有着风险。 肖恩稍微权衡了一下，说道：“我们不熟悉这里，要劳驾您带我们去看看了。” “没问题。”图兰馆长干脆地点点头，“有你们在，我就没那么怕了。” “在前往之前，我们还需要商量一件事，请您稍等。”离开馆长一段距离。 肖恩直接询问小丑隐士：“伊文，问问你的意见——有必要查看一下其他展区和藏品吗？” 肖恩能感觉到，小丑隐士是可以担任参谋的人物。 小丑隐士陷入了思索之中。隔了一会，伊文抬起眼睛：“我明白你的意思，有时候，如同魔术表演一样，邪异的谜底不在显而易见的地方。 “所有案件和线索都指向那个黑色展厅里的黑色陨石，可能这是一种障眼法，真正的邪异元素其实是其他的东西…… “所以你认为要查看一下其他展区。” 肖恩点点头：“我倾向于到处看看。” 伊文也点点头：“附议。可以让馆长带我们参观一下——也顺便了解一下他。” 转身回到图兰身边，肖恩说道：“图兰先生，除了去天文馆展开调查之外，我们走过去的路上，想顺便参观一下贵馆。” 金色眼镜下的眼睛亮了亮：“这也是我的想法——我刚想邀请你们看一看。” “那就劳驾您了。” 图兰馆长走在前面，引领小队开始参观；肖恩忽然发现位于视角余光之中的墙面，似乎浮现出了一个哀嚎着的脸孔。 猛然转眼去看，才发现只是木镶板上一个形似人脸的纹路。 肖恩轻轻摇摇头，跟着图兰馆长往前走去。 木镶板上，木头纹理所形成的哀嚎人脸凝固不动。 —— 为了省电，展厅的电灯都是关着的，图兰走入之前才打开开关。 看到第一个展厅展出的东西，道格明显有些反感。 图兰馆长走在前面，指向展厅中间一个玻璃橱窗，玻璃橱窗之中有着三个竖立起来的石棺，盛放着三具干尸。 这三具干尸虽然状似人形，但是仔细观察，可以发现它们身上有着很多与现代人类不同的地方。 它们头颅窄小尖细，如同畸形；眉骨和颧骨格外吐出；骨节非常粗壮，双臂比之人类要长很多，这使得它们的双臂格外显眼。左右两边的干尸将手交叉放在胸口，中间的干尸则双臂下垂。 即使体内已无水分，透过缠绕着的防腐绷带，还是能看出它们的肌肉线条。 “退化者族群制造的干尸。”图兰入迷地看着数万年前，退化者们的创造物，介绍道，“这是人类发现的最早的人造防腐尸体。 “古代退化者又被称为尼安人，人类学界对于尼安人与人类的关系有着几种猜想，“有些学者认为他们是突然出现退化现象的特殊群体。 “有人认为他们跟人类完全就是两个族群，只是在进化竞争中败给了现代人类。 “有人认为他们是猿猴向人类进化的中间阶段，只是残留了几个族群…… “学界争论不休，没有定论。 “退化者的血脉也延续到了现在，跟人类有所混合，所以有一些人可以……” “这些我们都知道，不需要过多讲解。”站得稍远的道格，有些粗暴地打断了馆长的讲述。 由于过于投入在展品的介绍上，加里·图兰没有观察到有一名探秘者，在这个展厅中似乎非常不自在。 颇有一些人对退化者怀有本能恐惧。图兰理解地点了点头，随意说了一下别的，经过一段时间之后，将四人带往下一个展厅。 离开的时候，肖恩有些奇怪的感觉——感觉自己似乎没注意到什么重要的事情。 咔哒。 馆长关上了灯，肖恩转身的最后一眼，看见橱窗里的三个干尸，保持着同样的动作，双手交叉放在胸前，在黑暗中似乎重新归于沉睡。 穿过一段段走廊，加里·图兰带着四人进出一个个展厅。 肖恩发现博物馆的展厅，似乎是按照时代顺序排列的。 越是往里面走，展出的藏品就越靠近现代。 进入下一个展厅，图兰馆长打开了灯，肖恩看见这里的橱窗中，摆放的都是一些人造的事物。 不乏16世纪炼金术和钟表匠产物。 “这个展厅里展示的是16世纪的一些人造物杰作。”图兰馆长一边走着，一边颇有些兴奋地搓着手，“这个展厅里有着我们另一个镇馆之宝…… 带着神秘的微笑，馆长说道：“一会你们就能见到了。” 炼金术和钟表技术的结合，加上著名的大匠人达尔·芬奇的出现，16世纪被称为“炼金术的黄金时期”。 借助炼金术的力量，人类制造出了许多匪夷所思的巧物。 肖恩等人看见了一个巨大的机关钟，描绘的是一个有着天鹅湖的城堡。 随着时间的流逝，城堡上会出现日升月落、天鹅游弋、贵族舞会、骑士列队经过等等景象。 一个用黄金制造的玲珑球，十几层球体层层嵌套，每一层都可以自由转动，核心是一颗光滑璀璨的红宝石。 由达尔·芬奇设计和制造的机关狮子，虽然已经损坏，复原技术已经失传，但由铁皮构成的狮子休憩着，给人以无形的震慑…… 肖恩已经慢慢了解到“炼金术”仍在一些隐秘的角落发挥作用，比如说他之前见到的钢铁巨人“圣婴庇护所”，就是现代工业和古代炼金术结合之后的产物。 “代达罗斯基金会似乎掌握了一些炼金术的技术和造物……”肖恩总觉得今后还会跟这个神秘的组织有交集。 “最后……”加里·图兰将有着单独开关的灯打开，一个独立展示柜中亮起之后，肖恩四人都因为震惊而停下了脚步…… 灯光下，一个短发、纤瘦的少女抱着腿坐着，显得沉静优雅。 令人惊奇的是，这名少女的身体是由金属零件构成的。 纤长的手臂，线条流畅细腻的小腿……无不是由手工锻造的零件组成。 暗金色金属材质上，雕刻着流畅繁复的花纹以及镂空，在她身上每一寸肌肤流淌，暴露在外的精致齿轮、蒙尘晶体，让她看上去就像一件艺术品。 她就这么抱腿坐着数百年，活灵活现，比起人偶，更像是个跳舞的间隙中，休息着的芭蕾舞者。 “由达尔·芬奇设计和制造的炼金术人偶……”虽然已经见过无数次，馆长的眼中依然微微闪亮——无人不会为这登峰造极的人造杰作而震撼和感动。 左肩“皮肤”的暗金雕花纹中，流畅华丽的字体写就一首小诗：当微风奏响风铃之时，黄金蔷薇将会盛开。滴答作响的月下，秉烛人终将醒来。 “风铃、黄金蔷薇……是代号或者名字吗？”肖恩暗道。 月光眼神痴迷，在脑海中不禁开始想象，炼金术人偶在月下独舞的场景。 小丑隐士的目光也在欣赏着每一个细节：“达尔·芬奇是某个秘密结社的成员之一。听说他的所有设计图纸和手稿都被那个结社保存着。可惜从公共知识中，查不到那个结社的资料……” 小丑隐士似乎对达尔·芬奇非常感兴趣。 肖恩的视线落在了炼金术人偶修长颈项上——那里有着一个异形的孔洞，不知是作何用的，但肖恩总觉得有些眼熟…… “这就是我们的镇馆之宝了……可惜已经不能动弹。”馆长的眼神中充满宠爱。 “技术人员害怕破坏她的结构，所以不敢拆开检查。 “……下次你们还想见到她，得去新约博物馆喽。”图兰顿时显得有些唏嘘。 离开这个展厅时，一直以灵质警戒着的肖恩，忽然在炼金术人偶身上隐约感知到了什么…… 那种感觉很难形容。 像是时光如雪片飘摇堆积的夜中，隐约看到远处一点火光摇动…… 似有若无，透露出孤单守候的意味。 展厅的灯光暗了下去。 月光无法照耀此地，少女依然孤身一人，在无尽的昏暗岁月中独坐。 第126章 疑云 见过炼金术的杰作之后，肖恩没来由地有些惆怅。 仿佛对于某种延续百年的孤单，感到深深的同情。 “我必须，专注在任务中。”肖恩微微甩了甩头，让自己保持专注，将刚刚的感觉抛在了脑后。 他们进入了下一个展厅。 打开灯的时候，肖恩被眼前一件事物所描绘的景象所震撼。 那是一幅巨幅油画。 画家的笔触极其凶猛灵动，勾画出了一个惨烈的场景。 十数人各自手持匕首，怒视着一个戴着桂冠的君王。 他们争相将匕首刺入那个已经跌倒在地的君王的背上。 “温姆共和国领袖卡萨尔，被元老院成员刺杀的景象。画名《一次谋杀》。” 沾血的匕首不是油画中最为惹眼的元素。 让人难以忘怀，在入睡前肯定要浮现于脑海之中的，是那些刺杀者的眼神。 画家似乎刻意将他们的眼白画大，眸子画小，眼睛由于仇恨和恐惧而大睁着，手中紧握的匕首刺向君王，眼中的“匕首”同样如此。 油画展厅之中基本上都是名家真迹。 肖恩知道，“油画”虽然是画，但它其实是一种立体的艺术品。 画家涂抹的颜料在画上可能堆积成丘陵和小山包，以达到正面欣赏时惊人的视觉效果…… 为了让一颗眸子有神，黑色和白色的颜料可能像真正的眼球般突出于画上。 瞻仰真迹的时候，感受画家的厚涂和堆砌，更能体悟到艺术品的生命力和创造性。 “有感应到什么么？”每参观一个展厅，肖恩都会用灵质四处检查。 伊文的感应能力更强，所以肖恩都会询问他的观察。 “没有异状。”一直持续到现在，小队都没有发现值得一提的诡异。 走出展厅，图兰关上油画展厅的灯，肖恩转头还想询问伊文，却突然看见—— 黑暗之中，《一次谋杀》的油画中，那些手持匕首的刺杀者的眼睛，没有再瞪着地上的卡萨尔，而是死死盯着伊文的后背！ 肖恩悚然一惊，猛然指向伊文身后。 小队三人都警觉回头。 肖恩顿时有些晕晕乎乎的，再看时，却发现似乎是自己的错觉——刺杀者们分明是盯着卡萨尔的。 肖恩皱起眉头，趁着馆长走前了几步，低声说道：“有点不对劲，大家警醒点！” 参观了一个又一个展厅，肖恩竟然觉得自己有些疲劳的感觉。 “怎么会这样？自从成为探秘者之后，自己的体能越来越好，怎么就这么走走就累了？” 经过一扇许久未经擦拭，显得非常肮脏的窗户玻璃的时候，肖恩的余光再度在窗户玻璃上看见了一张嚎叫的扭曲脸孔，正眼看时，却发现只不过是污渍构成的错觉画…… “我是怎么了？”肖恩皱起了眉头，“一再出现错判和幻觉，难道是因为神经紧张引起的？” 如此想着，肖恩又开始自己的例行减压操作——检查身上的武装。 他的灵质先是摸了摸两把手枪，m1920以及m1911a1，然后摸向圣光弹。 他忽然愣住了。 他明明记得，自己带了两枚圣光弹。此刻检查全身，却只找到一颗。 是自己弄错了？在途中掉了？ 不可能！肖恩停住脚步，开始检查所有的物品。 越是检查，越是心中发凉。 手枪子弹只剩下十几发、圣裁银币少了一枚、灵能嗅盐几乎快用完了。 “有人偷了我身上的东西？！”肖恩紧张地茫然四顾，引得两个队友都看向他。 他用卡牌震动立即通知另外两人：检查装备！ 刚刚下达命令，肖恩就看见伊文和道格脸上表情不对—— 他们身上的装备和物品也减少了！ 什么时候减少的？明明一路都在参观，怎么没有任何感觉，身上的东西就变少了？ 诡异的事情，让三名探秘者的眼中，浮现出警觉和恐惧的神采。 走廊前方不远处，图兰馆长发现参观者没有跟上，停下脚步，回过头：“怎么了？ “累了吗？已经快结束了。” 他脸上的笑容，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感觉。 在参观的过程中，肖恩一直在做一件事情。 他在不断阅读着之前检索出来，只是粗略浏览了一遍的，所有跟阿卡姆国家博物馆相关的报道。 此时的他正好看到一段文字。 这段描述几乎让他在肢体上表现出了此刻剧烈的心理活动。 不过，他控制住了。 神根空间中，肖恩死死盯着一段描述： “为了揭开亚当斯的死亡之谜，探秘者小队失踪案件发生时，是由馆长加里·图兰亲自带领参观的……” 刚进入博物馆时，加里·图兰所说的话，犹在肖恩耳畔：“……当天引导他们前去的导览员似乎受了很严重的惊吓，没多久就离职了，甚至离开了阿卡姆……” 当天引导“老猎人”古斯塔夫·伯恩斯小队进行参观的，就是馆长本人。 并没有一名吓到逃离阿卡姆的导览员存在。 看见那片“黑色草原”上“奇怪事物”的，就是加里·图兰本人。 伊文的“隐世洞察”不会错，加里·图兰并没有被邪异污染或者寄生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这个带领我们参观了这么久的馆长先生，已经疯了。 看见前方乱发飘摇，笑容说不出诡异的加里·图兰，肖恩几乎要掏枪射击了。 但是，诡异面前，直觉性的暴力只会让事态恶化。 肖恩努力平复心情，微笑着说道：“馆长先生，我们稍微有些疲劳，想休息一下。” 加里·图兰机械地点点头：“好的。那我们哪里也不要去，就站在这里休息一下。” 他的话有些怪异，惹得伊文和道格皱着眉头对视了一眼。 “馆长有问题。不要轻举妄动。”肖恩快速用探秘者扑克牌暗中告知团队。 不安的感觉已经达到了极点。 除了装备的缺失之外，还有一点事情让肖恩觉得不自然。 “我们是以三人小队来到阿卡姆市的吗？” 他看了看身边的伊文和道格，疑惑想到：“为什么这个任务我没有带月光来？ “我是在哪里跟他分开的？” 记不清了。记忆中一片模糊。 肖恩浑身感觉到一阵战栗！ 这一切，不对劲！ 自从神根强化了自己的灵魂，肖恩几乎已经可以做到过目不忘。 再也没有过模模糊糊的记忆！ 怎么可能忘记自己是在哪里跟月光分开的？！ “关键性的猜测是，我的记忆被删改了。” 肖恩有些绝望的感觉：“如果对方的能力是删改记忆的话……这样根本无法与之对抗啊！” “如果我忘记了敌人是敌人，我将永远被欺骗和控制！” “肯定有什么办法！” “思考，我必须思考……” 压抑住慌乱情绪，肖恩拼命思考着各种可能性。 加里·图兰双手双腿并拢站着，像是一个可笑的锡兵，眼睛直直地看着肖恩三人。 忽然间，肖恩有了一点灵感：“如果是我的话，肯定会做一件事！ “我应该选择，相信自己！” 意识潜入到神根空间中，他在心中默念召唤：“我写给自己的纸条！” “档案柜有确保信息不会被篡改和遗忘的能力，如果是我的话，在发现有任何针对记忆删改的端倪下，都会给自己留下纸条！” 周围延伸到浓雾之中的数不清的档案柜中，传来孤零零的打开抽屉的声音。 一页纸像是离群的白鸽一样飞到了肖恩的眼前。 白纸上的字可以看出来是自己的笔迹，不过，字迹非常潦草和混乱…… 感觉就像是在绝望的呐喊。 肖恩读了起来，一眼惊心： 第一次书写：“关键的推理：不要相信加里·图兰，他的能力是删除记忆！我会由他选择地遗忘一些事情！触发机制不明！ “他在一边消耗我们，一边引领我们走进那个黑色房间。一定要想办法逃出去，抵达黑色房间之后，我们就是死路一条！ 第二次书写：“弹药变少了。我意识到战斗发生后，记忆就会被抹去，我们根本不会记得遭遇了危险，展开了战斗！该死！据我推测，几乎每个展厅中都有邪异存在，我们经历了不止一场战斗！ 第三次书写：“第二次书写的猜测是对的！那幅画里的刺杀者们，拿着匕首走出了画，袭击我们！ “该死，我们应该是四人小队！月光肯定也来了阿卡姆市！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第四次书写：“走出这个厅之后，我接下来要尝试攻击加里·图兰，如果这条没有追加，那么代表不能攻击他，攻击他会导致遗忘！” 第五次书写：“攻击的尝试似乎失败了。我接下来要尝试用语言诱导他，让我们可以离开，如果这条没有追加，代表会导致遗忘。” 第六次书写：“接下来我将选择逃跑，尽量不被他追到。如果这条没有追加，代表我逃跑失败，再次遗忘。” 纸条结束了。 肖恩抬起头来，看见加里图兰饶有兴趣地看着自己：“休息好了吗？ “休息好了，就继续走吧。” 第127章 逃 不能继续拖延。 如果让加里·图兰发现端倪的话，记忆又会遭到删改。 肖恩点了点头：“差不多了，继续走吧。” 没有别的选择，只能跟着加里·图兰继续走向那个黑色展厅。 不能袭击他，会导致遗忘。 不能语言诱导他，会导致遗忘。 无法逃跑，会导致遗忘。 肖恩将一切，通过探秘者名片的震动，告知了两名队友。 道格无言。他似乎无法理解正在发生的一切，只是队长要求他不要攻击馆长，所以他才没有任何动作。 小丑隐士思考了很久，低声说道：“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再次尝试逃跑。 “我们不知道触发遗忘的机制。 “可能是加里·图兰引起的，可能是博物馆内什么事物引起的。 “只能不断尝试逃跑，然后找出遗忘机制。 “不过……”他声音低了下去，似乎非常不乐观。 “距离黑色房间已经很近了，可能五分钟之内就要到达。 “我们时间不多了。” 肖恩知道伊文的思路是对的，在备忘纸条上加上了新的一条：持续尝试逃跑，如果找到了引发遗忘的机制，便在这条后追加。 “我们应该经历过很多次相同的对话了。”肖恩苦涩道。 伊文点头：“肯定谋划过不止一次逃跑。可是我们还在往里走……” 肖恩尝试着不去陷入那恐怖的情绪中。说道：“再逃一次。你拟定计划。” 伊文思考了一会，说道：“你是我们的王牌。由道格攻击他吸引注意力，我们俩往两个不同方向逃。” 肖恩想也没想，直接说道：“重新拟定。” 伊文疑惑了一瞬间，立即明白了肖恩的想法：假设他们已经逃跑了两次。 那么他拟定的前两个逃跑计划肯定都已经失败，所以才会继续被加里·图兰所控制。 他想了一会，说道：“前方展厅入口，我和道格各自选择一个门口冲刺，你往离开方向冲刺。” “重新拟定。” 伊文头脑发热，额头泌汗：“我用精神扰乱，道格和你同时转身逃跑，他作为你的后盾，分级拖延！” 肖恩咬了咬牙：“重新，拟定。” 假设有三次逃跑失败！ 根据时间来看，之前应该会有三次逃跑失败！ 伊文闭上眼睛，沉浸到了自己的思维世界，半晌，睁开眼睛说道：“遗忘机制应该不是通过视觉，就是听觉。” “一方面是源头，要封闭图兰的动作。 “一方面是受体，我们要确保不会接受到那个术式…… “我使用秘术，暂时封住图兰的所有知觉。 “你和道格两人，想办法封闭自己的听觉逃跑。 “两个方向。” 顿了顿，肖恩继续说道：“光顾着逃跑肯定都是失败了的…… “离开一段距离之后，我们先设法躲藏在馆内。 “道格。”肖恩望向黄色瞳孔的队友，“如果你无法躲藏，即将被他发现的话…… “从被找到，到遗忘发生之前应该会有一段时间。 “如果图兰发现了你，就开始匀速震动卡牌。” “停止震动的时候……就是再次发生了遗忘。 “我能知道从被图兰发现，到发生遗忘有多长的时间。 “这个，应该是找出遗忘机制的关键。” 似乎发现身后的探秘者一直在说话，不远处的图兰回过头来：“怎么了？有什么事情吗？” 在图兰回头的那一刻，肖恩生怕自己又会遭遇遗忘。 从发现问题到现在为止，纸条上面没有增加任何有进展的内容，如果这时再遗忘一次，即使一会还能自行发现纸条，也几乎到了黑色展厅门口——没有更多的转圜时间，那样就希望全无了。 不过万幸的是，遗忘没有发生，肖恩的思维还是连贯的。 “三声零秒开始行动。”肖恩发起卡牌震动。 “三。”扑克牌震动三次。 “二。”震动两次。 “一。”一次。 肖恩猛然吸气，心中暴喝：“行动！” 卡牌如蜂鸣持续震动！ 用凝实的灵质一瞬间封堵住耳朵，肖恩往身后猛跑。 身边的道格速度跟自己差不多。 小丑隐士身上爆放出海量的灵力波动——几近蜂蜜酒级别！ 他双手仿佛虚握住一个看不见的盒子。 “思过室。” 一个墙体陈旧斑驳的小房间浮现在空气中，将加里·图兰包裹住。 馆长回过头的一刹那双目中流露出怪异的闪光。 小丑隐士衣袍飘飞，手指筋骨展露：“出于那些不为人知的罪行，你当向神忏悔，向良知思过。 “你将封闭自我的眼睛和耳朵，只能感觉到自己的呼吸。 “黑暗中，一呼一吸，像是化身为风，自我只是风在往返流动……” 奔跑到一半，是一条分岔路，道格选择了一边。他的表情麻木，绝望的情境似乎对他没有造成什么情绪上的影响。 肖恩跑向了左边，另一个方向。 博物馆的路线设计非常复杂，他们像是在一间迷宫之中穿梭。 伊文以自己的频率，持续让扑克牌在队友的口袋震动。 肖恩心跳如鼓：“到目前都很顺利，没有发生遗忘！ “伊文的神术似乎奏效了，加里·图兰到现在还没摆脱。” 虽然关键的记忆被抹除了，但是诡异的是，参观整个博物馆的记忆都还完整。 “也许是加里·图兰的怪癖——他不希望别人忘记他的博物馆！” 这对于肖恩是有益的：“博物馆内虽然路线复杂，但我都已经记住了。” 再次路过之前的展厅，肖恩发现跟自己的记忆果然不同——那些展厅里，有些已经一片狼藉，俨然经历了激烈的战斗。 “月光到底在哪？”肖恩呼吸急促，“那家伙不会就这么死了吧？” “操！”想到这里，肖恩涌现出焦躁、愤怒和强烈的忧虑。 “不行，不能想这些！”清空脑子里的杂念，肖恩全力思考着应该如何解决面前的局面。 突然之间，内口袋里的扑克牌，伊文独有的震动频率停止了。 “图兰摆脱了控制……”伊文已经失去了记忆。 小丑隐士的秘术，给肖恩和道格争取了大约三分钟的时间。 “图兰一次只能追逐一个人。”奔跑之中，肖恩飞快思考着，“不知他会先追上道格还是我？” 大约一分钟后，肖恩进入了之前有着炼金术和钟表技术的展厅。 扑克牌再次震动了起来。 频率更快，是道格在震动。 按照之前的约定，当道格在逃跑或者躲藏的过程中发现了图兰的身影，那么他就会开始震动卡牌。 “这也太快了吧？”肖恩飞快地在神根空间的备忘纸条上加上一句：图兰追逐的速度极快，四分钟的逃跑，用一分钟可以追上…… 大约五秒之后，道格的震动也停止了。 “在发现图兰之后五秒，遗忘发生。” 肖恩略微有些晕眩：不论是追逐的速度，还是遗忘的发生都如此之快。 “我们真的有机会逃出去吗？” 第128章 黑色展厅 “他在摆脱禁锢之后，用一分钟就追上了逃跑了四分钟的道格。 “我与道格之间的距离未知，但是已经没有什么能拖住图兰的步伐…… “他应该能在两分钟内找到我。” 现在，肖恩距离逃出博物馆，路程也在两分钟左右。 他有机会冲出博物馆。 肖恩皱起眉头：“直觉性的思维，会导致直觉性的行动。 “之前的逃跑计划，我肯定是直接往馆外逃跑。 “结果显而易见。 “如果我反直觉行事，说不定会有不同的结果。” 如此想着，经过那个摆放着炼金术人偶橱窗的肖恩，忽然有了一些想法。 “我必须躲藏起来。”片刻之后，肖恩在人偶橱窗不远处，找到了一个储存杂物的小暗柜。 暗柜不仅有门，而且正好容一人躲藏。 肖恩没再多想，躲进了暗柜之中，关上了木门。 由于激烈运动，他的心跳砰砰作响，感觉即使别人站在柜外，也能听见他剧烈的心跳。 “平静，我一定要平静……”肖恩闭着眼睛，沉浸在黑暗之中，不断平复着自己激烈的情绪和心跳。 慢慢的，心跳减缓了。 他知道，对方可能有搜索生命体征和灵质的能力。 于是肖恩减缓了呼吸，将灵质收束到最微弱的状态。 他想象着自己融入了暗柜的黑暗之中，仿佛变成了空气。 “感知不到我……也就找不到我了。”肖恩的脑袋也逐渐变得混沌。 哒，哒，哒。 加里·图兰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展厅里想起。 “果然很快……”肖恩闭着眼睛，依然想象自己是一片空气，“应该是有瞬移的能力。” 为了减少情绪和灵力的波动，肖恩在神根空间里的备忘纸条上迅速写下“怀疑可瞬移”几个单词。 哒，哒，哒。 皮鞋踩踏在大理石地面的声音越来越明显。 图兰的脚步声非常奇怪——明明很微弱，但是似乎每一步都跨出很远。 声音越来越近，肖恩停止了一切活动，灵质收缩如同一颗苹果。 他进入了一种忘我的状态。 哒，哒，哒…… 诡异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没有发现我。”肖恩叹了口气。 “接下来该怎么办？”探秘者卡牌的求援能力只有20公里，肖恩联系不上探秘者协会。 他现在孤立无援。 “大厅处守卫的那些牧羊犬……”肖恩想起了灰色制服的神廷人士，“他们跟图兰应该不是一伙的……冲过去跟他们说估计没用，图兰在这里有一定的权威，他可以污蔑我们受到了邪异的刺激，在胡言乱语……估计之前的逃跑应该就发生了这种情况。 “而且，图兰也可以选择性抹除他们的记忆……” 肖恩匍匐着，静静思考所有的可能。 他想来想去，自己能做的已经不多了： “我可以写下纸条，找机会扔出博物馆。不管是门外的男孩诺尔还是其他路人，捡到并提交给探秘者协会人士的话…… “图兰将无法继续隐瞒，他不可能删改所有人的记忆……” 如此想定，肖恩掏出了随身携带的速记簿和钢笔，准备点燃打火机。 咔哒，吱…… 暗柜的门被打开了。 肖恩的心脏像是受惊的野兽一般猛然颤抖了一下。 图兰满头乱发的大脸，遮挡了暗柜外所有的景物。 肖恩的胆气再次涌起，眼中的恐惧之影正要投射而出…… 图兰双眼如同照相机的闪光灯一般闪过，肖恩眼中的阴影被白光所取代，他的表情瞬间变得茫然。 图兰拉着肖恩从暗柜里爬出来，一边拍打着肖恩身上的灰尘，一边赞扬道：“这次知道不往博物馆外面跑了。 “在遗忘了之前行为的条件下，你竟然做出了不同的选择……脑子和决心都相当强。 “不过，往博物馆外面跑也没用。 “跨出大门的那一刹那，也是触发遗忘的一刹那。” 此刻的肖恩眼中仍然残留着白光，一脸茫然，显然听不见图兰说话。 博物馆长拉着肖恩的手臂，往里走去，颇有些迷惑地望着木然的肖恩；“真的很奇怪——为什么你每次都能发现端倪，然后不是攻击我就是逃跑呢？ “难道你有什么特殊的手段可以提醒未来的自己？” 图兰摇摇头笑道：“那也没用，反正也快到黑色展厅了。虽然只剩三个人了，也还是够用了。” 肖恩一步一步走着，像是个提线木偶一般。 …… 回到了逃跑的地方，肖恩眼中的白光渐渐消融——他醒过来了。 在他的记忆中，他们刚刚才参观完一个展厅，距离黑色展厅越来越近了。 他感觉自己有点累。 “伊文，有发现什么异常吗？” 旁边的小丑隐士摇了摇头：“一切正常。” “好吧，保持警醒，不要放松。” 参观完最后一个展厅之后，图兰馆长带着肖恩三人走入了最后的黑色展厅。 天文馆的穹顶，是一个巨大的黑色天幕。黑色天幕上，点缀着不断闪亮的星星。 如梦似幻的星空之下，摆放着许多藏品。 肖恩三人进门就能看见那块黑色晶体陨石。 它摆放在天文馆最显眼的位置，化不开的黑色仿佛吸收了所有的光芒。 星空之下的漆黑晶石…… 不祥的感觉弥漫，肖恩觉得周围的温度似乎都有所降低。 图兰忽然显得有些疲惫，扶着自己的额头：“我……我一到这里就有些不太舒服。 “你们在这里调查吧，我在展厅外等你们。 “抱歉了，绅士们。”加里·图兰分别向肖恩、伊文和道格点头致意，然后走出了黑色展厅。 肖恩三人戒备地走到了黑色陨石旁边。 黑色陨石表面的光滑处微微反射着星光，这些亮光让它看上去就像一大块原本流动着，忽然凝固的黑色墨水…… 伊文眯着眼，他感觉自己仿佛能看透陨石的漆黑表面，能看见其中似乎隐藏着一个世界。 肖恩的视线离开了陨石，开始查看周围——他的灵质触角也在戒备地检查各处。 但是，他发现操纵灵质时有些力不从心，仿佛灵力不足一般。 当他还在奇怪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他忽然发现小丑隐士伸出了一只手，触碰在了黑色陨石的表面上。 肖恩发现了疑问的异状：“发现什么了？” 伊文没有说话，表情仿佛凝固了，只是沉默地凝视着黑色的陨石…… 突然，他们身后传来扭打和咒骂的声音。 三人猛然转过身，发现展厅外有个瘦小的身影钻入了图兰的怀里，正在又踢又蹬。 “怎么了？”肖恩皱起眉头，往外走去。 靠近一些，他才发现那个踢打图兰的瘦小身影，正是他们在门外遇见的卖烟的小孩诺尔。 诺尔的帽子已经被打翻在地，他被图兰抓住了，一双纤细的手臂同时也扼住了图兰的喉咙：“我有些担心你们，所以跟进来了…… “他是个坏人！图兰是坏人！”在图兰的控制中，诺尔疯狂尖叫着。 图兰是坏人？肖恩顿时警觉起来。 加里·图兰似乎没有预料到会出现这样的变数，他的脸涨得紫红，面容扭曲地抓住了诺尔，仿佛要把他捏碎一般：“住嘴！” “图兰，停手！”肖恩掏出了自己的左轮手枪——肖恩狐疑地发现左轮变得有些轻。不他暂时没空去检查弹巢。 图兰如癫似狂，并没有听取肖恩的警告，他一手抓住诺尔的喉咙，方法要把这个小孩掐死。 无论如何，肖恩都要阻止馆长的所为。 m1920瞄准了馆长的大腿，扣着扳机的食指已经开始用力…… 第129章 抉择 在击发左轮手枪之前，肖恩身后的小丑隐士忽然低声说道：“射那个小孩。” “什么？” “射那个小孩。” 在馆长和诺尔僵持间，肖恩转头望向小丑隐士：“你疯了吗？！” 伊文的表情此刻有些奇怪，像是遭遇了巨大的冲击，嘴里喃喃说道：“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望向肖恩，似乎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说的话，“但是我们必须杀死那个小孩。” 诺尔刚刚说话的状态非常焦急，图兰真的有鬼？ 伊文怎么了？刚才他触碰黑色陨石之后，被什么东西影响了？ 不过，那个卖烟的小孩怎么会突然出现，这有些诡异啊…… …… 图兰馆长和诺尔，到底应该向谁射击？ 左轮手枪的准心不断在乱发的馆长和瘦弱的小孩之前来回…… 肖恩没有料到，当自以为自己已经强大了许多之后，在神秘而混乱的事物面前，却还是如此地难以抉择。 伊文再次强调：“相信我，射那个小孩！” 肖恩忽然想起了自己刚刚抵达新约的那一夜。 凯瑟琳一直试图帮助他，最终他却为邪异所欺骗，差点万劫不复。 邪异总是会试图让你不信任身边的人。 小丑隐士是一名强大的探秘者。是值得信赖的队友。 肖恩的眼神坚定了下来，左轮手枪瞄准诺尔，猛然激发。 子弹击中了诺尔显得硕大的头颅，将他脆弱的头骨掀开了。 小男孩瘦弱的肢体软软地垂了下去，终于松开了扼住图兰馆长的手。 图兰一手揉着自己被掐痛的脖子，一边穿着粗气。 片刻之后，他朝着肖恩等人露出了一个笑容。 肖恩总觉得之前见过图兰这个笑容，却记不起是在哪里…… 道格摘下了一只背在背上的一块用黑布包裹的事物，声线低沉：“感觉不太妙。” 伊文摇了摇头：“不会选错的。” 图兰站起身来，朝着肖恩三人走来。 “为什么不会选错？”肖恩看着流淌在地上的灰白色的脑叶，以及没了动静的诺尔，心中迷惑而冰冷，似乎希望伊文能救赎自己…… 小丑隐士眼神变得坚定：“因为这一切，都已经发生过了。” “什么意思？”肖恩猛然转过头。 伊文语速加快，笃定的语气似乎能驱散迷雾。 “有人以前到过这个黑色展厅。 “见到过图兰和诺尔打架。 “他们做出了错误的选择，导致了失踪的后果！ “这……”小丑隐士指向了那块黑色陨石，“在黑色陨石前，选择攻击其中一个撒谎的人——这是一个仪式！” 顺着伊文手指的方向，肖恩望了过去。 黑色陨石一块光滑的表面上，刻下了几个神秘的字符。 “那是什么？某种密文？” 加里·图兰走到了探秘者的身边，眼神明显有着信息，但由于刚被掐住脖子，此时还无法说话。 “那是我父亲给我留下的打猎印记。我父亲是个猎人，从小他就带着我一起出外打猎，我认识所有的打猎印记。” “古斯塔夫·伯恩斯留下的字符的意思是…… “杀死，幼兽。 “我们根本就没有感知到有人跟踪，诺尔的突然出现本来就非常诡异……” “再加上我父亲留下的信息，所以我知道，他要我们杀死两者之中那个年幼的！” 图兰终于呼出了一口顺畅的气，开口说道：“多亏了你们…… “现在它还没苏醒，我只有现在可以说出真相！ “这个博物馆和我都被诅咒了！它……它想要复苏这个博物馆所有的邪异！ “可是，它的能力是让人遗忘。 “只要我跟人说起这里发生的事，我身上的诅咒就会让对方忘记我所说过的一切——无论我跟谁说，怎么说，都没办法把这里发生的一切传达出去！ “我没有驱邪的能力，只能利用到来的探秘者，解决所有濒临失控的藏品！所以没有办法，我无法跟你们说明情况，只能一遍遍将你们追回来，以解决这里的邪异。 “之前的探秘者选择拯救它，打伤了我……完成了象征着遗忘的仪式，所以它变得更强了。 “如果刚刚你们攻击了我，让仪式再度成功的话，它的力量会再次提升。那么，博物馆内的邪异将蔓延到整个阿卡姆市…… “到那时，它的能力边界也会扩散，阿卡姆市将沦为地狱，但是人们仍然无法将消息传达出去，因为遗忘的诅咒将在整个城市生效！” 在图兰快速说这些的时候，肖恩将手枪指向了他。 在听闻图兰说到遗忘的能力时，头脑混乱的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应该留下了备忘纸条，于是再度看见那条承载了许多信息的纸条。 “第一个问题，我们还有一个队员怎么样了？” “在油画展厅的战斗中他消耗过大，晕倒在了那里，他现在很安全！” 肖恩悬着的心落了地。 “第二个问题，为什么我们经历一次战斗，就会发生遗忘？” “这就是它对设下的机制——当你们确切知道这个博物馆发生了邪异事情之后，在专注的战斗后就会触发遗忘，你们也就会忘记所有涉及邪异的记忆！” 肖恩还是无法信任图兰：“它的能力是遗忘，为什么你似乎什么都不曾忘记？” 图兰愣住了。 片刻之后，他的脸开始抽搐，嘴唇也开始颤抖。 似乎有泪水要涌出。但他忍住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苍白的苦笑：“我其实……我其实也忘了很多。 “但是我有办法让自己记起来。 “我不能离开这里……我不能让遗忘和恐怖弥漫出这个博物馆！” 肖恩的左轮手枪没有再瞄着图兰了。 因为诺尔已经脑叶飞溅的尸体，突然动了起来。 “怎么可以攻击小孩呢？ “怎么会没有忘记教训呢？ “怎么还记得发生过的事情呢？” 诺尔陡然站了起来，脑袋空缺了一块。 他的脸孔消失了。 “无面、无名、无形之神！”小丑隐者大声吼道，“奈亚！” “不，这只是祂的碎片……”图兰有些神经质地扶了扶眼镜，“如果是祂本尊在此，神力不可能只造成这样的影响……” 遗忘的阴影依然笼罩，肖恩疯狂地在神根空间的纸片上精炼记载着发生的一切。 “祂的碎片……这一切是不是跟威廉·亚当斯的死亡有关？！”失去面孔的导览员……肖恩的猜测果然是正确的。 图兰语速急促：“三年前有个假装成参观者的男人，在黑色展厅里袭击了威廉。就是他激活了那颗黑色陨石，就是他让威廉·亚当斯失去了生命和面容！” “一切都是肯尼迪造成的！”肖恩双眼睁大，“他献祭了一张脸孔，获得了奈亚的神羽！ “所以他能改变面孔，所以他能抹消记忆！ “献祭仪式不仅让他获得了遗忘之神的神羽，还激活了奈亚的碎片。 “这枚碎片到现在都还在为祸人间！” 神根空间中的笔疯狂撰写，将肖恩想到的一切都记载了下来。 脸色一片青白的诺尔——奈亚的碎片，发出妖异的自语：“这次失败了就算了。 “反正我还有机会…… “接下来我该处理一下，没用的仪式材料了。” 他的眼中闪过一阵白光。 肖恩在一刹那间尝试闭上眼睛，可是强光闪过之后，包括他在内，所有人的眼眸还是变得苍白，陷入了茫然的状态。 第130章 风铃 经历了无数，却依然会遗忘。 外表已经恢复正常的诺尔站在了肖恩面前。 “诺尔？”肖恩迷惑地看着小男孩，“你怎么在这里？” 肖恩记得在门口的时候，有一名队友在诺尔的木摊子里挑了一包白天鹅香烟，却记不起来是伊文还是道格。 诺尔带着无害的微笑走近几步：“我悄悄跟进来了。” 他举起了一只手。 肖恩疑惑地看着。 那只手在一瞬间凝成了黑色的晶体刺，直接刺向肖恩的眼睛。 锃！ 一阵连绵的金属剐蹭声。 一把镶嵌在金属鞋底的雕刻刀在黑晶刺上划出了一连串的火花。 一个纤瘦优雅的身影落地，站在了肖恩的身边，轻轻飘荡的短发沉静了下来。 那个独自坐在展柜之中，仿佛随时光一起静止的炼金术人偶，此刻睁开了红宝石作为眸子的眼睛，表情沉静而淡然地站立着，浑身精密的机构和齿轮正在有条不紊地运转。 炼金术人偶细腻的脸庞上，嘴唇微启，八音盒一般音色的弦音构成语句：“阅读者，如果是受伤或者死亡的话，请交给我吧。” 穿越了数百年时光，却依然动作流畅、栩栩如生，炼金术和钟表技术的巅峰杰作，让在场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阅读备忘纸条。”人偶不会受到遗忘神术的影响，根据肖恩之前的要求，她靠近他耳边说道。 不需要醒悟发生了遗忘，肖恩便可以直接开始阅读纸条。 他在瞬间将纸条阅读完毕，知晓之前发生了什么事： 伊文提到的达尔·芬奇参加的秘密结社…… 炼金术人偶后颈的孔洞…… 小诗中提到的秉烛人…… 这些让当时逃离图兰的肖恩有了一个天马行空的联想。 天才达尔·芬奇曾经是“烛光读书会”的成员。 他设计的炼金术人偶，就是所谓的“秉烛人”，是会响应读书会成员召唤的人造杰作。 而肖恩所携带的读书会吊坠，正是可以激活人偶的钥匙兼发条。 人偶的记忆方式与人类大不相同，而且也绝非可以简单篡改的器物，她极有可能不会受到遗忘神术的影响。 抱着试一试的想法，在图兰追来之前，肖恩将读书会吊坠插入了人偶的发条孔之中，并成功将她激活。 金属眼皮下，红宝石的眸子迷蒙睁开。 当时，她眼中似乎有些好奇地看着肖恩：“阅读者，我的名字是奥莉薇·风铃。” 她响应了肖恩的召唤，将无条件地开始保护这名唤醒了自己的读书会成员。 然后，在图兰赶到之前，肖恩凝视着对方的红宝石眸子，说出了自己的要求：“第一，不要动，假装自己未曾被激活。 “第二，当我面对死亡威胁的时候，出手拯救。 “第三，再次见面后，第一时间告知我阅读备忘纸。” 于是，在图兰将肖恩带回之后，炼金术人偶一直隐匿跟踪，躲藏在附近观察。 当幕后元凶动手要杀死肖恩时，她出手了…… 有她在，肖恩将不会再被遗忘所影响。 运用炼金术和钟表技术精工打造的身躯看上去纤细柔弱，实际上有着极高的强度和爆发力。 奥莉薇如同一阵暗金色的风，她翩跹起舞，不断使用鞋底的雕刻刀攻击诺尔，瘦弱的男孩用肢体去格挡有着繁复雕花的银刀，身体一再被划破…… 但敞开伤口之中的却不是血肉，而是某种黑色的物质。 那些黑色侵染入空气中，如同触须般舔舐着现实空间。 伊文和道格都想发起攻击，却惊讶地发现自己的灵力已经枯竭，嗅盐也已经耗尽——面对奈亚碎片，他们现在只是没有特殊能力的普通人。 肖恩眼神冰冷：“我们在来这个展厅的路上已经遭遇了很多次战斗，灵力和弹药都几乎耗尽了……” 伊文无法发动秘术，道格不能变成退化者，肖恩也无法使用自己的灵质武器。 整个小队还剩下的弹药，只有肖恩身上的两发灵能子弹，和一枚圣裁银币。 两发灵能子弹是绝对不可能解决奈亚碎片的。 圣裁银币是一次性使用的驱邪物品，能够发动一次标准级别的“圣裁”效果，由于圣父基恩的加持，圣裁对于邪物可以造成极大的伤害…… 但是，肖恩知道，一次圣裁也绝不可能解决面前这个对手。 “只能依赖奥莉薇了……” 精密的少女，似乎有着无穷无尽的体能，她挥舞着纤细的手臂，抬起线条流畅的腿部，以舞蹈般的美感，用镶嵌在鞋底的雕刻刀，压制着奈亚碎片…… 如同来自黄金时代的风吹到了此时此地，将奈亚碎片刮得浑身残破。 漆黑的巨型节肢从男孩破损的身体中伸了出来，无面的尖顶头部往上延伸，似乎就要触碰到博物馆的天顶…… “奈亚”这个词汇，在某个早已经湮灭于时间长河中的文明之中，其意义就是“无”。 这个旧日主宰的形象绝不可能如此……平庸。 正因为只是碎片，所以形体只是有着那无名、无面、无形之神的轮廓，而绝无本体所拥有的那种压迫感…… 雕刻刀划破了有着数条节肢、高大的黑色事物的躯体，伤口有墨汁般的液体溅出，沾染在了暗金色的少女肢体上，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美感。 三名强大的jack级此时只能分散站开，一边观看这场单独的战斗，一边思考着有什么是自己能做的…… 他们悲观的发现，奈亚碎片正变得越来越凶暴，那些粗壮的黑色触须裹挟着恐怖的力道击打在奥莉薇的身上，精工少女已经有些难以招架。 再这样下去，会输。 肖恩的眼神已经变得无比冷冽，他一手握着圣纹匕首，一手握着只剩两发灵质子弹的m1920，不断思考着要如何才能逆转越来越糟的局面。 忽然间，他听到了一阵如同流水一般酣畅的钢琴声。 那钢琴声完全吻合了奥莉薇所跳舞蹈的节拍，让暗金色少女的战斗气势顿时有所上升。 不仅如此，钢琴声在舞蹈的节拍上有着自己的发挥和变奏，似乎在引导着奥莉薇跳出更加惊人的舞蹈！ 走廊远处，脸上有些苍白的钢琴家，嘴角带着有些邪气的微笑： “我喜欢这个新队友。” 第131章 圣裁射击 在月光·1902的伴奏之下，奥莉薇如同黄金之风的舞蹈变得更加凄美、艳丽和……残暴。 雕刻刀在空气中划出的亮痕，如同月夜之中，无所不在的月华一般。 奈亚碎片暴露在残暴的月光之下，似乎有些招架不住，开始后退。 强音！ 更强音！ 放肆地砸击空气钢琴！ 磅礴的乐音引导奥莉薇·风铃舞出了令人惊艳的动作。 肖恩等人在这一瞬几乎忘记了自己正身处险境，痴痴看着眼前的凄美之舞，仿佛是少女承受百年孤独后的一种宣泄。 用舞蹈宣示着，我在这里，我已经回归…… 终焉的乐章响起，在如风的舞蹈前，节肢事物身躯上骇人伤口，其飞溅出的汁液如同泼墨…… 月光刚刚赶来路上所回复的那么一点灵力也即将见底。 他尽自己最大努力，敲击出了最后的强音。 奥莉薇高高跃起，仿佛静止在了空中，在虚幻的圆月之中勾勒出一个窈窕的剪影。 手肘屈起，露出了隐藏在手肘的枪口。 枪口抵着奈亚碎片的头部。 “灵壳燧发。” 最后的强音响起的同时，奥莉薇手肘处爆发出一阵巨响和闪光，如同终幕的定音鼓，隐藏于手臂之中的燧发枪正中奈亚碎片的头部。 巨大、柔韧、如同直指上苍的触须头部，硝烟缠绕着倾倒下去，伴随着让人头皮发麻的啸叫声。 奈亚碎片触须抽搐着跌坐在地，黑色油墨在身上狂涌。 奥莉薇的机能似乎已经到了极限，落地的时候，少女有些微的踉跄。 刚刚苏醒的月光，强行弹出了一段乐章之后，更显狼狈，他跌坐在地上，靠着墙壁大口喘气：“你们还有嗅盐吗？我得来上一口！” 肖恩摇摇头，心中长舒一口气：“没了！” 月光只得摸出口袋里的香烟点上，深深地吸了一口。 奥莉薇转过身，有些疲惫地走向肖恩：“阅读者，风险已经……” 她的话还没说完，身后的事物触须忽然开始动弹，爆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狂啸。 一根黑色触须，凝固成了黑色的晶刺，直接扎入了奥莉薇的腰际。 细微、精密的簧片、齿轮和晶石从伤口喷薄而出，在空气中微微闪耀…… 肖恩冲了过去，圣纹匕首扎在了触须并未晶体化的部分。 匕首上的圣纹灼伤了怪物，黑色触须暴怒地缩了回去，另一根触须如同藤鞭般，抽在肖恩的身上，让他往后滚出去好几米远。 一直在计算着胜率的小丑隐士，心中忽然陷入绝望。 “在场所有探秘者都已经没了灵力。 “唯一能依仗的炼金术人偶也受了重创。” 转头望向身后的图兰馆长，后者更是已经吓得面如土色…… 奈亚碎片依然有最后的能量。 但我方已经没有一丁点战力了…… 当伊文和道格准备以凡人之躯拼命的时候，众人忽然看见，肖恩站了起来…… 他的体内似乎有灵力涌动。 那根深深扎入奈亚碎片触须之中的圣纹匕首上，有着初级的“纳灵圣纹”。 此刻正将无名、无面、无形之神身上污浊的能量，转化为一点灵力，供给到了肖恩的灵魂之中。 有了灵力，就有了可能。 绝境之中，肖恩的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 他从口袋中掏出了那枚圣裁银币。 拇指一弹，一声如星光闪烁的声音之后，银币被高高弹起，在空中不断旋转。。 肖恩抬起m1920，左轮手枪的准心瞄准了奈亚碎片的脑袋。 他将仅存的灵力，灌注入即将被击发的那一发灵质子弹中。 那枚灵质子弹的威力将会提升许多——而且，灌注其中的灵能，会随着灵能属性的改变而改变，翻倍附加在其中的效果。 火焰将会更加猛烈，冰霜则会更加严寒…… 肖恩的视线中，那枚被高高弹起的圣裁银币，在空中反射了一点微光。 砰！ 击锤敲击灵能子弹的引信，特制火药将被强化的灵质弹头射出，紫色的枪焰像是在肖恩面前开出了一朵，只在刹那间存在的凄美之花。 在子弹和奈亚碎片头颅的直线弹道之中，被强化的灵质弹头将会与另一个驱魔事物相逢—— 圣裁银币。 银币将改变灵质弹头的属性，变成一颗蕴含着圣裁之力的子弹。 不仅如此，由于附加了灵力，原本的圣裁效果会得到翻倍效果。 子弹在空中击中银币，失去了圣裁力量的银币，瞬间像是被击中的水滴一般破碎。 子弹打入奈亚的头部。 灵质破碎，一枚七彩的菱形光晕在奈亚头部盛开。 圣父基恩的裁决力量，对于神权式微的旧日主宰有极强的克制效果。 菱形光晕爆放之时，奈亚碎片的头部和全身都开始瓦解。 黑色的节肢和触须徒劳地在空气中扭动着，直到彻底化为飞灰…… 肖恩将枪口有着余烟飘散的左轮缓缓垂下。 正在瓦解的黑色肢体上，浮现出一道如同一片黑色荒草般，有些凌乱的不对称符号印记。 肖恩的瞳心一闪，那个黑色荒草般的符号映入他的眼中。 神根空间中，在“双日之城”旁边，浮现出了一个新的符号。 符号之上，是一片天际混沌的黑色草原，远处的混沌之中似有若无地存在着什么事物。 那个事物，也许只是浮云的影子。如果不是的话，它的身姿足以让人发狂——身影隐藏在混沌之中，顶天立地，与碎片的体型和威势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肖恩眯了迷眼睛：“主掌遗忘的古神，无名、无面、无形之神，奈亚。” “我的第二枚神羽，遗忘荒原。”肖恩暗道。 此时灵力全无，也没有合适对象，肖恩暂时压下了尝试新神羽力量的想法。 身后的黑色陨石发出噼咔一声，产生了一道裂纹。 “暂时安全了。”肖恩吐出一口气，先是走到了受伤最为严重的奥莉薇旁边。 “阅读者，不必为我担心。”精工构造的少女匍匐在地上，神秘金属制成的眼皮合上，嘴唇微动，似乎在念叨着什么。 双眼睁开，一只瞳孔有着空洞的红宝石双眼微微亮了起来，那些飞溅出去难以寻找的细微零件如同有着自己的意识，如同时光倒流一般，回到了奥莉薇的伤口内，修复着神秘金属构成的躯体。 “炼金术制造的神秘金属……”肖恩有些讶异地看着全过程。 接着，他来到月光身边，将这名失散许久的队友扛了过来。 月光似乎对于刚才发生的事感觉非常惊异，不断述说着：“我在油画展厅醒来的时候，发现周围乱七八糟的。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参观博物馆的途中晕倒，怎么也想不起来发生了什么。 “只能一路寻找了过来。 “然后，我发现几乎每个展厅都有异变的痕迹，我就知道大事不妙了。 “我过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这位……”月光看着已经完全复原，此刻安静坐在地上闭目休息的机巧少女，“女士正在战斗，我想你们十有八九也没有灵力了，于是鼓起最后一点力量，辅助了她……” 月光从来对神秘事物都异常着迷，活生生的炼金术人偶更是对他有极大的吸引力。 他直接蹲在了奥莉薇的身边，仔细观察着刚才凶猛战斗着，此刻却无比娴静的奥莉薇·风铃。 金属的眼皮抬起，红色的眸子好奇看着月光，弦音在嘴中响起：“你是阅读者的，伙伴？” 月光表情入迷，连连点头：“是，是！我叫月光，你叫什么名字？” “我是奥莉薇·风铃。阅读者的秉烛人。”她的表情和语气有种自然流露的疏离和冷淡，但是却并不机械，仿佛有着自己的灵魂，“谢谢你为我弹奏的舞曲。” 月光笑了，像是小孩子看到了神奇事物般眼神闪亮：“不客气……不客气！” 伊文和道格也走了过来。 “如果不是你的提醒……”肖恩朝着小丑隐士点了点头，“我们将变成第二队因为调查阿卡姆博物馆而失踪的小队。 “除了让这个任务上升为高风险queen级，以及让阿卡姆变成奈亚崛起的巢穴外，我们将毫无意义地失踪。 “古斯塔夫·伯恩斯是你的父亲？” 小丑隐士点点头：“当初接下这个任务，就是为了搜索他的下落。” 肖恩转向道格：“那么你呢？你是为了什么接下这个任务？” 道格的脸上永远都是淡定的表情：“钱。” 第132章 遗忘荒原 肖恩大概能猜测到，这个有着不错报酬的jack级任务为什么被搁置了这么长的时间。极有可能也是受到了遗忘力量的影响——人们即使看见了这则任务，也会轻易就忘记。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连协会工作人员都忘记了这个任务的存在。 只有怀着强烈目的性，才有可能抵抗这种遗忘。 伊文转向了加里·图兰：“馆长阁下，我想前往你所说的那片黑色草原，寻找我父亲他们的遗体……我该怎么做？” 作为普通人目睹了一名旧日主宰的碎片，图兰身上还在止不住地颤抖：“我曾经亲眼看到过那个通道的开启，所以打开通道的方法如同一个诅咒般烙印在我的脑海里，不断地诱惑着我去开启…… “虽然我可以打开通道让你进去搜寻，但是我必须警告你——如果你不能及时出来，你也将迷失在那片秘域。” 小丑隐士低着头，面具沉入阴影中。 片刻之后，他抬起头说道：“我父亲在最后一刻，预计到我会来到这里，所以留下了只有我能看懂的打猎记号。 “他用他的方式，避免了遗忘 “为了对抗遗忘，我们必须纪念。 “为了能够纪念，我必须将他找回来……” 天文馆陷入了肃穆的气氛。 加里·图兰沉重地点了点头：“好吧。我们不能阻止一位下定了决心的绅士。更何况他怀着高尚的目的。” 馆长走到了黑色陨石旁边，双手放在了陨石上：“如果碎片还存在的话，那么打开这个通道是极其危险的——那样可以让它直接穿过阻碍来到这里。 “现在嘛……这只是通往那片危险领域的通道而已。” 图兰俯下身子、闭上眼睛，开始默念起了什么。 片刻之后，似乎由于过度消耗了精神力，图兰软倒在了地上，没了知觉。 在黑色陨石的对面，空气中裂开了一道缝隙，黑色的裂纹沿着缝隙逐渐扩大，黑色的光芒映照在众人的脸上。 通往奈亚的神国，遗忘荒原的异界门被打开了。 众人可以通过那仿佛空间裂缝的异界门，看见一片黑白的世界。 看不见边际的黑色草原，一直延伸到混沌的天边。 在踏入异界门之前，小丑隐士回头看了肖恩等人一眼：“如果我没能回来，请你们记住我。” 说完，他直接走入门中，身影迅速被迷雾所包裹。 …… 黑白。 这个天地内一切都是黑白的。 如同走入了黑白电视之中的世界。 刚刚踏入异界门之中，伊文就感受到了这个世界的可怕。 他能察觉到自己的记忆正在慢慢流失。 黑色的荒草一直蔓延到一片混沌的天际。 天际之外，耸立着如同怪异高塔的身影。 无名、无面、无形之神——奈亚。 被时光遗忘在了这一方世界之中，一直试图重返世界，夺回和彰显自己的神权。 伊文眼中冰冷，看着那似有若无的巨大身影：起码这次，你失败了。 伊文在前行的过程中能看见周围的黑草中，散布着许多记载着各种文字的事物。 有摊开的书籍、被风翻动的日记以及雕刻着知识的石板。 草原上灰色的风吹过，那些文字渐渐消隐。 书籍变成了空白，日记本上的字一行行消失，而记载着文字的石板，风化成了普通的石块…… “遗忘的力量……”伊文在心中叹息，“真的很强大。 “它抹去了我们在这世上存在的证明。 “如果说，其他的古神是残酷的话……”小丑隐士低头看着自己踩在黑草上的脚步，“那么拥有这种力量的神祇，比残酷还有更加无情…… “爸，你在哪儿？” 伊文的思绪渐渐变得混乱。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深沉的睡眠，刚刚醒来时，忘记了自己身处何方。 他一再有些迷失的感觉，努力集中精神，才不至于遗忘此刻的目的和意义。 “你们……在哪里？” 跋涉愈显艰难。周围的书籍已经全部都是空白。 “我在哪里？”小丑隐士的眼中沾染了一点灰白，脸上变得有些迷茫，“我在做什么？” 艰难前行的脚步，踢到了某个东西。 他低头一看，是穿着陈旧衣服的一具躯体。 皮肤变得干瘪发青，眼窝和脸颊塌陷了下去，黑色的胡须中夹杂了许多的花白。 老猎人最喜爱的猎枪还紧紧攥在手里。 “爸。”伊文隐约记起了自己的使命。 他弯下身子，开始拖行着沉重的老猎人的尸体：“我们回家。” …… 时间过去了十分钟左右，肖恩看了旁边的道格和月光一眼：“不对劲，过了太久了。” 正当队友们的心中浮现出一点焦虑的时候，他们从异界门中看到了小丑隐士的身影。 他拖着一具躯体，回到了物质世界。 那具尸体像是遗留在冰原之中一样，只是变得干瘪，没有任何腐败的迹象。猛然一眼看去，会以为对方只是陷入了沉睡。 肖恩三人颇有些振奋地围了过去：“里面有什么危险么？” 伊文摇了摇头：“会让人渐渐遗忘和迷失。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危险。” 将古斯塔夫·伯恩斯的尸体放好之后，伊文转过身，再度往异界门走去：“还有三人……” 月光有些担心伊文会迷失，起身想要劝阻。 “不用担心，返程的路会让记忆逐渐恢复。”小丑隐士没有回头地说道，“经历了一次，我已经有些免疫了。 “他们的尸体都在一个地方，全部搬回来并不困难。” 等到将失踪小队四人的尸体全部搬回物质世界之后，小丑隐士鼓动起刚刚恢复的一点灵力，关上了由黑色陨石维持敞开的异界门：“但愿不会再有人迷失其中……” 肖恩看着安祥躺在地上的四具躯体，心中有些感慨：“如果不是伊文一直以来的坚持，他们的迷失会被渐渐遗忘。” 伊文直起了身子，轻声说道：“我刚刚领悟了一些东西……” “什么？” 小丑隐士看向肖恩：“一代代的记录和传承，为的就是对抗遗忘。 “记载和传承让我们不至于忘记自己来自何方，因此也不会迷失于将去何处。” “遗忘在追赶我们，而我们人生的意义之一，就是为了摆脱它的追赶。 想起庞贝在旧书坟场深处给自己念诵的那首入会诗，肖恩眼中灼灼发亮，也是有所领悟：“就像是制造和传递火种。应该让记忆、精神、文明和情感延续下去。” 肖恩和伊文目光对视，都在对方的眼中读出了领悟和理解。 对于“烛光读书会”的意义，对于自己人生的意义，肖恩有了更深的理解：“将火种传承下去吗……？” 从一番思悟中醒转，肖恩发现馆长图兰还躺在地上：“我还有一件事要拜托伊文帮忙。在那之前，我们先将馆长安排妥当吧。” 第133章 牺牲 道格将仍处于昏迷状态的馆长背在了背上。 考虑到此刻所有人都灵力见底，为了安全起见，肖恩决定暂时不拆分小队，集体行动。 包括奥莉薇在内，五人往博物馆大厅方向走去。 在接近博物馆大厅的走廊里，肖恩听到了一种很微弱但非常熟悉的声音。 “亚当牌神力物品贩卖机……” 肖恩眼睛一亮：“这里有神品贩卖机！” 他们一路走来，灵力恢复都非常缓慢，不禁让人有些缺乏安全感。 有了贩卖机就能购买灵能嗅盐。 顺着扬声器的声音，肖恩几人找到了位于休息区的神品贩卖机。 “啊！嗅盐！”月光几乎可以说是扑在了贩卖机柜子上。 肖恩刚准备投币，摸了摸口袋，意识到自己已经将仅剩的2纽元都给了奈亚碎片。 有些尴尬地转向月光：“有零钱吗？你先垫着。” 月光有些茫然地望着肖恩：“你知道我从来不带任何东西出门的……” “钱也不带？” 月光摇摇头。 肖恩只好转向一边的道格。 由于迈尔斯帮地下赌场防守任务失败，导致道格失去了信任和报酬，连吃饭都没有着落的他正处于一段比较艰难的时期。 退化者也摇了摇头。 肖恩转向伊文。 小丑隐士轻咳几声：“我前阵子刚完成月轮灵修仪式……把钱都花完了。” 肖恩有些难以置信地感叹：哦，原来探秘者都是穷光蛋啊…… 正当一筹莫展之时，四个探秘者把视线转向了仍在道格背上沉睡的图兰馆长身上…… …… 几分钟后，吸到灵能嗅盐的四人都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气声。 将图兰馆长的荷包塞回他的西装外套内口袋，大家纷纷对馆长的“慷慨”表示感谢。 灵力恢复了。由于有了奈亚的神羽，肖恩也基本免疫了这个馆内的遗忘神术。 “这支强力的小队，将保持它的强力……”肖恩此时觉得安心多了。 切换为灵视查看周围，肖恩忽然发现了有些特别的东西。 他看到一条绯红色、似有若无的纽带，联系着他的灵魂和奥莉薇胸口的心脏位置。 “这是，某种契约联结吗？”肖恩暗自想到。 他尝试着通过绯红色纽带向奥莉薇传达信息：“奥莉薇？” 炼金术少女转过灵动的赤红眸子望向肖恩，眨了眨眼。 她没有开口，声音直接在肖恩心中响起：“有何吩咐，阅读者？” “没事。” 肖恩暗自思考了起来：“应该是在我用读书会吊坠激活她时建立的纽带。” “奥莉薇似乎将一直作为我的保镖存在。” 精工构造的少女有着远超人类的战斗能力，以及一些颇为不凡的能力…… 突然收获一名强力的队友，这让肖恩觉得有些欣喜。 休息区旁边有一处露天花园，穿过那片花园，即可抵达图兰的卧室。 肖恩推开房间门之后，所有进入房间的人都呆住了。 这间图兰平时不允许任何人进入的房间内，天花板，墙壁甚至是地板上都写满了字。 仔细看去，都是图兰为自己写下的备忘录…… “……它的能力是让人遗忘，如果每晚我前往黑色展厅，吸收一次遗忘能量，就能确保它不会危害他人或者积蓄力量…… “我不能向任何人述说，只要将这里发生的事告知了别人，就会引发遗忘。我不能离开博物馆，如果我离开的话，那就没有人阻止它了！只能靠我自己，确保它不会变得更强…… “随着每天吸收遗忘能量，我的记忆在慢慢消失，我只能将这些话写下来，以确保每天醒来后的自己能看见……” “……邪异仍在一点点地滋长，如果有探秘者到来的话，我一定要引导他们解决这里的邪异……” “……不管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我一定要阻止它！” 肖恩难以置信地读着房间内密密麻麻的备忘，喃喃道：“图兰每晚都要承受一次遗忘的力量，然后利用这个房间的备忘录让自己想起他的使命……这就是他为什么不愿意离开博物馆的原因。 伊文摇了摇头，叹息道：“他只是一个在邪异面前会瑟瑟发抖的普通人，却一个人扛下了所有……这几年，无人述说的感觉一定很难受吧……” 加里·图兰孤身一人，为阿卡姆人拦住了无边的黑暗。 想象着图兰所扛下的一切，几个探秘者都陷入了沉默。 月光看见了什么，走到了图兰的床边。 那里有一个相框，相框里有着一张照片。 照片上，加里·图兰搂着自己的妻子，站在他们前面的是他的一双儿女。 四人都笑得很开心。 照片下有着图兰手写的一句话：“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忘记你们。莫妮卡、露丝和瑞奇。” 肖恩想起自己在质问图兰时，头发纷乱的馆长嘴唇抽搐欲哭的模样。 “我其实……我其实也忘了很多。” 一介凡人，阻拦住了一位神明的降世……但他的牺牲却是巨大的。 道格将图兰轻轻放在床上。 “辛苦你了。现在，请好好休息吧。” 图兰此时面容柔和。 虽然他睡着了，但他仿佛能感觉到，此刻，扛在他肩上的重任已经解除，此刻可以尽情去享受坦然和放松…… 为了确保馆长的安全，肖恩安排道格和月光守在图兰的房间，自己带着奥莉薇和伊文一起返回了黑色展厅。 他还有一件事情要做——调查威廉·亚当斯之死。 在走向黑色展厅的路上，肖恩将自己想要伊文做的告知了他： “威廉·亚当斯之所以失去脸孔，应该是被一个神秘人士献祭了。 “所有遭遇了巨大不幸的灵魂，都会在世间残留一些信息……”肖恩想起了那些在火场中无言的女工。 “不过，亚当斯留下的信息非常微弱，无法被直接感知到，我需要你帮我进行搜索……” 两人回到了黑色展厅内。 灵力几乎已经完全回复的小丑隐者将身上的衣袍撩起，露出了戴着手套的双手。 他做出了一个如同飞鸟般的手势，两个掌心分别有两枚符文亮起，散发的灵力瞬间笼罩了整个黑色展厅。 “回溯之笼”，可以在一片区域内回溯和播放，此地所有怨魂曾经爆发出和留下的不甘意念和强烈情绪…… 小丑隐士的双手像是一台放出银色光芒的放映机，在这个展厅中发生过的事如同黑白电影一般快速回溯着…… 老猎人伯恩斯举起了枪，指向掐住诺尔脖子的图兰馆长，扣动了扳机…… 图兰馆长走到了黑色陨石前，陨石爆发出一阵闪光，馆长的面孔变得一片茫然…… 有人偷偷潜入此地，结果被黑暗中出现的晶体刺刺了个对穿，被哀嚎着拖入了阴影之中。 接着，眼窝深邃、鼻梁高耸、留着八字胡的威廉·亚当斯领着一名戴着高礼帽，身穿燕尾服的男人走入了展厅之中…… 肖恩眼睛睁大：“就是这一段，请慢一些回溯！” 第134章 归宿 “肯尼迪先生，在这个天文馆之中，也有着一件珍贵的藏品……”威廉·亚当斯穿着黑色的马甲，有着鼓胀袖子的衬衣让他看上去风度翩翩。 他领着一名……面目模糊的燕尾服男人走进了黑色展厅。 站在一旁观看的肖恩皱起了眉头：“为什么他的脸是模糊的？” 小丑隐士看了一会，说道：“还是那种遗忘能力造成的——这片空间忘记了那个男人的长相。” “这枚异质陨石是在阿卡姆市外围找到的……”威廉·亚当斯激情洋溢地述说着，“非常神奇的是，当地居民说不清它降落在他们农场的确切时间——它就像是突然出现在那里的似的。” 肯尼迪绕到了亚当斯身后，手杖中隐藏的利剑从后背穿透了亚当斯的前胸，鲜血溅在黑色陨石上面…… “果然是某种献祭仪式……”肖恩皱眉，“他应该是有遗忘之神的专研古籍，所以才会知道这种仪式的要求和步骤，不需要通过击杀碎片，就能获得奈亚的神羽……” 威廉·亚当斯痛苦地攀附着黑色陨石，回过头用难以置信地眼神望向肯尼迪，鲜血沾染在陨石上一点点被吸收了进去。 肯尼迪蹲在了地上，将手掌覆盖在威廉·亚当斯的脸上，轻轻念叨着什么。 不久之后，威廉·亚当斯的脸孔消失了，变成了一层没有窍孔的皮肤。 肯尼迪的脸却渐渐清晰了起来，呈现出来的正是那位可怜导览员的脸。 肖恩皱起眉头：“虽然知道了肯尼迪献祭亚当斯获得奈亚神羽的过程，不过……这点信息无法让我继续追查艾莉雅的下落啊……” 正当他有些懊恼地思考之时，肖恩忽然发现了一些奇怪的地方。 蹲在地上的肯尼迪，忽然回过头，对着门口的方向说着什么。 “还有其他人在现场？”肖恩顿时精神一振，往前走了两步，差点闯入了回溯之笼中，对着伊文说道，“能转换一个角度吗？我想看看站在门口的是谁！” 小丑隐士保持着双掌打开如飞鸟的姿势，将掌心慢慢移动，对准了门口方向。 他们看见，一个身穿马甲的小男孩站在了门口，正是奈亚伪装成的小男孩——诺尔！ “原来奈亚碎片的伪装是有原型的！”肖恩双眼大睁，“在献祭仪式的当晚，奈亚碎片见到了诺尔，所以之后他模仿了诺尔的模样进行欺骗！ “那么，这个真正的诺尔是谁？！他在哪里？！” 忽然之间，肖恩脑中的迷雾之中，绽放出一道闪电。 艾莉雅、小女巫安妮、诺尔…… 不止是艾莉雅，肯尼迪一直在寻访天赋异禀的年轻人？ 他没有带走安妮·布兰特，说明他并不是无条件地掳走所有有着特殊天赋的年轻人。 “犹大环一直在寻访有着某种特殊共性的年轻人！”肖恩眸子不断闪动，“肯尼迪的搜寻如果还没结束的话，我只要找到他可能出手的对象，就能逮住他！” 就是这样！肖恩紧紧握住了拳头。 之前，肖恩只顾着搜寻艾莉雅·狄金森的下落，没有意识到这是一起连环案件。 博物馆之行让肖恩看透了最关键的一点。 肖恩能够感觉到，距离逮住肯尼迪、解救艾莉雅只差一步之遥。 “不过，他们掳走小孩的标准是什么？” 肖恩如此思考着，尝试着在心中回忆诺尔的模样，然后开始检索《阿卡姆公报》。 诺尔的原型不太可能会出现在报纸上，肖恩这么做只是一种随手的尝试。 没想到档案柜“丛林”中竟然真的传出了抽屉打开的声音，一张报纸飞到了肖恩的面前…… 《阿卡姆的骄傲——年仅十二岁的歌唱神童，尼尔·盖特》 “……尼尔·盖特从他牙牙学语起就开始尝试展示他的歌喉。如今，他的歌声饱含着不像一个十二岁小男孩能体会到的深切情感……” 艾莉雅的诗歌天才，尼尔·盖特的歌唱天赋…… 他们所绑架的小孩，共同的特征是有着超凡的艺术天赋！ 得到新灵感的肖恩不由得心跳加速，一边的奥莉薇察觉到肖恩的情绪，双手交叠地放在身前，好奇地望向肖恩。 “已经可以了。”肖恩拍了拍伊文的肩膀。 三人回到了馆长图兰的卧室。此时，加里·图兰已经醒来了。 “谢谢……谢谢你们。”他还有些虚弱，金丝眼镜后的眼睛里满是感激。 “不用客气，馆长先生。”肖恩真诚说道，“您才是那位牺牲巨大的守护者。 “如果不是您，此地发生的事可能造成整个城市的灾难。” 图兰苦笑一下：“我没有想那么多——只是想保护自己的家人罢了。” 他转过脸，看了看放在床头柜的那张照片：“终于可以回家了……” “我有一个问题，馆长阁下。”伊文望向图兰，“从失忆，到意识到自己失忆，需要契机和线索才有可能实现，您是如何做到在吸收失忆能量之后，还能确保自己记起使命的？” 加里·图兰望着提出疑问的探秘者。 此刻他的视野中，有着被强光灼伤，从而永久留在视网膜上的一行字：你已失忆，请查看纹身。 不论失忆发生后他忘记了多少，他都能经由永远存在于视野中的提示，看到身上纹下的信息，从而前往自己的房间，重新了解一切。 他并不想过多地强调自己的牺牲，只是淡淡一笑：“我有自己的方法。不过那些都不重要了。” 馆长站起身，慢慢向奥莉薇走去。 他从年轻时代担任导览员开始，每天都会去瞻仰面前这位精美的少女，有时甚至会向她讲述自己心事…… 没想到会有那么一天，这个无言的倾听者竟然真的活了过来。 加里·图兰隔着奥莉薇还有一步之遥时停住了，仿佛不敢踏入真实的梦境：“没想到……”他的眼神中满是欣赏、难以置信以及与老友重逢的愉悦，“没想到你竟然真的能重新活过来……” 奥莉薇·风铃行了一个古老的淑女礼仪：“馆长阁下。 “感谢您每天来看望我，与我说话。” 众人都有些惊讶地转头望向奥莉薇。 图兰眼睛睁得尤其大：“你……你在展柜中的时候，是有感觉的？” “半梦半醒。”奥莉薇淡淡说道，“穿越漫长的时光，我一直在等候我的使命……”她看向了肖恩，“现在，我终于等到了。 “馆长阁下，从今往后，我将担任阅读者的秉烛人。” 图兰脸上带着欣慰、和煦的微笑：“好、好。只要你不再寂寞地独坐，那就是最好的。” 奥莉薇·风铃在未苏醒之前，还是登记在博物馆清单上的藏品。所以，涉及她的归属问题是比较敏感的，肖恩问道：“馆长阁下，我可以带奥莉薇离开这里吗？” 加里·图兰眼中闪烁着郑重的光芒：“你能像人类一样看待她、尊重她，让她好好履行自己的使命吗？” 肖恩点了点头。 图兰笑了：“其实不用问这样的问题，我也能感觉到，你是风铃最好的归宿……” “也许这就是命运吧。” 图兰长吁一口气道：“让她跟你一起离去是最好的——我不希望她继续被关在某个博物馆中，或者被官方拆开来研究…… “博物馆内发生了如此大的变故，我将要提交一份长篇报告。 “报告中我会如此叙述：奈亚的碎片尝试着激发博物馆内的邪异事物，炼金术人偶也受到了影响，被卷入了异界门之中，下落不明。 肖恩感激地点了点头。 “不过，这个秘密光靠我一人是保守不住的……”加里·图兰望向了伊文等人。 月光是最快回答的：“伙计们，我可不希望奥莉薇再被当做财物看待了——未明之海和我肯定会照顾好她的。” 伊文说道：“我没有意见。未明之海是非常强大的探秘者，他有了更强的羽翼，对于整个探秘行业都是好事。保守秘密是更好的选择。” 道格耸耸肩：“我记得任务报酬中已经说明，小队赏金是800纽元以及在探秘过程中获得的神秘遗产——从规章制度的角度来看，队长也完全有理由带她离开这里。”退化者似乎非常欣赏强大的肖恩，“当然，考虑到之后可能会造成的影响，我也会守口如瓶的。” 也许是为她所经历的孤独而疼惜，在场所有人都希望她能离开此地。 加里·图兰开心地点点头：“太好了……”他饱含笑意的目光望向了奥莉薇，“外面的世界，非常精彩……你一定要出去看看。” 奥莉薇再行一礼：“谢谢您的成全。我会的。” 她没什么表情，但肖恩能感觉到，她是有自己情感的。 而此刻，她的心中有一些小小的欣喜和雀跃。 “噢，我的天呐……”图兰突然夸张地捧住了自己的头，半开玩笑地说道，“这气氛是怎么回事？怎么感觉像是在我女儿的婚礼上一样？” 听到图兰的比喻，奥莉薇侧了侧身子，转向无人的方向——虽然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但似乎有些羞怯，声音故意有些清冷地澄清道：“不是那种关系。秉、秉烛人是阅读者的守护者。” 图兰笑得更开心了，想起了自己的女儿：“我的露丝也已经长大了，再过几年就到了结婚的年纪……” 随着奈亚碎片的消亡，图兰那些珍贵的记忆也慢慢回归到自己的脑海。 “感谢上苍，一切都还来得及！我还能参加她未来的婚礼，在教堂里领着她，缓缓走向自己的幸福……”图兰双手紧握，感激着现在发生的一切…… 第135章 大洋城 在图兰馆长的安排下，门口戒备着的牧羊犬和工作人员暂时离开了大厅，肖恩和月光领着已经穿上了一套女士便服，外表完全没有特殊之处的奥莉薇上了车。 伊文要处理将古斯塔夫·伯恩斯和他队友们的尸体运回新约的事宜，道格选择留下帮忙。 在离开之前，伊文和道格走到了肖恩面前。 小丑隐士颇为郑重地说道：“在这次任务之前我只是听闻了你的事迹，但与你共事之后，我才真正领略到了你的强大…… “如果不是你，我是不可能达成所愿的。谢谢你。 “我的真名是伊文·伯恩斯。我钦佩您的品质、德行和能力，今后如果有任何需要协作的事情，直接找我即可。 听完伊文所说，一边黑色面具的道格张了张嘴，半天不知该说什么，只好指了指伊文：“……他把我想说的说完了。我也佩服你，我是道格·古拉斯科——别忘了帮我留意那个冥河拾币人！” 肖恩笑了，四名探秘者都用三指托着自己的面具，轻念了一声：“上苍偏爱探秘者。” 肖恩与月光上了车，图兰馆长有些神秘地走了过来，他看了看后座沉静的奥莉薇，又看了看月光，嘴角带笑地说道：“你们是我的恩人，是阿卡姆市的救主。比起陈放在展柜之中，博物馆中的事物如果能帮助到你们，才算是它们价值的最大彰显……” 图兰馆长说话的时候望着月光，钢琴家带着微笑连连点头。 肖恩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道别之后，肖恩发动车辆离开。 车辆缓缓离开博物馆门口，他们在后视镜里看见加里·图兰转身看向身后。 他的身后有个女人，带着一个少年一个少女走了过去，加里·图兰赶上前去，紧紧拥抱住了他们。 车上的搭档互望一眼，表情都是轻松而柔和。 经过三小时车程，肖恩和月光带着奥莉薇·风铃回到了新约城。 天色将晚，城市中的路灯、车灯和霓虹灯都亮了起来。 福特车驶入摩天大楼耸立的繁华街道。 仿佛是为了迎接穿越漫长时光，才来到这个时代的新客人，今夜的新约城显得格外的璀璨和喧嚣。 车辆汇入时代广场的车流之中。此地似乎正在举办什么大型活动，车流缓慢，人潮涌动。 人们在大街两旁驻足观看，在时代广场的十字路口中央，此刻竟搭设了一个巨大的透明水族箱，水箱蓄满，其中一片混沌的蓝绿色，看不透彻。 剧场和商店的霓虹灯将周围映照成了梦幻般的斑斓色彩。 探照灯旋转扫射着周围大楼的墙面，似乎在搜寻着某个空中飞舞的身影。 舞台之上悬挂着巨大的银幕，大功率放映机正在播放着黑白的画面，画面中似乎是另一个高楼林立的摩登都市。 浮空艇在几何形的天空中缓缓移动，巨大的艇身侧面用流畅的手写体写着一句话：“大洋城欢迎你！” “大洋城？”肖恩有些疑惑地望向身边的月光。 月光在进城之前就在副驾驶位睡着了，刚刚才被周围的喧嚣声吵醒。此刻的他还有些睡眼朦胧，听到肖恩说的词汇之后有些迷茫地耸了耸肩。 忽然之间，透明水族箱中的灯光被点亮，人群因此而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灯光照透了原本混沌的水中世界。 一名穿着潜水盔甲的人慢慢从水底走了过来，他身上如同重型铠甲的潜水服可以抵抗深海的水压，透过头盔上绿色的圆形加厚玻璃面罩看不清潜水员的容貌。 潜水员踩着满是细沙、珊瑚和贝壳的布景海底，渐渐走到了水箱前，在透亮的水中朝着外面挥动着粗壮的金属手臂…… 模糊的“海水”中还有什么在游弋，轨迹划过玻璃之前才让人得以看清她们的身姿——那是几个身穿鱼尾服、扮作美人鱼的美丽女人在水中游弋盘旋。 她们交织成各种队形，在“海底”显得悠然自在。在明亮的海水中招着手，似乎在欢迎所有人的到来。 由珊瑚和各种海底生物点缀的水景之内，又有更多灯光亮起。 水底的摩天大楼放射出的灯光，勾勒出一个坐落在深海的大都会天际线…… 缥缈、深邃、神秘、繁华…… 灯火辉煌的海底城市，宛若一座梦幻之城！ “修建在水底的城市？”肖恩的眉头展开，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所展示的景象。 月光这时才直起身，举起一根手指：“啊……大洋城！我想起来了，我听别人聊起过，当初我还以为对方是在吹牛呢…… “它是一个神秘财团的杰作，位于亚特兰洋某处海底。是运用神术、现代工业和炼金术在海底建设的摩登都市，私底下很多人称之为世界第八大奇迹。 “它是纽国人主导建设的，但纽国官方并没有宣示主权。不过大洋城的管理者似乎主动贡献了许多资源，所以它的独立存在得到了神廷和官方的许可，算是一处全新的旅游胜地。” 窗外灯火辉煌，人声鼎沸，梦幻般的深海之城的模型引发人们的欢呼。 车内的肖恩眨眨眼：“这是……真的存在的吗？” 月光做出了“谁知道呢”的表情。 坐在后座的奥莉薇睁大了红色眸子的双眼，用好奇而新鲜地眼神看着窗外的一切：“这个时代，是这样的吗？ “好热闹……就像是一场喧嚣的梦一样……” 华丽的霓虹灯光、让人喜悦兴奋的管弦音乐、琳琅满目的商店橱窗、笑容满面的人们、构造金色梦境的剧场、昭示神秘都市存在的巨型水族箱…… 精巧的暗金色小手抬起，纤细的手指距离车窗玻璃保持了一点距离。 那个月下独坐百年的少女，明眸中满是难以置信，有着害怕触破无数次出现在梦中的美妙泡影，而不敢伸手去触碰的神采：“我也能，存在于这样时代中吗？” 肖恩和月光似乎发现了奥莉薇的动静，两人都转过身，看着好奇望着窗外的机巧少女。 月光笑出了虎牙：“怎么样，很繁华吧？” 肖恩微笑：“还有很多新鲜的东西，比博物馆里肯定有趣多了，咱们一起，慢慢去看吧。” 两个男人转回头，继续聊了起来。 奥莉薇一手按在心口，虽然仍旧面无表情，但心中感到了一丝丝暖意。 不再孤单了……她确切地感受到。 车辆缓缓驶出繁华的街区。 肖恩不能向探秘者协会暴露奥莉薇·风铃的存在，所以，先将她送回了自己家中。 刚进家门，月光就神神秘秘地从衣服里拿出了一卷古旧的卷轴。 带着月光的体温，小白老鼠怀特小姐紧紧抱着卷轴，似乎当做了自己的独木舟。 肖恩有些惊讶问道：“这是什么？” 月光有些不好意思的神色，说道：“这是博物馆里一台古代钢琴里藏着的琴谱……我在战斗的时候发现的，顺手揣到了衣服里……之后就给忘了。 “直到解决了奈亚之后我才慢慢回想起……”月光脸上有些矛盾的神色——既显得愧疚，又似乎有些兴奋，“虽然我知道应该询问馆长，可是我实在太想要了，到最后都没能拿出来……” 肖恩终于明白，在发车前图兰所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肖恩摇头笑道：“图兰馆长对博物馆了如指掌，而且又全程旁观了我们在展厅的战斗，他知道你想带走琴谱，而且他也同意了——你不记得馆长最后说的话了么？” 月光拍了拍腿，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他指的是奥莉薇——所以他才看着我说出了那些话…… “唉，真是的……”月光明显有些懊恼，“跟他说又不会怎样。 “反倒显得我不够绅士了……” 肖恩劝道：“算了吧，别想了。我们冒着那么大的风险执行任务，本来就应该有所收获，一个古代琴谱对于博物馆来说只是展品而已，在你手上却说不定能焕发出新的生命力。 “你说，哪样更好呢？” 月光被肖恩说得喜上眉梢：“狄金森先生，事实再一次证明——我擅长弹琴，您擅长说话！” 肖恩替月光将古代琴谱收到了一个隐秘处：“回来再看吧。” 接着，肖恩将家中事物的使用方法和作用告诉了奥莉薇，并反复叮嘱着要她不要出门、听到敲门声也不要开门…… 叮嘱的时候，肖恩有种提前成为家长的错觉…… “……我要去协会述职。也许明天，也许过几天就回来了。” 让奥莉薇一人待在家里，肖恩倒是非常放心——不会有人光顾此地，而且家中还有升级版的居家防护术保护着她。 炼金术少女乖巧地点点头，保持着在博物馆中的姿势，小腿交叉、抱着腿坐在了地上，似乎要开始早已习以为常的等待。 肖恩和月光面面相觑。 “奥莉薇？”肖恩有些欲言又止。 少女抬起头，询问地望着肖恩：“阅读者有何吩咐？” 肖恩指了指奥莉薇旁边的单人绿皮沙发：“这里今后是你的家了。你……可以坐在沙发上，或者……”肖恩大拇指指向身后的卧室，“或者躺在床上都行。” 奥莉薇点点头：“明白了，阅读者，谢谢你的提醒。” 说完，她并没有起身的意思，只是继续抱着双腿坐在地上。 瘦弱、小小的一点，仿佛不想在这世界上占据太多的空间。 “这个……”月光拍了拍肖恩的肩膀，“可能是个人的喜好了。” 肖恩点点头，看着少女抱腿坐在地上的样子，忽然有点舍不得。 “那我们走了。”肖恩走到门口，动作略微迟缓地关上了灯。 黑暗中，奥莉薇将头靠在膝盖上，似乎再次沉沉睡去。 第136章 新衣 走出办公室的时候，肖恩感叹：由于这次的任务自己小队没有捅娄子，所以这似乎是最轻松的一次述职了。 在分析了有所保留的任务报告之后，协会调整了博物馆任务的分级：高风险queen级。 涉及到遗忘神术的影响和自己如何回复记忆的过程，肖恩简略地提到，自己有着一种特殊的记忆能力，可以在失忆发生之后提醒被神术所影响的自己。 听取任务报告的协会成员在聆听的过程中，再一次显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采，并反复表示，如果不是因为肖恩有着这种特殊的记忆能力，jack级是绝不可能安然完成这个任务的。 遗忘是针对灵魂更弱的对手，一种碾压性的机制。 无名、无面、无形之神碎片本身的强度并不高，它的可怕之处就在于遗忘。 如同忘记了蛇的危险而伸手去抓蛇，遗忘能够让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陷入极端危险之中。 有时候，对手的强大不在于战力的彪悍或者肉体的强横，而是…… 诡异的能力。 所以，当肖恩破除遗忘的难题之后，想要击败奈亚的碎片，并不是多么艰难的事——毕竟对方的长处不在肉体强度上，而且它的积累和成长，一直为图兰馆长所限制着。 奈亚碎片诡异的能力极容易让低阶探秘者翻船，不过，资深的queen级拥有一些克制这种诡异影响的手段，所以任务难度定位在高风险queen级是相对合适的。 肖恩再度跨级完成任务，原定的200纽元个人赏金，因此也有了30%的增幅。 已经身无分文的肖恩口袋里再度有了260纽元。 加上奈亚神羽以及奥莉薇的加入，这趟任务对于肖恩来说可谓是收获巨大。 两天的隔离期开始之前，肖恩给黛西打了个电话，请她的朋友们帮忙，收集新约城内有着天赋异禀的孩子们的资料。 “搜索的对象，是有着极高艺术天赋的神童。”肖恩如此要求着。 自己的妹妹从小就展露出了相当出众的诗歌天赋，而诺尔的原型尼尔盖特也是小小年纪就因为歌喉而闻名遐迩……所以非常明显，犹大环所寻找的是有着极高艺术天赋的神童。 在此之后，肖恩去往位于协会大楼五层的兰迪兵工厂，订购了一批以自己的灵质作为材料的灵质子弹。 隔离期结束之后，肖恩开车将月光送回家中，然后急匆匆地从协会赶回了自己家。 钥匙插进家门锁的一刹那，肖恩听到了房内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踏踏踏……似乎是小跑着来到了门边。 肖恩扭动把手，推开门，看见奥莉薇双手交叠着放在体前，脸上的表情非常平静，似乎刚刚小跑过来的并不是她，她一直都站在门边：“欢迎回来，阅读者。” “让你久等了。”看到奥莉薇在家中安然无恙，肖恩松了一口气，“奥莉薇，以后就叫我肖恩吧。” “好的，肖……肖恩。”奥莉薇唇齿轻轻念着，似乎在试着习惯这个名字的发音。 急着赶回家，一部分原因是要确保自己不会漏掉黛西的电话——黛西的人脉极广，所以收集信息的过程不会太久。 另外一件事是，肖恩预感到，接下来很有可能将展开与肯尼迪的正面冲突，将是解救艾莉雅的关键时刻——他必须完善这两天一直在构想的战略和战术，并尽可能地再度提升自己。 肖恩走入房间更换睡衣，然后走入厨房，将咖啡豆、法压壶和杯子都拿了出来…… 这期间，除了换衣服的时候，奥莉薇一直跟在自己侧后方大约一米的距离，有着红瞳的双眼时不时地眨动，像是一只乖巧不吵闹的猫咪。 “……奥莉薇？” “有什么吩咐？” “你可以去忙自己的事……”肖恩有种家里多了一只黏人猫咪的感觉。 奥莉薇偏了偏头：“我自己的事，就是照顾和保护阅……肖恩啊。” 虽然知道秉烛人是阅读者的保护者和照顾者，但肖恩这时才真切体会到创造奥莉薇·风铃的人，赐予给这名炼金术人偶的使命。 看着肖恩无言思索的状态，奥莉薇的眼神黯淡了一些：“是我有什么没做好么？”她小退了几步，纤细的手指局促地摩擦着。 肖恩瞬间明白了奥莉薇的思路，于是说道：“不，你没做错什么。 “接下来我要看书了，不过我习惯于一边看书一边喝咖啡，所以接下来我要教给你如何磨咖啡豆和使用法压壶——今后这些事就交给你了。” 奥莉薇这才抬起头来，眼睛闪亮亮的，恢复了神采：“好的！” “如果不给她安排事情的话，她会一直感到不安的……”肖恩如此想着，开始讲解起冲咖啡的方法。 片刻之后，端着热腾腾咖啡坐在书桌前的肖恩，听到有人敲门。 从敲门的节奏可以得知是月光，肖恩起身，亲自打开了门。 月光提着一个纸袋，神秘兮兮地走入房中：“肖恩，我给奥莉薇带了一个礼物！” “什么礼物？”虽然有时有些神神叨叨，但肖恩知道，月光其实也是个细心的人。 月光朝艾莉薇招了招手：“奥莉薇！” 奥莉薇有些疑惑地走了过来。 月光将纸袋递给了她：“换上这个！”钢琴家脸上笑意浓厚。 懵懂的奥莉薇当着肖恩和月光的面，开始脱身上的衣服。 虽然她的躯体外壳精美得如同艺术品，不会让人产生不适宜的联想，但两个男人还是阻止了她的行为，并告知她从今往后换衣服时，都要确保旁边没有其他人。 奥莉薇点了点头，提着纸袋走入房间，关上了门。 站在门外，月光颇有些期待的神色。 “月光，我觉得你现在的样子有点……”肖恩搜索了一下脑海的词汇……然后说道：“猥琐。” 年轻的钢琴家直起腰，一脸正经：“我哪里猥琐了？我演出的时候也要穿演出服装的——做什么工作就得穿什么服装，不是吗？” 肖恩有些狐疑地看着自己这位伙伴——做什么工作中就得穿什么服装？他到底给奥莉薇挑了套什么衣服？ 还在思考着，房门被打开了。 奥莉薇慢慢走出房门的同时，还在有些好奇地看着自己身上的衣物。 虽然刚刚还有狐疑的感觉，但是看见奥莉薇此刻模样的肖恩，还是不由得眨了眨眼。 黑色的长裙与黑色的小皮鞋互相呼应，荷叶边的围裙与丝袜同样素白。 头上的喀秋莎头饰穿插着红色的饰带，与胸口小小的红色蝴蝶结交相辉映。 由机关、钟表技术和炼金术制造的少女，此时穿着一套式样精美的女仆装。 她满脸都是不知自己是否好看的疑惑，仿佛是从未体验过这种感觉似的，踩着黑色的小皮鞋，轻轻旋转着微微蓬起的裙子。 好像……比之前的衣服要好看一点？ 红色的眸子望向旁边穿衣镜中的自己，没有这方面资料的少女只能根据微妙的感觉进行着判断。 “这是根据莱昂的款式改良的版本，显得更加青春和时尚……” 月光看着奥莉薇的模样，深深地叹了口气，感觉非常的幸福和满足。 第137章 《归途古卷》 肖恩看了月光一眼：“你不对劲。” 然后转身往书桌走去，并没有要求奥莉薇换回之前比较素雅的高领长裙。 月光摇摇头：“肖恩，难道你没有一点美学方面的追求吗？ “反正奥莉薇平时也要穿衣服的，何不让她穿得更让人赏心悦目呢？” 奥莉薇站在肖恩旁边，仍旧交叠放在身前的双手，正好压住了微微蓬起的长裙和白色围裙，显得娇俏可爱。 肖恩示意月光一起坐下：“好吧，我同意你的观点。不过奥莉薇出门不能这么穿，那样太显眼了……奥莉薇，给月光也倒一杯咖啡吧，加糖加奶。” “好的。”少女恭顺有礼地转身走向厨房，她的仪态竟然出奇地与此时的装扮搭调。 “有模有样的……”月光笑着看向奥莉薇的背影。似乎忽然想到了什么鬼点子，眼睛斜望向天花板出神…… “想给温妮也买一套？” 似乎被肖恩给说中了，月光脸色一红，连忙转移话题：“黛西那边有消息了吗？” 肖恩摇摇头：“还没有。”他将抿了一口的咖啡放下，“那边有消息的时候，也许就是跟肯尼迪正面冲突的时候了。” 月光脸色变得严肃起来：“确实如此。” “不用去追究他们的目的究竟为何，我们只需要关注现象，就能做到领先一步。”肖恩看向窗外，缓缓述说，“只要我们守在他们的猎物附近，就一定能蹲到他们……那时，免不了是一场恶战。” 奥莉薇端着盘子走了过来，将咖啡轻柔地放在月光面前。 月光微微致谢之后，继续与肖恩的讨论：“关于他们的实力，你有什么看法？” 肖恩的腮帮微微鼓了鼓，说出了自己的判断：“根据之前的信息可以得知，肯尼迪应该是一名与ace级对标的对手…… “另外，他应该有两个帮手，实力都在king级左右。” 月光脸色凝固地点了点头：“跟我的想法差不多——是我们正面对抗无法战胜的对手。” 肖恩站起身来，走到了窗前：“确实如此。所以有一个无法回避的课题摆在了我们的面前……” 他转过身，面对月光：“两个jack，如何战胜一个ace带一对king。” 月光沉默了半晌才意识到，肖恩刚刚所说的话，不是疑问句，而是一句陈述句。 他已经下定了决心，要打赢这一场不可能的战斗。 接下来，肖恩将自己初步的构想告知了月光。 原本，在肖恩提出“不可能课题”的时候，对于接下来的战斗，月光并没有看到一丝胜机。 但是，在肖恩说出自己的构想和计划的过程中，月光渐渐坐直了身子。 等到肖恩说完，钢琴家将握着的拳头放在嘴前，表情中略带一些不可思议，说出了自己的判断：“这样……也许能赢！” 肖恩靠在了沙发里，十指交叉：“接下来，在等待的同时，我们要做的事就非常简单了。” 已经临近黄昏时分，奥莉薇开始在厨房里忙碌了起来。 肖恩将放在衣柜抽屉里，那个古老的陶罐拿了出来…… “这就是你提到的那个古籍？”月光好奇地看着陶罐上褪色的油彩。 肖恩点点头，想起了旧书坟场，想起了杜克，想起了顿悟学者，想起了老人庞贝…… “得到它可不容易……”如此想着，肖恩轻轻摩挲了一下花瓶状陶罐粗糙的表面。 他走向窗边，撩开窗帘。 此时，窗外的太阳正在西沉，将窗户对面的公园映照上一层落寞的色彩。 庞贝之前提醒过，想要阅读这本书，需要夕阳的帮助。 肖恩郑重地将《归途古卷》放在了窗台上，让它沉浸在夕阳的余晖之中。 “不知道待会会发生什么，你最好站得稍远些。”肖恩转过头嘱咐道，“如果发生了什么不妙的情况，或者有失控的端倪，你可以采取任何行动。” 月光点点头，脸色严肃地退开到了一边。 日渐西沉，在肖恩的视野中，夕阳渐渐落到了陶罐的后方，光芒让它的边缘消融，勾勒成了一个近似椭圆的剪影。 肖恩眼前出现了一幅奇景。 飞鸟在夕阳之下划过天际，层云在黄昏天际线上有些斑驳，远在层云之后，几乎无法抵达的天边，耸立着一个遮蔽了半边天空的身影。 顶天立地的身影双臂前伸，双手打开形成了两条大道，右边的大道生机盎然，仿佛赐予整个世界以生机；左边的大道汲取着曾经赋予的生机，将其归还于天地的主宰…… “创世的盖诺尔……”肖恩有些痴迷地看着天际线外，那个旧日主宰的形象，“主掌的是生机的轮转和分配，以及万物之间的联系…… “是现今一切创世神的源流和原型……” 一边的月光，发现肖恩的目光之中流露出对于知识的痴迷和渴望。 而那个陶罐，正散发出两种截然相反的气势。 一边是不断增长着、啼哭着的，茁壮、贪婪而自私的意味——生命诞生之后，自我之间不断纠缠、膨胀、利用和排斥，自以为是的欲望似乎想要吞噬一切…… 另一面则是无边的萧条和衰败。毁灭的预感、归途的必然、令无数自我感到悲怆的结局。生命的流失和热寂的黑暗……仿佛象征着宇宙的无序和一切事物终将归于虚无的结局…… 不知起始的诞生，困难重重的旅程，那之后却是注定的结局，虚无的归途…… 那个陶罐，让人产生新生的狂喜和消逝的绝望，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触反复折磨着凝视之人，心底涌现出由于曾经拥有而惧怕消逝的强烈恐惧。 既有死，为何生？既已生，为何死？ 生的意义为何？死后将去何方？ 万物到底是各自存在，还是同属一个整体？ 灵环将会永远存在吗？ 宇宙到底在讲述着什么？ 无数指向究极的思考，此刻不断拷问着月光·1902。 “如果是我的话……”月光逼迫着自己转开，即将令自我发狂的注视，“如果是我的话，肯定不会选择打开这本书……” 第138章 新的可能 肖恩的视野中，巨神的形象在天际线渐渐消隐，陶罐在夕阳光芒中逐渐变得透明，露出了原本藏身于其中的事物。 并非一个有着长长指甲的小人，而是一只浑身干瘪的……鹦鹉。 一个白色鹦鹉木乃伊。 它似乎经历了千年的沉睡，发现束缚着自己的陶罐已经消失，于是在夕阳中松展开了自己羽毛已经多半凋零的翅膀，伸了个懒腰。 它的右眼纯白，而左眼全黑，偏头凝视着肖恩的时候，眼中似乎带着几丝骄傲与不屑。 鹦鹉木乃伊腾飞而起，突然的动静惊得一直有些神经紧张的月光退了几步。 在厨房忙碌的奥莉薇发现了动静，也赶到了厅中。 白色的鹦鹉干尸扑扇着稀疏的翅膀，停在了绿皮沙发的靠背之上。 “汝为何人？”仿佛是一名嗓音尖细的老者，鹦鹉木乃伊用左侧全黑的眼睛瞪视着肖恩。 肖恩能从那枚黑珍珠大小的眼球中，感受到浓烈的森然死意、 他丝毫不怀疑，如果面前这位穿越不知多少时光的怪异事物愿意的话，它会从眼睛中释放出凋亡的气息，充斥整个街区，让此地的一切都失去生机。 好好说……慢慢说……肖恩抽空抬起手安抚了一下旁边明显有些焦虑的月光和奥莉薇。 慢慢说……好好说……肖恩吞了吞口水，开口道：“我是一名阅读者，怀着虔诚之心，打开了无上的典籍《归途古卷》……” 肖恩尽量用语言表达着自己的诚意。 肖恩和鹦鹉之间自然是语言不通，不过这种交流是灵魂层面的，所以语意和态度可以直接传达。 代表着汲取、死亡的黑眼审视了肖恩一阵，鹦鹉慢慢转过头，用灰白的鸟喙正对着肖恩：“旁为何人？” 肖恩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我应该排除其他人，在单独的场合打开古籍的！” 可是，这种错误他也无法避免：他以为陶罐中的只是卷轴之类的事物，并没有料到会跳出一只鹦鹉质问自己！ “是我的，家人与挚友……”他知道，在场的必须是与他有重要关系的人，才能显示出自己打开书的时候是虔诚而郑重的，于是不假思索地如此介绍。 奥莉薇的头微微低下：挚友是月光，那么家人是…… 在这危机万分的关头，她仍是感到胸中一暖，短发垂在面颊，铜制的纤薄眼皮一眨数眨。 肖恩挥手“屏退”了无关人等，鹦鹉这才转过了代表赋予生机的苍白之眼，观看了肖恩半晌，语调已经不再尖利：“汝已具备阅读《归途古卷》之资质，吾即刻将全文传颂…… “意喻领会其中精要主旨，尚需反复恭读、领悟与践行…… “盖诺尔之奥秘与无上见识，将赋予汝对于生命真谛之领悟。” 说完，鹦鹉的苍白之眼幽幽放射出白光，将周围一切衬托得幽暗。 肖恩感觉到，言语简朴而诉尽生命奥妙的智慧不断涌入自己的灵魂…… 万物的联结、灵性的赋予、生机的汲取、生命的归途…… 他似乎对一切都有了一些感悟。 “原来如此……”鹦鹉的白色眼珠在他的眼中，变成了视野中唯一存在的东西，仿佛天空之上唯一的太阳，“一切生命是宇宙的分身，我们即是宇宙，宇宙即是我们…… “我们与世界，其实是密不可分的整体……” 肖恩的思维随着知识的灌注不断在灵魂之中升华着。 在雾气蒙蒙的个人意识之中，肖恩看到了远在其上的一片“海洋”。 那片海洋之中飘荡着望不见边际的万事万物之灵，在万事万物之灵的上方，是如同银河一般，数不清的点点灵光，它们正向着一个方向缓缓运转着。 “那里是……”肖恩还无法抵达那个境地，只是偶然得以瞥见，“那里是集体潜意识之海，以及灵环？” 肖恩忽然发现，在如同银河一般的灵环之中，有着一种黑暗如夜空的阴影在游动，似乎在吞噬着星星点点的灵光。 “那是什么？”肖恩皱起了眉头。 鹦鹉眼中的白光消隐，肖恩眼前所见也逐渐回到了物质世界。 鹦鹉木乃伊完成了它的使命，随着白光消隐，它的身体在空气中渐渐隐去，最终，一黑一白两枚眼珠混合在了一起，变成了一枚黑白相互交融的珠子。 它映照在肖恩的瞳孔中，自物质世界进入了肖恩的“私人博物馆”之中。 黑白相容、有着《归途古卷》所传承之力量的珠子静静漂浮在博物馆的藏品旁边，似乎在等待着肖恩解开它的奥秘…… 肖恩眯起了眼睛，心有所感：“这个珠子应该是古卷的附属物，等到我掌握了古卷上更多的知识，它应该就能为我所用……” 除此之外，全本的《归途古卷》也已经由肖恩的灵魂转译，成了一本封面简朴的书，存放于私人博物馆内，肖恩随时可以翻阅。 《归途古卷》总共有六个篇章，鹦鹉木乃伊刚刚的传书，让他领略了其中第一个篇章。 想要有更多的领悟，如同鹦鹉所说，还需要反复的阅读、思考和实践。 见客厅中已经没了动静，月光和奥莉薇才从厨房中走出。 心有余悸的月光左看右看：“那只鸟呢？” 肖恩望向月光，下意识地开启了灵视。 他惊讶地发现自己的灵视有了一些变化——他已经可以看见，月光灵魂之中，微微闪亮的灵力。 肖恩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外部的灵力，似乎从绝对私有的状态，变成了自己可以汲取和共享的资源！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肖恩延伸出自己的灵质，接触到了月光的灵质。 钢琴家有些纳闷：“怎么了肖恩？” “在领悟了《归途古卷》部分知识之后，我的灵魂似乎有了新的属性……” 这就是“专研古籍”带来的改变！ 说着，肖恩赋予灵质以“汲取”的意念。 月光在一瞬间就感受到了——原本属于自己的灵力，竟然突然像是活了起来，沿着肖恩灵质接触之处，向肖恩的灵魂流去…… 简直就像被纳灵匕首刺中了一样，自己的灵力正在被汲取！ 对于没有掌握《古卷》的探秘者来说，夺取他人灵力是一种极为艰难的事情——这里面涉及了灵力本质转换，非常的复杂。 即使是高级纳灵圣纹，也做不到效率很高的汲取。 但是，肖恩的汲取，似乎可以达到一比一——吸纳对方多少灵力，自己就能获得多少。 其中的损耗极小。 “所以，只要你能接触到他人的灵质，就能汲取对方的灵力？”月光有些惊异地问道。 探秘者的战斗，灵力是最重要的资源。 此消彼长……这其中造成的差距意味着什么，月光清楚知道。 肖恩点头：“不过，距离比较近，而且……”他微微皱起了眉头，已经有些气喘，“这相当耗费体力，有着限制，无法一直持续使用。” 肖恩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盖诺尔的力量可不单单只是汲取而已。” 如此想着，肖恩的灵质依旧触碰着月光，尝试着开始“赋予”。 灵力的流向改变，肖恩将刚刚从月光身上汲取的灵力，又还给了对方。 感受着体内灵力变多的月光，脸上惊讶的表情更甚：“你还能将灵力分配给我？！” 两人面面相觑，都因为难以置信而木然地望着对方。 领悟了《归途古卷》第一篇章的肖恩，已经可以做到“分配”灵力。 这是可以随肖恩的策略和意图，最优化队内资源的能力。 这是哪怕b级神秘遗产都无法实现的，奇迹般的能力。 这是可以大幅度强化一支探秘者小队的能力。 当确切得知自己新获得的能力之后，无数的创意和妙用在肖恩的脑海中激荡。 他有些激动地踱步，飞速地思考着什么。 一会之后，他转向月光，有些振奋地说道：“之前的计划还有好几处难点，但是现在，一切都迎刃而解了！ “战胜肯尼迪的队伍，夺回艾莉雅…… “整个计划的全景已经浮现！” 肖恩双拳紧握，浑身止不住地有些微微地颤抖着。 第139章 《无名夜曲》 领悟《归途古卷》第一篇章之后，肖恩独自驱车赶到探秘者中心，取回了之前加急订购的灵质子弹。 然后，他赶到码头区，花费将近100纽元，购买了一批神品。 其中不乏圣焰赎罪券、呼号念珠和圣裁银币这些高级货色。 他记得肯尼迪屡屡运用邪异力量坑害自己，所以他知道，对方除了奈亚神羽外，肯定还有很多邪异手段。 因此，花费重金购置这些是绝对必要的——肖恩绝不希望自己的计划落败于吝啬。 子弹、装备都购齐之后，肖恩才回到家中。 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平时肖恩独自回家之后，只能打开冰箱，热一些中午吃剩的食物。 此时，当他打开家门，灯光、暖意和食物的香味传出，让他多少有些惊喜的感觉。 穿着女仆装的奥莉薇，在温柔的灯光下，端着点缀香草和樱桃的烤鸡走出厨房，将烤鸡想方设法挤在满满当当的桌上。 烤鸡、烩杂菜、苹果派、土豆泥、红烩炸肉丸…… “月光让我看了一会……电视，我在电视里学会了纽国菜的做法……”奥莉薇走到了肖恩身边，接过他递来的帽子和外套。 桌上除了纽国特有的菜肴，还有欧陆比较经典的菜，每一道看上去都非常的精致和美味…… “奥莉薇……”肖恩难以置信地看着仿佛由魔法仙子变出的一桌佳肴，“……这太棒了。” “不过……”肖恩笑道，“如果你每天都做这么多好吃的，我非得长胖不可。 “月光呢？”在出发购置物品之前，月光就把自己锁进了房里，说是要研究那卷古代琴谱。 “他在房间里，一直没出来。” 肖恩隐约听到有琴声从房间内传来。 那种琴声跟月光平时弹奏的曲子不太一样。 有一些幽暗、危险的意味在里面。 仿佛漫步于新月之下的枯木森林之中，悲凉和神秘被演绎得淋漓尽致…… 不忍打断月光的弹奏，肖恩蹑手蹑脚地走到了房间门口。奥莉薇眼睛忽闪，好奇地看着肖恩。 他轻轻地扭动门把手，将门推开了一道缝隙…… 只见月光独坐在黑暗的室内，双手舒缓而敏捷地在身前弹奏，灵力琴键迸射出紫蓝色的幽光，在一个个瞬间不断照亮室内。 肖恩的眼前忽然有幻景浮现…… 乌鸦停驻在枯枝上，它的背后是一轮惆怅无言的新月。 新月之下，一位年轻而天才的钢琴家正在墓地之中弹奏着钢琴。 所爱之人皆殁于战乱、饥荒和瘟疫，独剩下他，在一片萧条寂寞的墓地之中，为了纪念逝去的美好日子而弹琴…… 但那曲子中并不完全是悲怆，肖恩能听出来，其中更多的是一种，虽然背负着痛苦，但依然为曾经拥有而默默感激，并以哀悼作为纪念的意味。 夜风、新月和琴声，在这一刻无间地合奏起来。 天地仿佛也会铭记这样的抒情。 墓地之中，琴声无意间让幽冥的门扉洞开， 蛇骨所盘绕着的金色苹果逐渐浮现人世…… 一曲弹罢，月光缓缓抬起最后弹奏的手。 放下手之后，他久久坐在黑暗之中。 “肖恩……”他回过头，客厅的灯照亮他满面清泪，“这个叫做，萧伯纳的人…… “他有一颗被残酷命运伤害之后，依然温和的心。” 肖恩站在门边轻轻鼓掌，依然被月光的演奏所打动：“很棒的曲子，很棒的弹奏。” “是吧！”月光像个练琴的小孩一样用衬衣袖子擦了擦满脸涕泪，眼神中闪烁着光芒，“是吧！我也觉得这曲子很棒……” 他手中挥着那卷古琴谱：“音乐家萧伯纳谱写的《无名夜曲》。 “刚刚我弹奏的是第一篇章，幽冥序曲……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把琴谱藏在钢琴里。 “如果他公诸于世的话，不朽音乐家的名单中，肯定要添上他的名字。” 肖恩耸耸肩，招手让月光一起吃饭：“谁知道呢？有些人就是不为名利。 “也许他想将这样的情感珍藏起来，就像那些曾经属于他的美好回忆一样？” 月光猛点头：“就是这样，肯定是这样！我想你一定能懂……可惜我只会用钢琴表达，你一说，就说透了！” 月光笑着走出房间，看见了奥莉薇和她的一桌作品…… 钢琴家摇头赞叹，用赞赏的眼光看了看奥莉薇，不断感叹着生活的美好。 两位好友就座。温暖的灯光，轻松的谈笑，美妙的菜肴……所有一切让室内充斥着家庭的温馨。 奥莉薇有些恍惚，某些因为久远而浅淡的记忆影子在心中与此刻重合了。 这让她感觉到安宁、满足和……幸福。 精巧的少女先是静静地看着两个聊得愉快的绅士，然后带着旁人无法分享的美好感受走到了窗边。 肖恩和月光发现奥莉薇独自走到了灯光稍暗的地方。 今夜月华正好，奥莉薇闭着眼微微低头，任窗外的月华清寂地洒落在自己身上。 “奥莉薇？”肖恩试着唤道，“你不来吃饭吗？” 少女仿佛从梦中醒转，转过头，轻轻摇首：“我不需要吃饭。偶尔晒晒月亮，就有了力气……” 钢琴家扬起了惊讶的眉头：“月华是你的食物？” 奥莉薇点点头：“灯光、阳光也是，只是月华温和又充沛。” “那么……”钢琴家微笑着问道，“今晚的月亮尝起来怎么样？” 奥莉薇想了想，嘴角浮现出还不太熟练，却十分自然的微笑：“甜甜的。” —— 夜深了一些，月光已经回家，肖恩独坐在书桌前，阅读着有关于灵魂的书籍。 电话铃响起，肖恩迅速接起，对面传来黛西的声音。 排查已经结束，她将结果告诉了肖恩：“找到了很多天赋极佳的小朋友，但是要称为神童的，新约市范围内，只有巴顿家的小儿子，本杰明·巴顿了。 “他从小就在小提琴演奏上就有着无与伦比的天赋。今年才十二岁，他的小提琴老师跟巴顿先生说过，本杰明的演奏水平已经达到了大师级…… “由于家教比较严，巴顿先生一直没有宣扬过他小儿子这方面的天赋。 “过几天正好是本杰明的十二岁生日，巴顿先生打算在自己的庄园里举办生日庆典，并在庆典上举办本杰明的个人演奏会……” 本杰明·巴顿的神童之名正在慢慢外泄和蔓延。 肖恩确信肯尼迪方面应该也将在最近得知，这个由于家教严厉因而刚刚才展露头角的神童之名…… 这是一次绝佳的机会。握着话筒的肖恩微微眯起了眼睛…… 第140章 四条J 第140章四条j 将本杰明·巴顿的信息说完之后，黛西的声音有些滞涩：“肖恩……” “怎么了？” “呃，你是不是快要，找到艾莉雅了？”黛西的声音中明显有些不安。 女人的直觉告诉她，要找回艾莉雅，肖恩将面临绝大的危险…… 肖恩沉默了片刻：“是的——她很快就能回来了。” “你一定要保证自己的安全，这样，你们兄妹俩才能团聚。”黛西声音柔和地提醒道。 肖恩笑了，语气变得轻松：“放心吧，黛西。我能搞定的——到时候，我会带着艾莉雅来拜访你。” “嗯。”黛西穿着丝绸睡衣，烟架上的薄荷香烟早已熄灭，她紧紧握住话筒，低声到仿佛向上天祈祷一般：“一如既往地，祝你好运，肖恩。” 挂了电话之后，肖恩微微闭上了眼睛，将全盘计划重新在脑海里走了一遍…… ———— “我们已经在这守了两晚了……”月光此刻坐在一棵大榕树上，将正对着巴顿庄园的双筒望远镜从一副特殊的面具前拿下，“你预计肯尼迪什么时候会动手掳人？” 此刻，位于纽约市长岛区的巴顿庄园内正张灯结彩，人声鼎沸——巴顿少爷的十二岁生日宴正在进行，社会名流、达官贵人都齐聚此地，人们显得欢喜和兴奋。其奢华和堂皇比之比尔的晚宴犹有过之。 “今晚很有可能。”肖恩此刻也带着特殊的面具，坐在月光旁边的一根粗壮树枝上，“今晚就算不动手，我也要逼着他们动手…… “前两晚守在这里，只是以防万一罢了。毕竟这种领先一步的机会，只有一次。”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人们在庄园内巨大的花园中享用着美酒和美食，庄园外，能看见海湾对岸华灯朦胧的新约市景…… “肯尼迪……”想象着肖恩胆大妄为的计划，月光低声说道，“会不会对本杰明根本不感兴趣？” 肖恩摇头：“虽然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收集’艺术神童…… “但他们已经盯上了本杰明。我能肯定。” 这是一种直觉，而肖恩的直觉一向很准，这是记者职能赋予他的特殊能力。 他能在风暴前夕嗅到它的味道…… 月光点点头，算是认可了肖恩的判断。他看了看表，问道：“时间差不多了吧？” 肖恩看看天色，想象着肯尼迪眼线的动态，回道：“可以开始了。” 两人从树上跃下，肖恩朝旁边一台黑色福特车打了个手势。 车上坐着的两个人同样带着特殊的面具，他们下了车。 一人穿着黑色西装，内里是红色衬衣和黑色的领带，肌肉鼓胀，将西服撑起，像是穿着华服的野兽，他手上拿着一卷旧布缠绕的棍棒状事物，同样带着款式特殊的面具，退化者道格的声音在面具下响起：“庄内有探秘者保镖吗？” “三个jack级。”月光说道，“看来巴顿老爷似乎认为自己家跟神秘世界不会有太多交集——这样的配置可不算稳妥。” 车上下来的另外一人穿着外黑内红的斗篷，手上戴着同样配色的手套，像是一名魔术师一般。 小丑隐士伊文说道：“也许隆威·巴顿跟协会有什么秘密协议，有恃无恐。很多煊赫的家族，跟协会都有秘密的保护协议。” 肖恩颇为赞同地在内心点了点头。 四人小组此刻都戴着同样的，红黑各占据一半的无名面具，跟他们衣服的配色相仿佛。 肖恩身上黑色的风衣和衬衣，衬得红色领带鲜艳如血，黑色帽子上的红色饰带也有着同样的视觉效果。 月光则是轻松的黑衬衣与牛仔裤，领口的扣子不羁地松开，红色的背带和皮鞋让他看上去像一个浪荡的公子。 他们今晚要扮演一个并不存在却要假装存在的组织…… 以引诱出一个明明存在却要假装并不存在的组织。 肖恩请动伊文和道格出手帮忙并不难——他直接说明自己要抢回被别人控制的家人，而那个组织的敌人有着自己单独无法抗衡的实力 并且，他已经有了详尽的计划…… 无论是出于博物馆事件的幸存恩情，还是出于难得的围猎ace级并瓜分其战利品的机会……也许兼而有之，反正两人各自权衡之后，都答应了出手相助。 风险自然是巨大的，但他们对“未明之海”的谋略和实力，有着相当的信任。 毕竟，他曾当着他们的面，就地取材地解决了一次旧日碎片的危机…… 四人虽然身着盛装，但并没有从大门进入的打算，趁着街道无人，迅速转移到了庄园的侧后方。 站在距离后门还有一段距离的墙沿下，伊文右手掌心亮起了如同眼睛的符文，他将这只手掌按在了墙壁上。 墙壁的内侧倏忽生出了一个石质的眼睛，石头眼珠在眼眶内滞涩转动，闭着眼睛的小丑隐士通过这只临时的眼睛观察着墙内…… “没有人……”他鼻尖抽动了一下：“但是附近可能有几只狗——不过不用担心。” 四人以最快速度翻入墙内，最后使用灵质绳索翻越的肖恩，看见远处后门正对的街对面，停着一辆黑色福特汽车。 福特汽车外站着一个身穿黑衣，体型庞大的男子，背对着此处，似乎正在等人。 他并不能看清那人的相貌，但总觉得有些熟悉。 眯了迷眼，肖恩利用凝实的灵质翻入了巴顿庄园之内。 刚刚落在庄园内修剪得整整齐齐的草地上，四人就听见了凶狠低沉的狗叫声。 汪！汪！ 伴随着铁链摩擦的声音，一只头颅硕大，体型矫健，简直像一匹小马的杜宾犬冲了过来。 它的脖子上套着锁链，不过锁链有相当的长度，这里显然是它的警戒区域。 四人不慌不忙，站得距离杜宾犬最近的道格转过身，一点狂野本能渗入灵魂，他的肌肉鼓胀，骨骼摩擦和衣物膨隆，都发出咯咯之声，黄色瞳孔直视杜宾犬…… 他没有完全退化，而是进入了人类和猿人之间的阶段——既有人类的思考能力，也具有那种狂暴的威慑力。 猛冲过来的杜宾犬仿佛撞见了一头野外的熊，顿时收敛了凶猛，减缓脚步，伏低身形，龇牙咧嘴，喉咙发出隆隆的威慑低吼。 道格的身后，肖恩的眸子盯着杜宾的眼睛，瞳孔里闪过一道惊惧的阴影。 家养的猛犬忽然被莫大的恐惧所笼罩，低沉的怒吼变成了哀怨的呻吟。 面对巨大的恐惧，杜宾犬躺在了地上，将肚皮翻了过来，顿时变得温顺无比。 伊文走上前，手心符文再度变幻，按在了杜宾的头上，猛犬酣然入梦。 此地有灌木遮挡，四人都是半蹲在掩体后面，伊文双手打开，一只独眼的灰鸽子腾飞而起。 伊文·伯恩斯有着一个灵力的“鸽笼”，其中豢养了各种用途的鸽子。 在博物馆的任务中，肖恩就已经见识过了。 名为“一只眼”的灰鸽子在空中滑翔而过，借助灰鸽子的眼，有了更加广阔的视野，伊文轻声说道：“一名jack级应该是听见了狗叫正在前来查看，是一个……”伊文咬咬牙，“小丑隐士。” 第141章 面对面 不同阵营、相同面具的遭遇，是一种非常敏感而尖锐的局面。 我们天生就不喜欢跟自己相同的人，仿佛是对自己存在感的一种莫大的威胁。 所以，相同面具的敌对之人相遇后，更有可能引发酷烈的高低之争。 “鸽笼”是伊文独有的秘术，所以飞走的鸽子并没有让走过来的小丑隐士有太多联想，反而让他对狗叫的原因有了一种合理的猜想。 不过，杜宾犬冲入灌木丛中没了踪影，作为安保人员的他有义务过来查看。 通过震动卡牌通知了另外两个jack级自己的动向之后，小丑隐士警戒地往这边靠近着。 月光闭上眼睛，双手有节奏地弹奏起无声的乐曲——《帷幕》。 沉闷的灵力散布开来，如同一层天鹅绒的帷幕慢慢在走过来的小丑隐士身后拉上。 如此，也就切断了远程的微弱灵力联系，无论发生了什么，只要在帷幕的范围内，对方的小丑隐士都无法再通过扑克牌将此地发生的事通知给队友。 看不见的灵力帷幕合上的那一刹那，穿着白色袍子的小丑隐士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有些狐疑地回过头，刚准备用灵视查看周遭…… 一把灵力飞刀从灌木丛中激射而出！ 白袍的守卫猛然一个单手侧翻，躲过了伊文甩出的灵力飞刀。 “他交给我。”黑袍的小丑隐士冲出了灌木，另外三人默契不动，只月光闭目维持着《帷幕》。 舞台已经为两名神秘而敏捷的探秘者搭建好。 白袍小丑还未站定，又是一个灵敏的假动作衔接反向侧翻，躲开第二把灵力飞刀。 在侧翻的过程中，他单臂一挥，一把燃着幽幽鬼火的灵力飞刀射向伊文的面门。 “好快！”伊文双眼睁大，已是来不及躲避。 鬼火飞刀刺中了他，但是他的身体变成了一群白鸽四散飞开。 对方见此一凛，双手抬起，手掌中的真视符文射出蓝色幽光，扫视着黑袍小丑的下落。 一个浅影在角落浮现，伊文抬手，五指一张，手心迸射强光。 对方微秒间偏头闭眼，但仍然被强光闪得一阵炫目。 白袍小丑紧闭双眼弹跳而起，手中变幻出一种球状事物往地上一砸，绿幽幽的鬼火迸散开来，在草地上，在灌木上，在伊文的黑袍上燃烧着。 伊文手掌微亮，拍灭会燃烧灵力的鬼火，静待四围鬼火熄灭。 对方眯眼起身，翻身便要跑——他发现灌木丛中还有其他人，独斗下去无论如何都是输。 伊文踏地猛追，距离刚缩近了一些，对方忽然回身，一道黑鞭狠狠抽来。 伊文急停，但对方鞭子却突然脱手，变成一条黑蛇缠绕在了黑袍小丑的身上。 灌木丛后一直观看的肖恩暗叹：小丑隐士真是一种手段多样的探秘者，如果今后遇到这样的敌人一定要小心应对。 既然已经被对方发现，几人也无需躲藏，都是步出草丛。 黑蛇缠绕在伊文身上，白袍小丑隐士眼看也要逃出帷幕范围…… 伊文往前猛冲，身体再度分化为猛烈扑扇着翅膀的白鸽群，黑蛇茫然落地，徒劳空咬。 一群鸽子朝着逃跑的小丑蜂拥而去，它们的鸟喙和爪子都变得锋利无比，冲过小丑身边，像是无数把小刀划过。 白袍小丑被鸟喙或者爪子割破的肢体骤然爆破，衣袍塌了下来，衣服下仿佛是气球，被群鸽划破…… 白鸽聚拢，伊文再次显现，右手符文大亮，他猛然一挽，空气中出现了比巨鹰之翼还要巨大的白色羽翼，在前方不远处猛然回振，隐形的白袍小丑撞到白翼之上，相对速度快得如同骑着摩托加速撞在墙上，他往后弹出五米多，翻滚着落在了伊文的脚下，晕死了过去。 伊文垂手，将对方手腕上一串碧火幽幽的珠子摘了下来：“胜者取走一件战利品……” 胜者取走一件战利品，这是规矩。不杀死失去反抗能力的探秘者，这也是规矩。 如果不破坏这样的规矩，协会裁判庭便不会对这种冲突进行事后的追究。 对方如果不服气，想要夺回自己的神秘遗产，自然可以再来寻仇。 那就是之后的事情了。 一曲《帷幕》弹奏结束，肖恩灵质低垂，将白袍小丑隐士身上还剩一半的灵力汲取，分配给了伊文，几乎刚好弥补刚刚一战的消耗：“在jack级里，他也算比较强了。” 根据对方的灵力量可以得知，他的灵魂强度是浓郁红酒。肖恩因此评价道。 黑袍的伊文颇为平淡地说道：“小丑隐士都很强。” 对于自己队友展现的傲气，肖恩和月光只是微微一笑。 四人尽量快速而隐秘地疾行，但是他们并不期望完全不被人发现——刚刚小丑隐士在前往检查之前，肯定知会了自己队友，半晌没有回报，他们的队友肯定会前来查看。 不过，这正是肖恩的目的：在人群不密集的地方解决掉探秘者看守。 一道墙之后，是一座下沉庭院。 庭院中心有着一个中型喷泉，其中坐落着一个雕刻精美的石质美人鱼，流水洗练，她保持着给自己梳头的姿势。 本杰明的小提琴演奏会即将开始，宾客此刻几乎都集中于前庭，这个侧面的下沉庭院附近没有其他宾客。 只有两名赶来的jack级探秘者。 在发现肖恩之前，他们也踏入了月光弹奏的《帷幕》之中。 肖恩知道本杰明的父亲，隆威·巴顿肯定有着与探秘者协会的秘密协议。 而秘密协议的启动条件非常隐秘，也许探秘者用自己的扑克牌就能通知。 如果让他们在此刻就通知到幕后的强者，那么肖恩的计划将会面临崩溃的局面。 所以，他们只能在无法通知外界的《帷幕》之中解决探秘者守卫。 月光持续弹奏着无声的乐章，肖恩三人转过墙来，面对赶来查看情况的两名jack级。 一人穿着黑色夹克，身高在一米九以上，体格魁梧，脸上戴着满脸伤痕的硬汉面具——“连败的拳手”。 一个遇强则强、不好解决的近战对手。 另一个守卫的面具让肖恩和月光都感觉有些熟悉，狡黠的目光前一片打开的扑克牌扇——代表着赌博职能的“赌徒”。 第142章 拳对拳 “三个弃面者……”赌徒啐了一口——任务中的探秘者如果不戴属于自己的面具，则视为作奸犯科的匪徒，毫无荣誉可言。 就像古代决斗前要说出自己的名号一样，佩戴属于自己的面具作战，是探秘者的一种传统和荣誉。 可是，这种规则对于肖恩来说并无意义：他需要的是达成自己的目标，而不是虚妄的荣誉。 在感知到躲藏在墙后，维持着屏障的月光之后，连败拳手回头看了赌徒一眼。 赌徒瞬间有了决断：“对方能悄无声息地解决瑞兹克，实力肯定不俗，如果此时逃跑报信，我们肯定会被击倒，蒙受损失……” “如果想个办法战胜对方，不仅能保证完成守卫任务，还不用蒙受损失。”他身上有着历经艰难才获得的好东西，他可不想就这么拱手让人。 赌徒，就是这样一种职能，他们能在瞬间完成利弊的权衡，并找到一个也许有些冒险，但对自己更有益的选项。 只要能保证自己的判断足够明智，能够持续赢下去的话，这是一个相当强大的职能。 对方没有立即动手……赌徒眯了眯眼，说道：“先生们，我有一个提议…… “虽然你们选择摘下面具，不过我相信诸位心中还是有身为探秘者的自豪的。” 并非如此，肖恩想道。他只是想确保在乱战中不会让对方任一人跑出帷幕向强者通风报信——那么计划将会出现变数。 所以他才一直用探秘者卡牌让队友们按兵不动。 不过，他发现赌徒似乎有其他的考虑，于是决定先聆听。 “我建议咱们按照绅士的传统，轮流进行对决。”赌客缓缓说道，“如果我们赢了的话，你们离开此地。” 任何人都知道人多的一方群战有更大的胜率，对方提出车轮战的提议，明显就是想给自己创造有利条件。道格自然不屑，已经举起了拳头， 不过，作为队长，肖恩有不同的想法：只要对方不拼死逃跑报信，怎样都行。 “我们同意。”肖恩点了点头。 退化者虽然不能理解队长的决定，但也放下了拳头没有多言。 赌徒侧头对连败拳手说了几句什么，然后转向肖恩等人：“我的队友先来。” 拳手走上前来，猛然甩了甩脖子，发出阵阵骨节脆响。 身体十分壮硕的他已经摆好架势，朝肖恩方最强壮的道格招了招手。 在肉搏战上从来没怵过的道格，顿时激动得心跳加快，提着那一卷白布中的事物走上前去。 “你是希望我用这个揍你……”道格指了指手中的事物，又举了举拳头，“还是就用手？” 对方笑道：“如果你怕打不过我，就用武器吧。” 道格也笑了，将白布包裹妥当放在了旁边，走到了拳手面前。 此时，赌徒微不可查地动了动自己的手指，似乎做了什么重要的决定，一种涉及规则的决定…… 小丑贤者贴近肖恩的耳朵：“他刚刚‘下注’了。 “如果他买的那方赢了的话，他的实力将会得到短期和长期两种增长。 “根据赔率计算，短期的增长能让他的灵魂强度提高50%，长期的收益则要小很多。” 肖恩点点头：“我知道。这是赌徒的特殊能力。” 魂陷暗流街的亨利也有这样的能力，可惜他对自己太过自信，将所有的注都下给了自己。 当初如果他什么都不做，对肖恩和赌鬼的赌局，全数下注给肖恩的话，因为赔率的关系，他可能在一瞬间拥有堪比king级的实力…… 这也是他们逃出暗流街的可能方法之一。 可惜，赌徒亨利只为自己，没有团队精神，所以这个选项没有实现的可能。 在赌徒的眼中，投石斗士和落败拳手的赔率是相近的。 他只要买对了获胜方，自己的实力就能陡然上升一截。 如果落败拳手能拿下这一局，赌徒能保证自己连续两场下注正确……那么对方两人，就有可能翻盘！ 这就是赌徒的打算：搏一把，以换得最优结果！ 他可不是那种转身就跑，冒着损失的风险去通风报信的傻子……可以赌赢的局面，为何要接受失败或者平局？ 拳手的挥拳在不经意间如狂风吹过，正击中刚刚摆好姿势的道格的下颌。 未能闪避的退化者几个趔趄，竟然有些站立不稳。 接着，是狂风暴雨般的连拳。 道格双手抱头护住自己，竟然有些许的狼狈。 他的呼吸变得越来越深重，也变得越来越急促。 浑身的肌肉膨胀，骨骼咔咔作响。 眸子和全身骨骼都有明显的改变。 仍然维持在了人类和猿人的过渡阶。 一次完全的退化，道格的失控界限是189秒。并且，完全退化之后要隔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再次实施。 面对面前的对手，道格还没打算底牌尽出。 对方看出道格只是维持在过渡阶段，感到有些恼怒。 “愤怒”是落败拳手最好的燃料。 他的肌肉充血，皮肤赤红，挥出的拳头越来越迅猛和沉重，仿佛在拿着两块石头砸击道格。 退化者的力量和恢复能力是最为突出的。 拳手在道格身上造成的伤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着。 伤口可以回复，但疼痛却是货真价实的。 随着拳手的狂轰滥炸，道格的退化也变得深入了一点——他身上有黑白相间的毛发生出。 道格长臂一挥，如同猛然刮过一阵黑风，终于打断了拳手连击的节奏。 深重呼吸出蒸汽，道格嘴中牙齿变得尖利。 脸上已经少了很多人性，多了许多兽性的狂怒。 “对！变成畜生，”落败拳手用手敲为了敲自己的头，“变成一头畜生才有资格做我的对手！” 仍不是完全的退化，但道格已经处在完全退化的边缘。 退化者小跳几步，用整个躯体的力量挥动两个长臂砸向拳手，拳手闪避带招架刚刚躲过，道格直接扑了过来，用身体将拳手压制。 长臂挥舞如山崩，碎石疯狂从山顶砸落。 砸空的拳头将地砖直接砸碎，碎砖四处迸溅，地面甚至都微微震动。 拳手躺在地上抱着头，皮肤越来越红。 连败拳手的怒意已经达到了巅峰，在毫无章法的兽性挥臂中，他蓝色的眼睛看到了一处破绽。 如同破土而出的地狱之拳猛然钻出地面，粗壮的手臂趁着道格挥臂的间隙，直接一拳击中他完全暴露的下颚。 猿人和现代人的头部和神经结构是非常相似的，这一记能让人类拳手瘫软的一拳，同样对道格的大脑造成了巨大的冲击。 暴怒的半兽眼神涣散了一下，举起的长臂还未砸下，身体就往旁边倒去…… 连败拳手看到了胜机，翻身而起，打算骑着退化者暴揍。 却看见眼神涣散了一瞬的退化者，表情忽然再度变得凶狠，凭借着本能，一口尖牙咬向拳手。 退化者的神经系统不似人类敏感，能让人类晕厥的攻击，对他们来说，造成的晕眩只是一瞬间而已。 拳手本能往后一缩，被随之而来暴虐横扫的长臂击中了侧脸，面具破碎飞溅，脸部骨折，嘴中吐出的血飞溅在石质美人鱼的身上，又被喷泉的流水冲刷掉，拳手倒伏在地上没了声息。 第143章 枪对枪 兽性在一瞬间几乎让自我失控，道格本能地要扑向赌徒。 但理智还是夺回了主导权，他摇了摇头，退了几步。 道格感到有点疲劳，需要恢复，于是走到一旁直接坐在了地上，点燃了一根特制的药草雪茄——既能促进身体回复，还能蕴养灵力。 赌徒看着倒伏在旁的队友，眼神中并没有流露出太多失望或者在意。 肖恩和伊文能明显感觉到，赌徒身上的气势增强了。 他赌对了。 赌徒并没有下注给自己的队友，他赌的是道格会获得胜利。 “并不是我对自己的队友没有信心……”赌徒举起双手，解释道，“只是我知道退化者……是什么东西。 “人类怎么可能光凭拳头战胜野兽？” 坐在石砌栏杆上的赌徒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那我们的脑子还有何用？” 他从栏杆上跳了下来，灵力强度在短时间内攀升了50%。 他本来就自诩实力超群，得到提升之后，他更觉得自己不是同级探秘者可能战胜的了。 “接下来这一场，”赌徒嘴角稍笑，“我肯定是赌自己赢。” 如果他再胜一场，实力再度攀升，肖恩小队将陷入胜率极低的苦战。 “我来吧。”肖恩淡淡说道，往前走了两步。 他还没有尝试过跟同级jack的单独对抗，心中莫名有些期待。 “小心一点。”伊文提醒道，“我听说过这个赌徒，他很厉害，也很阴险。” 此时，帷幕之外，被特殊舞台扩音的小提琴声闷闷传来。 由于帷幕可以隔开各种振动，所以演奏会虽然就在不远处，但帷幕中的人却几乎听不清本杰明的演奏。 肖恩抬起双臂的一瞬间，灵质之手将自动手枪和圣纹匕首递到手中。 赌徒也在这一瞬间启动了，他朝着肖恩冲来，速度奇快，右手前伸，手指虚握，衬衣袖口里伸出一支小口径机关袖枪瞬间击发。 肖恩在身前凝实灵质的同时，手指连续扣动扳机，子弹击中赌徒刚刚所在身后的石砌栏杆，留下了三个弹孔。 赌徒在一瞬之间消失于原地，然后出现在了肖恩的身后。 袖枪射出的似乎是一种特制的灵质子弹，激发时瞄准的是肖恩的双眼。 子弹在陷入肖恩用灵质形成的防弹层之后，缓缓减速。 在失去动能往地上坠落之前，子弹突然绽放开来，带着毒性的粉末朝着肖恩铺面而来。 肖恩反应极快，猛然往旁边闪躲，避开了毒雾。 肖恩身后，赌徒的另一只袖枪也激发了。 还来不及转身的肖恩，凭借着灵质体量的优势，在身后再度凝出了防弹层，子弹同样在他身前迅速减速，毒雾同样吐露，如同小型的鬼魂一般朝着肖恩的后脑扑来。 早已将灵质之手攀在旁边石砌栏杆的肖恩，猛然收紧富有弹性的灵质，在身体平衡还未恢复的情况下，做出了一个诡异的反向机动，再度躲开了毒雾。 “灵质的体量相当大……”赌徒皱眉，“凝聚防弹层的同时，还能塑造钩索……” 具有足够体量，且能活用灵质的探秘者，是相当灵活和强大的。 肖恩在转身面对赌徒的同时，一道泛着锈迹的巨爪随着他的挥臂，悍然划破空气，朝着赌徒袭来，威势堪比恶灵全力一击！ 灵修仪式之后，随着灵魂的壮大，原来的恶毒穿刺，已经提升为了范围和威力更大的爪击。 恶毒巨爪在空气中留下锈蚀的尾迹，赌徒穿着雕花皮鞋的脚后跟轻轻一敲，再度在原地消失，身影出现在了另一个方向。 “恶毒属性的攻击……”赌徒眯眼说道，“难道你是个恶灵吗？” 一边说着，他甩出一张飞旋的扑克牌。 一张黑桃7如同飞刀般划向肖恩。 肖恩的灵质缠绕着圣纹匕首，在空气中竖立着，格挡住了飞旋纸牌，纸牌与匕首之间切割出一片火星。 “灵质型的对手……真讨厌！”赌徒双手一振，手中多出两副牌扇，双臂猛挥…… 数不清的飞牌如同蝗群一般袭向肖恩。 肖恩目光一闪，他发现飞牌中蕴含了某种灵力…… “如果用灵质凝聚防弹层格挡的话，灵质恐怕会被感染。”肖恩瞬间判断，然后依然用缠在旁边栏杆的灵质绳索转移所站的位置，以大范围转移躲开了飞牌蝗群。 这期间赌徒再敲鞋后跟，出现在了肖恩完全没有预料的左侧方向。 此刻，他手中的扑克牌闪耀出危险的银光，那是一张黑白的鬼牌。 “他故意以大面积的攻击，引我躲向这个方向……”肖恩细想刚刚的飞牌弹幕，忽然意识到赌徒似乎留了一个空缺让自己闪躲！ 赌徒已经发现，自己的灵力量与对手不在一个水平，持久战必然导致自己落败。 没有预料到实力提升50%之后，竟然还有需要孤注一掷才能打败的同级对手…… 赌徒咬了咬牙，决定再赌一次，于是动用大量灵力甩出飞牌弹幕，逼迫肖恩无法闪避接下来的一击…… 已经无法闪躲的肖恩预感到不妙，灵力激活奈亚神羽，望向赌徒的双眼绽放出一阵白色闪光。 原本要甩出黑白鬼牌的赌徒突然脸上一阵茫然：“我这是在哪里，我在做什么？” 不过只是一瞬，他就回忆起了之前的一切。 肖恩对于奈亚神羽的开发还只是初级阶段，所以他的只能造成一瞬的迷茫。 不过，一瞬就够了。 肖恩借着对方茫然一瞬抢出来的时间差，抢先抬枪扣动扳机，手中左轮紫色枪焰绽放。 带着恶毒属性的灵质子弹瞬间划出一道笔直弹道，弹道上弥散出斑斑锈迹…… 恶毒射击！ 赌徒也用灵质凝聚了一层薄薄的防弹层，但未能完全让子弹威力衰减，穿透防弹层之后，旋转着的子弹打入他的腰际，恶毒属性弥散一瞬间，他还是将黑白鬼牌甩出了。 不过，由于自己被击中，力度和注入的灵力都打了折扣…… 已经预判到攻击的肖恩抬起圣纹匕首格挡，蕴含着强大灵力的黑白鬼牌被挡住之后，从其中冲出一只黑白色的怨灵，整张脸庞化为白色利齿，以难以反应的速度扑向肖恩。 一缕灵质从肖恩大衣中伸出，灵力顺势点燃了它抽出的圣焰赎罪券，将燃着白色火焰的神力物品贴在了怨灵的面门。 对方的杀招哀嚎着被烧尽，肖恩抱着头，让呼啸着的圣焰呼呼穿过自己的头发和耳畔…… 恶毒瞬间在赌徒体内弥漫，他已经浑身冷汗，强撑打算再度敲击鞋跟——他已经输了，他想在最后一瞬让自己脱离帷幕，然后发出警报。 赌徒惊讶地发现自己的腿脚已经不受控制。 肖恩抬着一只手，灵质形成的绳子已经缠绕了对方双脚。 “你输了。”左轮激发，灵质子弹打穿对方头部脉轮，造成灵魂瞬间紊乱，让他陷入了昏迷。 肖恩走了过去，灵质之手将赌徒脚上一双雕花皮鞋脱了下来。 小丑隐士眼中闪过鉴定的银光：“亡灵查理的踢踏舞鞋，c级遗产，敲击后跟消耗灵力可以让穿戴者实现短距离穿梭——负面效果是，有极低的概率让使用者直接穿梭到世界深处…… 肖恩皱起眉头：“明明是一件很强大的遗产，却有如此夸张的负面效果……” 世界深处，即为地狱。即使是探秘者穿梭到那里，也意味着九死一生。 “果然是一个赌徒……”肖恩摇摇头。 伊文说道：“我有一个秘术，可以替换c级遗产的负面效果。不过每个月只能使用一次。” 月光结束了弹奏，走出墙后，肖恩将舞鞋递给了他：“我们小组里，这个似乎对你最有用。 “更换负面效果的事，你之后再找伊文商量吧。” 月光颇为开心地收下皮鞋：“在更换效果之前，我是不会穿上它的。” 第144章 催化 不惊动其他人解决庄园内三名jack级守卫，这是战略的第一步，肖恩小队已经达成。 穿着红黑相间服装的他们在美人鱼喷泉边稍微休整了一下，向着正在举办小提琴演奏会，人群聚集的前坪花园走去。 帷幕解除后，悠扬的小提琴独奏声清晰传来，月光颇为陶醉地聆听着：“真的是一个十二岁小孩在演奏吗？” 肖恩的心中响起奥莉薇的声音：“庄园外围有四名可疑人士。” 此时的奥莉薇，穿着一身方便行动的黑色紧身衣，潜伏在榕树茂密的枝叶间，通过有着望远功能的双眼，严密监控着庄园外的可疑人士。 肖恩默默回复，他的心念通过那条绯红色的纽带传达了过去：“一会按照计划行事，庄园内如果发生异变，有可疑人士如果冲入庄园，请告诉我他们的相关情况。” “明白。” 此时，四人已经走到了庄园前坪后方，巴洛克风格的奢华府邸旁边。 在确保没有仆人发现的情况下，肖恩、月光和伊文三人沿墙攀爬而上。 道格一人朝着演奏会临时搭建的露天舞台后方走去。 大约四分钟后，肖恩三人已经到达了府邸屋顶，击晕了两名在屋顶抽烟偷懒的仆人，占据了可以俯瞰整个前坪花园的制高点。 临时搭建的舞台后方，道格已经就位。 本杰明·巴顿今日穿着白色西装、黑色短裤，红色的丝绸领结被灯光照亮，小皮鞋也是锃亮。 他面朝着海湾，面朝着数百名如痴如醉的嘉宾，投入地演奏着小提琴。 肖恩也不得不承认，本杰明·巴顿不负神童之名。 此时，夜幕已经完全落下，巴顿庄园内的灯光，以及庄园大门外，海湾对面的朦胧城市灯光交相辉映，让人有种如梦似幻的感觉，恨不得可以永远流连在这有着美妙乐音的美景之中。 让肖恩稍微有些内疚感的是，接下来他们就要打破这样的美好梦境了。 —— 查尔斯·肯尼迪此刻站在人群之中，凝视着本杰明投入演奏的模样，虽然此刻他的脸上是沉静如水的，但心中其实颇有些激动。 这一段时间他的日子不好过。 那个追寻自己妹妹的莱昂人，一篇寻人广告，给自己添了很多麻烦，神廷调查局的追查明显收紧。 现在，对于他们来说，是最为敏感的时期。 但是，当他听说本杰明·巴顿的情况之后，他知道，自己的下一个目标可能已经浮现。 为此他不惜冒着一定的风险，冒领身份混入巴顿庄园，亲自确认本杰明·巴顿的情况。 直到结束晚宴，聆听到本杰明巴顿的演奏之后，他才确信，他要寻找的最后一个“大梦之子”，就在眼前。 绵延八年的计划，无数次的收集和调查，在神廷调查局的追猎和围捕中小心翼翼地实施……终于在今夜，伟大计划的第一阶段即将宣告完成。 此刻的肯尼迪是无比振奋的。在聆听本杰明演奏的时候，他沉浸在一种不可自拔的愉悦感之中。 他在心中盘算着之后的计划——在演奏会后，人群散去的今夜，在巴顿庄园内的人们不明所以的情况下，悄然带走本杰明…… 然后，他就可以回去了。 然后，他们的大计终于可以进入下一阶段。 他在享受着，享受着目标达成之前的每分每秒…… —— 府邸天台，此刻的肖恩、月光和伊文站成了一个紧密的三角形。 三人灵质相连，肖恩全力汲取，激活了神根空间中的“双日之城”。 三名强力jack级的灵力汇合一处，灵力输出的规模勉强摸到了king级的门槛…… 肖恩尽力回忆着在“双日之城”中的感触，利用喷薄而出的惊惧之影，塑造出了一个高耸于府邸天台之上的红色飘摇身影。 一个有着king级灵力输出的“红衣之神”形象在人们的仰望着显现，七枚红日高悬在“祂”的身后。 人群惊恐的尖叫声，遮盖住了本杰明的演奏。 但投入的白衣少年仍旧不知情，他仍紧闭着双眼，全情投入地演奏着…… —— 人群明显受到了突然出现的旧日身影所影响，全都陷入了巨大的恐慌之中。 查尔斯·肯尼迪眉头紧皱，望向远处那个红布飘摇的身影，心中涌现疑惑。 “我们是红衣古教人士，”一个怪异的嘶吼声，传遍了整个庄园，“本杰明·巴顿已经有幸被选为古神祭品，我们将倾尽所有力量将其带走！” 查尔斯心中一紧：有人要抢夺大梦之子！ 愚蠢至极！他们为何要如此招摇？！ 不知道巴顿家与探秘者协会有高级保护协议吗？！ 突然间，后台传来一声野蛮的吼叫，一阵尖叫，以及几声枪响。一名穿着红黑配色服装、戴着同样配色面具的退化者以极快地速度冲出后台，扛起本杰明往后跑去。 一切发生得太快，在场所有人都没有及时反应过来。 查尔斯·肯尼迪的脸色变得极差，他只能拨开人群，一边联络自己的帮手，一边朝着本杰明被掳走的方向冲去…… —— 本杰明的叔叔杰斯·巴顿在所有人还在茫然之时，已然从不知何处取出自己的卡宾枪朝着府邸方向冲去。 这名金色头发中夹杂着白丝的高大男人曾经参与过一战，并在战争中立下赫赫功勋。 此外，他还是一名king级探秘者。 此时，府邸天台的红色身影已经消失，退化者扛着本杰明冲入了室内，激起一片惊叫之声。 杰斯·巴顿的面具是“皇家纹章火枪手”，是一种近战和射术俱佳的探秘者。 大量的肾上腺素激发了他的战斗本能，让他的身体机能瞬间达到巅峰，他以跟退化者相仿的速度追入府邸之中。 对方已经冲到了大厅后窗处，杰斯·巴顿刚刚举枪瞄准，看见仍然握着小提琴，满脸泪痕的本杰明伸手向自己叫喊。 这一瞬间他无法扣动扳机，因为他害怕射中本杰明。 一声玻璃破碎的声音，退化者撞破了后窗玻璃，跳入了府邸后方的迷宫花园之中。 —— “后门有一名女子冲入。”奥黛丽的声音在肖恩心中响起，“根据灵力来看估计是king级。” 道格扛着本杰明落地之时，正好与已经从天台撤下来的三人汇合。 道格声音隆隆：“人群里确实有个ace级！” 肖恩心中闪念：肯尼迪果然在现场！ 那个从后门冲入的king级女子应该是他的帮手。 “另外，还有一个king级追过来了，速度很快！” 在行动之前，肖恩就已经在私人档案馆中根据巴顿家的情况搜索了一番，知道本杰明的叔叔杰斯·巴顿是一名精通射击的强者。 肖恩提醒道：“追来的king级应该是杰斯·巴顿，小心他的狙击。” 四条jack，如今像是捅了马蜂窝一般，被一群强者盯上了。 第145章 被迫决断 为了应付身后的冷枪，肖恩在队尾一边奔跑，一边往身后扔下事先就准备好的烟雾弹。 白烟腾起，遮挡住了在后窗破口处瞄准的杰斯的视线，老兵担心误伤本杰明，依然不敢扣动扳机，咒骂一声，提起枪从残破的窗口翻身而下，追了起来。 肖恩小队的撤退方向并非位于东方的庄园后门，而是转向了正对北方的侧门。 奔跑中，肖恩的灵质天线绵延在身后，感知着动态。 他能感觉到，一个king级和一个ace就，从不同的方向，向着自己小队逃跑方向追来。 计划到目前为止还算顺利，肖恩心道：“得知所谓的红衣古教要不惜代价地抓走本杰明，巴顿家肯定会加强对他的看管……这次事件之后，肯尼迪在很长一段时间之内，都不会再有掳走本杰明的机会。 “所以，无论局面多么混乱，他都会追过来，在本杰明被彻底锁起来之前带走他” 如此想着，估算着已经差不多到了预想的“交汇点”，肖恩从道格手中接过本杰明，用灵质牢牢控制住此刻满脸泪痕、战战兢兢的男孩。 “只有如此，才能避免你被犹大环带走的命运，以及找回艾莉雅……”肖恩略有些歉意地看着脸色苍白，精神似乎已经陷入休克状态的本杰明，如此想着，“请你再忍耐一下吧。” “你们全力跑出去，隐藏到第一躲藏点，密切关注我的卡牌震动！”肖恩低声吩咐道。 “明白！” 然后，肖恩稍微减速，假装自己体力有些跟不上全速逃跑的队友。 “站住！”杰斯的暴喝声在肖恩身后响起。 皇纹火枪手突然察觉到旁边不远处，另有一个强大的存在跟自己平行，于是瞬间调转枪头，指向了从另一个方向追过来的查尔斯·肯尼迪。 肖恩用灵质之手扛着本杰明跑着，身后的灵质天线感受着两人的距离…… 杰斯一边奔跑，卡宾枪的准星不断在肯尼迪和肖恩之间切换。 在肖恩确定肯尼迪不可能选择躲藏，杰斯即将可以精确瞄准自己后背，以及队友逐渐跑远的情况下…… 他表演着体力不支的模样，停下了脚步。 转过身将本杰明挡在自己身前，左轮手枪抵在男孩的太阳穴。 杰斯·巴顿和查尔斯·肯尼迪瞬间停住了脚步。 探秘者的脚程比普通人快很多，此时在这迷宫花园的旁边，挟持本杰明的肖恩、杰斯和肯尼迪，站成了一个边长约十米的三角形。 杰斯的卡宾枪准星对准了躲藏在本杰明身后的肖恩，老兵此刻额头青筋暴起：“放了本杰明。” “呼……呼……追得倒是挺快……”肖恩凝视着杰斯，胸膛起伏，声音低沉地说道。 一边的查尔斯·肯尼迪沉静地站着，似乎在观察形势，确保不会激惹到挟持者，并寻找着最合适的时机…… 现在他使用的正是导览员威廉·亚当斯的面孔，肖恩看到这张脸就有些气不打一处来。 肖恩的脸转向肯尼迪的方向：“老大，这不是我能应付的对手，祭品就交给你了。” 说完，瞬间用灵质之手将本杰明抛向了肯尼迪的方向。 抢回本杰明是最优先目标，杰斯不再理会空手的肖恩，直接将卡宾枪甩到身后，瞬间冲向本杰明下落的方向。 肖恩转身面向逃跑方向，在身后凝聚了几乎所有的灵质，以防枪击。 肯尼迪的灵质张开如网，接住了下落的本杰明。 杰斯·巴顿右手燃烧起黄金色泽的火焰，就要伸手来抢…… 肖恩感觉到身后爆发出一阵强烈的白光。 奈亚神羽力量的一次强力释放。 king级皇纹火枪手由于距离太近，完全吃下了这一记遗忘爆闪，瞳孔中残留灰白之色。 转过身的肖恩依然被闪光影响，如果灵魂之中没有奈亚神羽，让他对于遗忘有了一定抗性，那么在刚刚的爆闪中，他将会呆滞当场。 奈亚神羽的遗忘抵抗效果让他仍然神志清醒，只是暂时不记得自己身处何方，正在做什么。 队友察觉到肖恩一直维持的扑克牌震动停止了，奥莉薇通过绯红纽带也感应到了肖恩受到了影响，两方都通过各自的渠道告知肖恩：“往前全力逃跑！” 危机感仍然残留在肖恩的灵魂中，加上被奥莉薇和月光提醒，虽然根本不记得周遭在发生什么，肖恩还是在一瞬间开始猛跑，甩出灵质钩索为自己加速，刹那间就冲出去几十米的距离…… 查尔斯·肯尼迪在接住空中下落的本杰明之后，大约明白了此刻正在发生什么。 “有人知道本杰明·巴顿是我的目标，逼迫我在比较狼狈的局面下带走他。” 查尔斯一时之间想不明白是谁、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事，他现在必须做一个决断：是此刻带走本杰明·巴顿，还是将他留下，等待下一次机会？ 他知道这是一个两难局面。 如果此时带走本杰明·巴顿，他可以预见自己的团队将要面临几场恶战。 可是，如果这次不带走本杰明·巴顿……以巴顿家的财力和势力，近几年他都不会再有带走他的机会…… “我根本没有选择。”肯尼迪暗叹那个幕后之手的毒辣，已然下定了无论要啃下几场硬战，也要带走本杰明的决心，“不能再等待了。” 眼中的灰白色消退之后，仿佛被凝固了一瞬间的杰斯再度动弹起来。 强大的灵魂让他在更短的时间内摆脱了遗忘的影响，此刻他无心去追肖恩，只想将肯尼迪手中的本杰明抢回来。 右手再度燃烧起金色火焰，杰斯的手抓向本杰明…… 肯尼迪的抬起左手，瘦高男人左边浮现出一个身上被长枪穿刺、浑身是血的天使轮廓，一杆染血的长枪刺入杰斯·巴顿的体内。 老兵腹部被长枪穿刺，脸上有些难以置信地往后倒飞出去。 不过，king级的超人体魄让他没有在这一击下毙命，只是往后翻滚出十米开外，肚子上多出了一道让人触目惊心的开放性伤口。 一个橙色长发扎成辫子的年轻女人从庄园后门方向跑了过来，她的脸上有着雀斑，如果不是那一道从左眼角一直延伸到左下颚的骇人伤疤，她看上去可能会更加温婉一点。 女人穿着深绿色外套，询问地看向已经逃得很远的肖恩的背影。 “不用追了，高级保护协议已经启动，我们尽快离开。”肯尼迪并没有将那几个jack级放在眼里。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带着本杰明离开此地。 第146章 Ace级 逃跑中的肖恩得到奥莉薇的提示之后，渐渐回想起了一切。 此刻的他有些焦虑。因为肯尼迪已经可以带着本杰明离开这里了。 ace级或多或少有一些诡异的转移办法，如果协会的快速反应小队还不到的话……肯尼迪极有可能无伤带着本杰明离开这里。 那样，抓走艾莉雅的人又会再一次石沉大海。 这一段时间正是肖恩全盘计划中，最不可控的一段。 他无法准确预判，被自己营造出来的“红衣之神”所引来的快速反应小队，到底会花费多长时间抵达。 他本来希冀于king级的杰斯·巴顿能够阻拦肯尼迪一会…… 但是，没想到肯尼迪似乎有着某种超出规格的手段，直接碾压了由于想要抢回本杰明而过于急躁的杰斯·巴顿。 肖恩在逃离的同时回过头。 他发现，转移迟迟没有发生。 —— “庄园内有限制转移神术的机制。”目前只能带着本杰明·巴顿先离开庄园范围。 莉迪亚·布兰登能感受到此刻肯尼迪的暴躁情绪，所以没有发话，只是默默跟着。 “预计会有激烈冲突，如果我们失散了，就在第二安全屋汇合。”肯尼迪冷冷说道。 “是。”莉迪亚回答。 由于经历遗忘爆闪而失去意识的本杰明·巴顿，被莉迪亚用灵视扛在了肩上。 查尔斯·肯尼迪两人路过迷宫花园外围高达两米有余的灌木墙时，灌木墙上浮现出一个木质门。 门扉打开，一个戴着灰色软呢绅士帽、穿着同色风衣的中年男人从门内走了出来，他似乎没有刮胡子，眼神有些慵懒。 “哦，在这啊？”撞见一名ace级规格的敌人，对他来说仿佛只是在街上遇见熟人一般。 他的身后跟着另一名壮硕的男人，手持汤普森冲锋枪，脸上带着穷凶极恶的“暴徒”面具。 肖恩回头瞥见，顿时握紧了拳头。 赶来的是ace级的亚瑟·梅林以及“暴徒”卡洛斯！ 两者都是在各自等级中顶尖的存在，亚瑟更是公认的“预备joker级”。 无论如何，他们足以让超出ace级规格的肯尼迪吃到苦头！ 戴着软呢绅士帽的亚瑟，看了看身边的肯尼迪、莉迪亚、本杰明，以及远处的肖恩，眸子中如有星辰爆发，嘴里念叨了几句什么。 卡洛斯已经抬起汤普森冲锋枪，朝着肯尼迪莉迪亚扫射起来——似乎浑然不在意人质的死活。 肯尼迪和莉迪亚面前的空气突然变暗了一些，数不清的子弹嵌入他们面前的空气之中，留下白色的弹孔和裂纹，像是击中了一块黑色的玻璃。 “你先走。”肯尼迪没有回头地说道。 莉迪亚扛着本杰明突然加速，快得像是一只豹子。 亚瑟向卡洛斯使了个眼色，暴徒抬枪追了过去，黑色玻璃后的肯尼迪右手一挥，一个燃烧着的、浑身没有一处完好皮肤的天使在空气中浮现，手中火焰像是一根鞭子般在巴顿家修剪精美的草地上留下了一道火墙，阻拦了卡洛斯的去路。 “污秽天使吗？”亚瑟眼中寒光凌冽，“你们的渎神行径，可真是彻底啊……” 独立侦探亚瑟打了个响指，卡洛斯身边的空气中突然飘出许多灰絮，一个戴着牛仔帽、脸上用对折方巾围住的恶灵踢踏着旧靴子走了出来，将手中一个箱子扔给了亚瑟。 受火刑与枪刑的天使都在肯尼迪身边浮现，在巴顿庄园家后花园的背景中，仿佛一幅宗教意味浓郁的诡异油画。 刹那间，两名天使的怨恨之意，使用火鞭与血枪同时攻向想要突围的卡洛斯。 恶灵枪手伍德掏出双枪，没有皮肉的手指疯狂扣动扳机，子弹朝着污秽天使所在打出了一片恶意弥漫的弹幕，暴徒这才得以翻滚着突围。 在莱温镇事件中颇为悠闲的卡洛斯，从抵达开始到现在都是全身紧绷、一言不发。 “看来我运气不太好。”肯尼迪凝视亚瑟·梅林的双眼，“协会有那么多ace级，来的却是一张预备joker。” 犹大环骨干没有转身继续阻拦卡洛斯，一方面是因为，他没有自大到敢于背对亚瑟·梅林。 另一方面是由于，他知道莉迪亚很强——某种程度上，可能比自己还强。 所以，现在他如果能顺利阻拦亚瑟，就算达成了相当可观的战略目标。 “如果你是依赖运气的人，”亚瑟打开了恶灵伙伴递来的箱子——一件a级神秘遗产，可以给予亚瑟最适合当下情况的武器，当然，这个“军火贩”事后要价不菲，“那你早就被圣徒们抓住了，查尔斯·肯尼迪。” ace级的侦探从手提箱中抽出了一把以陈旧骨色为底色、外表盘根错节着各种诡异骨节以及变形骷髅，名为“七宗罪”的特质霰弹枪。 传闻这把枪由深民打造，受过炼狱之火的洗练。 七发有着不同雕花纹饰的子弹漂浮在亚瑟周围。 每枚子弹上都描绘着一种只会发生在地狱之中的残忍景象。 “第一发，傲慢。” 装弹、上膛、击发！ 爆发紫色曳光的霰弹直接击碎了一层黑色玻璃。 恶灵枪手伍德被染血的长枪刺中，被受枪刑的天使带入低空，受火刑的天使呼啸而过，引燃了他的牛仔外衣：“梅林！对付天使——这就是你给我的好差事！”不需要上弹的双枪在枪刑天使身上留下了让人头皮发麻的孔洞，硝烟弥散，与火刑天使的身上的焦臭黑烟混淆在一起。 “别他妈抱怨，伍德！”亚瑟吼道，“第二发，暴怒。” 装弹、上膛，击发！ 红色的枪焰将黑色玻璃彻底击破。 “第三发，贪婪！”亚瑟眼中放射出贪婪的光芒，第三枚雕花霰弹入仓。 “这是你自找的。”站在破碎黑色玻璃后的肯尼迪抬起了手。 —— 肖恩顺利翻出了北边侧门。 大门外，远处的街道有些喧嚣，肖恩猜想也许是教化官和牧羊犬正在赶来——巴顿家族是新约权贵，巴顿老爷是神权派圣徒大卫的直属信徒之一，如今少爷被邪教掳走，戒律所自然不敢怠慢，可能半个新约的警力都在赶来的路上…… 肖恩直接往之前踩点决定的第一藏匿点跑去——侧门外，马路对面，二十米开外一座干涸的排水渠桥下。 “奥莉薇，盯紧后门那个人。” 冲入庭院的橙色头发女人，是从那个体型庞大之人，身边的福特汽车中出来的——他们是一伙的。 肖恩已经能猜到，那个守候在后门处的体型臃肿之人，正是给刚刚踏上纽兰德尔土地的自己，好好上了一课的那个司机，乔治！ 第147章 子弹、噩梦、神国……这个时代 扛着本杰明逃跑的莉迪亚，此刻已经能看见庄园后门的景象。 两名穿着黑色制服，带着尖顶钢盔的看守跑了过来。 莉迪亚的眼中闪出一道十字形墨绿光芒，两名看守骤然往前扑倒，紧闭双眼，表情痛苦，仿佛陷入了可怕的梦境。 莉迪亚听到身后传来连绵的枪击声，像是打字机在自己耳边猛敲一般。 她半转头，灵质在身后凝结，却发现几十米外那个戴着黑色面具的凶悍之人，他手中冲锋枪射出的子弹并没有袭向自己的背后。 转回头再面向前方，莉迪亚看到了一幅奇景—— 数不清的子弹已经绕到了自己的前方，它们无一不是闪烁着幽幽微光，像是黑夜中的萤火虫一样。 这些“萤火虫”仿佛发现了进攻目标的马蜂，从前方冲向莉迪亚。 橙发少女将本杰明揽入怀中，浑身灵质紧缩。 数不清的“萤火虫”子弹扑扑声连绵地扎入凝实的灵质之中。 它们全数停滞在了灵质之中，但是其上的幽幽微光却在莉迪亚的灵质中弥漫。 “灵魂麻痹剂！”莉迪亚猛然睁眼，灵魂深处仿佛绽放出一阵电流，将在灵质中弥散的杂质清除殆尽。 刚刚脱离危险，睁开眼睛望向自己的对手，她看见一枚苹果大小的手雷投掷在了自己的鼻子前。 灵质包裹住手雷，瞬间凝实，手雷的爆破被限制在灵质泡内，仿佛一个巨大的水泡，内部闪亮、鼓胀了一番。 卡洛斯第一次见到用灵质排爆手雷的做法，似乎惊异于橙发少女的反应速度和运用灵质的技艺，呆愣了一瞬，一手扶着装满灵质子弹的弹鼓，注入着某种力量，一手再度扣动了扳机。 这次从枪焰中喷涌而出的弹头微微带着红黑的光芒。 带着可怕动能的子弹无论如何都必须防御，莉迪亚再度张开灵质防弹层。 红色弹头嵌入灵质的刹那，莉迪亚忽然发现这些子弹竟然可以侵蚀自己的灵质！ 仔细去看，卡洛斯所射出的红色子弹，在嵌入灵质之后，全都变化成了浑身绘满诡异符文、看一眼就让人头皮发麻的蝗虫。 那些蝗虫的头部如同骷髅一般。 暗红色的巨大蝗虫疯狂啃食着莉迪亚的灵质。 卡洛斯捏紧了双拳，满是老茧的骨节紧绷成了青白之色，冲到了莉迪亚的身边。 暴徒打算用骷髅脸蝗虫破坏莉迪亚的灵质防护，然后用肉搏制服对方！ 有着骇人疤痕的少女，脸上浮现出了狠厉之色，任由恐怖的蝗虫噬咬着自己的灵质，咬牙说道：“我的噩梦，是如此的……” 一阵让周围变暗的十字形墨绿闪光，在少女左眼绽放之后，卡洛斯忽然听到耳边传来大雨倾盆的声音。 血色的雨幕覆盖天地。 卡洛斯看见从阴暗之处冲出了无数身材高大、似乎患有巨人症的人。 他们手持各种武器，踩踏着大雨形成的血洼，冲到了自己身边，将守护在自己周围的人打翻在地。 在如同被闪电击中的恐惧之中，暴徒想要呐喊和痛哭。 卡洛斯意识到自己身处噩梦之中，他摸索着从腰带上抽出了一管肾上腺素，扎入肘窝，注入自己体内。 巨人手中的钢管击中了自己肩膀，卡洛斯直接翻滚到了血泊之中，肾上腺素迅速起效，让他心跳得如同爆炸一般。 剧痛和肾上腺素的药效让他脱离了梦境，匍匐在巴顿庄园的石砌路面上。 不过，肩膀已然脱臼。 脸上有着伤疤的少女带着邪异的微笑，没有趁着刚刚卡洛斯陷入噩梦而逃跑，反而走到了暴徒身边。 蓝色的眸子中绿光闪耀，她笑道：“那么，你的噩梦是怎样的呢？” —— 肯尼迪此时感到非常困惑。 刚刚他对冲过来的亚瑟所释放出的遗忘爆闪，是最强的一档。 那猛烈的闪光甚至让身后的污秽天使和恶灵枪手都暂时停止了行动。 但闪光似乎只是让亚瑟停顿了一下，眯了迷眼。 肯尼迪看到，亚瑟身后浮现出一个金色的长方形框，框内有着一行行手写体莱昂文，如同镶嵌在空气中的金边文字。 他睁大了眼睛，有些难以置信。 亚瑟笑了：“是的，我拿到了最后一份《真理宣言》真迹。旧日主宰那些诡异力量很难影响到我了。” 人类中的思想伟人们，曾经联名撰写的有关理性和知识追求的宣言，与“理性之光”有着类似效果的a级遗产。 可以驱散邪异，削弱神秘而诡异的力量，是一件传说中的珍稀宝物。 第四发霰弹，嫉妒，顶着肯尼迪的面门击发。 肯尼迪的身影在霰弹枪激发的瞬间退后，没入了骤然出现的墨绿色浓雾之中，只有一双眸子还闪烁着凶悍的光芒。 在他的身后，一座霓虹闪烁的都市在浓雾深处浮现，闷闷传来摩登都市独有的各种声响——欢笑声、音乐声、交通喧嚣声。 亚瑟面对墙一般的浓雾，垂下了手中的七宗罪：“这是……？” “一个全新信仰所形成的神国？” 一位新神正保佑着肯尼迪，而浓雾中的摩登都市，正是祂的神国。 亚瑟脸上浮现出忘我的笑意，仿佛忘记自己正在跟强敌死斗：“这个时代……越来越有趣了。” —— 缠绕着黄金叶片的透明管中最后一滴水银似的事物，滴落在沾染着枪刑天使血液的伤口上，一阵青烟腾起，杰斯发出一阵呻吟，伤口像是起了剧烈化学反应似的弥合了。 隆威·巴顿今天也穿着白色的西服，花白胡子下的脸孔肃穆威严，他将卡宾枪递给了自己的弟弟，眼神复杂。 杰斯望了哥哥一眼。 两兄弟从小就不太喜欢过多的语言交流，但是却比任何人都要了解对方。 杰斯起身，接过卡宾枪，朝着明显透漏出诡异氛围的前方冲去。 隆威·巴顿站起身，在身边所有人一片惊惶的时候，他只是紧抿着嘴唇。 —— 卡洛斯站在黑暗的房间之中。 他不知道是自己变小了，还是整个世界变大了。 他发现周围的一切，尺寸都超出了正常的规格。 尤其是自己面前，有着一张几乎看不见两头的长桌。 可怕的是，这张长桌上躺着一具高大的尸体。 这具尸体的头颅在卡洛斯视线的最右边，暴徒要看向他的双脚，要整个地转动头颅到另一边。 只是站在这尸体跟前，看一眼，就能感受到尸体有多么的冰冷和僵硬。 如同死亡的具象化，无法逃避、不可阻拦地呈现在卡洛斯面前。 一种巨大的恐惧此刻擒住了他的喉咙，刚刚起效的肾上腺素没能让他摆脱这样的恐惧，反而让他的心脏几乎快要因为过度的悸动而停搏。 眼前的场景似乎唤起了埋藏在深处的记忆。 “爷爷？”卡洛斯的喉咙发出了稚嫩的声音。 台上巨大的尸体的手忽然抬起，猛然抓住了暴徒娇嫩的手腕。 像是巨大的镣铐将他牢牢锁住…… 死亡的触感让卡洛斯瞬间魂飞魄散。 第148章 谜题复构体 莉迪亚的能力，在对付战斗型的对手时特别好用。 他们心思单纯，战意昂然，最容易踏入自己心灵深处的陷阱。 强悍的暴徒卡洛斯此刻躺在地上紧闭双眼不断抽搐，深陷于自己的噩梦之中。 骷髅脸的蝗虫已然吃饱了灵质，四散飞开。 虽然已经战胜对手，但莉迪亚此刻的灵力消耗极大，如果再来一个king级对手的话，极有可能会输。 她望了一眼远处突然升腾而起的墨绿色浓雾，雾中有霓虹闪烁…… 后门之外，隐隐传来紧迫的喧嚣声，仿佛全城都知道了此地发生的恶性事件。 “他能搞定的。”莉迪亚眼神清冷，扛着本杰明跑出了后门。 —— 恶灵枪手伍德的灵体所受到的伤害，已经快超过承载极限，如果再硬撑下去，他必然会烟消云散。 “我完蛋了！”在物质世界如同一片往日阴影的伍德，猛然退入灵间之中，仿佛凭空消失一般。 空中此刻还漂浮着伤痕累累的火刑天使，在墨绿色浓雾之中燃烧着，仿佛某个被焚烧的宗教雕像。 火刑天使看见了剩下的敌人。那个身穿灰色外套的男人，他此刻站在浓雾的边缘，手中拿着一个古老的立方体，那个立方体由很多诡异的小方块拼凑而成，男人似乎正在用灵质迅速破解着手中的黑色魔方。 燃烧着的天使俯冲而下，刚刚冲入亚瑟浓郁的灵质范围之中，就化为了一蓬燃烧的飞灰，他受伤太重，已经无法承载亚瑟周围澎湃的灵力。 独立侦探过于专注，甚至没有看一眼。 浓雾中的肯尼迪举起了自己的双手，苍白的闪光在他的双手间凝聚。 调动大量灵力，借用“理想国”信仰的力量，施展自己的奈亚神羽，这是肯尼迪的第一次尝试。 虽然积蓄和转化灵力的时间花费比较长，但是这个名为“忘记我”的神迹，将让在场所有人，包括亚瑟在内，忘记自己，以及与自己有关的所有事情。 这也许会造成某些可怕的蝴蝶效应，但是此刻的查尔斯·肯尼迪已经没有退路。 “这些小小的影响算什么…… “这个时代本来就要迎来滔天的洪水， “只要能带着大梦之子回去，我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只是……” 肯尼迪眼神阴冷，穿过神国的保护，可以看见浓雾外面站着的亚瑟，手中那个不断变幻的黑色魔方：“那到底是什么？” 此刻，亚瑟的眼中如有星辰爆发，放射出璀璨的蓝白光芒，手中黑色晶体构成的魔方仍在疯狂转动着，仿佛变成了某种表面黑浪起伏的怪异流体。 魔方上每一个方块都代表着一个谜题，所有的谜题由复杂的线索连接在一起，独立侦探必须消耗大量的灵力，去解开这个象征性的-。 这个被具象的谜题魔方，对于其他人都是绝对的诅咒——它会将此刻眼前发生的所有谜题强制塞入所有者的脑海。 光是一个谜题，就能让人大脑过载，引发晕厥。 同时去理解所有相关的谜题，这种事情只会让人发疯。 但这样的挑战对于亚瑟·梅林来说，是虽然异常艰难，但并非不可能的。 他有着能解答无数谜题的超强精神世界，眼眸中星辰爆发的一刻，能让他在瞬间根据所有隐藏线索和潜意识信息，推理出各种不可思议的真相。 而这样的天赋，让他可以驾驭这个原本算是诅咒的可怕魔方。 忽然间，一阵灵力的潮汐以亚瑟为核心向周围荡漾开来。 虽然曾经历过复构体的谜题被自己解开的瞬间，但亚瑟·梅林的脸上还是出现了惊叹的表情——他手中的黑色魔方表面不再凹凸不平，六个面此刻全都光滑如镜，像是一件用无瑕黑色晶体研磨出的绝美艺术品。 “成了！” 他已经解答出了魔方提出的所有谜题，以及谜题所拼接成的最大疑问。 他甚至因此得到了一些之前尚未知晓的答案。 黑色镜面晶体携带着它所解决的谜题在空气消隐。 查尔斯·肯尼迪得到的庇佑被除魅，墨绿色的浓雾瞬间散去，犹大环骨干手中凝结的神迹也烟消云散。 灵力同样见底。 查尔斯·肯尼迪一直沉静如海的脸上，此刻终于显露出苍白的震惊！ 亚瑟满头是汗，气喘吁吁，他的灵力和体力都已经消耗殆尽，看着肯尼迪脸上不可思议的表情，颇有些痛快：“算平局吧，你觉得呢？” 查尔斯·肯尼迪转过身，身后骤然飘荡出巨大的斗篷，如空间裂开了一道缝隙，露出了藏身其中的黑夜。 超ace级规格的犹大环骨干，可以指使污秽天使以及运用奈亚神羽的权力者，被新神庇佑的幸运之人…… 与亚瑟·梅林拼到灵力见底，此刻只能转身，运用身上的神秘遗产仓皇逃走。 杰斯·巴顿已经到了亚瑟身后，皇纹火枪手从未遭遇过一击落败的耻辱。 他看着身后如同裂开一道黑夜的逃跑者，一时头面都开始发红。 为了稳定射击，他半跪在地，十几万次射击练就的肌肉反射，让他再次扣下扳机。 一颗子弹没入了肯尼迪身后的黑夜之中，并没有造成伤害。 一颗子弹击中了肯尼迪头上的黑色高礼帽，将那不可一世的帽子掀翻在地，露出了有着些许油腻黑发。 一颗子弹让在肯尼迪左肩激起烟尘，明显让对方受到了伤害。 接着，黑夜在他身后彻底展开，子弹如同射入空虚的夜空。 —— 排水渠桥下，得到肖恩指令的伊文再度释放出名为“一只眼”的灰鸽子。 鸽子扑扇翅膀飞入空中，鸟瞰后门处，橙色头发的少女扛着本杰明少爷跑出了后门。 肖恩小队回到福特车边，月光坐上了肖恩的车，穿着黑色紧身衣的奥莉薇此刻也已经在车上。 伊文和道格上了另一台车，伊文此刻双眼紧闭，利用一只眼的视野紧盯着位于后门处，司机乔治此刻发动的轿车。 莉迪亚似乎没有转移神术，只能带着本杰明上了车。 乔治急打方向盘，踩下油门离开此地。 伊文指挥，道格开车，肖恩的车在跟在了后面。 “鸽子和汽车都不要跟太紧。”肖恩用卡牌震动告知伊文和道格，“他们如果发现跟踪，就不会去往老巢了。” “明白。” 肖恩咬着牙：计划已经到了最后一步。 由于受到神廷的牵制，犹大环在新约的人手一直不足，为了安全起见，他们是不可能分头行动的。 所以，在肯尼迪涉险带走本杰明之后，他们肯定会启动撤离计划，将艾莉雅也转移到他们会合的地点。 “艾莉雅……别怕。”肖恩紧握着方向盘，眼神紧紧跟着伊文和道格的车，“哥哥来了。” 第149章 第二幕 剧痛像是将一块小小的烙铁塞进了肉中。 肯尼迪咬着牙，冷汗已经浸透全身。 自从拥有了“黑镜”和“理想国”的庇护，查尔斯·肯尼迪已经很久没有受过这么严重的伤了。 他心中的恼恨被疼痛放大了无数倍。 “只要让我知道到底是谁在背后捣鬼……”他此刻终于冲出了庄园后门，发现乔治和莉迪亚的车已经离开，心宽少许，“我一定要让他付出沉重代价！” 对于策划和实施这一切的那个人的身份，肯尼迪的心中有一个猜想…… 但他无法相信：“他不可能成长得这么快……” 他刚刚已经吸收过用灵魂精炼出的灵力精粹，此刻灵力已恢复小半。 只要能再周旋一阵，逃出庄园范畴的肯尼迪就能使用转移神术了。 忍耐着肩膀的剧痛，身穿黑色燕尾服的查尔斯没入了满是榕树和落叶的树林之中， …… 经过十五分钟的行驶之后，乔治驾驶的黑色轿车停靠在了一条人迹罕至的街道上。 这里是新约市比较萧条的北部区域，由于治安方面的原因所以居民不多，有许多空置着的三层木板房。 莉迪亚扛着本杰明下了车，快步走入房中，作为眼线的乔治则藏身到了房外的灌木阴影之中。 在空中看到一切的灰鸽子倏忽飞过。 两分钟后，道格遵照伊文的要求，将车停在了不会被对方直接从房中看见的位置。 肖恩小队下车汇合，伊文将方位和情况告知了肖恩。 追寻了如此之久的肖恩，在听到伊文所说之后，心脏咚咚直跳。 他知道，艾莉雅就在那栋老房子里。 他恨不得现在就发起强攻，将妹妹抢回来…… 但是，他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还是要按计划行事。”肖恩闭着眼睛，进行深呼吸，“不能被情绪左右——面对超出规格太多的敌人，稳妥为上。” 如此想定，肖恩将小队安排在了距离目标房屋相隔一条街道、便于观察和随时发动进攻的位置。 然后，他开始等待——在赶来的过程中，他一直通过自己的探秘者扑克牌，将座标发给了另一枚“棋子”。 这枚棋子将揭开肖恩计划的第二幕…… —— 莉迪亚将本杰明·巴顿扔在了沙发上，激起了一阵灰尘，巴顿少爷身上的白色西服顿时变得灰扑扑的。 “我家条件不太好，委屈你了，小少爷。”橙发少女刻薄地说道，而此时的本杰明根本还未苏醒。 房内的空气突然出现一道裂口，仿佛幕布被撩开，露出了其下的黑夜。 黑夜转动，化作肯尼迪背上的斗篷。 犹大环骨干此刻脸色惨白，黑色燕尾服左袖的猩红反射着马灯光芒。 “你受伤了？”莉迪亚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腥味，眯眼道，“谁能伤到你？” “连神之子都会流血受伤……”肯尼迪刚刚一直没有机会给自己疗伤，此刻他打开了一个如同烟匣的金属小匣子，“我只是一介愚昧凡人，受点伤在情理之中。” 烟匣里爬出了几只有着细长腿脚、如同蜘蛛般的事物，顺着他的血迹爬入了弹孔之中…… 细腿蜘蛛们尝试着从他的肉里顶出已经变形的弹头，弹头上原本有着巴顿家的铭文。 在子弹被从肉里的顶出来的同时，肯尼迪发出了一声不知是痛苦还是享受的呻吟，任由那些蜘蛛在自己伤口上编织止血：“杰斯·巴顿的子弹有追踪功能，他们会发现这里，我们必须再转移…… “不过……”他用手帕擦了擦冷汗，在莉迪亚眼中，眼神第一次显露疲态，“还有时间，我得先恢复一下……” “乔治怎么办？”转移神术无法带走所有人，而开着车是不可能逃出渐渐收紧的追捕之网的 查尔斯·肯尼迪没有回答。 在他心中，只要将大梦之子带回去就够了。 除此之外的牺牲都是值得的。 —— 肯尼迪在伤口已经止血，并且再次服下灵力精粹之后，坐在沙发中垂头睡着了一小会。 他突然警觉地睁开眼睛，声音冰冷地朝旁边闭目养神的莉迪亚说道：“有人来了。” 橙发少女灵力还在恢复中，她眉头皱起：“这么快？” 肯尼迪闭目感应了一阵：“来的人不少，不过大部分实力都很弱……应该是牧羊犬小队。” 他眯了迷眼：“你们回来的时候被跟踪了。” 肯尼迪深吸一口气，再度站起身，吩咐道：“你把这个人质也带到阁楼上去，把两个人质看好即可，这些人交给我。” 莉迪亚有些担忧地点了点头，灵质之手扛起本杰明，往楼上走去。 肯尼迪走到窗边，朝着感应方向看去…… 他看到一群身穿白色作战服，手持有着白银镀层、受过圣水加持的半自动武器的牧羊犬队员，正在沿着旁边的墙根缓缓移动，他们不想惊动自己的静默行动看上去非常愚笨。 一片白衣的小队中，有两名身穿红衣的教区主教。 “十二只牧羊犬，来的主教是圣焰颂者和福音雷鸣。”阁楼上的眼线通过他们共同携带的犹大环纹章提醒道。 两个king级。肯尼迪庆幸来的不是圣徒：“看来神廷还不知道我们的所为…… “不过，巴顿家果然受神廷眷顾，牧羊犬小队和教区主教像是他们的家仆一样，收到线报就全速赶来……” 查尔斯·肯尼迪的血已经止住了，灵力仍然只恢复了小半，但他没有抱怨——他知道带走本杰明，注定需要啃下几场恶战。 楼下发出一声有如唱诗的吼叫，一道白雷直接轰开了房屋的正门。 “为确保大梦之子的安全，等我清除来敌后再开始撤离。”肯尼迪通过纹章吩咐道，身后黑夜如故。 —— 两名身穿红衣的教区主教，带着全副武装的牧羊犬小队冲入了房子。 呼号雷鸣和枪响混合在一起，让人一时间辨识不清。 躲藏在街对面的肖恩，发现那个身材臃肿的司机乔治，似乎是担心被牧羊犬队员发现，他翻过了篱笆，试图躲藏在隔壁的房子后面…… 紧张、恐惧的样子，全然不似那时在出租车上的挥洒自如。 肖恩盯着乔治的脸，忽然意识到，复仇的大门已经在自己面前开启。 他指了指乔治，下达了围歼命令，然后带着伊文向着街对面走去。 此时，脸色苍白、双手震颤不已的乔治，自以为已经寻到了一处不错的藏身地点。 当他抬起头观望四周时，顿时吓得手脚冰凉——他忽然发现两个带着面具的人，正在朝自己走来。 第150章 猎杀 乔治抬头看见两个带着红黑相间面具的人朝着自己走来。 “对方是探秘者……”一直有些慌乱的乔治·卢卡斯，在感知来人的气势之后，心中稍定，“不过，好像只是jack级而已。” 肯尼迪跟自己说过，虽然自己的体能和灵魂都不怎么强大，但是只要利用好手上的神秘遗产，即使面对queen级的探秘者也无需害怕。 两人靠近之时，乔治从怀中掏出了一个怀表。 那是个表型较大的铜制怀表，表壳已经被把玩得有些光滑，表壳的铜制浮雕描绘的是三只重叠站立着的乌鸦。 乔治按开表盘，纤细的指针正在安静地走动着，表盘上的字符是形态各异的乌鸦。 “现在是夜里9点14分，”乔治读出表盘上的时间，“我宣告，此地有血和肉的盛宴款待群鸦……” 乔治的拳头紧紧握着怀表，手掌与怀表的缝隙间，开始细细流淌出鲜红血液。 乔治吞了吞口水，强忍着手掌的痛楚，脸色苍白：“还是适应不了这种感觉……” 肖恩和伊文忽然听见天上传来密集的乌鸦叫声。 像是一大片乌云降落在地上，暗压压的鸦群忽然从空中飞驰而下。 两人各自抵挡从空中降下的鸦群，这些黑色的恐怖使者汇聚在一起，仿佛是风暴一般要吞噬两人。 肖恩的恶毒之爪猛然划过上空，伊文双手张开，一团火焰喷射而出，形成一团明亮的蘑菇云。 鸦群倏忽散开，有些盘旋着，有些站立在旁边一棵巨大的枯树上，像是枯树突然间长满了黑色的树叶。 乔治脸色苍白地举起攥着怀表、慢慢淌血的拳头，指向肖恩和伊文的方向：“献给你们——那些新鲜的心脏、脾脏和肝脏！” 群鸦再度疯狂，席卷而下。 一阵流畅的钢琴声响起，乔治看见一阵刀剑的闪光在身边的空气浮现。 他赶紧慌乱地调转拳头，指向闪光的方向，手掌血珠被甩飞，群鸦呼啸着随着他拳头所指改变了方向，挡住了琴声弹奏出的刀剑…… 乔治身后，一个黑色身影闪出。 他这才知道自己被包围了，恐惧地喊叫了一声，本能地挥动拳头，群鸦再度折返，飞到他身后阻挡袭击。 奥莉薇迎向黑压压的鸦群，脚下雕刻刀划出一道新月般的亮痕，黑血四溅。 黑暗中还有一双焦黄的眼睛盯着自己…… 乔治呼吸急促，双手猛然攥紧名为“鸦巢”的b级神秘遗产，额头因为手掌上的剧痛而分泌出大颗汗滴，指缝间的血流量骤然变多…… 群鸦凝聚在一起，变成了一个浑身黑羽的巨大身影。 渡鸦旅人抱紧身体，承受着道格连绵不断的重拳，每一拳所击飞的它身上的碎片，都是骨骼尽碎的乌鸦尸体…… “看来他完全是个门外汉。”伊文走向乔治，偏头向肖恩说道。 肖恩转头盯着木板房里的动静——枪声已经变少，但呼号神术的声音还在发出，白色的圣焰也时不时从窗口冲出，舔舐着夜空…… “考虑到本杰明的安危，牧羊犬的突击迅速而突然，但是他们并不能吃下肯尼迪团队……” 肖恩转回头望向穷途末路的乔治，颇有些感触地摇摇头。 抬起m1920，瞄准，叩响扳机。 一声枪响之后，乔治惨叫着松开了手中的鸦巢怀表，渡鸦旅人骤然散开成鸦群，鸦群像是被猎人的枪声惊吓一般四散而去，不再为人类的内脏而疯狂。 乔治看了一眼掉在地上的鸦巢怀表，颤抖着血手打算捡起，肖恩打了个响指，灵质之手将怀表抢先抽走。 身材臃肿的司机转身就跑，翻过篱笆，冲向前方一处荒废的旧宅。 肖恩抬头看见旧宅，心中一动，甩出灵质钩索，瞬间赶上。 他一把抓住乔治的后领，带着他往前走着，走入前方旧宅外已经多年无人打理、荒草丛生的花园之中。 由于太过紧张慌乱，乔治没有发现周围竟然突然起了浓雾。 肖恩押着乔治往前走的同时，摘下了自己的面具。 司机乔治原本苍白、慌张的脸孔，在看到肖恩的脸之后瞬间凝固了。 接着，他大睁着双眼，大张着嘴，像是疯了一般摇头：“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浓雾遮蔽了周围景物——这是穿梭入灵间的象征。 肖恩平静说道：“将客人安全送到目的地，是一个计程车司机的职责……” 他们走出浓雾，面前旧宅的气氛完全改变了——变得凄厉而肃杀。 黑洞洞的二楼窗口，似乎站着一个披头散发的身影。 在灵间之外看不到的旧宅主人，似乎发现有久违的客人造访，迅速走到了一楼打算“迎接”。 乔治双脚已经瘫软，攀着肖恩的手臂，满脸涕泪：“求求你，求求你，不要这样！……” 肖恩用灵质提着已经无法自己走路的乔治，继续说道：“很显然，当初你没有好好履行自己的职责——你故意把客人送到了一处危险的地方。” 乔治能感受到旧宅大门后面散发出的可怕怨念和恨意，用全身重量坐在了地上：“是肯尼迪让我做的，是肯尼迪！……” “我只是个普通的，想带妹妹回家的莱昂人，”肖恩拉开了旧宅的门，“你们的帐我会一个一个清算。” 门内一片幽暗，一个穿着污浊睡衣，披头散发的身影，此刻拿着一把锈迹斑斑的刀站在阴影中。 “圣父似乎保佑过我——不知祂会否保佑你呢？”肖恩说道。 灵质之手将乔治扔进了房中，重重关上了门。 肖恩转身就走，身后传来乔治疯狂拍打大门以及凄惨的哀嚎声。 肖恩重返雾中走出灵间，回到了刚刚围攻乔治的地方。 木板房中的战斗似乎进入了尾声——已经没有枪声再响起了，白色的圣焰也许久未见，只有呼号之声隐约传来，但能听出来，名为福音雷鸣的主教此刻已经筋疲力尽。 黑暗中，小丑隐士蹲在地上，正在查看那块被诅咒的怀表；退化者道格正在将陈旧白布上缠绕的绳子解开；奥莉薇背着手昂首站立着，夜风吹得发丝飘动；月光面对着木板房的方向，正在抽烟。 他们像是潜伏在黑夜中的狼群一般静默，听见了肖恩的脚步声，都回头看向了自己的队长。 肖恩路过他们，朝着木板房走去：“走吧。”他说道，声音平稳，像是在述说一件平平无奇的小事：“我们去猎杀ace级。” 第151章 见面 一根黑色晶体刺从福音雷鸣的身上抽出，沾染了鲜血的部分亮闪闪的。 身穿红衣的教区主教捂着伤口坐在了地上，刚要抬手说什么，喉咙就被一束黑色晶体贯穿，血液浸润他胸前镀金的菱形架。 查尔斯·肯尼迪已经脱下了黑色的燕尾服，白色衬衣被汗水打湿，黑色的卷发耷拉在额头上。 这位犹大环骨干的职能是“祭司”。而他侍奉古老的、遗忘荒原的主人多年，不仅有着深度开发的奈亚神羽，还能使用无名、无面、无形之神的其他神力，比如黑色晶体形成的武器和盾牌。 一手仍保持着黑晶刺的形态，肯尼迪走到窗前，看见了往这边走来的五人。 肯尼迪嘴唇翕动：“果然……是你。” 肯尼迪从口袋里掏出用布绳裹好的一个陶瓷酒瓶，往嘴里灌入了最后一口灵力精粹。 —— 肖恩知道，隐匿对于这种级别的对手来说是毫无意义的——他们的灵觉和灵视无比灵敏。 所以肖恩四人直接走向了木板房。 穿着衬衣的肯尼迪，以及橙色头发的少女如同迎接客人似的，从室内走了出来。 肯尼迪脸上有他人留下的血迹，他挽着衬衣袖子，露出双臂上污秽天使的纹身，一边走一边点燃了一根烟，虽然外形有些狼狈，但是气势却依然自得，他朝着走来的肖恩说道：“咱们终于见面了——我猜到是你，但我不敢相信。 他啐出了一口带血的痰：“高危灵间、女巫亡骸、雨中汤姆、诅咒唱片……这些都没能解决你…… “我得向你道歉——之前是我小瞧你了。” 考虑到肯尼迪的奈亚神羽，能近身牵制他的只有自己和奥莉薇，肖恩决定分兵。 他轻声对伊文和道格说了几句：“你们牵制那个女孩——小心点，她击败了一个king级。” “明白。” 小丑隐士向两边平举双拳，左手中有白光闪烁，是他精心营建的鸽笼；右手攥着一个怀表，此刻鲜血流淌，是队长刚刚分配的鸦巢。 白色和黑色的风暴骤然降临，朝着肯尼迪二人席卷而去！ 在鸽群和鸦群汹涌的潮流之中，退化者道格全力冲刺、跳跃，高高举起手中棍棒，以全身力气砸向橙发少女！ 道格手中拿着的，是一根与普通人手臂差不多长的大腿骨——那是同为退化者的，他父亲的腿骨。 祖辈的遗骨对于退化者来说，是一种强悍的武器，只有面对他认可的敌人的时候，才会拿出这件神圣的武器…… 莉迪亚冷静地朝旁边闪躲，一声巨响之后，腿骨敲碎了门前的砖石路，砸出了一个头骨大小的坑！ 白鸽和鸦群骤然分流，白色风暴朝着肯尼迪席卷而去，黑色的风暴则裹挟着莉迪亚。 橙发少女用灵质包裹住自己，不得不朝着大街方向跑动，以防被乌鸦完全包围。 肯尼迪的灵力不够驾驭污秽天使，但好歹还能援引他们的力量，他右手一挥，火刑天使的翅膀扫过，烤熟、逼退了大部分鸽子。 莉迪亚已经冲出了花园篱笆，来到了马路上。 花园内剩下了肖恩和月光，面对着肯尼迪。 莉迪亚面前的则是伊文和道格两人。 月光奏起了一阵汹涌的风流，肯尼迪抬起左手，用已然变得薄弱的黑镜挡住了。 肖恩用灵质钩索直接闪到肯尼迪侧面，悍然挥出了恶毒巨爪，击破了黑镜。 肯尼迪抬头，眼中正要放射出白色的遗忘之光，眼角忽然瞥见一个凌厉的身形破空而出。 他只好转向，掀起了自己黑夜般的斗篷，化解了奥莉薇突如其来的一击。 精密炼金人偶刚站定，月光就开始弹奏起专为她谱写的舞曲——《月下的黄金蔷薇》。 这是月光为这支战曲决定的名字。 每一个节拍，每一个音符都完美契合奥莉薇的杀戮舞蹈，两人还能根据战况随心演绎。 流畅的桥段是密集的进攻，而铿锵的强音则是凌厉的猛击。 细碎的踱步，骤然的飞跃，步步紧逼的流畅节拍，突然暴起的凶悍变奏…… 琴声时而舒缓，时而爆发，让精密的少女跳出了凄美而致命的舞步——月光的弹奏，使得奥莉薇强大了不止一倍。 查尔斯·肯尼迪并不擅长肉搏，虽然拼命使用黑镜和斗篷抵挡，但手臂、大腿多处仍被划伤。 他连连后退，怒极反笑：“狄金森先生，你倒是得到了一件好玩具！ “看来你也去过阿卡姆博物馆了！ “那你一定知道我这张脸的来历了！”肯尼迪的眼神中显露出一丝疯狂，“这可是那个亚当斯先生的脸，你们可不要弄破了！” 肖恩咬牙，掏出了左轮m1920。 道格挥出的骨棒速度趋缓，仿佛陷入了看不见的凝胶之中。 处于人-猿过渡阶段的道格·古拉斯科，发现眼前的敌人虽然年轻，但似乎有着高深莫测的实力。 她的反射神经快得惊人，运动能力也属专业级别，而战斗的本能更像是个老手…… 在自己远超常人速度和力道的连绵进攻下，她竟然使用灵质，完美地全数防御下了。 “道格，退后！”伊文喊道。 退化者猛然跟莉迪亚拉开一段距离，只见小丑隐士双手虚握，仿佛端着一个看不见的盒子…… “思过室。” 伊文的秘术能量汹涌，一个有着老旧砖墙的房间猛然浮现在空气中，将莉迪亚捕获住。 思过室在空气中悬浮着，街道变得安静，道格回头看了伊文一眼：结束了？ 思过室的砖墙发出一声巨响，一个暗绿色几丁质的螯状物凿穿了砖墙。 脸上有着伤疤的少女，眼中墨绿清光闪烁，钻出了小丑隐士的牢笼。 她脸上浮现出残忍的表情：“大海之中，有什么可怕的事物，是你们梦见过的？” 小丑隐士意识到了什么，转头对着道格吼道：“不要去想，想些别的东西！” 可惜已经晚了，道格的双眼与莉迪亚的对上，在她眼中绿芒闪过的同时，他回想起了曾经由于听人述说而梦见过的，海洋中的可怕事物…… 伊文“啧”了一声，全神戒备！ 伊文与道格都听见了海潮的声音，声音似乎来自脚下。 他们低头去看，感觉马路之下仿佛隐藏着一片汹涌的海洋。 马路上的窨井盖被潮水冲到了天上，道格梦中的事物从井洞中跳了出来。 它们有着跟人类相似的身形，但是一眼看去，就知道是完全的异类。 头颅扁平，由于没有眼睑，眼睛只能圆睁着，嘴巴向两边开裂到了脖颈处，不断地开合，似乎在念叨着什么，浑身有着腥臭的鳞片和滑腻的粘液…… 道格并没有见过，但幼时曾听人提起…… 来自深海，信仰着大衮，某个远古邪神的忠实仆从——深潜者。 它们手上拿着不知什么海洋生物的锯齿和利剑般的骨骼，咕咕低吼着冲了过来。 “道格！”伊文朝着呆立着的退化者队友暴喝，“别走神！” 鬼火飞刀接连激射，刺中当先的恐怖鱼人——小丑隐士已然火力全开！ 道格这才醒悟过来，猛捶了一下自己的额头，用怒吼驱散幽幽升起的恐惧，高高跃起，腿骨砸向一名深潜者…… 肖恩射出的子弹都被肯尼迪的黑镜挡住了——曾可以抵挡七宗罪直接轰击的黑镜，现在由于灵力不足而变得纤薄，但挡住手枪子弹还是没问题的。 奥莉薇依然压制着肯尼迪，但弹奏战曲的月光，灵力消耗也是极快。 在旁策应的肖恩一直没有运用灵术，维持着较高的灵力水准。 他见月光消耗极大，伸出灵质与月光接触，瞬间将灵力转移了过去。 身上受了几处伤的肯尼迪看准一个机会，左手猛然刺出，染血的长枪和黑晶刺朝着奥莉薇扑面而来，精密少女翻身躲过，凌厉的舞蹈也被打断了。 噩梦对于发梦者有一定的削弱效果，莉迪亚召唤出了六个深潜者，在伊文用鬼火飞刀击杀两个之后，道格却迟迟无法击败哪怕一个。 虽然刚开始时形式似乎不利，但是肯尼迪与莉迪亚却并没有显露出颓态，甚至凭借着残存的实力已经让战况变得胶着。 这就是位阶的鸿沟，即使对方已是强弩之末，但战局却仍不明朗。 在这场战斗中，肖恩并没有让自己过多地消耗灵力——他明白自己的身份，相较于直接拼杀的棋子，有着《归途古卷》能力的他，更像是一名棋手。 肖恩吸了一口灵能嗅盐，趁着灵力上涨的潮汐，延伸出灵质，补给着消耗巨大的小丑隐士。 莉迪亚之前明显看出小丑隐士显露的灵力储量即将见底，也绝没有补给灵力的机会，她正打算动用神羽力量的时候，突然感觉到对方灵力猛然涨潮，需要消耗大量灵力的黑白风暴再度袭来…… 退化者怒吼一声，终于对眼前的战斗失去耐心，浑身骨骼和肌肉彻底改变，进入了完全的猿人形态。 猿人形态依赖的并非灵力，而是积蓄的野性、怒火，以及体能，肖恩从道格身上将对他无用的灵力提取了一半，填补自己的空缺…… 深潜者瞬间被黑白风暴和完全退化的道格一扫而空。 猿人的嚎叫影响到了莉迪亚，橙发少女走神了一瞬，灵质凝聚成盾只是晚了半秒，腿骨的圆头穿过她的灵质，敲中胸口，肋骨瞬间折断几根，剧痛之中，橙发少女往侧方倒退几步，咳出了一口鲜血。 战局的天平瞬间倾斜，而肖恩方仍然有着灵力的优势。 肯尼迪眯了眯眼，似乎发现了什么，嘴唇翕动，呢喃了几句。 木板房的阁楼上，一支已经上膛的毛瑟步枪悄悄伸出圆形的阁楼窗处，瞄准了肖恩…… 肯尼迪已经发现这支jack级队伍逐渐取得优势的秘密：“肖恩·狄金森先生似乎掌握了某种分配灵力的方法，使得他有了掌控局势的能力…… “如果解决了他，这支失去灵力分配核心的队伍，将不足为惧。” 有了这样的结论，肯尼迪向阁楼中一直隐藏的暗棋下达了狙击的指令。 枪声响起之时，包括肖恩本人在内，所有人都是悚然一惊。 枪响十分震撼，一听就是穿透性极强的步枪击发。 而步枪子弹，是queen级的灵质都难以阻挡的。 肖恩甚至根本来不及凝聚灵质，已然胸口中枪。 往后倒下的瞬间，脸上仍带着不可思议的神情。 第152章 暗棋 毛瑟步枪射出的子弹穿透了他的胸口，肖恩往后倒去。 他的脸上带着不可思议的神情，身体刚接触地面，就如同一面镜子般砸成了无数碎片…… “镜像？”肯尼迪皱起眉头。 真正的肖恩在镜像后显出身形，他的站位跟伊文所制造的镜像只差一步之遥，所以对方很难根据灵力的波动分辨真伪。 不过，躲过暗棋的致命一枪，只这一步之遥，便够了。 在战斗开始前，肖恩看到肯尼迪和橙发少女走出前门的时候，心中浮现出一个疑惑：艾莉雅和本杰明难道无人看管吗？ 虽然肯尼迪有意隐藏，但这不经意的细节，让肖恩不由得联想到：“难道肯尼迪团队中还有一枚暗棋？” 如果看守人质的暗棋存在的话，那么他肯定会在战局最为胶着，或者对方陷入劣势的时候，对己方的关键人物进行突然袭击，以求一击扭转局势。 所以，当对方观察到肖恩以分配灵力的能力，逐渐占上风的时候，就极可能是暗棋出手之时。 而解决了暗棋，就为营救艾莉雅与本杰明创造了条件。 肯尼迪会认为有着突袭优势的暗棋是一张王牌…… 而肖恩等待的就是这张王牌打出的那一刻。 思路在心中闪过，接战前肖恩暗下指令，让伊文在召唤出鸟群的混乱掩盖下，制造出自己的镜像。 当时肖恩退后一步，小丑隐士制造的镜像就在他身前浮现。 有了这个镜像，不仅能免除自己的死亡，还能暴露暗棋位置！ 肖恩在自己的身形还未完全显现之前，就已经顺着枪响的声音，通过灵质钩索冲入了木板房的二楼。 肯尼迪转身想要追赶，奥莉薇和月光联手阻拦了他。 暗棋被一着反制，查尔斯·肯尼迪脸上第一次显现出了情绪。 另一端，虽然莉迪亚已经勉强站了起来，但是明显已经有些力不从心，有些狼狈地运用灵质抵挡着两名**ack的夹击。 橙发少女的职能是“灵学者”，她精妙的灵质操控技艺，就是来自于平时的学习和练习。 按照常理来说，受到如此重伤之后，以灵力见长者必然已经落败。 但是莉迪亚却可以强忍剧痛继续迎战——这依然仰赖于她的灵质技艺。 肖恩直接从窗口闯入二楼。房内只燃着一盏马灯，灯光幽幽暗暗。 听到微弱的脚步声，以及一声拉响枪栓的声音。 肖恩闪身躲到了门边。 穿墙而过的灵质触碰到了对方，肖恩瞬间发动汲取，在对方未反应过来之前抢夺了一点灵质…… 越是比自己强大的对手，由于灵魂更加强韧的原因，在对方抗拒的情况下，肖恩能汲取的灵力就越少， 根据瞬间汲取的灵力量来看，对方的灵魂强度也是蜂蜜酒级别。 枪声骤然响起！ 一枚闪着红色的曳光弹路过室内向窗外飞去，一瞬之间照亮了肖恩所站的位置。 射击的同时，枪手紧闭着眼睛，那枚铜制子弹上有着替换视觉的邪异铭文。 对方通过曳光弹大约看清了肖恩所站的位置，迅速调转枪口瞄准墙角射击——他们在木板房之中，纤薄的墙壁并不能阻挡穿透性极强的步枪子弹！ 枪声爆响过后，子弹击中了肖恩的左臂，冲击力让他翻倒在地！ 对方再拉枪栓，朝着刚刚的地方再度射击！ 肖恩在那之前已经甩出灵质钩索到了对面，让自己掠过枪手所站的门口，转移到了厨房之中！ 在掠过门口的时候，肖恩举着左轮，朝黑暗之中盲开三枪。 对方似乎是个久经沙场的老兵，在看见肖恩身影的一瞬，就地一趴，躲开了左轮子弹。 冲入厨房之后，肖恩忍耐着左臂的剧痛，藏身橱柜后方。 他捂着嘴巴，用灵质推出了伤口中的子弹，黄绿色的灵药之雾弥漫在伤口，镇住了让肌肉抽搐不已的可怕剧痛。 在做这些的同时，肖恩甩出了左轮的弹巢，迅速地使用灵质给左轮上了弹。 对方用枪的方式诡异至极，肖恩的冷汗已经泌出。 又是一发曳光弹飞来！ 肖恩知道，对方在瞬间又看见了自己的位置，拉枪栓之后的下一枪，再度瞄准了没有防弹效果的掩体。 子弹穿过刚刚所在位置之间，肖恩一个翻身躲过了。 对方枪法神准，肖恩无法露头，只能举起左轮，朝着那个方向漫射。 一枪、两枪、三枪…… 对方被肖恩的盲射压制，正在手动给毛瑟步枪填弹，嘴角露出一丝轻视的笑：“呵，浪费子弹的雏儿。” 再是一发提供诡异视角的曳光弹，配合几乎可以称为透视的射击！ 肖恩堪堪避过，被对方让人冷汗直流的射击，逼得再度举起左轮手枪。 仍是无法露头的盲射。 第四枪、第五枪……第六枪！ 弹巢中的子弹打完了。 慌乱之中，肖恩似乎还空扣了一发，撞针徒劳地撞在弹巢空气中，发出让所有老兵都会发笑的空击声。 肖恩心中一寒，他意识到自己陷入了莫大的危险之中。 根据枪声得知肖恩所拿的是六发子弹的m1920，使用毛瑟枪的对手一直关注着肖恩弹巢中的子弹数。 当他打完了全部六发之后，对方骤然启动…… 只要冲到橱柜之后，就能将肖恩一击毙命！ 端着毛瑟枪的男人一个战术翻滚，已然到了肖恩面前。 肖恩眼中，惊惧之影投射而出！ 对方脑后伸出一双枯瘦的手，在惊惧之影投射的瞬间，遮挡住了双眼…… 诡异的术法抵挡住了惊惧之影。 对方抬起毛瑟步枪。 在他的侧面，刚刚肖恩站立的地方，突然爆发出连续七声枪响。 没有余力和反应时间抵挡的步枪手被击中五枪，一枪正好打入太阳穴。 在肖恩刚刚站立的地方，悬浮着自动手枪m1911a1。 肖恩从对峙开始，就营造了自己只有一把m1920的假象。 他在被对方逼到转移的瞬间，将自己的自动手枪留在了原地，用灵质之手紧紧握着，瞄准厨房的方向。 等到他表演了一番盲射，将左轮打空的一刹那，就等着对方冲入厨房，收割已经没了子弹的自己。 那时，肖恩需要做的，只是用灵质之手，扣响那把一直瞄着厨房门口的自动手枪。 看不见的枪手，是最为致命的。 肖恩迅速填弹，戒备对方死而复生的可能，冲过去将毛瑟步枪抢过，然后搜出了腰带上的步枪子弹。 等了如此之久，肖恩终于可以将那句话大喊出声： “艾莉雅！你在哪？” 第153章 落败 艾莉雅·狄金森在黑暗中悠悠醒转。 “……你在哪？我来救你了？”一个有点遥远的声音传来。 “谁在叫我？” 再听到一声，艾莉雅的眼睛睁大了：是哥哥的声音？ “我在做梦吗？！” 她一瞬间清醒了许多，才发现自己的手足都被捆住，嘴里勒了一条毛巾，发不出声音。 肖恩·狄金森的声音穿过楼层，明显地传到她的耳朵里。 “呜呜……呜呜……”少女只能以模糊的声音回应着肖恩的呐喊。 …… 肖恩刚准备走上阁楼，忽然觉得腹部一暖。 绯红纽带将奥莉薇的情况传递了过来——她受伤了。 肖恩一惊，跑到了窗边，他看见肯尼迪此时似乎发生了什么改变。 他的双眼变得乌黑，浑身散发着遗忘荒原的古老气息，手臂变化的黑晶刺变得格外的粗粝和狂暴…… 祭司似乎献祭了什么，得到了他所信奉的神更加强力和……直接的支持。 “妈的，他到底有多少底牌……”肖恩咒骂一声，“他到底是什么怪物？！” 他放弃了现在先找到艾莉雅的打算——如果队友被肯尼迪杀死的话，即使找到艾莉雅，也无法活着带她逃离这里。 “先解决敌人！” 如此想定，肖恩手中毛瑟步枪上弹，瞄准了肯尼迪。 一枪击发！ 楼下，黑祭司黑色的双眼刹那间转向楼上窗口，步枪子弹嵌入他脸前的黑玻璃之中，绽开条条白色裂纹。 肯尼迪黑鞭一般的手臂甩向二楼，粗壮的黑晶刺猛然增生，像是一辆粗犷的黑色列车一般，将整个二楼摧毁！ 肖恩在被黑晶刺击中之前，已经朝着地板挥出恶毒巨爪，让自己跌入一楼。 在废墟木料之中，肖恩浑身疼痛。 肯尼迪苍白的脸上带着疯狂的笑意，朝着肖恩走来。 月光的灵力已经见底，他意识到了巨大的危险，猛然开始弹奏《无名夜曲》中的“幽冥序曲”。 新月、枯树、乌鸦、钢琴家……共同奏出了一段悲凉、孤寂的旋律。 蛇骨盘绕的金苹果从冥府之中升起。 那颗属于冥府的宝物，幽幽滋养月光的灵魂，让他的灵力迅速涨潮。 凄清墓地中，无名的逝去者们受到金苹果的引诱，从黑色的焦土中爬了出来。 仅剩枯骨的他们，看到有人闯入了这片不属于活人世界的墓地，他们伸出枯柴一般的手，纠缠住了打扰清眠的闯入者。 肯尼迪回头，看着地上由琴曲所化的枯骨，死死抱住了自己双腿，嘴角浮现笑意：“有趣的曲子。” 月光·1902的弹奏已经完全进入了忘我的状态，他如同站在疾风之中，双臂飞扬而起，十指跳跃如皎洁电光，肆意挥霍着自己的灵力…… 作为《无名夜曲》的间奏，他再次弹奏出了一阵疾风。 与之前不同，奔涌的风流变得更加浩大，苍凉，似乎想要席卷无边无际的荒原！ 肯尼迪脸色变得认真，猛然挥手，一片粗糙但极为厚实的黑色玻璃护住了他。 透过扭曲的黑玻璃，肯尼迪看着狂风吹尽， 一曲奔流之风，将月光的灵力耗尽。 风流停止，玻璃也被砍削得崩碎。 肖恩手中毛瑟步枪再次击发，打入肯尼迪胸口只响起一片铿锵之声。 “当神与我同在时，你觉得凡人的武器还能伤到我吗？” 肯尼迪眼中凶光一闪：“别了，狄金森先生！” 如同黑色的冰凌般狂暴生长的晶体刺蔓延而来。 “你不可以死。”一个黄铜色的身躯毫无迟滞地挡在了肖恩前方。 她此时腹部已经残损，露出了原本隐藏在体内的精密构件。 黑晶刺贯穿她的身躯，冰凌仍在不断增生、穿刺，损毁着精工少女的构造。 奥莉薇阻挡的这一瞬，肖恩将圣裁银币抛入半空。 黑祭司的双眼疑惑地看向那枚在空中旋转的银币。 半蹲在奥莉薇·风铃的后方，肖恩看见了准星、银币和目标连成一线的刹那。 缠绕着灵质的子弹，击发！ 枪响之后，紧接着的是一声如同星光般清冽的声音。 蕴含圣裁力量的子弹打入肯尼迪的额头，菱形光晕暴发，不可一世的黑色祭司发出了非人的怪叫声。 肯尼迪痛苦到半跪在地，白烟在他头顶升腾，一时变得面目模糊。 肖恩放下了打空了子弹的步枪，掏出左轮，挡在了奥莉薇前面。 一发圣裁射击显然没能让肯尼迪失去行动能力，肖恩激发神根，扣动了扳机。 第一发子弹，蕴含着来自于女巫亡骸的恶毒之意，锈迹斑斑的弹道直没入左肩。 第二发，悲歌双子的哀痛迷雾，弥漫着哀怨惨红的弹道，击中他的胸口。 第三发，双日之城的惊惧之影，子弹拖曳出黑影的尾迹，正中肋下…… 随着子弹击中，黑祭司半跪在地，时而痛苦嚎叫，时而悲痛莫名，时而瑟瑟发抖…… 终于，承受了过多伤害的奈亚神格抽身而去，肯尼迪的双眼不再纯黑，重回凡人之躯的他颓然坐倒在地。 但他的眼神却依旧保持着平静，没有落败的不甘或者慌张…… 或者说，他根本不认此时是终局。 肯尼迪沙哑的声线透露出无情的意味：“释放她，莉迪亚。” 被两名探秘者夹击的莉迪亚，在一瞬间闭上了眼睛。 她弥漫出的灵质，刹那间染上梦幻的墨绿之色，闪耀着可怖的十字光芒。 疤痕少女漂浮在了空中，气质完全改变，她似乎变得超然却又暴虐，仿佛是降临人世的神一般。 伊文和道格被她的灵质爆发冲击得退开几步。 莉迪亚再睁开眼睛之时，双眼如同璀璨的绿色星辰一般，额头上十字光芒爆闪，将整个街区照亮…… 巴顿家以及牧羊犬后续部队的车队，被这道冲天光芒和巨浪般排空一切的灵力所吸引，正在全速赶来。 “肖恩，你……很努力，但这一局你还是赢不了。”肯尼迪身上有无数细小蜘蛛在缝补着他的伤口——奈亚神格承受了那些致命伤，他现在还只算虚弱而已，“在这个时代，神灵都不可能随心所欲，你我更是可笑……” “走了！”查尔斯·肯尼迪打了个响指，木房的三楼传出接连的破窗之声。 肖恩看见，恶灵·雨中汤姆扛着穿着白色西装的本杰明朝着远处撤离。本杰明仍然处于昏迷的状态。 一个身上明显有着弹孔之人，则扛着被束缚着的艾莉雅。那人冷冷地望了肖恩手中毛瑟步枪一眼。 肖恩不知道，妹妹长长的头发已经被剪短。 碎碎的中长头发此刻披散在她的肩膀。 她穿着一身不合身的裙子，小圆脸脏兮兮的，泪水在脸上冲刷出几道亮亮的痕迹。 肖恩不顾离去的肯尼迪，直直往艾莉雅跑去。 “艾莉雅！” 他没有看见的，身边的月光、艾莉薇、伊文和道格都看见了。 莉迪亚刚刚施展的神迹，让一种难以言喻的浩大梦境，融入了现实之中。 天上，不再是飘荡着几缕薄云的夜空…… 而是倒悬过来的海洋。 浪潮在空中汹涌，发出亘古不变的海潮声响。 艾莉雅抬起头，她看见了肖恩，被布条勒住的嘴不断发出呜呜之声，眼泪奔涌着。 空中，不断有沉没于海中的事物，被倾倒出来。 一座锈迹斑斑的潜水钟从海中掉了出来，砸碎了肖恩身边的木房子。 远处，一座生满了藤壶、海藻的钢铁沉船，发出金属断裂声砸在了街道上，阻拦住了赶来的车队。 大衮的雕像坠落，年迈的蓝鲸落地。 金枪鱼、珊瑚、贝壳、腐烂的木桅杆……大海似乎将一切交还大地，天空下起了沉没物之雨。 但肖恩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头顶已然变成了一片疯狂的倒悬海洋。 他只是朝着艾莉雅跑去。 灵质钩索甩中篱笆，肖恩将自己甩出十几米。 妹妹就在不远的前方。 一切仿佛都慢了下来。 肖恩的手伸向了艾莉雅伸出的手。 一只有着污秽天使纹身的手臂，从旁抓住了肖恩的手腕。 肯尼迪看着一脸坚毅的肖恩，笑道：“最好的复仇，不是杀掉你…… “是让你忘了有关你妹妹的一切……忘记你追寻的意义。” 查尔斯·肯尼迪笑了，眼中闪过一阵白光。 被复活枪手扛着的艾莉雅保持着伸出手的姿势，眼看着眸子变白的哥哥停住了脚步，伸出的手苍白地举着，脸上渐渐变得迷茫。 第154章 消失 “肖恩，醒醒！肖恩！” 肖恩·狄金森睁开眼睛，面前是一张脸上有着雀斑，下颌尖尖的脸。 “汤姆……”肖恩坐起身，他发现自己躺在晒在户外的干草上，“我睡了多久？” 肖恩的发小，汤姆说道：“我们打了多久板球，你就睡了多久。我之前来叫你，你也没有醒……你昨晚是没睡吗，肖恩？” 肖恩从干草堆上站了起来，发现太阳正在落山。 他拍了拍身上的干草，汤姆递过来一个白色的信笺。 “这什么？” “给你妹妹的信……” 肖恩随手就要拆开。 汤姆拦住了：“诶，诶诶！你不能看！” 肖恩知道汤姆喜欢艾莉雅，信上无非就是一些幼稚的情话。 他并不想看，只是逗一下汤姆。 “你还真有恒心。”肖恩抢过了信，笑道，“上次艾莉雅将信退回给你，说信里有十几处文法错误，她都用红笔给你改了…… “诶？”肖恩狐疑道，“你到底是给我妹妹写情书，还是想上免费的文法课啊！” 汤姆一张瘦脸憋得通红，让他的雀斑变成了棕色：“这次肯定没有文法错误了！” 肖恩欣慰地点点头：“好，那么祝你这次拿满分。” 汤姆脸上的红色这才退去，等到肖恩走向房子，才发觉好友的说法有些奇怪。 “这不是文法考试的卷子！”木讷的汤姆这才醒转，气冲冲地去追肖恩。 再嘱咐了几句，汤姆望了望房子二层那个窗口，脸色微红地离开了。 肖恩摇摇头，走进了房子。 每到夏天，他们就会住到位于郊区的爷爷家里。 这里有农场和小伙伴，正适合夏天。 可是那个喜欢呆在家中的妹妹，到了农场之后，也还是呆在二楼自己的房间，静静地读报、写诗，给远方的笔友回信…… “也该出去走走了。”肖恩想着，该找个怎样的理由带妹妹出去转转。 爷爷正坐在摇椅里打瞌睡，奶奶在蒸汽弥漫的厨房里忙碌着。 肖恩走上了木楼梯，走到了艾莉雅门前。 叩叩。 “谁在外面？”纤细好听的声音传来。 肖恩清了清嗓子，确保周围无人，脸色微红说道：“一位骑士，长发的公主陛下……” 艾莉雅这才坏笑着开了门。 肖恩知道，如果不说正确的暗语，妹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开门的。 艾莉雅此刻穿着白色的睡裙，长长的头发盘成了辫子，脸上因为笑容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显得娇俏可爱而容光焕发。 “喏，给你的。”肖恩将汤姆的信递给了艾莉雅。 艾莉雅咯咯笑着接过：“又到了阅卷时间。” 肖恩笑道：“你别给他打分了，我怕他会哭。” “那不行。”艾莉雅故作严肃说道，“为了汤姆的文法课成绩，我一定要给他好好批改……”说着，她将汤姆写的信放在了书桌上几封笔友的信件之上。 然后，打着赤脚的艾莉雅拉着自己哥哥坐在了椅子上，脸上带着神秘的笑。 “怎么了？” 艾莉雅颇有些自得地从书桌上拿起一张有着她娟秀字体的白纸：“我今天又写了一首诗——是那种我很满意的。” 艾莉雅对自己的诗很少自夸，只有少数几首她曾表示过“很满意”。 所以今天的作品是难得一见的，肖恩笑道：“我听听。” 艾莉雅清了清嗓子，用她独有的、略微低沉的、情意绵绵的嗓音读到： “我本可以忍受黑暗， 如果我不曾见过太阳。 然而阳光，然而阳光…… 已成为了我新的荒凉。”（注1） 肖恩眉眼舒展，脸庞离开了原本支撑着的手：“相当……精彩。” 哥哥站起身，拿过艾莉雅手中的纸，读了又读，嘴中喃喃：“你一个小丫头，怎么总能写出这么……孤独的诗？” 肖恩抬眼看她。 艾莉雅此刻脸上红扑扑的，显然对哥哥的夸赞很受用。 肖恩问道：“艾莉雅，你是不是经常会觉得孤独？” 总是让妹妹一个人呆在房里，才会写出这样的诗句吧？肖恩想。 艾莉雅摇摇头：“知道你们就在房门外，就在家里。我一点儿也不孤独。 “我昨晚熬了个夜。 “看着太阳初升，照亮窗外的原野，忽然有一种让我发抖的兴奋以及……孤独的感觉。” “我很享受那种感觉。” 肖恩宽心地笑了，毫不掩饰骄傲地说道：“今年格林文学杂志评选桂冠诗人，肯定会有你了！” 艾莉雅吐了吐舌头，旋而有些意兴阑珊的表情：“不会的——他们觉得我年纪太小了……” 奶奶的声音在楼下响起：“肖恩、艾莉，准备吃饭了……” 肖恩放下纸张，转身准备往楼下走。 艾莉雅拉住了哥哥的衣服：“等等。” “嗯？怎么了？” 妹妹的脸仍是红扑扑的，问道：“你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什么日子？”在农场的日子里，肖恩一心休息，从不看日历 “3月14日……” 肖恩眼中一亮。 艾莉雅跑到书桌边，打开抽屉，拿出了一张洁白的贺卡和一块机械怀表放在了桌上。 “送给你的。”她声音小小的、脸红红的，脚步轻盈地先跑下了楼。 颇有些惊喜的肖恩走到了书桌边，先打开了贺卡：“走到哪里，都不能忘了家人；去往何方，都不能蒙昧良心——祝我的骑士哥哥生日快乐……” 肖恩拿起怀表，按开表壳，看到表壳内侧艾莉雅的照片，笑了。 咔哒一声合上怀表，肖恩嘴角带笑，微微叹了口气：“谢谢……” 突然间，手中的生日贺卡和怀表突然凭空燃烧起来，化作飞灰。 肖恩眼睛圆睁：“艾莉雅！” 他猛跑下楼梯，看到艾莉雅的背影站在了厨房门口。 她回过头的一刹那，身上也开始燃烧起来，在笑容还未绽放之前，如同被燃尽的信纸一般化为了飞灰…… 呆立的肖恩想要喊出一个名字，却记不起来自己想要呐喊的那个名字。 端着热腾腾炖菜的奶奶从厨房走出来，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吃饭了，肖恩。” 肖恩恍了恍神，朝着餐桌走去。 他感觉自己忘记了什么。 回忆了一会，却没有想起任何蛛丝马迹。 “应该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吧……”如此想着，坐在餐桌旁的肖恩回复了轻松的心态，任身旁空出了一个位置。 —— 注1：原诗为艾米莉·狄金森的《如果我不曾见过太阳》 第155章 无效 艾莉雅知道肯尼迪有着能让人遗忘的神术。但不知为什么，他从未对自己用过。 虽然知道作为一名普通的记者，自己的哥哥很难从这些有着诡异能力的人手中救出自己，但是，艾莉雅的心中还是存了微茫的希望：“肖恩，会来救我的吧？” 不过，随着时间流逝，这一束希望的微光也慢慢变得黯淡。 她甚至让自己保持麻木，不敢心怀希望，因为每一次从自己被拯救的梦中醒来，心灵都要经历一番煎熬。 不过，当她在阁楼上听到肖恩的呼喊，当她在街道上被人扛走的时候看见穷追不舍的肖恩，那试图保持麻木的心，终于撕心裂肺地痛了起来。 看见了哥哥，心中希望的微光再次被点亮。 虽然自己离家万里，前途未卜…… 但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人在不懈地追寻着自己。 她就不会放弃信念，不会绝望！ 哥哥，我想回家！ 她不顾一切地呐喊着，却因为嘴中的布条而变成了含混的呜呜声。 当肖恩全力伸出手要抓住自己的时候，艾莉雅也拼尽了全力伸出了自己的手。 希望也许会因为变成失望而灼伤自己，但绝不能没有！ 在那一瞬间，艾莉雅咬着布条的牙龈都渗出了血。 可是，当她看见肖恩中了肯尼迪的神术，眼中变得苍白，渐渐停下脚步之时…… 被绑架如此之久的她，希望刚刚再度燃起的她…… 内心如坠冰窟。 “肖恩也忘记我了，已经……”她的手渐渐垂了下去，眼神变得黯淡。“已经，没有人会来救我了。” 她停止了哭泣，脸上和心中都是一片死寂。 —— 肖恩的意识站在神根空间之中。 有着奈亚神羽的他，已经具备了一定的遗忘抗性。 肯尼迪造成的强烈闪光之后，肖恩确信自己遗忘了什么。 于是他打了个响指，开始在档案柜中检索：“我写给自己的备忘。” 他的视线从一行行备忘条目上扫过，看到了一个无比熟悉却想不起来的名字。 艾莉雅·狄金森。 那一行备忘写的内容是：“阅读有关艾莉雅·狄金森的日记。” 接着，他下达了调取有关艾莉雅的日记的指令。 无数的抽屉骤然打开，一页一页泛黄的日记飞到了肖恩的面前， 逐渐的，肖恩被微微闪光的日记页完全包裹住了，他的眼神中金光四溢，正在飞速地阅读着自己曾经写下的，有关妹妹的日记。 “……” “1920年3月2日汤姆又给妹妹写情书了，不知道这次他会得到多少分？ “1920年3月14日我自己都不记得了，今天竟然是我的生日！艾莉雅送了我一块怀表……” “1921年1月12日艾莉雅没有评上桂冠诗人，不过，她的诗做被选为了年度十佳之一……” “1921年2月9日今天带艾莉雅进了城，她玩得挺开心的——我想，用草莓蛋糕是今后哄她出门的一个好方法……” …… 遭到遗忘神术尘封的记忆，被肖恩日记所汇成的洪流所冲破，本就有着遗忘抗性的肖恩，瞬间夺回了有关艾莉雅的回忆。 大海倒倾的街道上，肯尼迪团体已经跑远。 不过，虚弱的肖恩还能看见妹妹那由于自己的遗忘而陷入绝望的脸。 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她露出那样的表情，这是做哥哥的责任。 在继续追赶之前，肖恩努起全身的力气，用响彻天空的声音喊道：“艾莉雅·狄金森！你是我妹妹！不管他们要带你去哪里…… “是天空之上、是世界深处，还是大洋之底！ “我都要找到你，带你回家！ “等着我！ “艾莉雅！！！” 原本已经熄灭的，艾莉雅眸子中的火焰，再度燃了起来。 少女不可思议地抬起头，望着远处的哥哥。 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 “肖恩，我不会再放弃了……”她在心中默念，“我会一直好好等着你！” 一边的查尔斯·肯尼迪回过头。 他不明白为何肖恩·狄金森没有按照自己的想法忘记一切。 即使是被肖恩击败，开始逃跑之前，他的表情都是淡定的、不屑的…… 可是此时，他的面容已经扭曲到了极限！ 对方没有发生遗忘！这让他浑身不适，心跳如鼓，产生了一种荒谬的感觉： “我，怎么会害怕一个jack级？！” 肖恩的体力到了极限，但他依然抬起腿继续追赶。 他忽然发现周围变得暗压压的，头顶有金属形变的轰鸣声音。 猛然抬头，头顶的海面之中，有个巨大的事物正在压下来。 破水而出，伴随着金属轰鸣，那是一艘陈旧的u型潜艇！ 肖恩听见旁边有人默念密语，一个砖砌事物浮现在空气中。 u型潜艇将思过室压碎成了一片砖雨，不过也在一瞬间减缓了潜艇的动能。 肖恩甩出灵质钩索，潜艇轰然坠地。 —— 翌日，探秘者中心大厦第99层，会长办公室内。 风控部部长奥斯汀女士将昨天发生的事件报告完毕之后，站在落地窗前俯瞰着新约市景的协会会长，康纳·菲利普斯沉默了一阵。 身材结实的菲利普斯穿着剪裁得体的西服，撑着一根黑色手杖的姿态看上去颇有老派绅士的风范，蓬松的白色须发，让他看上去别具一格。 他微微侧过头，对身后的亚瑟·梅林说道：“巴顿家这次意见很大……” 身穿灰色风衣的独立侦探说道：“我的错。” 菲利普斯转过身，坐回了自己的椅子里：“不是这个意思——本杰明被那个组织带走了，巴顿家无论如何都会有怒气的。 “不过，现在已经知道肯尼迪是超ace规格的目标……你们做得已经够好了。 “失去一个支持者并不是什么大事，再说我们还有补救的机会。 “我只想听听你对这次事件，以及对那个找妹妹的年轻人的判断…… “啊，肖恩·狄金森……”亚瑟·梅林，眼睛微眯，“我听到了许多要严惩他的声音——毕竟这次事件就是他一手制造的……” 菲利普斯点点头：“有人建议我，将他和他的团队送上探秘者审判庭。” 梅林摇摇头：“那是完全没有弄清楚状况。” “你的意思是？” “狄金森先生虽然有些乱来，但他可是我们的功臣。” 奥斯汀对于肖恩闯祸的能力已经有了透彻的领悟，她扶了扶带有金色链子的眼镜，语带讥讽：“照梅林先生你的意思，协会不仅不能责罚，还要奖励他喽？” 梅林举起双手：“奥斯汀，你先别急着下结论，听听我的意见吧…… “基本上，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逼迫肯尼迪仓促动手，并暴露出人质藏匿位置。 “这是非常高明的谋略，无可厚非。” “如果没有他的催化，让查尔斯·肯尼迪有了自如的作案条件，本杰明·巴顿不仅依然会被绑架，而且我们将根本不知道他去了哪儿。 “正是因为肖恩·狄金森先生的作为，才让我得到了跟查尔斯·肯尼迪面对面的机会…… “在使用谜题复构体破解新神国的时候，我才因此抓住了一些信息。 “现在，肯尼迪在计划千疮百孔的情况下仓促带走了他的目标，其实给我们留下了巨大的机会……” 会长幅度明显地点了一下头：“所以，你的意见是？” “追踪犹大环的秘密计划，无论从营救本杰明的角度，还是从控制风险的角度来说，对于协会都是必须参与的事情，而且，我们需要为此打出一张明牌。” “而狄金森先生似乎有着某种奇特的魔力……不管是莱温镇的事件，还是暗流街的降临危机，乃至这次跟犹大环的直接冲突，他都能奇迹般幸存 “不能让他本人认为他的作为有利于协会——本来这种孤狼式的行动就不应该被提倡，而应该给他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让我们可以好好运用他这张颇有潜力的牌。” 独立侦探嘴角微微翘起，双手满意地交握：“这样的处理，对于狄金森先生来说是一种奖赏，对于那些要求制裁他的人，却是一种说得过去的惩罚……” 菲利普斯会长用手指轻敲着黑色手杖，陷入了沉思。 第156章 秘密任务 肖恩听到了一些特别的声音。 暗流涌动、气泡蹿升、声呐低鸣…… 我在哪里？ 肖恩睁开双眼，四周似乎十分热闹，像是被黑夜环绕的金色之城…… 肖恩在人群中走着，周围的热闹似乎跟自己没有关系。 在灯火辉煌的大楼之间，肖恩看到露出的一角天空之中，有着一轮大得夸张的冷光圆月。 在那圆月之中，一群飞鸟的剪影掠过。 等到飞鸟之后的事物经过时，肖恩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看到的不是飞鸟，而是一群鱼类。 ——因为他看到一头鲸鱼的剪影游过月亮。 肖恩睁开了双眼，金色城市、游过月亮的鲸鱼都消失了，他眼前看到的是素白的天花板。 浑身酸痛……肖恩皱着眉头坐了起来。 环顾四周，自己位于一个阳光充沛的独立病房之中。 “艾莉雅……”眼前闪过头发已被剪短、满脸泪痕的妹妹的模样。 “奥莉薇……”黑色冰凌在黄铜的精密身体中绽放。 “月光、伊文、道格……”混乱的街道上，四散的队友。 从空中坠落的废弃u型潜艇…… “我没死？” “是的，你没死。”一个声音响起。 肖恩抬起头，发现那个名为亚瑟·梅林的独立侦探站在了自己病床旁边，“你在最后一刻运用灵质让自己躲入了下水井之中——只受了轻伤。” “梅林先生。” 肖恩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孤注一掷的，如果这次没能救回艾莉雅的话，他将会满盘皆输，极有可能要面对协会甚至神廷的制裁。 “狄金森先生。”亚瑟·梅林举了举头上的帽子，“久闻大名。 “没想到第一次跟你扯上关系，竟然是被你当做了棋子。”顶尖ace级的语气平淡。 肖恩握紧了拳头：“我有必须要做的事。” 他处于劣势，而且时间紧迫，为了救回艾莉雅，他只能这么做。 有时候，鼓起勇气冒险，是一种不得已的谋略。 “不，别紧张。”梅林举起双手，“我没有生气，相反，我很欣赏你。 “我欣赏你为了救出自己妹妹，所展现出的那种勇气和智谋——可惜的是，对手太过强大，太过狡猾。 “如果单纯作为观众的话，我是无条件支持你，且为这样的结果而惋惜的。” 肖恩心中一痛：失败不可怕。 可怕的是他再次失去了艾莉雅的音讯。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独立侦探的眸中有着星尘般的色泽，“您正为了令妹的下落焦急。” “我好不容易，”肖恩全身都有些没有力气，“好不容易才揪住肯尼迪的尾巴……没想到还是……” “不用太过气馁。”亚瑟·梅林抽过了一张折叠椅子，坐下，低声说道，“我知道令妹被带去了哪里。” 肖恩猛然坐直，眼睛睁大：“哪里？！” 梅林离开座椅，将肖恩按回了病床：“你先别急——在透露情报之前，我需要跟你达成一个合作协议。” 肖恩皱起眉头：“什么合作协议……？”他旋而摇摇头：“如果没猜错的话，我接下来要接受协会的审判，不仅要失去探秘者资格，可能还要面临牢狱之灾，我恐怕没有什么能够帮到你的。” 梅林摇摇头：“不。协会对于你这次作为的评价抱着审视的态度，还没有定性。 “当然……”他闭了闭眼，“你激怒了很多人，很多人要拿你开刀，所以协会偏向于要制裁你。 “不过，如果你能将功补过，完成一项秘密任务的话，协会将对你网开一面。 “另外，我觉得你没有理由拒绝这个任务。 “因为，这个任务的执行地点，和你妹妹被带去的是同一个地方。” 肖恩眯眼：“哪里？” “位于亚特兰洋底的城市——大洋城。” —— 亚瑟·梅林离开病房之后，肖恩独坐沉思。 在独立侦探将秘密任务的具体情况讲述完毕之后，肖恩能感觉到，这个需要在大洋城中执行的任务相当危险，不过，他没有怎么犹豫就应承了这个秘密任务。 原因很简单——如果拒绝的话，他毫无疑问会被送上探秘者审判庭；如果接受，他不仅还能使用探秘者的身份和资源，而且还能继续追寻自己的妹妹。 他甚至感觉到，亚瑟·梅林似乎给自己争取了一个相当好的机会。 确定自己身体无恙之后，肖恩离开了独立病房。 “我还以为会受到看管，失去人身自由…… “看来协会高层对于事件的细节还是很清楚的——他们知道我的作为虽然独断，没有进行上报，但归根结底是一种排险……” 在探秘者大厦内，通过扑克牌震动，肖恩找到了自己的队友。 当他看见月光、伊文和道格，虽然各自都有棉布和绷带加身，都总体安然无恙时，心里才舒了一口气。 站在协会一处露天天台，月光正在抽烟，转身看见肖恩走出来，笑道：“肖恩，在这次事件之前，我一直以为我才是队伍里那个善于制造大麻烦的人，现在一看，原来那个人是你！” 从亚瑟·梅林的口述中得知，肖恩团队最后导致那个橙发少女的暴走，几乎摧毁了整条街…… 肖恩苦笑道：“我真没料到肯尼迪和他们的人……会强到这种程度。这次猎杀，算是失败了。” 伊文倚靠着栏杆，微微摇头道：“如果不是你最后把他召唤来的神格清除了，我们全都得完蛋——这也算在不可能的情况下完成了猎杀，只是对方手段太多，还是让他逃了。” 道格也颇为赞同地点点头：“毫无疑问，ace级逃跑了，我也认为我们击败了他，可惜的是没有救回你妹妹。” 伊文和道格对于这次任务心中并无怨言，不单单是因为他们确实击败了肯尼迪，而且各自都有不错的收获。 伊文·伯恩斯得到了名为“鸦巢”的c级神秘遗产，而作为退化者的道格，击破了自己心中的恐惧。 对于退化者来说，击破一种恐惧，就意味着一次突飞猛进，他的退化能力和失控界限都得到了大幅提升，不亚于收获一件c级神秘遗产。 肖恩在任务前的承诺，算是全额兑现了。 不仅如此，月光在高强度的战斗中，对于《无名夜曲》也有了进一步的领悟，继“幽冥序曲”之后，他也将收获弹奏下一支曲子的资格。 “对了，奥莉薇呢？”肖恩压低了声音，心脏有些被捏紧的感觉。 “她在人们赶到之前复原了，离开了现场。”月光说道，“你家可能有些敏感，所以我让她躲到我家去了——现在温蒂应该在照顾她。” 肖恩大大松了一口气。 在交谈中，肖恩得知掌握了具体情况的协会高层达成了默契，没有将动手绑架本杰明的“红衣古教”的真实身份告知隆威·巴顿。 在巴顿家的视角中，就是查尔斯·肯尼迪率领的团伙绑架了本杰明·巴顿。 这样的处理自然是为了维护协会的声誉，并给肖恩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不过，这样处理也算是保护了肖恩的团队。 另外，巴顿家对于协会已经失去了信任，他们宁愿自己委派其他人员，也不接受协会提出的营救本杰明的请愿。 想起那个瑟瑟发抖的巴顿少爷，虽然肖恩知道自己曾经做出的尝试是为了拯救他，但是仍是止不住地有些自责。 这之后，出于自愿的前提，肖恩将自己接受了协会高层委派任务的事告知了自己的队友，并询问了他们的意愿…… 第157章 馈赠 肖恩将协会高层委派深入任务的事告知了月光等人。 老友月光自然地耸耸肩，一副“你不要问我了，问就是参与”的模样。 伊文·伯恩斯则表示：“我能感觉到这起事件非同一般，接受深入任务将牵涉的更深……这不是普通的决定，我需要好好考虑一下，两天之内给你答复。” 道格倒是无所谓卷入其他事件的问题，但是他颇有些遗憾地表示，他在突破恐惧之后有了一些感悟，要前往雪区进行退化者传统中的蜕变旅程，无法继续参与任务…… “也许下次见面，你就能带你妹妹回来了……”黄色瞳孔的精壮男人笑道。 肖恩点点头：“也许下次见面，你已经经历了巨大的蜕变。” “期待下次合作。” “期待下次。” 告别了伊文和道格之后，肖恩和月光回到了月光家中。 在客厅里，温妮在用眼神向月光确定没有人跟随之后，才带着肖恩和月光下到了地下室里，看见了独坐在电灯下的奥莉薇·风铃。 肖恩先是仔细检查了一番，发现奥莉薇的身体已经完全恢复了。 他再一次对于精密炼金所使用的神秘技术感到震撼…… 轻轻触碰记忆中被黑色冰凌刺穿的腰部，肖恩通过绯红纽带问道：“奥莉薇，无论受到多严重的伤害，你都可以自我恢复吗？” 奥莉薇的声音在心中响起：“躯体是用记忆合金塑造的，只要没有损毁核心，给予一定时间，躯体都会逐渐恢复…… “所以阅读者不需要担心——可能受伤或者死亡的事，交给我好了。” “虽然如此，”肖恩在心中叹了口气：“你还是不要太鲁莽了。” “为什么呢？”电灯下，奥莉薇纤薄的眼皮眨了眨，红眸闪烁。 肖恩心情复杂，一时有些说不透彻：“总之，你是我的助手，但不是用来消耗的东西。” 肖恩装过身，领着几人走上楼梯。 奥莉薇站在最后，视线凝视着阅读者的背影。 与月光商量之后，肖恩决定要将执行任务的事告知温妮。 毕竟，她是1902的太太，自己要带着月光出远门，必须经过她的同意。 在向温妮讲述了下一次任务两人要出远门之后，温妮·1902认真说道：“只要月光考虑清楚了，我是无条件支持他的。” 钢琴家伸过一只手，握住了自己的太太的手。 “我在婚前就许诺过，”温妮说道，“让他去做自己想做的事——自由是他的座右铭。” 月光摊开手，一脸的自豪，仿佛在说：“这就是我的太太——这就是我爱她的原因。” “不过……”温妮话锋一转，眯着眼斜睨月光，然后眸子灵动地转向肖恩，认真说道，“肖恩，你一定帮我盯着他一点——不要让他在年轻女人面前花言巧语、献殷勤……” 肖恩郑重点头：“一定做到。” 月光·1902一脸仿佛被冤枉的不可思议，辩解道：“温妮！我哪有对除你之外的女人花言巧语过！” 温妮冷笑，哼哼揪了月光一把：“不要以为我不知道！” 月光疼得大叫一声，用埋怨的目光望着不替他说话的肖恩。 肖恩一脸站着温妮一边的表情，装作没看见。 一天之后，肖恩按照之前跟亚瑟·梅林的约定，抵达了位于闹市区的“梅林侦探事务所”内。 出乎肖恩的意料，作为一名顶尖ace级探秘者，亚瑟·梅林的事务所竟然非常的狭小和简陋。 门口坐着的接待员，是一个身材臃肿的黑人大妈，用内线通知梅林侦探之后，才让肖恩走进他的办公室。 办公室本就不大，里面还堆满了浩如烟海的卷佚，让整个室内空间显得憋仄。 亚瑟·梅林此刻被“掩埋”在资料的海洋之中。 一摞纸张上面放着一杯放了冰块的威士忌。 一头棕色头发从威士忌旁的卷佚中冒了出来，不戴面具的梅林抬起头：“稍等一下，我正在整理资料……” 他的眼睛是深蓝色的，鼻子高耸，脸上有些许胡渣，总体来说，是个有些慵懒气质的英俊男人。 他用手中钢笔指了指办公桌上的盛有琥珀色液体的玻璃瓶和空杯：“那里有威士忌，请自便。” 肖恩举了举手，示意不需要，搬开了一摞资料，坐在了木椅子里开始等待。 一些强大的ace级探秘者选择摘下面具，因为他们在行业中的名气极大，面具已经失去了掩藏身份的意义。 所以，如果不是有着其他的原因，比如对于面具的护佑效果有着迷信，他们大多以真面目示人。 片刻之后，独立侦探终于从资料中站了起来，坐到了肖恩对面，将一封文件袋递了过来：“这是这次任务的所有相关资料。” 肖恩刚要拆开，喝了一口威士忌的梅林抬手：“这个回去再看…… “今天叫你过来，是想给你一些执行任务的必需品……” 说着，梅林从抽屉里拿出了一支黑底金纹的钢笔：“大洋城有着隔断灵力联络的机制，而且他们很可能会审查每一通无线电…… “所以，当你的调查有任何进展，或者碰到任何难题时，就用这枝钢笔在任何白纸上写字，那些字迹会在我的本子上显示……” 肖恩把玩着有着一定分量的钢笔：“这种信息传递的方式不需要灵力吗？” 梅林摇摇头：“以后你会知道——很多神秘事物的机制跟灵力无关，以现在的知识，我们无法解释…… “当我回信时，这支笔会轻微摇动……”梅林做了个握笔写字的手势，“那时，你就找个没人的地方，找张纸握着笔，它会自动将内容写在纸上的。” 肖恩将钢笔收入内口袋：“明白。” 接下来，亚瑟·梅林做了一个奇怪的动作，他似乎提着一个看不见的东西放在了肖恩的面前。 肖恩有些迷惑地看着，独立侦探解释道：“在南德尔的雨林之中，生长着一种神秘植物。 “当地土著称之为‘恶魔的陷阱’。在《迷雾图鉴》之中，这种植物被称为深渊花…… “它是一种有着隐形能力的肉食性植物。动物如果不小心踏入它的口中，就会落入不知位于哪个空间的胃袋之中，从而永远消失…… “就像跌入看不见的深渊一般。” 梅林拿起面前的空气，做了一个揭开什么的动作。 肖恩眼睛睁大了——他看见在梅林手掌揭开的位置，像是空气被揭开了一块，露出了一个有着深度的空间。 “这就是用深渊花制作的一种特殊行囊——我们称之为‘深渊花的胃袋’，”梅林伸手递给了肖恩，“你可以随身携带着它，绑定之后只有你可以打开，并拿取存放其中的东西。” 肖恩感觉手中确实多了一个轻飘飘的东西，纤薄如纸：“要如何绑定？” “你把手伸进去……”梅林做着某种奇怪的手势，“然后灌入你的灵力。 “它们都是经过驯养的品种，今后它将以你的灵力为食——记得每天都给它喂灵力，不然它会罢工的……” 肖恩带着有些许畏惧的心情，将手伸进了“胃袋”之中，然后释放出自己的灵力…… 他感觉到深渊花的口子在他手里轻轻抖动了一阵，然后伸出了根根看不见的丝带，轻柔而牢固地将它自己绑缚在了肖恩的大腿上。 “它的胃袋处于另一个空间，所以放进去的东西不会受到重力的影响。 “不过，不要放太满，撑破内膜的话要很久才能恢复……” 放入其中的东西没有了体积和重量、垂手就能伸入胃袋之中拿取，而且内里的空间足够大，甚至可以放下毛瑟步枪…… “真是相当方便的东西……” 不再需要挂载得一身满满当当，肖恩想象着自己随手从隐形胃袋之中拿出需要的东西，顿时有些欣快的感觉…… 肖恩伸手在胃袋之中探索，发现里面的空间果然很大，足够藏进去一个人！ 他的手在胃袋之中摸到了一个手提箱似的事物，有些疑惑地拿了出来。 这是一个有些陈旧的褐色皮质手提箱，外皮脱落了一些，还贴着一些看不清字迹的航空贴纸…… 肖恩发现这是个有着机械密码锁的手提箱，需要转动三枚滚轮，组成一个密码才能打开。 “这是？” 梅林说道：“深渊花的胃袋就当我送你的了。不过，这个手提箱是借给你用的…… “这是一件a级神秘遗产。” 第158章 合理的身份 “这是一件a级神秘遗产。” 听到亚瑟·梅林所说，肖恩有些呆滞，以为自己听错了：a级？ a级神秘遗产，借给我用？ 看着肖恩有些呆滞的样子，亚瑟笑了：“这个手提箱是‘公平的军火贩’。 “在你面对危机的时候，打开它，它会给你能够帮助你解决当下困境的强力武器…… “不过，你要记住……”亚瑟放下酒杯，认真说道，“不是拿到它给予的武器就万事大吉了——‘能够’解决困境，不代表‘一定’能解决，拿到强力武器之后，你还是要好好运用才行。 “不过。”梅林举起三根手指，“这次任务中，你只能打开它三次。 “因为它每次在借出武器之后，所要求的的代价是相当高的。 “这些代价现在的你负担不起，不过我会帮你偿还…… “打开三次，是我能为你承受的极限。 “使用完之后，手提箱会自动回到我手里。” “所以……”独立侦探用眼神确保肖恩听进去了，“除非是不得已的局面，不要依赖这个箱子…… “否则，你提前将王牌打完，在陷入真正的困境的时候，就束手无策了。” “明白。”肖恩认真点了点头。 梅林满意地靠在靠背上，说道：“密码是三个6，我现在调到了6、6、5，只要转动一格就能打开了……” 肖恩端详了一阵密码锁的形制和构造，想象着打开它的过程…… 咚咚咚！ 手提箱里传来了闷闷的敲门声。 “（一串难以言喻的发音）武器租借公司，”一格尖细的烟嗓隔着门板般说道，带着硫磺味的烟雾从手提箱的缝隙中渗出，“我们将永远为您服务——只要您付得起价……” 肖恩看向亚瑟，亚瑟耸耸肩摆摆手：“噱头罢了，不用理会。” 肖恩将a级神秘遗产收入了隐形胃袋之中，略微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另外……”亚瑟·梅林勾了勾手，灵质将一根事物带了过来，握在手中。 肖恩接过，是那把他缴获的毛瑟步枪，不过上面多了一个四倍瞄准镜…… “这是一把订制的毛瑟步枪，经过了非常精细的调教，准度比制式步枪要高，所以配备瞄准镜更能发挥它的长处……”梅林说道，“既然是你击败的敌人，这把枪理应归你——另外，我已经帮你检查过了，枪上没有诅咒或者神术，是一把很纯粹的枪。 “步枪配上灵质子弹的威力是非常可观的，你要好好利用。” “谢谢……”肖恩将毛瑟步枪装入隐形胃袋。 “肖恩，”独立侦探认真说道，“现在的大洋城是审核入境制的，而且，那里肯定是暗流汹涌，你要隐藏好自己，才有可能找到你妹妹和完成任务…… “所以，你和你的团队需要一个合理的身份。” 关于隐藏自己身份的事情，肖恩已经有了眉目，他点点头，眼中是自信的神采。 离开梅林侦探事务所之后，肖恩再次来到《每日消息》编辑社，在还未跟史密斯总编见面的情况下，肖恩在办公室内，先将《巴顿庄园绑架事件》和《博物馆之夜》两篇稿子完成了。 跟之前一样，《绑架事件》这篇新闻稿是作为一个知情者的身份来写的，肖恩想方设法隐去了自己的视角，而且，也跟探秘者协会保持了一致的口径，将实施绑架的“神秘人士”和当天所有宾客都听到的“红衣古教”联系在了一起。 《博物馆之夜》则运用了“双日之城”神羽的力量，写成了一篇虚构的恐怖故事。肖恩将所有真实的地名和人命都做了加工处理，不知情的读者自然无法追溯。 《巴顿庄园绑架事件》自然是供给《每日消息》的；而《博物馆之夜》肖恩再次装在了信封之中，投寄给了《新约恐怖故事》杂志社。 “虽然现在有了生意分红……”肖恩想到，“还是不能放弃写稿的收益——况且，这能让我在新约市拥有一个明面上的身份，也许还能具备一定的社会声望……” 在寄出信件之后，肖恩带着新闻稿件找到了主编。 戴着玛瑙镜框眼镜、鼻子又圆又红的史密斯主编看到肖恩就露出了微笑，说道：“肖恩！你猜发生了什么？戴森·劳尔先生前几天给我们报社写了封信！” 肖恩挑了挑眉——是那位曾经作为爱默生助手、如今状告爱默生剽窃自己发明的发明家先生。 “他赢得了针对爱默生的诉讼！ “爱默生电气公司的股价一落千丈，他本人本就千疮百孔的名誉，这一次算是彻底地破败了！” “戴森·劳尔先生现在成为了科学发明界的英雄，许多被爱默生欺压和剥削的发明者都提起了诉讼…… “那个‘大发明家’，现在肯定是焦头烂额……” 主编眨了眨眼：“戴森·劳尔先生说，你写的那篇报道给他提供了巨大的帮助。 “他说你们之前因为某些事有些误会，他向你表示歉意，还说如果你有空了，希望你能去找他，他要当面谢谢你！” 肖恩心情颇好地点点头：“知道了，我会的。” 时间仓促，拜访劳尔先生的事只能回来再说了。 肖恩将稿子交给爱德华·史密斯之后说道：“史密斯先生，咱们报社，之前做过大洋城相关的报道吗？” 爱德华摇头：“暂时没有，不过公众对那里非常好奇，所以我一直想做一期专题报道……” “那正好，”肖恩笑道，“我有个朋友要去大洋城进行钢琴巡回演出，我要跟他一起去，我想我能在那边给你提供几期稿子。” 爱德华·史密斯身体前倾，显得颇为感兴趣：“真的吗？那可太好了，狄金森先生！” “不过，如果以特约记者的身份前往的话，采访和办事都会方便许多……”肖恩试探着说道。 肖恩话还没说完，史密斯直接站起身：“这个没问题——我也早就想过这件事，该给你一个记者头衔了。” 两人一拍即合，肖恩跟爱德华·史密斯签下了一份特约记者的合约，当天在报社稍作等待就领到记者证。根据肖恩的要求，记者证上的名字是他笔名：韦恩·狄拉克。 不仅如此，史密斯还为肖恩特批了一台格尔曼国制造的，蔡司便携相机。 拿到了几乎只有一块砖头大小的照相机皮盒，肖恩把玩良久，皮质的相机有着细腻的触感，揭开镜头盖，全新的镜头纤尘不染…… 相机还搭配了需要消耗一次性灯泡的扇形闪光灯，肖恩看到闪光灯组件之后，瞬间想到了它的使用方法：“可以用来掩饰遗忘闪光……” 在谢过史密斯的帮助，并表示自己会尽快拟好稿子传回报社之后，肖恩离开了《每日消息》。 没人知道的是，肖恩在驱除由肯尼迪召唤到自己身体里的神格之后，神根空间中获得了极大的提升。 由于之前没有合适的外部环境，所以肖恩一直没有进行观察和尝试，现在的他只想回到家中，好好盘点一下自己的收获…… 第159章 启程 肖恩进入家门后，发现奥莉薇换上了那套黑白配色的女仆装。 “欢迎回来。”还是一样清冷的语调。 肖恩觉得奥莉薇变得跟之前有些不一样了——动作、仪态和表情更像一个人类，而非精密炼金的杰作。 “也许是跟人相处，受到了影响吧。”肖恩如是想着。 肖恩将窗帘拉好，坐在了绿色沙发之中。 他闭上眼睛，心神沉入神根空间…… 在击退肯尼迪身上奈亚神格的那一瞬间，肖恩观察到自己的神根爆放出剧烈的光芒—— 他能感受到，自己的神根截获了所击败神格的部分力量，从而滋养了肖恩所拥有的两个神羽。 “双日之城”和“遗忘荒原”两枚神羽，明显都获得了提升。 双日之城的符号之上，那个红衣身影变得更加清晰了一些，在祂的头顶，出现了一枚小小的红日…… 肖恩投入心神，感觉到了双日之城的变化：“恐惧的浓度提高了，可以影响到灵魂更为壮大的对手…… “而且，神羽获得了一出名为《热梦之夜》的恐怖剧本。 “讲述的是一艘蒸汽轮船上潜伏着强大吸血鬼的故事……”（注1） “如果全力释放双日之城的话，就能激活这个剧本隐藏的惊惧能量，周围的场景变化为剧本中的场景，人们心中的恐惧所具象出来的吸血鬼将展开猎杀……” 遗忘荒原符号上的场景也变得更为清晰，不仅如此，肖恩能看到黑色的草原上，散布着少量的、书页已经空白的书籍…… “遗忘闪光的力量也增强了，现在我可以做到抹消一名同级别探秘者，时长约三分钟的记忆……” 肖恩从绿皮沙发上站起身来，在内侧有着雾气的玻璃上按出了一个手印。 接着，他尝试着释放“遗忘荒原”的力量，手轻轻拂过那个开始向下淌水的手印…… 流水和手印都消失了，玻璃上的雾气完好如初。 “抹去外在痕迹——”肖恩颔首道，“这个能力可以隐藏我的踪迹……” 肖恩能感觉到，神羽升级之后，自己获得的能力不止如此。 他在房间内走动着，尝试着让双日之城的神羽微微发光——通过镜子，肖恩能看到自己的外在变得异常的惊悚，像是从世界深层走出来的恐怖事物一般。 即使不使用化妆术，光是靠神羽的被动效果，肖恩也能让自己外在的气质改变，甚至直接让灵魂孱弱的人出于恐惧而逃离自己。 接着，遗忘荒原的神羽微微亮起。 无名、无面、无形之神的力量在肖恩身上起效，虽然他的脸没有任何改变，却变得让人难以记住——人们刚刚看到他，就会遗忘他的长相…… 肖恩满意地叹了口气：“原本有些担心身份隐藏的问题，现在只要激活遗忘荒原，就能实现非常不错的隐藏效果……” —— 两天后，肖恩·狄金森在码头区下了计程车。 他打开后排的门，一位身材娇小、灰色八角帽下容貌娇俏的女士，扶着肖恩的手臂下了车。 内里穿着高领黑色毛衣，外罩着米色外套，手上戴着同色手套。 由于奥莉薇的脸庞细腻，与真人别无二致，所以当她穿着不露身体肌肤的服饰之时，人们完全看不出她的特殊之处，只会认为是一位不可方物的娇小淑女罢了。 头戴深灰色浅顶软呢帽，一手挽着同色风衣的肖恩，从计程车后拿出了行李箱——其中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真正重要的事物都在那个旁人触碰不到的神秘“胃袋”之内。 此时肖恩的内口袋里有三件事物——名为“韦恩·狄拉克”的，带有自己照片的记者证；一张一小时后发船的“青铜巨人”号邮轮船票；以及一张准入大洋城的通行证书。 大洋城是一所荷载人数有限的都市，旅行签证需要等待很长时间才会批下来。但是，肖恩在展示了记者证，并表示《每日消息》想针对大洋城进行深度报道之后，驻于新约城的大洋城签证官非常爽快地就办妥了通行证书——大洋城正处于对外宣传的需求高峰，他们非常乐意记者进行参观和报道。 奥莉薇则作为自己的助理，也获得了通行证书。 朝着距离遮挡了一部分海洋景致的巨大邮轮走去——名为“青铜巨人”的邮轮已经往返于莱昂与纽国多年，而肖恩这次的目的地位于莱昂与纽国之间，一座名为“阿瓦隆”的岛屿。 通行证书上的指引说明，阿瓦隆岛是前往大洋城的中转地点。 已经是登船时间，肖恩一边仰望着青铜巨人号四个大气的巨大烟囱，一边走着，忽然听到旁边传来略微有些浮夸的声音：“狄拉克先生！” 虽然一听就知道是谁，肖恩还是停住脚步，转过身，看见月光的脸后才略带惊奇地回应：“1902先生。” “之前就听闻您要前往大洋城，”月光穿着他最喜欢的白色西装，眸子晶亮，牙齿闪烁，显得精神抖擞，“还想到了船上就去找你，没想到还没登船就遇见了——咱们真是有缘！” 为了确保不会引人怀疑，肖恩和月光之前就商定了，要装作只是相识，但并不太熟的样子。 月光的表演有点夸张，不过肖恩之前就预见了这种情况——月光绝对不会浪费每次可以表演的机会。 肖恩发现月光身边跟着一个有着一头灰色头发，身材纤瘦、皮肤白皙、脸庞俊朗，颇有少年感的青年。 他的眸子是浅蓝色的，透出冷静深邃的意味，一条灰色的围巾遮掩住口鼻。 伊文·伯恩斯，执着于探寻神秘的小丑隐士，最终同意加入了肖恩的任务。 他之前一直执着于寻找自己父亲的下落，当这个目标实现之后，他警惕地发现自己丧失了目标感，于是静思几日，决定跟随命运的指引，走入神秘之中…… 毕竟，小丑隐士的宿命就是身处神秘之中，解答人生的谜题。 月光眼见肖恩望着伊文，故意介绍道：“哦，这位呀……这位是伊文·伯恩斯，是我新收的学生。” 肖恩发现，月光将行李交给了伊文拿着，颇有导师的派头。 1902故意探身到肖恩耳边说道：“虽说是我的学生，可是也太笨了，怎么教都弹不好……” 在一边听到的伊文·伯恩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肖恩也演过月光的“手下”，可谓被占尽了便宜，此时看到冷峻的伊文被月光趁机调侃，心中不由得泛起笑意…… 一行四人，肖恩和月光聊得热闹，奥莉薇跟伊文倒是安安静静，颇有助理和学生的感觉。 扮演得颇为逼真的四人走到了检票口，踏上了舷梯。 —— 注1：原为乔治·r·马丁作品《热夜之梦》 第160章 预感 为了在旅途中能够相互照应，肖恩和月光购买的两间双床舱室是紧挨着的。 肖恩将行李放置妥当之后，从306房间走了出来，正见到月光站在舷梯上抽烟。 此时正值上午时分，阳光明媚，略带腥味的海风吹来，带来远处海鸥的鸣叫。 “伊文呢？”肖恩走到月光旁边。 “他不喜欢晒太阳，在房间看书。”月光看着舷梯上登船的乘客，眯起了眼睛。 “你的学生比你还爱学习。”肖恩调侃道。 月光干笑一声，拍了拍肖恩的手臂，用眼神示意他看向舷梯处。 肖恩视线刚转过去，很快就看到月光所示意的目标——那是一个身穿白色连衣裙的年轻女孩，年纪应该二十出头。 金色的头发编成松松的麻花辫，在阳光的照耀下反射着珠宝般的色泽。 皮肤白皙，衬得她的红唇娇艳欲滴，湖蓝色的眸子中有着清冷的光辉。 她佩戴着一枚鸽子蛋大小的绿宝石挂坠，宝石精致的切面反射着阳光。 新约市并非犯罪之都，相反，由于救世教的严厉管制，除了帮会割据的产业和区域之中，其他地方治安都极好，所以女性佩戴珠宝首饰是稀松平常之事。 珠宝和少女都是世间美好的事物，当两者相逢，则足以让看到的人感叹人世美好。 肖恩和月光也不能免俗，看见少女之后，两人都发出了一声轻微的赞叹。 大海、邮轮、阳光、海鸥和少女…… 虽然肖恩知道艾莉雅仍未脱困，这一趟旅程并不轻松…… 但他心底还是生出了一点旅行出发前的兴奋。 佩带绿宝石的少女走到了这一层舷廊，朝着肖恩和月光所在走来。 钢琴家挑了挑眉，仿佛不想错过上苍安排的好机会似地迎上前，非常自然地接过了少女手中的木质手提箱：“这种辛苦的事交给我们凡人来做就行……”月光脸上带着友好、节制、温和的笑意，“天使小姐。” 湖蓝色的眸子泛出笑意——一旁的肖恩有时真是佩服月光的厚脸皮。 年轻女孩看了看月光，又看了看肖恩，不知是因为月光的恭维而欣喜，还是看到两位绅士而害羞，白皙的皮肤微微红了一些。 “噢，得给天使小姐展示一下人世的礼仪——在下是钢琴家月光·1902，这位绅士……”月光向肖恩摊手，“是新约市的著名记者，韦恩·狄拉克先生……” 女孩咯咯笑了：“叫我薇薇安吧。” “好的，薇薇安小姐……”月光一手曲肘，“让我们来享受这一段前往您舱室的小小旅程吧……” 大约三分钟后，月光就回来了：“她的舱室也在这层！318房！” 肖恩则拿出了一个小本本正在用笔记着什么。 月光有些紧张地凑近去看：“这是什么？你在写什么？” “哦，这个啊。”肖恩似乎已经写好了，将小本子收进了口袋之中，“这个是温妮给我的本子——她要我将你泡妞的时间、地点、对象和过程都写下来，回去好算账。” 月光双膝一软，差点跪下，攀着肖恩的双臂：“肖……韦恩！我们是不是好兄弟！？” 肖恩做了个铁面无私的表情。 “明人不说暗话！”月光完全失去了钢琴大家的风度，“给多少纽元能让你撕掉刚刚那一页？” “看你表现。”肖恩完全就是温妮娘家人的状态，“毕竟1902太太可是大度地让她丈夫出远门帮我的忙，我要是不能完成她的嘱托，良心不安啊。” 月光还在恳求的时候，舷廊走过一对气质有些特殊的人。 两人暂停了玩笑，都看了过去。 走在前面的女子一身勾勒出迷人曲线的红裙，与她嘴唇的颜色呼应——猩红得如同血一样。 她有着一头如同黑色波浪般的长发，遮盖住了小半边脸，黑浪般的头发下，一双如烟的双眼涂着浓厚的眼影。 神秘，却又具有着强烈的吸引力，红唇女郎经过时，瞥了月光和肖恩一眼，嘴角含着微微笑意。 月光魂像是被勾走了一般，就要跟着红衣女郎走，却突然感觉到一阵敌意的寒风…… 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壮汉，走在红唇女人的斜后方，他的眼神凶狠阴鸷，鼻子嫌恶地皱起，嘴巴紧紧抿着，看上去就不好惹的样子，有些敌意地斜睨了想要靠近女子的月光一眼。 壮汉提着女人的行李，似乎是女人的保镖。 等两人走远了，肖恩猜测道：“那个女人是不是电影明星或者女歌手？” 艳丽的外表，加上凶狠的保镖，让人不得不产生这种猜想。 月光皱着眉头：“那个男的可能是个探秘者……不过级别不高。” 一个彩色的皮球滚到了肖恩脚边，肖恩弯腰捡起，抬头看见一个穿着红色格子连衣裙，梳着两根小辫的小女孩，站在不远处绞着手，有些害羞的样子。 “你的？”肖恩蹲下，将球伸了过去，小女孩不敢接。 旁边房间的门打开了，一对老夫妇走了出来，男的白发稀疏，戴着一副度数颇深的眼镜，略微有些驼背。 他的太太头发同样花白，身材微胖，但显得神采奕奕，脸上戴着和煦的微笑。 老夫妇看见肖恩和小女孩面对面的样子，老太太笑道：“安娜，叔叔给你球呢，接过吧。” 小安娜回过头，有些紧张地接过了皮球。 “这是我们的孙女，她爸妈太忙，很少让她接触生人，所以有些害羞。”老太太解释道。 肖恩站起身：“您二位带她出来玩吗？” 安娜躲到了奶奶身后，露出一只眼睛看着肖恩和月光。 她奶奶笑道：“是呀，这次和我先生进行退休旅行，就带上孙女一起了。” 肖恩点点头：“我和我朋友，”他看了看月光，“就住在您隔壁，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跟我们说就行。” 两个老人相视一眼，显得颇为开心。老太太笑道：“我老伴刚刚还说，说现在的年轻人不如从前——”她颇有些得意地看了看自己先生，“你看看，优秀的年轻人还是挺多的。” 老头的瞳孔被厚厚的镜片放得特别大，穿着黑色毛背心的老人点点头，笑得也有些腼腆。 经过介绍之后，肖恩得知他们的名字是莎拉和纳什。 聊天的时候，舷梯已经不止何时收起了。 “青铜巨人”号的汽笛响彻码头，海鸥惊飞，浓烟从邮轮前三个烟囱里涌出，告别的人群在码头上挥着手， 人们都有些兴奋，身边，莎拉和纳什带着小安娜朝着船下的人群挥手，肖恩和月光能看到一对夫妇挥着双臂，想必就是安娜的父母了。 邮轮离开了码头，向着大海深处出发。 之前，那种对于旅程的期待感仍在肖恩心中如同苏打水般气泡翻涌，让人心中苏痒。 但是，强大的灵魂总是能对危机和灾难有所预感。 离港的这一刹那，肖恩心中忽然生出不妙的感觉。 他皱起眉头：“这艘船上，恐怕会出什么事……” 第161章血染之夜（四千字大章，今天一更） “青铜巨人”号邮轮从新约港口出发之后，将在亚特兰洋上航行六天，航程的终点位于莱昂的利浦森港口。 航程进行到三分之二，也就是第四天傍晚，青铜巨人号将在“阿瓦隆岛”的港口停留半小时，供前往和离开大洋城的游客上下船。 在聊天中肖恩得知，老太太莎拉一家人的目的地也是大洋城。 “听说那里就像一个巨型水族馆，城市中任何一处地方，都能透过特制的玻璃看到外面的海底世界，”莎拉笑着摸安娜的头，“安娜最喜欢海洋生物了，所以我们无论如何都要带上她。” 之所以格外害羞，也许是因为安娜的个性跟爷爷有些相像。 纳什老先生在太太跟别人说话时，喜欢在一边沉默地看着，只是偶尔才补充一下，热情开朗的莎拉是两人中更为健谈的那个。 莎拉格外好客，聊天没多久就将自己带来的罐装腌黄瓜和红肠拿出来塞给肖恩和月光：“船上不一定有，”她笑道，然后神秘地补充，“——就算有，也没我做的好吃。” 拗不过老太太，肖恩和月光只好收下了。 肖恩和月光家里都有老人，莎拉和纳什让他们各自都回想起，与家中长辈相处的那种温馨感觉。 安娜吵着要去甲板玩之后，莎拉和纳什才终于停止了聊天，牵着孙女往甲板方向走去。 此时，奥莉薇才步出船舱，纤细的手扶着栏杆，看着被阳光照亮的海面，以及在船舷伴飞的海鸥，八角帽的帽檐下，红色眸子轻轻眨眼，显得好奇和新鲜。 肖恩另一边的船舱门开了，走出来的是一对年轻的情侣，似乎在为什么事低声而甜腻地争论着。 男的有一头黑发，脸上有青色的胡茬痕迹，穿着条纹衬衫；女的脸圆圆的，身材微胖，说话有些慢。年轻的情侣似乎沉浸在两人世界中，即使在肖恩与莎拉等人在门外聊得火热的时候，也没有参与的打算。 肖恩被周围人旅行时放松的气息感染了，他稍微放下了之前突然涌现出的不祥的预感，打算好好享受当下的闲适。 当天晚餐过后，肖恩将月光等人召集到了自己房中，在确保没有窃听的情况下，他将亚瑟·梅林所嘱托的秘密任务详细地告知了自己的队友们…… —— 航程在不知不觉中度过了两天时间，由于住得较近的关系，肖恩等人与莎拉一家也越发熟络了。 一次偶然的机会，肖恩认识了隔壁的年轻情侣，男的名叫凯尔，女的名叫茜茜。 不过，肖恩感觉跟凯尔有点话不投机。对方似乎是新约市的股票经纪人，开口闭口就是估值、年化收益率之类的专业术语，除了聊经济和投资话题之外似乎对什么都没有兴趣。 不仅如此，还非常自大，仿佛懂得很多的东西，称“探秘者”只是一帮神棍，探秘行业就是一个骗局…… 每当凯尔侃侃而谈的时候，他微胖的女朋友茜茜就会在一边一脸崇拜地看着他。 “果然是活在两人世界中的人啊……”肖恩摇摇头，再没跟凯尔聊过什么。 在这两天中，肖恩和月光又遇见了戴绿宝石的薇薇安。不过，慑于肖恩口袋里“温妮的小本子”，月光再也不敢主动过去找她搭讪，只能远远地抱以无奈的微笑。 在几次无意的观察中，肖恩发现薇薇安的气质有些特别——她总是一个人在甲板处瞭望前方的海面，仿佛前面有什么值得一看的东西似的。 别人找她聊天，她会礼貌回应，但是她从不主动找人说话。 因此，在人群中，她显得格外孤独。 但同时，她似乎也很享受这种孤独。 “艾莉雅如果一个人旅行……”肖恩不禁想到，“应该也是这样子吧。” 此时的“青铜巨人”号已经驶入了深海之中，周围的景物变得单调。 值得庆幸的是，海上天气很好，航程看上去并不会像肖恩之前预感的一样，会发生什么恐怖的事情。 不过，月光的状态忽然变得不太对头。 肖恩、月光、伊文和奥莉薇四人这两天几乎都是一起行动的，此时四人位于晚宴厅内，刚刚用过了味道不错的晚餐。 此时，宴会厅的小舞台上，一支八人的乐队正在演奏。 灯光下，月光眯着眼看着台上弹钢琴的胖胖的男人。 月光不时摇摇头：“不对！刚刚的感情表达不对！应该是连续几个重音！” “指法都有问题，哪个野路子出来的钢琴师……” “呵呵，”月光冷笑，“竟然还弹错了一个音，这是自己付钱来过瘾的吗？” “噢，我的天啊，我用脚都能比他弹得好！” 接着，月光抓着自己头发：“不行！肖恩，我忍不住了，我今晚，一定要，上台弹琴！” 从昨天第一次在宴会厅听音乐开始，月光就念叨了一天想要弹琴。 回到了熟悉的环境中，月光弹琴的瘾已经一发不可收拾。 肖恩叹道：“月光，昨天我们跟乐队和宴会厅的人交涉过了，对方明确拒绝了，你忘了吗？” 月光摇头：“不行，我忍不住了……”说着，他的手仿佛不由自主地举了起来，仿佛要就地开始弹奏灵力钢琴…… 肖恩叹了口气，觉得自己的搭档有时太过任性。 不过另一方面，他也很理解月光的感受——他看到一篇错字连篇的文章时，也会有抓狂，想要自己动笔重写的冲动。 “我把钢琴师支开，剩下的看你的了。” 肖恩对自己使用特殊能力有着要求，但是这种要求并不死板。 他端着一杯香槟，仿佛想好好欣赏音乐似的，走到了靠前排的宾客群中间。 他的一缕灵质飘荡如发丝，由于神根的存在，肖恩对于灵质的运用几近这方面的专家——灵学者。这种形态的灵质，即使有探秘者此时开启灵视也几乎看不到。 那缕灵质发丝避开了所有人，连接在了正在弹琴的胖琴师的身上。 肖恩小心翼翼地传递了一缕哀痛迷雾…… 这位钢琴师在登船之前，刚刚跟女友分手，心中正有一些悲伤，微量的哀痛迷雾激活了那些情绪…… 想起过去跟女友相处的日子，以及分手时的决绝，他眼泪潸然而下，双手震颤不已，演奏戛然而止。 乐队其他成员忽然发现钢琴的声音中断了，都疑惑地停了下来，看着琴师。 钢琴师坐在钢琴前掩面哭泣：“莉娜……呜呜，莉娜……”他从琴凳中抽身而出，跑向电报室。 此刻的他已经没有了弹琴的心思，心中翻涌的悲伤点醒了他一件事——他深深爱着莉娜。 “我必须把我的心意告诉她！”带着这样决绝的心情，他抛下了手头的事情，跑向了电报室…… —— 经过十分钟的错愕、窃窃私语以及月光为了“顾全大局”而与宴会厅主管的交涉之后，1902先生此时脸上带着满意的微笑，坐在了钢琴前，十指交缠，拉伸着手指。 在确保之前的钢琴师冲出去不是跳海，而是去电报室之后，肖恩才返回，台上的月光朝着自己的伙伴微微颔首，开始了演奏。 此时的宴会厅之中并不能看到月亮，但是当月光开始弹奏时，人们却仿佛能看到月亮的光华洒了进来。 流畅、轻盈、富含情感的钢琴声，在整个宴会厅婉约流淌。 有些经常进行跨洋航程的、曾经聆听过月光演奏的、并哀叹曾经的“白金之星”号退役再没有见过那位钢琴师的旅行者们，眼睛都纷纷睁大。 “大洋上的钢琴师！” “他是大洋上的钢琴师！” 有人的脸孔由于激动而涨得通红，窃窃私语甚至变成了一种低哑的惊叫。 人们像是看到一个失落的传说，重新在眼前上演。 肖恩和伊文这时才知道，月光上岸这件事，原来对于乘船的游客们是如此巨大的遗憾和损失。 这也解释了，月光为何一定要弹琴的原因——他不单单是为了自己过瘾，也是为了曾经的听众们。 有些女士捂住了自己的嘴，眼泪横流。 不知道月光下落的她们以为这辈子都无缘再听到这样的音乐，今日却如梦似幻地在台上响起，不由得让她们一时心潮澎湃，怀念当初…… 看着在台上弹奏出一片惊叹和感动的朋友，肖恩觉得刚刚的小小罪恶是值得的。 此时，薇薇安和红衣神秘女子也在宴会厅。 在听到月光的演奏之后，她们都被震撼，陷入了深深的陶醉之中…… 终于向自己的前女友发送了饱含情意的电报，头脑冷静下来，想要回来道歉并继续刚刚中断的演奏的胖琴师，看到和听到月光在台上的发挥之后，他选择站在台下，默默地当一名观众…… 晚宴过后，弹到浑身大汗淋漓的月光，挽着衬衣袖子，披着大衣，站在甲板上抽烟。 “太痛快了！”月光朝着黑色的大海喊道，“像是回到了过去的日子一样！” “其实你今后可以带着温妮出海旅游，顺便在船上弹琴。”肖恩建议道。 “不错的主意……”月光连连点头。他转向自己的“学生”，“怎么样，小伊文，老师的演奏如何？” 伊文点了点头：“你弹琴的时候，确实像个大师，但是……”小丑隐士转向面露得意之色的月光，“你一说话，就跟大师这个头衔无缘了……” 肖恩哈哈大笑。 月光自己也笑了，摇着头抽了一口烟，仿佛在说：大师的心理世界，你不懂。 奥莉薇在一边沉默不语，趁着甲板无人，她没有戴帽子，任海风吹着自己的短发。 有人走过来了。为免让对方发觉自己头面部的特殊痕迹，奥莉薇挪了几步，站在了黑暗处的栏杆旁。 肖恩回头，看见薇薇安走了过来。 穿白裙的少女脸色微红，习惯性地捏着胸前的绿宝石，对月光说道：“月光先生，我很早之前就听过有关您的传闻，没想到有机会现场聆听您的演奏，我……我真是幸运。” 月光望了望肖恩，肖恩拍了拍装有“温妮小本本”的口袋。 钢琴师收敛了不正经的想法，颇为绅士地转过身：“薇薇安小姐。 “我们的再次相逢，是一种缘分。” “但是，这样的缘分就像海鸥与风的偶遇，是匆匆一面后，必然各自西东的。 “恕我无法接受您的爱意——我，已经结婚了。” 说着，月光举起了左手，做作地展示着平时懒得戴着的结婚戒指。 薇薇安噗嗤一笑：“您真爱开玩笑，我可没有那样的心思！ “其实我也在学习小提琴，所以特别佩服您这种技艺超群的音乐家！” 月光有些尴尬地将手垂下：“呃……谢谢你能欣赏我的幽默感。” 在请教了一些音乐上的问题之后，薇薇安朝着月光深深地鞠了一躬：“谢谢您的指教。” 白裙少女嫣然转身离开了。 几人都对薇薇安的友好、礼帽和分寸感留下了不错的印象。 肖恩拍了拍伙伴的肩膀：“表现不错，之前的记录可以清零了。” 月光喜形于色：“这才对嘛！我一定要让温妮知道，她之前的看法是错误的——其实我是一个靠谱的、稳重的、专一的绅士！” 肖恩敷衍地点了点头。 夜渐深，黑暗的海洋与天空连接在了一起。 华灯璀璨的邮轮破浪前行，似乎是这漆黑天地中唯一具有生命力的所在。 夜风的寒意渐浓，四人起身往自己的舱房走去。 刚踏入舷廊，在海与风澎湃的声音中，他们清晰地听到了一声女子的尖叫声。 声音很明显就是三层舷廊传来的。 “怎么了？！”肖恩等人略有些紧张地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朝着前方冲了过去。 他们很快就赶到了现场，附近被尖叫声惊醒的人们也走出了自己的舱门围了过去，似乎在窃窃私语。 肖恩看见那个神秘的红衣女子与她的壮汉保镖也站在前方。 穿过稀疏的人群，肖恩看到那个股票经纪人凯尔的女友茜茜，此时正双脚瘫软地坐在地上捂着脸大哭着。 她的前方不远处，躺着一具尸体。 肖恩几人往前靠近几步，看清了地上躺着的尸体之后，都吸了一口凉气。 薇薇安躺在舷廊狭窄的甲板上，胸口插着一把银制的剔骨刀，鲜血染红了她的胸口。 她湖蓝色的双眼已经失去了神采，胸前的绿宝石项链不见了。 第162章 诡异之月（大章一更） “谁，是谁干的？” 薇薇安告别自己一行人先行往自己舱室方向走，距离现在不过十分钟的时间，凶手应该就在附近。 肖恩无法顾忌太多，灵质弥散开来，搜寻着蛛丝马迹…… 没有灵力使用的痕迹，没有仓皇逃离的人，没有绿宝石项链的下落…… 他一无所获。 很快，副船长和负责安全保卫工作的三名船员赶到了现场，随行的还有一个微胖的，留着八字胡的男人。 即使看到了尸体，那男人也是神色镇定，处变不惊，是周围最为沉静的人之一。 附近船舱的人都聚了过来，围观的乘客越来越多。 戴着深褐色软呢帽的八字胡男人看了一眼神情复杂的副船长，宣布道：“这艘船上没有随行的教化官，查明死因和揪出凶手的事情，我们可以交给船组成员来完成。 “我是一名侦探，名叫所罗门，欧陆的朋友也许听过我的名字……” “请大家放心，”所罗门的声音沉稳，似乎有种安抚人心的力量，“我会协助船组人员一起，查明真相，保证大家的安全。 他环顾周围一脸惊恐和迷茫的人们，继续说道：“不过，我有一点要求。 “青铜巨人号的航程已经接近一半，即使现在返航也无法立即让各位登岸。 “为了不会在船上造成更大的恐慌，我希望今晚看到这一幕的各位乘客，能够将你们看到的一切，当做一个秘密放在心中。” 所罗门自然知道不可能阻止流言蜚语，但是他必须如此表态：“另外，我会在船桥安排一处临时工作地点，如果各位有任何线索，不妨之后到船桥告知我。” 此时，茜茜的男友凯尔才跑了过来，越过尸体，抱住了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第一目击者。 “各位请回到自己船舱锁好门，”戴着白色海军帽的副船长发话了，“这里交给我们就行了。” 人群渐渐散去，侦探所罗门看向肖恩一行，他走了过来，直截了当地说道：“诸位认识死者？” 有些发愣的月光，面有悲戚之色地点点头：“在船上认识的，很好的一个小姑娘……” 所罗门的眼神在肖恩一行人身上转了一圈，似乎明白了点什么，诚恳问道：“几位愿意协助我么？” 侦探的直觉是十分敏锐的。他能感觉到，在恐慌的人群中，肖恩几人表现得比较镇定——他需要帮手，而眼前之人刚好合适。 肖恩思考了一阵，微微点了点头。 看着薇薇安苍白的脸，肖恩在心中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本就不希望自己的灾厄预感会应验。 如今不仅应验了，而且还是在薇薇安的身上。 这不禁让他有些悲哀、烦躁和愤怒。 请求凶案目击者留在现场，让无关人等散去之后，所罗门才开始检查尸体。 侦探指了指薇薇安胸口的利刃，向着一个年轻的船组人员问道：“见过这把刀吗？” 经过年轻人的辨认，可以确认是餐厅的一把剔骨刀。 “凶手并没有自备凶器，而是在餐厅偷了这把刀……”所罗门侦探轻声呢喃，熟练地检查着尸体身上的痕迹。 “死者表情惊恐，应该是目睹了行凶者的容貌。 “手腕有淤青，死前经历了搏斗——但淤青不多，从搏斗到致命一击之间，并没有发生过多的缠斗……” 接着，侦探动作轻柔地掰开了薇薇安两只紧握的拳头。 “这是什么？”所罗门的语气明显有些疑惑。 副船长和肖恩都凑了过去。 死者纤细的左手手心中，有着一块尸斑一样的印记。 这个印记看上去像是数字“5”也像是大写的字母“s”。 “这不像是胎记……”所罗门说道。 月光皱眉说道：“这个印记，生前应该是没有的。” 薇薇安没有戴手套的习惯，如果她生前就有这样明显的印记，观察力敏锐的月光肯定会发现。 “是凶手留下的？”所罗门反复端详着奇怪的印记，“但是，用什么方法能留下这样的痕迹？” 检查完了遗体，所罗门带着凯尔和茜茜进了旁边一个舱室，在肖恩和船组成员在场的情况下开始问话。 茜茜满脸泪痕、不断抽噎着回忆刚才发生的一切。 晚餐之后，她感觉自己吃得太饱，想要通过散步来促进消化，于是就独自走到了甲板处。 在从甲板返回自己舱室的路上，她看见前方有两个黑影，似乎起了争执。 其中一个影子推了另一个影子一下，扯下了什么东西就跑。 等到茜茜靠近时，就看见薇薇安倒在了地上，吐出了最后几口气。 茜茜就在那时发出了一声尖叫。 “扯下了什么东西？”所罗门皱眉。 肖恩说道：“之前薇薇安戴着一根镶嵌了绿宝石的项链，那块绿宝石跟鸽子蛋大小差不多。” 此时，薇薇安的尸体上和事发现场周围，都没有那根项链的踪影。 侦探沉吟：“见财起意？” 看品相和成色，那块绿宝石项链也不是什么价值连城的宝物，行市价格应该在一千纽元左右。 并非昂贵的钻石饰品，这艘船上谁会为了一块价值千元的珠宝杀人？ 肖恩皱起眉头：“从薇薇安手中抢走项链并不难。对方只要蒙面强抢后逃窜，借着昏暗的环境，薇薇安不仅没法反抗，而且事后恐怕也无法辨别出劫匪…… “会不会是蓄意谋杀，然后伪造成见财起意？” 所罗门侦探转过头望向肖恩，眼中闪着认可的光芒：“有可能。” 现场没有警方人士，无人有权将凶器从遗体上拔下来，侦探只能借助灯光和放大镜，通过靠近遗体的方式，观察着剔骨刀上面的指纹。 通过指纹排查凶手，看见这种效率低下的方法，肖恩退了两步，走到了伊文的身边：“能用‘回溯之笼’吗？” 伊文摇头：“死者必须留下强烈的怨念才行——我没有在这里感知到怨念，回溯之笼看不到任何景象……” 不能使用神秘手段获得线索，这显然超出了肖恩团队的专业范畴。 肖恩等人只能陪在所罗门侦探旁边，聆听他的问话。 在一一问询了附近的人，以及检查过薇薇安的行李之后，所罗门关上了门。 此时，薇薇安的尸体已经被搬到了她的舱房中。舱房中只剩下了副船长和肖恩以及他们的人。 所罗门侦探开口说道：“先生们，根据掌握的线索来看，目前还很难锁定凶手。不过，在此之前，我们需要确定一个问题……” 留着八字胡的侦探眯了迷眼睛：“我们需要确定，这到底是一起普通的谋杀案，还是涉及神秘的案件。 “如果是普通的刑事案件，那么鄙人依靠自己的力量，也许还能找出一些端倪。 “如果事涉神秘的话……”侦探望向了肖恩团队中的伊文，“恐怕我需要相关行业的人士协助了。” 肖恩也望向了伊文。 在旅程开始之前，肖恩就定下了一个基本的“扮演策略”。为了确保掩盖自己团队前往大洋城的目的，肖恩和月光必须尽量隐藏自己的探秘者身份。 不过，围绕着他们的神秘气息，有时很难通过乔装掩饰来隐藏。 所以，他们干脆就让伊文扮演一个吸引注意力的角色——一个表面上身为钢琴学徒，但明眼人一看就能察觉到的探秘者。 雇佣“探秘者”的，必然不是“探秘者”了。 有了伊文在，肖恩和月光也就能更好地隐藏自己的探秘者身份。 毕竟，一个由三名探秘者和一名人造人组成的团队，走到哪里都会吸引所有的注意力…… 显然，精明的侦探看穿了自己有意布置的角色，他希望能得到探秘者伊文的帮助。 明白侦探的暗示之后，包括副船长在内，几个船组成员都有些惊讶和略带畏惧地看向了伊文——普通人在面对危机时需要探秘者，但他们也害怕与探秘者伴生的可怕事件。 伊文从善如流地点头：“没有问题，所罗门先生，我会作为神秘顾问从旁协助你的。” 所罗门点点头：“随着调查的深入，这起案件的性质会慢慢浮出水面——不过，不要寄希望于在短时间内就揭开全部真相。 “如果怀着这样的想法去探究的话，只会弄得大家精疲力尽…… 侦探看了看自己的手表，指针显示现在已经是午夜。 “先生们，今晚的调查就到此为止吧。”他指了指仍然躺在地上的薇薇安，“这位淑女的遗体，我建议安放在一处远离人群的地方……” 离开舱室之后，一行人一起将薇薇安的尸体，搬运到了位于四层的一处空置的冷藏室之中。 平时放置肉类冻品的冷藏室，此刻空无一物，在侦探的要求下，冷藏室的温度被设置在5摄氏度左右。 “这样既能确保尸体不会由于海上潮湿的天气而腐烂，也不会由于速冻造成尸体身上的线索被严重破坏……”所罗门解释道，“毕竟，靠岸之后，遗体是要交由利浦森警方进行调查的……” 这一瞬间，肖恩忽然意识到一件事：大多数现实生活中的侦探，在面对突发事件时，并不像中那么戏剧化，可以在瞬间通过推理看破复杂的谜题，揪出隐藏的凶手。 他们更像是一名经历了很多的、经验丰富的专业人士。 只要能安抚民众、保护证物、事后配合警方调查，那就算是一名优秀的侦探了…… “不过……”肖恩想起了从一堆堆资料的小山中抬起头的亚瑟·梅林，“也许有些人，天生就不属于‘现实生活’的范畴吧。” 如此想着，他似乎也忘记了自己曾经妖孽般的作为了。 安置好尸体，以及安排好对尸体的看守工作之后，所罗门搬到了船桥旁边的一个舱室，作为临时的起居和工作地点。 “有任何新的线索和进展，都可以到这里来找我。”说完这些，忙碌了数小时的侦探，略有些疲惫地关上了舱门，众人也各自回到了自己的舱房。 回到306舱房之后，肖恩将月光和伊文召集到了舱房内，就薇薇安的死亡展开了讨论。 肖恩和伊文两人的灵感都非常敏锐，他们在之前遇到薇薇安的时候，并没有感觉到任何异常以及灵力的波动。 这足以证明薇薇安并非探秘者，而且她也没有卷进涉及灵异的麻烦。 另外，案发现场也非常符合普通案件的特征——没有产生怨念、没有灵力的残留、没有鬼魂作祟…… 这些指征，都指向了一个方向：这起凶杀案，确实跟灵异无关。 不过，唯一诡异的，就是薇薇安左手手心出现的那个奇怪的痕迹。 那个像是数字“5”也像是字母“s”的诡异尸斑。 只是这一个奇怪之处，就为整个案件打上了一个问号： “这到底是一起普通的凶杀案，还是涉及灵异的案件？” 肖恩暂时没有头绪。 根据现在拥有的线索，几人也讨论不出什么，于是决定先休息。 离开肖恩的舱房之后，伊文独自进了房间，钢琴家则一个人扶着栏杆抽烟，放眼黑沉沉的，只能看到波浪起伏的大海。 薇薇安的死亡，似乎对月光产生了一些心理上的冲击。 透过舱门上圆形的舷窗，肖恩看到月光抽烟的背影。 想起月光替薇薇安提行李，以及薇薇安向他请教音乐知识的场景…… “他一定有些难过吧……”肖恩叹了口气，回头跟奥莉薇说了一声，想要出门去安慰一下自己的老友。 肖恩打开舱门走了出去，转过头，发现月光侧面对着自己，手中的烟静静燃烧着，烟雾被风扯得稀碎。 钢琴家此时怔怔地望向一个方向——脸上是迷惑、惊恐和难以置信混杂的复杂表情。 此刻，浓云密布的天空仿佛变成了另一片黑暗的海洋，而那些由于高天上的风而翻涌的黑云就如同天上的海浪。 天上黑浪奔涌，偶然露出一轮诡异的蛾眉月，微弱的月华照耀之下，肖恩顺着钢琴师所面对的方向，看见一个少女正在舷廊上翩然步行。 她背着手，踽踽独行，似乎只是睡醒之后的宁静散步一样。 看清那少女的衣着和容颜之后，肖恩所受到的冲击与月光不相上下。 那名少女穿着白色的连衣裙，裙子洁白如雪，没有半点污渍。 她胸口佩戴着那串绿宝石项链，脸上的表情美好而恬静。 薇薇安在前方的舷廊走着，像是一个梦中的幻影。 第163章斩断连锁 作为精神强度比普通人高得多的职业探秘者，肖恩和月光是不会由于一起凶杀案的冲击就失去理智，从而出现幻觉的。 所见非虚，也就意味着无论为何死去的薇薇安会再次出现，都昭示了这起离奇的凶案，在一瞬间滑向了神秘的领域。 如果是普通人目击面前这死者复活的场景，肯定会吓到神智失常，很有可能瞬间躲入自己的舱房之中，从而让刚刚所见变成永久的恐怖和迷惑。 但肖恩和月光的惊讶只是一瞬间——他们的职业决定了，当神秘的事物在眼前发生时，最好的选择是冲上前去。 “伊文！”肖恩简单一声呼喝，作为探秘者的小丑隐士已然冲出了舱室，三人朝着薇薇安所在冲了过去。 肖恩甩出灵质钩索缠在前方栏杆上，像是越过悬崖的豹子一般瞬间拉近了距离。 缓缓走来的薇薇安远远看见肖恩，脸上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并非幻影。”肖恩皱起了眉头。 薇薇安刚要开口说什么，她的身后传来一声枪响。 少女的表情定格在了惊讶和迷茫上，往前扑倒在地，白裙的背部迅速被鲜血染红。 一个手持左轮的人影冲到了薇薇安旁边，粗暴地扯下了绿宝石项链，转身要逃！ 一阵翅膀扑腾的声音，一群白鸽冲出舷廊，迅速飞向凶手方向。 在凶手侧后方，伊文瞬间凝聚成人形，手中甩出一截黑鞭，缠住了对方的脚踝。 摔倒的男人惊恐地抬起枪想要射击，一把燃着鬼火的飞刀将枪打飞，掉落在了前方的甲板上。 枪响吸引了周围的人，有人将舱门拉开一条缝，胆子大的把头探了出来…… 伊文制服了凶手，浅蓝色的眸子冷冷看着对方。 肖恩跑到了伊文旁边。 那男人仰躺在地上，手中还攥着那串绿宝石项链。 肖恩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身回到薇薇安的身边。 薇薇安已经没了气息，身体已经变凉。 肖恩将她还未僵硬的左手打开，看到了跟之前同样的尸斑印记。 只是这一次，印记变成了“4”。 —— 穿着睡衣的所罗门再度赶到了现场。 第一眼看到尸体后，他就得出了跟肖恩一样的结论：事件之舟已经驶入神秘的水域。 侦探脸色有些苍白地望向了探秘者伊文——显然，来自莱昂的名侦探，之后必须探秘者相助。 此时，浑身酒气的袭击者双手已经被反绑在了栏杆上，肖恩也尝试过对他进行审问。 可是，对方就像是一只失智的野兽一样，双眼通红，情绪暴躁，根本无法与之沟通…… 由于事情太过诡异，海风中，众人度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 死亡了两次的少女、发狂的旅客、诡异的掌心数字…… 肖恩揉了揉自己的鼻梁。 情绪不安，并不单单是因为预感应验。 更为可怕的是，灾厄的预感没有消失，反而变得越来越强烈…… 略显疲惫的所罗门侦探，再次在现场走了一遍之前的流程。 安抚、劝说、调查…… 不过，此地没有问询的条件，所以他建议将尸体安顿好之后，再去他的临时办公室详谈。 之前搬运薇薇安的众人，再次搬起了无辜少女的尸体。 肖恩有种“似曾相识”的既视感，这种既视感让他有着不寒而栗的感觉。 “尸体为什么会复活？” “这是一种诅咒吗？” “为什么在薇薇安的身上察觉不到任何诡异的气息？” …… 思考着这些问题，肖恩跟随众人再一次来到了位于四层的冷藏室。 打开冷藏室门的时候，包括肖恩一行在内，所有的人都呆滞了。 他们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 船组成员没了力气，只能有些狼狈地将抬着的尸体放下…… 然后呆呆看着陈放在冷藏室里，除了伤口之外，一模一样的另一具遗体。 冷藏室内，现在有了两具薇薇安的尸体。 “不……不是复活……” “多、多了一个！” 在场所有的非探秘者人士，除了所罗门、副船长之外，都脸色苍白地逃出了冷藏室。 已是四十余岁，曾经参加过一战的副船长，此刻站在冷藏室门口，目光难以置信地在两具尸体之间换来换去，一手扶着额头。 “好吧……”侦探所罗门来自欧陆，并非灵异横行的纽国，历经各种凶案的他，此刻也有些无助的感觉。 不过，他似乎是个乐观主义者，苦笑道：“起码能确定，这绝对是一起灵异案件了！” 作为笑话说出的这句话，却没有引起一点笑声。 见证了许多诡异事件的肖恩此时较为镇定。他走到了两具尸体之间，仔细检查着区别。 十分钟后，肖恩笃定说道：“除了身上的伤口不同，以及左手心的数字，一个是5，一个是4之外，两具尸体没有什么不同……” “5……4……”精神敏感的副船长，声音中有着明显的恐慌：“这是某种倒数吗？ “难道……”他眼睛睁大，眼球仿佛凸了出来，在灯光昏暗的冷藏室内，表情显得格外恐怖，“难道还有三个同样的女人在船上，她们都会被杀死？” 肖恩摇头，一方面是为了稳定在场的人们，一方面也是推进思考：“不可能。如果有五个一模一样的人出现在船上，我们肯定会发觉的…… “也就是说……”作为其他人眼中唯一的探秘者，虽然不太爱主动发言，但伊文还是果断承担起了自己的角色，开始推进思考，“也就是说，上一个薇薇安死了，就会出现一个新的薇薇安？ “每一个薇薇安，都会重演被谋杀的厄运？” 听完伊文的发言，在场正在加速运转的大脑，都陷入了一片混乱： 为什么要这样？ 为什么会这样？ 少女再度出现，再度被谋杀，这件事的意义是什么？ 处处碰壁的逻辑延展，让众人有些疲劳，最后索性决定将两具尸体都锁在冷藏室里，转移到侦探的房间里，试着审问那个袭击薇薇安的男人。 袭击者的名字叫做埃里克。他像是被下了咒一样，一直处于癫狂的状态，根本无法进行有效的沟通。 在所罗门试着询问杀害薇薇安的动机之后，男子吃吃地低笑起来： “咯咯咯……”他脸上带着不像是人类能做出来的诡异表情，用低哑的声音说道…… “这艘船上的人，都要死！” 疯狂的眼神和言语，让房间内的人，或多或少有些浑身发毛的感觉。 “神给了指示……”埃里克说话时，涎水直流，“只有一张生还的门票。 “谁抢到，就是谁的！” 当发现审问根本无法进行后，只好将男子继续单独隔离起来。 在接下来的讨论中，肖恩将注意力从男子的疯话以及诡异的两具尸体上抽离，放在了绿宝石项链上：“两个凶案有一个相似之处——凶手都试图抢走这串绿宝石项链……” 此刻，那串绿宝石项链被放在了书桌上。 它反射着电灯光芒，显出几分妖异的色彩，仿佛是恶魔带着笑意的眼神。 “两次凶案的凶手，暂时不知是否为同一人。 “不过，很明显，凶手受到了某种奇怪的暗示，以至于一定要杀死薇薇安，抢夺她的项链。 “只是，一次项链被成功带走，一次被撞破现场，项链落到了我们手里。 “也许，这起凶案是一种象征性的场景……”肖恩想起在阿卡姆博物馆中的一幕——在黑色陨石之前，决定帮助图兰馆长还是奈亚碎片。 肖恩指向桌上的项链：“如果绿宝石项链仍旧不知所踪的话，可能还会出现下一个薇薇安，下一起针对她的凶杀。 “所以，我们要想办法将项链收好，确保它在我们手里。” 针对涉及灵异的案件，理性范围内的推理已经变得有些苍白无力，最终大家只能暂时接受这样的说法。 之前在冷藏室有些失去理智的副船长爱德华，终于恢复了平日的状态：“在副船长室内有一个保险柜，其中存放的都是涉及航行的重要物品，钥匙和密码只有我和船长拥有…… “我建议，将这串引发诡异的项链，锁进那个保险柜，在我们抵达利浦森之前，都不要再打开那个保险柜！” 众人都同意了这个计划，所罗门侦探和肖恩跟着爱德华一起到了副船长室中，亲眼看着爱德华将项链锁好。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可能是那个厚实的保险柜给了肖恩一些安全感，当保险柜门合上的那一刹那，肖恩觉得自己抓住了事件的核心。 “这样的处理应该是正确的！”他握紧了拳头，默默想到，“如果过于关注两个薇薇安的诡异现象，可能会错失焦点，导致我们没有意识到项链的问题…… “关键应该就是这串绿宝石项链，将它锁好之后，就能斩断诡异的连锁！” 第164章 另一种猜想 回到舱室之后，伊文找到肖恩，说出了有关案件的另一种猜想。 昏暗的电灯光芒下，摇晃的舱室之中，伊文压低了声音说道：“其实在这个案件中有一个矛盾…… “一个似是而非的矛盾：在第二个薇薇安出现之前，这起案子更像是普通的凶杀案。 “事情几乎是在一瞬间变得诡异的……” 伊文举起了一根手指：“我们的灵感在从业者中也算敏锐的了，但是，在事情发生之前，却没有察觉到任何征兆。 “这本身就很诡异。 “我们不能因为事件本身，而忘记这些细节。” 听着伊文的叙述，肖恩也察觉到了一点什么，皱着眉头说道：“你的意思是？” “这也许是一种‘手段’。” 月光靠近了些：“杀人……是一种手段？是一种什么的手段？” “死而复生的人、两具尸体、被抢夺的绿宝石相连、手心的数字、说疯话的凶手……”伊文淡蓝色的眸子清冷，慢慢述说，“在我的眼里，这一切都有些，刻意。” 肖恩吸了一口气，感觉伊文点亮了自己思维中的一个盲区：“你的意思是，有人在用诡异的氛围，来掩盖真实的意图？” 伊文点头道：“巨大的谜题，会吸引所有的注意力。 “如果这本身就是一个骗局呢？ “如果薇薇安确实如同你我所感知的一样，并未卷入神秘之中，其实只是搭乘船只的双胞胎呢？ “如果凶手只是被人催眠了呢？ “如果这一切都是被人利用，来营造恐怖的氛围呢？” 肖恩感觉头皮发麻，缓慢地点了点头。 他明白了伊文这一段推理的出发点：在事发前，他们对于薇薇安的感知是没错的。 如果这样的话，两次凶杀确实显得有些刻意而不自然，仿佛故意要吸引所有的注意力…… 将普通的凶杀案，伪造成涉及神秘的事件。 “如果是这样的话，幕后之人的目的是什么呢？” 这是这个假设的核心问题。 为了引出船上的探秘者？ 为了在船上散播恐惧，为某种奇怪的仪式做准备？ 用惊人的罪恶，来掩盖更大的罪恶？ …… 如果如此思考的话，肖恩有些不寒而栗的感觉。 因为这就意味着，幕后之人真正的目的还未浮出水面。 想起诡异蛾眉月下，翩然走来的白衣少女，肖恩久违地感到了一阵毛骨悚然的感觉。 他吐出了一口气：“咱们也累了……今天别想了，都休息休息吧。 肖恩苦笑地望着伊文：“希望你的思路是错的，不然，事情还根本没有结束。 “其实，将那串项链锁进保险柜时，我觉得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我认为，控制好诡异的源头，就能斩断诡异的连锁…… “也许，接下来都会风平浪静吧。” 肖恩只能倡导这样的乐观思维。 因为他要确保团队成员都能睡个好觉——无论接下来是平安还是凶险，饱满的精神都是必需的。 月光和伊文都有些疲惫地离开了房间。 一直静静坐在旁边的奥莉薇，仿佛察觉到了肖恩的不安，清冷的声音说道：“阅读者，不需要担心，你好好睡吧，我会一直保护你的。” “谢谢你，奥莉薇。”肖恩叹了口气，脱下鞋就倒在了床上…… —— 哐哐哐！ 肖恩惊醒。 圆形舷窗外，大海反射着阳光。 已经是白天了 哐哐哐！ 有人在敲舱房的门，肖恩应了一声，有些迷糊地爬了起来。 打开门，门外站的是住在隔壁的凯尔。 他神色有些紧张，双眼通红、胡茬凌乱。 “你看见茜茜了吗？” 那个胖胖的，第一起凶杀案的目击者。昨晚的事件迅速在肖恩的脑海完整浮现。 揉着眼睛，肖恩说道：“我昨晚回来就睡着了，没见到。她什么时候出去的？” 凯尔显得心神不宁：“昨晚她说心情不好，说要出去走走，我就陪她往船尾走了一会。 “后来到了房间，我先进房了，她说要在外面站一会…… “然后我睡着了。今天早上醒来，发现她好像没有回房睡觉！ “然后我刚刚到处找，没有找到她！” 肖恩有些狐疑地皱起了眉头，顺口安慰道：“昨天那件事可能让她受了严重的刺激，所以行为会有些奇怪。 “你不要太担心，也许她只是想静静。我跟我的朋友们说说，帮你一起找找她……” 那个骄傲、臭屁，断言探秘行业只是一个骗局的股票经纪已经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精神紧张、心神不宁的无助男人，他感激地握了握肖恩的手：“谢谢你！我……我还要去找她，您如果找到她了，就让她在房间里等我！” 说完，他转过身急匆匆地走开了。 第一场凶杀的目击证人不见了……肖恩皱起眉头，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他在房间配备的小型盥洗室里洗漱完毕，跟之前一样，将奈亚神羽的遗忘被动布置在了奥莉薇的身上——如此，不仅能为奥莉薇多增加一道隐藏，还能让她这个“保护者”不会受到太多关注。 走出房门，叫上了在房间聊天的月光和伊文，几人一起前往餐厅。 用过早餐之后，肖恩打算去找所罗门侦探，询问是否有新的情况或者进展。 路过船首的甲板，看着没有受到流言蜚语影响到的人们在甲板上嬉戏，肖恩停下了脚步，轻轻地吸了一口清新的海风。 朝阳在海上缓缓升起，万里无云，是个绝佳的天气。 绿宝石项链被锁在保险柜之后，到现在都没有再发生诡异事件。 肖恩看见莎拉太太和纳什先生正带着小安娜，在远处跟另外几个小朋友在一起玩。 想起那串神秘内敛的项链，肖恩决定待会要好好交代所罗门侦探，抵达利浦森之后，一定要让专业人士处理。 “那可能是个不外显的神秘遗产……”如此想着，肖恩打算迈步继续往船桥走去。 不过，他的脚步马上停滞了。 跟在肖恩身后的伊文发觉队长有些不对劲：“怎么了。” “伊文……”肖恩没有回头，似乎在尽量压抑着声音中某些特别的情绪，“你昨晚的猜测不对。 “这并不是一起被伪装成灵异案件的普通案件。” 以为肖恩突然想通了什么关节，伊文和月光都往前两步，走到了肖恩的身边。 转头去看队长，却发现他在凝视着前方。 很快，伊文就明白，为何队长会断言自己昨晚的猜测是错误的。 船首甲板一个无人的角落，穿着白裙子的薇薇安正扶着栏杆，侧头看着青铜巨人号行驶的前方，仿佛一望无垠的大洋上，有什么值得一看的事物。 她胸前的绿宝石吊坠，反射着阳光，显得青翠欲滴。 第165章对话 “观察周围是否有潜在的袭击者！” 为了不引起恐慌，肖恩快步朝着薇薇安所在走去，一边用手势和眼神安排着其他三名队员的站位。 很快，他们呈包围的态势，各自站在了距离薇薇安大约五米远的地方。 此时，薇薇安的注意力仍在海面上，没有发现肖恩几人站在自己的身后。 “我来进行沟通。”肖恩使用扑克牌和绯红纽带吩咐道，“你们戒备周围，不要让她遭遇危险。” 前两个薇薇安都被人杀害，抢夺了绿宝石。 这一个，没理由会逃离厄运，所以在进行沟通之外，第一要务就是要确保“她”的安全。 至于眼前的“她”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肖恩也只有在接触之后才能判断。 还没走上前开始沟通，人群里果然有人靠近。 一个鬼鬼祟祟的船员，一手插着裤兜里，正在往这边走来。 伊文左手白光绽放，不知何处飞来一群鸽子，撞在了那个船员身上，让他跌坐在地…… 肖恩回过头，定了定神，走上前去：“薇薇安，你在这做什么？” 有那么一瞬间，肖恩有点担心转过来的会是一张死人的脸孔。 “我在看家的方向。” 还好，转过来的还是那张白皙、娇嫩的脸庞。 薇薇安的语气轻松。 轻松得让肖恩感觉昨晚发生的恐怖事件，只是一场梦一样。 仿佛白衣少女并没有遭遇谋杀，仿佛他们涉足的是另一个世界。 肖恩走上前，笑容轻松：“你家在哪儿？” “莱昂，”薇薇安看着肖恩的脸。虽然已经成年，但她脸上带着些许孩童的稚气，“一个小村子——你肯定没听过。” 肖恩耸耸肩：“我也是莱昂人。” “能听出来。” “对了，你之前说你在练小提琴。” 少女脸庞微红：“拉得不太好。” “我听说拉小提琴的人，手上会生老茧……” 肖恩能感觉到，人群中又有人靠近，不过月光用听不见的琴音让那个图谋不轨的人绊倒在地。 虽然有些突兀，但是肖恩还是想确认一下。 他突然牵起薇薇安的双手，确认般地看到：“我看看你有没有茧。” 那是一双柔软的，有着明显体温的手——并非亡骸、尸体或者怨灵…… 少女先是有些惊讶，然后似乎由于肖恩的唐突举动，脸色有些微红。 手心……没有数字。肖恩吐出一口气，松开了薇薇安的手。 气氛一时变得有些尴尬，薇薇安红着脸转头望向船开赴的前方。 接下来，必须确认她的心智和记忆……肖恩眯眼：她现在的状态，很显然没有经历什么恐怖的事件…… “我在船上睡得比在陆地上要好。”肖恩说道，“似乎是因为船会摇晃…… “你昨晚呢？你昨晚睡得好吗？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吗？” 薇薇安转过头，似乎没有因为肖恩刚刚的唐突举动而生气：“睡得还行——做了几个梦。” “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吗？”肖恩尝试着暗示，“我昨晚听到舷廊上好像有点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薇薇安摇摇头：“反正我没听见……” 肖恩眯眼：“做了什么梦？” 少女湖蓝色的眸子望向如洗的晴空：“好像是……在船上到处走？” 身后，有个手中拿着一块重物的女人靠近，月光走上前去，将她支开了…… “周围有很多人想袭击她……”伊文用扑克牌告知肖恩。 肖恩回过头，看到周围嘈杂的人群中，确实有几双眼睛盯着这边。 “必须把她转移到安全的地方……”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肖恩的直觉告诉他：要尽量确保薇薇安存活。 “昨晚我遇到了一个很有趣的人。”肖恩语气轻松，“他似乎是欧陆有名的大侦探，不如我们一起去看看他吧。” 薇薇安有些犹豫。 身后，月光也说道：“所罗门侦探昨晚说的故事挺有意思的，你没别的安排的话，一起去听听吧。” 听闻可以听到侦探故事，薇薇安这才笑着点点头。 肖恩学着月光的动作，非常绅士地让薇薇安挽着，朝着船桥方向走去。 月光、伊文、奥莉薇三人则在周围拱卫着。 快离开甲板时，有个头戴鸭舌帽的男人忽然冲了出来。 他似乎是个小混混，手中的蝴蝶刀猛然刺向薇薇安。 肖恩灵质成拳，直接砸倒了对方。 薇薇安眼中浮现出惊恐，停住了脚步。 肖恩凝视她的双眼，关切问道：“怎么了？” 一阵白光一闪，薇薇安脸上先是一阵迷茫，然后晃了晃头：“没……没事……” “继续走吧。”肖恩保持着风度，一边聊天，一边带着薇薇安继续走着。 敲开了所罗门侦探的门，这位身材微胖、蓄着八字胡的侦探，黑色的眼睛一眼看见薇薇安，嘴巴徒劳地张了两下，说不出话来。 他的脸上明显要显出恐惧的神色。 在所罗门侦探失态之前，肖恩赶忙说道：“这位女士是我们在船上认识的朋友，她叫薇薇安。 “她对于昨晚在舷廊上发生的事情一概不知……似乎是一位，睡眠很好的女士。”肖恩望着薇薇安笑道。 少女察觉到刚刚的气氛有些不对，脸色变得略微有些紧张。 但是氛围很快被肖恩扭转回来了一些。 “今天聆听您精彩故事的听众要多出一位了，”肖恩朝侦探眨了眨眼，“您意下如何？” 所罗门听出了肖恩的弦外之音，很快就调整好了状态，脸上略带歉意地说道：“我为我刚刚的失态道歉——因为这位女士跟我侄女长得太像了，我一时有些惊讶……” 领着薇薇安走入舱室，走在最后的奥莉薇关上了房门。 门外，有一个体型魁梧的船员，眼神凶狠地望了所罗门房间内一眼，在门外徘徊，不愿离去。 “您几位先坐。”肖恩拉着所罗门，“我跟侦探先生单独说两句，再让他继续昨天的故事……” 如此说着，肖恩单独拉着所罗门走出了舱门。 此时，薇薇安处于一个封闭的环境中，被自己的队友们拱卫着，非常安全。 刚走出房门，肖恩就看见了不远处那个一脸凶相的船员。 对方察觉到肖恩的视线，退到了看不见的地方。 “这到底怎么回事？！”经历了许多血腥事件的所罗门，有些失态地低声喊道，“她怎么又出现了？！” 肖恩摇摇头，声音低沉，语速较快地说道：“我不知道——我们在船首甲板处发现了她，就把她带过来了。 “另外——”肖恩加重了语气，“我发现周围有很多人都想杀死她！” 所罗门侦探精神有些紧张地捋着自己黑色的八字须。 “绿宝石项链为什么没在保险柜之中？” 肖恩摇摇头。 “薇薇安为什么会激发周围人的杀意？” 肖恩还是摇摇头。 侦探捂着额头，沉默了一阵——他似乎也陷入了混乱之中。 片刻之后，他抬起头来：“好吧，我知道，你现在应该也很震惊和混乱…… “不过，你将她带到这里的做法是对的……” 话还没说完，肖恩和所罗门看到那个年轻的船组成员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 “怎么了？”侦探迎了上去。 年轻人眼中明显带着慌张，他吞了吞口水，嘴唇发白地说道：“今天早上船组早会，爱德华副船长没有来…… “然后……然后我找了一上午都没有找到他……” 茜茜失踪了，副船长也失踪了？ 还在沉吟着的肖恩，脑海中突然亮起一道闪电！ 他将所罗门侦探拉到一边，所说的话，让这位欧陆的名侦探眼中带着深深的困惑。 肖恩努力摒弃脑海中纷乱的思绪，用最简洁的语言，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副船长，现在就在你的房间里……” 第166章 项链的特性 “副船长，现在就在你的房间里……” 所罗门并不是一个愚笨之人，但是当他听完肖恩的叙述之后，有种走入一个没有出路的迷宫般的感受：“什……什么意思？” 寻找副船长的年轻人已经离开了。 肖恩已经基本理清了思路。 透过门上的圆形舷窗，指了指坐在所罗门房中，娴静的薇薇安，肖恩说道：“她，就是副船长爱德华。” 所罗门脸上带着苍白的笑容：“狄拉克先生，您，您是在说笑话吗？” 肖恩摇摇头，笃定说道：“事情非常简单——谁戴上那串绿宝石项链，谁就会变成下一个薇薇安……” 所罗门嘴唇微张地望着肖恩。 作为新约城内屡有涉足神秘新闻的记者，肖恩说起这些诡异事情，并没有身份上的冲突：“那个第一目击者，茜茜小姐，已经失踪了。 “我现在有理由怀疑，杀死第一个薇薇安的，就是茜茜小姐本人。 “她在餐厅盯上了薇薇安和她胸前的项链，于是偷出了一把锋利的剔骨刀，找了个机会杀害了第一个薇薇安，将绿宝石项链藏在了自己身上…… “正是第一目击者的身份给了她一个完美的伪装，让我们没有对她进行搜身。” 所罗门吞了吞口水，眼睛睁大，模样有些滑稽。但肖恩并不想笑，他继续说道：“接着，入夜之后，戴上绿宝石项链的茜茜小姐，变成了第二个薇薇安，然后在舷廊上被人枪击致死……” “所以……”侦探的眼神空洞而透露出挣扎的意味，似乎希望自己能从这样的噩梦中醒来，“所以，那个手上有着4的标记的薇薇安，原身是茜茜小姐？” 肖恩点点头：“没错。” 接着，肖恩吐出一口气：“昨晚的我们，犯了一个错误——我们想得太过简单和乐观了。 “这是伊文和我的失误……”肖恩眼神冰冷，“作为涉足神秘世界的人，我们采取的思维和行动，太过简单。 “以为只要锁上绿宝石项链就万事大吉了。 “完全忽视了一件事…… “那就是项链本身对人的影响！” 所罗门终于跟上了肖恩的思路，他点点头：“按你所说的意思，确实是这样。这条项链会引诱人杀害所有者，然后据为己有…… “昨天晚上，爱德华副船长受到了项链的蛊惑，他打开了保险柜，将它佩戴了起来…… “于是，他就变成了第三个薇薇安。” 肖恩点头，警惕地扫视周遭：“如果采取这个猜想，那么迄今为止，发生的一切事情，都有了解释。” 在向所罗门叙述的同时，肖恩通过扑克牌以及绯红纽带，将自己的推理也告知了自己的队友们。 叙述的内容更加精简，因为经历过许多诡异事件的他们，不需要说太多，就能明白肖恩的意思。 得知肖恩的猜想之后，站在房中的伊文和月光对视了一眼…… 他们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隐藏起来的一点寒意，不自觉地离“薇薇安”稍微远了一些。 奥莉薇反而没什么情绪上的波动，面无表情地站在门边。 伊文·伯恩斯忍不住眯起眼睛去观察那颗绿宝石：这是一个神秘性完全内敛的事物…… 可是，它却比许多神秘遗产都要恐怖。 船舱外，神经在普通人里算是强大的所罗门侦探，有些求助似地望向肖恩：“那我们该怎么办？” 一直保持思索状态的肖恩，忽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他猛然转身，打开了房门！ 伊文·伯恩斯此时手中已经拿着一把鬼火飞刀，拳头攥得非常紧，瞪视着薇薇安胸口的绿宝石，似乎在经历某种巨大的挣扎！ 肖恩甩出灵质，将薇薇安拉出了房间，心中暗骂：“妈的！我凭什么认为项链不会影响到探秘者？！” 神秘事物的力量，从来不会规避涉足神秘之人！ “等等……”肖恩意识到什么，松开了打算抱着薇薇安的双手。 “那么我呢？”肖恩让神根亮起，开始反思，“难道我自己不会掏出手枪打死她吗？！” 就是这么一愣神的功夫，旁边的所罗门眼神诡异，将手伸进了自己的外套内…… 肖恩赶忙拉住了侦探的手臂，月光弹奏着凝滞的曲子，牵制住了往外走的伊文，奥莉薇遵从肖恩的命令夺门而出…… 不过，作为秉烛人的奥莉薇，注意力第一时间放在了肖恩身上。 正当肖恩团队由于新的变化而一片忙乱之时，一根渔枪从薇薇安的身后刺入。 晚了一步的奥莉薇用膝盖顶翻了手中握着渔枪弩的船员。 少女一脸震惊地吐出一口血，染红了前襟以及胸前的绿宝石。 她的左手手心，浮现出了数字“3”。 —— 看着冷藏室中，并排放着的三具薇薇安的遗体。肖恩团队、所罗门以及三名船组成员全都陷入了沉默。 气氛低落到了冰点。 唯有灵魂最为壮大的肖恩，还能扛起继续往迷雾深处探索的责任：“这……”他指了指新死去的薇薇安手中的数字3，“毫无疑问是一种倒数了。 “当死去的薇薇安手中的倒数变为零的时候……”肖恩回头看向众人，“恐怕会发生什么……比目前的情况，还要可怕的事情。 “诸位，我们要做的很简单。”肖恩声音和目光透露出他内心的坚定，“想尽一切办法，确保不会再有更多的‘薇薇安’死亡。 “接下来……”如果说之前案件是由所罗门主导的话，那么此刻的肖恩已经成为了主导之人，“我来安排一下分工吧。 “所罗门先生，您比较有声望，船组成员方面还是需要你去解释和说明——尤其是要向船长说明情况。 “毕竟，我们之后很可能会需要他的帮助。” 欧陆侦探点了点头。他此刻脸色铁青，不发一言。 肖恩举起了手中的绿宝石项链：“诸位，接下来我会拜托探秘者伊文先生想办法处理掉这个背负着可怕诅咒的事物。 “如果我们取得任何进展，都会及时告知诸位的。 “希望上苍保佑吧。” —— 伊文·伯恩斯在神秘学上的造诣，是肖恩团队中最高的。 不过，他也无法驱散神秘遗产上的诅咒。 他有着一项更改c级及以下神秘遗产负面效果的秘术，不过，这个秘术并不能施加在这条绿宝石项链上。 此刻，肖恩拿着绿宝石项链往甲板走去。 除了月光等人之外，肖恩向船组成员额外要了两个人。 一行六人神情严肃，形色匆匆，引得不少路人侧目。 “项链有着蛊惑人心的力量。”肖恩一边走，一边跟两个同行的船组人员说道，“而且，它的诱惑能力似乎正在变得越来越强。 “你们可能会想要抢夺我手中的项链。 “如果发生了这种事情，我们会制服你们的。” “另外……”肖恩回过头，看向了自己的队友，“如果我有将项链戴上的动作，你们一定要及时阻止我……” 之所以带上普通人，是因为肖恩隐约察觉到了围绕项链的一些规律。 在前往舷廊的路上，肖恩能明显感觉到，项链散发出一种奇异的魅力。 那种魅力让他有一种想要佩戴它的冲动…… 肖恩努力集中自己的精神，以对抗这种冲动。 “我的精神力比普通人强大很多……”肖恩有些吃力地眯着眼，“难怪爱德华副船长昨天晚上会忍不住打开保险柜……” 当肖恩有些把持不住的时候，他将项链递给了月光，换他走在了几人中间—— 拿着项链的人负责抵抗佩戴的诱惑，周围的人则负责监督他的状态…… 这是个可以暂时限制项链的方法，但是，抵抗诱惑的过程非常消耗精神力，肖恩团队并不能持续使用这个方法。 在前往舷廊的短短路程中，一名船组成员突然变得古怪，不顾一切地想要抢夺项链。 不过，他瞬间就被制服了。 终于走出了船桥的舱室，来到了可以看见大海和蓝天的舷廊。 肖恩朝伊文点点头。 后者的左手绽放出微光，一只体格健壮的鸽子出现在他手上。 肖恩和伊文两人将绿宝石项链妥当地挂在了鸽子的脚上。 将鸽子抛向空中，它振翅向着船尾指向的方向飞去。 这只信鸽将跨越半个亚特兰洋，飞向新约市，飞向探秘者中心。 第167章 童谣 “邮轮是一个封闭环境，发生任何诡异，都如同在它的内部积蓄压力，无法释放……” “既然我们不能通过驱散诅咒来解决这个源头，那么，只要能将绿宝石项链带出这个封闭环境，它的危险也将被稀释……” 这是肖恩的想法。 不过，他并没有对这个方案抱有太大的希望。 所以，与其说松了口气，肖恩更像是在等待。 在此期间，一行人回到了所罗门的房间。 伊文闭着眼睛感受着鸽子的感官。 其他人则在沉默中等待着。 半晌过后，伊文睁开了眼睛。 “怎样了？”肖恩几乎是冲到了伊文面前。 伊文叹了口气，轻轻摇头：“项链消失了。” 果然……肖恩心中一紧。 虽然知道事情不会这么简单，但是在实施这个方案的时候，肖恩还是希望会发生奇迹。 不过，事实证明，那串项链受到某种规则的约束，是不会离开这艘航船的。 “项链去了哪里？”所罗门惊恐地问道。 肖恩咬牙，按照之前的安排，分配伊文、月光各自带着所罗门和船组成员去往不同的地方，自己则带着奥莉薇前往甲板。 项链没有散发出灵力，他们只能通过物理的方式搜查寻找。 在利用信鸽带走项链之前，肖恩就有想到现在的局面。 项链再次失踪，是很可怕的事情，不过，这个方案他必须一试。 “发现项链的下落，就直接抢过来，然后想办法通知我！”肖恩喊道。 所谓的“想办法通知”，无非就是利用探秘者扑克牌联络。 不过，肖恩依然要维持自己只是神秘记者的身份，所以不能在人群前说明。 在奔跑中，肖恩弥散灵质，尝试着监控着一定范围内的声音。 同时，他开始在神根空间中，撰写着已知的涉及绿宝石项链的规则： 未经佩戴时，项链会吸引持有者进行佩戴。如持有者拒斥佩戴，那么项链会随机吸引周围的人抢夺； 佩戴上项链之后，佩戴者的外形、人格和记忆都会转变成薇薇安。周围的人，会随机地对她产生杀意。薇薇安存活的时间越久，杀意越强烈，影响的人越多（存疑）； 在航程之中，项链受到某种规则的保护，无法被丢弃、摧毁和封存； 项链对周围人的影响存在一定规律：优先影响精神力最为薄弱的人。如周围的人都具有较强的精神力，这一条规律依旧起效，但精神力强大的人可以在一定程度内抵抗它的影响，不过，这种抵抗的沦陷只是时间问题； 每当一名薇薇安死亡之后，左手手心就会有倒数痕迹，不过，倒数归零后会发生什么，仍旧未知 …… 一条条规则写就之后，肖恩的思路变得更为清晰了一些。 看着这些规则，脑海中不断推演着各种情况，渐渐地，他的心中浮现出一丝绝望： “只要项链还在船上，它对人心的蛊惑就不会停止。 “而我们根本就无法让它消失……这根本就是一个无法破解的死循环！” 他发现，即使自己的团队有着不俗的灵魂强度和战斗能力，面对强大的敌人似乎不足为惧…… 可是，当对手是一件无法归类、琢磨不透的神秘物品时…… 当战斗以一种诡异的形式展开时…… 肖恩的心中没有了那种必胜的自信，多出了一丝对未来不确定的迷茫。 与蛊惑人心的事物作战，肖恩团队还没有足够的应对手段。 内口袋之中，探秘者扑克牌一直没有消息。 他与奥莉薇已经抵达了人群最为密集的甲板区域。 肖恩所分配的搜索地区，都是人群较为密集的地方，因为直觉让他认为，项链如果要重新出现在船上，那么一定会是人群密集的地方。 这就如同钓鱼的哲学一样——应该往鱼多的地方下钩！ 此时，天空依旧碧蓝如洗，暖暖的晴日照着人们的身上。 莎拉一家人已经不见踪影，不过，在甲板处休闲游玩的人依旧有很多。 “在哪里？”肖恩的精神之弦已经绷到了极限，他的灵质肆无忌惮地在周围扫来扫去…… “在哪里？！”周围的欢声笑语在肖恩听来有些刺耳，他需要集中注意力！ “到底，在哪里？！” 在人群的嘈杂声中，肖恩听到一群小女孩的声音。 伴随着有节律的踢踏声音，她们在齐声念着什么： “……噢，可怜的伊莲，人们要把她杀死。 第六个伊莲，被人用刀刺。 第五个伊莲，被一枪打死。 第四个伊莲，被吊死在桅杆……” 第六个，伊莲，被人用刀刺？ 肖恩浑身像是通电似地转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他看到四五个小女孩正在跳皮筋，在中间的蓝裙小女孩跳的同时，她们在同声唱着一首诡异的童谣。 肖恩讷讷地走了过去，精神集中在她们身上，听完了整首童谣： “噢，可怜的伊莲。 离家多年的她想要回家， 乘上了一艘大船。 船上的人们觊觎她的生日礼物， 为了永远占有，选择将她杀死。 噢，可怜的伊莲，人们要杀她。 第六个伊莲，被人用刀刺。 第五个伊莲，被一枪打死。 第四个伊莲，被吊死在桅杆。 第三个伊莲，被推入海中。 第二个伊莲，喝下了毒药。 最后一个伊莲，人们将她分食。 噢，可怜的伊莲，人们将她分食。 由于在海上，没人能将她埋葬。 最后一个伊莲死了，大船作为她的墓地， 沉没在海底。 人们将她分食，而鱼又吃了人们。 噢，可怜的伊莲。 离家多年的她想要回家， 她乘上了一艘大船……” 毫无疑问的，童谣中那个“可怜的伊莲”身上发生的故事，正在这艘船上发生。 不过，童谣中的不幸之人，名叫伊莲，而现实中，被一再杀死的，是薇薇安。 不仅如此，肖恩还发现，这是一首可以不断循环的童谣。 小女孩们念到“鱼又吃了人们”之后，又接上了新的一句“可怜的伊莲”，然后继续从头开始，伊莲再次登上了一艘大船…… 仿佛这是一个无止尽的死循环。 “死循环……”肖恩喃喃地念道，然后为了不让自己的心绪陷入某种深渊，他猛力甩了甩头，逼迫自己继续探索…… 为了不会惊吓到小姑娘们，肖恩尽全力平息了自己心中涌现的所有情绪。 他擦了擦汗，做了几个深呼吸，尽量自然地走到了小女孩们旁边。 他想笑着说，但是根本笑不出。 声音干瘪，但尽量柔和地，他问道：“姑娘们，你们念的这个童谣，是谁教给你们的？” 第168章 稀释神秘 “姑娘们，你们念的这个童谣，是谁教给你们的？” 小女孩们都转过脸，看着走过来的高大男子。 “谁教的？”穿着红色衣服的，个子最高的女孩，似乎是这群小伙伴的头领，她回忆了一会，说道，“在学校的时候，我朋友教我的。” “在登船前就学会了，不是在船上……”肖恩眯了迷眼。 “这个诡异的故事，在之前就发生过了？到底是谁创造了这首童谣？” 肖恩还在思考间，忽然听到前方传来尖叫声。 心一沉，肖恩转过身，拨开人群往前走去。 还没走几步，通过指指点点的人们，肖恩就看到了。 在船首甲板的粗大前桅杆上，悬挂着一个飘摇的白衣尸体。 尸体在桅杆上微微晃荡着，从肖恩的视角去看，时不时地遮住了天上的太阳。 一名眼睛中明显有着红血丝的船员，似乎用某种滑轮吊死了新的薇薇安。 他正带着一脸的狂热，往桅杆上爬，目的很明显—— 正是挂在新出现的薇薇安胸前的项链。 肖恩很快就制服了对方，在众目睽睽之下拿到了项链，召集核心成员集合 十分钟后，月光等人都来到了肖恩所指定的地点——三层的餐厅内。 “先生们，”肖恩的脸色非常不好，“我们的机会不多了。” 船组成员已经将手心上有着数字2的第四具尸体，放在了冷藏室中。 “接下来，我要设计一个机制。”肖恩开门见山地对着所有核心成员说道，“我要设计一个可以确保不再有新的薇薇安出现，并被谋杀的机制。” 人们都沉默着，等待着肖恩的指令。 肖恩声音沉稳地布置着，说出了自己需要的东西。 很快，船组成员从青铜巨人号的仓库中，找到了肖恩需要的所有事物。 一个巨大的带锁鸟笼，两根粗重的锁链。 在肖恩的要求下，人们将一张铺着白布的桌子放在了空旷的大厅中间，鸟笼放在了桌子上，两根锁链交叉穿过鸟笼，在桌下绑在了一起，确保笼子无法被提走。 在这个过程中，同样有船员被项链所蛊惑，但他们都被伊文出手制服了。 等到布置完毕，肖恩打开了鸟笼，将一直影响着自己，想让自己佩戴的可怕事物，放在了鸟笼之中，一个银制托盘上。 做完这些，他当着所有人的面，将鸟笼唯一的钥匙扔进了海里。 看完肖恩的举动，所罗门若有所得地点点头：“他把‘拿取项链’这个动作变难了。 “当某人受到蛊惑想要抢夺项链的时候，他必须想办法打开鸟笼……” “而这个过程，将会非常明显和漫长。” 肖恩在人们的注视下说道：“先生们，看守这条项链将变成我们所有人共同的工作。 “我会将人分为几班，每班三人，人员配备由我安排。 “然后，几班轮流看守项链，互相监督，监督没有人会去破坏鸟笼。 “不止是在场的人，我们还要募集志愿者，募集那些意志坚定的人，也加入抵抗这个项链的队伍中来。 “我们要用人海战术，用直接面对的方法，稀释这个东西的神秘性。” 伊文和所罗门对视了一眼，都是微微颔首。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似乎只有这个方法了。 如果这个方法不奏效，那么手心为0的尸体的出现，就成了必然。 第一轮互相守望开始了，肖恩带着另外两个普通人，在距离鸟笼两米的地方，站成等边的三角，互相监督着。 其他的待机人员，除了分配去用餐和睡觉的人，全都站在外围，更加轻松地监督着，以防当值的三人全部被蛊惑，或者被蛊惑的人出现在休息区中。 项链做不到同时影响在场所有的人——这是肖恩设计这个“人海战术”的核心理解。 肖恩没有跟其他人说明的是，这个守望机制，他还设置了一个隐藏的保险。 根据之前的观察，肖恩发现，作为精密炼金的杰作，薇薇安·风铃似乎不会被项链所影响到。 所以，身上有着被动遗忘的特性的薇薇安会一直守在现场，作为最后一道保险，观察着监视的情况。 如果出现在场所有人都丧失理智的情况，薇薇安将出手抢走项链，并想办法重启守望。 当然，肖恩也想过让薇薇安携带项链，在船上四处逃窜的策略。 不过，那个策略的不可控之处太多，所以肖恩没有采用。 之所有想到这个策略，是因为肖恩利用了他所撰写的绿宝石规则中的两条： “项链对周围人的影响存在一定规律：优先影响精神力最为薄弱的人。如周围的人都具有较强的精神力，这一条规律依旧起效。” “影响的人数有限，暂时未出现所有人同时疯狂的情况。” 根据这两点，肖恩设计的守望体制将会出现一种固定的现象。 也就是与己方的探秘者共同守望的普通人，会被蛊惑。 当出现这种情况的时候，探秘者只要制服普通人，然后再换上两个神智清醒的普通人即可。 这是利用绿宝石自身规则的一种“消耗战”，消耗的正是精神正常的普通人…… 虽然这个体制有些不那么人道，不过，面对倒数归零后可能出现的可怕事件，采取这种策略，明显是更为明智的。 就是不知道，肖恩眯了眯眼：“受到蛊惑的普通人，需要多久从那种状态复原……” 肖恩已经安排船组成员在外围招募志愿者，以及设置照料体系，被蛊惑后制服的人将会得到看护，确保恢复正常之后，就能重新回到这个大厅，参与看守。 “如果规则发生了变异，守望也有失败的风险。”肖恩默默地想着，“那样的话，只能见机行事了。” 不过，事情似乎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肖恩组经历了两个小时的守望，替换了三个人之后，换上了月光组。 走出舱门，肖恩的心中幽幽地生出了一点希望。 因为这是第一次，项链造成的威胁变得可控了…… 站在舱门外眺望远方，肖恩默默地看着船组成员在向旅客们讲述发生的一切。 虽然事情有些诡异而恐怖，但是旅客们却都纷纷加入了守望的和看护的行列。 可供使用的人也越来越多…… 肖恩默默计算着普通人被消耗的间隔，以及这段旅程剩下的时长…… 他眯起了眼睛：如果被蛊惑者在一段时间后能够回复清醒，如果这个机制不发生其他的意外…… 那么，他们是有可能安全抵达莱昂的。 “莱昂本地也有着强大的探秘者，只要能上岸，就能解决项链危机。” 第169章 童谣背后的故事 时间过去了六个小时，肖恩、月光和伊文三名探秘者牵头的小组已经经过了第一轮守望。 被蛊惑的普通人数达到了十五人之多，不过，补充进来的普通人也有十几个，基本上形成了正平衡。 现在站在核心区的三人小组，是由所罗门带领的。 由于肖恩无法确定在场是否还有其他探秘者，所以他们三人只能坐在休息区监督着所罗门小组的守望。 此刻，他们三人坐在一起，聊着有关绿宝石和这个守望机制的一切。 月光刚刚提出了一个设想，肖恩摇摇头：“让奥莉薇佩戴这个项链的方法没有意义。 “她并没有被项链识别为人类，所以，就算给她佩戴，项链也只会继续引诱其他人来抢夺，如果不给抢夺提供难度，到时还是一片混乱。” 肖恩也想过，用钢笔援请那个ace级的侦探。 可是，此地距离新约有上千公里，亚瑟·梅林是否能追上这艘船还是个问题…… 而“公平的军火贩”更适合解决直线型的危机，而不是这种陷入死循环的问题。 总之，肖恩现在只能依靠自己的力量。 在休息间隙，肖恩在脑海中，将涉及绿宝石项链的一个小小谜题破解了。 为了确保队友能对当下的情况有所了解，他开始讲述有关那个童谣的故事： “我在甲板上听到几个小姑娘念了一首名叫《可怜的伊莲》的童谣。 “那首童谣中讲述的故事，跟现在在船上发生的诡异事件非常相似。 “让我不安的是，那首童谣预示着，当薇薇安手中的倒数浮现数字0的时候，青铜巨人号将会沉没在亚特兰洋中。 “为了能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查询了一些资料。” 在刚刚自己的守望结束之后，肖恩就动用神根空间中档案馆的力量，针对这个事情进行了检索。 “童谣肯定是有出处的。”肖恩的视线没有离开守望的所罗门小组，“所以，我根据自己的想法搜索了一下。 “在《新约恐怖故事》这个杂志中，有个‘恐怖童谣探佚’的小栏目。我在检索《新恐》之后，果然找到了有关《可怜的伊莲》的探佚文章……” 静静聆听肖恩的讲述，月光的表情逐渐变得惊奇；而伊文则低着头，眉头深锁。 “十年前的一期《新约恐怖故事》中，说明了有关《可怜的伊莲》的几件事情。 “这首童谣的流行大约是在距今21年前，也就是1903年。 “作者是一名叫做奥治威的水手。 “十分遗憾的是，想要采访奥治威的《新恐》编辑部没能找到那名水手。 “奥治威在创作出这首童谣的不久之后，就离奇失踪了…… “探佚中写道，奥治威是一起海难的唯一幸存者，在被过往船只救上岸之后，他的精神状态一直不太稳定，回到岸上之后，他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创作了这首童谣。” 伊文抬头，眯眼说道：“他似乎在警告其他人。” “没错。”肖恩点点头，“奥治威在经历过绿宝石项链所造成的海难之后，通过自己的方式在警告世人。 “可惜他的警告没有被严肃对待——唱着这首童谣的人们，仍旧登上了被诅咒的大船。” “多么讽刺。”月光苦笑着摇头。 “而且，《新恐》编辑部在那一期的中也发布了相关的警告。 “他们相信这首童谣所讲述的事情是确有其事的，很多起海难都是因为这个诅咒而发生。 “所以，他们曾经呼吁探秘者们能够解决这个涉及跨洋航程的阴霾。 “另外，他们也在文中说明，童谣中‘伊莲’这个名字，应该是作者所取的化名。 “不过，不知当年的探秘者协会是否有采取措施。无论如何，以现在的情况来看，他们并没有解决这个问题……” 伊文叹道：“即使有着探秘者的体系，遗留的神秘问题还是很多——人力在未知面前，仍然是有限的。” 此时，所罗门小组外围，有个男人出现了异动。 他周围的人们很快就制止了他，将他捆绑了起来。 几乎在同时，所罗门小组中一人冲向了鸟笼。同样的，他也被周围的人压制住了…… 肖恩三人站起身，观察着是否需要自己出手。 不过，他们发现，虽然餐厅中的这片空旷地带，一时间内看上去似乎有些混乱，其实是有着它独特的秩序的—— 守望机制中的人们，正在变得越来越熟练。 两个同时被影响的人被人们送了出去。 餐厅内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守望仍在继续。 肖恩颇为满意地点点头，坐下继续说道：“之后，我用薇薇安这个名字检索了各大海难中的死难者名单。” 伊文有些紧张地问道：“结果呢？” “由于船票是姓名注册制的，所以，”肖恩喉头动了动，眨了眨眼，“所以，我在五起海难的死难者名单中，都找到了薇薇安的名字……” “五起？！”月光睁大了眼睛。 肖恩点点头：“其中，包括1912年撞冰山沉没的泰坦号，以及1917年被格尔曼国的‘无限制潜艇战’炸沉的玛格丽特号……” “也就是说。”伊文用手指托住自己的下巴，“当第六个薇薇安死亡之后，大船会招来不同的厄运…… “相同的是，船肯定会沉没。” 人们将她分食，而鱼又吃了人们。 三人陷入了沉默。 五起海难可能还不是全部。 成千上万的人由于这串诡异的项链，生命永远定格在了亚特兰洋之上。 这样的惨烈事实，让月光和伊文陷入了脸色苍白的震惊之中。 “然后，根据那首童谣的循环特性可以得知，”月光一边想象着，一边说出了脑海中的画面，“在海难之后，项链会以某种神秘的方式重新出现在陆地上，重新创造一个薇薇安，重新登上一艘大船……” 肖恩有些沉重地点了点头。 伊文皱眉说道：“虽然现在还不知道项链的诅咒机制为何，不过，这件事让我有种很奇怪的感觉……” “什么感觉？” “那串项链……”伊文的眼神凝视鸟笼之内的绿宝石，“像是某个邪恶存在抛出的鱼饵。 “祂，用这枚鱼饵所诱发的可怕厄运，反复地收割着过路的灵魂……” 如果说肖恩的推理是在事件内的延展的话，伊文更多的是往其他的可能性进行突破。 他们的思维方式有一定的互补性。 肖恩认可了伊文的感觉，说道：“这件事的背后肯定还有更大的图景。 “不过，我们的当务之急是，从这次危机中活下来。 “只有活下来，才有可能明白这一切发生的原因。” 如此说着，肖恩忽然听到守望的所罗门发出了一声叫喊：“伊文，肖恩！” 大侦探似乎完全没了主见，在异象发生之时，只能本能地喊叫着探秘者和神秘记者。 肖恩三人立即起身，拨开人群走了过去。 接着，他们看见所罗门转过来的惨白的脸…… 以及并未被打开的鸟笼中，已经变得空荡荡的银盘。 第170章 细节 被锁在鸟笼中的绿宝石项链，忽然消失了。 肖恩在一瞬间排除了几个可能性。 “并非有隐藏的探秘者出手——项链的规则没有改变，现场能够被蛊惑的普通人还有很多，而且，刚刚没有任何灵力的波动！ 肖恩的灵质扫过银盘，确定项链确实已经不见，而并非暂时隐形了。 他很快有了结论：如同用鸽子将它带离青铜巨人号，项链再次触发了随机掉落在船上某处的机制！ 伊文似乎也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他凑近肖恩的耳边，以只有他能听到声音说道：“它又随机掉落了！ “如果这个机制不能限制它的话，那我们只能进行遭遇海难的准备了！” 肖恩三人有着常人所不能比拟的异能，面对海难的生存几率比普通人更高。 不过，一旦爆发海难，他们是不可能挽救上千条人命的…… 那种感觉，将会让人无比绝望。 当伊文、月光和所罗门脸上都布满阴霾的时候，他们却惊讶地发现，肖恩此刻竟然一脸平静。 一双眸中，竟然微微闪着自信的光芒。 “先生们，”肖恩笃定地点点头，“我想我找到解决的方法了。” —— 在进行集体守望的机制之前，肖恩就已经安排好了项链随机掉落的预案。 所以，他一声令下之后，人们各自分成小组，开始全船搜索。 很快，月光的小组，找到了新出现的薇薇安。 位于四层的酒吧之中，现场相当惨烈。 梳着分头的黑发酒保用一瓶瓶身格外厚的年份红酒，砸死了新出现的薇薇安。 月光赶到时，酒吧正一手握着沾血的酒瓶，一手拎着那串项链，沾着血点的苍白脸上一脸的迷茫。 月光率人迅速制服酒保之后，担心生变的他，当下就用扑克牌召唤队友。 肖恩等人很快就赶到了酒吧。 船组沉默地将手心有着数字“1”的薇薇安扛出了酒吧。 “只有……”所罗门侦探脸色沉重地走近，“只有一次机会了。” 虽然肖恩并没有将项链的故事告诉所罗门，但是根据事件的诡异程度来判断，所罗门知道，一旦手心数字为“0”的薇薇安出现，将发生十分可怕的灾难。 “狄拉克先生，您刚刚说您找到了解决的办法……”所罗门的声音不像之前那样镇定而有力——此刻的他尽显疲惫无力，“是真的吗？” 肖恩点点头：“是的。 “我曾经涉足的一起神秘事件中，就有类似的情况发生……”肖恩这么说，只是为了以记者身份破解谜题提供一个说法。 “这个方法成功的可能性只有一半。 “不过，以目前的情况来看，有一半就不错了。” 一边说着，他一边环视着周围的环境。 此时，船组人员已经清理干净了地上的血腥残留。 然后，他点了点头：“这里就可以。” 转向失魂落魄的人群，肖恩大声说道：“先生们，接下来探秘者伊文先生要尝试着对项链进行净化。 “由于净化过程需要一个安静的、无人的环境，所以我需要各位离开此地…… “为了你们的安全着想，离得越远越好。” 肖恩是船上唯一一个想到了群体守望机制，并扼制了项链六个小时的人。 此刻他说的话，仿佛变成了国王的谕旨。 话音刚落，所罗门和船组的负责人就开始有序地疏散人群…… 在组织人们离开的同时，伊文提出了疑问：“肖恩，到底是怎么回事，咱们到底该怎么做？” 趁着人群还没离开，肖恩低声讲述起来…… “我想问你们一个问题——为什么这串项链明明可以实现瞬移，却被我们锁住了整整六个小时之后，它才重新掉落？” 伊文只是皱眉思考了一瞬，眼神就突然亮了起来，他举起一根手指，仿佛恍然大悟似的。 同时，这位对人颇为冷淡的小丑隐士，看着肖恩的眼神，流露出了几分钦佩之色。 月光擅长于联想，却不擅长于推理，他举起了手：“慢着慢着，你俩有空的话，最好还是跟我也说明一下。” “没有马上进行瞬移，是因为它在等待冷却，或者说在‘装填弹药’。”一边的奥莉薇冷冷开口道。 燧发枪的装填过程让她瞬间明白了肖恩提出的问题。 月光表情僵住了。 他一直以为奥莉薇保持沉默，是因为她不明白很多事情。 原来她只是专注于保护肖恩，对其他的事情根本不感兴趣。 “原来我才是团队里的智商低谷？！”月光咬了咬牙。 “没错，奥莉薇！”肖恩颇为惊喜地看向身边娇小的少女，继续说道，“在伊文使用鸽子带走它，它重新掉落在船上之后，整整等了六个小时，它才能够再次掉落。 “所以，在它无法离开囚笼的六小时里，它一直在尝试着蛊惑人群……” 月光皱着眉，嗯哼了一声。 可惜的是，他并没有想到这个信息是如何暗藏着解决办法的。 肖恩耐心地问道：“月光，这让你想到什么？” “想到什么？”钢琴师咂摸了一下，叹了口气，“你再给点提示吧……” “好的。”肖恩微笑道，“我之前跟你们说过绿宝石项链的规则，其中有一条是，它会优先选择周围精神力最为薄弱的人进行蛊惑……” 月光身体猛然一振：“我知道了！ “选择性蛊惑，等待冷却之后施法！ “这意味着这串项链有着基本的智能！” “没错！”肖恩重重点了头，“如果只是一块石头，一个杯子的话，它们可不懂要敲开壳最薄的核桃，或者自己决定装哪一杯酒。 “汽车需要驾驶员，手枪需要枪手。 “如果说绿宝石项链是一个工具的话，那么，从它现在的表现来看，肯定有一个智能在使用它。 月光的脸上突然浮现出惊恐的神色：“有人在使用它？这船上有内鬼？！” 他顺着自己天马星空的思路走着，眼中忽然闪过一个人的脸，心中像是过电一般，低声惊叫道：“难道是所罗门？侦探所罗门是内鬼？！” 第171章 点亮思维的盲区 听到月光的低声惊叫，肖恩和伊文有些尴尬地对视了一眼，肖恩摇头道：“不，不是这样的，月光。 “我很欣赏你的想象力和怀疑精神。 “不过，如果所罗门先生是能够控制这件神秘遗产的人的话，他必然是涉足神秘人士。 “从事情发生到现在，他有太多的机会可以重创或者误导我们这个团队，但是，这些都没发生。 “而且，这个智能显然很笨，它只懂遵循呆板的蛊惑策略，一遍一遍从精神力最薄弱的人开始蛊惑，而不懂得集中力量，优先控制更加强大的探秘者。 “所以，所罗门不可能是内鬼……” “哦，也是。”月光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 “所以……”钢琴家试着继续推动思路，“所以是有一个很笨的人在操纵这串项链。” “可以这么说。”肖恩笑了，“那么，谁是那个看不见又摸不着、能执行项链中的异能，却又如此呆板的人呢？” 月光瞬间明悟：“是怨灵！是怨灵在操控项链的异能！” “没错！”肖恩猛然点头，“这就是事情的关键！ “虽然，得出这个结论的时候，会让人有理所当然的感觉。 “但是，如果我们始终认为自己面对的敌人是一个器物，那就进入了思维的盲区！ “我们会盲目地反复与一个器物所表现出的诡异特性抗争，而不是那个躲藏在器物后的使用者。 “这就是想通这件事情的关键——与其认为我们是在跟一串项链对抗，不如说我们真正的敌人，是那个操纵项链的意志！” 月光眼睛睁大，嘴唇开合：“敌人不是一个物品，而是一个怨灵…… “那么，以我们的手段就有办法解决它！” 肖恩点头，将核心的推理，和解决的办法说了出来：“这个怨灵就寄宿于项链之中，只是因为项链本身有极强的神秘内敛特性，所以我们根本感知不出来。 “这也是利用了探秘者的盲目和自大——探秘者自以为自己有更强的灵觉，就会下意识地相信自己的第一判断，从而忽略了相对简单的可能！ “但是，也正是由于这种神秘内敛特性，我们没有办法直接通过项链，控制住那个怨灵。 “接下来，我们要做的事情很简单……”肖恩缓缓说道，“我们需要一个媒介，一个可以让怨灵外显的媒介——这个媒介必须足够强大，让我们在怨灵作祟的转化期内，有足够的时间可以将怨灵提取出来，而他本身不会永久地变成薇薇安…… 似乎明白了肖恩的意思，月光试探性问道：“那，这个媒介是？” 肖恩指了指自己。 月光一惊一乍地说道：“肖恩，你确定吗？这件事风险很大！” 肖恩笃定点头：“没问题的——根据之前发生的案件来看，佩戴者变成薇薇安的过程，并不是在一瞬间发生的。 “改变肯定需要一个过程。 “而根据之前的情况来看，这个过程的长短，与佩戴者的身体结构以及精神力强度有关——在体型和性别上，与薇薇安的差别越大，佩戴者的精神力越强，那么转变所需要花费的时间就越长……” 不仅如此，我还有可以抵抗各种针对灵魂异变的“神根”——当然，肖恩没有将这一点说出来。 “所以，在我佩戴上项链之后，肯定会有一个转化期。 “项链内敛时，我们无法提取怨灵；而转化完成后，薇薇安只是一具空洞的血肉，怨灵也已经回到了项链中，仍然无法提取……” “所以，只有这段怨灵在佩戴者身上作祟的转化期，也许是唯一的，可以捕获它的时机！” 伊文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说道：“在转化期内，我们就可以借由你的身体这个媒介，将怨灵单独提取出来，然后——” “然后事情就解决了！”月光响亮地拍一下手，显得格外激动。 钢琴师连连拍着肖恩的背：“不愧是咱们队长！真他妈有你的！” 旁边的奥莉薇背着手，踮了踮脚，偷偷侧目看了肖恩一眼。 肖恩莫名感觉到一丝丝骄傲和欣赏的情绪，透过绯红纽带穿了过来。 他转头看了看奥莉薇，骄傲的秉烛人转过脸去，看着舷窗外的大海。 “不要太过乐观了。”肖恩稍微压制了一下小队有些激动的情绪，“事情也许不会如此简单和顺利…… “在与怨灵对峙的时候，可能还会出现其他的情况，我们一定要见机行事。” 月光和伊文都郑重地点了点头。 “时间不等人。那么……”肖恩深呼吸了一下，“让我们开始吧。” 此时，人们都已经离开了大厅。 肖恩找了旁边一张椅子坐下，戴上了绿宝石项链…… 几乎在刹那之间，他就通过灵视看到一阵墨绿色的诡异雾气，渗入自己的灵魂之中。 这股力量刚一沾染肖恩的灵质，就开始迅速地消耗着灵力和精神力…… 消耗的速率非常快，肖恩能感觉到，自己仿佛在使用某种持续性的神术，灵力正在飞速燃烧着。 同时，他的自我认知以及记忆等等，都开始出现了一点点混乱。 “我是来自莱昂的记者……我是来自莱昂的少女…… 我的目的是救回艾莉雅……我的目的是……回家……” “不！我是肖恩·狄金森！”他只能依靠着意志力，强行确定着自己的身份。 “普通人……根本就不可能抵抗这种转变……” 身边，月光、伊文和奥莉薇，惊奇地看着肖恩身上出现的一些微小的变化。 他的头发颜色在慢慢变浅，一点点变长…… 身上衣服的款式和颜色也在往白色的裙子靠拢…… 结实的肌肉在慢慢消退，粗壮的骨架变得纤细…… 不过，这种转变立即被扼制住了，肖恩自己的形态变得更加稳定。 肖恩的灵魂深处，有着稳固灵魂作用的“神根”微微燃亮，让肖恩身上的变化慢慢退去。 灵力仍被消耗着，转变，进入了僵持阶段。 为了抚慰肖恩的灵魂，以及为他补给灵力，月光在一旁弹起了轻柔的曲子。 肖恩感觉到了，感觉到怨灵已经从项链中完全进入了自己的灵质之中。 不过，这个怨灵的体量很小，比起自己蜂蜜酒级别的灵魂浓度，它在灵质之中只占不到二十分之一的体量。 敌人的手段虽然诡异，但并不十分强大。 “可以了，可以将它召唤出来了！”肖恩闭着眼喊道。 已经做好准备的伊文，戴着手套的双手掌心浮现出两个符文。 一个代表“照见灵体”，一个代表“摄取灵体”。 蓝幽幽的光芒在周围盘旋流动，一个身穿白裙的身影，出现在了几人的面前。 除了她的脸部是一片混沌和混乱之外，无论是从衣着还是体型，都能够看出来，这个怨灵就是薇薇安。 薇薇安，就是寄宿在绿宝石项链中，那个操纵项链异能的怨灵。 月光颇有些振奋地说道：“可以了，罪魁祸首终于现身！” 他抬起双手，奏起节奏明快，音色清越的，可以驱散怨灵的钢琴曲。 伊文掌心的符文也迅速切换，变成了红黄两枚符文，在薇薇安身上烧灼起来…… 如果只是驱散怨灵的话，肖恩团队有诸多强大的手段！ 受到月光和伊文的夹击之后，薇薇安开始抱着混沌的脸部尖叫起来！ 她的尖叫无比凄惨暴烈，酒吧内几乎所有的玻璃制品都爆裂开来！ 守在肖恩身边的奥莉薇也摆开了架势，防止一切危及到肖恩的可能。 一波一波的灵力琴音扫过，净化怨灵的火焰熊熊燃烧…… 薇薇安虽然表现得非常痛苦，可是，她的怨念却如同江河一般连绵不绝，没有尽头！ 月光和伊文在不间断尖啸声中痛苦地皱起了眉头…… “怎么回事？！月光和伊文的驱散手段非常强大，即使是烈性极高的恶灵也该被驱散了…… “她的体量并不壮大，为何力量仍然充沛？！” 肖恩忍受着怨灵的尖叫声，紧闭双眼，陷入了紧迫的苦思之中。 第172章 深入 “她的体量并不壮大，为何力量仍然充沛？！” 此刻，肖恩痛苦地紧闭着双眼，大脑飞速地运转着…… “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闭着眼，摒弃了周围一切干扰，用灵视仔细观察着面前的薇薇安。 “有一点不对劲……” “这个薇薇安的状态，和外显的薇薇安不同……” 突然之间，肖恩看到了那一点不同之处。 肖恩大喊一声：“等等，先停手！” 听到队长的呼喊，已经输出了许多灵力的月光和伊文停止了驱散，疑惑地看着双眼紧闭的队长。 肖恩咬着牙，耳膜吃痛的同时，仍在对抗着转化。 他有些吃力地说道：“真正的敌人不是她！ “她只是一头羔羊，只是被束缚着、被控制着、被利用的羔羊…… 肖恩的灵视地紧紧盯着那件事物。 面前的薇薇安，她的身后似有若无地连接着一截绿色的虚幻事物。 那是一截锁链，锁链深入到了虚无之中。 “真正的幕后黑手，还在更深处！” 肖恩坐在椅子里，闭着眼大声吼道。 没有时间犹豫了，灵力仍在飞速消耗着。 “我们刚刚的举动肯定已经惊动了深层的所在，下一次不会这么顺利了！ “现在已经没有其他的解决方案了，如果这时退却的话，必然会迎来遭遇海难的局面！” 肖恩瞬间就有了决断：“我必须深入其中，解决危机！” 他的灵质迅速延伸，连接在了月光和伊文的灵质上：“这样有些冒险，不过，没有别的办法了！ 肖恩语速飞快地说道：“我要进入更深层看看，所以要借用你们的灵力！” 月光和伊文表情肃穆地点点头，灵力瞬间连接，开始给养肖恩的灵魂。 肖恩的灵力很快就被补满，由于队友的支持，后续也在连绵不断地涌入。 三人灵力相连，实力变得相当可观。此刻的他，加上神根的力量，完全能对抗与queen级顶级对标的威胁！ 曾经由于迷茫而无助的感觉已经烟消云散，肖恩的心中此刻无比坚决。 他的灵魂悍然投入到了胸前的绿宝石项链之中。 …… 如同突然坠入深海，此刻的肖恩发现自己漂浮在一片墨绿色的深水之中…… “这是……绿宝石项链的内部……” 透过浓郁的绿色海水，肖恩能看到某个巨大的存在，潜伏在远处。 一条绿色的虚幻锁链，从远处伸出，牢牢地控制住了薇薇安的灵魂。 由于海底视线不佳，肖恩并不能看清远处那个存在的细节。 但是，种种暗示以及象征，让他对于此刻面前的敌人，有了一些了解： “在顿悟学者给我营造的梦境中，我就已经见过这一位存在……” 那是一个天体级别大小的事物，潜藏在深海之中，默默窥伺着这个世界。 肖恩虽然精神紧张，但是并没有陷入感性的惊惧情绪之中，他眯着眼睛细细感受着、辨认着…… “在这个项链之中的，并不是这位旧日主宰本尊。 “跟阿卡姆博物馆的情况一样，这也只是这位旧日主宰，力量的碎片而已。” “不过，这位旧日主宰跟其他的远古邪神不同——祂的大部分神权还掌握在自己的手中，所以祂的力量也比之其他的旧日主宰更加强大。 “祂的名讳是……”根据阅读过的《古神研究报告汇总》，肖恩在之前就有了一个隐约的猜想。 而在打了几次“照面”之后，肖恩终于可以说出自己的猜测。 “祂的名讳是，克鲁维坦——最为强大的旧日主宰之一，沉眠于深海之中的，昔日梦境之主。” 仿佛是为了响应肖恩的判断，深海之中，那个巨大得让人发狂的事物，发出了一连串原始的、深奥的、让人会因此而深陷最可怕噩梦的疯狂呓语。 那呓语中仿佛包含着这虚幻世界的奥秘，可惜，以人类的智慧却根本无从理解……一旦试图窥伺，必然迎接疯狂和毁灭。 陡然间，深海的梦幻之中，浮现出了许多让人从内心深处感到战栗的可怕事物。 曾经缠绕三桅帆船的克拉肯、让格尔曼国潜艇失踪的巨型无名海怪、由于沉船而溺毙的可怕亡灵、被诅咒缠绕的幽灵船…… 这些源自深海的可怕事物，包围着肖恩，冲了过来…… “不用虚张声势……”肖恩咬了咬牙，抵抗如潮水一般袭来的恐惧情绪，“你不过是祂的碎片而已！ “你不过是利用一个想要回家的无辜魂魄，收割灵魂的工具而已！” 阳光下，站在船舷望着远方的薇薇安的身影，与艾莉雅有那么一些相像。 肖恩的愤怒无法遏制，无以复加。 他调动了几乎所有的灵力，激活了“双日之城”中的第一轮红日。 名为《热梦之夜》的恐怖剧本，通过肖恩的灵力，侵染进了绿宝石的空间之中！ 站在酒吧之中，以灵力不断供给着肖恩的月光和伊文惊奇地发现，那枚鸽子蛋大小的绿宝石中间，晕染开了一点红色…… 仿佛苦艾酒中滴入了一滴鲜血，猩红在碧绿之中弥漫！ 由于灵力规模的差异，《热梦之夜》剧本营造现实的能力，压制了碎片已经略显疲态的维持，深绿的梦境渐渐被一片猩红压制…… 闷热无风的仲夏夜，两岸古怪嶙峋的树木直指夜空，像是向着苍天伸出的，一双双求救手。 一片寂静的密西西比河上，一艘蒸汽轮船正在仿佛凝滞的河水中航行着。 天上一轮红色满月，将河流、树林和轮船映照得无比诡异。 针对血族末裔的秘密抵抗已经宣告失败，无知的乘客们在这个闷热、寂静的夜晚，已然变成某个远古可怖存在的猎物。 杀戮之夜，开启！ 黑袍飘扬、体格巨大的吸血鬼，以食物链顶端的气势在船舱内奔驰、穿梭、杀戮…… 享受血宴的满足笑声压过了人们如同鼠群般的尖叫…… 邪神碎片营造出来的梦境变得苍白，被《热梦之夜》压倒性的存在感所屠戮着…… 深海中的可怕事物开始破碎、解体、逃窜…… 这块作为诱饵的碎片，本就只是邪神真正力量的很小一部分。 并非是因为“红衣之主”的力量比之克鲁维坦更强，而是比之项链中储存的力量，肖恩所投入的灵力具有压倒性的规模。 从外部观察，碧绿的宝石，此刻已经变得一片鲜红。 琉璃般的红色光芒映照在月光和伊文的脸上，他们眉头深锁，不知这到底预示着什么…… 突然间，伴随着“哔咔”一声，项链上的宝石如同春融时的冰块一般，碎出一道裂纹！ 猩红消退而去，原本青翠欲滴的绿宝石，在多了一道裂纹之后，仿佛散尽了精华，只残留着奄奄一息的绿色。 肖恩的灵魂从已经被驱散的碎裂宝石中抽身而出。 在私人博物馆中，“神羽”的台阶上，多出了一个仿佛多面体一般，但每一条边都放射而出的神羽符号。 也许是由于从绿宝石中获得的力量不足，这枚放射多面体的神羽符号是灰色的，在它下面的微缩“神国”也没有出现。 “收集的碎片力量不够，博物馆没能复原出完整的神羽……”肖恩思忖道，“还需要更多碎片，才能激活克鲁维坦所代表的神羽……” “果然跟其他的旧日主宰不同，克鲁维坦大部分神权仍然在握，想要获得祂的神羽，没有那么容易。” 肖恩睁开了眼睛。 此时，一片狼藉的青铜巨人号酒吧里，多出了一缕明净的光华。 肖恩已经斩断了绑缚着少女灵魂的锁链。 可怜的薇薇安，本就纯净的心灵骤然洗去了粘滞其上的诅咒、邪念和尘埃。 一袭白衣，她遗世独立地站着。 无法言语，有着湖蓝色眼睛的少女，流淌着闪烁的泪滴，朝着肖恩等人深深鞠了一躬。 被噩梦纠缠多年，无辜的她终于可以回家了。 白裙少女此刻没有再戴着那串象征着诅咒的项链。 她脚步轻盈地向着门外走去。 肖恩等人默默地跟了上去。 她推开了船中一扇又一扇门扉，在如同迷宫的船舱里自如地穿梭着。 包括所罗门在内，人们也看到了如同精灵一般的她。 白裙翩然，薇薇安走到了船首甲板处。 此时，夕阳在海中铺下了一缕缕金箔碎片，随着海浪跳跃激荡着…… 薇薇安回头看了一眼跟随而来的人们一眼。 然后，如同往常一样，她靠在栏杆上面，望着乘风破浪的前方海面，仿佛那里有着让她牵肠挂肚的东西。 夕阳下，她的身影变得浅淡，直至像是一个幻梦般消失不见…… 如同挣脱了锁链的鸟儿，薇薇安终于回家了。 月末总结和感谢 因为我写书比较精细，所以每天花费的时间比较多，几乎一整天都在用眼。 眼睛一直有些酸胀的感觉，结果最近结膜充血了，看来是身体发出了警告，眼睛需要休息一下。 所以，4月调整一下更新频率，单数天单更，双数天双更。 眼睛无大碍，只是调整一下节奏，让它们能够恢复一下。也正好多一些时间进行构思，听听书，充充电，这样的安排应该对故事质量的保证也有好处。 更新会保证的，放心吧！ 另外，月初求一下月票，感谢！ 谢谢订阅、打赏、月票、推荐票以及声援：lulu不用手、瞰三千红尘饮一壶岁月、书友尾号5229、书友尾号9613、水库逆戟鲸、狐姬的稻草、艾缇利安、抽粉、芳德、暗牙、锈龙、有种果汁、摘露、告解师、无头骨龙、懒得扭动、老钱家的、欢迎来到未来、海风吹2016、lvtata、玫瑰山、好菜好下饭、fly、ma123ma、hardwoker、牧野苍岚、樱树下的鬼魂、龙猫律师、wy2333、苍形、尾号6810、承诺永远的诸神、不死鸟洛丝莉、逆袭的肥宅、小丑精灵、尾号9332、尾号4301、keos1978、书友尾号2795、群玉轩、彼岸梦浮生、书友尾号7173、书友尾号5007、思婷序、千月moon、红椒妹、鹰扬河朔袁本初、尾号6309、尾号3183、07天堂、尾号3469、桃良三九、一个草莓君、克雷艾尔、世外游仙、温哥华的太阳花、名字起的太草率、尾号0918、事鑫、爱米尔雷吉斯、潜龙子、尾号2211、尾号8176、雪溪、夜极之殇、尾号7173、云枫树、污污哒、我不喜猪猴、淡菊、墓铭志lo、月眠illusion、橘一十二、5099、8176、…… 《诡秘者的摩登时代》月末总结和感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73章 任务（月初求月票~谢谢！） 夕阳之中，肖恩几人默默看着已经变得空荡的船首甲板。 心中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欣慰的、轻松的感觉。 萦绕在亚特兰洋上的诅咒被解除了，无辜之人的灵魂也得到了救赎。 肖恩几人互看几眼，都是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 “这就是为什么我对神秘着迷，执着于探秘者之路的原因。”月光的脸上映着夕阳，感性的钢琴家眼中似乎有光闪烁，“仿佛得到了一种力量，一种能治愈这个世界的力量。” 肖恩略有些惊奇地看向自己的伙伴：自己一直以为月光只是单纯地有着猎奇的心理…… 原来，这才是月光心中真正所想。 伊文不禁也轻轻点头——真正的旅程还没开始，他已经觉得加入这趟旅程，是明智之举。 不太表露情感的奥莉薇此时也扶着栏杆，久久凝望薇薇安消失的地方，陷入了某种思索：“原来，有时候离去也是一种幸福。” 三人看向由于夕阳的映照，双眸变得更加红艳的少女。 “奥莉薇，有什么困扰着你吗？” 风铃嘴角带着浅淡的微笑，轻轻摇头：“没有——现在的我，只要能在阅读者身边好好守护，就满足了。 “生生死死的问题，等到生生死死的时候再说吧。 “只是，我想，也许人类都应该重新审视有关‘离去’的定义。” 重新理解“离去”吗？ 三人都望向前方，各自心有所得。 “几位尊敬的先生和女士……”所罗门在他们身后清了清嗓子。 肖恩几人回过头来，他们看见—— 所罗门和船组成员，以及很多旅客，此刻都挤在了他们几人身后。 男人们都摘下了帽子，握在手中。 被夕阳映照的眼神，都在微微闪烁。 侦探所罗门郑重地说道：“我们刚刚也看见了——涉及那串项链的诅咒已经被解除，那个可怜少女的灵魂已经有幸回到了神的怀抱…… “这一切都是您几位的功劳。 “如果不是你们，我们整船人都将遭遇可怕的命运…… “狄拉克先生，伯恩斯先生，1902先生，以及这位，优雅的女士。 “请接受我们诚挚的谢意……” 夕阳之中，人们发自内心地合上眼睛，深深鞠躬…… —— 入夜。 由于奈亚神羽的力量的影响，人们没再执着于窥探拯救一船人的英雄们的隐私，开始各自忙碌自己的事情。 欢笑和轻松已经回到了人们的脸上，仿佛这艘大船上从来没有发生过让人毛骨悚然的可怕事件。 那串残留着惨淡绿色的碎裂项链，被肖恩妥当地收到了隐形胃袋之中。 他顺便给胃袋灌入了一些灵力，喂养着这跟自己绑定了的神奇事物。 只需要一点灵力，就能让它感到饱足。 温顺的隐形胃袋舒畅地颤抖了一阵，然后继续归于沉寂…… 回到自己的舱室附近，肖恩遇到了莎拉老太太一家。 “听说你们解决了一个非常可怕的事件…… “这几天我老伴儿因为吃了生牡蛎拉肚子，所以我们一直没太出门…… “都不知道船上发生了这么大的事……” 听到莎拉热情的声音，肖恩等人仿佛又回到了旅程之中那种悠然的状态。 之前，肖恩的脑海中曾经闪过青铜巨人号沉入大洋，莎拉、纳什和安娜落水的画面…… 此刻，可以说是死里逃生了…… 看着平安无事的莎拉一家人。 肖恩脸上带着微笑：“谢谢关心，莎拉。” 回到各自舱室休息之后，月光突然意识到，一天后的傍晚，青铜巨人号即将抵达阿瓦隆岛。 他们即将抵达大洋城了。 之前，绿宝石项链的事情占用了他太多心神。为了确保抵达大洋城之后，能够跟上肖恩和伊文的思路，躺在床上的月光，开始回忆起了登船第一天晚上，肖恩在他的舱房里，讲述的有关秘密任务的事情…… 当时，肖恩坐在椅子中，在海浪翻涌的声音中静静述说着： “这次前往大洋城有几个目的，我一个一个进行说明吧…… “协会发布的主要任务，是调查并寻找一个在大洋城中失踪的king级探秘者。” “king级探秘者？在大洋城中失踪了？”月光颇有些惊讶。 king级是无论到哪里都能独当一面的强者，如果有一名失踪的话，意味着背后的事件可能相当可怕。 肖恩点点头：“失踪的king级我想你们都听说过，他名叫查理·乔乔。” 月光和伊文两人都露出了程度不同的惊讶表情：查理·乔乔失踪了？！ 那个天才的默剧演员，电影时代的先驱者，好利坞的大明星…… 他不仅是个king级探秘者，而且还在大洋城失踪了？！ 肖恩脸上露出“我理解你们震惊”的表情，轻声说道：“在听到亚瑟·梅林说这件事的时候，我跟你们的感觉是一样的……” “等等……”月光抬起了一只手，他似乎有太多问题想问。他先挑了一个最显而易见的问题：“乔乔失踪了，为何报纸媒体上都没有报道这件事？” 肖恩耸耸肩：“我想他的公司在用什么办法粉饰吧，比如替身或者假新闻什么的。 “毕竟还不能确定乔乔已经死了，他们还寄希望于能够找到他。如果乔乔能够平安回来，就不会影响到他们公司的股价，所以他们决定暂时掩盖真相。 “嗯，这确实不是重点。”伊文皱眉说道，“我有些奇怪，king级探秘者失踪，这件事非同小可，而且涉及的事态可能非常严重……怎么让我们几个jack级去处理，协会没人了么？” 肖恩低声说道：“你们可能不太清楚大洋城的入境审批制度。 “king级和以上的探秘者，要经过层层审批，才能获准进入大洋城，这个时间太长了。 “查理·乔乔算是身份隐藏得最好探秘者了，当初他是以电影明星的身份前去的，才绕过了要绵延许久的审批。 “而且，虽然大洋城有着探秘者协会的分会，但是jack级以上的探秘者都会受到严密的监视，没有开展调查的条件…… “另外，亚瑟·梅林应该是看中了我们这支小队与等级不相符的实力。” 即使是对抗灵力耗尽的肯尼迪及其党羽，队友肖恩小队来说，也是完全不对等的战斗，最终虽然没有击杀肯尼迪，但也驱除了他召唤来的奈亚神格，战果已经相当可观。 亚瑟·梅林知道，肖恩小队虽然是平均jack级，却能做到jack级以上的事情！ “所以，作为身份不透明，又有着超规格实力的低阶探秘者，我们是执行这次任务的完美人选。” 另外，恐怕也不会有几个jack级会主动接下这个任务——自己主要是因为要救艾莉雅，以及协会将功补过的提案，才接下了这个任务。 不过，肖恩对于自己和小队的实力有信心。 有着《归途古卷》的力量，他们三个**ack级全力以赴的话，已经约等于一个king级了。 第174章 抵达阿瓦隆岛 “我明白了。”伊文点点头，“如果是这样的话，确实只有我们能执行这个任务。” “这个主要任务的背后，还有一些前因。”肖恩继续述说，“首先，当初查理·乔乔虽然是以宣传电影的目的前往大洋城的，但是他其实还有一个涉及探秘事业的秘密任务。” “什么任务？” “神廷和探秘者协会对于大洋城中发生的一切有着强烈的好奇……”肖恩的灵质在周围弥漫，确保不会有人偷听，“有一些高层相信大洋城中存在一些‘反救世教’的秘密。 “无论是出于神廷下达的命令，还是探秘者协会自身的立场…… “会长菲利普斯都非常希望能够掌握大洋城中的情况。” “反救世教”？月光眼睛睁大了，他瞬间想到了“犹大环”。 当然，他没有说出这个被噤声标志所封禁的名词。 肖恩用眼神肯定了月光的联想。 月光脸上有着恍然大悟的表情。 反救世教、犹大环、肯尼迪…… 整件事情很可能跟三个神童，尼尔·盖特、本杰明·巴顿以及艾莉雅·狄金森，他们三人被绑架有关！ “所以，查理·乔乔肩负的真正使命是对大洋城之中的秘密进行调查……” 伊文轻吸一口气：“那么他的失踪后面必然大有文章…… “乔乔可能是得知了一些情况，所以他被人杀害或者囚禁了！” 肖恩缓慢眨眼，点了点头：“这也是亚瑟·梅林的猜想。 “所以，这个任务其实有两层：一层是找到乔乔，更深层的就是将那个隐藏在大洋城中的秘密挖掘出来……” 月光和伊文缓缓点了点头。 对于为何亚瑟·梅林会将这个任务交给肖恩，月光有了更深的理解。 挖掘大洋城中隐藏的“反救世教”的秘密，这个任务的矛头显然是直指犹大环和肯尼迪的。 肖恩只要去追寻艾莉雅，就必然要挖出这个秘密…… 而只要他完成这个任务，就能救回艾莉雅！ 这是指向同一个本质的两个目标！ 除了之前所说的理由之外，肖恩是最有动力去进行这个任务的人。 月光嘴唇微张，有些惊叹于亚瑟·梅林看破事情本质和挑选执行人的能力…… 肖恩继续说道：“涉及乔乔和大洋城中反救世教的秘密，这个只是协会所给予的任务。” “我们还有另外一个任务。 “这是亚瑟·梅林以私人身份给予的嘱托。 “这个任务存在一些背景故事，涉及大洋城中一个重要组织的历史，本身就说明了一些事情…… “不过，为了避免在进行任务的时候思维混乱，我会在之后某个合适的时候，再将这个任务告知你们。 “现在你们可以知道的是，这个私人任务，与代达罗斯基金会有关。” 代达罗斯基金会？月光睁大了眼睛。 那个于十六世纪末期所创建，致力于收容和控制威胁人类命运的可怕事物，受到多国政府支持的神秘组织？ 它跟大洋城有什么关系？亚瑟·梅林所托付的任务是什么？ 虽然月光心中有诸多疑问，但是他信任肖恩以及他的安排。 所以，他没有追问，将这些疑问都压在了心里。 思绪回到了现在。 月光此刻躺在床上，房内已经熄灯。 他看着黑暗的舱室顶部，窗外的廊灯光芒透过圆形舷窗投射在了墙上。 海浪的声音遥远起伏，在这有着催眠效果的声音中，月光陷入梦乡之中。 海潮的声音入梦，让他提前步入了那个深藏在海底的摩登都会…… —— 解决了绿宝石项链危机之后，航程变得风平浪静。 很快，青铜巨人号停驻在了距离阿瓦隆岛将近一海里的深水区域。 由于阿瓦隆岛港口水深有限，像青铜巨人号这样的巨型邮轮无法驶入，所以登岛的人们只能乘坐小船，由船员划到岛边才能登岸。 肖恩几人提着为数不多的行李，往位于一层的z字形舷梯走去。 舷梯下，是已经入水的一艘小船。 在青铜巨人号暂时停驻之前，肖恩就已经借助夕阳的余晖，仔细打量过远处那座岛屿。 那是一座面积不大的小岛，肖恩目测，也许跟新约城的核心区域差不多大小。 岛上有着一些耐寒的植物，如果不是有着显而易见的港口，以及位于远处山上的红白相间的灯塔，阿瓦隆岛看上去将会像是一座没有人迹的自然荒岛。 “阿瓦隆……”肖恩心中沉吟，“是圆桌骑士与亚瑟王故事中的传说之岛。 “为什么取名为阿瓦隆岛？象征着它是一处传说中的乌有之乡？” 如此想着，肖恩提着行李箱扶着舷梯，走在队伍最后。 小船上，负责划船的，是之前在绿宝石项链事件中一直协助肖恩的年轻船员。 他知道“狄拉克先生”要下船了，特意揽下了这个活，格外热情地朝着肖恩一行打招呼。 肖恩点头致意，转而开始观察同样要前往阿瓦隆岛的乘客们。 莎拉一家就走在肖恩的前面，纳什先生提着两大箱行李，莎拉太太则牵着小安娜，小安娜正一步一跳地下着舷梯，时不时回头看肖恩一眼。 此刻，已经坐在小船上的有两对旅客。 其中一对，肖恩一行之前已经见过——那个有着大波浪长发，穿着红裙，气质性感而神秘的女人，以及跟随着她的，体型魁梧、一脸凶相，疑似探秘者的壮汉。 另外一对之前没有见过。年轻男人将栗色头发往后根根分明地梳着，穿着格子西装，样貌英俊，他身边坐着一个戴着草帽，草帽下压着一头柔软头发，看上去十分秀丽温婉，似乎有些害羞的女人。 年轻男人此刻望着远处有着海港和灯塔的阿瓦隆岛，微颦着眉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走到小船旁边，肖恩和月光非常绅士地帮着莎拉一家上船。 “谢谢你们，小伙子们。”上船之后，莎拉拉着肖恩的手颇为温馨地拍了拍他的手背。 感觉上，已经跟莎拉一家非常熟悉了，就像是一起出来旅游的亲戚一样。 他们刚一坐定，划船的年轻人就站起来点着人数“一、二、三……” 当他数到十一的时候，他喃喃念着：“还有一个……” “等等！”已经坐在小船上的人们，转头望向正在下舷梯的身影。 “本想打个盹，没想到睡过头了！”无论是说话的声音、语气还是身影都非常的熟悉。 矮胖的、有着八字胡的欧陆名侦探所罗门，提着行李，有些狼狈地走了下来。 第175章 他们都躲起来了？ “噢，是你们！”还在步下舷梯，看见肖恩等人的所罗门，脸上的表情颇为惊喜。 “我还以为你们的目的地是利浦森呢！” 走到了船边，肖恩起身扶着身材敦实的所罗门上小船，说道：“我也以为您是要回欧陆。” “您去大洋城做什么？”所罗门上船之后，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的问道。 “噢。”所罗门有些尴尬地笑了，挥了挥手，“有个朋友托我去大洋城办点事——顺便，我也想去参观参观。” 肖恩点点头：“我们报社想做有关大洋城的专题报道，所以派我来了。” “原来是这样……”所罗门脸上的笑容非常真诚，显然，经历过船上的事件之后，他很乐意能跟肖恩一行一起。 “这趟旅程能跟你们一起，我可放心多了。”所罗门连连点头。 月光心中微微摇头——欧陆侦探的天真和乐观让他有些心疼。 十二名登岛乘客全部到齐之后，船员划动船桨出发了。 乘着波浪，大约十五分钟之后，小船抵达了阿瓦隆岛的港口。 说是港口，不过是一段h形的木质码头，码头中停靠着几艘无人的汽艇和渔船。 众人互相帮扶着踏上码头之后，船员就要摇桨返回船上。 那个栗色头发的年轻男人似乎有些吃惊，朝着船员问道：“我们该去哪？没有人来接我们吗？” 船员把桨搁在腿上，指了指陆地方向：“有路牌的，你们根据路牌走就行。” 说着，在众人略有些迷茫的眼神中，摇着桨返回青铜巨人号。 划出没多远，他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朝着站着码头上的人们喊道：“每三天有一趟船经过这里，下一趟是往新约去的。记得提前买票！” 说着，他挥了挥帽子：“旅途愉快！” 小船渐渐划远。 除了越来越远的划桨声音，以及偶尔路过的飞鸟扑扇翅膀的声音，周围显得太安静了。 几乎是一片死寂。 一行人竟然或多或少地浮现出一种被遗弃在荒岛上的感觉。 肖恩转过身，望向了陆地方向。 前方有一些木头房子，一块巨大的广告板上镶着霓虹灯管，不过灯还没有打开。 “欢迎来到大洋城！” 看着广告板上的男人笑出一口白牙的模样，肖恩莫名地感到有些不安。 为什么码头没有一个人？大洋城在哪里？ 年轻男人咒骂了一声之后说道：“伙计们，我感觉不太妙！” 所罗门指了指陆地方向：“到岛上看看吧——说不定工作人员在里面呢？” 说着，欧陆侦探提着自己的行李箱，径自往木头房子走去，众人陆续跟上。 走到跟前之后，一行人往木房子里探头探脑。 依旧没有见到人影。 “真奇怪，他们是躲起来了吗？”所罗门环顾四周说道。 木屋似乎是码头工作人员生活与值班的地方。虽然里面没有人，但是看上去有打扫过卫生，起码能证明这里之前是有人的。 所罗门发现了不远处的路牌，他走了过去，站在了路牌下。 写着“大洋城”的木质路牌，指着前方有树木掩映的山路。 “起码，路牌的指示很清晰。”所罗门笑道，可是并没有获得什么回应。胖侦探提着行李，率先走上了上山的石头阶梯。 上山的阶梯虽然平缓，但是一眼看不到头。 纳什先生将两个硕大的箱子放在地上，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与卷发女人同行的凶相男人经过纳什身边，空出的右手竟然提起了纳什先生其中一个行李箱，往前走去。 纳什与莎拉对视一眼，颇有些感激和惊讶地跟了上去。 沉闷的上山路上，栗色头发的英俊男人提议道：“看来无论前方是什么情况，我们都要共同面对了。 “反正也要慢慢走上去，我建议大家介绍一下自己。” 在众人的默认中，男人继续说道：“我叫克里斯托弗。来自新约，是一名股票经纪人。” 他微微喘着气，右手划向身边带着草帽的温婉女人：“这位是我的未婚妻，苏珊。她是一名职业画家。” 与自信的克里斯托弗不同，光是被介绍，苏珊的脸就红了。 等到其他人都介绍完之后，红裙的性感女子才开口，她的声音颇具磁性：“芭芭拉·卡门。歌手。” 卡门转头望了一眼壮汉：“他是我的保镖，维克托。” “卡门？”走在后面，有些气喘的莎拉大妈停住了，仿佛有些不敢相信似地抬头望向红衣女子，然后颇有些惊喜地说道：“你是那个歌手，那个唱《漫漫长夜无心眠》的歌手？ “我很喜欢你的歌——可是你很久都没有出新歌了……” 卡门转过头，红唇露出一抹浅笑：“是我。大洋城官方邀请我来演出。” “那他们可太失礼了。”从没想到抵达阿瓦隆后会遭受如此冷遇，作为钢琴家的月光明显地表露出不满，“没有迎宾、没有专车……什么都没有！” “等到了山顶就知道了。”克里斯托弗微微摇头，说道，“我有个基本可以确认的猜想——只是现在，我对他们还抱有那么一丁点希望。 “不过，到了山顶，一切就会真相大白的。”克里斯托弗抬头望着已经可以看见塔顶的灯塔，眼神和语气中都有些不难察觉的怒意。 众人沉默地爬山时，月光忽然感觉到胸口的探秘者卡牌在震动。 经过几次实战之后，月光已经能迅速地转译震动电码了。 看上去在一边走路，一边思考着什么的肖恩，通过探秘者扑克牌告知了月光以及伊文： “梅林之前曾提起，与我们同行的旅客中，极有可能存在神廷的密探。 “我们一定要小心辨别，注意自己的言行。” 神廷密探？月光皱着眉头，将同行的几人在脑海中过了一遍。 “会是谁呢？” —— 十几分钟后，一行人终于抵达了山顶，面前就是涂着红白相间油漆的灯塔。 “这个灯塔……”所罗门喘着气，抬头看着塔顶，“比普通的灯塔要大很多……” 山路，终结于灯塔的大门处。 大门上写着一行有些斑驳的字：“信你所见。” “哈哈哈……”看见大门上的字之后，克里斯托弗笑了起来，“哈哈哈哈……” 突兀的大笑让大家都有些摸不着头脑，都转头望向了他。 “果然…… “这果然是个骗局！” 所罗门有些惊讶地望着年轻的股票经纪人：“骗局？什么骗局？” “我们公司持有一些大洋城的股票。”站在灯塔外，克里斯托弗暂时放下了行李，点燃了一根烟，缓缓说道，“不过，包括我在内，公司里有一些人认为大洋城是一个世纪骗局。 “生造出一个吸引眼球的概念，然后在骗局被拆穿之前，欺骗投资人的钱，等到谎言维持不下去的时候，就携款跑路——这就是这种骗局的模式。 “先生们——我早就在很多场合说过了，没想到到现在还在重复——将近三十年前，我们还在惊叹于洛克菲尔大厦和布鲁克林大桥是现代工业的奇迹…… “什么时候，人类拥有可以将一座大城市建在亚特兰洋底的技术了？！ “不管他们官方说的那些概念有多诱人——什么精密炼金术和现代工业的结晶，什么借助海底火山发电…… “在我看来，统统都是狗屁！” 克里斯托弗狠狠挥了挥手，望着灯塔，眼中带着嘲笑的神色：“一切都佐证了我的猜想…… “虽然旅行计划泡汤了，不过这一趟也是值得的——起码证明了我是对的。” 在众人有些惊讶的眼神中，克里斯托弗轻蔑地叹了口气。 第176章 游戏 “你在说什……”莎拉大妈眨着眼，一脸的难以置信，“我有朋友去过大洋城，这怎么可能是骗局呢？” “很抱歉，我的女士。”克里斯托弗摇摇头，语气遗憾地说道，“大洋城的游客数量不多，他们肯定有办法让一些人帮他们撒谎。 “如果稍后他们的工作人员向你诚挚道歉，我将一点儿也不意外！ “作为弥补，他们很可能会赠送给你大洋城的少量股票，你也可以参与分红。而且，我相信那些分红足够让你忘记‘旅途’的不快。” 莎拉和纳什对视一眼，一时哑口无言。 他们牵着的安娜抬头，一会看看爷爷，一会看看奶奶，虽然她听不太懂大人们说的话，但是眼神里已经浮现出了一些失望。 众人陷入沉默，都在仔细地回想着，自己接触过的有关大洋城的一切。 巨型水族箱、黑白宣传片、撒传单的飞空艇…… 大洋城的宣传攻势实在太猛烈了。 如此卖力的宣传，此刻看来，显得非常的可疑。 受到克里斯托弗言论的影响，一心想要大饱眼福的人们，忽然意识到，自己此刻已经无法确认大洋城是否真的存在。 肖恩皱起了眉头，他没有发表意见，决定静观其变。 寡言少语的卡门说话了：“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们怎么会邀请我去演出呢？” “您还相信他们？”克里斯托弗坚信灯塔里有着“大洋城”的谈判官，正在等着进行安抚和解释，“女士，刚刚我们到码头的时候，有件很明显、又很奇怪的事，您没发现吗？” 卡门皱起了眉头。保镖维克托不喜欢克里斯托弗对卡门说话的语气，他侧过身子眯着眼望着股票经纪人。 所罗门的脸上，表情也不太轻松：“他说得没错，刚刚我也觉得奇怪…… “青铜巨人号途经阿瓦隆岛，只有我们登岛，不见离岛的游客。 “这是非常不合常理的事！” 克里斯托弗连连点头，仿佛刚刚才发现一个聪明人：“而且，我们这一路走来可一个人都没有…… “这要不是布景或者骗局，谁信？” 众人脸上的阴霾更重了，莎拉大妈的脸上甚至浮现出了一丝被愚弄的怒气…… 不得不说，克里斯托弗的怀疑是有理有据的。 不过…… 肖恩走到了双开的木拱门前，敲响了悬挂在旁边的门钟：“就算是要领取股票贿赂，也只能进去才能拿到。” 咔啦一声，木拱门缓缓打开了。 灯塔内是一个大厅，一盏吊灯照亮室内。 跟随着肖恩，一行人走入了灯塔之中。 这个大厅约有一百平米大小，正对大门的是一扇紧闭着的双开铁门，铁门之上，有一个灰色的黑白电视屏幕。 八扇有着圆形舷窗的铁门，环绕大厅。 不过，圆形舷窗此刻都是关上的，看不到里面的景象。 走在最后的莎拉一家进门之后，大门在身后缓缓关上了。 肖恩刚想喊出“有人吗”的时候，正前方的黑白电视亮起了。 雪花点消散之后，那个出现在大洋城广告牌上，有着精致油头、一口白牙、眼神颇有魅力的中年男人，出现在电视上。 他穿着燕尾服，系着领结。 略有些浮夸的声音在喇叭中响起：“欢迎各位来到阿瓦隆岛！ “我是大洋城公司董事长，富勒·凡尔纳！ “我相信诸位的心中肯定有颇多疑问。 “我非常理解各位现在的感受——不过，请您相信，我会在不久之后解答诸位心中的疑惑……” “不过，在那之前，我想跟诸位玩一个游戏。” 屏幕中，凡尔纳眨了眨右眼：“这个游戏很简单，名为——‘讨论和投票’！ “接下来，诸位会有十五分钟的讨论时间，在那之后，将根据您来时的船舱分配投票房间。 “在那个房间中，您要针对讨论的议题进行投票。 “游戏要求只有一个——那就是所有人的投票结果要保持一致。 “如果你们能做到，那么大家都能获得一股大洋城的股票作为奖励。” “如果不一致，那么投同一个选项的多数人将受到惩罚，他们的奖励将被少数派瓜分——因为你们没能说服所有人！” 克里斯托弗摇头嗤笑一声：“一切都被我猜中了。” 登岛之后的一切都有些诡异，保镖维克托此时有些不安，他没有看向屏幕，将芭芭拉·卡门护在身后，凶悍的视线在大厅内扫来扫去。 “十五分钟之后，你们要投票的议题非常简单。” 凡尔纳带着神秘的微笑，说道：“这个议题就是—— “大洋城，是否真的存在？” 在号召所有人开始讨论之后，电视屏幕熄灭了。 依旧是克里斯托弗率先说话：“这还用想吗？”股票经纪人摊手道，“我们一致投不存在就行了。 “他们在耍花招，一些心理学上的花招。 “想在最后解释和贿赂我们的时候，合理化他们的行径。 “怎么可能让他们用一股就打法了？除了游戏奖励之外，我们还要更多赔偿！” “只有坚决地拆穿他们的谎言，之后谈判的时候，我们才能获得更多的好处。” 所罗门轻轻地挠着自己的脑门，似乎陷入了迷惑之中：“不对，这不太对……” “有什么不对的？”年轻的股票经纪人质问。 “我来这里的目的，就是完成我朋友托付给我的事情……”所罗门眯着眼说道，“如果大洋城不存在的话，那么我该去哪里完成他要我办的事？” 克里斯托弗摇头道：“你朋友可能只是想让你挣一笔外快罢了！” 在经历了刚刚的一切之后，肖恩陷入了沉思。 他现在面对着两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是凡尔纳所说的这个游戏。 很显然的，如果放任大家投票，那么他们这个没有达成共识的团体，绝对无法达到游戏的要求，投出一致的结果。 而肖恩对于游戏失败的后果的看法跟其他人不一样——他嗅出了一丝危险的味道。 他不知道这个略有些癫狂味道的“大洋城公司”会对他们做出什么事情。 “惩罚可能不单单是失去股份而已……” 第二个问题，就是凡尔纳所提出的议题：“大洋城，是否真的存在？” 这个问题对于别人来说，可能有不同的看法。 但是对于肖恩来说，答案是毋庸置疑的。 因为无论是亚瑟·梅林还是探秘者协会，都已经下达了只能在大洋城之中完成的任务。 肖恩眯着眼，再次沉浸入自己的思考世界：“所以，这个问题的关键不是是否存在——而是，它在哪里！” “大洋城官方一直宣称，大洋城位于亚特兰洋底，而阿瓦隆岛是前往大洋城的中转地…… “也许这句话只有一半是真的！” 肖恩眼睛一亮，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 为了能确保游戏能顺利通过，肖恩大声说道：“先生们，大家先别急着下结论，我有一个想法。” 第177章 投票 “先生们，大家先别急着下结论，我有一个想法。” 听到肖恩发言，大家都安静了下来，转头望向他。 毕竟是在船上解决了危机事件的男人，包括克里斯托弗在内，众人对肖恩都有着一定的信赖。 肖恩声调沉稳地说道：“我想这个游戏，是富勒·凡尔纳对我们的一种考验。 “考验的是我们的观念、信念以及思维方式。” 肖恩走到了克里斯托弗旁边，望了股票经纪人一眼，说道：“从刚刚的经历来看，我部分赞同克里斯托弗先生的意见……” 众人对于大洋城的不信任情绪一直在慢慢上升和发酵，听闻肖恩也如此说之后，几人都发出了低沉的惊叹声，仿佛最后的可能性也已经不复存在。 大厅里一片不知所措的安静，肖恩继续说道：“部分赞同，不代表完全赞同。 “我有另一个猜想。” 克里斯托弗冷静了下来：“什么猜想？” “这个问题是一个陷阱。”肖恩娓娓道来，“凡尔纳先生问的问题是：大洋城是否真的存在？ “他并没有问，‘宣传片’中那个大洋城是否存在。 “也就是说，很有可能，这个世界上确实存在一个大洋城。 “但是否真像他们宣传得那么神奇，就不一定了。” 所罗门轻轻拍了拍手：“哦，我明白了！就像是马戏团或者游乐园的宣传——噱头总是大过实际！” 肖恩点点头：“没错。 “所以我的猜想是这样的—— “凡尔纳先生确实建设了一个大洋城，但是说它完全存在于亚特兰洋底，则是一种巧妙运用语言漏洞的宣传策略。” 克里斯托弗在青铜巨人号上没有亲身经历项链事件，但是他听说了面前这位“韦恩·狄拉克”先生的神奇之处。 所以，颇为自负的他此刻只是安静地听着。 “也许，真实的大洋城是这样的……”肖恩侃侃而谈，职能悄悄发挥作用，让在场所有人进入了他用语言编织的国度之中，“它的大部分区域仍位于地面，有一部分，借助阿瓦隆岛的地形，延伸进了亚特兰洋里。 “我们在宣传片中看到的，也就是在海里的那一部分。 “可能实际效果并不像我们在宣传片中看到的那么震撼——毕竟，他们可以运用镜头和剪辑，营造视错觉。” 所罗门似乎已经完全成了“狄拉克先生”的崇拜者，顺着肖恩的思路说道：“噢，我明白了…… “所以，他们宣传说，大洋城在海里，这句话不能算错！ “虽然存在蓄意误导，但从法律层面来说，确实不能追究他们虚假宣传的责任。” 在场几乎所有人，都露出了拨开迷雾、看清真相的表情。 “所以，凡尔纳先生才会设置这么一出失望的登岛，以及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投票游戏—— “为的就是降低我们被对外宣传拔高到相当程度的期待。 “当我们以为自己被欺骗之后，前往那个‘似是而非’的大洋城时，就不会有那么大的情绪了……” 自负的克里斯托弗手托下巴，脸上露出了沉思的表情。 “所以……”肖恩走回了自己的位置，“关于凡尔纳先生提出的问题，一会我们一起投‘存在’是最为明智的选择。 “不仅不会答错，还能通过他的考验。” 众人都有些如梦初醒的感觉，都是慢慢地点头。 唯有克里斯托弗，依旧托着下巴，沉浸在自己的沉思之中。 他并不具备职能，但是多年的职业生涯，让他具备更强的独立思考的习惯，所以更不容易被肖恩影响。 “你说得很有道理……”股票经纪人喃喃说道。 “那么，还有什么困扰你呢？”肖恩问道。 克里斯托弗表情瞬间变得轻松，点点头：“没问题了——我知道该怎么选了。” 基于肖恩猜想的基础上，人们又讨论了一下有关大洋城的各种可能性。 越是讨论，越发现肖恩的猜想极有可能是正确的。 不久之后，电视屏幕又亮了起来，凡尔纳的身姿再度出现：“女士们，先生们，讨论的时间结束了，接下来……” 几声解锁开门的声音，围绕着大厅的铁门中，有六扇打开了。 “请各位按照来时船舱的分配进入房间进行投票……” 肖恩带着奥莉薇进入一个房间，月光则和伊文进入了他们旁边的房间。 众人各自进入房间之中，房门在身后锁上了。 房间内的装饰非常简单，一张桌子摆放着一个直径与棒球相当的玻璃管，玻璃管穿过桌面，下方是不知通往何处的洞。 另有一黑一白两片贝壳放在桌上。 凡尔纳的声音在房间中的喇叭响起：“接下来，请根据议题进行投票。 “如果您相信大洋城是存在的，请将白色的贝壳投入玻璃管中。 “反之，请投入黑色贝壳。” 肖恩径直走到桌前，拿起了白色贝壳。 想起最后克里斯托弗的表情，他皱起了眉头，脸色变得凝重。 不过，他还是将白色贝壳投入了玻璃管中。 贝壳顺着玻璃管掉落到了洞中，不知被收集到了何处。 等到所有人投票完毕之后，房间的门又重新打开了。 众人返回到了大厅之中。 众人都有些懵懂的样子，只有那个年轻的股票经纪人，一副一切尽在掌握的模样。 到了公布投票结果的环节，电视屏幕没有再度亮起，一个身穿燕尾服，带着金色笑脸面具的人出现在了那扇一直紧闭着的，双开的铁门前。 他的身后，摆放着一个透明的鱼缸。 “接下来，将公布投票结果。”面具男人的声音明显不是凡尔纳，“如果投票结果一致的话，所有人将获得奖励。 “如果投票结果不一致，大部分人将受到处罚，而少数派则将获得所有奖励。” 肖恩皱着眉，轻轻地摇了摇头。 灯光亮起，照亮了面具人身后那个鱼缸。 鱼缸中有着六片贝壳，白色的五片，黑色的一片。 莎拉大妈等人都发出了疑惑的议论声。 “非常遗憾，诸位没能通过游戏的考验。 “投白色贝壳的人将被惩罚，投黑色贝壳的人将获得所有奖励。” 克里斯托弗笑了，他看向肖恩，微微颔首，仿佛在表达“感谢”。 他并没有否认肖恩的猜想，他只是想获得更多的回报！ 肖恩知道，人性是不值得揣度的东西。 而且，在投入白色贝壳之前，他就预判到了这种情况。 至于为何没有选择投入黑色，以获得更多股份，是因为肖恩的目的根本就不在此。 他只是希望能通过游戏的考验。 但是，在投票的一瞬间，他意识到，这是一个他们不可能通过的游戏。 此刻，对于克里斯托弗的自私举动，肖恩并没有任何惊讶和恼怒的感觉，只是静静地看着略有些得意的股票经纪人。 “接下来，市长先生将会向各位解释，有关大洋城的真相，请各位仔细聆听……” 电视再度亮起，凡尔纳继续说道：“非常遗憾，诸位没能完成我的要求。 “在兑现奖励和惩罚之前，我想向各位公布正确的答案。 “大洋城，是否真的存在？” 第178章 奖励与惩罚 “大洋城，是否真的存在？” 凡尔纳的表情收敛了一些，他认真说道：“虽然它是一个很美妙、很浪漫的设想，但是非常遗憾的是，各位在宣传片中看到的海底城市，其实并不是真实存在的。” 包括肖恩在内，几乎所有人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我与我的好友，著名的发明家特斯勒先生计划过，利用精密炼金和现代工业的技术，在亚特兰洋的底部建设一座城市。 “可惜的是，项目存在了太多无法逾越的技术难题，最终大洋城也只停留在设想阶段。” “但是我们建造一个乌托邦的理想却燃烧起来了。”凡尔纳真诚地说道，“所以，我们在阿瓦隆岛上，建设了一座崇尚自由、无拘无束的城市，以免税以及资金支持的优待，吸引了世界各地的顶尖人才入驻。” “它虽然跟其他的城市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但是，它是自由的……” “骗子！”维克托恶狠狠地咒骂了一声。卡门的脸隐藏在红色的宽檐帽中，显得颇有些失望。 “另外，我们在城市中建设了一个小展厅，来展示在我们想象中的海底都市风貌，如果您因为未能进入那梦幻的海底都市而感到遗憾的话，可以到那个小展厅之中……” “闭嘴吧！”抛开任务，月光是真的很想见识一下海底城市的风貌，结果没想到，只是一个美丽的骗局而已。 黑白电视中播放的不过是录制的影像而已，凡尔纳听不到游客们的咒骂，只是继续讲述着：“……不过，有您的支持，大洋城计划也许真的有实现的那么一天。 “另外，您如果有任何不满的话，我们的对外形象官会想方设法满足您的要求。” “最后，祝您有个好心情。” “狄拉克先生。”电视画面刚结束，克里斯托弗就虚伪地恭维道，“您真的非常聪明…… “真相跟您的猜测几乎一模一样！” “您也很聪明。”肖恩没有任何情绪地回敬道，“知道如何获得更多的好处。” 克里斯托弗牵着苏珊的手，正色道：“不不不，您误会了。 “我可不是因为想独得奖励才投下黑色贝壳的。 “我是出于义愤。 “我所相信的那个大洋城不存在的话，那么它就是不存在的！ “所以，”克里斯托弗指了指自己的心脏位置，“我是根据自己的良心投出的票。” “噢，得了吧。”月光轻蔑一笑，“良心先生，您跟您投的贝壳颜色差不多。” 克里斯托弗恼怒地瞪着月光，钢琴家只是轻笑摇头，根本不予理会。 戴着金色面具的工作人员说道：“接下来是履行奖励和惩罚的时间。” “这位先生和女士，”白手套指向克里斯托弗和他的未婚妻苏珊，“获得了总计十二股大洋城公司的股票。” 克里斯托弗颇为解恨地望着月光笑笑：“不多，不多，还不如我一周的收入！不过，也总比两手空空要好！” 工作人员继续说道：“由于这位先生和女士投的是黑色贝壳，也就是他们不相信大洋城的存在，所以我们不强求他们入城—— “先生和女士，您二位不用接受惩罚，可以先行离开灯塔，门外有工作人员会引领你们前往酒店。 “我们的酒店环境优雅、一切齐备，绝对会令您满意。在返程的船抵达之前，您都可以免费住在其中。” 克里斯托弗浑不在意周围人们愤怒的目光，一手提着行李箱，一手挽着苏珊，说道：“我就不留下来观看诸位的惩罚了…… “另外，也许我们入住的地方也不同。”克里斯托弗和苏珊往外走去，他还在继续说着，“我还要找他们公司的人谈判，这点股票是别想让我为他们说好话的……” 股票经纪人和他未婚妻走出大门，大门再次关上了。 众人面有阴霾地转回头，望向那个气质怪异的工作人员。 “不仅欺骗我们，还有惩罚？”苏珊大妈明显生气了，“我倒要看看你们的惩罚是什么？！” 工作人员不发一言，白手套往上一划，黑白电视再次亮起。 一改之前的轻松，凡尔纳的表情变得：“看来您几位就是投下白色贝壳，相信大洋城存在的可爱游客们了。 “首先，我谨代表我的伙伴特斯勒先生以及我自己，向您表示深切的感谢——谢谢你们给予我们梦想的信任。 “接下来……” 凡尔纳的认真表情，忽然有些绷不住了，他带着笑意说道：“当我说‘接下来’的时候，您是不是认为，您其实才是选择了正确选项的那个，而投下黑色贝壳的人，这辈子都无缘见到真正的大洋城了？ “您是不是以为，这就像是一个金斧头银斧头的寓言故事，谁怀着一颗纯真的心，选择相信，就能获得更大的回报？” 凡尔纳笑得很开心，白光照在肖恩一行的脸上——他们都是面无表情。 “噢，多么可爱的想法！” 凡尔纳的笑意退去，声音变得有些冰冷：“最开始我们确实是这样做的，给予相信者更好的奖励。 “但是，根据曾经来到阿瓦隆岛的旅客的行为来看，我们发现了一个规律。 “相对来说，投下黑色贝壳的务实者，更能以合理的价格进行合作。他们会为了自己的利益而守口如瓶。” “那些坚信梦想存在的人们，才是最难被说服的对象，才是最难对付的人…… “无论我们给予怎样的赔偿，他们也依旧愤怒。不顾股票价值受损，也不肯说出善意的谎言。 “现在外界那些甚嚣尘上的质疑，几乎都是那些离开的相信者所散布的。” “相信梦想者，却选择不去滋养梦想，打碎梦想的可能！ “多么荒谬！” 凡尔纳的脸孔显出一瞬的狰狞，不过很好地控制住了。 整理了一下情绪，他继续娓娓道来：“所以，我们设计了第二套方案。” 黄金面具的工作人员身后，那扇一直紧闭的双开铁门缓缓打开。 还未看到铁门后的景象，肖恩等人就闻到了一股刺鼻的味道，一股医院中特有的，消毒水的味道。 铁门完全打开后，人们看清了里面的布置。 那里有着三张开颅手术台，每个手术台旁边都站着四名身穿白色手术服的医护人员，主刀医生手持着一把开颅电锯。 虽然手术室看上去明亮干净，但是消毒水的味道中掺杂着一丝让人毛骨悚然的腥味。 黄金面具的工作人员退入了手术室内，几名身穿重型潜水盔甲的巨人从铁门中走了出来…… 凡尔纳的声音响起：“第二套方案就是，我们可以改变您的脑子，在您的脑中创造一个让您相信的大洋城……” 第179章 信你所见 电视屏幕熄灭了。 身高在两米以上的重型潜水员一步步走了过来。 安娜钻入了奶奶的怀里，大声尖叫哭喊起来。 维克托脸色煞白，拦在了卡门的前面。 所罗门嘴巴紧张得缩成一团，一手伸入了自己大衣的内口袋。 奥莉薇想要挡在肖恩面前，被肖恩阻止了——这不符合一个记者助理的行为。 肖恩非常清楚：即使在危机中，也不能掉以轻心，让人看出端倪。 肖恩望了伊文一眼。 由于必须维持自己的掩饰身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现在的小队中，能出手战斗的只有伊文一人。 肖恩在判断着局势，判断着伊文是否能够独自解决…… 潜水员的盔甲似乎不仅可以防弹，还能够阻挡住普通的神术。 能扛着这样的盔甲在陆地上行走，对方绝非普通的人类！ “如果伊文不能独自解决的话，只能也让月光出手了…… “在死亡威胁面前，只能舍弃月光的掩饰身份！” 肖恩咬了咬牙：没想到刚登上阿瓦隆岛，就碰上了如此疯狂的事情。 伊文双手已经准备好鸽群和鸦群的风暴。 肖恩已经准备震动卡牌让月光援助伊文。 最靠近的潜水员已经举起了手中的螺旋钻头…… 咔哒！ 一声什么事物断裂的声响之后，头顶的吊灯全部熄灭，大厅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突然降临的黑暗，让嘤嘤哭泣的安娜又尖叫了一声。 一直脸色煞白的卡门也忍不住惊叫了出来。 伊文刚打算甩出自己的杀招，灵感却察觉到一丝不对头。 他暂时没有出手，只是保持戒备。 刚刚有着潜水员一步步接近的沉重脚步声，此刻大厅里除了安娜的哭叫之外，突然变得格外安静，安静得有一丝诡异。 肖恩掏出自己的打火机，点亮之后，照亮了人们恐惧的脸孔。 肖恩偶然瞥到，芭芭拉·卡门从维克托的怀中挣了出来。 没有时间关注这些细节，闪烁的火光照亮了四个潜水员巨大的轮廓。 不过，这些可怕的巨人此刻就像是断了电的人偶一般，动作都停滞了。 火光照亮了他们锈迹斑斑的盔甲，他们的影子被投射在墙上，随着火光飘摇，显得更加恐怖。 思维已经跟不上事情的转折，众人都是绷紧了神经。 肖恩保持戒备，高举着打火机，走到了潜水员身边。 原本有着绿光亮起的玻璃面罩里面，此刻已经一片黑暗。 肖恩的手在潜水员的玻璃面罩前挥了挥…… 没有反应。 他将打火机凑得更近了些，让光芒可以透过玻璃，照进面罩之中。 肖恩眯眼细看…… 瞬间，他的表情变得疑惑—— 面罩里是空的。 巨大的潜水盔甲里，根本就没有人。 “怎……怎么了？”所罗门已经将小口径的手枪拿在了手里，不自觉地走到了肖恩身边，眼睛紧张地望着几个已经静止不动的巨型潜水员。 伊文也走到了潜水员旁边，戴着手套的手按在了锈迹斑斑的潜水盔甲上，掌心释放出光芒。 片刻之后，伊文轻声说道：“它们……只是机械驱动的人偶而已。” “人偶？”所罗门转过头，难以置信地看向了伊文。 他似乎明白了什么，手中依旧端着小左轮，带着肖恩一起，大胆地朝着手术室内走去。 十二名医护人员仍然保持着同样的姿势站立着。 所罗门扯下了其中一个手持开颅电锯的医护人员的口罩…… 火光照亮的是一个木头模特的脸。 “假的？”欧陆侦探的圆脸上，一双眼睛瞪得溜圆，“连这也是假的？！ “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经历了失望、疑惑、愤怒和惊吓之后，乐观开朗的所罗门此刻也有些崩溃了。 肖恩在大厅和手术室内，确认了所有的潜水员、医护人员都是假的。 而那个黄金面具的工作人员，已经不知所踪。 此刻，连肖恩都陷入了迷惑：“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安全感的匮乏，让所有人都回到圆形大厅，聚在一起。 “无论如何……”莎拉大妈浑身都在发抖，“无论他们如何道歉，给予我怎样的赔偿，我都要叫我儿子起诉他们！ “我儿子是个大律师，我一定要他起诉他们！” 芭芭拉·卡门也轻摇着头，神秘的女子声音低沉地说道：“他们一定要为此付出代价。” 肖恩双手交叉在胸前，沉默着不发一言。 忽然，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抬起一根手指，他刚要说话。 众人感觉到地面一阵震动。 安娜吓得又惊叫了一声。 大厅圆形的地面忽然开始下降，降到了地面以下…… 而地面下，是不断升高的环形玻璃，玻璃外，是被灯光照亮的透蓝、透蓝的海水。 圆形升降梯迅速下降，周围的世界被海水映照成了一片幽蓝的颜色。 金枪鱼群被鲨鱼追逐着在玻璃外游过，像是飞过身边的一群飞鸟。 远处似乎有着几头鲸鱼巨大的轮廓，仿佛海中天空飘过的乌云 升降梯仍在下降着，惊讶的人们已经可以看到位于海中的最高建筑物的楼顶。 尖塔一般的楼顶上，霓虹灯构成的“大洋城”的字样在深海中闪烁，宛如梦境。 群楼林立，在海底闪耀着各不相同的图案和光芒，在幽蓝海水中，竟然显得比新约的闹市更加繁华。 精密炼金技术特制的抗压玻璃形成一个个巨大的“水泡”，将地面的活动区域与海水阻隔，车灯在大水泡中移动着，像是草履虫体内闪动的荧光。 闪耀着粉红光芒的水母追逐着人类世界中的灯光，沿着一段玻璃甬道飘过。 城市的边缘和间隔中，巨大的珊瑚像是自然形成的多彩城堡，各种不知名的海洋生物居住在城堡之中。 身穿巨大潜水盔甲的潜水员，正在用各种工具开辟着新的区域。 人造的冷光月亮沿着固定的轨道，像是巨大的时钟般在城市外围运行。 正当所有人都沉浸在无言的激烈情绪之中时…… 凡尔纳的声音再度在他们耳朵响起。 此刻，他的声音不再带着疯狂或者调笑意味，显得克制而礼貌：“信你所见…… “大洋城，欢迎相信梦想的人们。” 第180章 入城 “我、我不太明白……”莎拉的脸被映照海水的灯光照亮，表情一片迷茫，“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所罗门也是一脸震惊，但是状态比莎拉要稍微好一些：“大洋城确实位于亚特兰洋的海底…… “刚刚的游戏，正如狄拉克先生所预见的，是凡尔纳的考验！” 被海底景象所震惊的人们，忽然意识到一件事：那个“务实”的克里斯托弗以及他的未婚妻，由于自己的自私和盲目，这一辈子都将无缘得见这样的景象，踏入梦幻般的城市了…… 这就是刚刚那一切的用意吗？看着脚下越来越近的海底都会，肖恩心中百味杂陈。 升降电梯终于进入了建筑物之中，海水被隔绝在了外面。 似乎是为了给予进入大洋城的人们更深的震撼，观光电梯外，有着一尊巨大的、托举着地球的钢铁巨人雕像，充满设计感的艺术字体撰写在雕像之上：“精密炼金和现代工业的辉煌结晶——欢迎来到大洋城！” 电梯停在了底部，透过玻璃，只能看到封闭的墙面了。 视线突然变得狭窄，让人有些憋闷的感觉。 疑惑还未完全散尽，这种突然的密闭让恐惧感在这群旅客中再次发酵。 大家都变得沉默而不安 很快，随着气密释放的声音，电梯一侧的舱门打开了。 明亮的灯光，热烈的掌声同时涌入电梯之中。 一行人有些紧张地朝着电梯外望去。 外面看上去是一处大型的车站内部，电梯外列队站着十几名身穿海蓝色制服的年轻男女，他们面对热情的微笑，在最前面的一名女子的带领下热烈地鼓着掌。 带头的女子橙色头发扎成麻花辫，海蓝色制服映得脸上的雀斑非常明显，她戴着牙套，这让她的笑容显得格外地热情和烂漫。 “欢迎诸位来到大洋城。”牙套姑娘让掌声停止之后，笑着说到，“诸位刚刚可能经历了比较激烈的情绪体验，所以现在血液中的肾上腺素含量还比较高……” 维尔托怒气冲冲地拨开站在前面的人，走到了前面。 在这个过程中，肖恩闻到了一股不妙的味道——像是肉类腐烂一般的臭味。 卡门的保镖用粗壮的手指指着牙套姑娘：“你们最好给一个解释！” 维克托似乎说出了大家的心声，包括莎拉在内，众人都走出了电梯，几乎围住了那个笑脸相迎的工作人员。 走出电梯，肖恩才发现这里似乎是进出大洋城的电梯中心。 形制与新约的长途车站很像，不过，穹顶是透明的玻璃，可以看到头顶被灯光照亮的幽蓝海水。 牙套姑娘颇有些歉意的神色，举着双手，解释道：“这是市长先生设计的‘入城仪式’——他只欢迎那些笃信梦想的游客进入这座城市…… “另外，他非常重视‘体验’。 “为了让所有进城的游客，在看到大洋城的那一瞬间，有种‘重生’一般的感觉，所以他设计了这么一个惊悚的小剧场。 “诸位难道没有感觉，在大家信念动摇的时候，看见这座位于海底的城市，那种体验是今生今世都难以忘怀的吗？” 卡门挑了挑黛黑色的眉毛，走到了维克托身边：“这么做是为了给我们一次，这辈子都不会忘怀的体验？” 橙发姑娘用力点点头。 所罗门似乎也想明白了什么，晃了晃头：“唔……就像游乐场里的鬼屋一样，从出口走出来的时候，确实有种重生的感觉…… “再加上看见大洋城的那一刹那……”所罗门抬头望向透明的穹顶，有几只鱼正游过，“我这辈子，确实无法忘记刚刚那一幕了。” “不过……”侦探晃了晃手指，露出了说教的表情，“你们这个环节太过危险了。 “我们这一行还有老人和小孩……”所罗门指向了莎拉大妈一行，“万一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我们有最专业的医疗团队……”姑娘指了指身后站着的工作人员，“以及一些意外情况的预案——灯塔里其实是有工作人员的。 “为了营造这样的体验，我们做了充足的准备……” 原本怒气冲冲的莎拉大妈，看着满脸泪痕，但是抬起头，用十足惊奇的目光看着透明穹顶的安娜，怒火消解了大半，她牵着安娜的手，轻声说道：“其实仔细想想，除了被吓出一身冷汗，我们也没什么损失…… “不过，与这些相比，能看到安娜脸上，露出刚刚在电梯里看到大洋城时的表情…… “我觉得还是值得的。” 梦想没有破灭，安娜此时真的走入了那个巨大的海底世界中。 “也许，”纳什先生也耸耸肩，“市长先生是一个有童心的人吧。” 月光附和道：“没有非凡的想象力和天才，是不可能在这个时代，造出这样一个城市的。” “天才总有些奇怪。”肖恩也出声安抚道，“虽然他的‘欢迎仪式’有些过火，但是，确实非常的……让人难忘。” 发现卡门情绪稳定，维尔托的怒火也几乎消解了，他不再说话，退到了卡门女士的身后。 看到这一批游客的情绪慢慢缓和下来，橙发姑娘微笑说道：“我先自我介绍一下吧。 “我是各位的导游，可以叫我兰迪。 “刚抵达大洋城的头两天，诸位将会作为一个旅行团一起行动。 “在明天参观过大洋城博览会之后，您就可以自由地在城市中行动了。 “诸位签证的逗留时间都是两个星期，如果需要延长可以前往大洋城管理局……” 介绍了一番旅行注意事项之后，也许是因为导游兰迪小姐的态度和善，经历了惊吓的众人，那种悠然和放松的感觉渐渐回来了。 “我有一个问题，兰迪小姐。”侦探所罗门开口道，“之前与我们同行的那位，克里斯托弗先生，他还能进入大洋城吗？” 兰迪摇了摇头：“不能。 “他入住的地上酒店，是一个往下修建，沉浸在海水中的酒店。 “克里斯托弗先生可以从自己入住的房间，远远看到大洋城的灯光和轮廓…… “但他将永远失去进入这里的资格。” 众人听得都是有些惊讶。 虽然是肖恩引导自己投入的白色贝壳，不至于让自己遭遇跟克里斯托弗一样的可悲局面，但是由于奈亚神羽被动的影响，众人都不自觉地忘记了这个细节，只是庆幸自己之前的选择是正确的。 作为一名侦探，所罗门有着强烈的好奇精神，他继续问道：“大洋城作为一处旅游胜地，这样做岂不是会少很多的游客？ “我是说，应该会有很多人选择黑色贝壳吧？” 兰迪引领着众人朝着电梯中心外走去，一边说道：“其实，我们设置在阿瓦隆岛上的一切，都在给予一些积极的暗示。 “比如灯塔门扉上的那句话：信你所见。 “所以，大多数游客在投票游戏开始之前，都会感觉到，自己面对的只是一种噱头或者说考验。 “所以，几乎所有的团体都会呈现这样一个局面：大多数人都会投下代表相信的白色贝壳。 “当然，也有不少团体中出现了那些自作聪明的人…… “比如‘聪明的’克里斯托弗先生。 “当所有人齐心协力的时候，为了谋求更多的好处而牺牲他人的利益。 “这样的游客不多——而且，凡尔纳先生的本意之一，就是为了排除掉他们。 “所以，这对于大洋城的旅游产业并没有太大的影响。 “更何况……”兰迪背着手走在前面，率先跨出了电梯中心的大门，“大洋城并不需要旅游带来收入，之所以开放旅游，只是为了让人们继续选择‘相信’—— “相信梦想。” 人们走出电梯大厅，走入了在外部看到的那些，建筑物与建筑物底部相连的“气泡”之中。 斑斓的水光在周围荡漾，数不清的海底生物在被灯光照亮的海中穿梭、嬉戏。 能看见周围几座高楼拔地而起，冲出气泡，耸立在海水之中，霓虹灯构成的字体和招牌在海水中幽幽发光。 远处，高耸的摩天大楼在水中看不真切，灯光构成的轮廓在水中妖冶地飘摇…… 身处其间，更觉震撼。 第一次，抬头看着这一切的人们，脸上露出了跟安娜一样的表情。 第181章 沉船酒店 大洋城中的马路并不宽敞，只有两车道。 走到街上之后，肖恩等人也终于看见了之前在电梯中看见的，那些在海底公路行驶的“汽车”。 在路中央有着两条轨道，轨道上有着一辆辆车厢正在匀速行驶。 这些车厢的行驶速度不快，需要乘坐的人们在街边可以随时叫停空车乘坐…… 兰迪在前面走着，手伸向这些缓慢行驶的游览车：“由于空气净化的效率有限，所以大洋城之中是无法行驶汽车的。 “取而代之的是这一套用电力驱动的轨道游览车。 “这些游览车的速度虽然比不上汽车，但是也比步行要快速和省力多了……” 肖恩看着周围的一切——他发现这座城市除了是修建在海底之外，周围的一切都很新约城的闹市区有些相似。 如果不抬头去看气泡外的海底世界，会以为此刻是灯火阑珊的新约之夜…… 街上有一些行人，显然是大洋城中的居民。 比起游客们脸上的惊奇和拘谨，他们显得随意而坦荡，似乎已经习惯了在此地的生活。 身穿华服的大洋城居民都显得格外友好，他们会停下脚步，朝着游客们微笑招手致意。 走了一段，所罗门发现了什么，对走在前面的兰迪说道：“生活在这里的人们，看上去似乎都很幸福。” 不管是迎接自己一行的工作人员，还是走在路上的居民，脸上都戴着温和、满意的笑容。 兰迪笑道：“大洋城内的居民人数很少，能有幸移民到此地的都是外部世界的精英。 “大家一起创造出了一个梦想中的乌托邦，生活富有，无拘无束，所以大家都觉得很幸福。 “这一切都归功于市长凡尔纳先生，以及首席技术官特斯勒先生。”兰迪的脸上是景仰的表情，“正是由于他们的创想和设计，我们才会有现在的生活……” 作为《每日消息》的特派记者，肖恩自然应该显出职业风范，于是他问道：“移民到大洋城的都是一些什么人？门槛很高吗？” “大洋城官方会向世界各地的精英人士寄出邀请函，邀请的人士中不乏科学家、艺术家、商业大亨，以及各个行业的顶尖人才。 “凡尔纳先生相信，只有最顶尖的人才聚在一起，才能创造最辉煌的伟业。 “大洋城的自由气质，吸引了世界各国的精英们。” “随着人才不断入驻，大洋城也在不断地发展和扩张…… “这些优秀的人才也带来了自己的家人，这些人被称为大洋城的第一类居民。” 肖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继续问道：“听你这么说，大洋城居民主要做的都是科学研究、艺术创作等比较高层次的事…… “那么工人呢？农民呢？服务人员呢，这里有吗？” “服务人员……我就是呀。”兰迪笑笑，“我们这些负责具体工作的，就是第二类居民。 “外来人士经过面试之后，就能留在这里工作了，但是还没有获得大洋城的永久居留权。 “如果能为城市居民服务十年以上，就能获得永久居留权了。 “我们这些非技术移民，在这里也过得非常的满足和幸福，所以几乎所有人都会认真工作，希望能获得永居权……” “我明白了。”肖恩点点头。 “跟其他社会一样，大洋城内也存在分工和阶级……”肖恩心想，“不过，由于上层人才贡献的价值极大，再加上人口数量有限，所以大洋城格外富庶。 “这就为幸福的生活创造了条件，即使是底层工作人员，生活满意度也比外部世界高…… “虽然不那么完美，但也已经是一个引人向往的乌托邦了……” 兰迪引着众人走入一处旋转门入口，进入了一家名为“沉船”的酒店之中。 “怎么会叫这种……不太吉利的名字。”肖恩想起了青铜巨人号上令人不安的事件。 沉船酒店的装修颇具欧陆风情，地中海风格显得明快而华丽。 在其中行走，肖恩等人都忘记了自己身处海面三百米以下。 兰迪将每人的房间钥匙分配之后说道：“各位有半小时的休息时间。半小时后咱们在餐厅一起用餐。” 酒店的层数不高，肖恩等人的酒店都在一层，经过走廊找到自己房间，发现月光和伊文的房间就在隔壁。 打过招呼之后，肖恩插入钥匙，扭开门锁。 刚打开门，之前有关酒店名称的疑问就得到了解答。 那种误以为自己在陆地上的感觉也烟消云散。 肖恩和奥莉薇颇有些惊奇地走入这间双床房间，发现面对门的一整面墙都是抗压的特制玻璃。 在房间内可以直接看到海底！ 不仅如此，肖恩看到海底的不远处，被特意设置的灯光照亮。 灯光照亮的海水之中，有着一艘沉没在海底的古老三桅帆船。 三桅帆船的桅杆折断，船体开裂，上面寄生满了海藻、珊瑚等等海底生物。 岁月将海沙和海泥覆盖其上，模糊了这艘古老造物的轮廓。 无人知晓它的名字，无人知晓它是何时沉没在这海底的。 但是，大洋城的建设者们发现了她。 于是，她永远沉寂的身姿，成了一处绝美的风景。 这所酒店建造的时候，就将它作为了标志性的卖点。 酒店的布局似乎是个半圆形，包括餐厅和房间在内，都可以看见这艘散发着古老神秘韵味的沉船。 奥莉薇纤细的手掌按在厚实的特制玻璃上，出神地看着远处被灯光照亮的沉船。 “她……好美啊。”炼金少女低声说道。 奥莉薇一路沉默寡言，不引起他人的注意，由于奈亚神羽的影响，她在人群中如同化成了一片影子，此时再次说话，让肖恩有些怀念的感觉。 不过，古老的沉船，还是让肖恩想起了那串收割了无数灵魂的项链…… 和项链背后躲藏着的那个古神。 海底总会让肖恩有些不安。他微微地眯起眼睛。 “我喜欢这里！”敞开的房门处，月光的声音响起。 他快步走入肖恩的房间，指着远处的沉船：“这太浪漫了不是吗？ “它是运送财宝的船吗？还是海盗船？或者是一艘寻找新大陆的探险船只…… “我能想到一百个有关它的故事！” 凝视着沉船，钢琴家的脸上又露出孩童般纯真和好奇的表情。 想起在灯塔里因为失望而咒骂的月光，肖恩颇为自己的伙伴感到高兴。 将行李放好之后，肖恩简略地在洗手间内洗漱了一番。 他特意尝了一口从黄铜水龙头里流出的水。 淡淡的有些咸味。 “他们有办法让海水淡化？” 洗漱完毕之后，肖恩抬腕看了看时间。 他转头向奥莉薇说道：“差不多了，去餐厅吃饭吧。” 就在这一瞬间，他的余光似乎捕捉到了什么，让他头皮一麻。 他似乎看见有个人影，站立在沉船的甲板上，朝着这边眺望…… 定睛去看时，人影却消失了。 “怎么了？”奥莉薇有些紧张地站了起来。 肖恩眨了眨眼，轻轻摇头：“没事……” 第182章 “不要吃肉” 肖恩此时的灵魂强度已经远超常人，所以他知道，自己刚刚看到的人影，并非出于头脑迷糊或者意识不清。 “此地在海底四百米左右，人类如果不穿着那种笨重的潜水盔甲，是不可能在这里生存的。 “那到底是什么？难道是怨灵？ “不过，不排除有海洋生物经过光源，导致出现人形阴影的可能……” 面对难解之谜，肖恩必须给自己一个相对合理的解释，才能确保心境的稳定。 这也是一种维持精神强度的方法。 肖恩打开门，看见月光和伊文站在走廊上聊天等待。 自信于奥莉薇的伪装和奈亚神羽的力量，肖恩并不打算在这个陌生地方让奥莉薇一人呆在房间里。 四人一起穿过走廊走向餐厅。 走在深蓝色的柔软地毯上，转过转角，肖恩看到微胖的欧陆侦探正站在前方。 此时，所罗门侧面对着肖恩一行，正在皱着眉头凝视着手中打开的备忘录…… 似乎发现了肖恩一行，他抬起头，脸上绽放出笑容，自然地将本子合上收好了。 肖恩迎了过去：“一起去餐厅吧。” “刚刚那一瞬间，所罗门的状态跟平时有些不一样……”一边跟欧陆侦探聊着入住的见闻，肖恩心中一边暗暗思忖，“平时的所罗门先生看上去轻松、乐观，颇具幽默感。 “刚刚那一瞬间，他的眼神无比认真…… “似乎在查看之前的重要记录。” “所罗门，到底是为什么来到大洋城？” 看着八字胡的侦探微笑的脸庞，肖恩不禁陷入了思索。 餐厅位于整个半圆形酒店的中央，内侧有着一整面略有弧度的玻璃墙，透过玻璃墙，可以与房内不同的角度看见那艘沉船。 肖恩凝望一阵，并没有再次看到那个人影。 他越发认为，刚刚的影子，应该是灯光被偶然游过的海洋生物遮挡造成的。 莎拉和纳什已经带着小安娜先到了这里，他们正站在玻璃墙前面，对着海中的景物指指点点。 肖恩走了过去，听见纳什老先生正在给小安娜讲解海底生物的分类和习性。 发现旅客们都站在了玻璃幕墙边，看着沉没在海底的三桅帆船，兰迪走了过来，介绍道：“这艘帆船是大洋城在开发过程中偶然发现的。 “根据船只的形制，以及从船上发现的财宝推测，历史学家认为它是一艘17世纪的三桅帆船，名为‘圣女号’。 “在莱昂被迫害的宗教人士带着自己的财宝前往新大陆，结果在亚特兰洋上遭遇了风暴，永远地沉没在了此地……” 月光显得颇为惊奇：“船上有财宝？” “是的，成箱的珠宝首饰，还有各种金银器皿…… “圣女号的前主人在欧陆敛财无数，结果到头来却是葬身鱼腹的下场。” “那，那些财宝呢？”安娜抬头问道。 “用来建设大洋城了呀。”兰迪摸了摸安娜的头，“还有一部分有收藏价值的，就收入了大洋城博览会之中了。” “圣女号？被迫害的宗教人士？”肖恩微微皱着眉头，盯着沉船思考着，“难道船上果然还有未散去的怨灵？ “由于无法离开沉船，财宝又被夺去，所以怨恨地凝视着大洋城中的人们？” 如此想着，原本颇具破败美感的沉船，突然变得有些阴森恐怖起来。 肖恩收敛想象力，转过身，正看见身材高挑的芭芭拉·卡门走入了餐厅。 保镖维克托没有跟来。 兰迪赶忙迎了过去：“跟您同行的维克托先生呢？” 卡门声音天然有一种冷感：“他身体不太舒服，留在房间休息了。” 联想起维克托身上发出的腐败臭味，肖恩不由得又对卡门和维克托的身份开始联想。 直到在长餐桌中入座，他还在出神地想着。 “狄拉克先生？”一边的月光提醒道，“你怎么了，心事重重的样子？” 肖恩忽然发现自己似乎显得思虑过重了，展颜微笑道：“有点累了。” 月光的提醒恰到好处，让他不至于一直沉浸在思考的世界。 毕竟，前路漫漫，想要完成任务、寻回艾莉雅，不能着急。 肖恩自我放松似地深呼吸了一下，暂时停止了深思。 穿着白色衬衣和深蓝色马甲的服务生将餐盘一一摆上了桌。 芝士焗龙虾、蜂蜜烤三文鱼、盐焗大海螺……沉船餐厅的食材大多都是鲜活的海鲜。 不过，似乎是为了照顾人们的舌头和口味，餐厅也准备了黄油煎牛排和土豆泥等陆地上的食物。 造型精美华丽的食物摆满了长桌，引人食欲大开。 肖恩舀了一碗蛤蜊奶油汤，拿了一个面包，将硬硬的面包皮撕下来扔进了汤里。 用勺子将面包皮按进汤里的同时，将柔软的面包内部蘸了一些汤汁咬了一口。 浓郁的味道在嘴中散开。 肖恩忽然想起，这是艾莉雅喜欢的吃法…… “她现在应该就在大洋城中，她现在怎么样了？肯尼迪带着她藏在了哪里？他们到底要做什么……” 脑中刚刚停止的思考齿轮，再度运转起来。 肖恩慢慢地吃面包喝汤的同时，突然感觉到胸口的探秘者卡牌震动了起来。 从震动的开头可以得知，是月光发布的消息。 “不要吃肉。” 不要吃肉？肖恩拼凑出完整的句子之后，表情没有改变，眼神望向了不远处的黄油煎牛排。 全熟的牛排表明呈油亮的褐色，只是看一眼就会让人食指大动。 “肉怎么了？”肖恩仔细观察，发现那块带着脂肪的全熟牛肉，形状和纹路有些奇怪…… 似乎不是天然生长的肉类。 肖恩随意地转头看了一下，眼神与月光接触到了。 钢琴家的眼睛朝下望了望，肖恩用叉子叉了一块虾肉放进嘴里咀嚼，一边看向月光示意的地方。 月光用腿撩开了一片桌布，桌布下，小白鼠怀特小姐面前放了一小块牛肉——显然，是月光扔下去的。 那块牛肉近在咫尺，怀特小姐却没有吃。 “她从来不会拒绝煎牛肉。”探秘者扑克牌继续震动。 “这不是牛肉。” 伊文放下了切割牛肉的刀，将餐盘推远了些，似乎突然对涂上蜂蜜烤的三文鱼产生了兴趣。 一边的侦探所罗门切了一大块牛肉到嘴里，满足地咀嚼着…… 呃……肖恩抬了抬手，忽然发现自己没有合适的方法告知所罗门有关“牛肉”的情报，只好叹了口气：“大洋城没有畜牧业，进口牛肉的成本也很高。可能是某种混合肉类的替代品吧……” 所罗门发现肖恩正看着自己，他一边咀嚼，嘴边沾着油花，扬了扬眉毛，似乎在赞叹菜肴美味。 肖恩笑了笑，拿起水杯喝了一小口。 第183章 怀疑 不久之后，人们纷纷停下了手中刀叉——大多数人都吃饱了。 侦探所罗门似乎是一个饕客，胃口奇佳，在吃下两块牛排三个龙虾之后，还在对付第四个盐焗海螺。 安娜坐不住，又跑到了玻璃幕墙边，看着变化莫测的海底风光。 解决了饥饿的问题，放松的人们开始聊天。 “在听到兰迪小姐介绍圣女号的时候，”所罗门切了一块海螺肉放进嘴里，“我刚刚有一个大胆的联想。” “什么联想？”肖恩问道。 所罗门眯了迷眼睛，表情和声音都变得有些低沉和阴森：“我在想，也许薇薇安小姐那根绿宝石项链，就是圣女号上的财宝之一。 “被迫害的宗教人士带着一船财宝想要横渡大洋，前往新大陆……”所罗门终于放下了刀叉，在餐厅内略有些昏暗的光线中低声说道，“但是他却不知道，在他多年积存，珍之又珍的财宝之中，竟然隐藏了一条饱含诅咒的绿宝石项链…… “诅咒出现在了那艘17世纪的，满载财宝的船上，最终导致它遭遇了可怕的风暴，永远沉沙海底……” 所罗门眯着眼睛说这些的时候，表情格外的恐怖和怪异。 一边的莎拉大妈赶紧大声说道：“噢，所罗门先生，别说这些了！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你又提起，怪吓人的！ “咱们晚上还要在这睡，我可不想失眠！” 远处的卡门女士也皱起了眉头，脸上露出不安的神色。 微胖的欧陆侦探，原本阴森恐怖的脸上，转成了略带得意的笑容：“哈哈哈……开个玩笑、开个玩笑……” 一边的肖恩表情平静地看着所罗门。 他觉得在用过餐之后，欧陆侦探的状态变得有些奇怪。 像是喝醉了酒一样，情绪过于亢奋。 放在之前，言行得体的所罗门先生是不会这样说话和行事的…… 更奇怪的是，他想象的恐怖故事，竟莫名跟自己看到的沉船幻影有所关联。 难道……？ 肖恩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打趣道：“所罗门先生，您的想象力真丰富。 “您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联想呢？难道是看到船上有什么东西出现吗？” 所罗门看向肖恩，眼中闪过一丝惊奇。 片刻之后，他摇了摇肥厚的手掌：“没有没有，怎么可能。 “那艘船上除了鱼虾之外，难道还会有别的东西吗？” 侦探所罗门眨了眨眼，脸上浮现出神秘的微笑。 导游兰迪轻咳了一声——她是在晚餐的后半段入席的，已经吃过饭，只是陪旅客们聊聊天：“诸位刚刚抵达大洋城，不仅身体疲惫，心灵也肯定已经有些疲劳了。 “所以我建议大家不要有过多的联想，或者聊一些有关海底的恐怖内容…… “影响到睡眠的话，对诸位的精神状态没有好处！ “毕竟，明天我们还要去大洋城博览会参观的。” 莎拉大妈连连点头，转移话题似地问道：“兰迪，你也介绍介绍你自己吧——你结婚了吗？” 兰迪有着雀斑的脸微微一红：“还没有呢。现在只想好好工作……” “那你父母也在大洋城？”莎拉大妈笑着问道。 兰迪摇了摇头：“没有，我很小的时候，父母就过世了…… “是我爷爷把我拉扯大的。 “我参加工作后，爷爷也过世了。 “那时我孤身一人，没有家了，也不知道该去哪里。 “我喜欢大海。为了散散心，就来大洋城旅游。 “然后我就喜欢上了这里，在这里安顿下来，把这里当做自己的家了……” 说这些的时候，兰迪表情平静。 没有因往日的哀伤，都是对新生活的憧憬…… 众人情绪有些惋惜的时候，兰迪突然眼睛一亮：“噢，对了！我有幸见过凡尔纳先生和特斯勒先生！ “他们经常到电梯中心来视察工作，”兰迪颇为振奋地说道，“有一次，正好是我迎接新来的移民，凡尔纳先生看见了我的欢迎致辞之后，他握了我的手，说我干得不错…… “说大洋城，正需要我这样的人才！” 兰迪拍了拍手，双手合十，显得容光焕发：“能得到凡尔纳先生的认可，我真是太高兴了！ “那天之后，我就发誓，一定要好好工作，成为大洋城的一员！” 莎拉大妈是个感性的老人，她笑着擦了擦眼泪，鼓励道：“孩子，你的笑容很有感染力，而且有着热忱、纯洁的灵魂——你一定会有幸福的生活的。” 兰迪紧紧握着莎拉大妈有些粗糙的手，眼睛闪亮：“谢谢您！我现在就很幸福了！” —— 大洋城外围轨道上的冷光月亮，慢慢落到了城市天际线看不到的地方。 夜深了。 大洋城设计者为夜晚时分设置了更弱的全城照明度，让住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城市中的居民，可以维持跟陆地上同样的作息规律。 月光和伊文在确保不会有人发现的情况下，悄悄地走进了肖恩的房间。 肖恩团队在青铜巨人号上，就已经养成了每晚聚会讨论的习惯。 几人将白天的见闻交流了一下之后，肖恩提出了他比较在意的一个问题：“亚瑟·梅林有提到过，与我们一起入城的这个团体中，可能存在神廷调查局委派的密探。 “这个密探的任务，应该也是调查有关大洋城中，隐藏的‘反救世教’组织的。 “他的存在，可能会影响到营救艾莉雅和调查乔乔失踪这两件事…… “所以，我们最好是能提前辨别，避免陷入被动。 “你们觉得，谁更可能是那个密探？” 月光沉吟了一会，说道：“伙计们，你们有发现所罗门的状态变得有些奇怪吗？ “他是不是一直在压抑和隐藏自己的本性？ “他会不会就是那个神廷密探？” 肖恩想起在晚餐前，在走廊中遇见所罗门，他阅读笔记本时的专注模样：“有可能…… “委托一个非纽国人士进行秘密调查，更不容易让人联想到他会与神廷有关。 “而且，由于某些原因，我对他的真实身份有一定的怀疑……” 伊文站在玻璃墙前，一手抱胸，一手竖起，摩擦着手指，说道：“你们……有闻到维克托身上的味道吗？” 月光压低声音惊道：“你也闻到了？！那到底是什么味儿？好臭！” 伊文转过身，眼神冰冷：“我很确定，因为我闻过那种味道—— “那是腐尸的味道。 “他似乎曾用什么方法掩盖……”伊文淡蓝色的眸子望着地面，“所以在船上我们都没有察觉。 “不过，随着时间流逝，他似乎有些隐藏不住了。” 白色的刘海下，浅蓝色的眸子抬起：“所以我有一个猜想…… “我怀疑维克托根本就不是活人！” 月光惊讶地望着伊文，肖恩则只是皱着眉头平视前方，并不觉得惊讶——因为他也有这样的猜想。 “如果维克托是一具尸体的话……”肖恩轻声说道，灵质扫过海水时感到了巨大的压力和彻骨的寒冷，“我想，芭芭拉·卡门可能是一个操纵尸体的探秘者。 “我们在维克托身上感觉到的灵力痕迹，其实是卡门的。 “所以，卡门也有可能就是那个神廷密探。 “而她的能力，就跟操纵尸体有关……” “莎拉他们一家呢？”伊文问道，“他们的可能性应该是最小的。” 肖恩点点头：“莎拉大妈一家还没有可疑之处，不过也不能完全排除在外。 “总之，现在的重点怀疑对象是所罗门和芭芭拉·卡门。 肖恩微微眯起眼睛：“无论如何，他们肯定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第184章 走入“迷宫” 月光与伊文离开房间之后，肖恩洗漱完毕，熄灯躺在了床上。 他选择的是靠着玻璃墙这边的床。 在黑暗的房间，思索着的肖恩翻了个身，突然看见玻璃墙外的深海，以及不远处被灯光照亮的三桅帆船。 看着如同浓到化不开的雾气一般，遮挡住远处视野的海水，以及被灯光照得有些妖异的沉船…… 肖恩的心底忽然生出一丝丝恐惧的感觉。 “深海恐惧症？”肖恩不安地想到，“我什么时候有这种恐惧症的？ “这样对于维持精神强度不利……” 他皱着眉头起身，将窗帘拉上，将深海的景物隔绝在外。 如此，他才得以脱离恐惧，渐渐入睡。 …… 设置的床头闹钟响起，肖恩从无梦的睡眠中醒转。 玻璃墙外的照明灯光被调亮了，光透过窗帘边缘照射进来，让人有种拉开窗帘，窗外就是白昼的错觉。 并不需要睡眠、假寐的奥莉薇起身，点亮了房间的灯光：“早上好，肖恩。” “早。”肖恩坐起身——睡得不错，精神良好。 到餐厅与其他人汇合，众人一起坐下吃早餐。 昨天晚餐失踪的维克托再度出现了，肖恩刻意靠近他，却没有闻到那种腐烂的臭味。 侦探所罗门的状态看上去不太好，眼睛中有着红血丝，像是经历了宿醉一般。 他拿起一片烤得焦焦的、沾有黄油的吐司，似乎胃口不太好的轻咬一口，低声说道：“……有点奇怪，早上起来，我的头就很疼…… “感觉就像昨晚喝醉了一样，可是我已经多年不沾酒了……” 所罗门转头，发现兰迪此时在远处跟餐厅的工作人员聊着天，于是，他垂着眼睛似乎是自言自语地说道：“我可能是对这里的某种食物过敏吧…… “在弄清楚原因之前，我是不敢大吃大喝了……”说完，他抬起眼睛看了同行的人们一眼，似乎是在提出警告。 听到所罗门的话，肖恩心中暗叹：“是侦探的直觉吗？” 肖恩也随口说道：“是啊，这里的肉……味道不太好，感觉不像牛肉——我吃了一口就没吃了。” 他趁着所罗门的提醒，旁敲侧击地将有关肉的情报告知了同行的人。 至于其他人能不能听懂，或者愿不愿相信，他就管不着了。 卡门和维克托没有说什么，莎拉和纳什有些莫名其妙地对视了一眼，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 三两句话让大家的胃口变差了些，都没有吃太多东西。 用过早餐之后，一行人在兰迪的带领下，走出沉船酒店。 兰迪在之前就已经预约过了可以乘坐多人的游览车，他们走到马路边等待了几分钟之后，如同加长版轿车的多人游览车停在了酒店门口。 一行人陆续上车，肖恩四人坐在了车厢靠后的位置，兰迪坐在了他们前排。 车辆穿过城区时，大家颇有些新鲜感，时不时地指指点点，分享着自己的所见。 经过一段狭窄的玻璃甬道之后，进入了一片高楼不是那么多的区域。 这里有许多类似厂房的建筑，高高的烟囱伸到水泡之外，看不到最顶端。 一路都在介绍风景的兰迪说道：“这里是大洋城的工业区——由于掌握着精密炼金技术，大洋城官方可以炼制出一些外部世界早已失传的特殊金属和物质。 “工业品出口占据了大洋城贸易收入的50%……” 兰迪说话的时候，肖恩的视野中突然飞过什么东西，停在了车窗玻璃上。 肖恩定睛去看，发现那是一只杏仁大小的瓢虫。 它有着金色的外壳，反射着周围的光芒，看上去非常华美而精致…… 它一边行走，扇动着自己在甲壳下的薄膜翅膀。 肖恩眯起眼睛，感觉甲虫身上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啪！ 一只手拍击在车窗玻璃上，正击中那只金色的甲虫。 肖恩的注意力转移到了兰迪的脸上，带着牙套的导游小姐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抬起手时，金色甲虫似乎黏在了她的手上，不见了。 兰迪拍着手解释道：“农业区近期出现了各种害虫——害虫在大洋城可是非常危险的存在，它们可能会对钢制结构产生威胁，或者让农产品大量减产！ “所以，市长先生要求我们随手消灭掉见到的一切小型昆虫……” “你倒是挺积极响应号召的。”肖恩面无表情地说道。 他觉得刚刚自己在那只瓢虫的身上，看到了一些奇怪的细节。 但时间太短了，没能看清。 “金色的瓢虫……”肖恩暗暗思索，“倒也是挺少见的。” 穿过工业区之后，游览车停靠在了一个广场中。 下车的不远处，是一个椭球型的建筑，球形的上面部分伸出了水泡，似乎在其中可以直接看到头顶的海洋…… 建筑物的旋转门入口上，闪动的霓虹灯组成“大洋城博览会”的字样。 还有其他几对游客进出此地，这里显得颇为繁华热闹。 在兰迪的带领下，肖恩一行人走入了博览会之中…… 博览会之中，展出了许多涉及大洋城官方所运用的核心技术。 其中就涉及到了海底都市的能源问题。 走在宽敞的展厅之中，兰迪熟练地解释着摆放在一边的模型： “大洋城的一代能源核心，利用的是海底火山的热能，以及特斯勒先生设计的一种可以利用水压能的设备…… “……后来，我们在附近的文兰海沟之中，发现了一个‘超立方体’。 “那个来自更高维度的事物，恒定地散发着无穷尽的能源。 “自从特斯勒先生设计了一个装置，利用上了‘超立方体’所散发的能源之后，大洋城的体量就扩大了三倍……” 一边墙上的幕布上，播放着用动画绘制的一个超立方体。 它在海沟之中缓慢旋转着，不断地变幻成各种立体的几何图案…… “超立方体？”侦探所罗门皱起了眉头，看着放映机所放映的动画，“那是什么？” 兰迪吐了吐舌头：“这涉及到最前沿的理论物理学，我也说不太清楚。我听同事们说，那是更高维度的物体。 “在自然界中极其罕见，文兰海沟中的这个，是迄今为止发现的第一个。” “呃……它非常的神奇，你从不同的角度看，看到的每一面，都是不同的立方体…… “因为人类的大脑是三维的造物，所以没有办法在脑中构筑出它的形象……” 肖恩眼神惊奇地凝视着那个动画，心中有了一个猜想：那是某种涉及神秘的物体？ 如果它是一个神秘遗产的话，作为一种无穷无尽的能源，应该如何分级？ 传说中，超越了a级规格的s级神秘遗产？ 所罗门皱着眉头问道：“有这么一个东西存在，你们不怕强权国家来抢夺吗？” “特斯勒先生很早就说过，超立方体是无法被移动的，所以公布相关的信息也没有关系。 “而且，他很希望借此吸引全世界的杰出科学家来到大洋城，共同破解这个谜一般的事物……” 肖恩略略沉吟：“不可能如此巧合。大洋城的落成，应该跟文兰海沟中这个无尽能源有关。所谓的利用海底火山热能的第一代能源，只是为了能够使用超立方体的第一步而已…… 肖恩眼中光芒闪过：“大洋城的落成，肯定就是因为这个事物！ “之所以说是后期发现的，是为了掩盖凡尔纳于特斯勒曾经的‘深谋’和‘藏私’……” 肖恩久久凝视着那个不断旋转、不断变幻着的奇异事物。 离开了能源展厅之后，肖恩一行又参观了涉及“精密炼金”的展厅。 这个古代炼金术和钟表技术的融合产物，曾经制造出奥莉薇的神秘学科，现在为大洋城官方所掌握，成为赖以建设出这座海底都市的核心技术之一。 在精密炼金的展厅里，肖恩再次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名字：达尔·芬奇。 十六世纪初期，将古代炼金术和钟表制作技术结合起来的传奇伟人。 公认的“精密炼金之父”。 “达尔·芬奇跟烛光读书会，以及代达罗斯基金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那个庞贝老人给予的铜制吊坠，现在就静静地躺在肖恩的隐形胃袋之中。 “烛光读书会与代达罗斯基金会，到底有什么关系？ “尼古拉·特斯勒是如何获得精密炼金技术的？” 肖恩一边思索着，一边不自觉地望向了身边的奥莉薇。 此时的精密少女昂着头，没有情绪的红色眸子，静静凝视着展厅墙上的一幅泛黄的画。 画上是有着蜷曲胡须以及睿智双眼的老人。 达尔·芬奇的画像。 一切，似乎在冥冥之中都有所关联…… 肖恩感觉自己似乎走入了一座“迷宫”之中。 第185章 炼金三杰，城中黑袍 咔嚓！照完博览会中最后一张照片，肖恩将蔡司相机妥善收回牛皮包中。 通过刚刚的参观，肖恩了解到，十六世纪将炼金术推向高峰的不止达尔·芬奇一人。 还有利用自制显微镜，辅以神术，发现了“生命丝线”，创造了生命炼金术的纽·伊登——后来这一学科改名为“生命编织”。 以及花费毕生精力，解读古代读本，终于炼制出可以化腐朽为神奇的“点金石”的“曙光术士”尼尔曼·弗拉梅尔。 “精密炼金”达尔·芬奇。 “生命编织”纽·伊登。 炼制出“点金石”的尼尔曼·弗拉梅尔。 史称“炼金三杰”。 “由于炼金术可以说是涉及神秘的理科，所以在科学研究逐渐走向纯粹理性的当代，本就失传的炼金成了比较小众的学科。”由于加入了烛光读书会，肖恩对于那段历史和它背后的故事有了一定的了解。 回到博览会的出口处，兰迪总结道：“大洋城的学者们重新拾起了古代的珍宝，正对古代先贤流传下来的炼金技术进行复原和拓展…… “精密炼金、生命编织等涉及神秘元素的科学，都在大洋城取得了长足发展， “相信在不久之后，这些研究很可能会催生出造福人类的发明……” 肖恩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之前看到的钢铁构造体‘圣婴庇护所’，应该就是精密炼金和生命编织两项技术融合的造物……” 精密炼金辅以现代工业，打造了庇护所的“躯体”。 而生命编织创生出了可以克制天使的“圣婴”。 “代达罗斯基金会，掌握着这些古老的传承……他们肯定也跟大洋城有着某种关系。 “代达罗斯基金会，是大洋城的建设方之一？” 肖恩在脑中尝试拼凑着这略有些复杂的拼图…… 一行人参观完毕，走出了博览会。 站在街边，月光借用肖恩的打火机，点燃了一根香烟；所罗门也拿出了自己的烟斗，月光很自然地帮侦探点燃了棕色的烟斗。 正当大家站在街头悠闲聊天，交流刚刚的见闻时，周围隐藏的喇叭突然发出一致的声音——如同空袭警报的声音响起。 周围的居民脸色有些改变，都是停下了脚步，四处张望。 警报声中，肖恩一行人都有些紧张和担忧地对望着。 “不用担心，这是通知相关部门的治安警报…… “诸位站在这里不要动，我去问一下城里发生了什么！” 兰迪安抚了一下大家，小跑回了博览会之中…… 警惕的肖恩一直在关注周围。 他看到又有一只金色的瓢虫，停在了旁边的钢结构电线杆上。 凝神细看，肖恩原本聚焦在瓢虫上的视线，突然发现了什么，转而聚焦在了远处耸动的人影上—— 远远有一行穿着黑袍的人朝着这边走来。 探秘者的直觉让肖恩感觉到，那一行人，有着相当强烈的气势。 他向月光要了一根香烟，然后用探秘者扑克牌知会两个队友，将奥莉薇·风铃隐藏在了几人中间。 肖恩知道，那些人不是来找自己的——不过，这种时候掩藏好自己肯定是更为明智的举动。 黑袍之人大步穿行于街道中间，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力。 在他们路过之前，肖恩收束灵质，浓浓地吐出了一口烟，用烟雾和头顶的帽檐遮挡住了自己的面容。 那些人中，不止一个拥有ace级的实力。 穿过烟雾，肖恩眯眼看向那一群人…… 为首的男人穿着棕色的皮质长风衣，黑色夹杂银丝的微卷长发束成辫子。 面容豪放，黑色的胡渣如野草般蔓延半张脸，左眼被黑色的眼罩遮住。 他的双手被戴着绑带的皮质手套包得严严实实。 肖恩能感觉到，那双手十分危险。 对方的实力恐怕和亚瑟·梅林以及查尔斯·肯尼迪等人同一水准的……肖恩默默判断。 走在他身边的人都罩着黑袍，其中有两人的存在感尤其强烈。 一人斜披着的黑袍，用一枚金色的迷宫徽章束住。 兜帽下露出一张黄铜色、没有表情的面具。 不止如此，他裸露出的皮肤也是黄铜质地的——他似乎运用精密炼金技术改造过自己的身体。 黄铜构造的人手中拿着一根高尔夫球粗的金属杖，杖上有着细细密密的纹路…… 另外一人戴着一顶石质头盔，头盔外有一枚巨大、赤红的瞳孔，正在神经质地到处游走扫视…… 不知是否因为肖恩的注视太短而看错，他发现那红色的巨大瞳孔里，似乎映射着某种有着双翼的生物…… “红瞳”的黑袍下伸出一把长刀的老旧刀柄，他一手扶着刀柄，另一手下垂，黑袍外垂下一段透红的锁链。 肖恩能感觉到，那段锁链甚至可以束缚住强悍的恶灵…… 这些人神态各异，不过有着一些相同之处。 一是显得有些愤怒，浑身散发出极度危险的感觉； 二是都佩戴着迷宫徽章； 肖恩在莱温镇的石质迷宫，以及“圣婴庇护所”身上见过那个迷宫标志。 “那些人是代达罗斯基金会的高层。”兰迪已经返回了，她的声音在旁边响起，“走在最前面的是现任会长拉比林斯。” 肖恩暗道：那个束着长发，双手被包裹的豪放男人，就是会长拉比林斯？ 黑袍人群已经路过，导游似乎打听到了什么消息。 所罗门颇为惊奇地说道：“我听说过这个基金会——它是一个隐秘组织，致力于控制威胁到人类文明的各种风险…… “代达罗斯基金会的高层，怎么会在大洋城？” 兰迪解释道：“基金会是大洋城的技术提供方之一。 “刚刚提到的炼金术三杰，他们的传承作为遗产，交托给了基金会。 “基金会将精密炼金的技术分享给了特斯勒的团队，由此攻克了许多建城的难题。 “换得的报酬是大洋城的部分股份，以及一整座大厦的所有权……” “在建城完毕之后，代达罗斯基金会的总部也从欧陆搬迁到了这里。” 肖恩在心中微微颔首。 兰迪的一番话，正应了他有关基金会与大洋城之间关系的猜想。 基金会果然与大洋城的落成有关。 不仅如此，根据兰迪之前在博览会中的介绍可以得知，基金会将大洋城作为了炼金术研究的根据地，与大洋城的学者一起，深入研究着“炼金三杰”留下了来的宝贵遗产…… 基金会是否与犹大环有关，与艾莉雅的失踪有关？肖恩皱起了眉头。 他隐隐有一些判断：肯尼迪一行没有使用过任何涉及炼金术的道具或者武器…… 犹大环与基金会也许存在交集，但肯定不具备很强的关系。 另外，刚刚高层倾巢出动一般的情况是怎么回事？ “刚刚发生什么了？”肖恩知道，响彻整个大洋城的治安警报声，和代达罗斯高层刚刚的集体出动有关。 兰迪颇有些神秘地说道：“我听人说，好像是他们总部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失窃了，正在全城搜捕窃贼…… “应该是才发生不久的事，大洋城的治安能力有限，拉比林斯会长带着得力干将，亲自组织和指挥抓捕……” 肖恩凝眉，明显陷入了思索。 月光捕捉到了肖恩的表情，询问似地看向他。 肖恩微不可查地摇头，示意先不要追问。 警报结束、黑袍人士走远之后，人们又恢复了平时的悠闲状态。 集体行动的时间还未结束，肖恩一行跟着兰迪回到了沉船酒店。 “午休之后，我们下午前往商业区。”午餐前，兰迪说道，“明天，你们就可以自由行动了。” 等到兰迪离开，所有人都回到自己房间之后，肖恩利用探秘者卡牌，将月光和伊文叫到了自己房间。 灵质在周围警戒扫荡，肖恩低声说道：“伙计们，你们还记得我在船上说的，跟任务有关的话吗？” 月光点头：“当然记得——调查那个著名演员兼探秘者查理·乔乔的失踪。 “我有种感觉，”月光补充道，“这个事极有可能跟犹大环，以及艾莉雅的失踪有关。 “找到线索追查下去的话，肯定也能找到艾莉雅的下落。” 肖恩点点头，认可了月光的感觉，继续说道：“没错，这是我们的第一个任务。 “我之前说过，我们还有一个，由亚瑟·梅林以私人身份发布的秘密任务。 伊文说道：“是的，你说为免干扰任务的执行，到了合适的时候会告诉我们。” “没错。”肖恩眼神沉静，“我本打算晚些再告知的。 “但是，我没料到，与这个任务相关的事件，这么快就发生了……” 月光有些惊讶，压低声音说道：“与秘密任务相关的事件……你指的是刚刚代达罗斯基金会的事？” 肖恩缓缓地点了点头。 第186章 “女王”与“男巫” “与代达罗斯基金会相关的任务？”月光压抑着激动的情绪，眼中，说不出是兴奋还是好奇的光芒，“亚瑟·梅林委派的任务是什么？！” 针对这个神秘的基金会，伊文·伯恩斯也进行过颇多的调查，见肖恩如此表示，一双淡蓝色的眸子凝视着队长。 肖恩按了按手掌，示意月光不要急，语速稳定地说道：“要说明这个任务，我得从与亚瑟·梅林的交谈说起…… 肖恩的思绪，回到了与亚瑟·梅林交谈时，那间有些乱的办公室里。 在说完协会发布的任务后，亚瑟·梅林喝了一口冰块融化得差不多的威士忌，说道：“肖恩，除了这个任务之外，我还有个私人的委托需要你完成……” “什么？”听出梅林语气中的郑重，肖恩抬头问道。 亚瑟·梅林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做了一个有些奇怪的手势。 他手掌摊开，凭空托举着双手，仿佛在阅读一本看不见的书。 肖恩心中如遭雷击，但外在没有显露出半点内心的波澜。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梅林——他不明白为何这位ace级的强者，做出了“烛光读书会”的隐秘手势。 肖恩有了一点猜想，但是他不能确定。 所以只能先静观其变。 “肖恩……”梅林回复了慵懒的姿势和状态，用一种带着赞赏和理解的眼神望着肖恩，“我觉得我们是一类人。 “很荣幸能跟你同处读书会之中。” 梅林如此表示，肖恩心中也就有了答案——面前这位独立侦探，也是烛光读书会的成员之一。 “为什么说我是读书会的人？”肖恩仍没有一口承认，用了一个似是而非的问题，来试探梅林。 梅林微笑道：“那个漂亮、精致的秉烛人……别人可能不知道她的来历，但是瞒不过我。 “那是会长级的遗产，你能启动，说明了很多问题。” 奥莉薇的存在，在不知情者的眼中，很容易隐瞒。 但是，知情者却能一眼看出许多端倪。 尤其是面前这位，也许是探秘者协会中，观察力和推理能力最强之人。 “除了他自己的睫毛，没什么能逃过梅林的双眼。”协会内流传的这句俏皮话，不单单是一句玩笑。 梅林从不知何处，掏出了一个黄铜的吊坠。 烛光与打开的图书。 比肖恩的吊坠略微小一点。 肖恩也从贴身的口袋中，拿出了那个缝隙处有着微微铜绿的吊坠。 与梅林的吊坠相比，肖恩的显得更加古老和拙朴。 梅林突然俯身，盯着那个吊坠，似乎对什么都不在乎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震惊神色：“你是如何入会的？！” 实力的差距让肖恩知道，梅林没必要用这种拙劣的方法套话。 但是，自己的入会过程事关庞贝老人的隐匿，肖恩犹豫了一瞬，没有直接说出。 梅林举起一手，苦笑道：“关心则乱……我不该问出这样的问题。 “你不用说，甚至不用告诉我他是否还活着。 “我的身份太过靠前——让我保持不知情，是对他最好的保护。” 梅林眼神闪烁：“只要知道他的传承在你这里就可以了。” “命运，果然是神明编织的美妙长诗啊……”侦探笑了，陷入了回忆和嗟叹之中。 片刻之后，他的眼神回复了平淡，继续说道：“我要委托给你的个人任务，涉及另一位读书会成员的生死存亡。” 入会之后，肖恩先后获得了自己的专研古籍，以及秉烛人的支持。 两次收获，在营救艾莉雅这件事上，都给他提供了巨大的帮助。 另外，虽然只有数面之缘，肖恩也已经将引领自己选书的庞贝老人，当做自己的导师。 不仅如此，他也隐约感受到读书会可能肩负的，涉及更宏大图景的使命。 所以，听闻此事攸关一名同侪性命，他的注意力一下子集中起来。 “由于一些原因，我不能将这个任务中涉及的名字直接告知你…… “不过我相信，以你的智慧，在进入大洋城之后，肯定能在短时间内推理出任务中涉及的人物。” 肖恩点头之后，亚瑟继续讲述：“此事涉及代达罗斯基金会内部的派系争斗。 “同属于读书会的，我们那位同侪，是代达罗斯的核心骨干之一，她的代号是‘女王’。 “女王发现基金会的权力者‘男巫’，正在进行某种密谋…… “男巫正在尝试一种特殊的‘成神之路’，如果让他计划得逞，将会对现有的平衡秩序造成破坏，危及到读书会，以及读书会传承千年的使命。” “读书会的使命是什么？”肖恩眯眼问道。 “原谅我尚不能告知，不过你今后会知晓的——也许就在这次任务后。 “女王已经告知我们，她要想办法阻止男巫。 “应该就在你进入大洋城的前后，她会实施她的计划——盗走基金会的宝库。” “宝库？那是什么？” 亚瑟摇摇头：“我也没见过，这是女王传递信息中的原话。 “虽然你的探秘者等级较低，但是我知道，你是那种有着巨大潜力和可能性的人。 “所以，作为读书会的同侪，我希望你能找到女王，确保她的存活，并协助她带着宝库逃离大洋城……” 代达罗斯、“女王”、“男巫”、宝库…… 这些名字让肖恩有些头脑发胀。 沉默中，他在心中梳理了一下自己这次前往大洋城的目标： 首先，从自己的角度出发，救出艾莉雅肯定是优先级最高的事。 为了能够将功补过，他必须完成协会交代的任务，也就是找出查理·乔乔失踪的原因。 然后，位于大洋城的代达罗斯将发生一起可能造成大环境动荡的事件，在这场大事件中，肖恩必须找到“女王”，并且协助她带着所谓的“宝库”离开大洋城。 “艾莉雅、乔乔和‘女王’……三个任务看上去是独立的。”肖恩坐在椅子中平视前方，双手在嘴下交叉，沉浸在自己的思维世界中，“不过，它们之间肯定存在着某种联系…… “在我试着往一个方向突破的时候，肯定会牵连到另外两个任务…… 肖恩向月光和伊文讲述的同时，思绪回到了现在。 “只要找到事情的关键，就能在攀登一座山的旅途计划中，找出最短的路径，登顶三个山峰……” 在讲述涉及烛光读书会的内容时，肖恩略过没说——队友与读书会暂时没有瓜葛，没有必要增加叙述的体量。 他只是说明，女王是亚瑟的故交，是独立侦探一个全盘计划中的重要一环…… 听完肖恩的讲述，伊文点点头：“我同意你的判断——大洋城中发生的事情肯定都是互相关联的，这两个任务，肯定跟营救艾莉雅这个大目标相关。” 说是为了大闹半个新约之后的将功补过，伊文和月光来到大洋城，有很大一部分的原因还是想要帮助肖恩。 肖恩一直为此心存感激。 伊文沉吟了一会，淡淡说道：“失踪之人的线索不好找，而且，在大洋城中贸然询问艾莉雅和乔乔的下落，可能反而会引起敌人的注意…… “要说整件事情的切入点，应该就是这位‘女王’了……” “她是代达罗斯的核心骨干，大洋城有什么秘密的话，她肯定会掌握。 “而且……” 对于思维的同步，肖恩感到非常欣快，他略有些激动地说道：“而且，她和她的团队，是我们潜在的强力盟友，如果能合作的话，就有更大的几率走出这个迷宫！” 四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在安静的房间中，都是微微点头…… 第187章 相信 在讲述任务的同时，肖恩也已经完成了对任务的梳理。 他们找到了三个任务共同的突破点——代达罗斯基金会的“女王”。 只要找到“女王”，寻找艾莉雅和乔乔的任务，就很有可能取得进展。 所以，他们现在的宗旨是，优先寻找“女王”。 “今天发生的事情，显然就是那位‘女王’的手笔了。”肖恩说道，“就在我们参观博览会的同时，为了阻挠‘男巫’的登神计划，她出手盗取了代达罗斯基金会的宝库。 “另外，‘男巫’的身份也已经可以确认了。” 月光试探说道：“与‘女王’敌对的‘男巫’，就是基金会现任会长，拉比林斯？” 那个左眼戴着眼罩，气势豪放而神秘的男人。 肖恩点点头：“梅林说过，男巫是基金会的权力者，而且肯定是那个掌握了基金会最高权限，从而可以让自己成神的人。” “所以我们的对手……是整个代达罗斯基金会？”月光明显有些惊讶。 基金会是一个全球组织，虽然人数不如纽国探秘者协会，但是毕竟肩负着沉重使命，其中雇员的平均实力很强。 不止拉比林斯，今天在街上见到的“黄铜面具”和“红瞳刀客”，都是现在的肖恩团队难望项背的对手…… 肖恩苦笑地点点头：他觉得亚瑟·梅林似乎对自己的智慧和能力有了过高的……甚至可能是不切实际的期盼。 “他不是让我来当炮灰的吧……？” 想起独立侦探慵懒微笑的样子，肖恩有种自己被卖了的感觉…… “这太棒了！” 月光压抑着的激动声音叫醒了肖恩。 虽然已经非常了解月光，肖恩还是有些难以置信地望着面前这位钢琴师。 这种对于月光反应的震惊凝望，又加入了一个同伴——伊文·伯恩斯。 他的眼神虽然淡淡的，但是明显同样无法理解月光的脑回路。 月光左看看肖恩，右看看伊文：“在暗中支持反叛的‘女王’，帮助她逃离基金会的魔爪—— “你们不觉得，这很令人激动吗？” 肖恩和伊文都摇摇头。 奥莉薇见肖恩摇头，也是轻轻摇头，白色短发飘荡。 月光“啧”了一声：“诶，别这么悲观嘛！ “我们几个在一起……”他划了一个大圈，将自己、肖恩、伊文、奥莉薇都囊括进来，“有你统配灵力的能力、你们两人的智谋、再加上我们四人各有所长的战力…… “我不觉得什么king级、ace级有什么好怕的！” 对于月光的乐观精神，肖恩还是挺赞赏的，但他还是提醒道：“月光，不要以为上次我们围猎了肯尼迪，驱走了他请来的神格，就以为ace级是现在的我们全力就能打败的对象。 “不要忘了，将肯尼迪削弱的过程…… “我们借用了四个king级，一个预备joker的ace级力量……才将他拉到我们勉强可以围猎的程度，就这样，我们还差点翻了船……” 月光点头道：“知道了知道了，我不会盲目乐观的。 “我只是非常相信你，”月光带着标志性的微笑，纤长的手指了指肖恩，“肖恩。” “还有你，伊文。”手指转向了小丑贤者。 “我从前格外笃信探秘者分级制度。 “我认为跨级的战斗就是寻死…… “不过，跟你们经历了那些事之后，我的观念变了。 “我发现……”月光竖起一根手指，眯起眼睛说道，“战斗不是敌我双方拉开阵势地对垒…… “战斗，早在战斗打响前就开始了。” 月光有着这样的理解，出乎肖恩和伊文的意料，两名探秘者对视一眼，眼中都有些异彩。 “它更像两个棋手之间的对决……”月光越说越起劲，“比拼的是理解、胆识、谋略和准备！” “不论是ace、king、queen还是jack……甚至joker！ “不过都是这错综复杂棋盘上的棋子！ “只有充分运用好棋子的棋手，才能获得胜利。 “而不是看谁的强牌更多！ “如果斗争只是罗列强牌，那么弱将永远不可能胜强，波澜壮阔的历史，也将不复存在……！” 缜密的思维，也不能替代透彻的理解。 虽然自己也有这样的感悟，但是并没有像月光想得如此清晰。 肖恩沉吟了半晌，带着淡淡微笑道：“好一个，理解、胆识、谋略和准备。 “月光，我的朋友，你刚刚几乎道出了战争艺术的一切。 “钢琴家都是战争理论家？” 月光有些得意地耸耸肩。 “你说得很对，”肖恩叹道，“现在的情况，悲观不可取。 “虽然现实不如理论那么理想，但是，你刚刚说的，说透了我心中本来模糊的概念——” “只要深谋布局，实力的鸿沟，并非不可能跨越的。” “这才对！”月光拍了拍肖恩的手臂，“这才是那个敢用四条j围猎肯尼迪的肖恩！” “而且，我们要做的也不是打仗，而是协助女王逃离……” “而且，”月光看向背着手望着玻璃外的伊文，“现在我们还多了一名优秀的参谋……” 沉静的房间中，月光眯起了眼，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我们，绝不是无名小卒！” —— 代达罗斯的宝库失窃，如今大洋城正在进行全城搜捕，纷乱异常。 肖恩小队商量了一下，应该如何与“女王”碰头。 得出的结论是：“女王”今夜肯定藏匿在了大洋城之中，夜晚贸然搜寻，很可能撞到搜索者，让自己陷入百口莫辩的境地…… 不如徐图。 等到天明，搜索的力度有所分散和减弱，再分头走访，寻觅线索。 如此确定之后，众人各自回房休息，养精蓄锐。 熄灯就寝。躺在床上的肖恩久久不能入睡。 他轻声唤道：“奥莉薇？” 坐在椅子里假寐的精密少女回到：“我在。” 肖恩想起了在博览会中，凝望达尔·芬奇画像的奥莉薇。 他很想了解奥莉薇曾经的故事。 “你见过达尔·芬奇本人？” 奥莉薇沉吟了一会，低声说道：“是的…… “不过，虽然还有印象，但可能是因为时间太过久远，很多记忆都变得残缺不全…… “我只记得大概了，很多细节都模糊不清……” “他为什么制造了你？”肖恩问道。 对于肖恩的问题，奥莉薇从来都是对答如流。 这一次，她迟疑了一下，才缓缓说道：“因为……我死了。” 第188章 小道消息 对奥莉薇的回答感到惊讶的肖恩，翻了个身，面向少女的方向：“因为你死了？” 奥莉薇脸上带着一点迷茫的神情点点头。显然，回忆对她来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记得，我原来的姓是芬奇……” 肖恩如遭雷击，从床上坐了起来：“你，你曾经是……” 奥莉薇轻轻点头：“我是达尔·芬奇的孙女。 “由于某种意外，我死去了。 “爷爷为了把我留在身边，就用精密炼金的技术，将我制造了出来……” 奥莉薇·风铃是达尔·芬奇为了挽留逝去的孙女而制作的？！ 在黑暗中，肖恩下颚松弛，久久不能平静。 “所以……你的躯壳中，还存在着人类的灵魂？” 奥莉薇点点头。 将死去的孙女，以炼金术人偶的方式复活…… 这件事无论怎么看待，都有些离经叛道和充满争议的味道。 他没想到传奇的“精密炼金之父”，一生的巅峰之作，背后竟然有这样一个让人心碎和惊讶的故事。 “不过……”奥莉薇眨了眨红宝石眸子的眼睛，“爷爷后来似乎后悔了。” “他说很抱歉没有给予我死者应得的安宁。 “由于自己的歉疚和思念，竟然擅自将我留在了人世间。” “为了让我的第二段人生有意义，他在目睹了读书会同僚被暗杀之后，给予了我秉烛人的使命。 “所以，我现在要好好保护你，肖恩。” 黑暗中，红眸闪动。 肖恩沉默了半晌，问道：“你，会责怪他吗？” 奥莉薇摇摇头：“安宁迟早会降临，我还是会死去的。 “在那之前，我能再多看看这个世界，能陪在肖恩的……你们的身边。 “我虽然不能像有血肉之躯时那样大笑，但我的心中感到很幸福。” 肖恩叹了口气：“那你要幸福得久一点，不然达尔·芬奇泉下有知，估计会要骂死我了——不要再仗着自己的身体可以复原，就总是给我当盾牌了。” 脑中闪过的还是黑色冰凌毁坏机体的画面。 记忆金属的回复效能是会逐渐退化的——世界上不存在能够无限复原的事物。 倔强的奥莉薇点点头。 “你是人类的瑰宝和财富，你是一个老人心心念念的孙女，你是咱们的同伴……”睡意来袭，肖恩翻身在了床上，“不能在我这里，落个七零八落的命运……即使有一天要离去，也要完完好好的，安宁地离去……” 自说自话地睡着了。 奥莉薇眨了眨眼。 黑暗中，精密少女微微眯起了眼睛，眼窝里含着一点绯红的光芒，嘴角勾起一丝弧度： “爷爷，谢谢你……” —— 第二日清晨，肖恩很早就醒来了。 团体活动的日子已经结束，他终于可以自由行动了。 按照昨晚的安排，肖恩与奥莉薇一组，月光与伊文一组，将分别去往不同的地方进行走访调查。 首要目标是：找到“女王”的下落。 刚刚踏出房门，肖恩又在走廊遇到了侦探所罗门。 现在是清晨六点，欧陆侦探已然穿戴齐全，手中提着一个公文包。 见到肖恩，精神抖擞的他展颜微笑，提了提头上的圆顶礼帽：“早上好，狄拉克先生。” “早上好，所罗门先生。” “这么早，您要去哪儿？” “哦……昨天的见闻稿已经写完了，我要去邮局，将稿子寄回报社。”这确实是肖恩的计划。 所罗门扬了扬眉，停下匆匆脚步，认真指着肖恩：“我非常钦佩专注于工作的人。” 眨了眨眼，他匆匆往前走，消失在了酒店大门外。 —— 离开酒店之后，肖恩和奥莉薇乘坐有轨游览车，来到了位于商业区域边缘的大洋城邮局。 大洋城邮局是一栋六层楼的庞大建筑，坐落于电视广播台旁边。 领着奥莉薇下了车，两人步履匆匆地走入了邮局之中——他必须节省时间，毕竟，他的首要目的是走访调查。 虽然时间尚早，邮局刚刚开门，但是已经有不少人在这里排队等候了。 肖恩一眼看去，发现排队的六人中，有一半都是自己的同行。 “朋友，你是哪个报社的？”肖恩胳膊下夹着装有昨晚打好稿件的文件袋，从穿着和气质就能看出来是记者。前面戴着黑色眼镜，以及棕色鸭舌帽的矮个子男人，颇为热情地问道。 “《每日消息》，”肖恩必须尽量扮演好自己的身份，微笑道，“狄拉克。” “《荣光市邮报》，你可以叫我霍夫曼。” 两人迅速而真诚地握了握手。 “你应该是刚来这儿吧？”等待着穿海蓝色制服打着呵欠的邮局工作人员开门，霍夫曼轻松地问道，“怎么样，喜欢这儿吗？” “除了食物，以及看不到天空，一切都很完美。”肖恩笑道。在他的身边，身材娇小的奥莉薇压低了八角帽，看上去像个害羞的新闻界新人——她身上持续起效的奈亚神羽被动，让刚刚看到她的人，转眼就忘记了她的存在，难以将注意力放在她身上。 “哈哈……食物……”霍夫曼笑了，似乎肖恩说到了点子上，“不是鱼就是虾，不是虾就是贝。 “我以前挺喜欢吃海鲜的，在这里呆了一个星期，我想我已经很难再爱上海鲜了。 “他们这里的肉我也吃不惯，现在只想喝汤和吃面包。” 肖恩心中眉毛微挑：似乎是一个没怎么吃肉的外来者……也许可以从他这里得到一些信息？ 如此想着，肖恩充分展现出记者喜爱打听消息的风貌：“昨天城里好像出事了，你知道发生什么了吗？” 霍夫曼顿时变得眉飞色舞，说道：“伙计，我告诉你，可出了大事了！ “我听说代达罗斯基金会的一个核心成员，偷了基金会最重要的财产，现在还藏匿在大洋城中…… “大洋城治安局和代达罗斯，昨晚将大洋城翻了个底朝天，到现在还没能找到她！” “她？”肖恩皱眉，“是个女性？” “好像是叫艾丽西亚？”霍夫曼挥了挥手，“搞不到他们内部人士的名单…… “哎，搞到了也没用！这些也就咱们之间说说，涉及基金会的新闻都没法登上各国报纸的，你也知道。” 肖恩心领神会地点点头。 “那个最重要的财产是什么？” 霍夫曼捏着下巴，皱着眉头说道：“似乎是一件藏有什么秘宝的遗物…… “我听说那东西的价值，等同于代达罗斯基金会一半的财富。” 肖恩微微睁大了眼睛：一个势力遍及全球的强大组织，一半的财富？ 女王到底偷走了什么？ 涉及神秘的事物，询问平常世界的记者，也只能得到模糊的传言。 肖恩换了个思路，问道：“霍夫曼先生，我刚到这儿，还没什么头绪，你觉得去哪儿能收获些值得一写的东西？” “联合教会可以去看看。”霍夫曼带着神秘的笑容，“他们今天好像是礼拜日——那可是大洋城的特色，去那儿你就知道了。” 联合教会？什么教的联合？肖恩心中浮现出疑惑。 “还有！”霍夫曼举起一根手指，“污水城区。” “污水城区？”听名字，似乎是一个不会在大洋城内出现的地方。 霍夫曼压低声音说道：“这里的导游，总希望我们把大洋城完美的那一面宣传出去。 “我觉得污水城区，反映了大洋城的另一面……” __ 感谢订阅、打赏、月票、推荐票和声援： 书友5299、撒路、wyly、艾缇利安、龙猫律师、月眠illusion、有种果汁、lulu不用手、狐姬的稻草、金泰（而大）的果达、无头骨龙、大巴风特、虚荣的万岁爷、ghad12345、蠕虫低语、梦醉化龙、khda、秋本明、黑白、芳德、抽粉、老迈的书虫、玫瑰山、keyeyes、lvtata、一肚子墨白、四个自信、禅与拖拉机维修艺术、王江月、一个草莓君、书友5229、il、战神小馒头、书友1698、谈影、雪溪、书友6217、浮生一小虫、lmxy、田林、书友3128、护送和谐、几分内当家、欢迎来到未来、kcwesley、一只可怜的无名氏、苏格拉底悖论、书友4430、晚风微扬、我想练矮人、书友1939、…… 第189章 联合教会 霍夫曼看了看那个坐入柜台的邮局工作人员，低声说道：“你在这里寄出的稿子，他们都会审核的，就算你想写一些不利于大洋城形象的稿件，也寄不出去…… “如果看到什么值得揭露的，倒是建议你带着胶卷，回去再拟稿。 “毕竟……”霍夫曼指了指自己太阳穴，“他们也审不了这里的稿。” “当然了！”霍夫曼眯着眼，笑道，“记得穿马甲，马甲！” 两个从业者带着心照不宣的表情相视一笑。 将稿件寄出之后，肖恩告别了霍夫曼，乘坐有轨游览车，前往位于紧邻生活区和商业区的“教会区”。 在游览车上，肖恩回想着刚刚霍夫曼的话。 想起那根沉甸甸的钢笔，肖恩理解了亚瑟·梅林的用心。 不管是邮件还是电报，大洋城官方在发送前，都会进行审核。 所以肖恩想要联系亚瑟，只能使用那支特殊的钢笔…… “污水城区、联合教会…… “大洋城到底隐藏了怎样的秘密，甚至要审阅稿件？” 带着这样的疑惑，肖恩终于抵达了教会区。 下车后他惊奇地发现，此地隔开海水的玻璃“水泡”内侧，竟然镶嵌着教堂特有的斑斓的彩色玻璃。 灯光透过彩色玻璃，投下光怪陆离的光斑，让踏入这里的人，产生一种迷离梦幻的感觉。 此地行走的人们，有一些穿着自己的服饰，这些人大多都是一家人一起前来——肖恩对这种场面非常熟悉：以前随家人一起上教堂就是这样的情景。 还有一些人穿着颜色与刺绣图案各不相同的袍子。 看上去，这些穿袍子的神职者，信仰的好像不是相同的神祇。 但是，肖恩发现，所有人走入的是同一座教堂。 一座巨大的，几乎占据了“教会区”将近三分之一面积的教堂。 “这就是联合教会？某些信仰的联合？” 肖恩隐约想起了之前接触到的一个概念，但是一时不能确认。 肖恩与奥莉薇跟着人群，如同普通的信众，向着教堂内部走去。 教堂的门脸像是一堵有着古典主义风格的巨墙，肖恩能看到许多不同信仰的神像站立在高处。 穿过大门之后，可以看见圆弧形的玻璃穹顶以一个饱满的弧线落地，包裹出了一片巨大的空间。 空间内此刻已经聚集了上千人，人头攒动之中，分布着十几尊精雕细琢的神像。 这些神态各异的巨大神像，就像是人群中的巨人。 对神学有着一定了解的肖恩，知道那些神都是为神廷所承认的“小众信仰”，也就是一些无害的“传统神”。 在这个教堂中，这些传统神似乎有着相同的地位，他们分享着教堂内的巨大空间和信众。 不同的信仰济济一堂，这种场面还是很少见的。 不过，这些从古代神话中走出的神祇，在这个联合教会的教堂之中，形态都有或多或少的变异—— 虽然能一眼就辨别出祂们是谁，但是，几乎所有神祇都增添了一些现代的元素。 穿过略有些拥挤的人潮，肖恩朝着最左端的一尊神像走去。 穿行中他回头看了一眼跟着的奥莉薇。 奥莉薇在人群中行走时格外地敏捷灵活，脚步轻俏，挪移闪避，不仅不会掉队，而且丝毫不会触碰到路过的人群。 肖恩早已见识过奥莉薇对于肢体的精微控制力，没有太过惊讶的感受。 走到那尊神像前，肖恩看向铭刻有祂名讳的金属牌—— 信使之神·墨利纳斯。 那个“幸运的吉米”所信仰着的，会给予信徒以新闻预感的神。 那个肖恩在祂的礼拜日，看到整座教堂沉入深海的幻象，疑似被污染的神。 “理想国？”肖恩眯起了眼，终于可以确定之前的猜想。 同时被唤醒的，还有墨利纳斯祭司演讲的记忆…… “……保佑着我们的神祇，保佑着邮差、旅人、记者的墨利纳斯，祂正步入理想国之中……”祭司摄魂夺魄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 “步入理想国之中……”肖恩环顾周围，有着恍然大悟的感觉，“所谓的联合教会，就是理想国！ “理想国，是一个吸纳了许多不同神祇的联合信仰！” 肖恩皱起眉头。线索如星辰，在他脑海中连线，组成了复杂的“星座”： “肯尼迪给艾莉雅播放的黑胶唱片《午夜私奔》，就藏着理想国的宣教录音…… “理想国，似乎是由犹大环创造的，对抗救世教的信仰。 “涉及理想国的某个阴谋，需要艾莉雅的力量？” 肖恩感觉自己的探索之手，穿过重重迷雾，终于触摸在了真相的表皮上。 但是，真相是如此庞大，他还需要深入地摸索，才能得见它的真正全貌…… 另外，别人可能尚不能明确，但是掌握了更多线索的肖恩已经得到了答案： 犹大环借助理想国的名号，隐匿于大洋城之内，谋划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这件事情，已经是确凿无疑了。 肖恩眯起眼睛：“理想国在大洋城有如此声势……大洋城的市长富勒·凡尔纳，跟犹大环是什么关系？” “存在某种交易？ “他本身就是犹大环成员？ “被犹大环操控着？” 思维的延伸开始发散。 有关凡尔纳的立场，暂时还不能根据现有的线索，进行判断。 肖恩的视线，落在了墨利纳斯的神像上——之前，他只见过墨利纳斯双蛇杖的标志。 如今，这个从古代神话中一路演变至今的“信使之神”，全貌终于展现在了肖恩的眼前。 一个戴着钢铁锻造的双翼盔的男子，一手持双蛇杖，一手指着某个方向，呈飞奔的姿势。 背景的浮雕中，有着伴随飞行的鸟群，其中一只钢铁翅膀的渡鸦，喙中衔着一卷随风飘荡的报纸…… 钢铁之翼、报纸…… “神像的主体仍然是神话中那个信使之神，不过，加入了很多现代的元素…… “祂所掌管的领域，渐渐演变成了如今的传媒行业。” 肖恩走到下一座神像旁。 天平后坐着一个蒙眼老人，老人一手握着饱满肥硕的钱袋，象征着财富和信托；一手前推，代表着某种看不见的力量。 在他的身后，浮雕的背景上，可以看到堆砌的金币、钞票、证券，以及新交所轮廓，还有层峦叠起，一路走高的经济指数曲线…… “曾经的商人之神，现在的商业与信托之神，俄底西里。” 肖恩走到了下一尊神像前。 那是一个头戴橄榄枝的俊美少年，他的脸庞有着古典美的轮廓，穿着华丽的燕尾服，在电影银幕和狂欢酒会的背景中，端着鸡尾酒杯，身后有着霓虹灯形成的光晕…… “曾经的酒神、狂欢之神，现在的娱乐业之神，菲庇狄斯。” 一个有着斯拉夫现代雕塑风格的钢铁巨人，托举着钢铁制造的地球，背景的世界版图中，铁路如同血脉蔓延，轰鸣的发动机上是冒出浓烟的巨大烟囱，他的神国颇具工业风格。 “工业与运输之神，亚特拉斯。” 灯火通明的摩登大厦，照亮夜空的探照灯光斑，一个身披黑色斗篷的身影，隐藏在夜色之中，他的双手前伸，突破黑夜一般，将电灯的光明奉送给人类。 “曾经的盗火者，现在的电气与电路之神，普罗米斯。” …… 肖恩一一看过了理想国教堂内，十二尊形态各异，不过都加入了摩登元素的神像。 “这些小众神，从历史长河走来，如今有了全新的形象，一起构筑出了一个繁华迷乱的…… “摩登时代。” 第190章 巢穴 十二神像高度一致，平均分布在教堂内，显示出平等的意味。 不过，肖恩发现在联合教堂的演讲台上，有一片空间明显高出台下诸神一截。 看上去并不起眼的平台，似乎象征着统御这些摩登神祇的，空荡的王座。 “理想国有着诸多神祇加盟……”肖恩在人群中，为自己和奥莉薇找了不起眼的座位坐下，“那么，谁才是这些神的首领，神的王呢？” 世界上会有没有主神的信仰？ 他不相信。 更何况……他看向那个不起眼的、空荡的王座——这所教堂本身就含有这样的隐喻。 理想国，一定会有一个主神！ “暂时空缺？”肖恩皱眉，“摩登诸神联合之后，主神暂时空缺？” 肖恩莫名联想到拉比林斯的“成神之路”。 拉比林斯盯上的，就是这个位置？ “果然，一切都是有联系的……” 如同涌泉一般的思绪，被巨大管风琴的声音打断了。 穿着不同颜色衣袍的神职人员，列队站在了各自信仰的神像面前。 熙熙攘攘的普通信众都已经入座。 演讲台之上，大祭司开始了激昂的演讲。 他所演讲的内容，与肖恩在墨利纳斯礼拜上听到的差不多。 诸神的联合与共存。 不过，有趣的是：“他们没有再提到‘理想国’这个词，而是称之为‘联合教会’。” 肖恩笑了：“看来理想国这个称谓，已经引起了神廷的关注，他们不能再在明面上使用这个名字。” 一趟联合教会之行，令肖恩之前的疑惑贯通许多，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理想国、犹大环、救世教、摩登诸神…… 踏足真相的领域之后，虽然依旧迷雾重重。 但是他现在已经明显感觉到，真相的全景在不久之后，就会展现在自己的面前。 数百名神职人员，带着数千信徒，浩浩荡荡地做着礼拜。 肖恩依然在人群中感受到了，那种过于狂热和亢奋的感觉。 在他看来，理想国的信仰，绝对存在问题。 肖恩安静地坐在座位上，混在人群中，细细观察着周围。 他记得，在墨利纳斯的礼拜会上，他点亮了神根之后，看见了带着隐喻的暗示景象……沉入深海的教堂。 “虽然真相可能会冲击我的心灵……但是我必须目睹它。” 肖恩果断地闭上了眼，微微点亮神根。 在理想国的巢穴之中，在污染发生的源头之处…… 肖恩不知道自己会看见什么。 为了能确保自己心神稳定，他尽量将自己的意识紧挨着“烛台”，紧挨着那个已经有了更成熟形态的烛台。 深吸一口气，肖恩缓缓睁开了眼睛。 眼前所见，让他暂时屏住了呼吸。 如果不是有神根存在，他的灵魂极有可能因为震惊而陷入不稳定的状态。 在肖恩的视野中，被玻璃幕墙隔离的海水，已经充盈了整个教堂内部。 在这深海教堂之中，无论是神职人员，还是周围聆听布道的大洋城居民，全都变成了不知被海水浸泡了多久，浑身寄生着海藻、藤壶的石雕。 十二摩登诸神，这些将近五米高的巨像，被石质锁链捆绑在浮雕上。 这些巨人不再是由大理石和钢铁组成。 他们成了活动着的、有血有肉的人。 像是被捆绑着的溺水者，他们正在不断地挣扎和哀嚎。 巨型肉体正在海水中糜烂，像是受到重创的海洋生物，露出体内苍白的内脏和骨头。 海水对于他们来说如同强酸剧毒，正在让他们经受可怕的折磨。 紧紧缠缚的石质锁链下，皮肤和肌肉寸寸糜烂剥离，即使脸部的骷髅已经裸露，却依然在进行无声的哀嚎。 远处的深海之中，有什么东西存在。 肖恩不敢凝视，在惊扰到那个事物之前，停止了凝视。 重新闭上眼睛，冷汗浸透了衬衣内侧。 “这……”如果不是因为突然离席太过突兀，肖恩早就已经起身离开此地，“小众神们，被什么东西强行束缚和利用了！ “一个更强大，更古老的存在！ “犹大环侍奉的神秘存在，利用理想国这个概念，束缚和控制了这些小众神……” “我必须把这些告诉亚瑟！” 狂热信徒们沉浸于慷慨激昂的布道，汗出如浆的肖恩并不怎么引人注意。 一分一秒的煎熬之后，礼拜终于结束了。 人群渐渐脱离了狂热状态，开始在神职人员的组织下有序离开。 肖恩松了一口气。 跟着人群慢慢走动，肖恩隐秘的视线，锁定了一个站在墨利纳斯神像下，穿着墨绿色衣袍的人。 视线最初停留，只是因为觉得有些面熟。 认真细看，肖恩顿时心跳加快。 那是当初信奉墨利纳斯之后，性格出现巨大改变的年轻记者…… “幸运的吉米！” 肖恩之前就知道，他在墨利纳斯教内获得了重用和升迁。 “没想到，他竟然离开了新约，来到了大洋城，甚至成为了理想国的神职者！” 不能靠近，肖恩只能远远凝视着他。 吉米的气质又有了一些改变。 如果说第二次见到他时，他有些张狂和跋扈的话。 如今的他已经变得内敛，但不是出于谦和，而是隐藏起了那种邪异和狂气。 吉米的面容枯瘦，眼中炯炯有神，仿佛燃烧着邪异的火焰。 隐藏在缓慢离开教堂的人群中，肖恩看到吉米跟着其他的神职人员，走入了教堂内一个小房间中。 由于灵魂和职能的加成，肖恩视力极佳。他能看到，在那个房间中，站立着一个形容枯槁的老人。 看上去，他似乎病得很重，生命如同风中残烛。 老人穿着白净的袍子，脸上带着平静的微笑，站在一个硕大的银盘之中。 他的手中，握着一把锋刃反射寒光的羊角刀…… 神职人员走入房间之后，房门关上了。 肖恩跟着人流，走出了这个涌动着巨大邪恶的教堂。 …… 信徒们离开联合教堂的不久之后，那扇小房间的隐秘之门再度打开。 各色衣袍静默着列队而出。 房间内的巨大银盘之中，已经盛满了暗红色的鲜血。 老人的石雕站在银盘中央，下垂的手中仍然握着羊角刀，脚踝被血液淹没。 一道骇人的伤口敞开在石雕的脖颈处。 脖子以下部分沁润着血液，像是涂满了腥红色的颜料…… 大门渐渐关上。光线收拢成一线，直至完全消失，留下这个邪异的石雕独自站立在黑暗中。 第191章 肖恩的笔友 结束了上午时分的走访，肖恩回到酒店。 在联合教会看到的一切，让他心中还有些许战栗。 “摩登诸神已经全部沦陷？ “是谁污染、控制了祂们？ “那个存在的目的是什么？ “为什么理想国的主神仍然是空缺的？” “这一切都是为了对抗救世教？” 神童们被绑架、乔乔的失踪、女王实施的盗窃…… 一切都如肖恩所想，是串联在一起的。 离真相越近，肖恩越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艾莉雅、尼尔·盖特以及本杰·巴顿明的体内，一定有着犹大环需要的某种东西。 “除了极佳的艺术天赋之外，他们之间还有什么共性？……” 思路绵延间，正在前台处理什么事务的导游兰迪，走到了肖恩面前。 “狄拉克先生，我今天去做礼拜的同事说，他在联合教会无意中看到了您……”兰迪咧开牙套闪亮，笑容有几分讨好的意思。 “是啊，我对信仰的演变很感兴趣，所以去看了看。”虽然一直保持警戒的肖恩，知道自己并没有被跟中，被看见只是偶然，但心中还是有些微的不适。 “哦，那挺好的……”兰迪有些欲言又止的神色，斟酌了一会字句，“呃，狄拉克先生，我知道您是一位记者…… “大洋城中有规定，涉及联合教会的内容暂时不适合对外公布。” 肖恩挑了挑眉：“你的意思是，我不能写有关联合教会的报道？” 兰迪有些害怕肖恩生气的神色，连忙解释道：“您也知道救世教对于信仰这一块的管制是非常严格的…… “联合教会是大洋城的特色产物，可能还不能被主流所接受。 “如果贸然报道的话，可能会引起神廷的反感——这对大洋城的发展不利……” 肖恩没有引人注意的必要，耸耸肩：“放心吧——了解各种信仰只是我的爱好，我的报道从来不会涉及宗教。 “不趟信仰方面的浑水——这也是咱们报社的理念。” 在兰迪颇为感激的眼光中，肖恩离开了。 对肖恩来说，大洋城想要对外隐藏一些秘密，这是已经能确认的事。 月光和伊文还没回来，肖恩与奥莉薇先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坐在书桌前，弥散开灵质。 在确认没有任何异常之后，肖恩掏出了那支黑底金纹的钢笔，在面前的纸上书写起来。 这支钢笔书写流畅，出墨均匀，在略微有些粗糙的纸上摩擦出“沙沙”的声音——用它写字是一种享受。 虽然知道用这支钢笔书写，是一种隐秘的通信渠道，但出于稳妥考虑，还是修饰了一下遣词造句，尽量表达得隐晦。 像是给一个老朋友写信似的，肖恩在信中先是抱怨了这里信仰的异端和狂热，并说明自己做了一个有关摩登诸神被禁锢和腐化的噩梦。 “圣父保佑，希望这些邪恶的梦境不是什么恶兆……” 接着，他又开始抱怨食物不仅不合胃口，甚至有些奇怪——同行的人吃下之后，言行乃至性格都会有奇怪的变迁…… “一切都有些奇怪，让人毛骨悚然，我有些后悔来这里了……” 最后，他在信中写道：“有关于你要我寻找的那位朋友，你给的信息实在太少了，不知能否再多给一些有关的信息？ “见信安好。你忠实的——韦恩·狄拉克。” 写完之后，肖恩迅速将写满了的纸翻了个边，轻松地握着笔，将笔尖放在了信纸的开头处。 等待了大约一分钟之后，钢笔头按在了之上，自行书写起来。 虽然肖恩拿着笔，似乎在书写，但是之上浮现的字迹，跟刚才非常不一样。 显得更加狂放而慵懒。 “狄拉克先生，收到你的来信感到非常愉快……” 亚瑟·梅林也使用了相同的通信语气。 “你说的有关大洋城的事，我都知晓了。 “看来那里也不是什么民风淳朴的胜地…… “让你跑这一趟真是辛苦了。” 几次接触之后发现，梅林有时候表现得有点话痨——肖恩眯了眯眼，耐心地继续阅读。 “在异乡做噩梦可不是什么美妙的体验。你的精神状态不好的话，建议还是不要去那些涉及异端信仰之地了。 “我想，你应该先专注帮我找到那位优秀的女士，她一定会给你一些智慧的建议和忠告，这样，一切应该都会变得顺利一些。” 梅林在暗示，要肖恩将寻找“女王”作为优先的任务——这也跟肖恩小队的讨论结果不谋而合。 “看来这次的字谜游戏难度有点太高了。如果解题者毫无头绪，游戏也就失去了乐趣……” “有关那位女士的信息，我再透露一些给你吧。 “她是一位成功女性，所以从来都不会单独出行。 “她的化妆师、助理以及花匠常常都会跟着她…… 写了一些叮嘱在外注意的事，以及祝福旅行顺利的话之后，钢笔停止了撰写。 肖恩起身将两面都写满的信纸用打火机点燃，烧成的灰烬，分批冲入了下水道中。 回到椅子里，肖恩陷入了深思。 “化妆师、助理和花匠？ “女王的团队成员？ “化妆师和助理都好理解…… “怎么会带着花匠？ “花匠指代的是什么身份？” 思维蔓延之时，房门被按照独特的节奏敲响，肖恩迅速开门，返回的月光与伊文进入门内。 交换了一下见闻之后，月光脸上带着一些惊奇地神采说道：“你肯定猜不到我在商业区遇见了谁……” “谁？” “‘妈妈’温蒂！” 肖恩皱起眉头，略微回想了一下，才记起在莱温镇恐怖事件中，与圣婴庇护所一起赶来的代达罗斯人员。 橙色头发，身材壮实，脾气火爆的一位女士。 溺爱着庇护所里的圣婴。跟“暴徒”卡洛斯认识，但是关系似乎不太好。 “温蒂在大洋城？” 本来有些惊奇的肖恩，意识到代达罗斯总部在此，所以温蒂在这里也不足为奇。 “她是代达罗斯内部人员，也许会有更多信息？”月光说道，“不过，稳妥起见，我和伊文没有主动去接触。 “这种事还是交给你比较靠谱。” 记者职能，深谋远虑、考虑周全…… 月光与伊文非常信赖肖恩的判断和处置。 对于队友的慎重，肖恩非常满意。 “她在哪？”外界的搜捕还在继续，女王还藏匿在城中…… 时间不等人。 小聚之后，肖恩恨不得现在就出发。 “商业区。”月光说道，“她开了一个精密炼金制品的店铺，叫做‘温蒂的精密工坊’。” 听到伊文所说，肖恩抓起大衣和帽子，问清楚了店铺的大概位置，语速较快地吩咐了一下下午的安排，带着奥莉薇出了门。 第192章 商业街 匆匆出门的肖恩，在酒店大门口迎面遇见了莎拉太太一家人。 “噢，狄拉克先生，您这是要去哪儿？”还没等肖恩回话，满脸红光的莎拉就继续说道：“我们今天上午去了大洋城游乐园，安娜玩得可开心了！” “游乐园吗？看来我也得去那里看看。”肖恩说道。 礼貌而耐心地停下脚步之后，莎拉竟然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述当天的见闻。 肖恩带着微笑听完了一段，打断道：“莎拉，我现在急着要去发一封电报。晚上我们有时间再聊吧……” “噢，年轻人，工作也不要太拼了，该吃饭的时候还是得吃饭……” 肖恩带着笑容连连点头，脚步不停。 走到街上之后，脸色瞬间变得阴沉了些。 “莎拉刚刚的状态很奇怪…… “他们一家人都变得有些奇怪！” 脑中回顾刚刚的偶遇。 在莎拉说话的时候，莎拉、纳什和安娜三人，脸上带着一模一样的微笑！ 咧开嘴，露出数目一样的牙齿，脸上挤出同样角度的褶皱，眼睛弯着的弧度也一样。 像是着魔了一般。 “他们又吃了那种肉吗？”肖恩咬着牙，招停了一部有轨车。 “该死！这座城市到底怎么回事？” 坐入车中，带着警惕的目光，肖恩看着周围路过的路人们。 “奥莉薇，警觉些。”肖恩望着窗外，“如果发现有人跟踪我们，直接告诉我。” 这座不断发生诡异事件的城市已经让他觉得不安。 他可不想在寻找“女王”的过程中被什么人尾随。 —— 乘坐的电车经过几个分岔道之后，终于抵达了大洋城的商业区。 商业区的面积比教会区更大，错综复杂的街道如同叶片的脉络一般，将这个巨大的水泡分割。 人们在这些“脉络”中悠闲地步行着，头顶的海水中，闪着粉红光芒的水母飘摇而过，像是星星造访人间…… 不远处的核心商业区，象征着大洋城中心的“销魂大厦”已经不似在沉船酒店外，看到的那样飘摇虚幻。 繁华街市远处，探照灯穿过海水，照亮似乎处于永夜之中，如同海中巨柱的销魂大厦，高矮错综的霓虹招牌闪烁。 如果不是渐渐了解这座城市的真相，肖恩可能还是会为了眼前景象而入迷。 现在…… 他眼神冷峻地下了车，不易察觉的灵质发丝在四处搜查。 奥莉薇轻声说道：“没发现有人跟踪。” 肖恩点点头：看来只有敏感区域，比如联合教会才会被官方人员关注…… 他得到的关注，只是普通记者的对待…… 身份并没有暴露。 稍微放松了些，肖恩压低帽檐，走入了商业街。 这里的布局，让肖恩想到了欧陆城市弗罗伦萨。 为了增添风情，商业街的地面是用鹅卵石铺就的。 沿街的石砌店铺粉刷成各种鲜亮颜色，颇具异域风情，仿制煤油灯的电路灯与环境融为一体。 灯火通明、花团锦簇的街头，如果不抬头往天空之上看，看见那些在深海中游过的水母和鲸鱼…… 会以为自己身处夜晚的弗罗伦萨街市。 黄金般的街头，朦胧的大厦，游过月亮的鲸鱼…… 肖恩记得自己曾在梦中见过这个场景…… 让人汗毛竖起的既视感，让肖恩摇了摇头。 路过一个转角之后，是一段上坡路，肖恩刚走没两步，就看见几个小孩沿着坡跑了下来。 似乎已经停不下脚步，两个小孩撞在了他身上。 几声道歉之后，小孩就要离去。 奥莉薇抓住了其中一个孩子纤细的手腕。 “怎么了，先生小姐？”被抓住手腕的小女孩大概十岁左右，她穿着一条红色的裙子，黑色的短发下，一双无辜的眸子睁大，映着灯光闪闪发亮。 脸上脏脏的，不似肖恩之前看到，衣服干净、华美的大洋城居民。 “污水城区的孩子？”肖恩观察着对方。 他急着去温蒂的店里，不打算追究，只是面容严肃地伸出了一只手。 大眼睛姑娘恼火地瘪着嘴，将肖恩的钱包还了回去。 奥莉薇询问似地望向肖恩，肖恩刚准备点头示意要她松开小姑娘的手腕，就听到旁边传来颇具磁性的男性嗓音：“先生，要来张素描画吗？” 对方的话语中明显带着亚平宁口音。 肖恩向奥莉薇使了个眼色，少女松开了小女孩的手，一群孩子呼啦啦全跑了。 肖恩盯着那个说话的男人。 他坐在路灯下，手中捏着一支只剩一半的铅笔，面前摆着一个画架。 贝雷帽下的黑发扎成发髻，脸庞清瘦，颇具艺术气息。 肖恩的脸上浮现出厌恶的表情：“不要唆使小孩做这种事。 “否则你会下地狱的。” “不，先生，你误会了。”对方显出有些为难的神色，“不是我唆使他们做这些事的。 “相反，我一直在规劝他们收手…… “之所以希望你放他们一马，只是因为我恰巧知道他们的故事，有些同情这些连吃饭都成问题的小孩罢了。 “而且……”画家叹了口气，“被治安官抓走的话，他们的结局会很悲惨。” 本来已经想要离开的肖恩停住了脚步：“大洋城不是很富裕么？怎么会有这样的小孩？” 贝雷帽画家的眼神十分平静：“我懂的道理不多，但是这几十年的经历让我知道—— “人间没有乌托邦。” 肖恩看着对方，画家只是恬淡地将视线转向街角，继续自己的画作…… 转过两条街之后，肖恩看见了月光描述的那一间店铺。 “温蒂的精密工坊”。 肖恩没有贸然接近店铺，先站在对街观察了一阵。 那是一个有着两个橱窗的店铺，透过橱窗，可以看见摆放着的许多精密的小玩意，还有店员在里面忙碌。 叮铃铃。 一个戴着头巾以及厚厚眼镜的年轻女孩，拿着扫帚和撮箕，有些笨拙第用手臂推开店铺大门，撞响了门上的铜铃。她笨手笨脚地将垃圾赶入门外的木桶之中。 “缇娜，把地扫完之后，记得掸一掸架子上的货！”一个浑厚高亢的女声响起，肖恩的记忆瞬间回到了莱温镇外。 那是温蒂的声音。 “好的！”叫缇娜的年轻女孩脆生生的应了一声，与积极的声音相反的是，她做了个以为不会有人看见的鬼脸，嘴里骂骂咧咧地返回了店铺之内。 通过观察，肖恩发现除了温蒂以及这个叛逆的眼镜女生之外，店里还有另外一名店员。 似乎没有潜藏的危险…… 等到一批购买纪念品的旅客走了之后，肖恩转头吩咐奥莉薇原地等待。 “对方是精密炼金的专家，即使有奈亚神羽的被动，奥莉薇的伪装也瞒不过对方……” 肖恩再度确认周围无人跟踪，定了定神，迈步走向了“温蒂的精密工坊”。 第193章 初次见面 叮铃铃！ 推门撞响铜铃 “欢迎光临！”浑厚而高亢的女声响起，橙色头发的温蒂迎了出来。 “我叫温蒂…… “随便看看，我帮您介绍！” 肖恩微笑点头——莱温镇外，他戴着“无名之人”的面具，声音也有所掩饰，温蒂肯定认不出来。 肖恩的眼神毫无迟滞地扫过周围。 戴眼镜的年轻女人拿着鸡毛掸子在给货架掸灰，不耐烦地扶了扶眼镜，叹了口气。 一个黑色短发，口唇红艳的女子坐在窗边，一边喝着咖啡一边看着窗外景色，手指轻轻揉搓，似乎在思考什么事。 一个系着工坊围裙的灰发男人，正在工作台上忙碌着什么，一条灰黑相间的猫咪从工作台上一跃跳在了地上。 肖恩没有去看货架上摆放着的，航海钟模型以及精密的八音盒，而是径直向那只猫走去。 他蹲在了猫的旁边，将它轻柔地抱了起来。 如此仔细观察，肖恩才确定，猫的左前腿是精巧的机械结构，能做出跟自然肢体一样的动作。 精妙绝伦的手艺。 黄铜义肢的观感让肖恩联想到了奥莉薇。 “噢，”温蒂跟了过来，“她的名字叫红茶。” “曾经受过很严重的伤…… “所以我们给她做了一个义肢。” 肖恩点了点头：“好手艺。” 发现新来的客人有点与众不同，在工作台上忙碌的灰发男子，以及打扫货架的眼镜少女都望向了肖恩。 肖恩略微沉吟了一会，将猫放下之后，直接走向戴着眼镜的叛逆少女。 对方有些惊讶地皱起眉头。 在所有人还未反应过来的同时，肖恩脱帽颔首道：“我奉侦探之邀，前来协助女王。” 店铺内的空气瞬间凝固。 咔哒一声，店铺的百叶窗被合上。 肖恩听到身后手枪打开保险的声音。 年轻女人眼神中的不耐烦和惊讶消失不见，目光与突然出现在指缝间的锋利箭镝一样寒冷。 街对面，奥莉薇刚准备启动，肖恩通过绯红纽带阻止了。 肖恩举着双手，吐出一口气，一杆黑底金纹的钢笔在女王的面前漂浮着。 年轻女人摘下厚厚的眼睛，露出一双冷若猫瞳的双眼：“亚瑟派了个有趣的家伙过来。 “说说看，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手枪和箭镝已经不再指着自己，记者娓娓道来：“亚瑟跟我说过，与女王随行的人，包括‘助理’、‘化妆师’和‘花匠’。 “由于某些原因，我知道业内人士会将精密炼金比喻为花艺。” 小诗中的“月下的黄金蔷薇”，指的就是奥莉薇。 “所以，温蒂女士应该就是‘花匠’了。” 肖恩望向神情略有些紧张的黑发红唇的女子。“坐在窗边的那位女士……” “她的妆容精致，手指上残留着粉底和眉笔的痕迹…… “她应该就是‘化妆师’。 “两个身份吻合的人在同一个空间出现，所以我能肯定，女王就在附近。” 女王与身后的温蒂交换了个眼神，然后继续凝视着肖恩。 肖恩继续说道：“然后，就是一个大胆的假设了。” “什么假设？” “从多方渠道得知，大洋城官方和代达罗斯的人，从昨天开始，已经将大洋城搜索了个遍，也没能找到女王踪影…… “那么几乎可以确定，女王并没有躲藏在某个角落…… “而是如同魔术中的障眼法一样——明明站在搜查人员面前，却无法被认出来。” 店铺内一片死寂——虽然知道肖恩没有恶意，但是他的一番推理和假设，却让谋划深远的女王团队听得冷汗微冒。 “要如何才能做到这一点？”肖恩托着腮，开始描述刚刚瞬间闪过的一连串思路。 “首先，女王的团队之中，花匠和化妆师的立场，应该从不曾被代达罗斯高层所知晓。 “所以，温蒂的店铺没有被怀疑，是个理想的藏身地点。 “接着，我想到，如果我是女王，且有职能为化妆师的队友，我应该会在很久前就设置一个不起眼的日常身份。 “看上去异常普通，只是个利用课余时间打工的人。 “每天都在这里上班——关键是要让街坊邻居，乃至治安官都认识…… “知道有这么一个懒惰而叛逆的女店员存在。 “然后，在偷盗计划完成之后，并不需要刻意藏匿，只需要继续扮演这个‘普通人’就可以了。 “加上一些扮演技巧、辅以化妆师的职能，以及街坊邻居的佐证，代达罗斯的人员就算找上门，盯着你的脸问话，也绝对想不到，这个慵懒的女店员就是女王陛下。” “她想躲藏多久都可以。” 艾丽西亚将头上的三角头巾摘下，爽利明快的金色短发散开，竟然颇有形致：“还好你不是我的敌人……” “女王”的眼神中闪过一丝赞赏的意味。 “不过，我必须纠正你一点——并非想躲藏多久都行，身份暴露只是时间问题。” “肖恩·狄金森。”许久未曾说出自己的真名，肖恩有些不习惯。 “女王”伸出有些清瘦的小手：“艾丽西亚·庞贝。” 握手的同时，肖恩的脸微微凝固了一瞬间。 霍夫曼说出艾丽西亚这个名字的时候，肖恩的心中就隐约有些怀疑。 此时听到艾丽西亚的姓氏之后，他才能够确定—— 眼前站着的是那位地底的半疯贤者，埃德加尔·庞贝的孙女。 也是读书会先贤在清醒时的唯一嘱托…… 不过，此时还有其他人在场，为免泄密，肖恩没有展开这个话题。 艾丽西亚展露真容之后，再度将眼镜和头巾戴上，气质再次改变。 “亚瑟跟我说，虽然你的探秘者等级不高，但你是一个‘棋手’型的人物…… “现在的局面不仅危险，还很复杂，我想我会需要你的力量。” 为了之后能够更好地合作，艾丽西亚将自己的团队成员一一介绍给了肖恩。 “花匠”温蒂，“化妆师”詹妮弗…… 以及温蒂的丈夫，名叫罗伯特的男人。 有着一头灰发的罗伯特，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一看就是一个性格谦和的老实男人。 他双手下垂地坐在工作台旁边的转椅上，笑着指了指肖恩：“菜鸟，我记起来了——咱们之前见过。” “我们见过？”肖恩皱着眉头，毫无印象，“在哪里？” 罗伯特抱着胸，笑容神秘：“在莱温镇外。你那时戴着无名之人的面具，被单翼天使吓得躲在路边的树后面不敢出来…… “噢还有，上次巴顿庄园事件，你惹出的麻烦，差点把我给害死了。” 他是谁？ 肖恩皱起眉头，思来想去半天，也不记得有这么一个人。 “我不记得咱们……” 话还没说完，肖恩的脸就僵住了。 “你……”想起那人和温蒂当时的互动，想起巴顿庄园里的战斗…… 虽然根本不能联系在一起，但是已经没有别的可能了。 “你是‘暴徒’卡洛斯？！”肖恩自诩观察力一流，此时还是睁大了眼睛。 罗伯特带着与世无争的微笑，和善地点了点头。 第194章 棋手 罗伯特笑容温和，点了点头。 比起认出女王，见到“暴徒”卡洛斯的真容，更让肖恩感到震惊。 坊间传闻，做派硬核到爆炸的卡洛斯，真实身份是帮派人士。 肖恩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暴徒的真实身份，是一个坐在工作台前静心工作，性格随和温良的工匠…… 罗伯特·卡洛斯耸了耸肩：“我的面具有些特别，戴上之后性格会变得有点……急躁。 “之前出言不逊，请你多担待。” 请你多担待…… 虽然已经知道了真相，可还是无法把眼前说出这话的人，跟那个叼着雪茄、粗俗至极的家伙联系起来。 “别看他现在这么讲理，”温蒂提了提因为口袋里的工具而有些下坠的牛仔背带裤，“戴上面具之后，就是个十足的恶棍！” 罗伯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叮铃铃。 铜铃再次被门撞响。 在肖恩的授意下，一直站在街对面的奥莉薇·风铃走入了精密工坊。 “这是我的队员之一，”肖恩介绍道，“奥莉薇。” 刚一见到奥莉薇，温蒂就迎了过去，皱着眉头环视了几圈。 接着，突然之间——温蒂惊叫了一声，她猛然凑近奥莉薇，用有些失礼的尺度观察了起来。 不出肖恩所料：奥莉薇的伪装可以瞒过普通人，但是逃不过精密工匠的双眼。 “这是……”温蒂的眼睛睁大了，“这是……” “黄金蔷薇！真正的黄金蔷薇！” 温蒂显得有些狂热，看得奥莉薇求助似地望向肖恩。 理解炼金工匠看到奥莉薇时的感受，肖恩便用微微的苦笑安抚奥莉薇：别担心，没关系的。 “达尔·芬奇最后的遗产！” 温蒂一会握握奥莉薇的手，一会捏捏红眸少女的脸——像是多年未见少女，而热情得过了头的亲戚一般。 在温蒂对奥莉薇进行全方位的欣赏过程中，在交换信息和情报之前，肖恩和艾丽西亚将各自的团队进行了简要的介绍。 肖恩已经知道，艾丽西亚的团队中还有一人，现在在外处理其他的事情。 他并非代达罗斯内部成员，而是跟“化妆师”詹妮弗一样，是一名外来者。 名叫莱特，是一名“魔术师”。 “花匠”温蒂、“暴徒”卡洛斯、“化妆师”詹妮弗、“魔术师”莱特。 这四人就是艾丽西亚的全部人力。 其中，卡洛斯和温蒂的实力都是king级，而詹妮弗和莱特只有queen级。 艾丽西亚的职能是“国际象棋手”，灵魂浓度达到了“烈琴酒”的级别。 声称自己有一些自保的手段，但是不具备强大的战斗能力。 不过，不具备评级的艾丽西亚，却是他们团队中最具威胁的存在。 因为，她是一个杰出的谋略家。并非冲锋陷阵，而是坐在棋盘后面的人。 这也印证了肖恩最近的一些思考——也就是“棋手和棋子”的区别。 肖恩在月光的一番鼓动之后，意识到一件事：探秘者等级，划分的只是自身的实力。 与他们的谋略和计策无关。 极端情况下，孱弱的人类，也能想办法杀死强大的长毛象。 这其中的逆转因素，就是智谋的差距。 “自身的提升固然重要，但是棋手的谋略，则是另一个关键。” 如果说jack级是棋盘上的一枚小兵，而ace级是一枚皇后。 强大的棋手，也能使用小兵吃掉皇后。 这样的思维让肖恩跳出了森严的实力等级，有了更多的自信和思考空间。 他开始相信谋略和团队的力量，而不是单纯的等级。 “当然，这谈论的还是人与人之间的战争，如果敌人是神的话……” 肖恩还无法想象那样的局面。 确切地说，他不知道谋略和团队，能不能弥补那种如同异次元一般的鸿沟。 “温蒂的炼金工坊”内似乎存在着某种禁制，肖恩与艾丽西亚可以自在地谈话，不用顾忌窃听。 时间紧迫，在肖恩的询问下，艾丽西亚告知了之后的计划。 “我必须带着宝库离开大洋城，才能阻止拉比林斯的成神计划。 “从大洋城离开有三个途径。 “第一是电梯中心——大洋城官方发布了我的通缉令，我已经不可能从电梯中心离开了。” “第二是每日的补给潜艇。 “大洋城每天都会派出十架次的潜艇到莱昂和纽国采购各种物资。 “不过，因为涉及淡水和食品安全，补给潜艇的看守比电梯中心还要严密…… “最后一个途径，则是大洋城的出口潜艇。 “它们会运送大洋城特产的炼金金属，以及工艺品去往莱昂或者纽兰德尔。 “相对来说，出口潜艇的戒备和检查没有那么森严。 “我打算今晚就借助出口潜艇，带着宝库离开大洋城……” 艾丽西亚说话的间隙，温蒂一路小跑到了工坊后面的仓库中，翻出了一件形制古旧的东西塞到了奥莉薇的手里。 奥莉薇的眼里流露出惊奇：“这……？” 肖恩和艾丽西亚都将视线投了过去。 奥莉薇的手中拿着一把黄铜制作的精巧洋伞，沉甸甸的有些分量。 她摩挲着这件事物，唤起了一些久远的回忆…… “达尔·芬奇当年为黄金蔷薇制作了很多配件。 “那些配件都是给奥莉薇的礼物。 “只是因为它们都非常精妙，而且各具强力效果，所以被很多人当做神秘遗产使用着…… “只要拿回这些‘礼物’，就能直接强化奥莉薇。” 奥莉薇挥舞着铜骨伞，骤然打开。 像是一面纤薄但强韧的铜盾，展开在精密少女身前。 “铜骨伞不仅可以作为武器，还可以抵挡普通步枪的直接射击。”温蒂宠溺地摸着奥莉薇的短发，俨然一副过渡溺爱晚辈的模样。 奥莉薇的心中，浮现出一幕幕曾经遗失的画面。 壁炉里火焰跳动，煤油无影灯下，爷爷微笑着抬起放大目镜，将铜骨伞递给了自己…… 奥莉薇抱着伞，向温蒂鞠了一躬，白发轻扬。 能拿回爷爷送给自己的礼物，还能唤醒一度失落的记忆…… 她真的很感激。 正当所有人都因眼前的一幕而有所触动。 一边的化妆师詹妮弗吹响了一声悠扬的唿哨。 那声唿哨似乎有着什么特殊含义，艾丽西亚团队的所有人都停止了动作和声音。 接着，温蒂有些刻意地说道：“缇娜，你怎么又偷懒了？去给仓库里的物件上上油。” 与温蒂的话割裂开的是所有人的目光——齐齐都望向了詹妮弗示意的方向…… 那里，木质货架之上，停留着一枚小小的金色事物。 肖恩眯眼去看，那是一个外壳反射着金色光芒的小型瓢虫。 第195章 “铜虫师”亚述尔 “好嘞，老板娘！”艾丽西亚用脆生生的声音答应道，将手中古箭镝甩出，箭镝扎入木质货架上，将小型瓢虫扎了个粉碎。 众人这才显得松了口气。 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金色瓢虫，肖恩皱眉问道：“那是什么？” “在大洋城内，拉比林斯有三个强大的手下。”艾丽西亚讲述道，“其中一人代表着代达罗斯基金会内，精密炼金技术的传承。 “他掌握的精密炼金传承，是昆虫仿生的分支。” 肖恩眼睛睁大：“所以这些金色的小虫，都是他的耳目？” 一边的温蒂点点头：“确切来说是‘耳朵’——这种小虫体量太小，亚述尔还没有强到可以运用瓢虫的视觉……” “亚述尔是他的名字？”肖恩问道。 “是的。”艾丽西亚眼神沉静，“‘铜虫师’亚述尔，一个耳朵遍及全城，非常强大和难缠的对手。” “那刚刚……”肖恩脸色有些不好，“亚述尔岂不是听到了我们的对话？” 一边的詹妮弗摇头：“我是负责感应小虫的。那个瓢虫是刚刚飞进来的，没有听到什么。” 难怪化妆师一直有些精神紧张的样子……肖恩暗自点头。 “而且，据我所知……”温蒂好像对于亚述尔有些不屑一顾，“他要从如此多的‘耳朵’中辨别出重要内容，不是那么快就能做到的。” 位置和计划并没有暴露……肖恩这才放心：“你刚才说拉比林斯有三个强大的手下……还有两个是谁？” “这个情报有些复杂，我之后有机会再慢慢说给你听……” 肖恩点头默许——但他还有更重要的疑惑需要“女王”解答：涉及大洋城、理想国、犹大环以及艾莉雅的下落。 将自己最关注的问题说出来之后，艾丽西亚再度开始讲述起来…… “由于他们的保密工作做得非常出色。 “所以涉及理想国和犹大环的信息，我知道得也不多。 “我所知道的是，凡尔纳和犹大环的高层似乎达成了某种一致…… “犹大环创立了理想国，而凡尔纳让理想国信仰在大洋城生根发芽，茁壮成长。” 肖恩皱眉：“在自己掌管的城市内扶持一个邪异的宗教……凡尔纳为什么要这么做？” 艾丽西亚摇摇头：“我不知道——也许他已经疯了？” 肖恩眨了眨眼。虽然艾丽西亚只是随口一说，但是不能排除这个可能性。 “理想国”背后的信仰力量是如此疯狂，以至于让富勒·凡尔纳发了疯，由此纵容这个邪异宗教的成长，纵容这个城市中发生的一些疯狂的事…… 这样思考的话，一切都能说得通。 思路渐渐清晰了一些，肖恩继续问道：“大洋城的肉类是怎么回事？理想国的主神位置为什么是空出来的？” “据我所知……”一边的罗伯特把玩着手中的工具，一边说道，“大洋城官方在那些人造肉中添加了某种药物。 “那种药物会让人更加的狂热，缺乏道德感。 “也许，正是因为这种便宜的肉类，才让大多数人能虔诚信奉一个怪异的宗教。” 以食物让人狂热，以便让人们更专注地信仰着“理想国”。 肖恩轻吸了一口凉气：“凡尔纳可能真的已经疯了……” 想起那怪异的“入城仪式”，肖恩觉得自己早就应该意识到这一点。 “空出的主神位呢？” “为何会有这样的现象，我也没有答案。”艾丽西亚坦诚说道，“不过，可以告诉你的是，让拉比林斯动了心的，正是这个空出的主神位…… “他想用宝库的力量，让自己成为继受难的约书亚之后，第二个成神的人类。 “他的目标就是登上摩登诸神的王座……” 与自己之前的猜测契合……肖恩皱着眉头。 对于拉比林斯的目标，肖恩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 对肖恩来说，空出的主神位，就像薇薇安胸口的绿宝石项链一样…… 太过招摇，太过明显。 就像是一个诱饵。 “怎么可能会有一个空置的神国，等待着人们去掌管？” 如此思考，肖恩觉得基金会会长，拉比林斯的心理状况也不甚乐观。 一座城池，两大疯人…… “基金会的宝库，到底是什么？”终于找到女王，肖恩想将能问的问题问尽。 “这也是个略有些复杂的故事……你还有其他想知道的么？ “有关宝库的情报，之后找到机会再告诉你吧。” 肖恩点头，轻吸一口气：“没有其他问题了……还有两个涉及我的任务的问题……” 肖恩望了望无人的仓库，艾丽西亚点了点头，引着肖恩走入了仓库内，关上了门。 关于乔乔和艾莉雅的下落，艾丽西亚也不了解，但是她表示道：“如果你能协助我达成目标，卡洛斯和温蒂会帮助你寻人的。” 帮助艾丽西亚逃离大洋城之后，就能得到两个king级的援助？ 肖恩顿时心跳如鼓！ 自己的团队，加上两个king级，还有三次“公平军火贩”的机会…… 营救艾莉雅的的压力，顿时消散许多！ 在安静的仓库中，肖恩从隐形的胃袋之中，拿出了庞贝传给自己的，读书会铜坠。 艾丽西亚的眼中光芒一闪，一手猛然揽过铜坠，仔细看起来。 似乎是确认了什么，片刻之后，女象棋手的声音有点颤抖：“这个……你从哪里找到的？！” 肖恩站直了身子，郑重地说道：“这枚铜坠是我入会的时候，埃德加尔·庞贝亲自传给我的。” 之前，亚瑟·梅林已经将肖恩的特征，以及他是读书会成员的信息，告诉过艾丽西亚。 所以在见到肖恩之后，她才会毫无保留，言无不尽——“烛光读书会”同仁的身份，是穿透一切虚幻和伪装，可以完全信赖的标志。 不过，梅林没有说的是，引领肖恩选书入会的人，是埃德加尔·庞贝，艾丽西亚的爷爷。 艾丽西亚·庞贝一直淡然的碧绿眼眸中，蕴含着深深的震惊：“你说什……？” 肖恩点点头——他的灵质弥散，知道此刻无人窃听，用确认而低沉的语气说道： “庞贝先生，还活着。” 第196章 身后的迷雾 “庞贝先生，还活着。” 像是一枚无声的炸弹，在艾丽西亚的心间引爆。 女象棋手的眼神，从震惊慢慢转变为冷意：“狄金森先生，如果你拿这件事情开玩笑的话……” 肖恩认真说道：“庞贝老先生还活着，这件事千真万确。” 在无人的仓库中，肖恩低声将他在“旧书坟场”的经历娓娓道来。 漆黑的地下，疯癫的老人，天空恐惧症发作之后的清醒，哀叹着安德烈，以及说话的表情和习惯…… 肖恩细细描述之后，艾丽西亚清冷的眼睛，慢慢变得微红，泛出了一点泪光。 “他说，如果我找到了你，就让我告诉你他的所在。 “他还说，希望在离开之前，还能见你一面。” 艾丽西亚捂住了嘴，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 很久之后才平复情绪，才能够说话，女象棋手急迫地问道：“他还好吗？地下什么都没有，他怎么过活？” “他很好。”为了镇定对方的情绪，肖恩用坚定地眼神说道，“他提着‘理性之光’，在地下自由来去，腿脚灵便，连最凶猛的恶灵都在为他种蘑菇…… “而且，我去看了他几次，每次都给他带了一些生活必需品。 “他过得很好，不需要担心。 “不过……”肖恩想起了在烛光中认真而享受地啃着苹果的老人，“他毕竟已经老了，这次出去之后，你一定要尽快去见他。” 艾丽西亚重重地点了点头。 从这一刻起，女象棋手已经全然信赖肖恩。 “艾丽西亚，”肖恩低声说道，“安德烈是谁？庞贝先生身上发生过什么？为什么人们都以为他已经死了？” 女棋手叹了口气，用手绢擦了擦眼泪，慢慢说道：“安德烈是爷爷最喜欢的学生。 “他……”回忆过去，这让艾丽西亚的眼中蒙上了一层惊惧的阴影，“他被恩召了。” 肖恩眨眨眼：“被恩召了？” 肖恩想起在莱温镇外，看见的那一道将单翼天使召回天上的光柱。 “安德烈为什么会被恩召，难道他是天使？” “他……”艾丽西亚缓缓说道，“他曾经是六圣徒之一，人称‘圣安德烈’。” 六圣徒之一？ 神廷的权力者？与摩西苦修会的‘圣马修’平起平坐的神廷领袖之一？ 肖恩一脸迷茫的样子：圣徒为什么会被恩召？ 艾丽西亚眼神中有些无奈，她举起了一根手指，拦在了嘴前。 这代表“噤声”，代表着被神明所禁止的，谈论就会引来灾厄的话题…… 肖恩眼眸微动：圣安德烈是庞贝的学生，由于某些原因，他被圣父恩召了。 这些信息，已属禁忌的边缘。 没有足够的实力而盲目继续深入，只会招致毁灭。 “现在这个阶段，不知道那么多，也许更加安全……”肖恩想道。 艾丽西亚继续说道：“安德烈被恩召之前，由于阅读量的原因，爷爷正处于精神不稳定的状态。 “这件事对他产生了巨大的冲击，他的精神也是从那时开始不稳定的。 “最严重的时候，他一个人躲在下水道里，不吃不喝，成天说疯话，要逃离天空。 “我们将他接回家，他又逃跑了。 “这一跑就是二十年，音讯全无…… “考虑到追踪物漂入了海里，而且他根本无法照顾自己，我们都认为他已经死了……” 听艾丽西亚所说，之前庞贝已经彻底疯了。 不过，没想到在旧书坟场之中度过这么久，他清醒的人格又重新浮现了出来。 “圣安德烈恩召事件”是庞贝躲藏在旧书坟场的原因。 “这些旧事与烛光读书会有什么联系？ “过去到底发生过什么？” 肖恩感觉到，自己身后也是浓雾弥漫。 来自历史的迷雾。 不过，眼前的任务还没完成，肖恩还没有把视线转向身后的想法。 艾丽西亚·庞贝的情绪渐渐缓和，她的表情又回复了高傲和淡定。 稍微整理了一下仪容，她带着肖恩一起回到了店内。 肖恩与奥莉薇进入店内已经很久了，再待下去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关注。 艾丽西亚声音清冷地吩咐道：“我们的撤离行动将会在今晚进行。 “肖恩……”女棋手望向肖恩，“今晚，也许会有小规模的战斗，我需要你和你团队的帮助。” 肖恩点头：“全力以赴。” 将晚上计划的梗概，和汇合的时间地点吩咐之后，肖恩带着奥莉薇离开了温蒂的炼金工坊。 在乘坐有轨游览车离开商业街之前，肖恩绕道又去观察了一阵，那个戴贝雷帽，有着亚平宁口音的画家。 肖恩有些怀疑他的身份。 在看着他完成描摹街景的水粉画的最后几笔，且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之后，肖恩才乘坐电车，返回了沉船酒店。 肖恩在回到酒店半小时之后，明面上是去“工业区”参观，实际上去走访调查的月光和伊文回到了酒店。 肖恩将自己的进展，以及当晚的计划告知了队友。 听说已经找到了女王，月光明显惊异于肖恩的速度。 之后，几人开始安排一些涉及行动和隐秘性的事情。 毕竟，在协助艾丽西亚逃离大洋城之后，肖恩等人还要在此继续寻找艾莉雅和查理·乔乔。 他们不能在这次行动中暴露自己的身份。 晚餐时分，肖恩在餐厅再次遇到了莎拉一家。 在得知确实存在药物之后，肖恩无法坐视他们继续食用人造肉。 晚餐之前，肖恩趁着周围没人，明确告诉了莎拉，不能吃肉。 但是他无法说明原因，只说明那种肉中似乎含有危害健康的成分。 莎拉听完之后，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 肖恩之所以回酒店，而不是直接在外面等到行动开始的时间，一方面是为了与月光和伊文碰头，商量对策，还有一个原因是为了造成一个假象—— 他在酒店中不止一次、有意无意地提到自己打算晚上去游乐场看一看。 晚餐过后，肖恩直接带着奥莉薇离开了酒店。 乘坐有轨游览车到了游乐场之后，他们找到一个无人之处，肖恩从隐形胃袋中拿出了两个事物。 那是两只身上绘有符文的鹦鹉。 “拟态鹦鹉”，伊文·伯恩斯豢养的秘术鸟类。 不仅可以模拟人们的外形，还能以假乱真地，用模拟之人的嗓音与人沟通谈话——当然，是比较浅显和敷衍的谈话，并能聪明地找借口离开。 所以，拟态之后，就算遇到相熟的人打招呼，也不会露馅，只会给人一些冷淡的感觉。 不过，这也足够了。 肖恩与奥莉薇激活了拟态鹦鹉，站立在地上的鹦鹉以一阵难以言喻、让人不适的膨胀之后…… 他们面前如同出现了镜子一般，站着一模一样的两人。 不过，伊文稍微调整了一下奥莉薇的鹦鹉，让它模拟出来的奥莉薇是有血有肉的，而不是照搬精密炼金打造的身体。 真正的肖恩两人，从无人之处离开。 两只拟态鹦鹉背道而驰，带着轻松的表情，走入游乐场之中…… 第197章 逃亡的魔术师 大洋城，生活区。 此时是晚祷时分，约一半的居民都前往教会区参加晚祷，所以街上行人不多。 一个身穿黑色风衣，中分黑卷发自然披散，颇有诗人气质的白净男人，脚步有些匆忙地往前走着。 他不小心撞到了身边一个过路的中年男人。 白净男人没有任何表示，径直往前走着，甚至都没有回头看一眼。 被撞到的中年男人咕哝了一声，转过头，用疑惑的目光看向这个匆匆忙忙、不知礼数的怪人。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懂礼貌……”中年男人摇摇头，转过脸继续走路的时候，突然有几只飞虫经过自己的脸。 翼翅扇动的风流卷入中年男人的鼻子。 阿嚏！ 他猛然打了个喷嚏：“啊，害虫越来越多了…… “得跟农业管理处反映反映……” 中年男人很快就忘记了刚发生的一切，继续往前走去。 交错之后，白净男人的脚步越来越快。他现在不敢回头，也不敢停下脚步——“魔术师”莱特额头泌出了几滴汗：“没想到在街上遇到了‘铜虫师’亚述尔…… “艾丽西亚不是说，她已经想办法把敌人的大部吸引到了‘教会区’吗？ “亚述尔怎么会在街上？！” 在偶遇亚述尔之后，莱特运用自己轻灵的脚步，以及几次无人察觉的魔术转移，瞬间与铜虫师拉开了距离——虽然他是一名外来者，不过由于执行的是刺探活动，与其他身份隐秘的组员不同，他已经引起了大洋城治安局和代达罗斯的关注。 跟艾丽西亚一样，莱特已经成了这座深海之城的通缉犯。 所以，莱特没有别的选择，在偶遇亚述尔之后，只能寄希望于对方没有察觉，自己能够偷偷溜走。 不过，虽然心中不断如此祈祷，但莱特知道这只是一种痴心妄想—— 亚述尔是拉比林斯手下“三强”中，知觉最为敏锐的。 此刻莱特已经能听到，亚述尔由于心存怀疑，而释放出的精密飞虫，正在自己身后紧紧相随。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莱特维持着一个普通人在日常生活中可能的最快步速，尽量让自己心情平静，不至于让心跳走漏了自己的慌张，被身后那些精密飞虫们听到。 “我的实力只有queen级……”莱特眨了眨眼，额头留下的冷汗在眼皮眨动间垂落，“亚述尔是毫无疑问的ace级。 “我要怎样才能逃过他的追踪，在约定时间，与艾丽西亚在工业区的潜港会合？” 全力逃跑是不可能的，ace级的位移能力完全碾压queen级。 魔术师思考、拟定了各种方案。 可是在铜虫师压倒性的实力面前，这些方案都被他自己一一否决了。 再继续往前走，就是夜晚时分无人的农业区了…… 虽然知道亚述尔如果要采取行动，在无人之处是最好的选择……但是莱特也不能停下脚步 渐渐的，莱特发现自己只有一条路。 “我极有可能会死。”魔术原本有些忧郁的眼神，逐渐变得冰冷，“不过，如果我反抗的话，还能再次转移注意力，还能给艾丽西亚他们争取时间…… “我绝对不能坐以待毙！” 想到这里，莱特已经走入了前往农业区域的玻璃甬道。 在玻璃甬道内，他小跑起来。 这是正常居民绝不会做出的事情，通过黄铜瓢虫跟踪着可疑男人的亚述尔，在这一瞬间，已经知道了对方绝非平民…… 远处，一个身上黑袍用迷宫徽章别着的高大男人，突然黑袍一振。 他在奔跑的同时，身后延伸出一对纤薄而巨大的虫翼。 如同巨大蜻蜓翅膀的两对虫翼，在亚述尔奔跑的同时猛然振动，发出如同夏虫齐唱的声音。 铜虫师如同一阵黑色的风一般，朝着农业区的方向追去。 只用了短短十秒，就已经吞没了刚刚魔术师辛苦拉开的距离，在几个路人惊异的眼神中冲入了玻璃甬道之中。 黄铜面具反射着倏忽而过的灯光。亚述尔没有通知其他人增援的想法——一只小虫罢了，还不值得扰动整体布置。 更何况，是在这个关键而敏感的时期。 他要尽量多地在抓捕艾丽西亚及其党羽的过程中，收获更多的功劳，确保能彰显出自己的能力。 亚述尔已经飞驰入农业区，此时，模拟日照的灯光将一片片农田照亮。远处的粮仓像是规整的山峰。 夜晚的农业区人迹罕至，只有不远处的“污水城区”——大洋城官方暂时默认的“社会边缘人”的低级生活区，还有一些灯光和人影。 天上的冷光月亮正在嘀嗒前行，此地显得静谧而诡异。 亚述尔凝神，与他的感官相连的精密飞虫，让他听见前方有三个逃跑目标的动静。 “有分身能力的职能？”铜虫师的金属面具看不出表情，“果然是那个魔术师……” “想要用这种方法误导我？” 亚述尔将手中铜杖重重击地，插入了松软的泥土中。 黄铜质地的双手扭动铜杖中间的转动机构。 铜杖上端顿时敞开了数不清的六边形孔洞。 无数黄铜色泽的黄蜂从“蜂箱”中飞出…… 广布城市的瓢虫，可将各处的声音传达到亚述尔的耳中。 但是它们的飞行速度不快，不适合近距离的追踪。 而这些更加凶悍的铜蜂，则是近距离追索的利器。 反射着农田里的灯光，铜蜂像是亮闪闪的雾气一般，迅速朝着莱特逃跑的方向弥散。 与瓢虫不同，亚述尔在铜蜂之中安装了晶体复眼——可以让他在一定距离内，借助黄蜂的视角进行侦查。 通过铜蜂复眼，亚述尔看到三个一模一样的身影朝着不同的方向卖力地逃着…… 比之魔术师逃跑的速度，铜蜂的飞行速度要快很多。 在很短的时间内，分成三批的铜蜂，已经追到了三个身影背后。 亚述尔静静聆听…… 左边和中间的两个身影，通过铜蜂的感官，亚述尔听不到心跳的声音…… “最右边的是真身……” queen级的小把戏，在铜虫师看来，是多余而幼稚的。 铜虫师震动背后的膜翼追了上去。 当然，他不会愚蠢到，不去排除故意的误导选项。 在接近目前确认的真身的同时，他给蜂群下达了指令——利用它们体内的铜刺，攻击另外两个逃跑的背影。 如此，就能确保对方无法故意通过心跳来误导。 亮闪闪的雾气在两个魔术师背后聚集，瞬间加速，几乎能听见它们从体内弹出铜刺的、令人汗毛倒竖的利刃出鞘声。 铜蜂们转换形态，将铜刺作为头部，以几乎要毁坏膜翼的振频追了上去。 在铜蜂们瞄准了目标之后，此刻位于头部中的火药被引燃！ 一连串爆响、一股股硝烟…… 一枚枚铜蜂像是子弹般朝着魔术师射去！ 噗噗噗噗噗！一连串子弹射穿衣物的声音。 遭受致命的攻击之后，两个分身顿时化为两匹千疮百孔的黑布，飘落在了地上…… 仅存的莱特惊恐回头，望向了身后铺面而来的铜虫师。 第198章 兵升变 魔术师回过头，铜虫师巨大的身影遮蔽了身后的灯光。 被亚述尔的影子笼罩的莱特，双目中有着明显的恐惧！ 亚述尔双手一振，手上盘绕的铜圈变化形态，在手中变成了如同三只螳螂刀拼成的飞镖。 莱特咬了咬牙，在亚述尔双手如弹射般甩动的同时，他打了个响指。 两把螳刀飞镖划过凶悍的弧线，魔术师身体的被穿透之后，瞬间变成了一匹飘落的黑布。 落地的铜虫师冷哼一声，黄铜手臂往前一指，盘绕在自己身上，用特殊金属制造的巨型蜈蚣，挥舞着无数镰刀般的细足往前飞扑而去！ 泰坦蜈蚣如同柔韧的电锯一般，划破掩藏着莱特的空气帷幕。 显形的魔术师，眼中还带着不可思议的目光，身体已经被拦腰锯断。 铜虫师迟疑了一瞬间，猛然转头。 被拦腰锯断的身体化为黑布坠落，同时掉落在地上的，还有一只受惊的兔子！ “心跳声是用兔子伪造的！” 这一念头闪过的瞬间，亚述尔身后的空气中飞旋出一枚锋利的扑克牌。 与其称之为扑克牌，这块精钢打造的薄片更像是一片矩形的刀片。 它的边缘被磨砺得锋利无比，加上魔术师无数次的练习、惊人的腕力，以及附着其上的灵力…… 其锋足以令人胆寒！ 一串亮眼的火花，原本如同曲面镜一般光鉴照人的面具上，多了一道触目惊心的刻痕！ queen级的魔术师伤到了铜虫师！ 铜虫师的手指缓缓拂过脸上的伤痕。 可怖的泰坦蜈蚣重新盘绕在了他的身上，形成坚固的反应铠甲。 “你这么做的意义？”亚述尔很想理解弱者的心灵。 可是很多时候他都不能明白…… “就为了在死前留下一道痕迹？” 魔术师莱特白皙的脸庞浮现出略带邪气的微笑。 亚述尔看不见的是，在莱特的左手背上，原本有着一枚国际象棋中，最弱的“近卫兵”棋子的标志。 这是象棋手职能的独有神术。 有了这枚标志之后，在艾丽西亚的阵营中，莱特将作为近卫兵，可以接受到棋手的指示，其位置和状态也能被艾丽西亚得知。 最弱的“近卫兵”，除了定位和下达命令的功能外，还有一个隐藏能力…… 名为“兵升变”。 在国际象棋规则中，当最弱的小兵走到了棋盘尽头，就能立即升变为强大的“皇后”或者“战车”。 艾丽西亚神术中“兵升变”的达成条件是，当拥有近卫兵标志的人单独深入敌营，并能以低阶实力伤到高阶敌人的话，自身实力就会获得极大的提升。 孤身越是深入、伤到的敌人位阶越高…… 实力的提升幅度就越大。 此刻，已经触发“兵升变”条件的莱特，左手背的“近卫兵”图腾，已经演变成了高大的“皇后”标志。 原本综合实力只有queen级的莱特，气势骤然间攀升。 无论是身体素质、灵魂浓度还是神术强度，莱特在短时间内已经踏入了king级领域。 此刻，位于工业区内某个无人区域的艾丽西亚，猛然睁开了养精蓄锐的双眼。 一双碧瞳暗含杀意。 此刻的莱特不再逃窜，而是均分气势地站在亚述尔的面前。 在魔术师的袖中，隐藏着锋利的、流转奇光的刀刃。 艾丽西亚借给魔术师使用的b级神秘遗产——那伽之牙。 在莱特发现自己根本不可能逃脱的情况下，他改变了自己的计划…… 借助“兵升变”的力量，以及强力的b级神秘遗产…… 魔术师最终的目标是反杀铜虫师！ 察觉到莱特气势攀升，亚述尔低声说道：“规则力量吗？不错的小把戏。” 莱特摆开架势，此时心跳如滚石：他意识到，自己也许真的能创造一个奇迹。 不单单是因为实力的跃升，以及隐秘的王牌。 更重要的是，作为艾丽西亚阵营中的斥候角色，莱特对于敌人情报是掌握得最透彻和全面的。 黑色手套摸索着钢铁扑克边缘：“由于某些原因，亚述尔在占据优势的时候，是不会呼唤援兵的，所以我不需要担心援兵的问题……” 莱特望向盘踞在亚述尔身上的蜈蚣铠甲。 泰坦蜈蚣是使用稀有炼金金属制造的精密虫类，具有亚述尔虫类军团中最高的硬度，不仅是他的杀招之一，也是他的重要防具。 刚刚用兔子心脏模拟误导的最后一次脱逃，就是为了让亚述尔短时间内失去泰坦蜈蚣的保护，从而能够使用钢牌伤害到他。 “必须让亚述尔使用泰坦蜈蚣攻击我，我才有机会杀死他……”莱特微微眯眼，“不过，泰坦蜈蚣是他的强招，他只会在最为稳妥的时候使用…… “我一定要小心。” 一双黄铜质地的双手撩开黑袍，迷宫勋章反射微光：“你从刚刚就在盘算着什么…… “你不是在想着如何击败我把？” 铜虫师的声音从面具下悠悠传来，语气中是满满的难以置信。 “无论你有什么隐藏的神术或者神秘遗产……”亚述尔从黑袍下掏出了一段银色的麦穗，“我们之间实力的鸿沟都是无法逾越的。” 亚述尔朝着莱特所站的方向，投出了那一段银麦穗。 莱特如临大敌一般猛然退后。 麦秆插在了泥土之中，一枚枚银铃般的麦穗轻轻晃荡。 “死人不会泄密。”铜虫师悠然说道，“所以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我在大洋城中，养了很多可爱的宝贝……” 魔术师忽然听到了一种异样的声音，像是远处有一支百人的队伍正在疯狂拉响小提琴。 不过，可惜百人皆是疯子，拉出的声音让人毛骨悚然！ 黑暗中，莱特看见了…… 一只只翠鸟大小的钢铁蝗虫，从不知何处飞来！ 不计其数！ 莱特戴着黑手套的手连打响指——兵升变之后，此刻他的灵力量处于巅峰状态。 每一声响指过后，都会有一个相同的身影从他身上冲出。 他不断接连打着响指，二十几个莱特的身影各自掏出怀中的扑克，飞牌砍削着空中的钢蝗！ 钢蝗的口器锐利无比，攀附在分身上之后，一口就能剪断手指！ 蝗群的攻击之下，莱特的分身数量骤然变低…… 但是灵力浓度今非昔比的莱特，竟然可以驱使所有的分身同时打响指，分身裂变式增多！ 一时间，原本有些空旷的农业区土地，竟然站立了许多黑衣的身影。 数十个莱特不断向空中甩出扑克牌，钢蝗疯狂坠地，砸在地上如同高空跌落的弹壳…… 见此情景，铜虫师的手伸入了黑袍之下。 在不见光的黑袍下，他佩戴着一枚隐隐放射光晕的“圣甲虫”。 那是达尔·芬奇在创造昆虫系精密炼金之后的杰作。 无人可以仿制的，堪称超越了造物主手艺的美丽生物。 也是达尔·芬奇在昆虫分支上的封山之作。 亚述尔的灵力注入圣甲虫项链之中。 圣甲虫内部发出彩色的光晕，如同活了过来，吞食了铜虫师身上的金属之后，蜕下了一层金色的壳。 虫壳猛然振翅，沾染着圣甲虫光辉的虫壳，朝着密集的人群飞去…… …… 在更远处，莱特和亚述尔没有感应到的更远处，污水城区的方向，几个小小的人头在沟渠中此起彼伏。 穿着红裙，有着黑色卷发和大眼睛的小女孩，跟旁边的小伙伴低声喊道：“我们运气也太糟了吧—— “下午偷荷包被人逮住，准备去田里弄点吃的，又有怪人在附近打架！” 不过，六个小伙伴的眼神却不都是懊丧的——能够看到激烈的对决，微微的恐惧中，还有一些激动和好奇。 脸庞脏脏的红裙小女孩，转向身边的污水河，轻轻说道：“大个子，如果他们的战斗波及到这边了，你要保护好大家……” 污水河中，探出了一个巨大的、布满了铁锈的潜水头盔，与粗粝恐怖的外形截然相反的是，头盔内一双反射着微光的圆眼显得单纯而勇敢。 听到“脏脸公主”的吩咐之后，“大个子”坚定地点了点头。 第199章 恶作剧之神 冷月之上，发出一串水泡破裂的声音。 深海此刻格外沉寂幽暗。 站在抗压玻璃之下，头顶如同黑沉沉的天空。 农业区之中，纷乱的蝗群和人群…… 蕴藏着圣甲虫之力的虫壳，飞进人群之中。 然后，它将那股纯净的力量瞬间释放，一阵光晕构成的涟漪之后，莱特制造出来的所有分身，都被返归真实的力量所驱散。 眨眼间，只剩魔术师一人孤零零地站着。 钢铁蝗群瞬间找到了正确的目标，如同铁流一般冲下…… 生死关头，魔术师意识到自己已经没有退路。 钢蝗的瀑布之下，莱特原本应该变得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鲜血淋漓…… 但站在“暴雨”之中的他，凭空翻出了一顶一半黑、一半白，造型略有些夸张的平檐帽。 将黑白帽戴上之后，莱特原本有些忧郁的清瘦脸上，渐渐浮现出黑白两色的油彩，与帽子一样分明…… 莱特的专研古籍，名为《约鲁巴故事集》。 是阿弗尔洲传统信仰中的一支。 《故事集》中记载的神祇是恶作剧之神·埃德舒——一位并不十分强大，但相当奇异的神祇。 之所以选择钻研这个冷门古籍，是因为埃德舒所提供的能力，与莱特的“魔术师”职能十分契合。 而且喜爱恶作剧的埃德舒，也给了莱特非常多的魔术灵感…… 在约鲁巴民间流传过这样一个故事。 恶作剧之神·埃德舒有一天路过农田，看见田陇的东面和西面各有一帮农民在辛勤劳作。 于是他想到了一个恶作剧的点子。 埃德舒戴上了黑白分明的帽子，十分招摇地路过了农田。 劳作之后，东西两面的农民聊天，提到了刚刚有个戴着帽子的奇怪老人经过…… 东面的农民说，他戴的是白色的帽子；而西面的农民坚称，老人头顶的明明是一顶黑色的帽子。 纠正渐渐变成了争辩，争辩演变成了推搡，推搡导致了斗殴…… 一顶分为黑白两色的帽子，导致农民在斗殴中死伤无数。 躲藏在阴暗角落的埃德舒笑得合不拢嘴…… 这个在各地传说中都有变化的诡异故事，最初就来自于《约鲁巴故事集》中有关埃德舒的记载。 当莱特听说有关埃德舒的故事之后，他意识到这名神祇的恶作剧，与魔术戏法有着不言自明的联系。 于是，经过艰苦卓绝地寻找之后，莱特找到了这本《约鲁巴故事集》…… 黑白分明的帽子戴上之后，莱特的脸庞也随着帽子变得黑白分明。 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的脸孔也改变了，夸张地咧嘴笑着，露出了跟肤色一致的一半全黑、一半全白的牙齿。 莱特激活了从故事集中得到的埃德舒神羽，请来了这位古怪神祇的神格。 由于神格对于万物的震慑权威，没有心智的钢蝗已经无法再下口啃咬，只是倏忽分流，重新冲上天空，矛盾、困惑而有些恐惧地盘旋着。 也许是绵延千百年的孤独，召唤几近被遗忘的神格，可以得到那位神明更多的支持…… 这是探秘界早就发现的规律。 所以此刻乌云压顶一般的泥地上的莱特，显得分外妖异、令人捉摸不透。 极为浓郁的神格，就像埃德舒降临人世。 好像冷遇多年，终于得到登场机会的疯狂魔术师，带着咧嘴笑容的莱特先是打了个响指，一束不知道哪里投下的追光打在他身上——他开始表演一段代表着登场的哑剧。 发现莱特的异变，铜虫师的左手握紧了胸前的“圣甲虫”。 追光灯下浮夸的登场动作之后，莱特望向亚述尔有些滑稽地拍了拍头，好像刚刚才意识到自己大祸临头了。 亚述尔任蝗群盘旋，看着面前黑白分明之人。 莱特此刻身上散发出非人的感觉，表演着诡异的哑剧…… 亚述尔的声音第一次变得低沉：“一个几乎被遗忘的边缘神？” 只有这种弱势的神，才会响应king级力量的号召…… 作为神格降临的容器，此刻的莱特有着说不出的怪异感觉…… 他感觉自己仍然是莱特……但是，祂又发现自己是天地间一种特别的存在…… 一种代表着某种“抽象概念”的人格化存在。 是所有恶作剧之人，心中会浮现出的那种情绪的远古源流。 恶作剧之神。 虽然是弱神，但毕竟是神！ 跟随自己的感觉，怀着极致的恶作剧心理，莱特猛然拍了拍手，然后开始翻找自己的口袋。 翻遍了身上口袋都没能找到，莱特做思考状，然后拳头砸掌心，头上浮现出一枚点亮的灯泡。 拉开裤子拉链，黑白分明之人从里头掏出了一个巨大的布口袋。 他敞开布口袋，然后朝着熙熙攘攘的天空，打了一记响指…… 一阵欺诈的闪光如闪电般骤亮！ 天上的钢蝗瞬间被迷惑，在布袋所在的地方，终于看见了那个消失已久的攻击目标。 铁流轰隆隆地冲入布袋之中…… 等到银麦穗招来的所有钢蝗都飞进布袋之后，莱特猛然收口，动作夸张地用绳子扎好…… 然后擦了擦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 铜虫师已经不再悠然自在。 他将圣甲虫贴在自己左手掌心，左臂平举朝前…… 这枚达尔·芬奇的杰作被推入了亚述尔面前的空气之中。 可以说，精研精密炼金的亚述尔，之所以走上昆虫分支的道路，正是因为这枚巨匠遗物。 亚述尔援引的神力，是古埃国已经断了传承的信仰——不灭神王·拉美西斯二世。 而这枚圣甲虫之中，本就蕴含着拉美西斯二世的力量，只是被达尔·芬奇以这种力量改造成了精密昆虫…… 作为传说中“黄金蔷薇”的珍贵配件。 得到圣甲虫之后，为了能充分利用这件价值连城的遗物的力量，作为精密炼金学者的亚述尔毅然走上了昆虫分支的道路。 拉美西斯信仰、圣甲虫、炼金昆虫……三者构筑了一个完美的力量回路。 能最大化亚述尔所掌握的力量。 所以作为纯粹学者的铜虫师，才能以知识，换得了ace级的伟力。 在与“亵渎造物”的弗兰肯的竞争中，亚述尔才不至被彻底甩下…… 此刻，漂浮在空气中的圣甲虫，突然如同心脏一般开始搏动。 咚咚、咚咚！ 反射琉璃般光华的表面，不断膨胀收缩，仿佛变成了某种事物的心脏。 带着诡异弧度微笑的莱特，做了个“糟糕了”的动作。 从那个布口袋中，他掏出了一把造型夸张的猎枪，瞄准圣甲虫心脏，扣动了扳机…… 第200章 谢幕 砰！ 硝烟在黑洞洞的枪口弥漫。 黑白分明的脸从准星后面偏着头观看，眨了眨眼。 跳动着的圣甲虫心脏周围的空气好像凝结了，子弹只在空气中留下了很快就消失的划痕。 “心脏”依然在跳动着。 心脏所有者的轮廓慢慢浮现。 在古埃国的文化中，象征着创造和重生的圣甲虫，也被想象成王者的心脏。 达尔·芬奇所改造的这一枚圣甲虫宝石，其中蕴含了部分拉美西斯二世的力量。 所以当它完全释放的时候，“不灭神王”在历史中的造影浮现了出来。 并非神祇的本尊或者分身，只是拥有拉美西斯二世力量的造影…… 一个手脚颀长，身高达到三米以上，浑身皮肤如同枯朽树木一般的高大身影，站立在莱特的面前。 胸口，圣甲虫形成的心脏在不断搏动着…… 像是一个透明的衰败巨人，浑身尚有生机的，只有胸腔里那枚心脏。 在神祇之中，埃德舒算不上强大。 但是，在莱特具备神格之后，普通的手段将很难伤到他，所以亚述尔选择激发了蕴藏在圣甲虫之中的力量。 拉美西斯二世是失落已久的旧信仰之一。在古埃国，祂既是国王，也是神祇，君权与神权合为一体，故称之为“神王”。 并非众神之王，而是兼具“神明”与“国王”的身份。 前缀“不灭”，正是这位国王的传奇之处——相传祂统御了古埃国长达千年。 不老不死，不毁不灭，故称“不灭”。 祂的神格一部分象征着不死不灭，一部分则象征着“王权”、“统治”与“奴隶主义”。 如果存在一个永续的奴隶主义国家，那么拉美西斯二世一定是其中的王者。 所以，拥有祂力量的造影，不仅很难被毁灭，而且具有役使万物的力量。 亚述尔知道，以神明的力量对抗神明的力量，是最为明智的策略。 枯朽巨人透明的双臂插入大地之中。 莱特-埃德舒托着腮，露出一脸疑惑的表情。 神王的影子融合了部分土地，它甩动着双臂，地面竟然荡起流体之中才会出现的波浪！ 黑白分明的莱特-埃德舒捂着嘴，露出惊讶的神色…… 为了确保圣甲虫力量的稳定，铜虫师此时维持着左手推出的姿势。 以灵力灌注入圣甲虫，以运用“不灭神王”之力。 地面如波浪翻滚，拥有着埃德神格的莱特，有些滑稽地维持着平衡，仿佛在跳一段滑稽舞…… 泥地涌起波浪，远远看着这一切的扒手小孩们，面面相觑，仿佛这个世界好像陷入了疯狂…… 莱特-埃德舒双手打响响指，一阵华丽的光芒闪烁。 他的身影在原地消失，瞬间转移到了神王之影的面前。 带着几乎快咧到耳根的笑容，莱特-埃德舒黑色的右手伸入了神王之影的胸口。 他想要直接捏碎那枚心脏。 不过，圣甲虫的表面似乎被某种规则的力量保护着。 莱特-埃德舒的黑手不仅没能触碰到它，似乎被灼烫到了，瞬间变得又红又肿…… 抽回了手，表演哑剧一般地猛吹着肿胀的右手。 拉美西斯二世的造影似乎被激怒了，如同枯木树洞一般的嘴嚎叫着…… 往日梦幻中的奴隶们都恐惧地匍匐在地，两股战战。 神王之影猛然发力，以王者的霸气，将面前整片地面掀起！ 顿时，莱特的世界仿佛天地倒悬。 在随着海量泥土一同被甩上天空的过程中，恶作剧神格拉长了脸，显出苦恼的样子。 祂感觉到，自己出借神格的这具凡人之躯，灵力量快要消耗完了。 届时，祂将不得不返回那漫长如永恒的幽暗之中。 无人信仰，无人祈祷…… 甚至无人过问。 只有偶尔听闻祂故事的人，心中闪起一点火花，才会让埃德舒的世界亮起一点微光。 可即使是那一点点微光，也已经越来越少了。 祂正在被创造出祂的人类渐渐遗忘。 祂的神权已经流转到了其他地方。在信仰的世界中，埃德舒正在逐渐湮灭和消散。 站立在倒悬的土地上，埃德舒拉长了脸，黑色和白色的泪水从脸上涌出。 他多想像从前那样，在人类世界纵情恣意地恶作剧，让人们脸上露出困惑、惊讶、恐惧乃至大笑的表情…… 受到所有人的关注，引得众人捧腹大笑，乃至疯狂鼓掌！ 可是，就像打开的《故事集》也总有合上的时候。 曾经珍藏的童真总有被生活磨去的时候。 孩子总有长大的时候…… 狂欢总有离散的时候。 自己，也有谢幕的时候。 回不去从前了。 泪水流到额头，打湿了祂最喜欢的帽子。 倒立过来看那个大发脾气的丑脸巨人的样子，好好笑哦！ 不知是哭是笑，埃德舒张大了嘴巴。 那个突然冲过来的大蜈蚣，你们看见了吗？真的好好笑哦！ 黑白泪水混杂在一起，像是一个孩子般指着那飞扑而来的事物。 我还不想回去啊！这个世界…… 好好笑哦！ 一声令人讶异的撕扯之声，像是电锯猛然切开牲畜尸体的声音。 埃德舒黑白分明的身体，被泰坦蜈蚣直接从中剖开。 黑就是黑，白就是白。恶作剧之神格暂存的躯体，一下变得分明起来。 泥土轰然坠地，黑色的一半和白色的一半也坠落在了地上。 维持圣甲虫的激活需要消耗巨大的灵力，铜虫师瞬间收回了达尔·芬奇的遗产。 那束不知何来的追光灯，依旧罩着埃德舒。 只是光线变得黯淡，有些哀伤的意味。 虽然已经被切成两半了，恶作剧之神格还没离去。 祂半躺在地上，看着自己被切开的尸体，先是惊恐地大叫起来。 然后，像是一个垂死之人一样，颤抖着伸出手，哀声求救着：“谁有胶水？帮忙粘一下…… “谁有……胶水？” 即使就要离去，也不忘皮这一下。 早就应该结束这场荒诞的冲突，亚述尔冷冷望着莱特-埃德舒的表演。 举着的手颤抖着……猛然垂下。 追光灯同时熄灭，象征着埃德舒的离去，以及莱特的死亡。 一片狼藉的黑暗土地上，分成两半的尸体已经失去了生机…… 不过，铜虫师并没有放松警惕。 之前埃德舒的诡异表现，让他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昏暗的农田，排风系统制造的微风，时不时飞过的真飞虫…… 远处的小脑袋也呆呆地看着这边突然陷入的黑暗。 对方好像……亚述尔的瓢虫在听取尸体附近的声音， 对方好像真的已经死了。 正当亚述尔要动身离开的时候…… “哒啦！”一束比刚刚更强烈的追光亮起，已然“死去”的埃德舒，白色的左半边突然跳起站立：“就算是谢幕，也要精彩地谢幕啊！” 刚刚适应了黑暗，突然亮起的追光让亚述尔眼睛一痛，他本能地抬起铜手要遮住光芒…… 在指缝间，他看到了，莱特-埃德舒那黑色的右边已经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匹黑布而已。 黑布？！ 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铜虫师猛然转过身。 一半的黑色身影，脸上黑色的泪痕还没有干。 他带着几乎咧到耳根的笑容：“惊喜！” 亚述尔下意识地裹紧盘踞在身上的蜈蚣铠甲。 泛着幽蓝之色的那伽之牙没有刺向身体，而是在铠甲上接连挥过…… 这是……？ 铜虫师睁大了眼。 他感觉到自己与泰坦铠甲的灵力联系被切断了。 莱特-埃德舒邪笑：“这把，是用来切断灵力的……” 失去灵力支持的蜈蚣铠甲松开了包裹亚述尔的细足，垂脱了下去，露出了铜虫师没有防备的铜质身躯…… 另一边，白色的一半单腿一跳，冲了过来。 他的手上有着另一把形制完全一样，只是色泽碧绿的匕首。 那伽乃蛇神。 而蛇，怎么会只有一只毒牙？ 蓝色的牙可以切断灵力，而绿色的牙，则能洞穿钢铁。 泛着幽蓝色的那伽之牙刺破了铜壳，深深扎入了铜虫师的心脏位置。 第201章 开始行动 一阵飞旋的风过后，莱特-埃德舒分成两半的身体重新合在了一起。 莱特的灵力已经消耗殆尽，脸上诡异的笑容和黑白的颜色消失了，头上黑白分明的帽子也随风而去…… 魔术师恢复了人类的外形，眼中是满满的疲惫。 那伽之牙被抽了出来，刀刃上都是粘稠的黑血。 铜虫师捂着伤口，有些难以置信地往后倒退了几步。 “人们都传说，曾经遭遇过重大实验事故的你，将自己的身体一步步改造成了精密炼金构件……”莱特喘着气——召唤神格进行战斗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此刻他的消耗，已经接近承受的极限。 “不过，你援引的是‘不灭神王·拉美西斯二世’的力量…… “祂的神权除了涉及‘王权’、‘统治’和‘奴隶制度’意外，另一方面就是‘长生不死’了。” 莱特甩掉了沾染在b级神秘遗产上的黑血：“所以，我猜测你的身体并非全然都是精密机构，还有相当比例的人体！ “而且，你通常用坚硬的泰坦蜈蚣保护着你的躯干…… “所以我知道，你的弱点肯定仍在躯干上。 “而攻击心脏，肯定能重创……甚至杀死你。” 粘稠的黑血仍在从胸口的创伤涌出。 亚述尔以铜身示人多年，连他自己都有些不太习惯，这具身体会流出代表着生命的血液。 “很好的判断……”亚述尔捂着胸口，“如果让我的心脏受创，确实能够杀死我…… “不过。” 亚述尔松开了捂着伤口的手——粘稠的黑血流速已经放缓。 失血如此快就止住了，仿佛莱特刺中的，只是无关紧要的腿部似的。 “这……”莱特睁大了眼睛，抬眼惊视没有表情的黄铜面具，“你改变了自己心脏的位置？！” “那可是项大手术。”铜虫师恢复了淡定的状态。 他抬起手，蜂箱长棍回到了他手里。 按下了一个钦钮，长棍一头“铮”地一声弹射出一截锐利枪头。 “你给我提供了不少乐子。”铜虫师声音冷酷。 有着一道深痕的镜面罩，映出魔术师最后的表情…… 惊讶和不甘凝固。 枪头刺入莱特的心脏。 —— 大约十分钟前，艾丽西亚和肖恩方面开始了行动。 他们在位于工业区的无人之处会合之后，将计划迅速过了一遍。 艾丽西亚、温蒂、卡洛斯、詹妮弗四人一组，目标是将装有艾丽西亚以及各种出口工艺品的木箱子，运入工业区的潜港之中。 然后，将装有艾丽西亚和詹妮弗木箱子，混在工业出口品中，搭乘潜艇离开大洋城。 这之后，出于不主动暴露身份的考虑，温蒂和卡洛斯将留在大洋城。 肖恩、月光、伊文和奥莉薇四人负责在阴影中的行动——在合适的时候，无声无息地解决潜港警卫室中的人员，确保他们不会在察觉异常之后，通知到遍及整个大洋城的追兵。 对于肖恩团队来说难度不大，但却是计划非常重要的一环。 这个计划中唯一的难点，是失窃事件之后，拉比林斯在潜港所设置的一枚棋子。 拉比林斯已经意识到，如果艾丽西亚想要逃离大洋城的话，只有三个选择。 而工业品出口潜港是其中一个。 所以，即使在收到了莱特营造的误导情报，集中力量在教会区搜捕的拉比林斯，依旧没有挪动安排在潜港的强大king级人员。 这名king级不单单有活捉艾丽西亚的实力，而且，他们得到的情报显示，这名曾经一度担任重要守卫的king级，身上进行了特殊的改造。 他的身上植入了一套精密炼金装置，一旦遭受攻击，或者心脏停止跳动，就会向代达罗斯总部发出告警。 所以，即使艾丽西亚有什么方法可以击败他，也会暴露自己的所在和计划。 届时，潜港一切活动都会停止，任何人都不可能借助出口潜艇逃离。 搭配潜港本来就有的海关措施，艾丽西亚想要借助此地逃离，几乎是不可能的。 艾丽西亚摘下纤细手腕上的女士手表，看了一眼时间，将手表递给温蒂，然后钻入了木箱之中：“开始行动吧。” 罗伯特·卡洛斯将木箱钉住之后，与温蒂以及扮作店内助理的詹妮弗一起，推着堆满木箱子的推车，往潜港门口走去。 等到他们离开一段距离之后，肖恩一行交换了视线——此刻，他们都戴上了各自的探秘者面具。 肖恩的“未明之海”、月光的“宫廷乐师”以及伊文的“小丑隐士”。 由于探秘者协会的保密属性，他们无需担心面具会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 奥莉薇也戴上了一副面具——金色磨砂质感，没有含义的歌剧面具。 与炼金少女精致、华丽与冷淡的气质，莫名相配。 在赶来工业区之前，月光和伊文也分别利用“拟人鹦鹉”制造了自己的替身。 不过，他们的替身是回房休息了。 如此，狄拉克与月光先生一行各自在大洋城中游玩和休息…… 而工业区的阴影中，隐藏的是艾丽西亚的四名探秘者盟友。 身份井河不犯。 肖恩看了看机械手表上的时间，灵质感受着周围是否有异状，在确保无虞的情况下，挥了挥手，四人借助夜色和阴影，悄悄往潜港靠近…… —— 瓦尔克是工业区潜港海关的头目。他穿着深蓝色排扣制服，嘴唇上方蓄着浓密的棕色胡子。 潜港海关本来是他的独立王国，所以，对于代达罗斯派遣过来几个古怪的人，瓦尔克感到颇有些不满 “不就是一个小贼么？需要动用这么多人力？” 那个脸色阴沉的男人，和他的两个手下，总是干涉自己的决策， 瓦尔克感觉自己的权威遭受到了威胁。 “不过，听说对方是什么king级，两个手下也是queen级的……”对于神秘只是略有涉猎的瓦尔克，没有让对方吃瘪的可能，只好强行压下自己的愤怒和不满…… “代达罗斯……”他从鼻子里喷出一股气，吹动了浓密的棕色胡须，“哼！” 瓦尔克冷冷盯着那个高大的背影。 亚历山大似乎察觉到了瓦尔克的视线，转过身来，却看见瓦尔克只是望着其他地方，吹口哨，看风景。 “今天最后一班出口潜艇在半小时后出发，一定要提高警惕。”亚历山大声音隆隆说道。 瓦尔克不想显得自己是这个怪人的下级，只是从鼻腔深处发出“嗯”的一声。 对于潜港海关人员的懈怠，亚历山大只是摇了摇头——他们并不知道艾丽西亚·庞贝的计谋有多么地毒辣。 这位基金会内前任重要谋士，曾经不止一次依靠计谋和布局解决了超出ace级规格的失控事件。 ace级在她的手上，能发挥出超ace级的力量。 虽然还有一些别的因素，不过，智谋才是她以不具评级的个人实力，成为代达罗斯高层之一的根本原因。 所以亚历山大绝不会放松警惕，哪怕一丝一毫。 他的目光再一次扫过空档的潜港大门，即使是草叶因为风循环系统的微微卷舒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亚历山大的职能是“哨兵”，有着king级实力的他，视觉敏锐度远超常人。 第202章 检查 肖恩小队绕过了进入潜港区的大门，借助阴影，慢慢移动着。 在进入king级有可能感知到的范围之前，四人停了下来，隐藏好了身形。 艾丽西亚警告过，加强戒备的潜港之内，有一名知觉和灵觉异常敏锐的king级把守着，肖恩一行即使收敛灵质靠近，也会被他发现。 所以，在艾丽西亚小队解决那名king级之前，他们将不会继续前进。 —— 视线从潜港内转到大门外，亚历山大警觉地皱起了眉头：“那些人是谁？” “谁？”瓦尔克眯着眼睛望向亚历山大盯着的方向。 工业区晚上调低了亮度，根本看不清远处有什么。 “哪里有……”话还没说完，瓦尔克看见远处昏暗的路灯下，有几人推着一批木箱靠近。 身影有些熟悉，瓦尔克辨别了一下，说道：“哦，是商业街上一户商家。他们经常来送货的。” “现在不是入港时间，他们来做什么？”亚历山大直接步下楼梯，走向了大门方向。 瓦尔克跟上：“他们白天要忙店里的事，通常都是晚上送货……” 亚历山大阴沉着脸，走到了大门口，瓦尔克有些为难地站在了他身后。 king级看守担心生变，指示两名queen级手下守在自己身后不远处。 推车到了门口，温蒂满脸堆笑：“瓦尔克大人，这么晚了还没下班，真是辛苦了。” 瓦尔克背着手，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这位大人是？”温蒂望向一脸阴沉的亚历山大。 她之前听艾丽西亚提起过这个男人。 亚历山大，哨兵职能，与他职能十分契合的是，这个男人疑心病极其严重…… 是担任看守的绝佳人选。 拉比林斯将他安排在这里不是没有道理的。 瓦尔克含糊介绍道：“新来的官员，来这里帮我几天忙。” “哦哦！”温蒂连声答应，朝着亚历山大讨好笑着。 对方脸上的冰霜，让温蒂的笑容一时有些僵硬。 有些尴尬地指了指面前的木箱，炼金工坊老板娘说道：“瓦尔克长官，这些都是刚赶完的工业品订单…… 她将一张出口单递给了瓦尔克，继续说道：“您给验验……” 瓦尔克没有说话，旁边的亚历山大面无表情地问道：“现在不是入港时间，你们不知道吗？” 似乎意识到自己遇到了个不好说话的官员，温蒂有些紧张地解释道：“长官，我们店里人手不够，白天要赶订单，只有晚上才能来送货…… “现在不是入港时间。” 温蒂无助地看了看瓦尔克，发现对方此时起不到什么作用，只好继续向亚历山大恳求着。 见对方不为所动，她转头朝自己木讷的丈夫使了个眼色。 罗伯特·卡洛斯憨笑着擦了擦手，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了两盒高级雪茄。 “两位长官，一点心意。” 亚历山大看了看卡洛斯递过来的东西，没有伸手接，又转头望向了瓦尔克。 仿佛是为了解释自己的动机，卡洛斯笑道：“订单逾期的话要支付违约金的，您两位高抬贵手……” 一边的瓦尔克叹了口气，帮腔道：“他们也不容易，能放就放吧。” 说着，不自觉地瞥了一眼卡洛斯手中的“礼物”。 亚历山大阴恻恻地笑了，摇头道：“能放就放…… “这就是大洋城的官员吗？ “难怪基金会和治安局联手搜了这么久，还没有找到那个贼的下落…… “看来我找到原因了。” 被直接嘲讽之后，瓦尔克气得脸都白了，恶狠狠地盯着亚历山大的后脑勺。 king级哨兵早已察觉面前的送货人以及“货物”有些不对劲。 首先，亚历山大见过温蒂。他知道她虽然在大洋城内开了一家自己的店铺，但是她同时也是基金会内部人士。 所以，她极有可能是艾丽西亚隐藏起来的党羽。 而且，这些木箱的大小足以装下一个人。 “想躲藏在出口品中，蒙混过关？”亚历山大阴沉着脸绕着货物走了一圈。 灵质窥探了一番之后，发现四个大木箱中，最靠前的一个，似乎被什么东西罩住了，隔绝了灵质的窥探。 什么货物，需要隔绝灵质的检查？ 夜晚送货、足够装下一个人的木箱、隔绝灵质…… 亚历山大笑了。 如此拙劣的把戏，像是陪幼童玩捉迷藏，发现对方躲藏之地的时候，哨兵没有任何激动和兴奋的感觉。 甚至隐隐觉得有点无聊。 不过……原本想直接打开箱子检查的亚历山大眯起了眼睛：“那个艾丽西亚……她的计谋会如此拙劣么？” 不可能。他摇了摇头。 温蒂、卡洛斯和詹妮弗交换了一下眼神，不知道这个性格古怪的长官有什么打算。 交涉不太顺利？木箱之中，一直屏气凝神的艾丽西亚微微皱起了眉头。 亚历山大似乎想明白了什么，嘴角带着阴鸷的笑容：“你们不是希望能验验货物吗？ “好，那就如你们所愿……” 如此说着，他却没有上前，指示着旁边的瓦尔克：“瓦尔克先生，到了您履行自己职责的时候了……” 灵质轻轻递过了一根撬棍。 “对方说不定在箱子里隐藏了什么会导致眩晕和遗忘的机关……” 亚历山大用灵质包裹住了自己，激活了胸前一个能抵抗幻术的吊坠，确保不会受到影响。 “让瓦尔克去打开的话……就能排除第一道风险。” 周围没有其他海关人员，瓦尔克有些不耐烦地念叨了一声，提着撬棍走上前去，动作娴熟地撬开了第一个箱盖，不耐烦地将木板掀开。 海关长官拨弄着箱内的稻草，探身看着木箱内的货物…… 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 没有机关？站得稍远的亚历山大皱起了眉头。 “这是什么？”瓦尔克指着箱中的东西问道。 “工艺品。”温蒂走了过去，指了指瓦尔克手中清单某一项。 抿着嘴唇，胡须一动一动地，瓦尔克开始看清单。 亚历山大小心翼翼地挪动着脚步，让自己的角度，可以稍微看见箱中的事物。 慢慢地，他看见了。 在一些金属制品的上面，摆放着一个古朴的棋盘。 黑暗之中，艾丽西亚睁开眼睛，嘴角微翘，像是一只内心愉悦的猫。 灵力涌动，古朴的棋盘被激活了。 king级哨兵的眼中，棋盘上的立体棋子，突然变成了顶天立地的巨柱，直直没入高空的云雾之中…… 脚下，土地也已经变变成了一片漆黑…… “怎么回事？！ “我在哪里？！” 在空荡古老的棋盘世界中，亚历山大的灵魂徒劳地呐喊着。 远在天际线外的一根黑色巨柱被缓缓抬起…… 然后，像是天柱坠落一般，穿云破雾地降落下来，立在了亚历山大身后不远处。 轰然作响，天摇地动。 第203章 残局 瓦尔克检查完了前面三个箱子。 跟温蒂之前的出口品一样，无非是各种规格的精密炼金产品。 他有些兴味索然地走到了最后一个木箱前，刚将撬棍卡在木板缝隙…… 站在一边，他之前从未见过的温蒂的女助手，忽然抬起了一只手。 那只手的指尖流动着奇异的色彩。 站在亚历山大两翼，戒备着的两个queen级中的一个，忽然发现自己的首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而另一个，则发现了女助手奇怪的动作。 两个queen级刚准备有所动作，他们忽然发现从打开的木箱中跳出了什么事物。 速度极快，在昏暗的灯光中，像是一道白银色泽的风。 拿着猎枪的queen级慌忙举起手中武器，却感觉到有什么黏住了手中枪支，一股巨力将猎枪抢夺而去…… 惊异地抬头望去。 温蒂的肩膀上似乎站着什么扭曲了空气的事物。 那是一个巨大的变色龙，透明的齿轮在它体内转动…… 伸缩自如的舌头抢去了枪支，落在了温蒂的手里。 那阵白银色的风拂过失去枪支的queen级，脖子上瞬间鲜血喷涌，染红了旁边的墙面。 queen级守卫身后，一只线条优美的炼金之狐停留在夜色之中，舔舐着爪上残留的血迹。 同一时间，一直和颜悦色的卡洛斯，踩踏地面，瞬间闪到了另一个壮硕的queen级守卫旁边。 对方被卡洛斯的速度惊到，双眼圆睁，本能让他举起双手防御。 卡洛斯举起的右手臂，皮肤下出现一阵怪异的波动。 强壮的卡洛斯有着常人无法掌握的，运用身体的技巧。也正是这个原因，他才能够承受那副黑面具对身体造成的负荷。 在获得那个黑色面具之前，卡洛斯的肉搏能力就已经超出了人类的范畴。 他掌握着一种秘术，可以将自己的心血循环当做液压系统，辅助肌肉，挥出远超常人力量的拳头。 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如同死亡之风一般的拳头…… 瞬间击碎了queen级守卫举起防御的双臂…… 以及他的头骨。 动静不算小，但是潜港长官瓦尔克却没有任何反应。 “化妆师”的职能在踏入超凡领域之后，可以运用指尖灵力粉饰现实。 詹妮弗的手指在瓦尔克的眼前不断描画，奇异的色彩划出各种轨迹…… 在作为普通人的潜港长官眼前，描绘了一切如常的现实。 所以，无论周围发生了什么，他都察觉不到。 不过，计划在这时也出现了一些纰漏。 在得到艾丽西亚发来的信号之后，肖恩小组动了起来，踏入了king级的感知范围内，翻入了围墙。 彼时，亚历山大的灵魂已经被禁锢在了棋盘之中——没有人会察觉到肖恩小队的突入。 在门口发生一系列变故的时候，肖恩看到警卫室外面，站着一个身穿深蓝色制服的警卫。 虽然大门口没有发出警报或者呼喊，但明显有些奇怪的动静。 他眯着眼看着，正看到有两个人影倒在了地上。 警卫皱着眉头靠近…… 眼前突然出现一个黑影。 在警卫还未反应过来之前，那个黑影的双眸中闪过一阵白色的光芒，光芒过后，警卫的眼中残留着一丝苍白，顿时忘记了刚刚发生的一切。 在再度清醒过来之前，肖恩用灵质将警卫调转过身。 穿着深蓝制服的男人呆立半晌，忽然摇了摇头，咕哝道：“我出来是要干嘛……？” 带着一头雾水，他向警卫室内走去…… 警卫室内还有另外三人，肖恩将灵质蔓延进去，激活“悲歌双子”符号，让一片惨淡愁云在警卫室内弥漫…… 没有其他人靠近大门，詹妮弗继续在瓦尔克面前粉饰着，卡洛斯和温蒂迅速将两具queen级遗体，以及灵魂暂时被“神之残局”扣留的亚历山大扶入了木箱之中，木板重新盖好。 此时，肖恩一行轻松走入警卫室，用绳子和黑布毫不费力地控制住了三个由于巨大悲伤而无法动弹的警卫…… 一切还算顺利。 在捆绑警卫的过程中，肖恩开始回味着艾丽西亚的计划： “……她已经摸清了潜港自身的守卫机制，以及代达罗斯派来的守备人员。” “亚历山大是king级哨兵，而且有着极重的疑心病，可以说是完美的守卫人选。 “通过躲藏在木箱中的方法蒙混过关，在亚历山大面前是不可能实现的。 “而在木箱中暗藏催眠或者幻术的机关，也很难让他中计…… “所以，艾丽西亚刚刚进行了一场‘不在场的博弈’……” 肖恩用灵质切断了警卫室的电话线，继续复盘： “夜晚运货的代达罗斯内部人士……这足以让亚历山大心中的警报发出爆响。 “接着，在亚历山大用灵质检查的时候，会发现其中一个箱子进行了隔绝灵质查探的布置。 “这就会诱使他进行想象，想象艾丽西亚就躲藏着那个箱子中。 “可是，这只是计谋的第一层。” 肖恩一行人躲藏在警卫室中，他透过百叶窗看见瓦尔克正引着推着木箱的几人进入潜港…… “艾丽西亚知道亚历山大有很严重的疑心病。 “当他发现其中一个箱子有异状时，他极有可能会认为那个箱子是一个陷阱 “他会认为艾丽西亚故意想让他开箱检查，从而激发藏在其中的陷阱。 “所以，为了避免中招，他会要求其他人拆箱，进行排险。 “而那个名为‘神之残局’的古老棋盘，是艾丽西亚所拥有的神秘遗产。 “它可以通过视觉或者触觉接触禁锢灵魂，而这个效果必须由艾丽西亚主动激发。 “所以，当瓦尔克看向棋盘时，不会有任何效果。 “这一点必然放松亚历山大的警惕，他会认为箱中事物不存在危险，从而看一眼…… “在感应到亚历山大的注视之后，艾丽西亚再激活棋盘，禁锢灵魂。 “king级威胁就被悄然解决了。” 肖恩小队现在的任务是，守在警卫室，防备意料之外的情况。 “这个计划中，很重要的一点是，如何让亚历山大‘注视’棋盘。 “随意地瞟一眼，是无法禁锢灵魂的。 “只能确保对象试图观察棋盘的细节，也就是凝视了一阵，才能激发效果。 “所以强行将棋盘端到亚历山大的面前是没用的，太过刻意的话，他肯定会意识到问题，从而移开视线。” 肖恩沉吟了一会：“仔细想想，好像只有这个办法才能解决亚历山大这个最大的威胁……” 对于艾丽西亚的强大，肖恩第一次有所领略。 脑海之中，女棋手淡定地挪动了一枚棋子，双手交叉，用碧绿如猫瞳的眸子静静凝视着对手…… 第204章 变数 在走入潜港室内之前，温蒂将手伸入打开的木箱之中。 她拿出了几颗表面有着许多纹路的金色小球。 这些小球与棒球一般大小。 用特制的钥匙旋动开关之后，她将球抛上空中。 这些金色小球在空中瞬间打开、延展，变成了黄金蝙蝠，扑扇着翅膀四处飞舞。 四只黄金蝙蝠都附加了特殊配件，他们将自动追索潜港内的工作人员，并喷洒催眠气体，让之后可能威胁计划之人陷入深度睡眠…… 与“铜虫师”亚述尔所走的道路不同，温蒂的精密炼金技术属于动物仿生分支。 也是达尔·芬奇晚年比较重视的分支，其作品同样收藏在阿卡姆国家博物馆之中——一头献给当时高卢国王的“机关狮子”。 不过，一直让温蒂有些耿耿于怀的是，由于体型和复杂度的原因，动物分支更接近“工具”而非“武器”。 所以，“仿生动物”从未在实战中战胜过亚述尔的“精密昆虫”。 这不仅让偏爱动物分支的温蒂在基金会内从未得到过重用，还让她不止一次地，受到了亚述尔的嘲笑。 她明明知道自己的技术实力绝对不弱于铜虫师，却因为作品不够强大而承受了诸多的轻视和羞辱。 看着空中飞舞的黄金蝙蝠，温蒂眼神温和：“无论别人如何看待，你们都是我最可爱的小东西……” 四只黄金蝙蝠四散而开，开始搜寻和麻醉目标…… —— 潜港室外，位于警卫室中，一直紧盯着大门外动静的肖恩，忽然看到了一个奇怪的事物。 一个半黑半白的诡异帽子，被风吹入了潜港大门之内。 “那是什么？”月光和伊文也被那顶帽子吸引了注意力。 帽子飘入黑暗中，它的剪影骤然扩张，变成了一个人影。 中分黑色卷发、气质忧郁的魔术师莱特，明显已经精疲力尽，跌跌撞撞地走入了潜港室内…… 肖恩等人交换了疑惑的目光：他怎么来了？ 计划中，莱特的职责不是吸引敌人的注意力吗？ 看着莱特的模样，肖恩大概有了猜想：魔术师没了灵力，体力也已经耗尽…… 他自认为自己瞒骗了追逐他的人，在最虚弱的时候，求生的本能让他来寻觅队友。 肖恩心思芜杂地叹了口气：莱特的归队，实在是太不谨慎了！ 即使他能完全确定无人追踪，他也不该这时候来到潜港！ 糟糕的感觉似乎瞬间应验，心中有些烦躁的肖恩，忽然听到了一种巨大的声音。 就像是蜻蜓在耳边飞舞的嗡嗡声。 接着，他看到了此时最不愿意看到的身影…… “铜虫师”亚述尔。 —— 约十五分钟前 …… “这……”莱特睁大了眼睛，抬眼惊视没有表情的黄铜面具，“你改变了自己心脏的位置？！” “那可是项大手术。”铜虫师恢复了淡定的状态。 他抬起手，蜂箱长棍回到了他手里。 按下了一个钦钮，长棍一头“铮”地一声弹射出一截锐利枪头。 “你给我提供了不少乐子。”铜虫师声音冷酷。 有着一道深痕的镜面罩，映出魔术师最后的表情…… 惊讶和不甘凝固。 枪头刺入莱特的心脏。 黑布垂落，枪头上挑着一只被刺穿的，鲜血潺潺而下的兔子。 面具下，亚述尔眼睛睁大。 他想起刚刚那挺随风飘去的黑白帽子。 甩下枪尖死兔，铜虫师本想猛然追去…… 忽然间，他似乎想到了什么。 先是装作茫然地四处观看，然后散布出精密飞虫，在附近搜索魔术师的踪迹…… 对方极有可能会认为自己忽略了那顶被风吹走的帽子，从而迷惑于他的去向。 因此，亚述尔先不急着追踪。 毕竟，如果魔术师发现自己已经“彻底逃脱”了，就极有可能跟自己的伙伴汇合。 ——对于此刻虚弱的莱特来说，这城中已经没有安全的地方。 如果想要活命的话，在“摆脱了追逐”之后，筋疲力尽的动物，极有可能会本能地去寻找自己的同伴…… 如此想着，亚述尔释放了一只用透明炼金金属制造的黄蜂，直直追着帽子离去的方向…… —— 发现莱特竟然进入了潜港，迅速赶来的亚述尔有些惊奇：“亚历山大不是把守在那里了，他怎么可能直接进去？ “他们是怎么解决了亚历山大，又没有引起警报的？” 怀着这样的疑问，之前伪装追踪失败的铜虫师，已经赶到了潜港。 刚刚进入大门，他就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有血迹…… “亚历山大和他的两个手下都不见踪影……” 亚述尔意识到，艾丽西亚一行已经在未触发警报的情况下，进入了潜港。 这是很糟糕的事态。 不过，幸运的是，一个昏了头的魔术师，将他们的计划暴露了。 铜虫师知道自己获得了一个极好的机会—— 如果自己能活捉艾丽西亚，拷问出“宝库”的下落…… 那么，在拉比林斯成神之后，自己就能稳压弗兰肯，成为基金会继任会长。 “不能通过迷宫徽章告知拉比林斯…… “那样的话，弗兰肯和基利亚斯那两个怪物，也会受到消息，从而赶来瓜分功劳……” 如此想着，亚述尔释放了三只甲虫——这三只甲虫的飞行速度极快，而且可以携带信息，将直接前往拉比林斯所在的地方，将艾丽西亚的动态告知会长。 如此，即使自己独自抓捕艾丽西亚的过程中出现了什么意外，或者这本身就是个陷阱的话…… 那也不会由于自己的自大贪功而造成重大失误。 放出甲虫之后，亚述尔将所有搜索用的小虫释放，精密昆虫涌入潜港之中。 铜虫师的注意力也都集中在了这些用于室内搜索的小虫身上。 精密昆虫很快就分散在了潜港内部，很快，一只铜蜂看到了一幅画面—— 在停放着出口潜艇的港口之内，一口打开的木箱中，艾丽西亚正蹲坐其中！ 女棋手似乎发现了什么，指着铜蜂的方向说着什么。 一阵闪光之后，画面断了。 面具之下，亚述尔的脸上露出笑容。 潜艇一时半会还不会出发，没有过于激动而一股脑地冲过去，亚述尔又做了一件事情。 因为担心潜港中可能存在强大的对手，他将一直躲藏在阴暗处的一件作品，召唤了出来。 一个黑影在阴影中匍匐爬行，从墙面迅速爬入了室内。 然后，他才振动巨大的双翼，朝着潜艇港口的方向冲去。 第205章 抵挡 意识到莱特的愚蠢行径，已经导致艾丽西亚的计划出现巨大危机的肖恩，咒骂了一声，冲出了警卫室，朝三只甲虫飞走的方向冲去…… 乘着灵质钩索的拉力，肖恩瞬间冲出去十多米，月光几人就在自己的身后。 他们看见那几只在微光中亮闪闪的甲虫正在四散飞开。 几声扑打之声，肖恩看见两只黄金蝙蝠如同金色的闪电一般冲出…… —— 借助身后翅膀的振动加速，铜虫师在极短的时间内，已经冲入了潜艇港口之中。 一艘满载着出口商品的潜艇，此时正停靠在港内。 亚述尔的出现，显然出乎艾丽西亚的意料。 女棋手此时离开了木箱，躲藏起来了。 铜虫师知道，自己找到她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于是他放慢脚步，提高警惕，借用自己的感官和散布的昆虫，搜寻着艾丽西亚的痕迹…… 在他步入潜艇港口的闸门后方，一个有些清瘦的剪影将一副黑色的面具戴在了脸上。 罗伯特·卡洛斯的面具名为“暴徒”，并非“千面大厅”之中那位掌管面具的存在所制作。 而是一件曾经造成过一次king级失控事件的b级神秘遗产。 凡是被引诱戴上这个黑色面具的人，几乎都爆体而亡。 如果身体素质奇佳，扛下了戴上面具之后的转化效果，也会被“暴徒”的人格完全吞没，做出一些残忍暴虐之事。 当年甚嚣尘上的几起银行劫案和当街行凶，就是“暴徒”面具控制的人所为。 不过，佩戴者在摘下面具的时候，身体也都超过了极限。 不是心脏破裂就是多处骨碎…… 总之，没有人能在摘下面具之后存活。 后来，卡洛斯完成了这个king级任务，获得了这个黑色面具。 在经过净化之后，“暴徒”面具的负面效果也减弱了。 再加上卡洛斯本身就强大的身体素质和灵魂强度，所以，为了能获得更强的力量，他尝试戴上了这个有些危险性的b级遗产…… 第一次转变的过程是危险而痛苦的，不过，卡洛斯发现自己虽然个性上有巨大转变，但是并没有被“暴徒”吞没自己的人格。 他能驾驭这种强大而暴虐的力量。 所以，黑色面具也就成了他最关键的武器。 此刻，面具被戴上之后，边缘突然延伸出许多黑色的细丝，直接没入了卡洛斯的皮下…… 黑色面具像是从他脸上长出来的一样。 卡洛斯的脸部轮廓和服饰逐渐改变。 原来穿着工装，看上去像是一位老好人的卡洛斯，此刻换上了黑色的风衣，带着黑帮标配的黑色呢帽。 左手端着装有弹鼓的、被称为“格利哥打字机”的汤普森冲锋枪—— 右手粗短的手指捏着一根雪茄。 将雪茄叼在嘴里，下颌明显变得粗壮的“暴徒”卡洛斯扶着脖子一边，用力松活了一下颈椎，发出一阵骨擦音。 他舒服地叹了口气，嚼了嚼嘴里的雪茄头，气质已经完全改变。 粗鄙、暴虐、慵懒。 暴徒声音隆隆：“前面那个铁壳子，你在找什么？ “你的妈妈吗？” 亚述尔转过身，黄铜面具显得沉静。 “我听说你在公司经常欺负温蒂。”卡洛斯清了清嗓子，“那正好……” “我今天跟你讲讲道理。” 手中汤普森轰然作响，潜艇港内顿时烟尘腾飞，火星四射！ 翻身躲在了铁柱后方，铜虫师将蜂箱长棍插在了地上。 数不清的铜蜂涌了出来，朝着卡洛斯冲去。 暴徒眯了眯眼睛，一手握住了弹鼓，手心有微光亮起。 汤普森射出的子弹拖出白亮的尾迹，弹道竟然不再笔直，而是如同飞虫般弯绕！ 暴徒使用的是特制的灵质子弹，可以根据他注入的灵力显现出不同的特性。 现在这种白色曳光弹，可以随卡洛斯的意志变换方向！ 如此，就可以做到精确地阻击铜蜂！ 铜蜂与白光子弹在空中不断相撞，各自粉身碎骨。 火花在空气中不断迸射！ 混乱之中，亚述尔甩出了一根银麦穗，插入地砖之间，饱满的穗粒像是银铃轻晃…… 从外面赶来增援的肖恩一行，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令人牙根发痒的嗡嗡声。 钢蝗群从室外涌来！ 意识到潜艇内港正发生激烈的战斗，如果让这些钢蝗群飞进去的话，会给盟友造成巨大的压力，肖恩转过身：“挡住这些虫子！” 月光毫无迟滞地转身，手指已经开始了激烈的演奏。 苍白的风流浩荡卷起，风流如刀，直接割破了无数蝗虫！ 面对着蝗群，伊文已经平举双手，左手“鸽笼”绽放白光，右手“鸦巢”鲜血如注…… 白鸽与黑鸦的混合风暴席卷而去。 飞禽的风暴，无论是数量还是相性都完克亚述尔的钢铁蝗群。 奥莉薇的躯体硬度极高，几乎不怕蝗虫的啃咬。她直接跃入蝗群之中，脚下一双雕刻刀不断划出如同新月的弧度。 肖恩则更加简单粗暴——恶毒之爪反复挥舞，抓下了一波又一波的钢蝗…… …… 潜艇内港之中，集中于眼下的战斗，看不到闸门外情形的亚述尔察觉到自己召唤的钢铁蝗群被全数挡在了外面。 “这种攻击密度……”黄铜面具下表情有些凝重，“还有一个king级在外面？” 只有king级以上的力量，才有可能阻拦住他的钢蝗群。 亚述尔意识到，艾丽西亚手中的棋子比他们预估的要多。 此刻自己如果不全力以赴的话，极有可能会翻船。 他将圣甲虫放在了左手心，灵力注入，甲虫表面泛出七彩的光晕…… 拉美西斯二世的力量再度被激活。 不过，此时并不需要抗衡神格力量，所以，铜虫师只是借用了“不灭神王”役使万物的神力。 此刻，如果仔细观察的话，可以看到以钢结构为主的潜艇内港的许多细微之处，正在发生一些奇异而罕见的事情…… 一些非承重的钢材之上，正在诡异地生出一种钢铁质地的虫类。 不灭神王的力量，正在役使钢铁，按照铜虫师的心意，即时生成由亚述尔所涉及的，危险的精密白蚁…… 有了圣甲虫的力量，任何地方都将是亚述尔的“虫巢”。 浩浩荡荡的钢铁白蚁汇聚在一起，成了一种发出刺耳声音的、亮闪闪的流体，朝着暴徒卡洛斯席卷而去。 无须怀疑，如果被这些钢铁白蚁团困住的话，肉体将瞬间变成骷髅。 原本被暴徒压制的铜虫师，终于可以从铁柱后走出。 为了能够瞬杀正在闪躲白蚁团的卡洛斯，亚述尔单手一挥，盘踞在身上的泰坦蜈蚣飞出，如同环形电锯一般向卡洛斯席卷而去…… 一阵火花迸射之后，泰坦蜈蚣飞旋到墙壁上，如同切入豆腐一般，切入石墙之内。 银色的狐狸摇晃着硕大的尾巴，拦在了卡洛斯前面。 它刚刚用自己的爪子为暴徒挡开了致命的攻击。 阴影中，温蒂冷着脸走了出来。 工坊的女主人此时手心缠绕着炼金术手链。 盯着亚述尔的眼神，极度危险。 第206章 锈铁玫瑰 看见温蒂从阴影中走出，亚述尔道：“原来你是艾丽西亚的棋子之一……” “不过，如此看来，女棋手可没什么强力的棋子。” 一样的嘲讽语调。 曾经为此怒火中烧的温蒂，此时不为所动。 抛开精密昆虫和动物仿生的路线不谈，即使是为了艾丽西亚，她今天也要杀死铜虫师。 即使对方比自己强大。 生成的白蚁团越滚越大，像是几只无定型的猛兽袭来…… 温蒂抬起缠绕着炼金术手链的双手，这种根据图纸复原出来的手链是一次性的，可以将温蒂的灵力转化为各种元素…… 泛着银光的霜冻之气从温蒂的手心喷薄而出，将扑面而来的白蚁不断冻住！ 无定型的白蚁团，外部被冻成了怪异的形状。 内部的白蚁只能越过前面不再动弹的同类，如同翻越大山一般迂回，结果刚一露头，又被霜气冻住…… 温蒂像是在利用流体般的怪物，塑造一个造型极其怪异的现代风格钢铁雕塑！ 铜虫师手指一挥，嵌在墙壁中的泰坦蜈蚣扑向温蒂。 卡洛斯嘴中喷出一阵烟雾，左手套上铜指虎，直接砸开了令人头皮发麻的巨大蜈蚣…… 白银狐狸朝着亚述尔奔去。 残存的铜蜂如同子弹激发，在银狐身上凿出弹痕。 银狐跃起，锋利的爪子抓向铜虫师的咽喉。 亚述尔不慌不忙地抬起圣甲虫，打算以不灭神王的力量拆解面前这只僭越的狐狸…… 圣甲虫刚刚发出光晕，狐狸的白银面孔崩解，露出其下精密机构之时…… 亚述尔忽然察觉自己的手被往上拉扯，圣甲虫顿时不再朝着银狐！ 攀援在天顶上的精密变色龙，此时舌头卷在了铜虫师手臂上，协助银狐突袭。 闪着寒芒的爪子距离亚述尔的咽喉只差几厘米的距离。 一根看不见的丝线反射出金色的光芒，猛然绷直，银狐的爪子顿时被划成两半，可以从剖面看到内里精密的结构…… 一个诡异的身影在天顶上爬行，将变色龙瞬间拆毁。 表面写着脏话的手雷滚到了亚述尔的脚下，铜虫师不闪不避，一阵爆破之后，身上的黑袍被爆炸和弹片撕烂，露出了隐藏其中的黄铜身体。 他知道自己的身体强度，可以直接忽视这种级别的攻击。 魁梧黑影以诡异的速度闪到了铜虫师的身后。 暴徒在风衣下鼓胀的肌肉再次膨胀，装填了火药的指虎一阵爆响，加速了拳头…… 泰坦蜈蚣缩成柔韧的团状，挡在了亚述尔身前。 利用致密而柔韧的炼金金属制成的蜈蚣，完美挡下了卡洛斯的拳头。 蜂箱长棍弹出蜂刺，瞄准了由于拳头反冲力而失去平衡的卡洛斯 已经将白蚁封冻的温蒂朝着亚述尔扔来了什么东西。 一只暗金色的老鼠借着扔出来的速度迅速窜到亚述尔的脚下，体内腾起一阵浓郁的烟雾…… 借助烟雾遮住视线，恢复平衡的卡洛斯，再度朝着铜虫师所在狠狠挥拳。 已经失去一只前爪的银狐弹起，也在同一时间扑向亚述尔…… 不可能同时防御两个方向进攻的亚述尔，在烟雾中一动不动。 有什么东西从高空坠落，挡在了铜虫师之前。 那个身影高挑，如同某种东方国度的传说生物一般，有着两对手臂。 手臂挥舞间，几根看不见的金线已经缠绕在钢柱上…… 跳起的银狐瞬间被线刃切割成数段。 察觉到危险的卡洛斯强行停住了拳头，骨骼和关节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咯声。 金丝已经嵌入铜指虎之中。 当啷几声，分成两半的指虎掉落在了地上。 烟雾渐渐散开，站在亚述尔面前的温蒂，以及站在闸门外远远看着这里的肖恩，同时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挡在亚述尔身前的，是一个面目与奥莉薇·风铃一模一样的炼金术人偶。 不过，她的脸上有着保养不善的锈迹，而且肢体格外怪异。 她有着两对长臂，而且，身体构造如同昆虫一样，是分节的。 与奥莉薇不同的还有眼神。那双猩红色的眼睛中，没有丝毫人性的光芒，像是一对无神的鸦目。 秀丽的脸蛋，搭配着巨大的虫豸之身，让任何看到的人都会感觉毛骨悚然…… 站在虫肢少女的身后，亚述尔缓缓说道：“使用精密炼金技术造出能够自如活动的人类。 “这是每个精密炼金师的梦想。 “可惜，直到现在，也只有达尔·芬奇和寥寥几个宗师实现了这个成就…… “而我，也想造出自己的黄金蔷薇……” 温蒂看着那怪异的少女，脸上露出本能的厌恶：“这根本就不是黄金蔷薇。” “我知道……”亚述尔的铜手从后方越过肩膀，抚摸着虫肢少女的脸庞，“她只是我在得到残缺的‘黄金蔷薇’复制品之后，组装出来的作品。” 黄铜的指尖，划过少女脸上的锈迹。 “她并不完美，不过在我的眼中，这种不完美，也是一种美。” “如果你愿意，可以叫她‘锈铁玫瑰’——一种残缺，但是美丽的存在。” 看着地上的银狐碎片，铜虫师摇头道：“温蒂，你的作品还是如此孱弱…… “接下来，我会让你知道，怎样的作品才算的上伟大。” 亚述尔挥手，虫肢少女猛然前趋，右边双臂一甩，两根导引箭朝着温蒂射来。 一面铜伞在工坊女主人的身前绽放，箭头擦出火星坠落在地。 锈铁玫瑰偏着头，疑惑地凝视着那把铜伞，用金线将两根弩箭回收。 奥莉薇轻轻地旋转伞面，无声地站了起来，白发轻扬，一双红宝石的眸子沉静如水。 …… 在看到亚述尔招来虫肢少女之后，肖恩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他记得艾丽西亚提到过，铜虫师·亚述尔是一名ace级的敌人，是代达罗斯基金会的“三强”之一。 目前己方两张king级王牌围攻，也没能给他造成足够的压力，局面的天平甚至隐隐正在向着敌人那边倾斜…… 这样下去的话，别说借助出口潜艇逃生了，如果不能尽快解决亚述尔，最终的局面可能是所有人被围堵潜港，束手就擒。 必须想办法解决面前的强敌！ 肖恩在观战的短短时间之内，忽然发现一线生机—— 一个可以击败铜虫师的方法。 于是转头吩咐奥莉薇，让她协助两个king级周旋。 他相信奥莉薇的出现，会吸引铜虫师的注意，让接下来的计划能顺利进行。 自己则领着月光和伊文，前往另一处地方。 在奔跑过程中，肖恩利用女棋手的神术，告知了艾丽西亚自己的想法。 对方沉默片刻之后，也同意了肖恩的计划。 “希望奥莉薇能拖住他，希望这个计划能奏效……”沿着钢架楼梯往上奔跑着，肖恩心中沉甸甸的，“如果不能解决亚述尔的话……我们都得完蛋！” 第207章 转机 看到站立在铜伞之后的倩影，亚述尔明显陷入了极大的惊讶之中。 “黄金蔷薇？！ “你做的复原品？！”脸孔转向温蒂，声音中充满了嫉妒和难以置信。 “不对……不可能！这样的工艺水平，很明显是达尔·芬奇的真迹。” 铜虫师明显有些失态：“她不是已经失去了活动能力，被纽国神廷保管着吗？ “你是怎么让她复活的？！” 黄金蔷薇真迹的所在是众所周知的。 之所以没有强者抢夺，一方面是因为神廷的威慑，一方面是因为精密炼金界已经公认，黄金蔷薇已经失去了活动能力。 温蒂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望着自己的对手。 “好……”亚述尔握紧了手中蜂箱长棍，“这些本也不重要…… “只有当代最伟大的炼金工程师才配拥有她！ 精密昆虫、圣甲虫以及不灭神王信仰…… 如果能再加上“黄金蔷薇”真迹的力量，亚述尔的实力将再上一个台阶，成为当代精密炼金界的魁首。 “既然她还能被使用，那我一定要得到她！” 铜虫师猛挥长棍，泰坦蜈蚣扑向发起攻击的卡洛斯。 锈铁玫瑰似乎具备一定的自我意识，在看到真正的黄金蔷薇之后，她原本无声的鸦目，显现出激烈的情绪。 是剧烈的愤怒和……嫉妒！ 虫肢少女仿佛看到了自己的一生死敌！ 在锈铁玫瑰的心中，她才是虫师最强的造物。 远处那个肢体孱弱的东西，只是一个老古董、一件好看的玩物罢了！ 一定要摧毁她！ 一定要摧毁她！ 我才是更强的造物！ 一定要摧毁她！！！ 带着这样的狂热，锈铁玫瑰几乎是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 铜虫师低笑道：“玫瑰，虽然她可以复原，但是不要玩得太过火。” 冲刺的时候，虫肢少女看清了奥莉薇的眼神…… 她的眼神，让铁锈玫瑰本就熊熊燃烧的怒火变得更加旺盛！ 她的眼中…… 她的眼中胆敢露出怜悯？！ 她在可怜我？？！ 铁锈玫瑰不自觉地张开了嘴，眼睛瞪大到水晶眼球快要夺眶而出…… 四虫肢末端狠狠弹出螳刀！ 我要毁了你！！ 面对几无死角的攻击，奥莉薇丝毫无惧，单腿划出凌厉弧线。 一声声尖锐的铮鸣…… 潜艇港口内的战斗已然白热！ —— 似乎是为了支持肖恩的计划，一直躲藏起来的艾丽西亚终于现身了， 莱特与詹妮弗跟随着她。 似乎是因为詹妮弗的神术，所以虽然精密昆虫密布于整个潜港内，亚述尔也找不到女棋手的身影。 看着造成现在失控局面的魔术师莱特，肖恩没有说什么——因为此刻埋怨也没有意义，只能想办法解决问题。 莱特显得很疲惫，牙齿咬得紧紧的，内心显然也在经历着煎熬。 没有多说什么，肖恩直接冲入了工作人员瘫睡着的调度室，开始操纵起来…… “现在唯一的好消息是……”肖恩没有回头，眼神在操作台上搜索着，“亚述尔释放出去报信的飞虫被那些黄金蝙蝠解决了。 “援兵可能一时半会不会到来……” 其实肖恩并不能确定——他不知道基金会内部是否还有其他的通讯渠道。 他这样说，只是想听听艾丽西亚的看法。 女棋手站在调度室窗前，看着港口内激烈的战斗说道：“援兵很可能不会来。”碧绿的猫瞳闪动，“亚述尔已经知道我们所有的底牌。 “他此刻不仅充满信心地想要独揽捉住我的功劳…… “而且，现在又多了一个独占所有战利品的理由。” 港口之内，虫肢少女与奥莉薇以人类根本无法承受的强度和速度战斗着…… 如同金色与锈蚀的两阵风不断交击，每次交错都会爆发出灿烂的花火…… 此刻，暴徒“卡洛斯”已经彻底失去了耐心，黑色的面具如同晒化的柏油一样在卡洛斯脸上蔓延，包裹住了大半张脸。 他的身体比之变身之前，已经膨胀了一倍有余。 手中同样有些膨胀变形的汤普森冲锋枪，射出了色泽漆黑的弹道——仿佛带着愤怒的，穿透性极强的子弹！ 亚述尔手心的圣甲虫绽放着彩色光晕，之前被彻底冻结的白蚁群再度涌动，形成了盾墙，挡在了铜虫师面前，钢铁白蚁凭借着数量形成的厚度，阻拦住了漆黑的爆射。 通红如烙铁般的手雷划过阵阵抛物线，还未落地就在铜虫师的身后爆炸。 蜈蚣铠甲不断穿梭、扭动、凝固，为亚述尔挡住凶猛的爆炸…… 暴徒全力的攻击，被铜虫师稳稳防御住了。 虽然暴徒很强，但是，ace级与king级之间，还是存在明显的实力差距。 除非此时还有一个king级在场，否则暴徒与温蒂很难取得胜利。 可惜的是，肖恩-艾丽西亚阵营，已经没了可以打出的强牌。 即使所有人齐上，在善于一对多的铜虫师面前，也只是徒增伤亡而已 战况对于己方已属极端不利。 不过，正全神贯注于战斗的亚述尔和锈铁玫瑰，没有发现一件事。 此时，潜艇港口的闸门已经关上，海水正被导入港口之中。 ——这个容量巨大的港口，本就是可以蓄水，让潜艇在港内就能起航的设计。 当流水没过铜虫师的脚踝，亚述尔才察觉到对方的诡计。 原本打算稳扎稳打解决对手的亚述尔，心中闪过一丝丝慌乱。 他将手心的圣甲虫放入水里。 枯瘦的巨人轮廓再次浮现，挥起海水组成的手臂，将卡洛斯撞到了墙上。 铜虫师意识到了危机，他转身四顾，发现没有可供逃走的通道。 咬了咬牙，调起消耗极大的灵力，想要用圣甲虫分解那扇巨大、厚重的闸门…… 但是温蒂没有给他找个机会。 她跳上木箱，炼金术手链中喷射出闪电，让铜虫师陷入了短暂的麻痹。 另一边，锈铁玫瑰完全投入于与奥莉薇的对决，根本无暇他顾…… 海水涌入，如同涨潮一般迅速，港口内渐渐被填满。 转眼间，港口内已经变成了水底世界…… 已经脱离麻痹的亚述尔，无论是他那条难缠的泰坦蜈蚣，还是数不清的白蚁，或者残留的飞虫大军，在水中只能徒劳挣扎。 肖恩的策略产生了奇效。 “昆虫与动物不一样……”穿过海水，肖恩凝视着亚述尔，“由于身体构造，它们根本无法在水中自如活动……” 泰坦蜈蚣失去了活动的可能，只能紧紧缠缚着狼狈的铜虫师。 白蚁已经四散，无法动弹，根本不惧威胁。 此时，仍能正常作战的只有两名炼金术人偶。 奥莉薇与锈铁玫瑰不需要呼吸，除了动作因为水中阻力要慢些之外，没有其他的阻碍。 两人仿佛在水中跳着一支致命的双人舞。 纤长的肢体挥舞着四肢螳刀，甩出的金线织成致命的罗网…… 铜骨伞飞旋，切断金线，足底的雕刻刀随着身体不断回转…… 在灯光透彻的水底，两尊人偶的厮杀圆舞，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妖异美感。 凝视着的温蒂已然入迷。 旁边同样戴着氧气面罩的卡洛斯拍了拍温蒂的手臂，才让女工程师苏醒了过来，唤醒隐藏在木箱中的最后一个作品。 笃地一声，一把利剑从木箱中穿出！ 木箱内部的事物，迅速而凌厉地，从内部拆开了木箱。 一个流线型的身影窜了出来。 港内充斥的海水，为它提供了完美的舞台…… 此刻颇为狼狈的铜虫师为了保护自己，维持着不灭神王的造影，一个巨大而诡异的水形巨人站在他的身前。 借助被海水扭曲的光线，亚述尔看清了远处那个游动的事物。 那是一个身形巨大，反射着波光，浑身上下没有一丝多余设计的…… 炼金剑鱼。 ———— 作者的话：今天一更，让眼睛休息一下。 第208章 真相 看到那条线条凌厉的炼金剑鱼，亚述尔仿佛看见了一把，专为刺杀自己而锻造的匕首。 从设计到制作这条巨大的剑鱼，需要花费两到三年时间。 他的脸上露出惨白的笑：她的计划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脑海中闪过在街上偶然见到魔术师，他冷峻的侧脸。 原来，我早已成了猎物？ 援兵仍未赶到。 之前被收获蒙蔽内心的铜虫师，这时才意识到，自己放出去的报信甲虫应该是被拦截了。 他只好尝试着激活迷宫纹章。 在激活之前，他对此能否起效已经产生了怀疑。 果然——纹章的震动没有发生。 他们已经想办法，将此地变成了无法报信出去的密室。 水中，亚述尔第一次有了束手无策的感觉。 调度室内，看见炼金剑鱼的肖恩，心思瞬间贯通，明白了此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不过，战斗还没有结束。 一切都还未尘埃落定，不是提出质疑的时候。 他还是随着艾丽西亚，沉默地注视着潜港内部…… 潜艇港口内部有着很长的纵深，剑鱼拍打着尾鳍开始加速。 在刚刚的战斗中，亚述尔在不知不觉间，被引导到了最深处——剑鱼有足够的加速空间。 巨大尾鳍强劲拍打，不断加速…… 很快，剑鱼的速度达到了最大值。 尖锐的长剑，对准了铜虫师的身体。 在水中的亚述尔无法闪避，只能将神王造影和泰坦蜈蚣堆砌在自己前方。 神王造影形成的水壁毫无意义——剑鱼的构造就是为了让水阻消失。 在最大速度时，剑鱼长剑的贯通力，超越了当代最强的狙击步枪。 不仅如此，长剑是用特殊炼金金属打造，有着完全不逊于泰坦蜈蚣的硬度。 如同一道金色闪电，长剑贯通泰坦蜈蚣，刺穿了铜虫师。 余力甚至让剑鱼带着虫师前冲了一段。 将长剑猛然收回，剑鱼转身往回游，打算再一次发动冲击…… 为了杀死奥莉薇而拼命战斗的虫肢少女，终于发现自己的主人陷入了巨大的危机。 当她分心想要脱离战斗的时候，奥莉薇抓住机会，用铜骨伞锐利的边缘，切断了她两只右肢…… 锈铁玫瑰已经不可能回到自己主人身边了。 一旦破绽出现，落败就像决堤之水一样无法挽回。 奥莉薇的舞蹈瞬间占了上风，铜骨伞与雕刻刀，流畅地拆解着虫肢少女。 她徒劳地挥舞着长肢，无神双眼流露出讶异。 她的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神色，看着残缺的身体，泄露出黑红色的油液…… 在水中缓缓倒下，眼前正在变暗…… 这就是死亡吗？ 为杀戮而诞生的少女眨了眨眼。 最后的目光凝视在了自己主人身上。 “我才是你，最完美的造物吧？” 这个念头似乎也不重要了，心中莫名感到轻松。 眼中的红宝石暗淡了下去。 剑鱼再度拍打尾鳍，发起了第二次冲击。 站在远处的温蒂，无比愉悦地笑了。 此刻，不用像亚述尔一样，用嘴说出嘲讽的话语—— 这种凌虐式的处刑，就是最强烈的嘲讽。 第二剑深深扎入：“昆虫分支，和动物仿生，哪个更强？” 白蚁在水中无谓地扑棱着。 再是一剑：“谁才是精密炼金的大师？” 亚述尔自诩完美的身体，此时飘散出黑红黑红的血液，在水中弥漫。 又是一剑：“我和你，谁更强大？” 不可一世的铜虫师终于支撑不住，在水底抽搐着缓缓倒下…… 强大的猎物在反复的穿刺之下，已经死亡。 结束了。 —— 水排干之后，肖恩-艾丽西亚阵营的所有人，都聚集在了潜港内。 月光有些紧迫地说道：“他们现在还没察觉这里发生的事，我们赶快让艾丽西亚进入潜艇……” 肖恩抬起手，打断了月光的话。 新约记者冷冷地注视着自己的盟友：“看你的状态，似乎并不打算登上潜艇。” 艾丽西亚抱着手臂，没有说话。 肖恩缓缓说道：“我以为咱们联盟之后，会被坦诚相待，看来我的信任没有被珍惜。” 艾丽西亚绿色的眸子中闪过一丝不安，刚想说话，旁边的月光皱着眉头问道：“肖，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肖恩声音低沉地说道：“他们的目的，根本就不是利用潜港逃出去。” 月光往左看看肖恩，往右看看艾丽西亚，满脸的疑惑。 肖恩指了指地上已经没了动静的铜虫师遗体：“他们的目的就是杀死亚述尔！” 钢琴师语气中满是不解：“为什么这么说？” “那条剑鱼。”肖恩用下巴指了指此刻已经静止的炼金造物，“完全是针对亚述尔的一件武器。” “而且，莱特来到潜港根本就不是失误，他是一个诱饵！” 魔术师脸色苍白，中分卷发遮住了他的眼睛。 “当亚述尔被莱特引诱到潜港内部之后，我还以为只有我看到了获胜的可能—— “用水充满潜港内部。 “没想到，这其实是他们早已经确定的计划。 “当看到那条只能在水中使用的剑鱼之后，我才明白过来……” 钢琴师看着艾丽西亚，低声问道：“是这样的吗？” 女棋手叹了口气，说道：“对你们，我确实欠一个解释…… “可是，肖……”绿色的眸子凝视着肖恩质疑的眼神，艾丽西亚说道，“在我们没有经历真正的危机之前，恕我不能完全信任任何人……” 肖恩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艾丽西亚。 一边的温蒂走到了肖恩旁边，说道：“肖，我了解艾丽西亚的，她并没有恶意。 “对抗拉比林斯，她的压力太大了，不能有半点失误…… “在事前，咱们无法确定你们是否可靠……请你、请你原谅我们……” 肖恩仍旧十分肃穆，指着自己的队友说道：“我可是带着自己的队友来支持这个计划的…… “我押上的不止我自己的性命，还有月光、伊文和奥莉薇。 “我要对我的人负责…… “如果不能得到坦诚相待，我宁愿咱们各走各的路！” 右手猛力一挥，冷傲的女棋手第一次显得眼神闪躲。 等到肖恩冷静下来，她叹了口气，缓缓说道：“我理解你的愤怒。如果我在任务中被这样对待，一样会非常愤怒…… “不过……”她抬起眼睛，年轻的棋手眼神中都是真诚，“肖，经过这次之后，我知道你是一个值得信赖的盟友，一个有着超凡智谋的同仁…… “希望我之后的坦诚相待，能换来你的再次信任。” 肖恩几人没有说话—— 说到底，艾丽西亚的隐瞒还算不上背叛。 肖恩扪心自问，如果自己换做是她，面对新加入的盟友，可能也会是这样处理——没有必要为了显示坦诚而暴露计划的关键。 但是，从肖恩的立场出发，他必须进行强硬的表态。 同时，在一定程度上理解艾丽西亚的他，也做好了弥合联盟的准备。 当然，这建立在对方之后的坦诚上。 接着，女棋手开始缓缓讲述缘由： “在获得宝库之后，我也曾考虑过逃离大洋城的计划。 “可是，代达罗斯基金会的势力遍及全球。 “如果我逃出去的话，面临的是城外更多强者的围堵。 “如果我待在城中，拉比林斯反而没有那么大的能量……” 伊文抱着胸，小丑隐士面具下声音闷闷：“所以，你的计划到底是什么？” “如果选择逃避和躲藏，”女棋手继续讲述，“拉比林斯迟早会逮到我，将宝库抢回去……那时，就没有人能阻止他成神了。” 艾丽西亚的眼神中露出决然：“拉比林斯……他是一个残忍、自大、无情的疯子。 “如果让他成神，将是世界的灾难。 “所以，我别无选择，只能杀了他。” 杀了拉比林斯？ 肖恩一行都有些惊讶地望向艾丽西亚。 一个没有评级的女棋手，手下连一个ace级都没有，想要杀死代达罗斯基金会的最高权力者？ 这仿佛是一句梦话。 不过，说出这句梦话时，艾丽西亚的表情却是坚定的。 温蒂等人的脸上，也露出肃然神色。 第209章 斩翼 “想要直接刺杀他，几乎是不可能的……”已经摘下了面具，显得有些疲惫的罗伯特说道，“拉比林斯不仅自身有着强大的实力，而且，他有某种秘术，可以将位于大洋城内的三强迅速召唤到自己身边…… 刚刚费尽心机杀死的亚述尔，只是三强之一。 如果同时对抗拉比林斯以及他手下三强……肖恩盘算着。 恐怕joker级亲临都做不到。 这是几乎触及神明领域的力量。 随着艾丽西亚的讲述，肖恩心中渐渐明朗。 望着潜港外幽暗的海底，女棋手继续说道：“所以，我意识到我们只能逐个击破。 “如果将三强比作拉比林斯这头狮子的翅膀的话…… “我们只能逐一斩断他的翅膀，为最终与他的决战做好准备。” “这就是你的……”肖恩心中，愤怒已经荡然无存，甚至多了一丝钦佩，“这就是你的‘斩翼计划’？” 艾丽西亚点点头：“将三强一个个杀死，然后解决拉比林斯。” 所以，将宝库盗出，假装自己要潜逃，为的就是利用三强之间的裂痕，创造诱杀局面，做到逐个斩翼？ 肖恩摇了摇头。心中浮现出一个词语： 疯狂。 除了疯狂之外，他暂时想不到别的词来形容艾丽西亚的计划。 “疯狂是吧……”仿佛有着读心术似的，艾丽西亚浅笑着说道，“我跟温蒂说这个计划的时候，她也觉得我疯了。 “可是，其实，先陷入疯狂的是这个世界……”艾丽西亚表情变得冷峻，“要对抗这个世界的疯狂，只能用更加疯狂的计划。” 女王的计划，不是逃离男巫。 而是杀掉男巫！ 纵然在艾丽西亚讲述之前，肖恩心中隐约有了一点猜想…… 但是听到女棋手和盘托出之后，他还是震惊到失语。 艾丽西亚苦笑道：“即使是那个侦探，也不知道我现在的打算。 “怎么样，肖？”她挑了挑眉毛，眼神有些复杂，却故作淡定地说道，“听到我的计划之后，你是不是打算解除这个联盟？” 从肖恩自身立场考虑，最为明智的做法是，不趟这个浑水。 他的原计划，是拯救艾莉雅的同时，辅助女王逃出虎穴——并非协助女王，去对抗一个强大的男巫。 他没有必要去冒这么大的风险。 但是，肖恩意识到两个问题。 如果此时解除联盟，撤走自己的力量，艾丽西亚的赢面也将骤然降低——从接下协助女王的任务之后，他就已经是棋局中的重要力量。 肖恩隐约能感觉到，这一切都跟营救艾莉雅有关。 艾丽西亚是这座诡异的城市中，唯一可以信赖的同盟。 如果她落败的话，为了营救艾莉雅，肖恩极可能要独自面对这座城市中的“两大疯人”——富勒·凡尔纳和拉比林斯。 这几乎是不可能成功的事情。 为了营救艾莉雅，肖恩需要艾丽西亚这个盟友。 错综复杂的迷局，让这一切都有了因果关系——只有帮助艾丽西亚达成所愿，自己才有机会顺利地救出艾莉雅。 另外，肖恩想到：“虽说这个计划听上去很疯狂……” 看向已然失去生命迹象的铜虫师。 “可是，这不是已经斩下一只翅膀了么？” 说到疯狂的计划，自己不也曾用四条j去围猎肯尼迪……几近成功么？ 想要从不可能的困局中突围，没有一点疯狂是不可能的。 肖恩刚想回答艾丽西亚，落在铜虫师身上的视线，忽然察觉了什么，肖恩皱起眉头—— 他似乎看到已经死去的铜虫师，头颅转动了一下。 “怎么回事？”肖恩的视线刚在铜面具上聚焦，异变就发生了。 铜虫师的头颅突然弹射而出，在他的头颅下面，延伸出三对细小的节肢—— 亚述尔的头颅逃跑了！ “他没死！”除了肖恩之外，疲惫的罗伯特反应是最快的。他拖着已经达到极限的身躯，再次戴上了面具，汤普森冲锋枪击发，激起地面一阵烟尘…… 艾丽西亚手中锋利的箭镝也朝着铜虫师的头颅甩去。 可是，那头颅像是一只诡异的虫子，速度奇快，已经冲出了闸门。 亚述尔感觉着心脏猛烈的跳动，不断挤迫眼球和大脑—— 由于一次失败的实验，导致他只能将心脏移植到了头颅之内，紧挨在大脑下方。 诡异的手术，加上不灭神王的特性，即使只剩一个头颅，亚述尔也是可以存活下去的！ 由于心跳时，他脸孔上的五官都在有规律的鼓胀，实在太过怪异，而且很容易让人发现自己的秘密，所以他戴上了铜面具。 刚刚他的身体被剑鱼反复戳刺，按照常理来说，肯定是活不下去了。 为了能够获得一线生机，亚述尔只好根据对方的期望，暂时抑制了自己的心跳，造成了假死的现象。 不过，“不死不灭”的特性并非真的不死不灭，只是拥有更加强韧的生命力罢了。 所以，他并不能长时间压制心跳，否则将真的死亡。 刚刚已经到达临界点，无法继续伪装的亚述尔，以最快的速度脱离了自己的躯体，冲了出去。 头颅虫的速度远远超过普通人的反应，所以铜虫师对于逃脱有很大的信心。 “原来艾丽西亚的计划，是杀死会长！”亚述尔以疯狂的速度往外冲着，“我一定要把这个消息传出去！ “只要让会长知道了她的计划，她就死定了！” 室内，艾丽西亚眼神冰冷，并没有显示出过多的慌乱。 肖恩此时已经甩出灵质钩索，瞬间连续冲出几十米。 此刻，距离亚述尔最近的就是他了。 刹那间就已经冲出室内的肖恩，没有选择继续以直线距离追去——他发现头颅虫的速度太快，直接追逐根本不可能追到他。 肖恩顺势冲上了潜港入口的门廊之上。 屏气凝神，从隐形胃袋中抽出了那把安装了四倍瞄准镜的毛瑟步枪。 右手持枪，左手干错利落地拉栓。 咔啦！ 肖恩半跪在地，扣住扳机的右肘支撑在膝盖上，左手如同钢架一般稳稳托着毛瑟步枪。 “斩翼计划吗……？” 在瞄准之前，肖恩的灵质就凝如发丝，延伸了出去，在夜空中飘荡，感受着此起彼伏的风向。 瞄准镜中，十字交汇在那个逐渐缩小的黄铜后脑上。 步枪狙击虽然练习得不多，但拥有神根的肖恩，能从少量的练习中，获得巨大的进步。 现在的他，虽然称不上弹无虚发，但也已经是一名合格的狙击手。 “艾丽西亚，那我们一起，砍下这些翅膀吧。” 笔直的步枪，冷峻的眼神，沉稳的呼吸…… 肖恩扣下了扳机。 砰！ 枪火在黑暗中格外明亮。 蕴含着恶毒属性的步枪子弹贯入黄铜后脑，子弹的自旋直接绞碎了亚述尔的心脏和脑子。 铜虫师的头颅向前滚了一段，再无声息。 肖恩的眼睛离开了瞄准镜，夜风微微吹动他的头发和风衣。 神根空间中，象征着神羽的平台上，一个圣甲虫的标志被勾勒出来。 圣甲虫标志之下的缩影，风沙封锁千年的古国之中，几座亘古不变的金字塔之上，耸立着不灭神王·拉美西斯二世的身影 “不死不灭，役使万物”。 第210章 后续 “新的神羽……”肖恩看着卡洛斯如同一头强壮的黑豹般冲了出去，将铜虫师的头颅提了回来。 “不灭神王·拉美西斯二世——象征着不死不灭，役使万物的力量。” 肖恩知道，“不死不灭”并不意味着自己真的已经变得不死不灭，而是自己的存在变得更强韧和恒久；而“役使万物”的意思，就是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根据自己的心意对不具生命的物体下达简单的指令…… 将毛瑟步枪收进隐形胃袋，肖恩思忖：“神羽的力量也需要不断开发，才能逐渐变得强大。 “比如肯尼迪，以及与他一起行动的那个疤脸少女，他们已经各自深度开发了自己的神羽。 “获得不灭神王的神羽之后，不代表着我就能直接获得祂的所有伟力。 “只有不断地开发、体悟，才能让神羽越来越强大。 肖恩跳下门廊，意识到自己现存的一个小问题：“我拥有的神羽力量越来越多，但是还没有一个实现中度开发…… “所以出现了有很多变招，却没有绝技的情况…… “所以，之后我的方向应该是想办法深度开发神羽…… “实现力量的深化，而不是继续横向铺开。” 艾丽西亚等人也跟了出来。 刚刚铜虫师的头颅逃跑时，女棋手并不怎么慌乱。 因为，剑鱼长剑上是淬了剧毒的。 也许是不灭神王给予的强韧特性，让亚述尔没有直接毒发身亡。 但是，即使没有肖恩那一枪，剧烈运动的头颅也跑不了多远。 帷幕般的计谋，不存在漏洞。 铜虫师的最后挣扎，有些像是猫在玩弄自以为能逃脱的老鼠…… 不过，刚刚肖恩的追击，已经说明了他的立场和态度。 女棋手还是用感激和赞赏的目光看着肖恩。 肖恩微微点了点头。 “我们尽快布置好这里，然后离开潜港吧，”肖恩说道，“亚述尔长久不回报，估计也会引起对方的疑心。” 之后，潜港根据艾丽西亚之前的计划进行了一些布置。 首先，温蒂送来的货物还是被搬到了潜艇中，化妆师詹妮弗将带着亚述尔的迷宫徽章，乘坐出口潜艇离开。 这是为了制造两个迷惑人心的情况。 首先，在抵达新约港之后，詹妮弗将利用自己的能力，伪装成艾丽西亚的样子逃出潜艇，让舰艇上的人员看见。 那么，大洋城官方和拉比林斯就会认为艾丽西亚已经逃出了潜港，搜捕的力量就会转到外部世界。 然后，詹妮弗会在新约港将亚述尔的迷宫徽章毁掉。 如此，追踪迷宫徽章的最后下落，拉比林斯就无法判断在铜虫师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被击杀了？还是仍在搜索，只是断了音讯？ 得知棋手已经携宝逃亡，而且无法确定亚述尔的死亡…… 也就不会警觉到艾丽西亚的“斩翼计划”。 毕竟，“斩翼计划”的关键，就是在斩翼的同时，不让沉睡的狮子发觉。 做完这些之后，善于伪装的詹妮弗，将择机回到大洋城。 毕竟，虽然她不善于战斗，但是她的力量也能起到一些作用。 另外，温蒂使用某种炼金药水，将亚历山大和两名queen级的躯体化为稠物，排入了海水之中…… 由于躯体被毁，king级哨兵的灵魂将暂时迷失于“神之残局”中。 不过，与一些恶毒的、直接让灵魂堕落或消散的神秘遗产相比，“神之残局”格外仁慈——迷失其中的魂魄，仍可以回归灵环。 甚至，由于目睹过神秘的棋局，重回灵环的灵魂将有所感悟，变得更加丰满…… 提前唤醒瓦尔克，肖恩双眼闪过白光，能够抹消jack级三分钟记忆的遗忘闪光，让瓦尔克彻底忘记了温蒂的夜晚造访，以及与亚历山大之间的冲突。 在书面记录之中，温蒂只是正常送货进了潜港而已。 做完这些，在肖艾联盟离开潜港之后，黄金蝙蝠开始喷洒清醒药剂…… 由于深眠药水的特殊性，苏醒的潜港工作人员将继续自己的工作，甚至不记得刚刚有过一段昏睡。 肖恩等人离开潜港之后，载着詹妮弗的出口潜艇出发了。 事后追查，在敌人的视角中，艾丽西亚以一种神秘的方式潜入了出口潜艇，造成了亚述尔在内，四名基金会人员的失踪，成功逃到了陆上…… —— 温蒂、卡洛斯返回了工坊，月光和伊文也动身回沉船酒店。 莱特跟随着艾丽西亚，肖恩身边是奥莉薇。 此刻，代达罗斯似乎已经紧张于亚述尔的失联。 不过，由于铜虫师的刻意隐瞒，他们并不知道亚述尔最后去了哪里。 潜港还没有被怀疑。 教会区的晚祷正好结束，人们回到了生活区。 混入人流之中，肖恩两人和乔装打扮好的艾丽西亚抵达了游乐园附近一个无人之地。 看不出破绽的两只拟态鹦鹉，响应了肖恩的召唤走了过来。 捏着替身的鼻子，说了几句咒语之后，假肖恩和奥莉薇变回了羽毛上绘有符文的鹦鹉，被肖恩收进口袋。 做完这些，艾丽西亚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她想与肖恩就之后的计划进行讨论。 可是，此时此地明显不合适——不够隐秘，有些仓促。 或者说，虽然已经将一个重大耳目解决，可是大洋城中依然没有完全安全的地方。 于是，艾丽西亚说出了一个方法，在肖恩同意之后，她轻轻地握住了肖恩的手。 在新约记者的左手背上，原本有着一个旁人看不到的标记，一个国际象棋中的“近卫兵”剪影。 这是在潜港计划进行前，艾丽西亚给肖恩留的，目的是为了即时联系。 纤长柔软的手指划过肖恩手背，那枚近卫兵的剪影金光流溢，变得更加高大和复杂…… 那是象征“国王”的棋子。 “国王就是棋手，棋手就是国王。”艾丽西亚绿瞳中有微光，“国王被将死了，就象征着棋手的落败…… “这枚棋子标志可以让我们共享一个‘棋盘空间’，随时在其中联系，而不会受到任何监视和窥探。 “今晚睡前，我们在棋盘空间中进行详细的讨论吧……” 做完这些，艾丽西亚从口袋中拿出了一个事物递了过来。 肖恩看向她手心——是原本属于亚述尔的圣甲虫吊坠。 “这是一件比较强大的神秘遗产，你确定要给我吗？”肖恩确认道。 艾丽西亚点点头：“在今晚的行动中你的贡献很大，按照功劳分配战利品的话，你也完全配得上它。 “另外……”艾丽西亚看向一边警戒的奥莉薇，眼神柔和，“这本来就是我们的前辈……”她暗指达尔·芬奇和读书会，“留给奥莉薇的遗产。 “当然应该给你们。” 肖恩点点头，郑重地接下了。 “奥莉薇。” 有着白色短发的少女转过脸：“阅读者有何吩咐？” 肖恩招了招手，奥莉薇·风铃乖巧地走了过来。 肖恩将圣甲虫上的项链拆了下来，将这枚漂亮、精致的饰物，轻轻放在了奥莉薇胸前一个椭圆形的空缺中。 那个空缺的大小，与圣甲虫吊坠严丝合缝。 肖恩放上之后，圣甲虫自行嵌入其中。 圣甲虫，本来就是奥莉薇的胸针。 一阵以青色为主的异彩柔和释放，奥莉薇的身体似乎焕然一新，洗净岁月尘埃。 不仅胸针变得更加透彻炫目，少女的双目更加有神，发丝也变得更有光泽…… 圣甲虫胸针直接给予了奥莉薇能量，让她更加……完整了。 第211章 穿梭 肖恩与奥莉薇之间的绯红纽带变得更加鲜明。 感受着奥莉薇身上的变化，肖恩想到：“圣甲虫胸针不仅直接强化了奥莉薇的各项能力…… “而且它蕴藏着不灭神王·拉美西斯二世的能量。 “正好能激发我所获得的的神羽……” 亚述尔至死都不会想到，他花费巨大力气，好不容易才构筑出的不灭神王力量回路，竟然就这么落到了肖恩的手里。 “虽然不灭神王的神羽还处于未开发阶段， “但是借用圣甲虫的力量之后，应该能运用接近中级开发时，才会获得的能力……” 肖恩仔细感受着。 果然，由于与奥莉薇纽带相连，圣甲虫的力量与不灭神王的神羽形成了一个回路。 肖恩感觉到自己与奥莉薇的躯体被一种不死不灭的力量保护着，变得更加强韧和难以毁坏。 有着灵质保护的肖恩，防御能力明显增强了。 而本就有着复原被动的奥莉薇，获得拉美西斯二世的力量之后，快赶得上专注于防御的queen级探秘者了。 不仅如此，肖恩明显感觉到周围的万事万物有着自愿臣服于自己的感觉…… 似乎还未达中级开发的地步，但是成熟度已经相当高了。 发现肖恩与奥莉薇变化的艾丽西亚，满意地点了点头——盟友的强大，让她感到非常欣喜。 告别之后，肖恩与奥莉薇开始返回沉船酒店。 此时，已经率先赶回酒店的月光和伊文，遇到了比较棘手的情况。 在进入酒店之前，站在无人的巷内，伊文已经释放出灵魂之雀侦查酒店内的情况。 听到动静之后，伊文庆幸他们没有鲁莽地直接走入酒店之中—— 追查艾丽西亚及其党羽的治安官小队抵达了酒店，正在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对客人进行问询。 他们即将抵达月光和伊文所住的房间。 此时，兰迪和酒店的工作人员也正跟着治安官们一起。 而她们是知道月光和伊文在晚餐后就进了房间休息，一直没有出来的。 可是，现在在房间休息的是两只由“拟态鹦鹉”假扮的二人组。 拟态鹦鹉应付街上的偶遇还是没问题的，说一些“天气不错”、“我还有事要忙先告辞”之类的敷衍话语还能做到…… 但是它们绝对无法应付专门的问话。 也就是说，等到治安官进入他们房门的时候，就是发现他们利用拟态鹦鹉制造不在场证明的时候。 正常的游客是不可能将替身留在房间，自己出去活动的。他们一定会被治安局以及代达罗斯基金会怀疑。 之后，高等级的探秘人士追查下来，肖恩的秘密连同艾丽西亚的计划，都将全盘暴露。 当前的情况，就是千里之堤上的小小蚁穴…… 如果不好好处理，后患无穷！ 肖恩不在，月光和伊文只能依靠自己的力量解决这个问题。 思忖片刻之后，伊文从斗篷之中，如同变魔术一般，拿出了一件事物：“负面效果的更改已经完成了，好好使用这个东西，就能化解这个危机……” 借助巷内黯淡灯光，月光看清了伊文递过来的事物。 c级神秘遗产，亡灵查理的踢踏舞鞋。 “它现在的负面效果是什么？”月光语速较快地问道。 他记得，这双雕花皮鞋的效果非常出色——穿戴者在敲击鞋跟之后，可以实现短距离、无视障碍的瞬移。 但是负面效果也非常诡异可怕——在每次敲击中，都有极小的概率，让敲击者被直接传送到世界深处……也就是地狱之中。 这意味着比死亡还要恐怖的下场。 这双雕花皮鞋的上一任主人是个赌徒，在每一次敲击中都赌上了自己的命运。 月光自然不会为了瞬移的效果而赌博——他从来没有什么侥幸心理。 不过，即使负面效果没有更改，面临现在的局面，月光·1902也只能一试。 伊文安慰道：“放心吧，现在的负面效果比之前要温和多了。 “不过，现在来不及解释了……”灵雀听见治安官一行人已经走到了他们房间旁边，“你快返回房间吧！ “注意观察下一次瞬移的房间内有没有人——如果被人目击，你突然出现在别人的房间里，也是会引起怀疑的—— “毕竟你的身份是来大洋城演出的钢琴家，不是一个到处穿墙的鬼魂！” 月光想象着自己闯入别人房间引发尖叫的尴尬场面，认真地点了点头。 穿上踢踏舞鞋，在传送之前，用一根手指弹响了灵力琴键。 穿透性极强的琴音穿过墙壁，在墙壁之后的空间中回荡。 听力极其敏锐的钢琴家闭上眼睛，认真聆听着琴音的回响。 “墙壁后无人。”月光睁开眼睛，淡定地点点头，“我出发了。” 他想象着自己要前往的方向，轻轻地敲了敲鞋跟…… 啪！ 一声清脆的声音之后，月光忽然发现自己出现在了酒店内部——一个无人的杂物间内。 “这个感觉……”月光咧嘴笑了，“很奇妙。” 他没有忘记自己的目的，敲响琴键，辨认着墙后的情况。 啪。又是一声敲响鞋后跟的声音，月光再次转移。 就这么一边辨别着墙后的情况，一边不断瞬移着。 在前往自己房间的过程中，月光和伊文所在房间的门被敲响了。 许久没人应门，蓄着胡须的治安官望向兰迪：“你确定这间房里有人吗？” 兰迪脸上有些怀疑的神色，还没回话，跟来的酒店工作人员说道：“确定。这两位客人在用完晚饭后就进了房间，还要求酒店客房人员不要打扰，前台也没有看见他们离开。” 在大洋城，各个行业的工作人员都有义务配合公职人员——这是获得公民资格的要求。 而且，在公共事件中有功劳的，都能减免服役年限，所以包括兰迪在内，所有的服务人员都很愿意配合治安官的调查。 治安官皱起了眉头：“敲这么大声也没人听见，里面不是出了什么事吧？ “你带了钥匙吗？” 听到这一切的伊文，利用探秘者扑克牌开始催促月光。 钢琴师全神贯注，透过墙壁，选择着无人会察觉的路径，一遍遍地敲击着鞋后跟，跳过一个个空房间…… 掏出一个大型的钥匙环，酒店人员很快就找到了月光房间的钥匙。 啪！钢琴师穿梭到了空荡的肖恩房间之内。 他甚至能在这间房听到隔壁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 慌忙之中，月光再次敲响鞋跟。 第212章 棋盘空间 终于转移到了自己的房内，月光迅速钻到了床上，捏着那具在床上睡觉的假人鼻子，说了一段解除咒语，然后将变回原形的鹦鹉，塞进了行李箱之中。 哗啦！ 房门被打开了。 治安官打开了房间的灯，声音洪亮地问道：“先生们，你们还好吗？” “怎么了……？”月光用慵懒地声音问道——拟态鹦鹉可做不到这样的表演。 看到房间内有人出声，治安官顿时放心了下来：“噢，不好意思先生，刚刚我在外面敲门，您没有回应……” 月光坐起，一脸睡眼惺忪的样子：“啊……我刚刚是听到了声音——我还以为是做梦呢……” 睡在一边的拟态伊文，抬头看了看门口方向，又睡下了。 接着，在治安官的注视下，月光有些迷茫地自言自语起来：“非常抱歉……到了大洋城之后，精神状态就变得怪怪的。 “平时非常兴奋，一睡起觉来，就迷迷糊糊的很难醒来……” 从肖恩那里已经得知了大洋城肉类存在问题，他故意将刚刚昏眠的原因，怪罪在食品的副作用上。 治安官自然知道肉类中含有药剂，所以，在听到月光所说之后，他心中的疑惑，很快被心虚所替代。 另外，毕竟自己一行面对的是来到大洋城的客人，为了不留下糟糕印象，他赶紧招呼一起进入房间的助手，退出了房间：“很抱歉先生！如果不是因为您没有声息，我们是绝不会直接进入房间的……” 月光摸着“疼痛”的头，无所谓地摆了摆手。 “您喝点水，缓一缓——”治安官的态度缓和多了，“我们这边要进行一些例行调查，一会再过来打扰……” 说着，治安官离开了房间。 等待治安官走远之后，月光将拟态的伊文叫了起来，仿佛是想要透透气似地，带着他一起走出了酒店大门，来到巷中，让真正的伊文拿回了自己身份。 月光点燃了一根白天鹅的香烟，两人就站在街头非常自然地聊着天。 这时，“前往游乐园”的肖恩和奥莉薇也返回了，月光将酒店里正在对客人进行问询的事情告诉了肖恩。 回到房间之后，肖恩等人都按房间分配，接受了治安官的问话。 说是问话，不过就是了解旅客的行程，以确保他们没有协助不法分子的可能。 而肖恩等人的行程，在大洋城中都是有目击记录的，绝不存在秘密行动的机会。 所以，对他们的怀疑很快就被排除了。 经历了这件事，肖恩对于自己的稳妥感到庆幸：“有了拟态鹦鹉的掩护，就算之后的行动中，探秘者被发现了，也与我们几个旅客无关……” 只要不被抓住，身份就绝不会暴露。 不过，肖恩还是发现了其中可能会出现的漏洞，在治安官离开之后，在肖恩的房间中，灵质隔断的情况下，他对月光说道：“之后的战斗，你最好是改变灵力钢琴的形态……” 月光认可地点点头：“我会想办法掩饰的。” 经历了治安局的检查之后，月光才意识到敌方是有着严密的情报网的。 他的钢琴家身份，很可能跟探秘者的灵力钢琴联系起来。 接着，肖恩的目光转向了伊文。 小丑贤者的能力没有掩饰的必要，即使同行的游客，可能会提到伊文是月光的探秘者保镖，他们也没有见过伊文的各种秘术，所以很难建立联想。 毕竟，每天都有前来大洋城的游客，而游客中不乏低级探秘者，一个jack级保镖并不会在之后引起过多的注意。 在脑海中思考了一下可能的风险和漏洞，肖恩确信现在的掩饰已经相当完善。 看着月光脚上那双已经被伊文的秘术，掩饰为普通款式的褐色皮鞋，肖恩问道：“这双皮鞋，现在的负面效果是什么？” 伊文非常平静地讲述了一段，肖恩和月光两人听完后面面相觑。 钢琴师忍不住笑了起来：“这…… “这负面效果也太有趣了吧……” 月光思索了一会，神秘笑道：“我想到一个不错的主意，感觉会非常有戏剧性。” 不知月光又想到什么鬼点子，肖恩笑着摇摇头。 入夜熄灯，肖恩躺在了床上。 闭上眼睛之后，灵力注入左手背上的国王棋子标志。 不久之后，他忽然有一种下落感，仿佛跌入梦境之中。 接着，地面的空气轻柔地接住了他，肖恩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周围的景象…… 这是一片被浓雾包裹的空间，四面都望不透。 地面由很大一片的正方形黑白地砖拼成。 “棋盘？”肖恩望着地面想着。艾丽西亚从身边的浓雾中走了出来。 “这个空间是在哪里？”肖恩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此时的自己并非纯粹的灵体。 “这也是‘神之残局’创造的特殊空间，”艾丽西亚往棋盘大厅中间走去，那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套桌椅以及茶具。 “我的所有异能都跟象棋有关，而‘神之残局’将这些异能效果都增强了。” 提起那个奇妙的棋盘，肖恩不禁说道：“竟然可以直接囚禁一名king级的灵魂，这个神秘遗产确实很强……” “毕竟是a级，”艾丽西亚坐在了对面的椅子里，“不过，要‘教化’并让亚历山大的灵魂重入灵环，需要将近一个月时间，之后遇到同样级别的对手，囚禁效果暂时用不了了。” 一个月的冷却间隔……肖恩思索了一下：“这算是销毁亚历山大的躯体带来的负面效果。 “但是，为了掩盖真正的计划，防止因为king级的复苏导致事态失控，只能如此。” 肖恩坐在了艾丽西亚对面，有些惊奇地发现茶壶正在自行沏出热腾腾的红茶。 茶壶动态轻柔，水柱稳定得就像有一名举止得宜的隐形仆人正在端着它…… 做了一个“请喝茶”的手势，女棋手状态悠闲地说道：“鉴于我还不了解你掌握了哪些情报，在对之后的计划进行讨论之前，你先将自己想了解的问题提出来吧—— “只有确保我们所知的信息一致，才有讨论战略的可能。” 肖恩抿了一口微烫的红茶，将精致的茶杯放在托盘里。在这个过程中，他斟酌和规划了一下想要询问的问题，之后缓缓开口：“你所盗出的，代达罗斯的‘宝库’到底是什么？” “要说明基金会的‘宝库’以及我们即将要面对的敌人，必须从‘炼金三杰’说起……” “炼金三杰？”肖恩的脑海瞬间自动检索，让他记起了之前在大洋城博览会中得到的相关信息。 十六世纪的欧陆，有三个杰出人物将炼金术推向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峰。 发明了显微镜，并辅以神术，让人类得以涉足造物者领域，创造出“生命编织”的纽·伊登。 花费毕生精力，解读古代读本，终于炼制出可以化腐朽为神奇的“点金石”，被称为“曙光术士”的尼尔曼·弗拉梅尔。 最后就是奥莉薇·风铃的爷爷，将炼金术和钟表技术融合，创造出“精密炼金”的祖师达尔·芬奇。 对于炼金三杰的伟大之处，在经历了与亚述尔一战的肖恩有了更充分的了解。 铜虫师和温蒂所掌握的，不过是精密炼金各自一个残缺分支而已，却都拥有了不可思议的力量。 值得一提的是，即使当代技术实力最强的精密炼金大师，也没能真正复原出达尔·芬奇的一生杰作——“黄金蔷薇”…… 铜虫师也只是做出了一个似是而非的事物而已。 古代巨匠的智慧与强大可见一斑。 如此想来，另外两名巨匠与达尔·芬奇齐名。 他们的遗产又该是多么令人惊叹呢？ 第213章 宝库 艾丽西亚·庞贝轻轻喝了一口茶。 在棋盘空间中，并不耽误身体和大脑的休憩。 长夜漫漫，他们还有很多时间。 肖恩这时才发现，艾丽西亚身后的浓雾中，如同高大卫兵一般，耸立着一排排的棋子…… 在浓雾中沉静守候着。 “炼金三杰的所有遗产，都传承给了‘灵匠会’。” “灵匠会是什么？”对于迷雾中的历史，肖恩还知之甚少。 “灵匠会是一个传承了数千年的组织。”艾丽西亚眉目低垂，绿色的瞳仁微微闪亮，“它与烛光读书会同样古老…… “如果要进行比喻的话……”艾丽西亚抬头思考了一会，道，“灵匠会是信奉理性精神的匠人，而读书会则是有着同样理念的——教师。 “同样的信仰，不同的方向。” 艾丽西亚点点头：“是的，两者曾经有很多的交集和合作。 “后来，由于某些原因——这些原因不能提及，即使是在这个空间中。 “灵匠会为了能够继续存在下去，它的追求和理念被强行抹去，成为了专注于排除人类存续风险的——代达罗斯基金会。” “也就是说，灵匠会是代达罗斯的前身。” 灵匠会被迫改变了自己的路线。这件事令肖恩皱起了眉头。 是什么力量强迫一个古老组织改变自己的路线，灭却了精神上的追求，让自己变得“工具化”？ 肖恩有一个猜想。 但是，为了安全起见，他先终止了往那个方向探索的思维触角。 “没错。”女棋手继续说道，“而读书会也不得不变得更加隐秘而松散…… “总之，炼金三杰的遗产都传承给了灵匠会，也就是现在的代达罗斯基金会。” 而现在这些人类的瑰宝，都被一个“疯人”所掌握着。 肖恩的脑中浮现出须发粗犷的“男巫”拉比林斯的模样。 “而所谓的‘宝库’……”艾丽西亚右手轻轻一扬，空气中浮现出一个造型精美、由金属制作而成的密码筒。 密码筒的表面是刻满了字母的六个转盘——只有拼凑出正确的密文，才能打开这个事物。 “就是这个东西。” 肖恩有些入迷地看着在空气中轻轻旋转的密码筒。 从结构和雕花上看得出，这显然是精密炼金大师，达尔·芬奇的手笔。 他没有想到，象征着代达罗斯一半财富的宝库，竟然不过一个卷轴大小。 “宝库里装的是什么？” 艾丽西亚没有说话，她从胸口掏出了一个鸽蛋大小的吊坠。 按下一个小钮，吊坠悄无声息地打开了。 肖恩的灵魂，忽然感觉到一阵如同被阳光照耀着的，温暖的感觉…… 艾丽西亚轻转手指，从打开的吊坠中，飘散出一点散发着曙光般的事物。 女棋手示意肖恩摊开手掌，那如星的光芒落在了肖恩的手心。 “感受它的力量，但是不要使用。” 肖恩有些纳罕地握紧了那一点不灭的火星，闭上了眼睛。 那一点曙光融入了他的灵质。 骤然间，他感觉到了一种“提升”。 自己的灵魂质量骤然提升了一个位阶，神根空间中的神羽以及藏品都发出强烈的光芒。 毫无疑问，此时如果激发任何一种灵质力量，都将拥有远超平日的威力。 如果此时激发“双日之城”中那个剧本的力量，整个街区都将陷入猩红的修罗场…… 只是如星子大小的一点，让肖恩感觉自己仿佛无所不能。 肖恩没有使用，将散发着曙光的那一点物质交还了回去：“这是…… “弗拉梅尔制造的点金石？” 一种能将石头变成黄金的物质。 一种能化腐朽为神奇的物质。 一种能实现人们梦想的物质…… 女棋手缓缓地点了点头。 “代达罗斯基金会的秘宝，就是点金石？” 肖恩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炼金三杰的遗产，当然包括了点金石！”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也就是说……”接触到真相的肖恩，浑身有种轻微的战栗感，“密码筒之中装的是现今所有存量的点金石。” 艾丽西亚将吊坠妥当收好，将密码筒的幻影抹去：“确实如此。” “点金石的存量是有限的吗？现在的人再也制造不出来了？” 如果“曙光术士”弗拉梅尔曾经根据古籍制造出过这种物质，为何点金石会成为一种存量有限的资源？ “制造点金石的方法再次失传了？弗拉梅尔刻意毁掉了配方？” 艾丽西亚放下茶杯，没有回答，反而提出了一个问题：“肖，你有没有想过这样一个问题…… “想要达成任何目的，都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想要车辆行驶，就要燃烧汽油；想要点亮电灯，就要耗费电能；想要使用神术，就要消耗灵力…… “但是，”她的眼神蕴含着神秘，“点金石能让石头变成金子，让一份灵能，发挥出成倍的效果， “实现这些奇迹的时候，却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 “为什么会这样呢？ “我的意思是，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东西呢？” 肖恩凝视着艾丽西亚的眸子，等待着答案。 轻轻叹了口气，计谋深远的女杰继续说道：“当曙光术士弗拉梅尔制复原出点金石制造方法，并制造出点金石之后…… “他也认为自己终于踏入了神之领域，打破了这种‘成效’和‘代价’之间的等式。” 肖恩出神地摇了摇头：“不需要付出代价的力量……这是……这是能改变整个时代和世界的东西……” 可是，世界却没有被改变。 肖恩知道这其中肯定还有隐情，于是凝神听了下去。 “得到点金石之后的弗拉梅尔，成了当时国王的座上宾，利用点金石实现了许多匪夷所思的奇迹。 “最夸张的一次，他将一座城堡的每一砖，每一瓦，都变成了黄金。 “曙光术士名噪一时，稳压他的好友达尔·芬奇和纽·伊登，成为了当时最伟大的炼金术大师。 “后来，达尔·芬奇找到了他，向他述说了自己的一种担忧—— “精密炼金祖师认为，所谓的‘不付代价’是不可能的事情。 “有所收获的话，就必有代价。 “他认为，代价只是以不同形式降临到这个世界。” 听到这里，肖恩的呼吸都变轻了。 历史的一部分真相悄然掀开：“后来，达尔·芬奇的预言灵验了。 “就在弗拉梅尔滥用点金石的第二年，王国爆发了一场可怕的瘟疫，导致数万人丧生。 “曙光术士在目睹了绵延到目力尽头的裹尸布之后，忽然意识到—— “这，就是使用点金石的代价。” 肖恩怔住半晌。而艾丽西亚沉默了一下，让新约记者厘清思路。 “也就是说……”片刻之后，肖恩确认道，“点金石并不是让人不需要付出代价。 “而是将代价转化了？ “国王得到了一座黄金城堡，代价就是数万人在瘟疫中丧生？” 艾丽西亚沉重地点了点头。 第214章 计划 “如果你用点金石制造出粮食填满自己的粮仓，这个世界上另一个地方就要遭遇莫名其妙的减产…… “如果你用点金石创造一个奇迹，就有其他的生命要为这个奇迹付出代价。 “代价绝不会消失，只是被转嫁了。” “让他人，乃至整个世界为自己的收获付出代价。”艾丽西亚的眼神中带着阴云，“这就是点金石的机制。” 肖恩的思路瞬间贯通，一句话在他心中浮现：“不要考验人性。” “从那之后——根据弗拉梅尔自己的日记记载，他整夜整夜地失眠。”女棋手的声音在静谧的空间中回荡，“闭上眼看见的就是山巅的黄金城堡，以及山脚下连绵到天际的尸体。” “他意识到，如果让其他人得到点金石的配方…… “对这个世界来说将是一场噩梦。” 不要考验人性。 “于是，弗拉梅尔保留了点金石代价的秘密。并声称它失去了魔力。 “他还因此被恼怒的国王投入了监狱。 “在达尔·芬奇的劝说下，国王才将他释放，并且剥夺了他曾经获得的所有荣誉。” 肖恩叹了口气：“还好弗拉梅尔不是一个自私的人，不然世界会因为点金石变成什么样都说不定。” 女棋手继续说道：“出狱之后，弗拉梅尔做了几件事。 “第一，”艾丽西亚竖起一根手指，“为了确保不会有人继续制造出这种恶魔般的物质，他将自己复原出的点金石配方销毁了，甚至烧毁了他花费毕生精力收集到的相关古籍。 “第二，由于已经炼制出的点金石无法销毁，所以被当做一种禁忌的资源，交给了当时的灵匠会来管。” 禁忌的“资源”？ 肖恩微微眯了眯眼睛。 也就是说，灵匠会并不认为使用点金石是绝对的禁忌…… 而是一种需要慎用的力量？ 接着，艾丽西亚的讲述证实了肖恩的推测：“虽然知道了点金石的机制，宗师们还是认为这种可怕的资源，还是有它的用武之地的。” 肖恩点点头：“工具本没有善恶——善恶只在人心。” 说到底，点金石也不过是一种工具而已。 “于是，对于使用点金石，灵匠会也定下两条‘铁律’——” “第一，任何必要完成之事，都要用尽一切可能的手段尝试去完成。当各种尝试失败之后，在不得已的情况下，以及获得所有长老同意之后，方可动用点金石。 “第二，点金石的存量用完即止，不得复原制作方法。” “无论是灵匠会还是代达罗斯基金会，每一任领袖，在使用点金石的问题上，都能严格恪守这两条铁律。 “所以，到现在为止，点金石还没有造成什么巨大的危害……” “直到拉比林斯的出现。”肖恩一手轻托自己的下巴。 女棋手点头：“直到拉比林斯的出现……” 艾丽西亚眯着眼睛，眼中的寒光微闪：“外界的人，对拉比林斯的为人知之甚少，而只有我…… “才知道他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完完全全的个人主义者、不折不扣的野心家…… “他可以为了成神，牺牲掉数以百万人的生命。 “即使如此，他的眼皮都不会眨一下——甚至可能会认为，这是那些牺牲者的福报……” 肖恩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了一下，露出嘲讽的苦笑：其实，这种人不少—— 那些发动战争的政客、榨取剩余价值的资本家、为了一己私利而蒙昧他人的宗教领袖，视士兵、工人与信徒的生命如草芥薪柴……不都是如此的么？ 只是他们的“成神之路”以及所拥有的“点金石”，比拉比林斯更含蓄一些罢了。 肖恩狠狠捏紧了自己的拳头，有一种想要打碎什么的冲动。 “疯狂是吧……？”潜港之中，艾丽西亚的话语还在耳边回荡。 “……可是，其实，先陷入疯狂的是这个世界…… “要对抗这个世界的疯狂，只能用更加疯狂的计划。” 比之之前，肖恩要更加理解眼前这个，看上去有些纤瘦的女人了。 沉默了半晌，肖恩点点头：“我明白了，你所做的……” 新约记者抬起眼睛，凝视着艾丽西亚的双眼：“是正确的事情。” 无需过多的赞誉，“正确”一词足够。 女棋手的心中，久违地感到一阵温暖——那种找到志同道合之人的欣慰之情。 肖恩想到什么，说道：“那咱们手上有点金石，在之后的行动中，还是可以使用的吧？” 艾丽西亚回答道：“还是要遵循先贤所定下的铁律，不到万不得已，不能使用这种力量…… “另外，使用点金石的力量也是需要训练的。拉比林斯才是这方面的专家，我们不是……” “所以，用这个力量直接击杀拉比林斯，先不谈能不能做到——我们所需要的的用量，也许会造成跟他成神一样的灾难。那样的的话，所做的一切都失去了意义。” “更重要的理由是，拉比林斯对点金石的力量有共鸣，一旦使用，会让他有所感知。 “在计划成形前让他发现，只会让我们满盘皆输。” “所以，贸然使用点金石不是明智之举。”肖恩点头，“说说接下来的计划吧——接下来我们要去斩断哪一根翅膀？” 艾丽西亚双手交叉，缓缓靠在椅背上：“被称为‘亵渎造物’的弗兰肯博士……” 关于弗兰肯的猎杀计划，以及之后的战略安排，肖恩与艾丽西亚进行了彻夜的长谈。 在将整体框架，和一些关键细节敲定之后，肖恩才离开“棋盘空间”。 再睁眼看时间，已经是早上七点半。 而肖恩此时起床，却像熟睡了一夜，没有任何困倦的感觉。 回想着在棋盘空间中的彻夜长谈，他有些回味…… 两个顶尖“棋手”的沟通，是迅捷而流畅，充满激情和创造力的。 思维不断碰撞，各种提案和想法被提出、否决和深化，交谈的信息量无比密集…… 一夜飞快地过去了。 像是进入深度冥想一样，自己的灵魂甚至在这样的过程中微微发光，逐渐充盈…… 肖恩很希望今后有机会，能够再度体验这种有些奇妙的感觉。 正在穿衣服，只听啪地一声，月光带着一脸坏笑，闪入了房间之中。 “进房之前要敲门，这是基本的礼貌。”肖恩站在穿衣镜前，竖起衬衫领子，正在整理自己的领带。 虽然说的是责备的话，语气中却没有责备的意思。 “噢，得了吧，”月光故意挥挥手——他是听到肖恩起床的动静才过来的，“你们都‘老夫老妻’了，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 肖恩感觉绯红纽带一股脑地冲过来一阵以害羞为主的复杂情绪…… 扎好领带的肖恩疑惑地看了一眼坐在椅子里的奥莉薇。 虽然没有与肖恩眼神接触，但是她却表现得平静如水、一脸端庄地坐在椅子里…… 仿佛那害羞的情绪不是她的一样。 这就是定力吗？ “别开这种玩笑，奥莉薇会害羞的。”肖恩故意说道。 “哼。”奥莉薇·风铃将脸转向窗外的深海，只能看见倔强的侧脸和纤长的睫毛。 肖恩和月光相视一笑，新约记者说道：“好了，说正事，你把伊文叫过来吧。” “我在。”月光肩膀上，浮现出一只幽蓝色半透明的小雀。 有着跟伊文一样的淡蓝色眸子。 虽然是只小蓝雀，却带着跟伊文一样深沉的表情。 一个深沉的小不点——这种反差有些好笑。 “你们笑什么？”小蓝雀有些抗议似地跳了跳，“我们经常出入你的房间会被怀疑的，所以我就出了这个主意。” “挺好的。”肖恩清了清嗓子，“这样也很可爱。” 深沉的小丑隐士，显然不太喜欢“可爱”这种评价。 小蓝雀有些生气地鼓胀着肚子，跳了几跳。 似乎是在抗议，但却显得更可爱了。 “好了，说正事。”肖恩将衬衫领子整理好，“接下来两到三天，我们没有任何行动，只需要专注于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就行了。” “为什么这样安排？”月光拳头托着下巴问道。 “因为等潜港抵达新约，詹妮弗扮演的艾丽西亚出现在新约港，搜捕的重心才会开始向外部转移，”肖恩说道，“等过了两到三天，大洋城内的戒备将会更加松懈…… “有利于我们下一步行动。” “明白。”月光、小蓝雀、奥莉薇都点了点头。 “正好，”月光带着满意的笑容，“今晚要在销魂大厅进行演奏…… “可以安心体验一下弹琴的快乐了。” 月末感谢，休息一天，五一快乐！ 月末按惯例休息一天，明天恢复更新，提前祝大家五一节快乐！感谢各位订阅、投票、打赏和声援（不分先后）：艾缇利安、拔都桑、醉生梦死、金泰（而大）的果达、书友0264、老迈的书虫、一个草莓君、虚荣的万岁爷、mzy、keyeyes、龙猫律师、告解师、既哦啊、开心德芙、抽粉、anatarubin、幻龙无极、南焱、秋本明、锈龙、唐解沅、lulu不用手、彼岸梦浮生、萧萧络纬、书友1554、王江月、懒得扭动、狐姬的稻草、书友4157、亲爱的企鹅先生、有种果汁、时间泪水、蓝冰羽毛、随机幸运玩家、芳德、英雄剑如虹、无头骨龙、酸菜鱼no1、出其不意白带光、海鲜正宗、3man、蠕虫低语、艾倫、宇飞凝、午夜床头凝视、卡卡西-我、玫瑰山、书友5229、keos1978、黑白、中观海、明太子凝渊、书友8170、奇普瓜、请务必不要、wyly、书友9613、9428393、水库逆戟鲸、白无常范无救、枪的信仰者、书友5299、撒路、wyly、lvtata、四个自信、il、战神小馒头、书友1698、谈影、杀生111、书友4157、我真的不想起名称啊、陈十骗、liuchaoqun99、acho、坚强的小虾米、西塔琴、冰雷散人、书友2654、书友3294、人衣音匀、松下问西门子海尔哪里去挖、书友1939、maikawasumi、儒以文、苏格拉底悖论、七月狡兔、书友7101、书友5258、书友1327、碎羽猫、风衣4000、fy4000、长安客、爱喝水的鸡米、查拉图特拉斯如是说、m1a2.90、风衣、大蛇丸的爹、厄运肥龙、请务必不要、穿成巫师学徒、wattss、crazyang、9613、痴梦几许、作者第一狂、寂寞漂浮、三菜不要汤、群玉轩、值升、水滴137、李斌他爸爸、一只可怜的无名氏、大巴风特、ghad12345、梦醉化龙、khda、快乐池塘里的小蘑菇、球球2015、亲爱的企鹅先生……（手打可能有遗漏，见谅……） 第215章 音乐会 用过早餐之后，肖恩在过道遇到了纳什先生和小安娜。 不见莎拉踪影。 刚想跟纳什和安娜打招呼，两人却面无表情地经过了自己，像是不认识一样…… 肢体动作就像是关节滞涩的木偶。 “他们……”肖恩皱起了眉头，“还是在吃这里的肉……” 看着纳什先生渐渐走远的背影，肖恩有些沉重地想到：“看来，大洋城肉类中添加的那种药物，不仅有迷惑人心的效果，还有成瘾性…… 现在的自己，没有很好的办法帮助莎拉一家人脱离药物的影响。 “只能等到完成任务之后，再想办法带着他们离开这里……”肖恩眉头紧锁，“不再吃这里的食物之后，他们会慢慢复原的。” 不过，肖恩发现其他游客和大洋城居民的症状，不似莎拉一家人如此明显：“也许那种药物对于老人和小孩的效果更强烈。” 在度过作为记者身份的平静一天后，入夜，肖恩等人换上了正式的服装，乘坐游览车来到了销魂大厦——今夜，大厦旁的鲸落大厅之中，将举行一场音乐会，月光·1902和芭芭拉·卡门都是演出嘉宾。 销魂大厦是整座大洋城内最高的建筑。 七十余层的海底摩天楼，直接冲出了玻璃“水泡”，由于海水中可视度有限，看不见最高处，会有一种这座楼无限高的错觉。 抬头，可以看到霓虹闪烁的大楼在海水中妖异飘摇的场景。 如梦似幻。 旁边，有着一座与水泡完美融合的椭圆形建筑，大小与大洋城博览会相当。 大洋城中最大的剧场——鲸落大厅。 作为演出嘉宾，月光和伊文抵达之后，直接跟随工作人员进入了后台通道，肖恩和奥莉薇则跟随人流，慢慢步入大厅。 巧合的是，虽然没有在酒店中相邀，但肖恩在人流中遇到了矮胖的、穿着黑色礼服外套的欧陆侦探——所罗门先生。 见到肖恩之后，所罗门仍然露出了惊喜的神色：“太好了，狄拉克先生，今晚有幸跟你同行……” 在排队入场的过程中，两人将自己在大洋城中各自的见闻聊了聊。、 所罗门侦探脸上露出忧愁的神色：“……跟我们一起来大洋城的莎拉一家，他们最近变得有些奇怪，你有发现吗，狄拉克先生？ “今晚我约了了他们一起来音乐厅，结果被他们拒绝了。” “这里的食物一定有某种让外人过敏的成分……”侦探轻轻挠着额头，“我一定要想个办法，帮帮他们……” 并非只有自己发现了这些端倪，还有人也察觉了不对。 所罗门的话语，让肖恩莫名有些欣慰。 “你的事办得怎么养了，所罗门先生？”肖恩问道。 矮胖的侦探挥了挥手：“噢，别提了——没有什么进展。 “不过，距离离开这里还有一段时间。 “凡是不能着急，我还会尝试一下的。” “那么，祝你好运。” 敏锐的直觉、适度的好奇、神秘的事务…… 关于神廷密探的可能人选，肖恩心中已经大约有数。 随着人流走入大厅，肖恩和所罗门都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 鲸落大厅的舞台，像是一个巨大的椭圆鱼缸。 不过，与真实的鱼缸不同，这个“鱼缸”的海水和水族，是在缸外—— 舞台被一个巨大的圆弧形玻璃包裹，灯光照亮的海水之中，各样水族在其中悠游…… 舞台被海水的粼粼波光所笼罩。 世间似乎再找不到第二处，有着如此景致的音乐厅。 “那是……”欧陆侦探略有些惊奇地看向前方。 前方，他们的导游兰迪小姐，今晚穿着一袭暗红色的长裙，正在前方微笑挥手。 即使是音乐会，也有官方导游的陪同…… 肖恩腹诽道：“不知是提供指引，还是监视？” 面上自然不能表现出来，两位绅士都是热情地朝带着牙套，一脸灿烂的兰迪挥手致意。 打过招呼之后，兰迪指引三人入座，她自己就坐在了旁边。 今晚月光和卡门的演出，有一整个管弦乐团的配合。 入座之时，身穿礼服的管弦乐团已经在舞台上就绪了。 等到所有人就坐，大厅内，灯光渐渐变暗。 原本喧嚣的交谈声跟灯光一起归于沉寂。 整个空旷的大厅中，只能见到蓝色的波光在乐团成员身上荡漾。 没有主持人报幕，音乐已然自行讲述。 一曲哀怨的小提琴在黑暗中响起，如泣如诉，仿佛在诉说着自己的孤独。 聚光灯照亮坐在钢琴前，一位面带忧愁的钢琴家。 身穿黑色燕尾服的月光·1902按响了第一个琴音。 接着，清越的音符开始倾诉。 小提琴与钢琴仿佛在海洋深处进行一场令人心醉的交谈。 接着，大提琴也加入了这场对话…… 幽暗的海底，婉转的音乐在述说着一个古老而隐秘的故事。 《死亡与新生》，是这首曲目的名字。 名为海伦的当代著名作曲家，在见到鲸落大厅的某个景观之后谱写的交响乐曲。 由于乐曲的质量和含义，已经成为鲸落大厅的固定开场曲目。 肖恩因为这首乐曲磅礴和深邃的意蕴而感到震撼。 视角不再聚焦于某个具体的生命，而是看到万物在海底亿万年的演化和变迁过程。 接着，在令人陶醉的合奏中，万籁忽而俱寂…… 进入了钢琴独奏的乐章。 从乐器合奏突然跳到钢琴独奏，未免有点孤单寂寥的意味。 月光在台上投入弹奏着，手指灵巧跳跃，像是一位情深意重的狂乱舞者，踩实了错综复杂的每一步。 虽然只剩下我了，但是我也要活出生命的意义。 钢琴曲逐渐变得激烈，仿佛月光在用琴音带领着听众攀上生命的高峰。 钢琴弹奏的最激昂处停顿，突然间，长号嘹亮，众声齐唱！ 灯光没有点亮，但是音乐照亮了大厅！ 死亡的寒冬之后，亿万生命在温暖的潮水中爆发、盛放！ 你，不再孤单！ 鲸落大厅舞台上方的海水之中……有什么被灯光照亮。 乍看过去，会错看成一艘正在沉没的白色帆船。 仔细观察，才发现那是一条苍白的大鱼，被各种鱼虾所包裹…… 一条已经死亡的大白鲸。 它的遗体多处破碎，体内的脂肪、脏器似乎正在缓缓飘落，数不清的鱼群虾类正在周围游弋，参加这场惊人的奢靡宴会…… 这种巨大而神秘的海洋生物，在死亡之后，它的躯体在逐渐沉默的同时，将给养一片海域。 即为鲸落。 鲸落出现的那一刹那，音乐趋缓，与海中的场景完美交融，这幅被大音乐家海伦所目睹过的惊人场景，所陈述的生命哲思让在场每一个人的心脏都在颤抖。 如泣如诉的生命挽歌，让许多人流下了眼泪。 此情此景，肖恩的内心也不再平静。 第216章 即兴表演 所有灯光熄灭，一曲终了。 在火山爆发似的掌声雷鸣中，所罗门侦探掏出了一块暗红色花纹的手帕，擦着眼角的泪：“太棒了，真是太棒了…… 他有些难为情但又颇为激动地侧向肖恩：“无论是月光先生的弹奏，还是此情此景…… “都太棒了！” 肖恩心领神会地点头。 灯光亮起，月光笑着挥手致意，肖恩为自己好友的惊人表现而真挚鼓掌。 等到情绪平复下来，众人在刻意留出的空白之中交谈时，肖恩低声自问：“这处鲸落为何可以长久存在？” 鲸落大厅的名称，自然是来自于这个景观。 但是，虽然分解速度缓慢，鲸鱼的遗体也不可能一直悬停在这个大厅的上方。 难不成……？肖恩皱起眉头，心中浮现出一个诡异的联想。 “不，不是您想的那样。”似乎发现肖恩凝视鲸落的眼神中掺杂了一丝狐疑，一边的兰迪说道，“那是掌握‘生命编织’技术的弗兰肯博士的一个设计。” “什么设计？”所罗门心情已然平复 “在鲸落之中加入了气囊，因此它不会继续坠落。 “一段时间播种一些‘肉苗’，它就会不断增生出新肉…… “让一处自然鲸落，变成一个可供永久瞻仰的景观——这就是弗兰肯博士的设计。” 所罗门皱着眉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他似乎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不过，刚刚的演出让他深受震撼，也就没有去深究。 不过，一旁的肖恩，侧脸沉在阴影中，手指挡住了口鼻。 “让鲸落成为永久景观……？” 对于大洋城中这种有些疯狂和病态的作为，新约记者已经见怪不怪了。 演出继续。为了平复听众们刚刚过于激昂和悲壮的心情，月光和乐团在稍微明亮了一些的舞台上，演奏了一段轻松的音乐。 照耀着鲸落的灯光也熄灭了。 不知为什么，肖恩在轻松的音乐中，内心却并不平静。 仿佛那黑暗中的永久鲸落，是一个无法超脱的灵魂。 灯光照之不见，黑暗的海水包裹着它，眼睛虽然看不见，却更让人心惊。 肖恩闭上眼睛，仿佛看见那头腐烂的、由于增生肉苗而不成形的白鲸，痛苦地撞击着大厅玻璃的恐怖场景。 哐！哐！ 如同尖叫一般的鲸歌。 “圣父在上，放它离开吧！”肖恩腮部肌肉鼓起。 一曲结束，穿着黑裙的芭芭拉·卡门登上了舞台。 这个高大的、目光如烟的女子，先是向月光、乐团以及观众致意，然后在再次响起的音乐声中，以极具磁性的嗓子，开始演唱自己的成名曲目…… 灯光虽然只照亮了她，但是肖恩却看向了另一处。 在前排的座位中，一个魁梧的身影，就着对他来说略有些拥挤的座椅，正出神地望着台上。 卡门的“保镖”——维克托。 唱到有关思念的语句，肖恩看到，卡门的眼神望向了维克托的方向。 “就像当初在《午夜私奔》的灵间中，杰森和茱莉亚第一次相逢似的。” 眼前场景的重合，仿佛是有关爱情悲剧的一种暗示。 媚眼如烟的神秘女子、身上飘散出腐尸味道的保镖、在黑暗中本能地相拥，和灯光亮起时局促的挣脱…… 以及此刻穿越舞台的对视。 灵魂浓郁，有着独特职能的肖恩，嗅到了故事的味道…… 卡门·芭芭拉的歌喉就像醇酒，配合月光的弹奏和管弦乐团的配合，演出堪称完美，让所有听众在音乐的国度中如痴如醉，流连忘返。 表演完一曲又一曲，音乐会似乎即将进入尾声。 台上，月光朝着乐团指挥说了几句什么。 肖恩看到好友的脸上，带着那种标志性的、享受恶作剧的表情。 戴着眼镜，头发蓬松的指挥有些迷茫地点了点头。 接着，乐团开始演奏一首轻快的音乐。 听众们发现，钢琴家没有坐在钢琴前。 他站在舞台上，非常自在地站着。 “大洋上的钢琴师”要做什么？ 台下的听众们窃窃私语。 聚光灯照在月光身上，他笑出虎牙。 踢踏踏，踢踏踏！ 钢琴家开始就着节拍，在台上表演起了踢踏舞！ 摆脱了沉重的心情，肖恩也笑了。 踢踏踏，踢踏踏！ 随着音乐的加速，月光的踢踏舞越跳越快。 轻松自在，干脆洒脱，钢琴家的踢踏舞姿竟然相当不赖！ 每日必须跳足13分钟高强度的踢踏舞——这是月光脚上那双被伪装好的c级神秘遗产·“亡灵查理的踢踏舞鞋”全新的负面特性。 跳足13分钟高强度的踢踏舞，对于非职业舞蹈者的人来说，是非常辛苦的。 月光却将它看作了一种游戏！ 踢踏踏，踢踏踏！ 往后梳着，一丝不苟的金色背头，有发丝垂了下来。 踢踏踏，踢踏踏！ 清脆的敲击声仿佛回荡在所有人的头颅内。 踢踏踏，踢踏踏！ 汗水已经浸湿了钢琴家的背。 踢踏踏，踢踏踏！ …… 钢琴家即兴的踢踏舞表演让所有人都感到意外和惊艳。 不过，肖恩不得不说，13分钟的踢踏舞略有些漫长了，乐团为了配合月光的表演不得已不断延长着演奏。 到了最后，月光明显已经很累了，一双腿却还是精准地跳着，只有肖恩、奥莉薇和后台偶然露头的伊文知道钢琴家的真实状态。 ……踏踏！ 一个完美的鼓点，漫长的踢踏舞终于结束了。 观众们开始欢呼鼓掌，认为钢琴家是为了发泄出多余的表演激情，才会如此挥霍自己的体力。 谢幕之后，帷幕降下，月光躺倒在木板舞台上，痛快地大笑着、喘息着…… —— 听众已经在意犹未尽中离场了。 为了向月光和卡门的成功演出表示祝贺，肖恩与所罗门走上了舞台。 撩开帷幕，管弦乐团已经收拾完毕，正在有序离开。月光躺在地上竖起一根大拇指：“你们表现得太棒了！” “1902先生，不得不说，您的钢琴技艺已经登峰造极。”所罗门双手交叠着，真诚地凝视着月光——在青铜巨人号上有幸聆听过月光的弹奏，但绝对不如刚才的表演。 躺在地上的月光满脸是汗：“您过誉了。 “狄拉克先生，所罗门先生，很抱歉我现在耗尽了体力，不能立马站起……”月光朝身边穿着黑色西服的“学徒”伊文挥挥手，“伯恩斯，恐怕你得帮帮我……” 在伊文的帮助下，月光才从地板上坐了起来。 畅快地笑着，月光的体力似乎恢复了一些。 “先生们，今晚的演出实在是完美。”一个如醇酒般的女声响起。 众人转过头——芭芭拉·卡门款款而来。 后台的阴影中，是维克托魁梧的身影。 “卡门小姐，”所罗门走到卡门面前，牵起戴着黑色长袖手套的小手，轻轻一吻，“您的魅力——不管是外貌还是声音，都不减当年。” 卷发旁的红唇微翘。 “先生们，我为我之前刻意的冷淡表示抱歉。”乐团的人已经离开，芭芭拉·卡门似乎心情很好，“我的性格就是如此——在不太熟悉的情况下，不会刻意过多地接触。 “虽然我表露得不多，不过我真心觉得，这次大洋城之行有你们的陪伴，真的是非常开心…… “我想，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她似乎有话要说？敏锐的直觉让肖恩抬起了眼睛。 第217章 新队友 “我想，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芭芭拉·卡门一改之前的冷漠，眯着一双妩媚的眼睛，嘴唇含笑。 侦探所罗门连连点头：“早已如此了。” 盛赞了一番月光的表演之后，卡门说道：“这次我们能在大洋城相聚，是一种难得缘分。 “不过，这场梦幻般的旅程也会有完结的一天。 “我想，在离开大洋城之前，咱们这个特殊的旅行团应该聚一次。” 肖恩和月光对视一眼，如同所罗门一样微微点头。 “在那次聚会中，少不了1902先生的弹奏，少不了我的演唱，也少不了诸位的光临。”卡门叹了口气，“就当做为这次旅程画下一个句号吧。” “我赞成您的提议！”感性的所罗门，微胖的身体微微发抖，眼睛里亮晶晶的，“在离开之前，我们确实应该好好聚一次。” 所罗门转过身：“您二位觉得呢？狄拉克先生、1902先生？” 肖恩点头：“我认为是个好主意。” 月光终于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他耸耸肩：“我没有意见。” “那就这么定了！”胖手一挥，所罗门走到了卡门面前，“卡门小姐，作为发起人，你看何时方便呢？” “我还有几场演出，而且旅行计划也没完成……再过几日吧，我会通过酒店前台，向各位发出邀请函的。” “很好，很好！”侦探笑得灿烂。 肖恩看了看芭芭拉·卡门，又看了看后台阴影中那个魁梧身影。 “总觉得，这场聚会有其他的意义……” 在回沉船酒店的路上，所罗门一直都很兴奋，侃侃而谈自己对于音乐的理解，直到进了酒店大门都还是面色红润。 回到房间之后，肖恩洗了个澡，颇不惧失眠地让奥莉薇给自己冲了一杯咖啡，然后坐在书桌前开始写自己的见闻稿。 在脑海中早已成型的稿件飞快誊抄完毕，放在一边等候墨迹干透的同时，他又抽出了一张白纸，从内口袋中小心地掏出那支有着一定分量、特殊的钢笔，在纸上写了起来。 “尊敬的克拉克先生，见信好……”（注：克拉克是亚瑟·梅林的笔名） 世界另一端，有着炉火燃烧的房间里，正在读报的亚瑟·梅林，突然听见桌上传来“沙沙”声。 来信了。 许久没有肖恩的来信，独立侦探放下了手头的报纸，坐在了书桌前，放松地阅读起来。 肖恩将“那位成功女士”的计划和作为，通过各种隐喻表达了出来——即使旁人偶然看到这封信件，也绝不会想到肖恩在描述的是艾丽西亚和自己之前所做的事。 向亚瑟·梅林说明计划，这件事肖恩与艾丽西亚已经达成一致。 因为侦探梅林是他们外界的重要援兵，也是整个计划不可或缺的一环。 针对拉比林斯手下“三强”的“斩翼计划”，需要确保的一点是，肖恩与艾丽西亚斩翼之后，拉比林斯无法调遣其他的强者过来。 虽然其他分部的强者，都不如总部三强，不过也会对计划造成影响。 所以就需要梅林和其他读书会成员，在外部世界，牵制住代达罗斯基金会位于各个分部的，另外三个ace级。 如此，才有可能在斩翼成功的一小段真空期，围杀强到可怕的拉比林斯。 女王自然已经将所需的帮助告诉了侦探，所以肖恩没有再在信件中赘述。 他提到了自己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遇到的一个矛盾：“……工作让我不得不抛头露面，可是隐藏自己又是如此的重要，我一时陷入了矛盾之中……” 作为棋手，与如此强大的对手周旋的同时，如果一直冲在第一线，那么暴露是迟早的。 这是肖恩一直担忧的问题，他希望亚瑟能给予一些建议。 钢笔停止了撰写。亚瑟放下了手中冰块慢慢旋转的威士忌，拿起了钢笔，随意地书写起来：“狄拉克先生，收到你的来信我感到很愉快……” 梅林先隐晦地对艾丽西亚和肖恩的计划表示了支持，然后写到：“……外面的问题你们不用担心，我和你们忠实的朋友们会处理好一切的…… “事关重大，你一定要帮助那位女士达成所愿。” 之后，亚瑟就肖恩提出的困惑说出了自己的看法：“……我知道有很多人会寻找代理人来解决一些自己不适合抛头露面的问题。 “每个人寻找代理人的途径都有所不同…… “狄拉克先生，您是天赋异禀之人，我相信您肯定会有某种方法，找到自己的代理人的……” 信件结束了。 肖恩在烧毁信件的同时，心中已经开始思索着亚瑟·梅林的话。 “代理人？” 肖恩知道，一些强大的探秘者，可以制造出可供自己遥控的分身。 用分身涉险，就可以确保自己安全无虞…… “我现在手头拥有的能力，要怎样制造出有一定能力的分身呢？”肖恩陷入了沉思。 一杯咖啡下肚，肖恩脑中闪现出一些灵感。 灵质延伸到隔壁，他将月光和伊文召集到了自己的房间里，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制造一个代理人？”对于肖恩的想法，月光非常感兴趣，“可是具体要怎么做？” 肖恩将自己设想的方法娓娓道来。 对于神术的理解，伊文比肖恩要更为专业一点。 在肖恩讲述完自己的构想之后，他提出了一些改进意见。 一向淡定的伊文明显也有些激动：“似乎能行……我们现在就尝试一下吧。” 三人都确认准备好之后，月光弹起了会在一定时间内自行起效的《帷幕》。 接着，伊文拿出了一只拟态鹦鹉，将他塑造成一个男人的轮廓。 一个身材结实，面容普通的中年男人——是伊文随意想象的。 拟态鹦鹉形成的人形，只是一个没有生命和灵力的空壳，只能用来掩人耳目，无法成为一个可以遥控的，具有其他功能的“代理人”。 不过，空壳也有空壳的作用。 面对这具空壳，月光弹起了《无名夜曲》中的“幽冥序曲”。 弹到最为萧索之处，那个来自幽冥的，由蛇骨盘绕的“金苹果”浮现。 数不清的枯骨从音乐构成的坟墓中爬出，在帷幕内哀嚎着，想要夺取那枚金苹果…… 象征“生命”的金苹果。 接着，月光将隐藏在乐曲中，象征生命的金苹果给予了面前的空壳。 男人顿时变得鲜活，似乎真的拥有了生命一般。 一个有着象征性生命的人形…… “还差最后一步……”肖恩将自己的灵质延伸了过去。 利用盖诺尔的神羽，灵质触角将自己一半的灵力注入。 这之后，神根空间中，能够“役使万物”，不灭神王的神羽亮起——穿过绯红纽带，奥莉薇的圣甲虫胸针也发散发出光晕。 肖恩将意识的投影投入其中，利用新获得的神羽，尝试着“役使”这个没有思维和人格的代理人…… 肖恩找到了一点感觉，尝试“睁开”了眼睛。 他惊喜地发现，他竟然在使用代理人的眼睛观察这个世界。 自己的真身正闭着眼睛，站在自己的面前！ “成了。”代理人的喉咙发出了与肖恩完全不同的声音。 月光和伊文看着眼前的分身自如活动起来，其存在感与真人别无二致。 能够由真身操控，遥控距离达到五十公里，存续时间在三小时以上，还能使用威力减弱版的各种灵质能力…… 制造出这样的代理人，已经属于king级神术的范围。 甚至，部分king级的分身类神术，还达不到如此完美。 肖恩依靠团队各自的特殊能力，提前获得了这种关键性的力量。 看着面前的“新队友”，月光问道：“该叫他什么呢？” 样貌平凡的分身开口说道：“‘不存在’也许是这具分身最好的属性，即使被攻击或者被捕捉……” 那种情况下，对方只能得到一只死去的鹦鹉。 “……也绝不会有任何牵连。 “就叫他‘乌有先生’吧。” “乌有先生……？”伊文抱着手臂，琢磨着这个名字。 肖恩打了个响指，蕴含着“象征性生命”和肖恩部分灵力的乌有先生，恢复了鹦鹉的形态。 它乖顺地飞到床头，安静地站立着。 第218章 同行 第二日，肖恩怀揣着乌有先生早早出了门——他要去邮寄自己的见闻稿。 走到无人之处，将乌有先生放飞之后，肖恩带着奥莉薇步入邮局大楼。 鹦鹉在肖恩的控制下飞入一栋无人的矮楼内，确保周围没有视线的情况下，激发了灵力，变成了人形形态。 此时的肖恩本体，正在邮局大楼里排队。 “同时拥有两个视线和身体……”肖恩站在队伍中，操控着乌有先生行走，“感觉好像也没有那么难？” 很快，肖恩就适应了这个感觉。 一心二用，对于拥有神根，以及浓郁灵魂的自己来说，并不困难。 于是，肖恩的真身在处理着记者事务的同时，分身也在自如地行走着。 乌有先生乘坐游览车回到了酒店附近，从小巷中一个偏僻角落，拿出了肖恩提前放在里面的蔡司相机，踏上了他的第一次调查之旅…… —— 与铜虫师·亚述尔不同，弗兰肯博士是一个很少出门的“怪人”。 喜好僻静的弗兰肯，他的居所兼实验场地“弗兰肯公馆”位于农业区的角落。 一条道路直通这里，不过没有游览车轨道，也罕有人迹，所以十分僻静。 不过，“弗兰肯公馆”内戒备森严，除了本身有着ace级实力的博士本人，还有两名king级相伴。 一位是弗兰肯博士的女助手，颇具神秘色彩的娜塔莎。 还有一个是公馆的安保兼试验品运送负责人，沉默的尤里克。 所以，与针对亚述尔的“诱杀”计划不同，想要斩下这只翼，肖恩-艾丽西亚联盟，需要解决的难点是如何“潜入”公馆。 不过，在潜入公馆之后，还有两个需要解决的难题。 弗兰肯团队的实力本身就很强，要如何才能在短时间内击败他们； 公馆内外有着周全的预警体系，如何在刺杀发生时，保证公馆处于“黑箱”状态，不会惊动代达罗斯基金会。 潜入、击杀、隐秘。 三个条件缺一不可，斩翼计划的第二部分才不会出现纰漏。 难度丝毫不逊于击杀亚述尔。 彻夜长谈中，肖恩主动揽下了第一个任务——他要在这几天找到潜入的方法。 想要找到方法，只能实地考察。 已经有了“乌有先生”的肖恩，实地调查的危险性小了很多…… 此刻，新约记者操控的乌有先生，坐上了前往农业区的轨道游览车。 在游览车缓缓驶往农业区的同时，肖恩忽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个身影让乌有先生体内那个象征性的心脏猛跳了一下。 阴鸷的眼神，瘦削的脸庞。 是曾经同为新约记者的“幸运的吉米”！ 肖恩根本无需担心此时的自己被吉米发现，所以非常直接地用平静眼神，望着站在前方街边不远处的吉姆。 今天的吉姆没有穿那一身代表“联合教会”神职人员的袍子，而是蓝色的衬衣和深灰色马甲，戴着一顶跟马甲同色的贝雷帽。 胸口悬挂着相机，口袋里明显是钢笔和备忘本。 很明显，他今天的身份，是一名“记者”。 肖恩清楚记得，吉姆的外号是怎么来的。 “他在信奉墨利纳斯之后，如同当初那个马克一样，获得了‘神的指引’，在很多惊爆性的新闻发生前，提前到了现场……因此写出了许多独家稿件，越来越受到重用。” “也就是说……”肖恩眯了眯眼睛，“吉姆很可能又得到了启示，要去捕捉大新闻。” 浑然不觉有人在盯着自己，吉姆非常自然地登上了肖恩前方空置的轨道车。 原本打算前往弗兰肯公馆的肖恩，此时改变了计划——他想跟随吉姆，看看会有怎样的发现。 出人意料地，吉姆竟然在农业区下了车。 “这里会有什么新闻？”肖恩控制着分身，非常自然地下了车。 他任吉姆独自往一个方向走去，自己灵质弥漫成发丝，以不需要肉眼观看的方式，紧紧跟随着这位“幸运的”同行。 远远跟着的肖恩，发现吉姆要去往的方向，就是之前霍夫曼告诉自己的，值得去看的“污水城区”！ 肖恩后来得知了有关污水城区的一些信息。 在大洋城内，除了一类公民——那些受到邀约的杰出人士；以及二类公民——那些为了获取永久居住权而提供服务的移民之外，还有一群无法定义的人。 一部分是不愿回到外部世界的旅行者，一部分是失去了劳动能力的二类公民。 总之，大洋城治安局与移民局没能将他们彻底赶出这里——也可能是官方的默许。 反正，生活区没有供这些“非法移民”居住的房子，他们只得聚集在农业区内，一个废弃了的居民区内。 肖恩后来才知道，那天在商业街的扒手小孩团体，就是来自于此地。 由于农业区的人工降水、泥土肥料以及无人疏通的下水系统，此地污水横流，因此得名。 不过，肖恩听说，居住在这里被厌弃的穷人们，赋予了污水城区独特的生命力…… 此刻，吉姆走入了那片城区。 利用灵质发丝实现超视距跟踪的肖恩，在五分钟后，也沿着土路，走入了这里。 农业区是整个大洋城内，土壤最多的地区。 这种外部世界不值钱的事物，在大洋城却变成了稀罕物——因为很多农作物只能在土里种植，而将土壤运输到大洋城是需要耗费不菲的。 由于土壤的存在，让这个被废弃的城区内，有着与生活区截然不同的景色。 以红砖砌筑的居民楼为基础，土法烧制的砖块搭建出许多违建，供更多人遮雨避寒。 不知何来的种子，让树木、杂草、芭蕉、灌木在此地生长，形成了一幅杂乱的难以言喻的画面。 身上脏脏的居民，对于外来的人格外警惕——他们始终恐惧官方会来一次统一行动，将所有人赶出这座城市。 所以见到有外人来到这里，他们都是转身就藏匿起来了——也可能是去通风报信了。 肖恩走到城区之后，一个供取暖的铁桶之中还在燃烧着，烤火的人们却不见了。 旁边，一堵红砖墙被无法排出的污水浸没了一半。 几段锈了的铁扶梯沿着奇形怪状的砖砌建筑盘桓。 此时，吉姆已经走入了城区深处。肖恩的灵质不慌不忙地跟着。 在如同迷宫，却不见人影的城区内穿行着，肖恩的灵质听到了吉姆低哑的笑声。 接着，他听见幸运的吉米用威胁、嘲弄的语调说道： “不要动，野犬公园的小孩儿们…… “你们犯下大错了。” 第219章 野犬公园 听到吉姆的声音，肖恩知道对方已经找到了他寻求的“新闻”。 如果按照正常步行速度，肖恩还需要五分钟才能追上吉姆。 到那时，也许就错过了重要的信息。 肖恩灵质弥散，确保周围无人的同时，甩出灵质钩索，飞快地跟了过去。 三十秒内，吉姆没有再说话。 似乎在以沉默威胁着什么人。 冲出结构古怪的砖房区，肖恩看到了一片开阔地。 这里野草遍地，植物繁茂，似乎是之前规划于居民区旁边的公园。 可是由于无人打理，这个公园变成了植物野蛮生长的荒废之地。 “这里，被称为野犬公园？”肖恩灵质钩索接连甩出收紧，像是一阵风般掠过。 很快，这阵“风”刮入野犬公园无人的深处。 肖恩终于看到了远处吉姆的背影。 他立即轻声落地，躲藏在了一株大树后面。 乌有先生拥有肖恩的灵魂投射，所以视力也是极佳，在很远的距离外，还是能看清吉姆周围的情景。 再辅以灵质“天线”的窃听，肖恩如临其境。 吉姆的面前，站着几个神态各异的小孩。 站在最前面的那个，是一个有着漂亮大眼睛的小女孩。 她的脸上脏脏的，有着一头黑色卷发，穿着一袭红色的连衣裙。 肖恩一眼就看出来了，这就是那天在商业街扒窃自己荷包的小女孩…… 她的身边还站着另外三个小孩子。 一个胖胖的小男孩，穿着一件缩水的、褪色的海魂衫，肚皮和肚脐都露出来了。 他明显很害怕，但仍装作不怕的样子。 一个瘦猴一般的矮个子小男孩，双眼有些突出，不管是头上的贝雷帽，还是身上的灯芯绒西装外套，都明显大了，显得他更加瘦小。 他似乎没有找到合适的鞋子，所以光着一双脚。 剩下一个穿着蓝色裙子的金发、微胖小女孩，衣服破破烂烂的，戴着一副镜片奇厚的眼镜，将她的双眼放大，看上去有些好笑。 她似乎有着一紧张就抿嘴巴吞口水的习惯，此刻嘴巴抿得紧紧的。 脏脸的红裙小女孩是这四个孩子中，显得最不胆怯的。 她脸色如常，冷冷地看着面前的吉姆。 在四个小孩和吉姆中间，有着一口如同水洼似的水潭，肖恩定睛看去，瞳孔猛然收缩—— 一个脸色苍白的女人斜躺在塘中，她似乎患有什么严重的疾病，腹部的皮肤破溃，甚至可以看见苍白的内脏。 但这还不是最怪异的…… 最怪异的是，她的下半身是线条流畅的白色鱼尾。 她是如此虚弱，仿佛陷入了发烧昏迷似的，眯着眼睛，半躺在塘中，浑然不知现在有人站在潭边。 “野犬公园的小孩儿们，笑一个……”吉姆似乎在玩味着小孩的恐惧，随手抬起手中的相机，作势要拍照，“等到你们的面容登上报纸、这些照片到了移民局叔叔们的手里，你们可就笑不出来了。” “我一直想要一张照片，你洗出来能给我一张吗我会一直放兜里的……”带着眼镜的胖妞似乎有些不分场合，竟然提出了一个显然有些荒谬的要求。 “眼镜大臣！别跟他说话！”红衣小女孩脸上有着成年人的严肃，对自己同伴喝道。 胖妞用脏脏的胖手捂住了由于紧张而胡乱说话的嘴巴。 “哈哈哈哈哈……”吉姆从相机后抬起头，低哑地笑了出来，“当然可以！ “你们虽然会被抓到训导所里去，不过，你们可以留着这张张片，当做纪念！” “我们犯了什么错？”露出肚脐的海魂衫胖男孩声音微抖，“我们只是看她可怜，所以救了她而已……” 吉姆声音变得凶狠：“犯了什么错？ “你们不知道弗兰肯的试验品，是大洋城的公共财产吗？ “不仅不向治安局报告，还偷偷将这个东西藏起来了…… “还反问我犯了什么错？” 看着一动不动的几个小孩，吉姆感觉一切尽在掌握。他克制不住兴奋之情地低声念叨着：“新闻也有了，功劳也有了……感谢摩登诸神，感谢墨利纳斯！” 他再度抬起相机。 咔嚓，扇形闪光灯让四个小孩睁不开眼。 几乎在闪光灯亮起的同时，肖恩突然察觉到野犬公园深处的树丛里，有一个庞然大物突然动了起来！ 如同坦克压断树木的声音，惊起了此地作为入侵物种的麻雀。 原本像是黑暗中一堆废铁似的，一个浑身锈迹斑斑的巨型潜水铠甲，从树林中冲了出来。 “这、这是什么？！”没有预料到有此变故的吉姆，看着扑面而来的巨大阴影惨叫。 潜水铠甲举起了手中一截断锚，眼看就要将吉姆砸成一摊肉酱…… 肖恩在电光火石间意识到了后果。 “无论如何，不能让吉姆死在这里！ “如果他失踪了的话，大洋城治安局肯定会查到这里。 “这里距离弗兰肯公馆不远，如果划出警戒区的话，会影响我们的刺杀！” 在利用灵质钩索冲过去的同时，乌有先生用灵质勾住了吉姆，将他往后拉出一段。 断锚砸入他刚刚所站的地面，地面震颤，一半锚锋彻底没入地下。 吉姆瘫坐在地。 巨型潜水员显然将突然出现的乌有先生当做了敌人，将断锚拔起，一双钢铁巨足踏得地面隆隆，如同战车般冲了过来。 肖恩全神贯注，进入一种忘我的状态——他想借着这个机会，试一试乌有先生的战斗能力。 灵质钩索甩出，准确命中潜水员的头盔。 灵质收缩，肖恩身形错过再度砸下的断锚，越过潜水员如小山的身形，落在了后方。 “要想办法制止他。” 肖恩的灵质直接渗入锈蚀的潜水盔甲之下，接触到了这个巨人的灵魂。 一阵落入深寒般的战栗。 乌有先生的眼睛猛然睁圆。 灵魂可以反映一个生命的存在形式。 肖恩接触过很多不同种类的灵魂：弱小的、强大的、情绪化的…… 但是，他第一次感知到这样的灵魂。 充满了怨恨、愤怒、绝望，像是一团漆黑的、无定型的、不断挣扎的沥青团…… 灵魂如此混乱，反映了这个生命的不稳定性。 “这是个什么东西？！” 第220章 废弃物 潜水盔甲之下的灵魂，从未被其他人的灵质触碰过。 像是产生了某种过敏反应，情绪能量开始在连接处暴走…… 十分反常的，肖恩在灵质接触的情况下，看到了一些有关这个怪物的一些回忆片段…… 他看到，这个事物以本来面目，站在一面巨大的镜子前，赤着身体。 镜中的倒影，有着两米以上的身高，如同文艺复兴时期，大理石雕塑一般的身材和容貌。 像是从神话里走出来的俊美男子。 旁边一个看不清容貌的人，用一把银光闪闪的手术刀划开了镜中人物的手臂。 伤口深可见骨，可是镜中人却像是不知痛楚似的，平静地看着伤口…… 骇人的伤口中没有血液流出，像是手臂上突然咧开一张嘴巴一样， 伤口才刚刚出现，竟然就开始自行复原——肌肉开始弥合，筋膜渐渐合拢，脂肪和血管也在蠕动着复原…… 突然间，伤口中正在弥合的地方，冒出了黑油，涌出黏糊糊的黑色沥青状物质。 黑色的沥青不断地涌动、膨胀……镜中人惊恐地看着自己的手臂变得无比丑陋…… 他惊慌失措地看向旁边那个面目模糊不清的人。 那人是……肖恩仔细感受着…… 那人是，“父亲”。 “父亲”难掩满脸失望，将手术刀扔到了旁边的盘子里。 当啷！刺耳的声响让他的身体猛然缩了缩。 “父亲……”手臂的沥青像是失控了一般扭曲凝固，然后继续增生着。 增生出的组织挂在手臂上，像是一串不断翻涌的“葡萄”。 “你不是我的孩子。”转过身，“父亲”的话比手术刀更加锋利，划开了他的心，“你只是个‘废弃物’而已。” 心上的伤口，也由于怨恨自己，怨恨这个世界，而涌出了黑油油的事物。 从此之后，自己的名字，成了“废弃物”。 后来，“父亲”的助理给作为废弃物的自己打了几针。 虽然知道那几针是致命的毒素，他却没有挣扎，只是麻木地看着代表死亡的液体注入血管。 既然自己是“废弃物”，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 任由毒素在体内发作，废弃物被抛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这些回忆都是在一瞬之间发生的，肖恩控制的乌有先生晃了晃头。 记忆变得残缺破碎，接下来看到的画面似乎跳过了一大段的时间。 ……已经彻底失去人形的“废弃物”，将自己藏在了一套锈迹斑斑的潜水铠甲里。 为什么自己没死？ 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没有人，喜爱我…… 坐在倾盆大雨中，废弃物的内心，渐渐变得跟他现在的外表一样…… 如同一堆被人忽视和遗忘的废铁。 接着，他看见了一个穿着红裙的卷发小女孩，打着一把破破烂烂的伞，在大雨中向自己递来了一朵黄色的小花…… “这是我刚摘的，她被雨打湿了。 “你看她——很美不是吗？” …… 记忆中断，乌有先生连退几步。 由于灵魂过敏的应激反应，“废弃物”同样也呆滞了一瞬。 他仿佛清醒了过来，甩了甩头，再度沉默地冲了过来。 肖恩分身的灵质，此刻依然连接在废弃物身上。 为了让暴走的潜水员安静下来，肖恩向其注入了相当浓度的“悲痛迷雾”。 暗红色的惨淡愁云，沿着灵质注入废弃物的灵魂，使得非人的怪物暂时停下了脚步…… 可是，肖恩感觉到对方的“灵魂”像是一片无底深渊，悲痛迷雾注入之后，只起效了一瞬间，就被吞噬了…… “不行，没有作用！” “双日之城”的神羽符号在肖恩的神根中亮起，乌有先生朝着废弃物注入了猩红色的恐惧…… 仍然只是让潜水员停了几步，黑暗依然吞噬了情绪能量。 ——浓郁至极的仇恨和自我厌弃，掩盖了一切情绪。 左手早已故障的螺旋钻头，利用黑色沥青般的肢体，强行让它旋转了起来。 嗡嗡旋转着向乌有先生袭来。 肖恩意识到，如果不做些什么，乌有先生的调查之旅将在此结束。 调动起体内将近一半的灵力，乌有先生右手猛然一挥。 此刻面对的不是大批敌人，所以肖恩将恶毒巨爪凝聚成了一束，如同一根泛着锈迹的长矛从空气中凶猛刺出…… 擦着潜水员头盔而过，在头盔侧面留下了一道灼痕。 恶毒长矛贯入废弃物身后的树中，受到恶毒属性的影响，那棵树在旁边几个小朋友的注视下，逐渐枯萎了…… “只有一次机会了……”灵力量已然不够，就算此刻进行补充，也供不上眼下的战斗…… 为了确保能够命中，肖恩利用灵质钩索，让分身盘踞在了废弃物的头顶。 尽量保持着身体的平衡，即将朝着潜水员的天灵盖刺出恶毒长矛。 而废弃物也已经握紧了手中断锚，准备朝着自己的头上来这么一下…… 旁边有个稚嫩的声音大喊道：“大个子，停手！” 灵质的连接没有断开，肖恩惊奇地发现，废弃物内心原本如同沸腾的黑色柏油，竟然在听到小女孩的命令后，变得平静，像是一潭黑色的死水…… 原本要挥起的断锚被扔在了地上。 为防有变，肖恩依然保持着准备挥矛的姿势。 红色裙子的小女孩跑到了废弃物的正面，仰着头，一双黑色眼睛望着肖恩：“先生，求求你，不要伤害大个子……” “他还会动吗？”乌有先生微微气喘。 “不会了……”齐肩的黑色卷发随着摇头晃动，“我叫他停手，他就会停手的。” “那你为什么不让他早一点停止？”肖恩问道。 小女孩低下头，望了由于过度惊吓而晕厥过去的吉姆一眼：“我刚刚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们真的不想被关进训导所…… “我听说很多小孩被拿去做实验，把脑子都打开了…… “我希望大个子能赶走你们——但是，我也很怕他会闯祸……我刚刚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她有些语无伦次地说着。 由于吉姆的威胁，恐惧大家被关进训导所，而陷入了矛盾之中，没有第一时间叫停这名潜水员…… “指望小孩能在一瞬间做出正确的决断是不现实的。”肖恩放下成见，从潜水盔甲的身上跳了下来。 为了能够坦诚对话，肖恩指了指远处的吉姆：“我跟他不是一伙的—— “我只是看见了当时的情况，才出手救了他。 “如果他刚刚被打死了的话，毫无疑问，你们还是会被抓住的。” 几个小孩局促地站着，小女孩低着头，像是做了错事一样点了点头。 “我是个外来者。”肖恩继续说道，“而且我也有基本的道德，不会为了这样的新闻就让你们几个失去自由。 几个小孩眼神有些闪躲地看了肖恩一眼。 “不过，你们的这两个朋友——大个子，和那位……”肖恩指了指潭中漂浮的白色鱼人，“女士…… “跟我现在正在调查的一些事情有关。 “所以希望你们能够帮我一个忙，告诉我你们是如何找到他俩的。” 小女孩抿了抿嘴巴，有些紧张地走近了一步：“你和刚刚那个叔叔不同…… “你是个好人…… “我们愿意帮助你。” 肖恩的本体吸了一些灵能嗅盐，灵力稍微恢复了一些，说道：“我很高兴你能这么说。 “在我们继续进行对话之前，还有一件事情要做……” 肖恩用灵质扛起吉姆：“你们在这里等我，不要动，我稍后就回来。” 说完，肖恩带着吉姆离开了野犬公园，离开了污水城区，坐上了返回城区的有轨游览车。 在车上，乌有先生先是将胶卷中，有关刚才一切的痕迹抹消，然后用灵质唤醒了吉姆。 墨利纳斯的狂热信徒眼睛睁开的一刹那，看见了一阵炫目的白色闪光。 吉姆并非探秘者，所以这个阶段的遗忘爆闪，抹去他将近三十分钟的记忆都是没问题的。 记者眼中的白光还未消失，乌有先生在他耳边低语道：“这趟污水城区之行，竟然一无所获，真是倒霉……” 肖恩的分身下了有轨车，原路返回。 吉姆眼中的白光消退，他迷茫地眨了眨眼。 “……竟然一无所获，真是倒霉……” 他喃喃念道，颇有些失望地望向了车窗外。 第221章 地狱 第221章 肖恩回到了那个小潭旁。 野犬公园的小孩们没有离去，蹲坐在潭边，照看着那只受了伤的人鱼。 此刻，那条通体苍白的女性人鱼已经醒来了，原本状态放松的她，看到肖恩出现之后，猛然下潜，躲进了水里…… 脏脸的小女孩温柔地劝道：“娜娜，没关系的，这个叔叔是个好人。” 肖恩心中微微皱眉：“是因为第六感，还是容易相信陌生人呢？”他思忖着，“这么轻易就信任他人，可不是什么好事。” 很快，肖恩在心中摇摇头：“野犬公园的小孩们，他们的人生应该是很艰难的，不可能轻易相信陌生人…… “也许，她有某种方法辨识他人的动机吧。” 如此想着，肖恩望着脏脸的小女孩。比之刚刚，她的表情柔和多了。 名为娜娜的人鱼只从水里露出一双眼睛，两腮轻轻鼓胀，明显仍对肖恩有着戒备。 潭边有一些大石头，乌有先生此刻略有些疲劳了，找了块干燥的石头坐了下来。 听到旁边的树林里，有低沉如牛的呼吸。 肖恩转头去看，巨大的潜水盔甲此刻躲藏在几棵树后，显得格外沉静。 几个小孩围拢了过来，肖恩开始以聊天的状态说起话来：“你们可以叫我诺伯蒂先生。” 诺伯蒂，即乌有。 由于与艾莉雅的成长经历，即使已经成年，肖恩也很善于跟小孩相处。 他温和笑道：“我该怎么称呼你们，女士先生们？” 肖恩轻松的语调让野犬公园几个小孩都放松下来，或蹲或坐地围拢在了肖恩旁边。 “我叫凯特。”黑色卷发下，黑目炯炯有神，凯特双手拈起红裙两边，行了个屈膝礼。 “她是我们的公主——‘脏脸公主’。”旁边胖胖的海魂衫男孩说道，“我叫比利……” “胖比利。”旁边如同瘦猴的男孩打趣道，“自称公主的骑士，‘木盾骑士’。” 似乎并不在意同伴对自己身材的评价，比利拍了拍自己背上那块被称为“盾牌”的小木板。 “我是胡安。”瘦小的胡安耸了耸肩，因为捡来的外套太大了，所以有些看不出他的动作。 “他是我们中跑得最快的。”最后一个戴眼镜的小胖妞说道，“是咱们的‘赤脚斥候’。” “噢得了吧……”胡安不屑地挥挥手，“就因为这个外号，害我到现在还没找到适合我的鞋子……” “我是眼镜大臣。”小胖妞有些骄傲地说道，“麦琪。” 不需要询问，肖恩就知道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 不是被父母遗弃在了大洋城，就是亲人已经离世。 一群无人看管的孤儿，为了生存下去在商业窃扒窃游客，将野犬公园当做自己幻想中的王国…… 梦想之地、理想之国……有着各种光鲜称号的大洋城，跟这世上所有的国度一样，还是有着可悲的故事。 肖恩问道：“你们是怎么跟大个子认识的？” 此时，“废弃物”正在肖恩的身后树林里，锈蚀的手指拈起一朵小花观看。 凯特说道：“大个子本来不会动的——赤脚斥候曾经爬进去过，里面是空的。 “因为经常有人欺负我们，所以我们经常幻想大个子能动起来保护我们…… “然后，有一天，我记得很清楚——那天农业区正在进行‘降雨’。 “大个子竟然走出了他一直坐着的林子，坐在了雨中，显得很伤心的样子。 “然后我就过去了……” 肖恩点点头：这一段与他在灵魂过敏反应中看到的回忆是一样的——脏脸公主没有撒谎。 此时，肖恩的本体已经回到了酒店，坐在自己的房间中。他 皱着眉头，摩挲着下巴：“也就是说，废弃物被注射了致死剂之后没有死，而是离开了他的诞生之地…… “这具潜水盔甲……”乌有先生回头，望向了那如同小山的锈蚀盔甲，“原本是废弃在野犬公园里。 “没死的废弃物躲了进去，遇到了凯特……” 凯特继续说道：“与娜娜相遇，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农业区的边缘，是大洋城的肉类加工厂。 “有时我们实在找不到吃的，就会去加工厂的排污口附近看看。 “有时候运气好，可以找到一些还没坏的肉，拿回来煮熟了也可以吃……” “不过——”凯特皱起眉头，“吃那个肉总要头晕几天，所以我们也不常吃……” 乌有先生点头，示意凯特继续。 “然后，有一天，我和比利一起，又去排污口找可以吃的东西 “结果我们在一堆已经发臭的脏东西里，找到了娜娜…… 凯特吞了吞口水，脸色变得苍白了些：“刚见到娜娜的时候，她身上的伤比现在要严重多了，浑身上下都烂了，还很臭……” 似乎唤起了什么令人不适的记忆，几个小孩的脸色都变得有些难看。 “我们把她带到野犬公园这个潭里——这里面是海水。 “泡在海水里，再加上吃了我们找到的药之后，娜娜就好多了…… “之前整日都在发烧昏迷，现在一半的时间会醒来，还能在水里游动。” “也幸亏她可以游动了，”脏脸公主的眼睛睁大，“自从我们找到娜娜之后，就经常有奇怪的人到处寻找……好像就是来找她的。 “娜娜的感觉格外敏锐，她经常能在有人到来之前通知我们躲起来。 “这次是因为她又发烧了，所以刚刚那人的到来，我们根本就不知道……” 肖恩皱起眉头：“你刚刚说这个潭里是海水——难道这个潭可以通到外面的海域？” 白色的人鱼胆子大了些，冒出了半个身子，一边呜呜啊啊地说话，一边用纤长的手指，指向了自己下方——这个潭的深处。 凯特转过头解释道：“娜娜说，这个潭的下面有一条管道，可以通到外面的海域…… “不过……”脏脸公主望着娜娜，眼神闪烁，“她的伤还没完全好，而且不敢一个人去海里生活，所以还在这里逗留着。” 肖恩怔了一下，忽然意识到有，一个一直困扰着自己的谜题终于揭开了…… “你能听懂娜娜的话？”肖恩有些惊讶地问道。 凯特点点头：“我从小就能听懂各种动物的‘语言’，娜娜尝试说话时，我也能明白一大半……” 极高的灵感天赋……眼前的脏脸公主，让肖恩想到小女巫安娜。 想起那具被风刃割到体无完肤的躯体，肖恩心中一沉，眉头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 “那你问问她，”肖恩说道，“之前如果有人来搜查的话，她都躲在哪里？” 凯特转过脸，轻声用莱昂语问道——虽然说出来的语言是一样的，不过凯特与安娜这些有着天赋的小孩，在进行“讲述”的时候，能直接将意思传达到对方心中。 由于凯特对于肖恩的信任，娜娜明显已经不再害怕肖恩，她半个身子探出水外，配合手势呜呜啊啊地表达着什么…… 肖恩忽然发现，娜娜根本就不是在用某个特殊的语言说话——她似乎是一个哑巴。 经过一段超越语言的交流之后，脏脸公主转向肖恩说道：“娜娜说她会躲在远处的一个珊瑚里。 “她还在附近的水域里，发现了一个木船，有时候躲在那里面。” 肖恩点了点头，明白了一件事情：他在刚来到大洋城的第一晚，在“圣女号”沉船遗迹里看到的“人影”，就是娜娜。 “如此看来，圣女号上也不存在什么盘桓不去的怨灵了……” 解决了一个谜题，还有更多的谜题。 真相不可能一下子显现，必须要有耐心。 肖恩尝试着提出了下一个问题：“你帮我问问她，她是怎么出现在肉类加工厂排污口的？” 凯特耐心地转向了娜娜，刚说了没几句，白色人鱼的眼中显出恐惧的神色。 她一边摇着头，一边发出一连串单调的声音…… 人鱼的音带构造似乎格外特殊，她的尖利声音让人毛骨悚然。 几个小孩都忍不住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娜娜似乎在重复着一个单词，可是肖恩却听不明白。 人鱼猛然钻入水中不见了。 凯特松开了捂着耳朵的手，似乎被娜娜刚刚的情绪影响了，黑眼睛里萦绕着恐惧：“娜娜说，她不记得经历过什么…… “她只是反复重复，说那里是……地狱。” 第222章 肉类加工厂 白色人鱼离开了很长时间才再次回到潭底。 不过，刚才的问题似乎对她产生了刺激，她一直沉在水底不愿意浮起来。 虽然无法再询问娜娜，但肖恩已经得到了一些重要的信息——有关于肉类加工厂，现在的他心中有了一些猜想。 这个猜想只可能进行实地考察才能验证。 肖恩又问了一些有关于肉类加工厂位置方面的问题。 之后，他站起身来，似乎打算告别。 小胖妞麦琪突然冒了出来，指着乌有先生胸前的照相机问道：“诺伯蒂先生，我们野犬公园，从来都没有一张合影…… “你能给我们拍张合影吗？” 能得到这样的信任，肖恩也有些意外。 他解开了蔡司相机的皮套：“当然可以了——不过冲洗相片要时间，要过几天才能将照片送给你们。” “没关系。”麦琪脸上带着满意的笑，配上那双被眼镜放大的瞳孔，像是一只过胖的猫咪，“反正，为了这个，我们已经等了很久了。” “好吧。” 肖恩指挥着野犬公园的小孩聚拢在一起。 背后就是坐在树后的“大个子”。 娜娜知道要拍照，虽然有些情绪，还是浮了上来，双手叠在岸上，怯怯地望着这边。 咔嚓！ 扇形闪光灯在光线昏暗的公园深处闪亮，让乌有先生的眼前花了一瞬。 肖恩似乎看到了什么，不过一闪太快，他也拿不准看见了什么，只是眨了眨眼。 野犬公园几人的影像被留在了胶卷上。 —— 经过将近二十分钟的步行，肖恩的分身来到了位于农业区中，大洋城肉类加工厂的附近。 让人有些意外，但又有种莫名的合理感…… 弗兰肯公馆，距离肉类加工厂不远——直线距离在三百米左右。 “这一定不是什么巧合……” 肖恩补充过灵能嗅盐，乌有先生的灵力已经基本恢复了。 “那种掺了催眠药剂的奇怪肉类，就是这个加工厂制造出来的。 “凯特他们是在排污口之中发现的娜娜…… “肉类加工厂里一定存在着什么秘密。” 除了正门处有一个岗亭之外，和几个比较懈怠的守卫之外，肉类加工厂并没有其他的看守，想要潜入其中难度并不大。 灵质在周围探索，肖恩的分身朝着加工厂侧面的一处铁栏杆走去。 距离铁栏杆还有数步之遥，乌有先生举起了一只手。 肖恩的灵根空间中，圣甲虫形状的神羽亮起。 “役使万物”的神力起效，一根根原本刚正不屈的铁栏杆，像是见到君王的谗臣一般弯下了腰。 又像是铁制的帘幕一般自行撩开，形成了一人高的门洞。 乌有先生径直走进去之后，这些“卑躬屈膝”的铁栏杆，又随着肖恩的心意，重新直立了起来。 看着自己手掌中残留的，圣甲虫特有的光晕，肖恩微微感叹“役使万物”的方便。 用同样的方法，在探明了内侧无人的砖墙上，打开了一个门洞。 肖恩的分身进入了有着浓重腥臭味的肉类加工厂中。 为了不必反复使用遗忘爆闪浪费灵力，肖恩甩出灵质钩索，爬到了加工厂内的钢梁上。 由于常年处在绞肉机运转的环境中，钢梁上有一层滑腻腻的染血脂肪…… 不想让乌有先生的西装和鞋上粘上污物，影响行动，肖恩每走一步，都用微量的神羽力量，让污物退开。 在钢梁上行走，肖恩得以俯瞰整个肉类加工厂。 ——这里的卫生环境绝称不上好。 盛满了肉糜的大型不锈钢罐，焊接缝隙下残留着让人不安的黑红血迹。 加工管道吐出的被打碎的肉类，让人联想到生物排泄，可疑的肉糜散发出直冲脑门的油脂味和血腥气…… 工厂内侧，无论是水泥地面还是红色砖墙，到处都是滑腻腻的，垢了一层黑乎乎的油脂和血污。 偶尔路过的工作人员，橡胶衣上满是污物，散发着让人反胃的恶臭，动作粗鲁。 显然，大洋城供应的那种可疑的肉类，都来自于这个工厂。 可是…… “这些到底是什么东西的肉？”肖恩此时仿佛是个调查记者，站在钢梁上，时不时举起手中相机，将见到的一切都拍了下来。 在钢梁上轻声行走，仿佛在回溯着这些加工肉类的生产过程。 他看着那些令人作呕的肉类，在传送带上，经过一个个机器，渐渐从肉糜变成了碎肉，从碎肉变成了肉块和肉排…… 即使已经可以直接看到肉排，肖恩还是无法分辨这种肉到底来自什么动物。 结合之前的见闻，他心中有了个可怕的猜想，可还是摇摇头否决了：“即使这是一座疯人掌管的城市，也绝不可能发生这样的事……” 调查即将进入了最关键的部分——在接下来的加工区域，他将可以看到这些被肢解的肉块在之前到底是什么东西。 可是，最为关键的加工区域，被砖墙围住了。钢梁的通道也被阻拦在了一堵砖墙后面。 “看来他们想对此保密……” 肖恩闭上眼睛，让灵质透过砖墙。 “没有人监视，没有探秘者守卫……” 突然间，易感的灵质感受到一阵激烈的情绪—— 那是浓烈的绝望，和深入骨髓的恐惧。 这种情绪汇成了无法说出口的一句句求饶…… “求求你！不要杀我！不要！我不想死！……” 情绪瞬间中断。 乌有先生紧抿嘴巴，手轻轻放在砖墙上。 混凝土和红砖谨遵肖恩的旨意，无声地敞开一个门洞，肖恩猫腰钻了进去，它们又依原样自行砌了回去。 砖墙围住的区域，光线变得昏暗。 肖恩屏住呼吸，在钢梁上慢慢挪动着。 接着，他仿佛看到了一幅浓烈的油画，一幅描绘了地狱景象的油画。 他看到房间被血污染黑的水泥地面上，有着一座蠕动着、呻吟着的小山。 仔细看去，可以发现这座小山是由无数奇形怪状的造物堆成的。 身穿黑色橡胶衣的屠夫，用钢钩从小山上钩出了一个近乎人形的食物…… 那个人形事物浑身皮肤黝黑滑腻，身上鳞片发射着昏暗的灯光，不断开合的没有嘴唇的巨口，分泌这白沫。 为了抑制变得粗重的呼吸，乌有先生捂住了自己的嘴。 眼睛已经完全适应了此地的光线，他仔细向地上看去…… 一个仰躺着的、头颅硕大的人，头顶两侧生出山羊一般的螺旋形巨角，这些巨角似乎会无限疯长，已经顶破了这个可怜人的眼眶，甚至再度从颅骨中破土而出。 一个伏在地上的侏儒，背部的皮肤仿佛生了骇人的皮肤病，毛孔比普通人的手指还要粗大，生出了一根根黑色鸦羽，屠夫正用铁钳费力地拔出这些羽毛——每次都是连根拔起，让侏儒一阵阵战栗，背上血肉模糊。 另一个人……很难称之为人，因为他的身上长满了手臂，甚至从嘴中还探出了一根畸肢，像是一团由手组成的、放射状肉球。 可怖的是，这些手仿佛腔肠动物，全都在轻轻抽动着，仿佛想抓住什么。 一条瘦骨嶙峋，有着人类皮肤的巨蛇，头部竟然生着长发，正在想办法挣扎着往远处蠕动，追上来的工作人员用一根铁锤直接敲碎了它的头…… 屠夫分工有序，有搬运的，有“粗加工”的，有负责“分解”的…… 被肢解的各部分被放在了推车之中，推出了这个秘密房间。 …… 在这个“地狱”中，工作人员一边进行各种“处理”，一边聊着自己生活中的琐事。 乌有先生吞了吞口水，强行压制住了呕吐的冲动。 一直保持着本体镇定的肖恩，第一次脸色变得铁青。 卧室内，一边的奥莉薇问道：“肖恩，你还好吧？” 肖恩摆了摆手，深吸一口气，注意力重新回到乌有先生身上。 第223章 地下 “所以这些……造物，就是大洋城合成肉的原材料……” 乌有先生在钢梁上举起相机，调整焦距，偷偷拍摄着。 他看到那个令人作呕的小山旁边，有一个黑洞洞的通道。 通道里伸出了一条满是秽物的传送带，时不时仍有可怕的畸形事物被运送了过来。 镜头对准那个通道，按下了快门：“那里通向什么地方？” 肖恩瞬间就有了联想。 将相机收好之后，肖恩有了决定：“我必须进去看看。” 灵质悄悄垂下，精准地朝六个正在“享受”工作的人员，投下了惊惧之影。 没来由的，已经习惯了如此恐怖氛围的六个屠夫，突然觉得心肝俱颤，恐惧至极，一秒都无法在在人间地狱待下去，各自扔下手头工具，跑出了此地…… 乌有先生借助灵质悄悄落地。 因为不需要担心会有人发现，他慢慢踱向那个仿佛通往地狱深处的传送带通道。 那些匍匐在地，挣扎、呻吟着的可怕造物们，抬头看见了浑身衣物未曾沾染半点血污的乌有先生。 他踏出的每一步，地上的血污都会退开，显出地面原本的色彩。 神明？神明来到了此地，救赎我等？ 一个全身都是鱼鳃，鱼鳃不断开合的事物朝着肖恩爬来。 一个头颅如同章鱼一般柔软鼓胀，嘴巴开合的事物，颤抖地深出密布吸盘的手。 一阵猛烈的遗忘爆闪，让这间房内所有造物暂时忘记了痛苦、忘记了自己、忘记了所在…… 凝练的恶毒穿刺爆发，不留下明显伤口地扎穿了这些事物的神经中枢，让它们在还未苏醒之时就得到了解脱。 密室变得安静。 乌有先生站在诡异的小山旁边，黑洞洞的通道前。 之前的调查几乎是一步不停，此刻却停滞许久。 客房之中，肖恩咬了咬牙，用灵质提起墙上的两盏煤油灯操控着乌有先生，走入了那漆黑的通道。 漆黑恶臭的甬道之中，两盏灯漂浮在他的前方。 “可以想见，这些事物到底是谁创造的……” 不论是躲藏在潜水盔甲里的“废弃物”、腹部溃烂的白化病人鱼、还是刚刚那些被当作肉畜的事物…… 只有掌握“生命编织”技术，被称为“亵渎造物”的弗兰肯，才能创造出这些非人的东西。 “问题是，他为什么要创造出这些东西？” 离奇、古怪、让人无法接受的各种人兽融合，或者人人拼接的事物。 为创造出某种特殊生物而进行的试验？ 纯粹以此为乐？ 不得而知。 “不过，现在可以知道的是……”直到此刻，肖恩心中反胃的感觉都未曾消散，只是有些奇怪地习惯了，“大洋城官方似乎不想浪费弗兰肯试验失败品……” 铁锤敲碎了蛇人的头颅，被小车推出去的肉块…… “将这些失败品的肉再度利用起来，作为蛋白质营养和催眠药水媒介，提供给大洋城居民和游客食用。” …… 感谢怀特小姐。 不是月光的小白鼠不肯吃那些奇怪的“牛肉”，肖恩一行肯定无一不吞下了这些可怖的肉。 想起那样的场面，一阵酸水从胃中泛起。 客房中的肖恩端起手边的水杯喝了一口，才感觉好受了点。 接上刚刚断开的思路：那么，这条运送实验失败品到肉制品加工厂的传送带，源头是哪里呢？ 由于弗兰肯的实验室就在他的公馆里面，所以答案非常明显。 “这条通道，有可能成为通往弗兰肯公馆的秘密路径……” 提灯在前方漂浮着，照亮了弥漫着浓烈腥臭的黑暗甬道。 通道有一个向下的坡度，肖恩感觉已经走入地下。 旁边的传送带已经变成封闭式的，可以听到其中轮轴运转的声音。 “肉类加工厂到弗兰肯公馆的直线距离在三百米左右，”肖恩一边走一边思考，“也就是说，他们挖掘了一段长达三百米的地下通道，以再利用这些实验废品。” 三百米长的地下通道，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造物，油脂和血肉混合的恶臭…… 所有的一切，都让肖恩的神经绷成了一根细细的弦。 虽然是以分身进行探索，但是久违的，身为探秘者的肖恩再一次体会到了恐惧的感觉。 漂浮在前方的两盏提灯，像是黑暗中某种巨兽的眼睛，让人觉得恍恍惚惚。 乌有先生晃了晃头，将左轮手枪m1920和圣纹匕首握在了手里。 再前行一段，他听到除了传送带的单调声音之外，还有一种声音。 像是风吹入甬道，也像是有人在叹息。 “通道里有人？” 无论是娜娜还是废弃物，都是从这个地狱中逃出去的。 如果说这个可怖的地方有什么东西藏匿的话，并不会令人惊奇。 坐在客房之中的肖恩，手心微微泌汗。 随着往前走动，提灯的光芒照亮两边平滑的土壁。 肖恩的余光瞥到壁上似乎突出了一块岩石。 没有过多关注，他只是继续往前走着。 随着不断前进，壁上裸露的岩石渐渐增多。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肖恩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听见墙面中的一块岩石叹了口气。 乌有先生吞了吞口水，终于选择停下脚步，将提灯举高了些，去观察那一块块嵌在壁上的石头…… 灯光照亮轮廓的一刹那，乌有先生的脸微微抽搐了一下。 嵌在岩壁里的不是什么岩石，而是一张张人脸。 所有的人脸都闭着眼睛，有些眼球在眼皮下疯狂转动，有些正在微微叹气。 被提灯照亮的这张人脸，似乎被光刺激到了，眼皮下面蠕动了一阵，睁开了纯黑的眼睛。 “光，是光……”人脸如岩土般干涩开裂的嘴唇挣开，嚅嚅念道。 这让乌有先生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 接着，肖恩的余光发现，岩壁上亮起了许多点细小光芒——墙上所有的脸孔都睁开了纯黑的眼睛。 “光，光出现了……” “让我离开这里吧，放我离开这里吧……” “帮帮我……” “求求你了……” 沙哑的呻吟此起彼伏。 第224章 罪衍 与泥土几乎融为一体的人脸，求救的呻吟此起彼伏。 肖恩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有些呆滞和震惊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前方，一个女人的脸，似乎由于眼睛被光芒刺痛而留下了眼泪：“我能看到你…… “你是从救赎之河的尽头走来的，四肢健全，没有‘罪衍’…… “你是洁净的人吗……？ “还是神？” 在她说话时，土渣从嘴中不断掉落。 接着，墙上所有的人脸都开始观察肖恩：“他穿着衣服，没有罪衍！ “身上没有一点血污……” “他带来了光明！” …… “逆着救赎之河走来的人！” “是神，是神来了！” “他是神！” 绝望的脸孔们似乎得到了结论，黑色的泪水从各式各样的眼眶涌出。 由于过于激动，甬道里变得有些嘈杂。 肖恩慢慢往前移动着，尽量不去激惹这些怪异的人们。 “从救赎之河的尽头走来？”肖恩皱起眉头，“救赎之河指的是……？” 看着旁边嗡嗡作响的传送带，肖恩恍然大悟：“这条传送带，就是他们所说的救赎之河？” 肖恩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看来这片地下空间不仅有事物躲藏，而且还存在了相当长久的时间…… “他们甚至有了自己的宗教和神学。 “将失败品的传送带称为‘救赎之河’，说我身上没有‘罪衍’？” 不难联想到，罪衍就是那些“非人”的部分。 头上的羊角、背上的鸦羽、身上的鳞片和腮、多余的手、蛇的外形…… 所有非人的部分，被这些不知什么原因融入土壁的人们称为“罪衍”。 “也就是说……”肖恩走到哪里，哪里的人脸就睁开眼睛，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土壤开裂的声音，齐声赞美神的降临，“他们认为弗兰肯实验室给人体所混入的‘零件’，是他们的罪衍。 “这说明了几点。”开始思考之后，大脑便逐渐忘记了恐惧。 “第一，这些人能说话，能接受一套信仰体系，说明他们原本不是人造生命，而是文明人——只有文明人才有可能接受信仰。 “第二，将弗兰肯加诸在身上的非人部分称为‘罪衍’，完全按自创宗教的世界观来看待这个世界，说明他们应该经历过洗脑，或者说精神曾经历过反复的崩溃，完全忘记了现实生活的世界观……” 越想，肖恩的心情越加沉重：“这些人原本是哪里来的？” 答案其实显而易见：“野犬公园的小孩，他们的父母在哪里？ “为什么小孩们那么恐惧被训导所抓住？ “这座疯人执掌的城市中，那些失去劳动力的二类公民，会被怎样对待？ “这座城市没有监狱，囚犯呢？” 答案就在面前。 大洋城的阴暗面，正在不断地突破肖恩的认知。 “祈求神的宽恕，清除我等的罪衍，让我们重获洁净之身……” “祈求神的宽恕，清除我等的罪衍，让我们重获洁净之身……” …… 岩壁上的人脸，思维似乎具有连通性，声音原本杂乱，渐渐汇聚整齐。 在这极度诡异的宗教氛围中，肖恩隐约看见前方有一根柱状的黑影。 靠近几步，灯光将那青色的金属柱照亮，能感觉到它正散发着某种诡异的力量。 保持戒备地检查之后，发现金属柱并没有影响心智的力量，肖恩才开始走近观察。 这是一个下半截被埋在土里的古代遗物，似乎是祭祀时使用的青铜柱。 青铜柱上刻着一个符号，如同盘踞在森林之上的黑色阴云。 “黑羊之母？” 腐化的丰饶神，旧日主宰之一，执掌生命形态、繁衍和融合的“黑羊之母”。 拥有祂的神羽，可以掌握操弄生命形态的力量。 “所以，生命编织技术所利用的神秘力量，来自于远古的‘黑羊之母’。” 十六世纪的学者，依靠有限的理性知识，是不可能改造这个世界的。 他们只能利用那些尚未弄清原理的力量。 如同将神秘的精灵装在烧瓶之中。 精密炼金如此，点金石如此，生命编织技术也是如此。 “这根散发着黑羊之母力量的古物，放置在这里有什么作用？” 疑问刚刚浮现脑海，乌有先生的双眼就看见了答案。 一个个拥有非人形状的造物倒伏在地上，似乎是从更深处逃出来的。 他们扑倒在青铜柱周围，生命的力量似乎被汲取了，无法动弹。 身体也被青铜柱持续影响着，逐渐融入土壤…… “可以看出这些非人，被渐渐同化的过程……” 有些非人似乎刚刚失去力量，扑倒在地上，畸形的身体还算完好；有些半个身体已经融入土壤；有些已被土壤包裹，只露出一张麻木的脸孔。 这些非人被同化之后，就在土壤之下流动，直到永远停留在壁上某个位置…… 显然，有着非人部分的他们，如果想要逃跑，越过这根青铜柱的话，就会遭受诅咒，失去力量，被青铜柱逐渐转化为土壤的一部分。 肖恩看了看封闭的传送带，又看了看古老的青铜柱。 “要不就成为肉畜，要不就变成壁中的脸孔？” 没有出路的地狱。 阴沉着脸，乌有先生手持武装，继续往前走着。 被囚禁不知多久的非人脸孔们，仍在身后低声吟诵。 歌舞升平的大洋城，与发生非人惨剧的地底形成鲜明对比，令肖恩的嘴角有了一抹嘲讽的冷笑。 发现青铜柱后，肖恩可以确定，这个地下通道的前方还会有涉及旧日的古老事物，和非人存在。 这意味着继续前进，极有可能面临危险。 肖恩必须做出一个决断：是冒着风险继续前进，还是另外想办法。 “我们团队，没有比‘乌有先生’更适合隐秘查探的神术了。 “现在不仅时间紧迫，而且没有其他的方向…… “只能抱着也许会失败的觉悟，继续往前探索。 “毕竟，神术分身可以再造，但斩翼之路，也许只有这一条。” 继续往前走，地下通道逐渐变得宽敞，提灯的光芒甚至照不到漆黑的壁。 肖恩的灵质和视觉几乎在同一时间发现了前方黑暗中的某个事物。 提灯光芒，照亮远处一个花生大小的背影。 那背影肩膀高耸，身上的皮肤苍白得不似人类，脊椎骨的轮廓像是皮肤下隐藏着一只巨大蜈蚣。 背影主人蹲伏在地上，不知在干什么。 按理说，发现任何可疑的事物，为防它呼唤同伴，肖恩都应该在第一时间控制或者刺杀。 但他没有这么做。 刚刚的经历给了肖恩一个大胆的灵感…… 一个更冒险，但也许也更有效的计划。 肖恩让提灯漂浮在自己前方两侧，步履郑重地一步步靠近。 似乎感应到了身后的光芒和声响，那个原本注意力投入在地上的东西转过了头。 那是一条裸着皮肤的大狗，长着一个没有头发的人头。 一双眼睛瞪得溜圆，反射着提灯光芒，嘴中鼓鼓囊囊地咀嚼着，嘴角流下血水。 在看见光芒以及走来的肖恩之后，他呆愣了一瞬间…… 然后猛然将嘴中的血肉吞咽，发出了让人头皮发麻的吼声。 第225章 神临 人头大狗吼叫了起来，声音在漆黑的通道内回响。 乌有先生一动不动，丝毫没有阻止它的想法。 他停下了脚步，屏气凝神地站着。 “接下来的计划，风险巨大……”为了缓解紧张情绪，坐在客房的肖恩轻轻抿了一口水，“如果是我本人在那里，恐怕不会实施这个计划，而是火力全开，从头杀到尾……” “不过，如果采取那样的方式，为了自身安全而大开杀戒的话，这条通往弗兰肯公馆的秘密通路，也许就被堵死了。 “无论做什么事情，遭遇怎样的情况，都不能忘记真正的目的。” 呼吸间，肖恩心中的紧张和恐惧情绪已经被压制住了。 但看着眼前的景象，心脏还是忍不住猛跳了几下—— 躲藏在地下的非人们，似乎有着自己的预警机制，当那条人头大狗吼叫之后，深处的造物如潮水一般涌来…… 如同巨型苍蝇一般浑身长满黑色茸毛的事物。 蜥蜴与人的混合，只是皮肤透明，可以看见心脏和血管搏动。 四肢奇长的巨人，身上生满白毛，血红的眼睛、分裂的嘴唇以及耷拉的长耳。 …… 在肖恩眼中，这些事物还不算骇人。 昏暗的灯光中，肖恩看到有什么东西顺着土壁盘绕着爬了过来。 奇长，巨大。 还有一种窸窸窣窣的声音，仿佛千百只手掌在摩擦什么。 即使在壁上飞速爬了如此之久，肖恩也没有看到它的尽头。 在黑暗中，那像是一条白色的蜈蚣。 灯光照亮，才发现这个巨型蜈蚣的每一节，都是一个个人类的上半身…… 数不清的双手正统一协调地在壁上攀爬，让这个巨物前进。 由无数上半身组成的这个怪物，头部是一个腐烂的鳄鱼头骨。 巨大的头骨停留在灯光前，喉咙深处发出咕咕低咆，凝视着乌有先生。 几乎被非人团团围住之后，肖恩能看见，非人的后方，有一点亮光。 似乎是一个女人站立在那里。 “它们的首脑？” 非人没有直接发起攻击，是出于畏惧。 出于对肖恩激活的神羽的畏惧。 “令人恐惧的事物，要用恐惧来驾驭……” 此刻的乌有先生，已将“红衣之主”和“拉美西斯二世”的神羽激活。 站在本就狭小的地下，加上灯光的烘托，乌有先生的身形显得无比高大威严。 即使是具备理智的人类目睹，都会有膜拜的冲动，更何况眼前这些迷信的事物。 还没有说话，除了那个由无数人组成的怪物之外，其他的融合物都有些畏惧和瑟缩的样子。 肖恩缓缓开口，声音被神羽影响，想的威压、高远：“我从救赎之河的尽头走来…… “是给汝等带来救赎的神明。” 声音中既有原初的惊栗，也有神王的威严。 “洁净的躯体……”他张开双臂，展示着自己天然无添加的肢体，“以及无上的威严，就是明证！” “你们是我的子民，理应受到我的爱……” 说着，肖恩灵质延伸，用“灵药之雾”治愈着周围由于竞争和打猎而受伤的非人…… 这些可怖的造物，发现身上的伤口在迅速弥合，心中竟然浮现出一丝，在大慈悲面前的虔诚和柔软。 那是恰如其分的“悲痛迷雾”，所带来的柔软。 肖恩隐隐意识到，如果他愿意，他大可以开始创立自己的宗教。 而信徒，绝对无数。 “如果胆敢违抗……”代表着“恐惧”和“役使万物”的两枚神羽被激活到了最大程度，肖恩往前走了一步，形象猛然变得高大可怖，连提灯的光芒都被压抑得暗淡…… 这些早已忘记恐惧为何物的造物，在肖恩惊人的威慑力前，都退了一步。 “如果胆敢违抗，汝等将永堕罪衍的地狱！” 包括巨大的蜈蚣在内，所有的非人都闭上了之前呼出血腥之气的嘴巴，用一种瑟缩而畏惧的体态面对着肖恩，眼神里显得惶惑不安…… 成了。 客房中的肖恩轻轻叹了一口气——没想到这么容易。 “他们有自己的信仰体系，”灯光照亮那些敬畏的脸孔，“而且生活在绝望的环境之中，因此会变得格外的虔诚和迷信。” 肖恩抓住了他们最大的弱点。 也就是，他们渴望脱离“罪衍”，获得救赎。 在刚刚路过面孔之壁后，肖恩根据获得的信息进行了一系列的思考，基本将这个地底小社会中的信仰梳理了清楚。 这个小社会中的非人，都认为自己身上非人的部分，是一种名为“罪衍”的东西。 ——也就是说，他们认为自己受到植入非人部分这种惩罚，是因为自己有罪，是自己罪的外显化。 而何时才能赎完自己的罪，要如何才能获得救赎？ 要回答这个问题…… 肖恩旁边，通往肉厂的传送带暂时停止了运行。 “它们将这条时不时嗡嗡作响的传送带，称为‘救赎之河’……” 明明是通往肉厂，让它们成为肉畜，被杀害，被肢解…… 这样的传送带，为何会被当做救赎之河？ 很明显——有人编造了谎言，欺骗了它们。 “这个信仰让作为废弃物被遗弃的这些非人，认为是自己所犯下的罪行，才会招此报应。 “如果不出所料的话，那个创造这个信仰的人，会让这些非人认为，当它们清偿了自己的罪之后，就会有幸被神选中，进入救赎之河…… “在救赎之河的尽头，他们能获得最终救赎——重获洁净的身躯…… “也就是让他们自身，与这些非人部分分离。 “这显然是一个谎言，因为在‘救赎之河’尽头等待着它们的，不是慈爱的神明，而是拿着榔头，准备敲碎它们脑袋的屠夫。 “可是，由于黑羊之母青铜柱的存在，即使他们信念动摇，也逃不出去，所以根本不知道所谓的救赎之河，其实是死亡之路。” “然后，所谓的神，只要挑中那些虔诚的信徒，让他们相信自己被选中了，就会乖乖地进入传送带…… “当他们满怀欣喜，以为自己即将得到净化的时候…… “肉钩会钩入他们被注射了麻痹剂的躯体，被当做畜肉一般堆成小山，在惊恐中等待着被砸碎脑袋……” 所以，肯定有人以“神”的名义，在管理着这个地下世界。 “讽刺的是……”肖恩心中轻笑，“这个地下小世界的荒谬信仰，跟世界上所有的信仰几乎没有什么不同。” 隐藏在虚妄偶像和空头支票之后的残酷真相，以及深陷其中，因为痛苦而盲信的人们…… “这些东西……”肖恩看向原本恐怖至极，但此刻温顺恭敬无比的非人们，“他们根本就没什么罪衍。 “罪衍独属于弗兰肯一人。” 肖恩咬了咬牙，低声问道：“此间存在着的，我的使者。 “其没能遵照我的旨意行事，没能公允地对待我的子民。 “我必给他降下惩罚，他将永世不得踏足救赎的领域。” 肖恩此刻也在利用这个编造出来的信仰。 不过，他的目的是为了清除真正的“罪衍”。 “汝等须带我前去寻他，并在我对他降下惩罚之前远离。 “见到我的人有福了，我带来的是这样的消息……” 肖恩的声音变得更加庄重：“救赎之日将近，汝等的罪衍将被全数清除，顺着救赎之河，与我相会！” …… 洗脑的言辞不能少。 肖恩所说的每一句，都让非人们的眼中，越发闪现出狂热的光芒。 “救赎之日近了，救赎之日近了！” “带他去神圣山姆那里！我就知道，他从来不公，神明来惩罚他了！” “祈求神的宽恕，清除我等的罪衍，让我们重获洁净之身！” 非人们让出了一条道路，肖恩稳步前行。 直到他走到那个身上散发着微光的女人面前。 各种造物的奇形怪状，不断冲击着肖恩的神经，已经让他有些麻木了。 不过眼前这个女人的模样，还是让他恍神了一瞬间。 她是一个肌肤苍白的孕妇，脸孔瘦削的像是骷髅一样，双眼无神。 她的孕肚是透明的，其中羊水似乎散发着微光，照亮其中漂浮着的一个头颅巨大的畸婴。 孕妇的双眼是麻木的，但那个畸婴的双眼中，却有着不属于婴儿的睿智。 这让肖恩怀疑到底是谁在控制着这个孕妇的躯体。 “洞中圣母”。 肖恩的脑海中浮现出这样一个颇具宗教意味的词汇。 洞中圣母有着远超其他非人的智力，其灵魂浓度也在烈琴酒的水平—— 如果动手的话，她将是个难缠的对手。 不止如此，乌有先生在进行了那一番宣言之后，此刻已经走到了非人们中间。 此时如果洞中圣母下令发动攻击，如果乌有先生不能顺利阻止的话，绝对会被撕成碎片…… 羊水中的婴儿没有像其他非人一样，脸上露出敬重和虔诚…… 反而是一脸的冷漠和警惕。 他凝视着乌有先生的脸，似乎并不打算让道。 第226章 “神圣的山姆” 身后是“无明众生”，面前是“洞中圣母”。 乌有先生此刻的位置十分尴尬。 肖恩已经将灵质触角，放在了已经收好的左轮手枪和圣纹匕首上——即使不可能获胜，他也不会选择坐以待毙。 从表情就可以看出来，蜷缩在羊水中的婴儿，显然没有相信肖恩刚刚所说的一切。 不过，奇怪的是，孕妇还是转过了身，走在前面，显然是要带路。 “她没必要再引诱我进入其他的陷阱。”肖恩皱着眉，“如果要对我进行攻击，刚刚就是最好的机会…… “难道她有自己的想法……想要借助我的力量铲除那个管理者？ “或者说，想协助外来力量，结束这一切？” 肖恩不得而知。 短短百米的路程，孕妇走得很慢，肖恩只得一直维持着两枚神羽激活的状态。 在非人们的口耳相传下，神明亲临的消息如同猛烈疫病般迅速扩散，上百只“实验废品”，都怀着虔敬的目光，围拢在他的周围，争相目睹神的真容。 “有这么多？”肖恩暗自心惊，“弗兰肯到底为什么要做出这么多畸形的事物？” 保持着目光的专注，肖恩没有理会道旁不断涌现的各种怪异脸孔。 被怪异的信徒们环绕着，经过令人头皮发麻的一段步行之后，乌有先生被带到了一扇门前。 “救赎之源”——歪歪扭扭的字体将原本的“输送动力室”几个字涂抹。 “这个房间，就是肉厂输送带的起始处。 “在他们心中，就是救赎之河的源头。 “如果说存在一个弗兰肯委派的管理者的话，那么他肯定在这里。 “普通人，还是探秘者？”肖恩暗自思考着…… 他不认为弗兰肯会委派一个强者在此，负责一个显而易见没有人会愿意接受，也没有什么意义的工作。 更何况有一种独特宗教约束着这些怪物。 “无论是普通人，还是低级别探秘者，我都可以用遗忘爆闪让他忘记我的到访。 “为了开发这条进入公馆的密道，我此刻只能继续前进。” 想到这里，乌有先生用灵质推开了陈旧的、腐败的、霉变严重的双开木门。 门中，幽幽地点亮了几盏尸体灯。 畸变的蜡化尸体抱住自己，头上伸出一根骨芯，如豆的灯火燃烧，仿佛整具躯体的存在就是为了燃亮一点光明。 传送动力室的墙上被画满了各种怪异的启示画。 有非人在此领取从肮脏管道中涌出的灰色糊状食物——应该也是某种有机废料。 传送室的机械已经有些生锈，缝隙中藏满了黑色的油垢。 已经让肖恩麻木的血腥、油脂恶臭中，混杂了异常浓重的机油味道。 “像是一间被遗忘的机械动力室……” 动力室的尽头，也就是传送带的起始地，一个被烛火照耀得摇摇晃晃的身影，巍然不动地坐在那里。 此地的管理者，“神圣的山姆”。 灵质缠住了手枪和匕首的握把，肖恩径直走了过去，两盏提灯照亮了那昏暗的一隅。 看清对方之后，乌有先生抓住武装的灵质微微松开了。 坐在眼前的“东西”…… 既不是探秘者，也不是普通人。 这个弗兰肯委派在此地的管理者，神圣的山姆，他戴着经常出现在欧陆战场的防毒面具，穿着黑色橡胶的生化衣，坐在传送带的起始地。 “他早已不是人了……” 橡胶衣的下摆垂落，已经融入了他所坐的椅子里。 长满霉菌的橡胶雨衣后面，连接着许多供给营养的管子。 他的后脑是敞开的，脑组织飞溅状地盘绕在身后的仪器上…… “……已经跟传送带动力机器融为一体。” 毫无疑问，山姆也是弗兰肯的“作品”。 面对着虔诚站在他面前的几个非人，山姆动作机械地动了起来。 护目镜下无声的眼珠转了转，左手用一直保持着的食指，机械地点向匍匐在地的一个非人。 那个有着蛞蝓一般滑腻皮肤的非人，浑身颤抖地拜谢着选中了自己的神明使者。 管理者根本就没发现肖恩的靠近，继续着自己日复一日的动作。 他举起右手针头，蛞蝓人像是享受圣餐一样靠近那枚针头，喝下了会让自己无法动弹的麻痹剂。 然后在麻痹剂生效之前，躺在了“救赎之河”上。 他扭曲的脸上，终于出现了释然的微笑。 他相信不久之后，在自己顺着救赎之河，抵达河流源头的时候，自己身上的罪衍将被神清除干净，将重新成为一个纯粹的人…… 肖恩当着山姆的面，刺死了那个面带微笑，从登上传送带起，就已成为“肉畜”的非人。 即使做出这样的动作，管理者也没有任何表现，只是麻木地归于沉寂。 他唯一的工作，就是甄别出适合作为肉畜的废弃物，然后赐予他们躺在“救赎之河”上的资格…… 包括孕妇在内，所有的非人都没有跟进这个对于它们来说是“圣所”的房间。 “所谓的“神圣的山姆”，不过是一台麻木的机器罢了。” 料想中的冲突没有出现，肖恩开始寻找那个必然存在的“入口”。 也就是弗兰肯实验室抛下废弃物的“窗口”。 很快，肖恩在输送动力室的尽头，找到一个纵深颇高的天井。 肖恩对此地竟然有些莫名的熟悉感：“应该是来自于‘废弃物’的记忆……” 甩出灵质，缓缓上升，肖恩让乌有先生来到了废品窗的内侧。 那是一个厚实的钢板活页门，设计得异常结实，洞中的非人是不可能从里面打开的。 肖恩将细丝一般几乎不会被察觉的灵质渗透进去，确保无人之后，才用灵质从外侧打开了活页门，翻身进入了弗兰肯的实验室。 实验室内干净整洁，与满是秽物的地窟形成鲜明对比。 穿过废弃品窗口，肖恩仿佛忽然从地狱回到了人间。 微微的血腥味与福尔马林的味道混合在一起。 宽敞的实验台上残留着血迹，各种器具整齐地摆放着，黑羊之母的图腾物就摆放在实验台上。 为了不留下灵力痕迹，肖恩收回灵质，在实验室内慢慢踱步。 室内有着几个充满液体、如同柱子一样的玻璃罐，十分惹人注目。 其中一个罐中，漂浮着跟娜娜一样形态的人鱼。 乌有先生再走几步，看见原本隐藏在后方的玻璃罐中，漂浮的事物之后，整个人呆立当场。 绿色的液体之中，漂浮着一个闭着眼睛的小女孩，年纪应该在十一二岁左右。 最重要的是，那张脸肖恩一眼就能认出…… 那是小时候的艾莉雅·狄金森。 第227章 意料之外的采访 在看清罐中女孩的脸孔之后，肖恩的思维瞬间陷入混乱。 不懈的追寻让他身体本能地动了起来。 灵质凝聚，恶毒之矛就要破坏罐体，让肖恩救出艾莉雅——即使眼前的“艾莉雅”年纪不对。 但敏锐的洞察力，让肖恩遏止了下意识的动作。 艾莉雅·狄金森的左脸有一颗痣，从小就有。 而罐中的“小艾莉雅”，却没有这颗痣。 恶毒之矛悬停在巨型玻璃罐外十几厘米。 肖恩的脑海中思绪翻涌。 虽然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事，但是他知道，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动这个实验室中的任何事物。 否则，这条也许是唯一的“密道”将被封闭。 门外出现逐渐接近的脚步声。 肖恩咬着牙，心道：“她不是艾莉雅，现在就算带走她也没用，不如到时候在暗杀弗兰肯的时候，逼问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脚步声渐进，肖恩看了“妹妹”的脸一眼，无声地钻入了实验废品抛弃口。 — 回到坑道之中，肖恩的眼前是挥之不去的一幅画面。 漂浮在液体之中，沉睡着的幼年艾莉雅。 “这……”他觉得有些头脑发胀，“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们复制了艾莉雅？ “弗兰肯是犹大环成员？”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生命本来就是禁忌的领域，在坑道之中看到弗兰肯的“作品”之后，肖恩已经是怒不可遏。 此刻的他已经出离愤怒。 “为了刺杀计划，我现在什么都不会做。 “因为无论做什么，都有让全盘计划暴露的风险。 “所以，我一定要冷静行事。 “不过，在刺杀当天……”肖恩回到了动力室中，闭上眼睛，安抚着激烈的呼吸和心跳，“我一定要好好地拷问弗兰肯，我要他说出，制造我妹妹复制品的原因。 “如果，如果他的计划是用艾莉雅的身体，制造非人，或者是进行任何有所亵渎的实验……” “我会好好地杀了他。 “在杀了他之前，我会将红衣之主的力量全部灌入他的灵魂。” “然后，用最可怕的方法了结他的性命。” 呼吸渐渐平复。 可是看到妹妹，即使是复制品，那种不能带回来的痛苦，猛烈地煎熬着肖恩的灵魂。 “不行，我不能沉溺在情绪里……那不是真正的艾莉雅，我不能任性妄为…… “为了完成大计，为了最后能够救出艾莉雅…… “我必须继续按计划行事。” 肖恩和乌有先生同时睁开眼睛，眼神已经回复清明。 他推开动力室的门，面向自己的“信徒们”，讲述了惩罚已经实施，神圣的山姆将继续虔诚侍奉之类的话语…… 之后，肖恩宣布道：“如我之前所说，救赎之日即将来临。 “到那时，我将再度造访此地，将福音带给你们……” 安抚好了地下的非人之后，乌有先生沿原路返回，途中没有发生任何意外。 返回沉船酒店附近之后，肖恩走到巷中与乌有先生汇合，将鹦鹉、相机、左轮手枪、圣纹匕首等事物全数放回隐形胃袋。 他轻吸了口气，回想起坑道中的一切，感觉仿佛经历了一场噩梦。 时至中午，肖恩没有什么胃口，在餐厅里只吃了一片面包，喝了一点汤。 兰迪找到了肖恩：“狄金森先生，您之前申请的采访已经获批通过了，今天下午就能进行采访。” 见肖恩有些迷茫地看着自己，兰迪笑了，露出箍着牙套的牙齿：“您忘了吗？您申请过对富勒·凡尔纳先生的采访呀。” 肖恩记起，在抵达大洋城的第一天，就抱着试一试的心态，通过兰迪向大洋城事务局递交了对市长进行采访的申请。 完全是扮演记者的一种行为，没想到竟然获批通过了。 不过，仔细想想，《每日消息》在新约已经是崭露头角的新兴报纸，具有一定的影响力，致力于对外宣传的凡尔纳，自然不会拒绝在这样的新兴纸媒上进行宣传。 肖恩一时有些出神。 上午的肉厂之行所目睹的一切，让肖恩已经确定富勒·凡尔纳是一个疯子。 而且，他还不知道对方是否是“犹大环”的成员。 对于采访一个疯子，一个可能的敌人，他还没有心理准备。 “怎么了？”兰迪笑道，“没想到能获批，惊呆了？” 肖恩很快恢复了常态，笑道：“我有些惊讶，确实是没想到，” 兰迪拍了拍肖恩的肩膀：“不用紧张，凡尔纳先生很好说话的——今天下午三点，你带着自己的记者证，直接去销魂大厦第55层。” “明白了。”肖恩点了点头。 —— 临近采访时间，乌有先生再次出发。 不过这次，他没有带武器，随身的包里都是记者的事物，以及“韦恩·狄拉克”的记者证。 “兰迪不会陪同，销魂大厦的工作人员也没有见过我的模样，记者证上也没有照片……” 除了面对兰迪、旅行团成员和酒店几个经常遇见的工作人员之外，乌有先生完全可以穿起“韦恩·狄拉克”这件马甲。 乘坐有轨车抵达了中心区，肖恩的分身走入高耸的销魂大厦之中。 电梯飞速上升，抵达了55层。 在向等候室的助理出示了记者证之后，肖恩拿起桌上的报纸，准备开始漫长的等待。 “没有什么紧张的情绪……”坐在客房的肖恩静静思索，“自从有了乌有先生之后，一想到最糟糕的情况也不过分身被毁，处理这些事情的压力就小多了……” 时间过得飞快。助理桌上的内线电话响起，带着红边眼镜、盘着头发，显得精明能干的助理女士站起身，声音清脆地唤道：“狄拉克先生，市长先生已经准备好接受采访了！” 肖恩放下报纸，走到凡尔纳办公室的门前，叩响了门扉。 “进来。”一个中气十足的男声从门内传来。 扭动颇具质感的门把手，肖恩推门而入。 房间内面积很大，在靠近入口处，摆设着一套沙发，一个蓄着小胡子的瘦弱男子坐在沙发里，面无表情帝看着肖恩。 “……狄拉克先生，在大洋城住得还习惯吗？”肖恩循声抬头看去。 另一个男人坐在一张巨大的窗户前。 窗外是幽暗的海中景色……神秘的鱼群，深海中的霓虹灯。 那个一再出现在广告牌上、电视中的男人，此刻就坐在办公桌后面，没有抬起视线，敏捷地在一些文件上签名。 “托您的福。”乌有先生站直了些，稳步朝着凡尔纳走去，“住得还不错。” 凡尔纳放下笔，微笑着站起身，与肖恩握了握手。 第228章 特斯勒与凡尔纳 “那位是尼古拉·特斯勒先生。”凡尔纳指向肖恩的身后，那个坐在沙发里的瘦弱男士。 肖恩转过头：“我很早之前就听说过特斯勒先生的名字。” 这并不是恭维话。 早在采访戴森·劳尔先生之时，肖恩就已经听到他的两个学徒谈论，爱普生和特斯勒，谁才是当世最伟大的发明家。 特斯勒的光芒曾经一度被发明出白炽灯泡的爱普生所盖过，但是在那之后，在特斯勒以“交流电系统”彻底赢下“电力之战”之后，被称为“发明大王”的爱普生距离特斯勒的距离越来越遥远。 爱普生的故事更接近凡尘俗世，而特斯勒的事迹却越来越像神话。 传说他创造出了名为“世界”的无线输电系统，只因造价高昂，没有被普及。 1911年位于远东无人区的“通古尔斯”发生了全球都能侦测到的超级爆炸，相传就是他的手笔。 后来，他如同消失了一般，鲜少出现在公众的面前，直到新闻媒体挖掘出，他竟然是“大洋城”这个梦幻之地的总设计师和建设者…… “远超时代的天才。” 这是所有媒体给予的客观称谓，并非言过其实的赞誉。 富勒·凡尔纳与尼古拉·特斯勒是多年老友，大洋城这个“梦幻之地”的诞生，少不了两人中的任何一个。 在这个“不可能项目”的建设过程中，凡尔纳负责招商引资和招揽人才。 特斯勒则作为总工程师，不断克服设计和施工上的技术难题。 大洋城落成之后，由于特斯勒性格偏内向，所以将“市长”之位让给了富勒·凡尔纳，自己则作为“总工程师”和“技术总监”，负责城市中硬件方面的问题。 按理说，这应该成为一段流芳青史的传奇故事…… 可是，看到大洋城阴暗面的肖恩，对这个故事已经有了不同的理解。 “无论是出于什么动机建设的这座梦想之城，已经被某种极端邪恶的事物所污染……” 而眼前的凡尔纳，必然是这种污染的帮凶之一。 在听到凡尔纳介绍自己，以及肖恩的恭维之后，坐在沙发里的特斯勒只是转过头，淡淡地笑了笑。 在肖恩看来，特斯勒的反应并非冷漠，仅仅是内向和不善言辞。 精明能干的助理为肖恩端来了一杯咖啡，肖恩开始了采访。 在来的路上，肖恩也盘算过直接运用记者职能，从凡尔纳的口中询问出一些关键的信息，然后使用奈亚神羽让凡尔纳忘记自己提出的敏感问题。 可是，他不知道这个房间内是否存在反神术的机制，或者有隐藏起来的探秘者保镖。 自己一旦轻举妄动，对市长先生动用神术，极有可能惹上大麻烦，进而让自己的身份完全暴露。 毕竟……肖恩凝视着眼前侃侃而谈的凡尔纳的眼睛…… “他是否是犹大环的一员还不能确定。” 不过，虽然不能直接询问敏感问题，或者动用遗忘神术，肖恩还是可以旁敲侧击地了解凡尔纳在一些问题上的立场。 而这些立场，还是很能说明一些问题的。 比如，他对于“联合教会”的看法，以及大洋城官方对这个特殊宗教的立场。 结果，凡尔纳耸了耸肩，表示他不支持也不反对任何不会危害人类的宗教。 用所谓的“宗教信仰自由”，就将自己与在大洋城独大的“联合教会”的关系撇得干干净净。 不过，有一些问题即使是旁敲侧击，也无法询问的。 比如供应给大洋城居民和游客的，掺有催眠药剂的……非人之肉。 肖恩十分确定，市长大人本人是不会吃那些肉的。 讽刺的是，当凡尔纳侃侃而谈大洋城对于人类做出的贡献的时候，肖恩放在手边的蔡司相机的胶卷里，有着“肉类加工厂”里发生的所有罪行的证据。 “离开这里之后……”肖恩礼貌地保持微笑，认真倾听着凡尔纳的发言，心中暗想，“我要写一篇有关于大洋城的，惊世骇俗的稿子。 “拉比林斯、弗兰肯、凡尔纳…… “你们一个也跑不掉。” 一个小时的采访中，身后的特斯勒一直保持着沉默，凡尔纳则几乎一直在进行着熟练的讲话。 凡尔纳的发言滴水不漏，肖恩知道他在很久之前就拟定了大纲。 而在那个大纲中，全都是针对自己和大洋城的漂亮话，没有任何值得一提的信息。 采访时间结束，肖恩为凡尔纳拍摄了几张照片。 “狄拉克先生，冲洗出来的照片和完成的稿件，必须经过市长办公室审核，才能发回报社……”在拍照时，进来的助理提醒道。 他们不担心有记者不守规矩——毕竟“终生禁入大洋城”的惩罚，对于所有记者和报社都有足够的威慑。 毕竟，人们喜欢大洋城的消息和故事。 “我会的。”肖恩一边收好蔡司相机，一边答复道。 这这样做的过程中，肖恩忽然意识到，就在自己的相机胶卷里，凡尔纳的照片，紧挨着肉类加工厂中那一系列惨剧的画面。 对于这个小小的讽刺，肖恩有些微痛快的感觉。 凡尔纳一边将肖恩送到门口，一边热情地说道：“……狄拉克先生，再过几日就是大洋城的‘狂欢节’了，我想邀请您在城里多待几日，到时候感受一下绝无仅有的节日气氛……” 肖恩握了握市长的手：“会的。越了解这座城市，我就越觉得有东西可写——我还会多待几日的。” 道别之后，肖恩走出了市长办公室。 凡尔纳似乎习惯了有人关门，忘记了将办公室的门关上。 没有听到关门声的肖恩，下意识地回头，想要帮忙将门带上。 他刚走回一步，就透过门缝，看到了让他嘴巴微张的画面—— 之前一直坐在沙发里的特斯勒先生站了起来。 不过，他站起来的过程非常怪异。 双手没有触碰沙发，上半身也没有任何动作，膝盖猛然打直，像是被看不见的力量扯了起来。 站起来之后，双手完全下垂，像是没有一点自己的力气；他的头颅无力地耷拉在肩膀上，脸上仍维持着冷漠的表情。 第229章 拉尔夫·弗兰肯 乌有先生的眸子被办公室内的光线照亮，特斯勒的诡异动作映在了肖恩的脑子里，新约记者眉头紧锁。 “就像……就像一个木偶……” 肖恩自然不会再去关门引起房内凡尔纳的注意，他飞快转身脚步无声地离开了。 在离开的过程中，特斯勒诡异的姿态反复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这意味着……”走出了销魂大厦，心里还因为刚才那一幕而凉飕飕的，“这意味着，刚刚坐在那里的并非真的尼古拉·特斯勒…… “尼古拉·特斯勒去了哪里？ “凡尔纳为什么要这么做？” 对于肖恩来说，他掌握的“拼图”有限，得到这个信息之后，根本无法拼凑出事件的全景。 回到酒店之后，肖恩利用手背的国王棋子图案，向艾丽西亚发出召唤，然后躺在了床上，落入“棋盘空间”之中。 听完肖恩肖恩对于肉厂的查探，以及在凡尔纳办公室中看到的诡异景象之后，红发的女棋手皱起了眉头，陷入长考。 肉厂通往公馆的坑道，毫无疑问是绝佳的密道。 让她陷入思考的，是特斯勒那奇怪的肢体动作。 “凡尔纳与特斯勒是多年亲密老友，如果对方出现任何异状，另一个人肯定会发现不对…… “除非……”艾丽西亚的眼中有光芒微闪，将自己的猜测说给了肖恩。 肖恩无意间瞥到的诡异景象，对两人之前拟定的计划产生了重大影响。 针对新出现的情况，两人进行了全面而细致的猜测和推演。 在讨论中，肖恩身上不由自主地浮起一层鸡皮疙瘩—— 真相，远比现实更出乎人的意料。 最终，两人将全盘计划中的一个环节进行了巨大的修改…… 计划不得不变得更加冒险。 接着，两人将思维的焦点放在了下一步“斩翼计划”上—— 前往“弗兰肯公馆”刺杀拉比林斯第二个干将，弗兰肯博士。 针对弗兰肯，肖恩想起艾丽西亚之前对他的介绍： “他的全名是拉尔夫·弗兰肯，是一名格尔曼裔的学者。 “早年因为针对‘生命编织’技术的研究，而在欧陆学界闻名， “不过，由于他涉及的领域充满争议，而且他本人和格尔曼军队有来往，所以他的名声不佳。 “虽然研究涉及禁忌，但是弗兰肯却并非激进分子，在研究上没有做太出格的事情。 “直到发生了一件事……” “大约八年前，弗兰肯的实验品逃出了实验园地。 “那头畸形的奶牛，引起了民众的不安，影响力不亚于一次神秘失控事件。 “以信仰的名义，民众向政府请愿和抗议，要求弗兰肯停止实验，甚至要求他本人离开格尔曼共和国……” “当时的当局和弗兰肯都没有太当回事，直到…… “直到抗议示威的民众，被不怀好意的间谍，引到了弗兰肯的家中。 “弗兰肯的妻子瑞秋·弗兰肯，以及女儿多萝西被愤怒的民众处以私行……” 肖恩听到这里，眼睛微微睁大了。 艾丽西亚的声音冷冷讲述：“当时弗兰肯太太的肚子里还怀着八个月大的孩子。 “那些人将她的孩子……也拿了出来。 “如同弗兰肯处理实验品一样……肢解了那个……” 艾丽西亚顿了顿，继续说道：“很难想象拉尔夫·弗兰肯在回到家后处于一种什么状况。 “但是就我看来，这样的警告和惩罚对于他来说实在是过重了。 “后来，弗兰肯博士终日闭门不出。 “之后，拉比林斯时登门造访，承诺给他新的生活和不被外界打扰的科研环境。” “难以想象当时心智处于怎样的状态，弗兰肯来到了大洋城。 “如你所见，他将实验室安排在了自己的公馆之中，鲜少出门，一直进行着各种研究。 “不得不说，他的研究也算是卓有成效…… “比如‘圣婴庇护所’的核心元件——‘一年圣婴’……” “一年圣婴？”肖恩想起在莱温镇郊外，看到的那个钢铁巨人的玻璃罩中漂浮着的婴儿。 艾丽西亚点点头：“利用救世教‘当代亚当’的血液，制造出来的具有‘圣婴’特质的复制品…… “但是，那些孩子只能存活一年。” 肖恩眉头有些不解地扬起。 女棋手解释道：“基金会负责管控全球范围内复苏的天使，在没有圣婴庇护所的技术之前，捕捉和控制复苏天使都只能依靠专职人员。 “所有复苏的天使都会陷入暴走状态，与他们发生冲突是极为可怕的。 “即使只是管控一个天使，都有可能造成惨重的伤亡，而且损失的都是基金会高级人才…… “从这个角度来说，圣婴庇护所完全改善了局面。” 天使的任何威能都无法施加在圣婴身上——代达罗斯利用精密炼金和生命编织技术创造出来的神奇造物，堪称天使克星。 “总之，弗兰肯加盟代达罗斯基金会之后，确实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思绪回到现在。艾丽西亚对于肉厂之中的真相，没有显得太过惊讶：“我们从不吃大洋城生产的肉类，我也呼吁身边的人不要吃。” “弗兰肯会做出这种事情，我并不感到惊讶……” 绿色的猫瞳冷峻：“毕竟，经历过那样的事情，他的同理心可能已经不存在了。” “弗兰肯只是一个学者，”肖恩问道，“为什么会将他划为ace级对标的敌人？” 不是每个学者都是铜虫师·亚述尔。 知识不一定能直接转化为力量。 “你问到了点子上。”艾丽西亚轻轻打了个响指。 空气中浮现出一张黑白照片，照片上的男人戴着圆框眼镜，有些秃顶，其貌不扬。 “这个是拉尔夫·弗兰肯以前的照片，只是个同样被岁月摧残的人类而已……” 啪，响指再次打响。 这张照片旁边，浮现出另一张黑白照片。 照片上的男人高大英武，有着齐肩的金色卷发，面目轮廓深刻，即使穿着风衣，也能看出浑身肌肉鼓胀。 就像是著名的大理石雕，《大卫》活过来了一样。 “这个是谁？”凝视照片的肖恩问道。 “同样是，拉尔夫·弗兰肯。” 第230章 专访 “我不明白……” 看着两张差异巨大的照片，肖恩皱起了眉头。 “从前的弗兰肯博士，不会将‘生命编织’的技术应用在人体上。 “自从他的家人被虐杀之后，他就打破了禁忌—— “不仅完全解禁了人体实验，他甚至将一些成熟的技术应用在了自己的身体上，因此而……” 纤细的手划向那张如天神降临一般的照片：“脱胎换骨。” 面目改变、肌肉改变，似乎连骨骼都改变了。 “他称呼自己为‘完美的人类’。”抹去照片，艾丽西亚继续说道，“孤僻只是他个性中的一面，由于巨大心里冲击造成的人格剧变，现在的他也变得异常自恋。 “这些……不正常的人格，我们相信都是他心理异常的外在表现。 “可是，拉比林斯并不在乎自己手下是否心理变态， “——只要好用就可以了。” 自恋？ 肖恩心中微动。在神根空间中，开始搜寻之前就已经拓印到“档案馆”中的《大洋城日报》。 棋盘空间中，艾丽西亚继续说道：“密道的事你干得非常漂亮…… “不过，我们的刺杀计划中还有两个难点—— “一个是要在执行刺杀前，切断公馆对外的一切联络渠道。 “这件事温蒂正在想办法解决。 “还有一件……”女棋手转过身，双掌交叠着轻托自己如同瓷器的手肘，纤长手指在手臂上轻点，“弗兰肯的实力超过了我们每一个人，在公馆中，我们只能以人数优势围杀他…… “我们要制造出围杀的局面。” 公馆中存在着两个king级，名为娜塔莎的女助手，以及名为尤里克的运尸人。 总体实力存在差距，如果刺杀弗兰肯时，娜塔莎和尤里克在场，肖-艾联盟极有可能落败。 艾丽西亚没有发现，肖恩的眼眸中无数的报纸正在飞快翻动， “娜塔莎和尤里克一直都在公馆之中，而刺杀一个ace级不可能在一瞬间内完成。”新约记者一边浏览着自己的“档案馆”一边说道，“所以，如果不先解决掉两个king级，那么围杀弗兰肯就不可能实现。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如果能分离他们，将两个king级悄然解决……” 那么，就能在公馆中实现围杀。 刺杀弗兰肯博士，也就成功了一大半。 “所以，关键是要在公馆之中分离他们，创造一一击杀的机会。”艾丽西亚转过身。 而此时，肖恩已经完成了检索，他的脸上带着神秘的微笑：“我想我有主意了。” —— 两天后。 载着“化妆师”詹妮弗的出口潜艇抵达了新约城港口。 化妆师在离开自己躲藏的木箱之前，将自己装扮成了艾丽西亚的模样，并在逃出潜艇的时候，“不慎”被工作人员看见。 拉比林斯很快就收到了消息，得知艾丽西亚已经“逃出”了大洋城。 为了追捕叛徒，拉比林斯亲率大洋城的精英，出发前往新约。 就在拉比林斯离开一天后，肖恩带着“助理”身份的奥莉薇，来到了位于农业区边缘，那所氛围诡异的“弗兰肯公馆”。 吱—— 肖恩按响了格外刺耳的电铃。 “哪位？”一个低沉的身影在砖墙上的对讲机处响起。 “韦恩·狄拉克。新约《每日消息》记者。” “稍等。” 数秒之后，铁门咔啦一声打开了。 肖恩回头看了一眼伪装良好的奥莉薇，走入了铁门之中。 虽然从外面观看公馆有着阴森的感觉，但是内里还是打理得很好的。 前坪花园的植物修剪得宜，砖砌的公馆窗明几净，灯光充足。 如果不是怀着“暗杀”的目的，肖恩可能会享受这一趟“采访之旅”。 那天在“棋盘空间”内，肖恩得知拉尔夫·弗兰肯，是一个孤僻而自恋的人。 自恋的名人有两个爱好，一是年老了给自己写自传。 第二就是接受专访——大篇幅，独家，专访。 再孤僻的自恋者，也想在大报纸上看到整版的，有关于自己的正面访谈。 渴望自己的心路历程被他人阅读。 肖恩从采访凡尔纳这件事上获得了灵感。 “也许，拉尔夫·弗兰肯会接受我的专访申请？” 肖恩先是在《大洋城日报》中搜索了有个关弗兰肯博士的访问稿。 他发现了两篇简短的采访，采访中的弗兰肯博士表现得颇为健谈。 “他显然很享受这个……” 于是，抱着试一试的想法，“韦恩·狄拉克”向弗兰肯公馆发去了表示希望可以进行专访的函件。 博士很快回信，欣然应允。 “有了采访作为理由……”肖恩站在了公馆的红色木制大门前，“我带着助理不仅能直接潜入公馆之中，还能以采访的名义，创造出单杀的条件……” 大门缓缓开启，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相貌丑陋的魁梧男人站在门内。 弗兰肯的管家兼运尸人，“沉默的尤里克”。 “狄拉克先生，”尤里克身影低沉得有些古怪，“这边请。” 领着“助理”奥莉薇，肖恩跨入了公馆之中。 他有些古怪的感觉。 ——虽然公馆之内装饰得富丽堂皇，可是他却感觉自己走入了另一个，藏满了“非人”的坑道之中。 有一种用鼻子闻不到的血腥气。 公馆的前厅悬挂着一幅巨大的油画。 画中的圣父基恩，将象征着生命的神之血，滴在第一个躯壳身上，以此赋予第一个人类以生命。 《基恩创生》。 画中那滴“神之血”娇艳欲滴，仿佛真是一滴红色鲜血似的。 “将自己自比为创造人类的圣父基恩？”一边走着，肖恩一边抬头看着那幅油画。 察觉到肖恩视线的尤里克低声说道：“这是某位大人物送给主人的画…… “弗兰克先生很喜欢。” “品味不错。”肖恩虚伪地恭维道，跟着尤里克继续往内厅走去。 旁边的木镶板中，传来一阵不会被人察觉的的窸窣声。 几只暗金色的炼金老鼠，正在镶板之中穿梭。 此时，远在肉厂的温蒂，正闭着眼睛，操控几只炼金老鼠，寻找着弗兰肯公馆内的电话线。 “一条日常使用，一条紧急情况使用……”温蒂紧闭着眼睛，轻轻念叨着。 哒，哒，哒。 肖恩听到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循声望去，一个有着一头干练黑发，穿着黑色套裙，看上去有些疲惫的女人走到肖恩面前。 “尤里克，你去忙吧，还有几个试验品，需要你运上去。” “是。”尤里克径直走了。 女人似乎是那种从来都不笑的人，转向肖恩说道：“弗兰肯先生正在为采访做准备。 “您可以在一楼客厅休息一下。” “如果可以的话，可以请您带我参观一下公馆内部吗？ “我想给弗兰肯先生工作的地方拍几张照片——读者喜欢这些能满足他们好奇心的东西。” 娜塔莎迟疑了一下，说道：“可以。不过只有我许可的地方才能拍照。” 此刻，肉制品加工厂内，乌有先生正带着艾丽西亚等人前往那个隐秘的“屠宰室”。 第二次“斩翼”即将开始。 第231章 行动 娜塔莎带着肖恩乘坐电梯，到了公馆的三楼。 “这一层是弗兰肯先生工作的地方……” 参观的时候，肖恩将脑海中描绘出的平面图，通过手背的国王标志，传送给了艾丽西亚·庞贝。 女助理并没有请肖恩进入实验室的打算。 肖恩自然理解：“他们不会让作为记者的我，看到那些玻璃缸中陈放的事物……” 幼年艾莉雅的脸在脑海中清晰可见，肖恩微不可查地咬紧了牙齿 “第二层是起居空间。”娜塔莎的“导游工作”做得有些敷衍，走马观花似地带着肖恩在公馆内穿梭着。 在女助理的带领下，肖恩走到了二层一扇紧闭着的，双开红木门前。 记者职能发挥作用——他能感觉道，那扇红木门后面，有着非常…… 不妙的东西。 普通人也许察觉不到，但是肖恩能感觉到，那里的邪异感浓重得像是供奉着邪神的庙宇。 “涉及黑羊之母信仰的事物？”肖恩心中皱起眉头，为免娜塔莎起疑，视线在门上匆匆扫过，随口问道：“这间房是？” “弗兰肯先生的卧室。”娜塔莎头也不回的往楼下走去。 属于乌有先生的那一套感官，已经领着艾丽西亚等人进入了位于屠宰室的传送带出口。 看见屠宰室内的景象之后，即使淡然如艾丽西亚·庞贝，也是脸色微变，皱起了眉头。 在娜塔莎的带领下，肖恩回到了一楼。 客厅的地面铺设着光洁的大理石，空间相当开阔，甚至能听到自己走路的脚步声。 光线在这里也显得格外庄重冷峻，在一组象牙色的人体石雕旁，有着一套雕花椅子，女助理让肖恩在此稍等。 五分钟后，她领着一个高大的男人从二楼的旋梯上走了下来。 “狄拉克先生！” 肖恩没想到，英武如“大卫”的男人竟然直接拥抱了自己一下。 肖恩的头只齐狄拉克的胸口，对方的肌肉格外结实，根本就不似一个缺乏锻炼的学者。 弗兰肯的身高起码在两米以上，眸子蓝得如同宝石，金色的睫毛根根分明，鼻梁笔直得如同精工锻造…… 如此近距离的观察，竟然看不出外貌上的任何瑕疵。 “完美的人类？” 比起坑道里那些令人反胃的事物，弗兰肯博士本人美得就像天神一样。 两人相对而坐，寒暄几句之后，肖恩掏出随身的钢笔和本子，开始了正式采访。 另一边，在乌有先生的带领下，艾丽西亚一行人跨过人脸壁、青铜柱，与之前的肖恩一样，见到了为数众多的非人。 看着乌有先生有如神明，庄重前行，恐怖的非人恭顺而虔诚地退避让路，艾丽西亚等人都陷入了惊讶：“他是怎么做到的？” 采访进行了十五分钟之后，肖恩收到女棋手的信号——他们已经穿过窗口进入了实验室之中。 温蒂控制的炼金生物也已经找到了两根电话线，紧紧咬住，暂时切断了对外的联络。 老鼠嘴中的工具是特制的——紧咬电话线的时候，可以截断信号；但松开之后，信号又将恢复。 如此，可以一定程度上掩盖蓄谋暗杀的事实。 一切就绪，是时候了。 等到弗兰肯博士回答完了刚才的问题，肖恩望向一直守在他旁边的娜塔莎：“娜塔莎女士，我有些问题想单独问一问博士……” 女助理皱起眉头：“什么问题？” 瞥了一眼弗兰肯，肖恩说道：“涉及以前在格尔曼共和国发生的事……” 娜塔莎脸色变了变，刚准备发怒，翘着一双健硕长腿，用手指扶着脸颊，颇为享受采访的弗兰肯博士挥了挥手：“没关系，娜塔莎。 “那些事情也是过去的一部分，不是不能触碰的伤疤。” 肖恩询问似地望着娜塔莎：“女士，能否让我单独跟弗兰肯先生聊一聊？ “——当然，完成的采访稿会交给你过目的。” 不能违逆弗兰肯，娜塔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她就是这样……”看着窈窕的背影，弗兰肯笑道，“像个保姆一样，把我保护得太好了—— “我很喜欢你，狄拉克先生，跟你聊天非常愉快。” “关于以前的事情，有什么想问的，你就问吧。 …… 女助理冷着一张脸上了楼。 她从来不喜欢记者。 “那些热衷于挖掘秘密的人，很有可能会伤害到弗兰肯……” 眼不见为净，正好还有一组实验数据要抄，即使只是这十几分钟的时间，她也不想浪费。 穿上挂在楼梯间的白大褂，娜塔莎走向实验室。 走着走着，她感觉有些奇怪。 是哪里奇怪呢？ 她环顾三楼的走廊，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突然，不远处的一个房间中，传来了痛苦的呻吟声——之前，带着记者参观的时候，娜塔莎特意弄出了一些动静，让尤里克确保那些实验材料不会发出声音。 这会，听到熟悉的痛苦呻吟，娜塔莎才觉得一切恢复了正常。 即将开始的工作让她的心情好了一点，脚步轻快，她推门走入了实验室。 无声的琴音迅速关上了她身后的门，拉起了屏蔽信号和声音的《帷幕》。 黑暗中，她先是躲过了一道银色的狐爪。 怎么也没料到，会有侵入者利用坑道蹲守在实验室内！ 准备转身逃跑，指虎的拳头在黑暗中猛挥，为了闪躲她倒退一步。 体内骨骼爆响，一根根骨刺刺破她的皮肤。 钢制的扑克和鬼会飞刀交叉飞过。 娜塔莎利用最后的平衡躲过第三波攻势，甩出了一截黑荆棘一般的骨鞭。 “对方到底有几……？” 脑海中的问题还没问完，一根恶毒长矛透胸而过。 操控乌有先生偷袭的肖恩，顿时捏紧了钢笔，但脸上仍是波澜不惊地凝视着侃侃而谈的弗兰肯博士。 趁着娜塔莎还没反应过来，钢牌直接削下了她的脑袋。 第一个king级已经解决。 为了确保弗兰肯不会关注楼上，肖恩接连提出问题，像是对采访对象非常好奇。 将娜塔莎的尸体毁掉之后，一行人从实验室无声而出。 弗兰肯的强项不在灵质，所以不用担心他在接受采访时还会将感知触觉延伸到三楼。 艾丽西亚的灵质弥散，锁定了正在隔壁，陈放实验材料房间的尤里克。 这时，在一楼接受采访的弗兰肯，原本流畅的说话，突然中断了。 他显得有些疑惑地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肖恩心中有些发慌——他刚刚得知娜塔莎被瞬杀…… 弗兰肯就突然不说话了。 “难道他们之间有互相确认存活的机制？” 这是肖-艾联盟最为担心的情况。 如果一方被暗杀，另一方立即就能得知的话，那么逐个围杀的计划，难度将倍增。 而且，负责吸引弗兰肯注意的肖恩将陷入巨大的危险。 “虽然我的实力已经进入queen级的领域……”看着突然站起身的弗兰肯，肖恩额头流下了一滴冷汗，“不过，弗兰肯博士是ace级的对手。 “如果他突然发难，我指定玩完……” 不过，在发现娜塔莎没有回报之后，弗兰肯并没有第一时间就攻击肖恩。 ——这也是正常的逻辑，暂时失去联系，不代表对方就一定是遭到了攻击。 更何况是在自己的公馆之内。 高大英俊的男人走到了楼梯处，抬头向上喊道：“娜塔莎？” 连呼了几声都没有回应，弗兰肯有些烦躁了。 他不管仍坐在椅子里，似乎在等待他回去的肖恩，径直向着楼梯上走去。 第232章 计划的变数 正在处理活体试验品的尤里克听力极佳，虽然隔着几间房，但他还是听到了实验室内传来的奇怪声音。 非常轻微，过程极短。但他听到了。 尤里克推门走了出来，转头正撞见从实验室内出来的艾丽西亚一行。 这名king级强者，没有选择直接冲突，而是往前喷射出一阵黄绿色酸液，冲向相反方向。 ——有着强大实力的尤里克，一瞬间就找到了最优解。 他没有直接冲过去试图攻击入侵者，而是选择冲向走廊上的报警器，粗壮的手狠狠拍下了报警器。 月光弹奏的《帷幕》并不能隔断报警器的线路，公馆内警铃大作。 不过，紧急通路的电话线被炼金老鼠紧咬着，所以公馆报警不会传到代达罗斯总部。 而且，周围属于人迹稀少区，暂时不会引起注意。 刚步上楼梯的弗兰肯博士顿时明白了过来，望向肖恩，脸部因为愤怒而扭曲：“你这个杂种，敢到我家里来……” 刚刚的庄重儒雅全部消失，穿着订制黑色西装的弗兰肯像是暴怒的天神，踏破了楼梯地面的大理石，直接冲向了肖恩。 一直沉静坐在一边的奥莉薇，将手中白色象牙柄铜骨伞张开，挡在了自己和肖恩前面。 弗兰肯的拳头在挥出的时候，变形成了某种尖锐的事物。 ace级的一击，直接打破了铜骨伞的防御，奥莉薇向后倒飞出去。 第二拳即将来临，肖恩利用“役使万物”的力量，让旁边几尊高大的大理石像倒伏在自己面前。 变成尖刺的拳头猛挥，这些大理石雕像就像泡沫一般脆弱…… 重重防御被瞬间摧毁，肖恩彻底暴露在了弗兰肯的面前。 楼上，为了拍响报警器，尤里克将自己的背在一瞬间暴露给了艾丽西亚等人。 速度最快的炼金银狐已经扑到了他背后，银爪划破空气。 尤里克背上似乎生出一只瘤子，涨破了他驼背后的衣服。 竟是一只硕大的眼睛。 后方的视力让他躲开了银狐的攻击，往旁边滚去。 尤里克打算跳下楼梯，与位于一层的主人汇合。 伊文双手紧握空气，空气中浮现的思过室包裹住了他。 一个响指之后，带着黑白帽的黑白之人浮现在思过室旁边，脸上带着邪异疯狂的笑容，如同表演大变活人的魔术一般，一根根利剑刺入了思过室中。 温蒂控制着银狐解除了让人头皮发麻的警报。 砖墙被打破，浑身浴血的尤里克朝着楼下大喊：“主人，是艾丽西亚！三个king级！” 楼下，弗兰肯身体猛然一振。 原本的计划是偷偷解决楼上两个king级，但是隐秘显然已经被打破了。 肖恩紧咬着牙：“如果弗兰肯这时候逃跑，后果不堪设想！” 对于肖恩来说，即使自己是ace级，但如果得知围杀自己的是三个king级，自己的第一选择肯定是逃跑，去寻找援助。 虽然留下战斗不一定会输，但是这样更为稳妥。 即使拉比林斯和最后一个“三强”不在这座城中，但是让弗兰肯逃脱的话，对方有了戒备之后，基于隐秘和误导的“斩翼计划”，基本上就不可能实行了。 正当肖恩在担心弗兰肯会逃跑时，对方的视线却回到了自己的身上。 那双巨大的蓝色眼睛中毫无惧意，似乎丝毫没有逃跑的打算。 仿佛只是听到自己的管家大喊，有几只老鼠闯进了家中。 尖锐的拳头朝着肖恩面门打来。 肖恩举起拳头防御，凝聚了所有灵质在上半身，运用役使万物的力量，将空气层层压缩包裹在灵质防弹层之上…… 这是肖恩现在最强的防御手段。 那迅猛的拳头直接打破了层层防御，余威尤烈的尖刺拳头刺穿了肖恩交叠的双臂，划破了脸，巨大的冲力让他往后倒飞出去， 肖恩感觉自己，仿佛被一头加速充分的犀牛直接撞到。 浑身骨头仿佛都要碎了。 神根空间中，“拉美西斯二世”的神羽与奥莉薇胸口的圣甲虫胸针微微亮起，“不死不灭”的效果在肖恩身上生效，将原本的重伤减缓成了普通的伤害。 肖恩灵质沾染“灵药之雾”，已经开始给自己治疗。 楼上，尤里克浑身的皮肤都睁开了大小不一的眼睛，加上受伤流出的血，他已经完全失去了人类的外形。 尤里克一直想要突围，与位于一楼的弗兰肯汇合，但是艾丽西亚等人阻止了他的图谋。 温蒂手上的炼金术手链直接封冻住了尤里克的双腿，他只能笨拙迈步，尝试着攻击每一个靠近的敌人。 已经戴上黑色面具的罗伯特·卡洛斯，如同一道黑色闪电般闪到了尤里克的面前，手中猎刀狠狠扎入了他的身体…… 楼下，弗兰肯再度追击肖恩。 肖恩已经没有足够的灵质保护自己，“不死不灭”属性也无法阻止可能的重伤和致死…… 依旧猛烈的一拳。 奥莉薇面无表情地用身体抵挡，金属零件如同霰弹一般爆放。 “不死不灭”依然生效，但在这一击后，损坏度超过三成的奥莉薇仍然无法动弹了。 奥莉薇的防御能力，等同于专司防御的queen级。 即便如此，也只能经受弗兰肯两拳而已。 肖恩忽然意识到，虽然对方自称自己是“完美的人类”…… 但在肖恩看来，弗兰肯已经不是人类了——赤手空拳能打死大象的存在，肖恩怎样也无法将其认为人类。 楼上，已经伤痕累累的尤里克仍旧拒绝死亡。 浑身的眼睛此起彼伏地眨着，怒视着所有围住他的人。 艾丽西亚早已意识到情况凶险，通过棋子图腾吩咐了几句什么。 温蒂猛然握紧手中的炼金术手链，手心红光闪烁。 银狐胸前的炼金术心脏猛跳，双目中绽放出与温蒂手心一样的红光。 银狐的速度骤然加快数倍，如同恐怖的猎杀者，想要直接钻入尤里克的体内…… 楼下，弗兰肯深吸一口气。 他似乎对于自己挥出四拳，竟还没有杀死面前的记者，而感到有些惊讶和恼怒。 “狄拉克先生，你是一个好记者。 “如果潜心在新闻行业，必然会有一番作为。 “毕竟，这是个充满机遇的摩登时代…… “我不明白您为何要选择这条路。” 仍被灵药之雾治疗着的，无法动弹的肖恩面前，弗兰克再度袭来。 第233章 围攻 半跪在地，此刻的肖恩无法动弹。 如同强壮犀牛一般，弗兰克直直冲来。 利角一般的拳头，击中了肖恩的面门。 肖恩的身体化为一匹黑布，缠绕住了弗兰肯的拳头。 化身博士看着拳头上的黑布，转过身。 一个黑白分明，脸上带着疯狂微笑的身影，此刻扛着肖恩，朝着弗兰肯微微行了一礼。 一边扛着肖恩往大门方向走，黑白分明的嘴巴如同开火的汤普森冲锋枪：“先生，真的很抱歉，先生…… “这是我朋友，他没有恶意。 “对于打坏了您的家具、杀了您的助理和管家，真的很抱歉。 “今天咱们还有别的事要处理，就不在您这里耽搁了。 “改天再登门拜访，正式向您道歉。” 弗兰肯如同石雕的身躯冲了过来。 化身为恶作剧之神·埃德舒的莱特尖叫了一声，吓得帽子飞到了半空，双眼和舌头都脱离了眼眶和口腔。 他直接将肖恩扔在了一旁，转身逃命。 挥出的拳头即将击中那黑白分明的背影。 一声如同公牛相撞的闷响。 “暴徒”卡洛斯拦住了博士的拳头。 温蒂落在了一楼的地上，猛然一指，肩膀上那头看不见的炼金动物吐出柔韧的舌头，缠住了弗兰肯另一只拳头。 她单手摘下背包，往空中猛然一掷，六只炼金蝙蝠展翅飞舞。 月光与伊文同时落地，钢琴家直起身子，开始恣意地弹奏起来——不再是通过按动发声的“灵力钢琴”，而是用手指拨动一根根竖起的琴弦。 《无名夜曲》的第一篇章——“幽冥序曲”。 清冷月华下的墓地旁，天才的钢琴家弹奏着哀悼的夜曲。 墓园中蛇骨盘绕的金苹果浮现，渴求生命的亡者从土壤中爬出，纠缠住了弗兰肯的双腿。 伊文身后白色灵翼一振，滑翔一段，灵力激活灼魂手链，直接朝着弗兰肯投掷出两枚燃着鬼火的玻璃珠。 一时绿焰腾起，在博士身上猛烈燃烧！ 被围攻的弗兰肯用双手拍打着身上燃烧灵力的鬼火。 已经完成了暗杀助理与管家的步骤，枪火已然解禁的卡洛斯，狠狠咬着嘴中雪茄，抬起了手中枪械——这次他选择的是霰弹枪。 咔嗒一声手动上膛，爆射出数十枚钢丸组成的猎鹿弹，将弗兰肯身上衣服打碎，胸前绽放一团血花。 卡洛斯没有停手的打算。不断地上膛击发、上膛击发…… 绿焰还未熄灭，弗兰肯被霰弹枪冲击得一步步倒退，卡洛斯一边攻击，一边步步紧逼…… 连走七步，连续七发，打空弹巢。 弗兰肯已经浑身浴血。 但他竟然在笑。 鹿弹仿佛打入了池水，博士身上的血肉像是水面的波纹，不再投入石子，水面便开始恢复平静。 肉体迅速治愈，新生出的肌肉和皮肤甚至直接从身上排出了一颗颗在体内变了形的弹头…… 弗兰肯抬起粗壮的大腿，直直踹向卡洛斯的腹部。 悍匪倒飞而去，刚刚逼近的七步全数收回，还要倒亏。 温蒂被激怒了，炼金术手链再度红芒爆闪，此刻的银狐不仅双眼通红，连身体微不可查的连接处都绽放出了红光，以超过额定的功率冲杀而去。 银狐的爪牙在弗兰肯身上划开了一道又一道深痕。 可是，弗兰肯似乎拥远超普通生物的恢复力。 刚被划出的深痕中涌出黑色的物质，填充伤口，瞬间弥合。 银狐造成伤害的速度，几乎跟愈合的速度持平。 攻击弗兰肯的身体，有一种攻击一池湖水的感觉——伤口只是会迅速平静的波纹。 身上的绿火已经渐渐熄灭，弗兰肯没有显露出一点颓态。 他脸上带着笑意，笑意中有几分疯狂，眼疾手快地呆住了如同一阵银风的炼金术狐狸，双手一绞，银狐变成了碎片。 肖恩与艾丽西亚对视了一眼。 弗兰肯肉体的复原能力，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温蒂咬了咬牙。 六只黄金蝙蝠这次搭载的不是沉睡喷雾——那东西对强者没有作用。 所以这次全部装载着高爆炸药。 六只蝙蝠俯冲向弗兰肯。 几次猛烈的爆炸之后，公馆一层的玻璃和家具几乎全被震碎。 之前的攻击让弗兰肯失去了衣服，这次让他失去了皮肤。 硝烟散去。鲜红的、受损的肌肉，像是无数蚯蚓一般正在扭动着复原。 埃德舒-莱特出现在温蒂旁边，双手响指如同暴雨敲击地面，两个、四个、六个、十二个……数不清的黑白之人出现在大厅之中，他们几乎同时挥动双臂，甩出了一张张反射着寒光的钢制利刃扑克…… 钢牌不断地砍削着那些试图复原的、如同红色蚯蚓般的肌肉，仿佛在弗兰肯的身上展开了一场损害和复原的拉锯战。 虽然破坏弗兰肯躯体似乎取得了进展，但是肖恩和艾丽西亚都不禁皱起了眉头。 “虽然他被压制了，但是并非不能闪躲或者逃跑。 “他仿佛站立在原地，‘感受着’我们的攻击？” 如果是这样的话…… 即使刚刚单独面对扑来的弗兰肯，也未现慌张的肖恩，此刻额头泌出了冷汗。 莱特的分身无法维持，一个个消失了。 只有真身甩出的那枚飞牌，才具有最强的硬度和力量。 埃德舒用夸张地手势操纵着，那枚飞牌不断地缠绕飞旋，仿佛是一只不愿离去的蜜蜂一般，反复绞碎弗兰肯的肉身，甚至在他的骨头上刻出火花…… 月光·1902配合着埃德舒的攻势，弹奏出了荒原上的浩荡大风。 大风吹过，像是炸弹的冲击波一般，刮走了弗兰肯身上一部分的肌肉…… 肖恩的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他站起身子，在伊文的授意下，利用《归途古卷》的力量，将“小丑隐士”的灵力直接灌输给了正在弹奏着浩荡大风的“月光”。 显然，此刻月光的曲子，效果更为拔群。 有了队友充沛灵力量的支持，月光肆无忌惮地弹奏着《风》。 那些红色的蚯蚓一根根尽碎，体腔内的内脏也在破碎，被猛烈的风摧毁吹走…… 看上去，弗兰肯的肢体有种缩小了的感觉。 作为jack级，月光的琴曲竟然造成了最为可观的伤害。 浩荡风流之中，肖恩与乌有先生同时跳起，两根恶毒长矛穿刺在弗兰肯的残躯上。 恶毒属性烧灼得他倒退两步，黑面具的暴徒已经为霰弹枪上好弹，闪身到了博士的后面，接连激发，又将弗兰肯往前推。 消耗极大，月光有些头晕目眩，停止了弹奏。 风停之后，卡洛斯冲上前去，将手中已经拆掉引信的四颗手雷，野蛮地塞入了已经不成形的弗兰肯体内——没有了皮肤、筋膜和肌肉的保护，他的胸腔、盆腔都是开放的，正好盛装手雷。 嘭！嘭嘭！ 由于和博士残躯亲密接触而蹭出一声血污的卡洛斯接连翻滚，身后手雷颗颗引爆。 一波肆无忌惮地攻势，让肖-艾联盟众人都有些疲劳了。 一直站立着的、高大的弗兰肯，此时只剩下一副沾满了血污和残肉的骨架 ——即使是这个骨架也已是残缺不全。 有些骇人的骨架，在火药味和血腥气的大厅中央，颓然倒在了地上。 仿佛身边稀碎的玻璃和家具一样。 第234章 绝望 “在ace级里，他也算硬的了。”卡洛斯的雪茄因为沾染血污而熄灭，他掏出钢制打火机重新点燃。 “不要停！”一直沉默的肖恩大喊道，自己已经掏出毛瑟步枪，瞄准地上一滩弗兰肯的残骸反复射击。 卡洛斯有些迷惑地望向肖恩：“他这样已经不可能复原了。” 艾丽西亚走到卡洛斯旁边：“照做吧。” 暴徒叹了口气，扭了扭脖子，手指迅捷地装填鹿弹。 虽然已经有些疲劳，所有人仍然继续摧毁着地上的骸骨…… 片刻之后，灵力消耗大半，所有人收手，各自回复着灵力。 “……可比杀死亚述尔简单多了。”望着地上一滩不知如何形容的血肉、碎骨混合物，莱特耸了耸肩。 时限已到，埃德舒已经离去。 艾丽西亚开始安排布置善后的工作，突然间—— 地上的碎骨漂浮，血肉涌动，不断地将弗兰肯重新拼接。 团队所有人的眼中都掠过惊讶和些微的恐慌。 眼前发生的事已经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没有任何一个探秘者，可以做到在身体被彻底打成碎肉之后，还能复原。 不存在这样的神术。 “这是怎么回事？”温蒂紧皱着眉头，完全不能理解眼前正在发生的一切。 碎骨拼凑成了骨骼，肌肉蠕动连接，肺部、喉管、声带和口腔刚刚复原，弗兰肯就用戏谑地语调说道：“女士，这个世界的本质，是无法被凡人所理解的。” 已经有一些疲劳的众人，再次集中火力。 理性告诉他们，即使弗兰肯可以复原，也需要消耗灵力或者任何一种能量。 而能量绝不是无穷无尽的，所以从理论上来说，即使弗兰肯能从那样的状态复原，也不代表他能永远恢复原样。 这个世界的能量是守恒的，人们能利用的力量有限。 不过，虽然理性上明白事情理应如此，不过比起刚刚，众人心中不可避免地升起了一丝新的恐惧和疑虑—— “如果他还能复原怎么办？ “如果我们灵力耗尽了怎么办？ “如果他真的是不可摧毁的怎么办？” 一个个问题自发地跳入脑海，在所有人的心中蒙上了一层阴影。 这次的弗兰肯不再故意站在原地“享受”围攻，皮肤一直未曾完好复原的他，如同一头浑身是血的巨兽，冲向了众人。 温蒂紧握双手的炼金术手链，一层镀金从她手中蔓延，包裹住了她的双臂。 镀金流动，形成了一把利刃，炼金变色龙吐出的长舌黏附在弗兰肯的手臂上，金色利刃透胸而过。 弗兰肯笑着咳出了一口血：“这我也会。” 指骨和肌腱分明的拳头上延伸出粗壮骨刺，一只手完全变形成了巨大的利刃，穿透了温蒂胸口。 情急之下，艾丽西亚拈起一枚看不见的棋子，在玄妙的棋盘上挪动了一步。 若有实质的，骑着白色战马的骑士朝着弗兰肯冲锋而去，博士被战马撞开，如同几丁质反射着光芒的利刃也从温蒂的胸口抽出。 女炼金师一脸痛苦，赶紧将手心流动的融金浇灌在伤口上，一阵白烟，满头冷汗，狂流的鲜血好歹止住。 体无完肤的博士转身，直接冲向没有防备的艾丽西亚。 女棋手不慌不忙，投掷出的古箭镝穿过弗兰肯腋下，眼看拳头即将击中她，双手轻轻一拍，她与那枚古箭镝交换了位置。 “狡猾的丫头……”带着血腥的笑，弗兰肯转过身。 由于温蒂重伤，卡洛斯陷入了狂怒的状态，体型再度膨胀，身高几乎跟弗兰肯持平。 手中的霰弹枪也膨胀了一圈，像是一头暴怒难驯的野兽。 弗兰肯稍稍收敛了笑意，左手化作一面巨大的龟壳，在抵挡住狂怒的连射之后，龟壳变得残破不堪。 “他甚至能随意改变身体的形态……”毛瑟步枪保持射击，肖恩思考着，“极端的复原能力，以及信手拈来的拟态能力…… “这就是他利用那些无辜的人，所获得的研究成果？” 肖恩还记得自己的心声：“罪衍，独属于弗兰肯一人。” 望向伊文的眼神变得坚定，肖恩将重伤温蒂的灵力转移给了“小丑隐士”。 膨胀的，冒着红光的手雷炸碎了弗兰肯手中最后一点龟壳，他似乎决定优先杀死女棋手，不顾卡洛斯的追击，直接向艾丽西亚冲去。 肖恩看准了弗兰肯的脚步，在他下一步踏足的地方，利用“役使万物”的力量，使得大理石地面凹陷了一块。 博士一脚踏空，滚倒在地，伊文滑翔而至。 双手紧紧捏在一起，“鸽笼”的白光，被“鸦巢”的鲜血染红。 浑身黑羽的“渡鸦旅人”，毛发中掺杂了洁白和灰色，体型甚至超过了高大的弗兰肯。 “灰羽旅人”用身体压制住了弗兰肯，如同矛戈一般巨大的鸟喙，以及猎刀般锋利的爪子，疯狂地撕扯着倒伏在地的弗兰肯。 一根根紫黑色的触须从博士身上涌出，纠缠住了灰羽的巨人。 两个非人的巨物扭打在了一起。 肖恩半蹲在地，心湖平静无波，手动上膛之后，在灵质步枪子弹里，混入了最高浓度的“悲痛迷雾”。 灰羽旅人被粗壮的触须绞杀，弗兰肯享受着黑鸦与白鸽的血液，正在迅速弥合的脸孔皮肤露出了暴虐的微笑。 瞄准镜中，肖恩冷冷注视着，终于不再动弹的弗兰肯的头颅。 砰！ 步枪激发。 子弹划出暗红色弹道，将“悲歌双子”的情绪力量直接注入到了弗兰肯的脑子中。 巨人脸上的笑容退去了，脸颊抽搐，似乎陷入了巨大的悲痛当中。 对于拉尔夫·弗兰肯这种曾经历过巨大悲痛的人来说，“哀痛迷雾”有着更强的效果。 博士停止了一切动作，半跪在地，抱着头发出了巨大的哀嚎声。 不远处的野犬公园深处，原本正在林中沉睡的“废弃物”，突然痛苦地抱着头。 脏脸公主发现了大个子有些不对劲，小手按在废弃物的头盔上：“大个子，你怎么了，没事吧？” 一片狼藉的房内、开膛破肚的女人、被分尸的胎儿…… 一幕幕痛苦的画面闪过废弃物眼前。 “好痛苦，想起这些……好痛苦！” 由于弗兰肯的嚎叫，坑道之中都有所摇动，松动的泥土纷纷落下。 正在漆黑甬道中进行着礼拜的非人们，陷入惶恐。 不知是谁喊道：“这是征兆，是救赎之日的征兆！ “救赎之日近了！” 在一片狂热的赞美声中，洞中圣母肚子里的胎儿冷冷转过眼，望向了“传送动力室”的方向。 大厅中，肖-艾联盟再次获得了围攻拉尔夫·弗兰肯的机会。 先是皮肤、再是肌肉内脏，痛苦的博士，骨骼再度暴露在空气中。 与复原速度的拉锯战，明显占了优势。 肖恩却紧皱眉头：“眼前发生的事情，似乎说明了什么…… “弗兰肯拥有的这种不可能为人类拥有的力量，一定存在着什么秘密…… “想要解开这个秘密，只能依靠我了，”神根空间中，肖恩的目光落在了看不见边际的档案柜丛林上。 “废弃物、黑羊之母信仰、不可能的复原能力…… “我必须弄清楚这些事情之间的联系…… “才有可能结束这无尽的杀戮。” 弗兰肯被再次轰成了巨大的血肉骨架，可是，团队的灵力几近见底。 第235章 错误 看着那一滩模糊的血肉，再次升起幽幽红雾，稀碎的骨渣寸寸拼接，每一个人都有些窒息的感觉。 “这怎么办？！”月光喊道，“怎么打都打不死！ “我已经没灵力了！” 所有人都看向了肖恩和艾丽西亚。 两人皆是脸色凝重。 原定的暗杀计划，虽然有些意外的状况，但是大差不差地执行到了围杀阶段。 但是，真没有想到弗兰肯的躯体，竟然诡异到这种地步。 真真正正的不死之躯。 此时，艾丽西亚已经在考虑要不要使用点金石。 虽然拉比林斯此刻不在大洋城，但是使用点金石之后，他还是会有微弱的感应。 一旦使用，之前的伪装就等于作废…… 屠狮之前的“斩翼计划”，也就戛然而止。 “不能使用点金石，”艾丽西亚轻咬贝齿，“也没有其他外部力量可以援引……” 心思缜密至极的女棋手，此时也没了办法。 此刻，肖恩却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世界和档案馆空间之中。 思维的画面，定格在了地下坑道之中。 那个由无数上半身拼成的巨大肉体蜈蚣。 名为“无明众生”的诡异事物。 站在神根空间的肖恩捏着自己的下巴，皱着眉头：“如果说弗兰肯的研究和实验，是为了打造出这具如同神迹的躯体……” 坑道中，攀援在土壁上的蜈蚣，腐烂的鳄鱼头骨望着自己流下涎水…… “那么，制造出这样的东西，有什么研究意义呢？” 高度集中的时刻，外界的一秒，等同于档案馆内的一分钟。 轻轻踱步：“就像，将各种娃娃拆开，然后重新拼接在一起……” 需要花费极大精力，才能制造出的诡异的订制物品…… 如果只是出于个人恶趣味的话，这不符合高效率学者的行为模式。 “到底是为了什么？” 订制物品这个词，让肖恩心中灵光一闪。 “订制物品？” “为了取悦某个存在？” 肖恩感觉浑身如同有电流通过一样：“对！他是为了取悦某种存在，才做出了那些事物！” “什么样的存在，会喜欢那种病态的、扭曲的、让人做噩梦的事物？” 像是度过了险滩，推理之舟开始顺流而下：“心智扭曲的邪神！” 眼前闪过象征着“黑羊之母”信仰的青铜柱，以及实验台上的图腾。 “做出那些事物，是为了取悦腐化的丰饶神，执掌生命形态、繁衍和融合的黑羊之母！ “所以……”外部的肖恩，看着队友们以不成规模的火力，略显疲态地，阻止着弗兰肯无可阻挡的复原。 “黑羊之母给予了他这样的力量？” 肖恩皱起了眉头。 推理的方向是对的，但是结论还不够深入。 有什么地方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到底是哪里呢？ 外部的肖恩，视线开始四处扫视，望向了被打碎的大理石雕像、家具以及玻璃。 不对劲的地方…… 肖恩猛然抬起头：“我知道了！” 思维瞬间贯通，一部分的思维还在翻阅着旧报纸，以期拼凑出真相，他走到了艾丽西亚面前，将一直在沉思着，但略显焦虑的女棋手拉到了一边：“我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集中火力的声音盖过了他们的对话声，艾丽西亚有些迷惑地望着肖恩。 “我之前曾经犯过一个错误……”肖恩想起了在青铜巨人号上发生的“绿宝石项链事件”，“在那个错误中，我曾经将一个被控制的亡灵，当做了‘神秘遗产’来看待，所以所有的策略和处置都出现了偏差，都不对劲！ 艾丽西亚眼神恢复了平静，点点头：“‘假设’如果有问题，那么‘结论’就会错得离谱。” 肖恩猛然点头，语速很快地说道：“我想，我这次又犯了同样的错误，不过这次却完全调换了过来——” “什么意思？”女棋手眯起眼睛，猫瞳含光。 “这一次，我们将一件‘神秘遗产’当做了人！” 艾丽西亚呆滞了半秒，想起弗兰肯身上表现的种种，忽然明白了肖恩的意思，就像换了一个角度观看错觉画，看到了完全不同的图景。 眼前的弗兰肯不是人，而是一件神秘遗产！ 就像那些碎掉的大理石雕像和家具一样，是一件器物。 因为只有器物，才有可能被打碎重装。 它们没有承载灵魂的功用，不需要为灵魂的归宿负责。 而人体作为灵魂的容器，是实现不了这样的效果的。 区别在于，那些家具只是普通的物品，而弗兰肯是一件“神秘遗产”。 “这，还是不对……”虽然明白了肖恩的意思，艾丽西亚还是皱着眉头，“如果面前这个东西是神秘遗产的话，那么谁是弗兰肯博士？” 肖恩眼神专注：“你问到点子上了…… “弗兰肯博士在公馆里，却是以一种非常诡异的方式存在于公馆里。” 此时，顶着团队已经不那么强大的火力，眼前的“弗兰肯”已经复原得差不多了。 “肖恩，我相信你的洞察力和推理……”面向弗兰肯，艾丽西亚维持着一个仿佛要拈起棋子的手型，“可是现在，我们有个无法解决的问题……” 已经再度复原，没有任何颓态的弗兰肯。 艾丽西亚咬着牙：“要杀死他，我们还需要一支军队……” 肖恩眼神冷峻：“我有一支。” 之前肖恩思索之时，乌有先生悄然退出了战斗。 他以最快的速度进了实验室，从废弃物窗口跳下，找到了正在做着礼拜的“非人”们。 “如我所言……”两枚神羽激活，如同神明降临，“救赎之日，就在今天。” 非人们虔诚地围拢在他的面前，乌有先生声线平稳庄重：“我的子民们，可知谁才是让你们沦为今天这般模样的，罪魁祸首么？ “就是那远在‘前世之窗’后面的，名为弗兰肯的魔鬼。”指了指通向公馆的废弃物窗口。 “他是一切罪恶的源头， “弗兰肯是罪恶之源？”非人们开始议论了起来，“是弗兰肯？” 被地下宗教洗脑之后，他们只记得要赎罪，并获得进入“救赎之河”的机会…… 却忘记了真正让他们变成这样的人是谁。 “神因为恼怒于他的罪行，而将惩罚施在你们身上。 “今天，即是救赎之日。 “尘归尘，土归土，罪责必须清算。” “只要你们撕碎，并吞下弗兰肯…… “罪衍就将得到清除。” 罪衍将得到清除……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位地下神明，并没有在说谎。 ——— 有关写法的感想： 重读最近几章节，感觉有部分显得复杂，文字和安排都是，久读可能会造成疲劳。 繁复的语言不是好的语言，好的语言应该是用简练表达出深刻。 同理，繁复的情节也算不上好的情节。所以，之后会尽量将写作趋向精简。 调整过程中免不了会受习惯的影响，慢慢改吧。 第236章 真相 “你有一支军队？”艾丽西亚迷惑地望着肖恩，“这是什么意思?” 眼前，弗兰肯再度袭来。 暴徒卡洛斯拦住了他的冲锋。 卡洛斯的灵力和体力也已经到了枯竭的边缘。 肖恩竖起一根手指，示意艾丽西亚仔细听。 有遥远的怪异叫声，和奔跑的声音从楼上传来。 如同潮水从楼梯坠下，听到巨大的响动之后，所有人的视线都转向了旋转楼梯处。 流淌下来的根本就不是潮水，而是…… 奇形怪状的非人们…… 带领着它们的，是宛若神明的乌有先生。 “弗兰肯！”乌有先生指向皮肤正在迅速复原的高大男人，“今天，就是你的末日！” 数不清的非人们，裹挟着来自于地底的晦暗和恶臭，像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事物似的，涌向了弗兰肯。 “这他妈是怎么……” 显然，将非人当做地下免费守卫的弗兰肯，没想到会有一个“神明”借用地下宗教的教义，反过来对付自己。 无数的丑陋肉体，瞬间淹没了弗兰肯。 弗兰肯浑身骨刺爆发，双拳挥出了音爆，身体表面涌现出鲨齿疯狂啃噬非人们…… 却还是被淹没了。 被自己曾经犯下的罪恶所淹没。 非人们开始啃食他的躯体。 肖恩低声呢喃：“这也扛不了多久……” 他转向艾丽西亚说道：“这里需要你坐镇，无论如何都要扛住这个怪物。 “我则带着……”意识到月光和伊文的灵力已经耗尽，而大厅战场灵力依然吃紧，肖恩望向已经恢复得差不多的奥莉薇，“我带着奥莉薇去确认一件事。” 收回了乌有先生分出去的部分灵力，肖恩带着奥莉薇离开了一楼大厅的战场，沿着楼梯拾级而上。 很快，他走到了二楼那扇神秘的红木双开门前。 “就是这里……”肖恩眯了眯眼睛，“之前路过的时候，就察觉到了一种凶险的氛围……” 肖恩手持毛瑟步枪，灵质紧握着左轮m1920和自动手枪m1911a1，用灵质直接打开了红色木门。 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面前的景象还是让肖恩愣了一瞬。 这间光照不充沛的房间内，地面、墙壁、天花板，都是不断流动的“血肉之粥”，尖锐得如同利刃的血腥气铺面而来。 一个身穿黑衣的女人面对着墙壁吟诵着什么，墙壁之上有个黑色的符号。 “黑羊之母”的标志。 奇异的是，在那个“乌云盘踞黑森之中”的标志中央，有一个反射着诱人光泽、如同一件艺术品一般的人体。 金色长发的女性。 感受了一下逸散出的能量，意识到对方为了维持这个阵术而消耗了大部分的力量，肖恩走入了房间之中。 “拉美西斯二世”的神羽微微发光，将不断流动的血肉之粥分开，分成了一条路。 三把枪紧紧瞄准着那个黑衣女的背影，肖恩低声唤道：“娜塔莎女士，请把这个阵术停下。” 对方背对着肖恩，没有言语。 “或者，”肖恩握紧了步枪，随时准备扣动扳机，“我该称呼你为弗兰肯博士？” 这时，“娜塔莎”才缓缓转过脸。 她的脖子上有一条血线，被黑色的细线缝合了起来。 “狄金森先生。”她玩味地转过身，并没有停止维持这个拥有巨大力量的，黑羊之母的阵术，“你是怎么知道的？” “说来话长，不过，在你死之前，我想把真相弄清……”涌动的血肉之中，肖恩声线沉稳，“所以，我要将我复原出来的故事说给你听，以防有任何错谬…… “八年之前，在你们的故乡格尔曼共和国发生了那件事之后，由于过大的精神冲击，导致拉尔夫·弗兰肯博士一蹶不振。 “拉比林斯的邀约重新点燃了他的研究热情，他搬到了大洋城开始了新的征途。 “这是众所周知的故事，不过这只是这个故事的表面。” “那么故事的真相是什么呢？”“娜塔莎”笑着询问道。 “真相是，第一，他的女儿，多萝西·弗兰肯并没有死于那场祸及家人的暴动，我想，也许是她的容貌在那场灾难中被毁，弗兰肯博士为了保护他的女儿，给她实施了换肤和整容手术，多萝西因此而改头换面。 “害怕再次失去家人的弗兰肯让她的女儿以另外一个身份，待在自己的身边。 “也就是你，娜塔莎女士，你就是多萝西·弗兰肯。” 娜塔莎扬了扬眉：“不错的推理，可是，证据呢？” “我的记忆力奇佳……”在翻看档案馆有关于弗兰肯博士的旧报纸中，曾提到当年他给一个重度烧伤的男人换掉了全身的皮肤，“我记得弗兰肯博士在八年前就拥有可以让人改头换面的技术。 “而且，名为娜塔莎的女助手，就是八年前出现在他身边的。 “这绝对不是巧合。” 一番讲述，娜塔莎已经不再说话了。 “当年的故事，第二个真相是。 “弗兰肯博士，根本就没有走出当年的阴影，也并没有重燃那种健康的、为了人类事业而继续科研的热望…… “他的心中萌发出了一个邪恶的念头——他想运用自己掌握的‘生命编织’技术，进入最为人不齿的、最为可怕的领域…… “他想让他的夫人，也就是你的母亲，瑞秋·弗兰肯复活。” 如果说这一段只是猜测的话，那么当肖恩推开二楼的大门，看见对面墙上的符号中，那个完美的女人体，就能知道，他的猜测是正确的。 “父亲所做的，绝不是什么邪恶的事情！”“娜塔莎”，也就是多萝西·弗兰肯眼中聚集起了阴云，“他是为了让我们这个家重新变得完整！” “无论如何……”故事到这里还未结束，肖恩继续讲述，“弗兰肯博士的计划，出现了一些差错。 “导致在一个夜晚，发生了如同今天一样的事情…… 肖恩的身后，非人们的嚎叫此起彼伏：“他被他的造物杀死了。” 多萝西的眼神中带着一些难以置信—— 最开始，她看着肖恩，只将对方当做一个对当年故事一知半解，自以为是的记者。 但当他说到这里之后，多萝西的眼神改变，呼吸变得急促：“怎么会……你怎么会？！ “难道是尤里克……？！” “不，女士，不要怀疑你的家仆，”肖恩摇头，“他可是忠心耿耿的……” “我的这个结论，来自于过往的资料，加上少许想象力。 “两年前的《大洋城日报》上记载，农业区在夜里传来了一阵不明原因的嚎叫声。 “就在那个日期之后，弗兰肯博士在公众面前消失了半年。 “没有采访，没有讲话，甚至涉及生命编织技术的讲话，都是助理代为完成的……” “他可是很爱接受采访的，”肖恩颇有发言权地说道，“让一个自恋的人沉寂半年…… “这让我不得不有了一些联想。 “也许他已经死了？” “接着……”肖恩偏了偏头，“我看到了一层的那个怪物。 “今天，在你被‘杀死’的那段时间里，他突然终止了采访。 “不单单是担心你的处境，更重要的是，他是个没有自己心智的木偶，没有牵线人在幕后讲话，他根本无法接受采访！” “而且，看到他能从那样的状态复原就能知道，它就是一件器物，不是一个人。 “这件器物的复原能力不在它自身，是有人在借助某个邪神的力量，实现了这种不可能的事情。” “由此，我可以断定，真正的弗兰肯博士已经死在了两年前的那个夜晚。 “现在的弗兰肯博士，其实并没有‘博士’头衔。” 多萝西·弗兰肯笑了起来：“狄拉克先生，你可真令人……印象深刻。 “难道你将每一张报纸，每一条新闻，都塞入了脑海？” 是的。肖恩心中默默回答。 “你可以斥我疯狂，却不能将我称为骗子。”多萝西说道，“弗兰肯博士还在，我就是弗兰肯博士！ “我从小就浸淫在‘生命编织’的知识之中。比起父亲，我是更有天赋和造诣的学者！ “如果让‘弗兰肯博士’死亡的消息走漏的话，那么代达罗斯和大洋城对于父亲研究的资金支持将会被撤走…… “那样的话……那样的话，”仿佛不敢想象，多萝西眼中有了一丝恐惧，“父亲的心血将毁于一旦！ 第237章 黑色蝉鸣 “所以，我制造出了他……”多萝西·弗兰肯面向肖恩，跟之前相比，她多了几分肆无忌惮的邪气，“为的就是让研究项目能够继续。 “为此，我不得不让这个人偶沿袭父亲生前的习惯，让他接受采访，让他表现得跟之前没有差别，这样才能打消疑虑。 “没想到……”弗兰肯家的女儿凝视着肖恩，“这世上竟有人可以发现这个秘密。” “妈妈的苏醒，已经近在咫尺……”沾满了血肉的黑色手臂一挥，“我绝不接受在这里功亏一篑…… “你们，全都要死在这里。” 谜底已经揭晓，肖恩知道了弗兰肯博士的真相。 面前这个取悦“黑羊之母”的阵术，有着浓郁的邪神之力。 弗兰肯博士和他的女儿，制造出各种非人的事物，以取悦扭曲的邪神，换回了瑞秋·弗兰肯的身躯，以及最难做到的事情——让她已经重入灵环的灵魂回到现世。 “这是只有强大的神祇才能做到的，有违宇宙规律的事情。”肖恩意识到了危险，握紧了手中武器，心跳加快，“所以弗兰肯付出了这么多，才得以换回了瑞秋的灵魂。 “而这个阵术，有着黑羊之母的眷顾，不单单可以唤回瑞秋，在多萝西的维持下，还能使得楼下那个怪物，成为一件可怕的超a级遗产——不死的肉身…… “虽然多萝西·弗兰肯是king级，不过，她的大部分力量都在维持阵术。 “她不能停止阵术，因为那将意味着楼下战局的逆转…… “所以，我面对的并不是一个无法战胜的敌人。” 绯红纽带的联结，将肖恩的战意传达给了奥莉薇，精密炼金少女旋开了铜骨伞，摆好了架势。 铜骨伞在奥莉薇的手持之下，也已经激活了原本就具有的复原特性。 多萝西·弗兰肯面露惊奇：“在我的阵术中心，想要击败我？ “天真！” 满是血肉的颀长双臂张开，四壁流动的血肉之粥中，涌现出由鲜血、油脂、粘液、骨骼……混合成的怪物。 利用“黑羊之母”的力量，创生出的，没有灵魂的怪物。 为了节约力量，多萝西依然维持着阵术，没有直接出手的打算。 六名“血肉奴仆”朝着肖恩扑来。 肖恩和奥莉薇几乎是同时动了起来。 曾经他们是各自为战，但是相处久了之后，绯红纽带的联结越发紧密，两人已经有了心有灵犀的感觉。 肖恩三枪齐发，声势惊人，他略微欠下身子，奥莉薇足下的雕刻刀划过，砍碎了想从旁偷袭的血肉奴仆。 多萝西朝着肖恩甩出一排如同子弹般的骨刺，炼金少女转动着铜骨伞面，火花溅跃。 甩出飞旋的伞，割破一名铺面而来的奴仆，肖恩在奥莉薇的身后凝聚灵质的防弹层，挡住了多萝西的偷袭。 恶毒长矛贯穿了一具血肉，肖恩的灵质在跳起的奥莉薇脚下推送，让她跃得更高，以下落的力量，雕刻刀将一名奴仆一分为二…… 两人配合如同拥有心电感应一般。 六名血肉奴仆被解决之后，多萝西笑着咬紧了牙齿：“记者先生，看来你的副业做得也是有模有样……” “还行吧。”肖恩吹散了枪口硝烟，灵质却没有停下，将灵质子弹迅速上膛。 多萝西带着残酷的微笑，手指起伏，嚅嚅念叨，房间内的血肉之粥涌动加快，周围浮现出一层层看不清的黑色事物，像是泡沫，像是真菌，发出了如同蝉鸣一般的叫声。 凝练的恶毒之矛朝着弗兰肯之女射去，沾染了黑色泡沫的巨大血肉之柱涌起，吞没了恶毒能量。 一团饱含更浓郁邪神力量的无定型奴仆，朝着肖恩滚滚而来。 新约记者嘴角浮现出了一丝微笑：学者，似乎并不精于算计。 灵质接过手中毛瑟步枪，肖恩平举双手，神根空间中，圣甲虫形状的神羽亮起，通过绯红纽带的联结，奥莉薇胸口的圣甲虫胸针也绽放出了绿色的光晕…… “役使万物”的力量调用到最大。 没有灵魂的血肉无定形物顿时僵住了。 理智残存的非人都无法抗拒“役使万物”的力量，没有灵魂的无定形物，几乎在一瞬间就折服了，将肖恩认作了自己的主人。 预判到多萝西应该会有更强的奴仆，所以肖恩没有直接控制第一批血肉奴仆。 等到肖恩解决它们，多萝西召唤出更强的奴仆之后，肖恩才加以控制…… 面前这个大麻烦，也就变成了弗兰肯女士的了。 “什么？！”多萝西·弗兰肯显然感受过这样的力量，“亚述尔的力量？！ “那个傻子已经死了？！” 骄傲让弗兰肯盲目，她没有料到对方会有这样的力量。 自己召唤出来的巨型血肉奴仆竟然倒戈，哀嚎着扑了过来…… 已经来不及进行反召唤，多萝西只能挥出血肉的弧光，生扛住无定形物的攻击，然后调用阵术中的力量，黑色的泡沫喷涌在血肉之上，疯狂地蚕食着它的生命能量…… 受到一定伤害的多萝西，脸上已经没了笑意。 她不发一言，从血肉之粥中，凝聚出一捧黑色的、不断颤动的、发出蝉鸣的物质，按在了自己的胸口。 “我本不想这样的……” 黑色物质迅速融入了她的身体。 她没有选择再召唤奴仆，而是将阵术的力量直接作用在了自己的身上。 变得更加危险和狂暴。 黑色的菌落疯狂吞噬着她身体中的血肉，增生出了更多黑色的物质…… 这个过程似乎极度痛苦，多萝西·弗兰肯发出了极为凄惨的喊叫。 片刻之后，黑色菌落对于身体的改造结束了。 多萝西·弗兰肯站直了身子。 她的身高超过了两米，衣物和长发全部变成了那种黑色的真菌物质，双手上，黑羊之母的力量在不断地鼓胀和收缩…… “这些年，我深知一个道理——不付出代价，就不会有回报……”黑菌形成的泪滴从七窍之中流淌而出，“而为了达成所愿，我已经做好牺牲一切的准备…… “父亲的遗志不会失败， “这个世界的人们不值得同情！” “我要带，无辜死去的妈妈回家！” 黑色的眼睛望向肖恩，那眼中熊熊燃烧着不灭的执着。 第238章 苦战 看到多萝西双眼的这一瞬间，肖恩忽然想起了从前的一幕，久违的一人。 在那半真半假的“双日之城”中，想起自己还要追寻母亲，而突然睁开眼睛的凯瑟琳。 多萝西和凯瑟琳，她们的执着没有差别。 无关对错。 肖恩也只是要活下去，阻止惨剧发生，找回艾莉雅而已。 “弗兰肯女士，我理解你的执着。 “但是我也要走下去。” 被黑菌改造之后的多萝西·弗兰肯，气势已跟之前完全不同。 一个纯粹的邪恶造物。 她猛然打开双手，挥洒黑菌在血肉之粥中。 流动的血肉像是肥沃的土地，泼洒下去的黑菌猛然蹿升，变成了一堆堆黑色菌落，散发出吞噬一切的气息。 她的身体进一步改变，双手变成黑色的镰刀，身体流动了过来，大开大合地斩向肖恩。 肖恩用灵质钩索转移位置，身后的墙壁和木门被深深斩破。 “有点棘手……”肖恩意识到，此刻必须全力以赴，才不会落败。 将毛瑟步枪收入透明胃袋，两把手枪依然由灵质紧握击发。 面对扑面而来的黑色菌堆，肖恩切换成了近战模式。 他的双手成爪状，“恶毒之爪”上附着一层猩红阴影。 让一切生物都胆寒的“惊惧之影”。 此刻的肖恩，挥舞着双手，划出一道道凶猛痕迹，如同一名怨灵之主。 两人的配合也已经进入忘我状态，此起彼伏的黑菌堆完全无法近身， 一旦沾染到肌体，就会迅速蚕食血肉的黑菌，在飞溅的一刹那，总是被奥莉薇阻挡…… 多萝西仿佛成了“黑羊之母”的化身，“放牧”自己的黑色“羊群”。 她悬吊在天花板上，双腿没有迈开脚步，在血肉之粥中流动，刹那间到了肖恩头顶，黑色骨质镰刀斩下。 肖恩就地一滚，灵质防弹层被镰刀层层划破，黑菌溅射到了衣物上，迅速腐蚀掉纺织物…… 如果不是运用“役使万物”的力量让甩掉了衣袖，肖恩的皮肤已经被那些黑菌啃食掉了一块…… 朝着多萝西所在掷出恶毒之矛，抬眼却看到她已经流动到了自己身边…… 肖恩心头一凛。 楼下，还在啃噬着碎肉的非人们，忽然捧着自己鼓胀的肚子翻滚起来。 根根骨刺扎破了他们的肚子，“弗兰肯博士”的残肉碎屑从非人们的肚子中升腾而起，重新组合在一起。 “这样……这样还能复原？”处变不惊的伊文，面具的双眼下也不由睁大。 复原后的弗兰肯，开始虐杀着非人们。 灵力见底、弹药打完的众人，只能配合着非人围攻再一次站起的弗兰肯。 由于火力不足，明显已经陷入了苦战之中。 伊文尚有一些灵力，震动虚幻的白翼，滑翔到了被非人围困的弗兰肯旁边，如同钢刀般的巨爪抓向弗兰肯…… 巨爪划破了巨人肋骨，一只全无皮肤的血腥大手抓住了伊文的小腿，狠狠捏碎，小丑隐士闷哼一声，被弗兰肯甩入了雕像碎片堆之中…… 陷入苦战的肖恩，通过手背的棋子图腾能感应到楼下的战局。 “无论是这里还是那里……”肖恩腮部鼓起，“都陷入了苦战。 “我必须解决多萝西！” 躲过了再一记黑镰，再次闪躲的肖恩，终于转到了卧室的最内侧。 他站起身，在手中凝聚出了一根恶毒之矛。 然而，他并没有将矛掷向多萝西，而是转过身体，直直扔向了墙壁上那具完美的女性人体！ 瑞秋·弗兰肯的躯体！ 阵术的符文自然有着一定的保护作用，但是附着恐惧之力的恶毒之矛，就算大半的力量被符文削弱，余力也足以伤害到瑞秋。 而恶毒属性，会灼魂蚀骨。 两代弗兰肯数年经营换来的回归，也将遭遇危险。 “不！”多萝西这时才意识到，肖恩之前的闪躲路线，都是为了接近瑞秋的身体。 她绝不允许即将回归的母亲受到半点伤害，那会影响灵魂回归的完整性！ 怀着莫大的恐惧之情，黑色魔女将身躯流向了瑞秋的方向…… 肖恩闭上了眼睛，将几乎所有灵力，投入到了“双日之城”的神羽之中。 弗兰肯之女忽然感觉自己被扔入了一个红色的世界。 密西西比河上，月圆之夜，指向夜空的怪树，让人汗流浃背的午夜…… 吸血鬼的猎杀，开始！ 巨大的猩红身影在房间内席卷而来，黑色的菌堆陷入了混乱，它们想要吞噬那红色身影，却发现对方并无实质。 房间与汽轮船舱的景象重合。如果在精神镇定之时，弗兰肯女士可能不会中招，但在那一瞬间，多萝西的恐惧被无限放大，黑羊之母的魔女此刻变成了，恐惧面前待宰的羔羊！ 在船舱中，少女多萝西挡在了父母的前面——他们一家三口只是来享受假期的，不明白为何会遭遇这样恐怖与血腥的命运…… 吸血鬼的巨爪划破了少女的身体，尖牙咬住了细嫩的脖颈…… 卧室内，身材瘦长的黑色魔女徒劳地挥舞着双臂，身体紧绷后仰，浑身战栗，脖子上出现了四个牙印，鲜血喷涌！ 恐惧，有时是最强的武器。 “妈妈！”多萝西悲嚎，加速了灵魂的回归，墙壁上那完美的肉体，忽然有了血色，有了神采。 多萝西受到了致命的伤害，被“黑羊之母”眷顾的阵术开始瓦解了。 黑色的菌堆尖叫着枯萎，血肉之粥停止了流动，渐渐变得灰白。 墙上，黑羊之母的图腾消失了，图腾绑缚住的瑞秋·弗兰肯也落在了地上。 多萝西从恐惧剧本中醒了过来，黑菌已经全部枯萎，她变回了普通人类的样子。 鲜血狂流，她捂着脖子，慢慢爬到了瑞秋的身边…… 第239章 “好孩子” “妈妈……”不敢再靠近，怕鲜血染湿了她。 多萝西的声音仿佛粘滞在一起：“妈妈，你回来了吗？” 躺在地上的瑞秋·弗兰肯静静呼吸着，依然沉睡。 房间已经回复了平静，呼吸急促的肖恩，将枪械收好，与奥莉薇对视了一眼，戒备地站在多萝西旁边。 “妈妈…… “对不起，我没有照顾好老爸。 “咱们一家三口……”多萝西的声音有些颤抖，“还是没能团聚……” “您回来之前……我……要将家里打扫干净。” 生命力量正在急速流失的多萝西·弗兰肯，掏出了一个骨哨吊坠，猛然吹响。 肖恩反应极快，但一步踏出没来得及阻止，就跟奥莉薇一起，被多萝西身上爆发出的能量冲出了房间，直接从楼梯摔下，掉在了一层…… 如果不是最后一点灵质形成的保护垫，这下必然骨折…… “怎么了，肖恩，奥莉薇？！”正在照看伊文的月光，有些紧张地望向了掉落在地的两人。 “没大碍。”肖恩揉着肩膀站了起来，二楼的骨哨声，让人令人毛骨悚然。 “伊文没事吧。”肖恩走了过去，灵药之雾开始治愈着伊文的小腿。 疼得满脸是汗，小丑隐士叹了口气：“死不了……” “弗兰肯博士呢？”肖恩转过头，望向了艾丽西亚一行，“他死了吗？” 艾丽西亚望向无数非人尸体中，一滩已经发臭的灰黑色物质：“刚刚他的复原已经停止了……” 月光叹口气，摇摇头：“真像一场噩梦…… “看来噩梦已经结束了。” 肖恩已经没有多少力气，强撑着站立，吸了一大口灵能嗅盐，眼神复杂，指了指楼上的动静：“不，老伙计，还没有……” —— 一分钟前。野犬公园深处。 “脏脸公主”凯特一直照看着突然被噩梦击倒的“大个子” “大个子你怎么了？” 生锈的潜水盔甲只是抱着头，浑身微微颤抖着。 之前，从来都没有发生过这种情况。 四个小伙伴面面相觑。 凯特刚转过身，想要让大个子独自安静一会，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凄烈的咆哮。 ——自从钻入这套潜水盔甲之后，无定型的黑色“废弃物”就再没有以真面目示人。 此时的大个子已经无法维持自己的外形，让人头皮发麻的黑色触手从盔甲的缝隙中伸了出来，不断扭动着。 咆哮过后，在小孩们惊恐的注视下，大个子忽然朝着公园外狂奔起来，浑不在意自己撞倒沿途树木。 “大个子是怎么了？！”眼镜大臣麦琪惊恐地喊道。 “不知道！”木盾骑士比利脸色发白，“不能让他被大洋城的人看见，治安局会把他抓走的！” 赤脚斥候胡安啧了一声，已经发足狂奔，追了过去…… —— “再造弗兰肯”，是多萝西在父亲死后开展的一个项目。 她利用一种本身具有“黑羊之母”力量的黑色粘液状物质，塑造出了弗兰肯的躯体。 加上阵术供给的源源不断的力量，可以实现无论如何都无法被摧毁的躯体。 在那半年期间，为了造出父亲的躯体，多萝西尝试了很多次，也失败了很多次。 而“废弃物”就是其中一次重大的失败。 运用大量的黑色物质，创造出来的实验体，原本的设计是，无论受到什么伤害都能自动复原，但是这个实验体在受到伤害之后，虽然展现出了极速的恢复能力…… 却无法恢复成弗兰肯博士的样子，而是恣意生长黑色的肉瘤…… 无用的废物。 将废物进行“无害化”处理之后，通过艰苦卓绝地研究和实验，多萝西终于如愿以偿，造出了堪称完美的父亲人偶。 在这之后，她偶然发现，当年无害化处理的“废弃物”竟然没有死。 而且展现出了本不应具有的独立思维能力，变成了一种当今世界，绝无仅有的生命形态。 她当然不会将当年的失败品再带回府上——不仅会惹人怀疑，而且全无用处。 不过，她记住了它的存在。 此刻已经无牌可打的多萝西，想起了当初被自己扔掉的“废品”。 在这种时候，“废品”也有它的利用价值。 于是，她增幅了召唤那种黑色物质的骨哨，将一直栖息于野犬公园的“废弃物”再度召回公馆之中…… 在奔向公馆的过程中，在野犬公园生活了很长时间的大个子，心中五味杂陈。 他还记得自称为自己“父亲”的多萝西，那失望的声音：“你不是我的孩子，你只是个废弃物而已。”（注1） 扎入体内的针头冰凉，致命的毒素渗入他的身体，也渗入了他的心。 躯体的枯萎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心的枯萎。 他从“父亲的孩子”，变成了“只能去死的废物”。 他是能分清美丑的。镜子中那个如同大理石雕塑一般挺拔的人体，肌肉饱满，身体对称，肌肤白净，那……是美的。 而自己，像是一堆黑色的粘液，不断蠕动，与“美丽”这个词没有关系。 是世界上最丑陋的事物。 失去了俊美的外形，自厌的废弃物将自己藏在了潜水铠甲里。 不再让人看到自己。 直到遇到了凯特，遇到了野犬公园中的小孩们，心中的伤才慢慢被治愈…… 他不再想返回公馆了。 可是，当那哨音在心中响起，心中那种想要被“父亲”认可的热烈期望，再度深深燃烧起来了！ 父亲在召唤我！ 他还需要我！ 我要回去，我是父亲的孩子！ 废弃物浑身瑟瑟发抖，回到了他一直避开的公馆门前，猛然发力，利用冲力，撞破窗户，直接跃入二层。 在房间中，再次与“父亲”相逢。 不过，此时的父亲已经浑身是血，奄奄一息。 高大的身影，遮住了窗外的光亮，“废弃物”蹲在了多萝西面前：“父亲……” 多萝西抚摩着生锈的头盔：“好孩子，你回来了。 “父亲做错了…… “我不该把你扔掉的， “你不是什么废弃物，你是父亲的孩子……” 钢铁盔甲瑟瑟发抖，他不知道如何表达现在心中的情绪。 “孩子，父亲想再看看你的样子，你，摘下头盔好吗？”多萝西已经有些头晕目眩。 废弃物顺从地摘下头盔，露出了自己，那黑色粘液般的真面目。 多萝西将手伸进了盔甲中，运用“黑羊之母”的神羽，开始同化废弃物的身体。 “好孩子……”黑色物质开始与自己融合…… 她笑了起来。 ———— （注1：为了掩人耳目，不让试验品暴露真相，对于有意识反应的试验品，多萝西都是自称“父亲”。） 第240章 大个子 反应过来之后，才发现“父亲”是来夺走自己身体的。 “父亲……”身体不受控制地被吸引到了多萝西身上，废弃物大喊着，“不要！父亲！” 丝毫不顾黑色物质的喊叫，多萝西享受着生命力量重新回到身上的感觉：“好孩子，不要害怕…… “你将帮助父亲赶走公馆内不受欢迎的客人…… “你应该，觉得荣幸。” 黑色的物质像是铠甲一般包裹住了多萝西，伤口迅速弥合，废弃物的意识被完全压制。 感受着体内奔涌的能量，凝视着自己的躯体，多萝西有些入迷地想着：“当初的方案是将黑羊之母的力量直接储存在机体上，结果根本无法维持外形…… “后来的改良方案，才将阵术和机体分开。 “不过，这也使得这个废物成为了一件强大的武器。” 眼神变得狂热，多萝西往门外走去：“扫除时间到了……” 利用刚刚的时间，肖恩等人稍微恢复了一点灵力。 可是，时间太短，根本没有恢复多少。 浑身盘绕着黑色物质的多萝西，跃下了楼梯，站立在众人面前。 散发着跟弗兰肯人偶同样，甚至是更强的气势。 比之“铜虫师”·亚述尔，弗兰肯是更棘手的敌人。 “三强”之战就像爬上一段越来越陡的山坡…… 肖恩不知道，面对拉比林斯会是怎样的一战。 此刻，连能否战胜弗兰肯都不知道。 盯上了靠在墙角，身受重伤的温蒂，弗兰肯朝着她冲了过去。 罗伯特·卡洛斯的灵力已经枯竭，手中霰弹枪只剩下两枚鹿弹，即使如此，他也打算保护温蒂。 奔跑的过程中，脸上的黑色面具蠕动着吼叫道：“罗伯特，你疯了吗？！ “我们现在过去会死的！” “暴徒”卡洛斯啐掉雪茄嘴：“那我们就到地狱，去殴打小鬼泄愤。” 黑色面具在他脸上青筋暴起，想要争夺身体的控制权。 奈何罗伯特的精神力更为强大，他朝着脸上的黑面具揍了一拳，身体已经挡在了温蒂的前面。 “罗伯……”温蒂看着他的背影。 咔哒上膛，鹿弹顶着多萝西·弗兰肯的面门击发。 霰弹在一瞬间冲散黑色黏液，露出多萝西表情疯狂的脸。 肌肉鼓胀如气泵，黄铜指虎的拳头挥成了一片残影。 拳头打在了黏液中，被迅速缠住。 多萝西身上爆射出一圈黑色骨钉，打得暴徒胸前一片血肉模糊。 咔哒上膛。罗伯特没有哼一声，徒劳地打空了最后一发子弹…… 然后倒在了地上。 “罗伯！”温蒂大叫着扑在了罗伯特的身上。 多萝西抬起黑色巨手要杀死温蒂，感觉到有什么粘滞的东西缠住了手腕。 肖恩收缩钩索，将自己的身体狠狠撞上多萝西。 黑色的巨人转过身，狞笑着将奥莉薇捶入大理石地面之中。 此刻，艾丽西亚与莱特对视一眼，两人迅速接近。 “大个子！”无人料到的是，敞开着的公馆大门外，四个脏兮兮的小孩竟然闯入了这修罗场。 所有人都望向了他们。 看着凯特等人望向多萝西的模样，肖恩这才知道，那包裹着多萝西，不断翻动着的黑色粘液，竟然就是“废弃物”。 在灵魂过敏状态中，看到的记忆浮现。 “原来她将自己遗弃的试验品又召唤了回来……” 多萝西根本不理会门口的呐喊，直接打破了肖恩已变得薄弱的灵质防御，扼住了他的喉咙。 “狄拉克先生，与你的访谈很快乐…… “永别了！” 看到大个子即将掐死肖恩，门口的凯特大喊道：“大个子放开他！我们一起回去吧！” 多萝西只觉得他们聒噪，盘算着之后要将这四个小孩做成怎样的试验品，以取悦“黑羊之母”。 刚要用力掐断肖恩的脖子，她突然感觉浑身一阵抽搐…… 手上竟然无法用力。 “凯特……”层层波纹在黑色的头颅上荡漾，“凯……特……” “该死！”多萝西的声音从内里闷闷传来，“听我的指令！ “你不要想离开这里！——离开我，你只是个废物！” “废……物…… “我不是……废物，”肖恩面前，黑色粘液组成的头颅漾出一圈圈波纹，“我是他们的……大个子！” 肖恩感觉抓住自己的黑色大手放松了力道。 面前的黑液头颅打开，露出了一脸慌张的多萝西。 她叫骂着：“废物！你干什么？！ “我们现在是共生一体的，我要是死了，你也活不了！！ “你这个废物！给我听话！！！” 黑色粘液不断震动：“杀……了我，杀……了我……” “大个子！！不要！！” “废物！！！你想干什么！！？” “肖恩，动手！！！” “杀了……我！！！” “大个子！！！” …… 砰！ m1920黑洞洞的枪口冒出青烟。 多萝西脸上，定格在因为愤怒和惊恐而扭曲的表情。 额头多出一个洞，鲜血和脑组织从里头涌出。 哗啦！ 黑液如同退潮。 多萝西·弗兰肯软绵绵的尸体坠落在地。 退散在地的黑色粘液聚合在一起，正在变得灰白。 与周围碎裂的大理石雕像相比，他依旧称不上让人悦目。 野犬公园四个小孩疯了一般扑了过去，跪在了“大个子”面前。 “大个子……”凯特的眼泪奔涌，在脏脏的脸上画出道道干净的痕迹，“大个子……” 小孩们哭成了一团。 “又让你们看见……真面目。”黑色的粘液振荡发声，“大个子……丑。” “不，你一点都不丑！” “谢谢你们…… “大个子本来以为，人世是，黑的…… “你们带我看了花……看了蝴蝶，才知道，人世，也是好的……” 客厅陷入了寂静，只剩下他的声音。 “对不起……大个子不能帮你们，抓鱼了。 “在公园……没有人保护你们了，你们要，保护自己…… “要信自己……不要像从前的大个子，一辈子都需要，别人…… “你就是，自己，不属于谁……只要，信自己就够了。” 四个小孩捂着嘴，拼命点头，眼泪滴在大个子身上。 “我不是，废弃物。我是，大个子…… “还想陪着你们。 “就坐在一起，看看花，看看蝴蝶…… “就好了。” 他的眼前，闪过了从前的画面。 倾盆大雨中，坐着一堆被人忽视和遗忘的废铁。 一个穿着红裙的卷发小女孩，打着一把破破烂烂的伞，在大雨中向自己递来一朵黄色的小花…… “这是我刚摘的，她被雨打湿了…… “你看她——很美不是吗？” 第241章 告别 大个子的身体渐渐变得灰白，没了声息。 几个小孩捧着他已经冰凉的躯体，大哭出声。 站在多萝西的尸体旁边，肖恩让月光弹奏起了“亡灵序曲”。 这首曲子还有一个效果——可以暂时挽留亡灵，并与之进行短暂的沟通。 琴弦振动，哀切的曲子在大厅内回荡，正在离开，前往灵环的多萝西回过头来。 死亡之后的灵魂，不再在意世上的仇恨，虚无缥缈的弗兰肯女士转过身，淡淡地望着肖恩。 “我还有一个问题……”肖恩凝视着多萝西的灵魂，“在你实验室里，那个玻璃罐中的小女孩是怎么回事？” 月光已经告知肖恩，罐中的艾莉雅已经不见了。 “只是一个复制品订单罢了，”多萝西的声音空灵，“弥尔顿的订单。” “用来做什么？弥尔顿是谁？！” “我怎么知道他打算做什么？那不关我的事。 “至于他是谁…… “他是犹大环的领袖。 “我只知道这么多。” 犹大环……还是犹大环。 知道艾莉雅的身体没有被做成“非人”，这让肖恩好受了一些。 由于大个子的死亡，大厅中陷入了一种哀痛的氛围。 在这种氛围中，一个女人略带着迷茫，缓缓走下了楼梯。 时间快到了。多萝西转回身，继续往外走去。 “女儿……”那个女人看见了正在远去的身影。 灵魂的脚步停滞了。 在经历了这些之后，瑞秋·弗兰肯醒来了。她穿着多萝西留在房间的衣服。 多萝西想要转过脸，看她的妈妈一眼。 她微微颤抖，听到瑞秋·弗兰肯在身后大声说道：“不要回头！” 留恋，可能导致灵魂变得沉重，难以重入灵环，变成逗留不去的鬼魂或者怨念…… “女儿，你听妈妈说就好……” 大厅内的人们，都望向了刚刚苏醒的女人。 “妈妈知道这几年里发生的所有事，虽然我是睡着的，但是我什么都知道…… “妈妈很感谢你和爸爸为我做的一切…… “但是，我想说的是…… “决定让我回来，是你们的决定，却没有考虑到我的意愿。 “生命中发生的一些事是不可以去逆转的， “强行违背的话……”瑞秋用怜悯的目光，看着一片狼藉的大厅。 “所以，妈妈不会劝你留下来。”泪水流下，瑞秋的声音却没有一丝颤抖。 “我会……”哽咽了一下，瑞秋继续说道，“我会带着我们三个一起的记忆，好好活下去，不会辜负你们的努力。 “也请你…… “多萝西，请你往前走，不要回头。” 纤瘦的背影微微颤抖着。 要听，妈妈的话。 她很想回头，抱一抱她，甚至，永远呆在她的身边…… 不过，女儿还是一步一步往前走着，走得很认真。 仿佛想让最后的家人放心一样，昂扬地、认真地往前走着。 她的身后，瑞秋捂着脸，泪水打湿了她颤抖的双手，但却一点声音都没有…… 直到那身影慢慢地变淡，直到终于走出了门。 瑞秋·弗兰肯才蹲在地上，泣不成声。 公馆的女主人终于回来了，可是，家里却只剩下她一个。 肖恩沉默地站在瑞秋的身后。 片刻之后，瑞秋擦干了眼泪，站起身来说道：“我知道……拉尔夫和多萝西做了什么，我不同意他们的做法。 “他们的灵魂没有被罪孽吞噬，就是最好的结果…… “我不怪你们。” 肖恩忽然有些明白，弗兰肯和多萝西为何一定要将瑞秋带回来。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肖恩试探问道。 金黄色的长发，湛蓝的眼睛，细致的肌肤…… 瑞秋·弗兰肯看上去比多萝西还要年轻。 “我要离开这里，回格尔曼，重新开始生活。” 她似乎下定了决心，即使孤单一人，也要把这第二次生命过好。 另一边，艾丽西亚紧张地望着匍匐在温蒂旁边的卡洛斯。 虽然温蒂在第一时间就用炼金术手链帮他止血，但是他到现在还没有动静。 温蒂一脸惨白，有些慌张地轻推着自己的丈夫：“罗伯？罗伯？” 她从不敢想象强壮的罗伯特会这样死掉。 她的心揪着，就要急得哭出来，忽然听见罗伯特打了个响鼻…… 像是从午睡中，一个鼾把自己打醒了一样。 温蒂捧着卡洛斯的头，骂道：“你这人，吓唬我！” 罗伯特已经摘下了面具，露出那张温文尔雅的脸：“哪里吓唬你了，我真睡着了……” 艾丽西亚松了口气，不想看到他俩秀恩爱，转身去查看其他人的情况。 温蒂双手不停，炼金术手链中释放出柔和的光，愈合着罗伯特胸口的伤口：“你别乱动！” 疼得吸了两口凉气，罗伯特再无那种匪气，邀功道：“老婆，我这次表现不错吧？” 想起罗伯特挡在自己身前的身影，温蒂脸上没表现：“还行吧。” “那我今晚想吃你做的樱桃派。” 温蒂叹了口气：“麻烦事多着呢……” 抬头看见罗伯特期望的眼神，女工程师笑了：“好吧好吧，今晚做派。” 男人这才笑了，笑得像个大男孩。 肖恩回到了伊文身边，继续使用“灵药之雾”治愈着他的小腿。 刚刚的恶战让三人还有些发懵。 沉默了半天，月光说道：“挺好的，又斩了一翼。 “还得到了有关艾莉雅的线索……” 虽然只是一个名字而已，但是，也算是不小的进展。 “没关系，肖恩。”月光继续说道，“只是一个复制品，不是什么坏消息。 “艾莉雅肯定还平安无事的。” 肖恩的表情稍微舒缓了一些，轻轻点了点头。 一会之后，伊文的小腿基本恢复了，在月光的搀扶下，已经可以行走。 艾丽西亚一直警惕着门外的动静，虽然刚刚接连爆炸，但是治安局好像并没有发现这间偏僻的公馆内发生的事情——农业区里没有动静。 所以，刚刚没有催促大家离开。 野犬公园几个小孩的哭声也渐渐平息了，肖恩在无人处召唤出乌有先生，让他以埋葬大个子为由，带着几个小孩先行离开。 站在狼藉的大厅中，肖恩和艾丽西亚开始商量善后。 “三强只剩下基利亚斯了……” 斩翼计划完成了三分之二。 虽然过程波折，但是这个进度足够让人振奋。 艾丽西亚点点头：“基利亚斯是三强里唯一的纯战斗型人员，也是三人中最强的…… “还会是一场苦战。” “按照计划来，不会有大问题的。”肖恩说道，“这里的善后工作比较简单了…… “等到治安局和基金会的人来，看到现场之后，只会认为是这些……”肖恩指了指地上非人的残骸，“这些试验品的复仇……” “没错。咱们只要直接离开，现场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当然，在离开之前，肖恩要擦除瑞秋有关于他们行动的记忆。 “之后的计划……”话还没说话，肖恩忽然发现艾丽西亚望着前方，脸上露出极度惊恐的表情。 女棋手一向淡定，她的脸上怎么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顺着艾丽西亚的视线望去，肖恩看见空气中浮现出一个黄金骷髅。 “这是什么？” 艾丽西亚接下来的话，让肖恩如坠冰窟。 “快撤，拉比林斯来了！！！” 第242章 神迹 拉比林斯？ 他不是带着基利亚和一众手下，前往新约港搜寻艾丽西亚的下落了么？ 他怎么可能会来这里？！ 虽然疑惑，但肖恩还是听从艾丽西亚的指令，护着伊文、月光，以及恢复得差不多了的奥莉薇撤退。 黄金骷髅的下方，光线勾勒出一只托着骷髅的手，那只手戴着用四根细皮带扎好的手套。 接着，光芒勾勒出了拉比林斯的整个身体。 他带着颇为满意的笑容。 空中传来一阵管风琴般的响动，公馆的楼板层层打开，一个背生双翼的身影降落在了大厅之中。 石质头盔遮住了他的脸，头盔上有一个硕大、诡异的血瞳，手中握着一把未出鞘的长刀。 拉比林斯的最后一翼，“天使猎杀者”·基利亚。 狮子身上仍有最强壮的翅膀，在屠狮者们最虚弱的时候出现了。 拉比林斯声音滚滚如同闷雷：“我故意让你们以为我去了新约。 “你们不仅帮我除掉了基金会可能的丑闻主角，还将自己拼到筋疲力尽…… “艾丽西亚，我的好女儿。 “不要忘了是谁教会你下棋的。” 拉比林斯·庞贝张开双手，讥诮地看着肖艾联盟艰难地开始逃离…… 女棋手并没有试图独自逃跑，利用仅存的灵力，她帮助温蒂，吃力地搀扶着行动不便的罗伯特。 罗伯特·卡洛斯又急又气。 虽然拉比林斯很强大，但是卡洛斯并不惧怕。 如果在状态良好的情况下，他敢于直面这位当代会长。 不过现在，身受重伤，灵力枯竭…… 战斗中一向蛮横的自己竟然要被搀扶着逃跑？ “这样不行，”罗伯特咬着牙说，“现在不是决战的时候。这样大家都逃不掉…… “必须有人拖住他们。” 温蒂有些绝望地看向了自己的丈夫：“不，卡洛斯，不要！” 卡洛斯面色坚毅，甩开了温蒂的搀扶，掏出黑面具，按在了自己脸上。 他拿出随身的雪茄盒，掏出了隐藏其中，有着曙光的色泽，绿豆大小的一块“石头”。 “不，卡洛斯，不要！！！” “按我说的做！！！”黑色面具咆哮起来。 这次，黑色面具顺从了罗伯特的指令，没有丝毫抗拒。 卡洛斯的拳头紧紧捏着点金石。 “罗伯！！！”温蒂喊叫声着，艾丽西亚咬着牙，拉着喉咙已经嘶哑的温蒂向前逃跑。 “你会用这个东西？”灰白的长细卷发下，拉比林斯眼神危险，“不如交给我！” 他偏了偏头，示意天使猎杀者追上。 点金石在指缝绽放光芒，在罗伯的身后，黑色的街景弥漫。 “今夜，在分出胜负之前，谁都不准离开这个街头……” 基利亚振动灰羽，在黑色街景的上空盘旋，手中红色锁链像是烧红的烙铁。 一颗绿豆大小的点金石，可以让没有掌握“神迹”力量的king级，召唤一次属于自己的神迹。 罗伯特·卡洛斯并没有自己的专研古籍，他的大部分诡异力量，都是来自于对黑色面具的开发。 而这块黑色的事物，本身其实不是一个面具。 它曾是格林迈尔监狱的电刑眼罩。 格林迈尔监狱中曾经处死过无数黑帮重刑犯，他们的怒意和仇恨残留在这个黑色眼罩上面，直到有一天，它终于变成了一件神秘遗产，引发了一次可怕的失控。 罗伯特·卡洛斯在第一次戴上这个眼罩的时候，经历了六十几次的电刑痛苦。 “阿尔·卡朋”、“约翰·迪林格”、“乔治·莫兰”、“邦妮·派克”…… 那些道上赫赫有名的人物，卡洛斯经历了他们死亡的最后瞬间。 为什么“暴徒”卡洛斯的做派比黑帮还要黑帮，这就是原因。 “原来，小艾丽西亚的手下，有这样愿意舍弃自己的棋子……”拉比林斯阴沉着脸。 卡洛斯身后，是黑夜中的街头，盘旋着的基利亚，看见教化官都避之不及的街头，一台台黑色的轿车正在驶来。 探照灯照亮夜空，市民们在自己的家中也只能匍匐在地。 白天属于你们…… 而黑夜，属于我们！ 西装暴徒和街头传奇向这边走来，有些正在给手枪上膛，有些正在检查枪械的弹鼓…… 他们是已经逝去的亡者，再一次齐聚街头，加入这曾经属于自己的夜晚。 卡洛斯利用黑色面具所营造的摩登神迹——“地下世界的黑色狂欢”。 胸口点缀着止血的融金，灵质将烟盒内最后一根雪茄送到了嘴里，卡洛斯点燃了嘴中雪茄。 在夜风中深深吹出了一口烟雾。 逃离中的肖恩突然听到背后传来无数的枪声——仿佛一只军队正在开火。 他回过头，看见身后是一片夜幕街头，卡洛斯率领着数不清的枪手，正在围攻拉比林斯和基利亚。 “这就是神迹吗？”肖恩睁大了眼睛。 凶猛的枪焰照亮了夜空，如同钢铁风暴般的子弹围困住了两个强者。 基利亚不敢再将自己暴露在空中，他降落在地，用灰色的翅膀包裹住自己，翅膀上似乎覆盖着一层光膜，弹开了倾盆暴雨般的子弹。 拉比林斯表情平静，一只手掌朝前平举着，掌心有微弱的曙光，无数的子弹在他手掌前消失了，像是具象化的事物重归幻影…… “拉比林斯可以精妙地使用点金石的力量……”虽然只是平平无奇的动作…… “他可以‘否认’一部分力量和现实！” 否认自己不认可的现实，创造自己想要的现实。 这就是拉比林斯使用点金石的方法。 肖恩皱着眉，微微摇头：“要如何才能战胜这样的……怪物？” 在莱特的帮助下，艾丽西亚和温蒂已经逃出了很远的距离。 由于伊文小腿伤势的原因，肖恩几人落在了后面。 在黑色街景中，平举着手臂的拉比林斯似乎有些厌烦了：“基利亚。” 灰翼之下，天使猎杀者抽出了手中长刀。 那把刀上沾染了数十个天使的血，在黑暗中都散发着血红的光芒。 石盔上的红瞳，追索着世上天使的位置，飞速转动着。 在这个黑白的世界中，红瞳看见了一条线，能造成最大伤害的一线。 灰翼猛振，血刃划过一道红色的长线。 黑白之中，一线血红分外鲜明！ 一线斩痕开始侵染这个神迹营造的小世界，仿佛画布被划破了一般，边缘卷曲，显露出真实的景象，黑色的暴徒们被红线灼伤着、哀嚎着，直至消失。 一道斩击，竟然在空间中存在着，不曾消失…… 卡洛斯的神迹，受到了重创。 “点金石是让梦成真的力量…… “弱者，连梦都如此寒酸。” 拉比林斯满脸不屑。 第243章 否决 天使猎杀者在黑白世界中留下了一道道触目惊心的红线。 红线弥漫出火焰，正在烧毁这个黑白世界。 在一片哀嚎的街头，和不断破碎的世界中，卡洛斯重重吸了一口雪茄，指间烟头骤亮，朝着拉比林斯走去。 心中愤怒沸腾，每走一步，卡洛斯的身形都高大了一些。 “这样才对，老大……”黑色的面具在卡洛斯的脸上瑟瑟发抖，神迹让它如痴如醉，“这样才对！ “我们就是为了这种大场面而生的！” 在燃烧的世界中，基利亚看见罗伯特·卡洛斯正在走向会长。 天使猎杀者将红色的长刀收回刀鞘，振动灰翼，冲了过去。 俯冲而下的猎杀者，这才发现对方的身形已经膨胀到了一个荒谬的地步。 就像一个象征着黑夜的巨人一般。 紧握刀柄，翅膀再振。 轰！ 下一刹那，还来得及拔刀的基利亚，被卡洛斯一拳捶中头部，重重砸在地上，古老的石质头盔上显现出丝丝裂纹…… “我要找的是你们老大！” 前方，拉比林斯垂下了双手：“我喜欢你的眼神……” “我还有你更喜欢的东西呢。”端起不知膨胀了多少倍，如同一门小钢炮似的汤普森冲锋枪，卡洛斯叩响了扳机。 此时的汤普森冲锋枪，没有再使用有着一百发子弹容量的弹鼓，而是一根三十发容量的弹匣。 弹匣上雕刻着一个蒙着脸，在嘴前竖起一根手指，微笑着的女人形象。 真实女神——卡弥拉。 一个日渐边缘的神话神祇。这些子弹上铭刻着卡弥拉的铭文，被称为“真实密语”，可以破除一切超脱出规则的力量。 让一切返归真实。 破碎的夜晚之中，汤普森枪焰也变得平平无奇，一发发划破空气的子弹并没有奇妙的光焰。 如同一枚大石子投入静静的潭水，拉比林斯的脸上第一次有了动摇的情绪。 他猛力一挥手，弗兰肯公馆的双开大门挡在了自己面前。 一颗颗“真实密语”击打在门板上，激起了一阵灰尘。 一颗子弹洞穿门板，划破了拉比林斯的脸颊。 枪声结束了，拉比林斯扔下了门板，用手背擦下自己脸上流淌下来的鲜血。 他摊开双手，双手上的皮绑带解开了金属搭扣，手套自行脱下，露出了常年隐藏起来的一双手。 那双手有着黄铜的外壳，精致的雕纹。 图案是迷宫纹章，以及象征权力的权杖，和象征力量的宝剑等等。 一看就是精密炼金的产物。 黄铜双手的缝隙中，流露出淡淡的曙光。 “为了分离一整块点金石，我失去了双手……”拉比林斯说道，“不过，也让我换来了一双…… “可以创造奇迹的手。” 一个响指，一阵黄色闪光，拉比林斯已经出现在了卡洛斯身边。 暴徒刚抽出腰际自动手枪，基金会会长又是一个响指。 有着无数磨痕的自动手枪瞬间被拆解，部件散开在空气中。 “有意思吧？”他笑着望向卡洛斯。 罗伯特·卡洛斯挥起带着黄铜指虎的拳头，砸向对方的面门。 啪！又是一个响指。 卡洛斯脸上的黑色面具消失了。 如同灰烬般渐渐落幕的黑白世界也跟着骤然消失。 “不仅可以拆解万物……”拉比林斯轻声说道，“还能否决神力。” 仿佛失去了神的眷顾，罗伯特·卡洛斯回复了普通的体型。 他原本的体型并不算瘦削，但是跟刚刚那个因愤怒而膨胀数倍的躯体比起来，现在的观感简直就是……“瘦小”。 只是稍微惊讶了一瞬间，已经毫无力量可言的拳头，还是朝着拉比林斯的脸上揍去…… 黄铜之手，握住了罗伯特的拳头。 拉比林斯在罗伯特的耳边打响响指。 啪。 如同刚刚的自动手枪一样，罗伯特·卡洛斯的身体瞬间被拆解，分散在空气中…… 远处。能通过手背的棋子图腾，感应到卡洛斯死亡的温蒂猛然大叫起来。 “罗伯！！！” 承受着巨大悲痛的艾丽西亚，只能通过灵质将温蒂弄晕了过去。 情势已经恶劣到难以想象的地步。 如果不是卡洛斯断后，以他们的脚程来看，拉比林斯追上只是时间问题。 不过，在绝望的情势中，上天似乎打开了一扇窗户…… 肖恩发现有轨电车的速度明显加快了！ “治安局的人正在赶来，所以加快了轨道速度！”艾丽西亚解释道，“不过，他们摘除了所有其他车厢，不过，我们可以……” 说着，她用灵质攀上了飞速旋转的轨道，风一样离开了。 所有人照做，一个接一个地加速，离开了农业区。 解决了卡洛斯，拉比林斯来到轨道旁的时候，治安局的黑车终于抵达，穿着深蓝色制服的治安官们跳下了车…… 他们发现眼前站着的是代达罗斯基金会长。 而且，显得非常，非常地愤怒…… —— 轨道转到生活区的时候，速度减缓了。 “一起逃跑的话，太引人注目了。”在轨道上，艾丽西亚就说到，“我们各自逃跑，躲藏好之后，再通过棋子图腾联系。” 进入生活区之后，一行人各自跳下，汇入了人群之中。 肖恩朝着月光和伊文点了点头，二人松开灵质，离开了轨道。 肖恩和奥莉薇一起，最后跳下轨道。 “由于转移的速度有限，所以这次突然袭击，只有拉比林斯和基利亚两人参与……”肖恩阴沉着脸，转过街角，等到无人观瞧自己，便走入一栋建筑物里，摘下了面具，“即使他们搜索全城，也不可能把我们所有人都抓到……” 重新汇入人流之中，肖恩回复了自若的状态。 现在，他是一名不知情的旅行者。 为了避免起疑，肖恩和奥莉薇在行走时保持了一段距离…… 天上响过一阵管风琴的声音。 路人们纷纷抬头，肖恩有样学样，正看到振动着灰色翅膀的基利亚在空中滑翔而过，显得非常愤怒…… 肖恩低下头，保持着足够快速，又不会让人起疑的步速行走着——看上去，像是被变动的时局吓到的普通人。 正当他还在思考着，接下来该往那里走时…… 他看到前方的空气中，浮现出一个黄金骷髅。 第244章 逃 肖恩迅速转身疾走，“拉比林斯这就找到我了？！” 从骷髅出现，到他整体传送完毕，有那么短短几秒的时间。 肖恩利用这个时间转过墙角，迅速奔跑起来：“没有感应到有什么追踪手段…… “为什么他这么快就能发现我的踪迹？ “还是，只是个巧合而已？！” 肖恩心中浮想联翩。 “不过，如果将这当做巧合来处理的话……”肖恩放慢了速度，从外套里扔出了一只鹦鹉，“那我就太蠢了。” 还未落地，乌有先生变得跟肖恩一模一样，朝着另一个方向快步跑去。 比起真身，乌有先生方位更容易暴露。 不用回头，也能感受到身后不远处有一个强大的存在…… 那力量的洪流，就像是强烈的日光晒着后背一般。 拉比林斯朝着乌有先生离开的方向追去。 “上套了！”肖恩发现自己周围没有什么人，迅速甩出钩索，以极快地速度逃离现场。 乌有先生争取的只有很短的一段时间——拉比林斯追过去没几秒，乌有先生的视野就消失了。 一只鹦鹉被突然出现的锁链层层捆住。 转瞬间转移了数百米的肖恩，赶紧收敛了全身灵质。 他此刻走入了巷道区，这里的道路狭窄而复杂。 绯红纽带显示着奥莉薇的方位——距离自己大约百米的另一个方向，她混入了一群刚做完礼拜的少女之中。 肖恩快速行走着，不断地在巷道内转弯，以期能隐藏住自己。 远处，传来了一阵阵管风琴般的声音。 “基利亚离这里很远……” 由于不能使用灵质探路，肖恩有些惊恐地发现，再往前的道路，是一条死路。 “妈的！” 咒骂了一声，他转过头，想要换另一条路：“还有机会，刚刚乌有先生争取到的时间，让我跟拉比林斯拉开了起码三百米…… “他不可能这么快就找到……” 心思还没结束，肖恩看到前方的空气中浮现出了一个黄金骷髅。 瞬间睁大了眼睛，肖恩的心如坠冰窟：“难道他已经用什么方法锁定我了？！” 此时，没有人追逐炼金少女，奥莉薇已经基本脱险。 肖恩已经不得不思考，被抓捕后该怎么办了。 不过，他没有放弃，转身朝着死路里面冲去。 他举起手，“役使万物”的力量，让砖墙乖顺地洞开一条道路。 肖恩冲了进去，砖墙在身后合拢…… 三秒之后，拉比林斯的靴子踏入了这条单向的巷子中。 大步向前走着，他感觉到砖墙上残留着一些“不灭神王”力量的痕迹。 嘴角带着邪气的笑容，拉比林斯朝前走去。 轻轻打了个响指，砖墙骤然洞开。 里面是个女性盥洗室，一个用木盆正在擦洗身子的女子，发现墙壁突然被打开了，蹲下来捂住了自己的身体。 拉比林斯看了她一眼，大步追了进去…… 等到拉比林斯离开盥洗室，女子穿上墙上的白衣，往洞开的墙壁外走去。 雪白衣襟处，一枚有着裂痕的绿宝石项链轻轻晃荡。 “还好薇薇安的项链还残留了一点力量，可以让我变成她的模样……”没有摘下项链，薇薇安形态的肖恩继续逃跑，“不然刚刚就完蛋了！ 拉比林斯的气息越来越远了——戴上薇薇安项链之后，他似乎无法定位肖恩了。 他正在往前加速追赶着，距离肖恩越来越远…… “看来是甩掉了……”肖恩一边小跑，一边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只差一步就被他抓到……” 如果被拉比林斯逮住的话，肖恩的全部计划都会流产——不仅不可能击败有着绝大力量的他，连拯救艾莉雅，都成了痴心妄想。 “因为我是跑在最后的，他应该是用某种神术锁定了我的外形…… “我戴上项链之后，那种追踪神术就失效了…… 心有余悸。 “奥莉薇……”肖恩的心脏仍在猛跳，他通过绯红纽带唤道，“你到沉船酒店看一下情况——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发现我的身份，所以你一定要小心点。” 沉船酒店内，扮演成“韦恩·狄拉克”的拟态鹦鹉还在表演着。 “如果拉比林斯还不知道我的身份，那我还能继续扮演下去……” 如此想着，肖恩意识到，虽然刚刚出现了巨大的变数…… 不过，在罗伯特·卡洛斯牺牲了自己，争取到了宝贵的逃跑时间之后，计划正在逐步回到轨道…… 远处，正在追逐的拉比林斯突然停住了脚步。 他握住一直漂浮在自己身边的那件神秘遗产——黄金骷髅，从空气中掏出一把巨大的金属弓。 猛然转身，拉开巨大金属弓的同时，左边眼罩下有着金光流溢，一支有着同样色泽的弓箭出现在弓围之中…… 已经逃出数百米元的肖恩，忽然感觉到背后传来一阵凉意…… 他下意识地转过身，看见了…… 隔在拉比林斯到自己之间的一堵堵墙壁，一层层洞开，远处的拉比林斯张开了弓箭，瞄准了自己。 “怎么会？！” 松弦，空气爆发出一圈振动。 肖恩瞳孔中，箭头迅速放大。 那箭头上，有着复杂的花纹——仿佛走不出去的迷宫。 代表着代达罗斯基金会的迷宫。 肖恩转身甩出灵质要逃…… 弓箭透胸而过。 “抓住你了。” 远处，拉比林斯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笑容。 那箭头没有破坏肖恩的身体，穿过了灵质之后迅速打开，变成了一种钩爪，四齿深深陷入肖恩的灵质中。 将大弓甩入空气之中，拉比林斯掀开了左边眼罩。 他的右眼之中是黑色的眼瞳，但眼罩下的左眼，却跟右眼不同。 眼中是一枚折射着光芒的、仿佛黄金制的扣子一般的事物。 如果仔细去看，可以看见那“黄金扣”上有着细细密密的纹路。 那瞳孔是一个小小的黄金迷宫。 迷宫之中似有迷雾翻腾。 代达罗斯基金会最为贵重的遗产——“迷宫岛之瞳”。 钩爪箭迅速将肖恩拉了过来，飞驰过程中他的身体不断缩小，直到比那瞳孔还小…… 直到身体没入了那迷宫瞳之中…… 第245章 迷宫岛之瞳 “迷宫岛之瞳”是代达罗斯基金会会长，权力的象征。 比起“黄金蔷薇”，“迷宫岛之瞳”是达尔·芬奇所制造的一件更为神秘的作品。 没有人知道，那枚小小瞳仁之中的巨大迷宫到底位于什么空间。 也没有人知道，迷宫岛之中到底有着什么。 更没有人知道，达尔·芬奇为什么要制造这个神秘的事物。 人们只知道，倘若被放逐到了那瞳孔中的迷宫岛…… 则意味着比死亡更恐怖的下场。 永久的迷失。 被迷宫中存在数百年的恐怖事物捕猎。 死无对证…… 倘若拉比林斯问起落败的敌人，是选择死亡，还是选择被放逐到“迷宫岛之瞳”中…… 几乎所有人都会选择干脆的死亡。 因为他的敌人，都深知迷宫岛的可怕。 …… 被带着倒钩的箭头拉入了迷宫岛之瞳后，肖恩感觉自己在不断下落。 在这混乱之中他睁开眼睛，发现胸口的绯红纽带，将奥莉薇也拉入了这个世界之中。 下坠、下坠…… 不断地下坠。 直到落入一片黑暗之中。 砰！砰！ 肖恩和奥莉薇先后落在了地上，激起的烟尘让新约记者不断地咳嗽。 头脑依旧麻木。 肖恩慌忙坐起：“我被放逐了？！” 有关于“迷宫岛之瞳”，肖恩早已听艾丽西亚介绍过。 放逐入岛，比死亡更恐怖。 呼吸急促，肖恩有些戒备地环顾着周围的黑暗。 “肖恩？你还好么？你受伤了么？” 听到奥莉薇·风铃的声音，肖恩的心稍微平静了些。 划开肩膀的嗅盐盒，肖恩吸了一口：“我没事？你呢？” 黑暗中，奥莉薇靠了过来，有着一点温度的手扶住肖恩的手臂，帮他站了起来：“不用担心我…… “肖恩，我们这是在哪里？” 黑暗中，肖恩情绪低沉地说道：“我被拉比林斯逮住了，他把我放逐到了迷宫岛之中…… “看来由于我们之间的联结，把你也卷进来了……” 由于心意相通，奥莉薇也知道被放逐到迷宫岛意味着什么。 不过，她的情绪中没有丝毫的责难。 听出肖恩声音中的懊悔，奥莉薇摇摇头，白色短发飘荡：“别这么说，肖恩。 “无论是到哪里，哪怕是世界深处也好，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就是最好的……” 黑暗中，肖恩无言。 听刚才说话的声音，他们似乎在一个非常空旷的地方。 “先看看我们在哪里吧。”度过最初的低落之后，肖恩的心绪没有逗留在谷底，他用逐渐恢复的灵质掏出了风衣内，有着“约书亚受难图”的打火机。 啪嚓一声，燃亮了一束火光。 光芒骤现，看清了眼前面容姣好，双目纯净的奥莉薇。 肖恩转开火光和视线，开始观察周围。 刚一转开，他就被微弱火光照亮的景物吓了一跳。 他看见了数不清的胳膊、躯体、手部和眼神空洞、没有头发的头颅，堆在旁边…… “这是什么？！”本能地退开两步，肖恩的眼神才看清了眼前的事物…… 堆成山丘的并非活人的肢体，都是由有着明显锈迹的炼金金属构成。 “这些是什么？”皱着眉头，肖恩用灵质移动打火机，沿着陡峭的“人偶残肢”构成的山坡往上移动着…… 他想看看到底有多少残肢。 打火机一直往上升着，一直到肖恩和奥莉薇都要完全昂起脖子，才能看到这座“山丘”之上的黑暗…… “这么多？”肖恩皱着眉头，思索着这些东西到底意味着什么。 突然，山顶传来一阵碰撞的声音，似乎是老鼠碰撞到了什么，一个圆滚滚的事物沿着各种残肢滚落到了肖恩面前。 将打火机移了下来，肖恩照亮脚边的事物…… 让他再吸一口凉气。 地上是一个人头。 一个有着白色短发，眼眶空洞的人头。 能看出来，人头的面容，跟奥莉薇几乎一模一样。 炼金少女好奇地蹲下，双手捧起了满是锈迹的人头…… “她和我……”火光中，红色的瞳仁闪烁，“看上去很像……” 肖恩晃了晃头，眨了眨眼：“迷宫岛是达尔·芬奇创造的…… “这个空间属于精密炼金的祖师…… “我知道了……”望向奥莉薇，肖恩说道，“这些是制造你的过程中，失败的废料。” “废料？”奥莉薇退开两步，看着堆成整整一片山丘的人偶残肢，“为了制造我，爷爷失败了这么多次？” 空洞的眼眶、破碎的残肢、锈蚀的痕迹…… 这些事物让肖恩有些毛骨悚然的感觉。 而面前彰显着达尔·芬奇执着的景象，也让肖恩有些难以理解 “这种程度的执念，”望山兴叹，肖恩摇了摇头，“有点可怕……” “我们离开这里吧。” 肖恩用打火机开道，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嘻嘻嘻嘻…… 一阵空灵的笑声飘到了肖恩的耳朵里。 头皮发麻，探秘者回过头，望向奥莉薇：“你笑什么？” 静静跟在肖恩身后的秉烛少女，一只手的手心托着如同小小莲花般的火苗，照亮了后方，眼神在火光中忽闪：“我没有笑啊。” 也许是我太紧张了吧。 肖恩继续往前走着。 无论走多久，身边都是断肢残骸。 不仅如此，那些空洞的眼窝，似乎正在盯着自己。 这让肖恩的心越收越紧。 嘻嘻嘻嘻…… 肖恩停下了脚步，确信不是自己的幻听。 他回过头：“奥莉薇，你听到了吗？” “听到什么？” 嘻嘻嘻…… “笑声，”肖恩吞了吞口水，“似乎很遥远，但又像是就在耳边的笑声。 “跟你的声音很像……” 奥莉薇静听了一会：“没有呀。” 嘻嘻嘻…… “难道是我脑子里的声音？”肖恩凝视着奥莉薇，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由于看到了这些废料，所以产生了恐怖的联想？” 肖恩摇摇头：“不可能，我的灵魂浓度已经达到了琴酒级别，这种事情不可能对我造成幻觉……” 有些怀念使用乌有先生探索的感觉。 吞了吞口水，肖恩的声音尽量保持平静：“小心一点，这里有点奇怪…… “继续走吧。” 再往前走，只能踏上残肢构成的山坡。 一步一步，踩踏在废弃的人偶零件上。 黑暗中的两点火光，渐渐走到了人偶山丘的顶部。 四周都是看不见边的黑暗，头顶如同没有任何光芒的夜空。 脚下是望不到边际的肢体残骸…… 这种环境下，即使点燃着火光，也没有任何安全感。 “残肢的荒原吗？ “迷宫岛之中就是这样的景象？ “什么都没有，只有毫无生命迹象的人偶零件？” 嘻嘻嘻嘻…… 肖恩已经抽出了手枪：“奥莉薇，绝对有什么不对劲！” 那少女的笑声变近了些。 “小心一点，我们背靠背前进，小心别被偷袭了！” 身后，没有传来精密少女答应的声音。 没有回复肖恩的话，这是第一次。 肖恩猛然转头，发现奥莉薇站在自己身后，呆呆地看向一个方向。 她的眼睛睁得很大，精细研磨出的红宝石瞳仁一动不动地凝视着一个方向。 炼金少女缓缓举起了手，指向了黑暗中一个方向：“那里……肖恩，那里……” 肖恩猛然转过视线，望向奥莉薇所指的方向。 “那里有什么？”除了黑暗，肖恩的视线一无所获。 他眯起眼睛，瞬间失声。 远处的黑暗之中，只能朦朦胧胧地看到一个轮廓。 似乎是一个人偶站立在那里。 她的白发垂落到了地上，眼眶中黑洞洞的，没有眼珠。 嘻嘻嘻…… 第246章 谜 满是人偶残肢的荒原。 黑暗中只能看清轮廓、白发垂落在地的生锈人偶。 不知何来的笑声…… 这一切让肖恩的心弦绷紧了。 不过，肖恩发现自己跟从前已经有了些不同。 经历这种让心房震颤的恐惧之时，不止神根在微微发光，“双日之城”的神羽也散发出微弱的光芒。 “象征恐惧的神羽，削弱了我经受的恐惧……” 战栗的感觉还是有，但在肖恩心中充盈的，还是专注。 那种诡异的笑声终于消失了。 为了能弄清状况，肖恩将打火机转向了站立人偶所在的方向，走了过去…… 恐惧就是这样一种事物——当你朦朦胧胧看不真切时，会感到最深重的恐惧。 但是，当你向它走近时，恐惧感反而减弱了。 不过，面对那浑身锈蚀的人偶，这也许只是肖恩的观感。 如果换做别人处于此情此景，恐怕已经吓到腿软，更不可能靠近了。 奥莉薇在身后静静擎着那一团火焰，肖恩借着打火机的光芒，开始观察眼前的人偶。 最奇怪的地方是，这个人偶不似奥莉薇是刚过脸颊的短发——她的白发已经长到坠地了。 另外，她双手的指甲很长，一直垂到膝盖以下，末端螺旋形扭结着…… “这太奇怪了……”火光照亮了那跟奥莉薇一模一样，只是没有眼珠的容颜，肖恩喃喃念道，“达尔·芬奇似乎从来都没有设计过这种……无用又累赘的东西。” 走路会绊倒的长发，以及让手无法抓握东西的长指甲。 “所以，只有一个可能……”肖恩眼神深处有着一丝寒意，“这具人偶身上的头发和指甲，是在不断生长的……” 恐惧对奥莉薇来说，是一种被削弱到几近无感的情绪——不过，这种诡异的情境，还是让她开始担忧肖恩的安危。 于是她走近几步，靠近了肖恩，说道：“这怎么可能？ “她和我的身体一样，是由炼金金属构成的…… “头发和指甲怎么可能会生长？” 肖恩转过头，无奈地耸耸肩：“可是，事情就是发生了。” 为了能更细致地观察这具，在黑暗中如同一座界碑般站立着的人偶，肖恩围着她转了半圈。 不仔细看没有发现…… “这具人偶和地上的残肢不同……”肖恩的视线望向脚下的“土地”。 构成土地的残肢都非常粗糙，不过是金属的胚子，还没有在上面雕刻繁复的花纹，也没有覆盖上特殊材质的肌肤…… 而眼前这具人偶，却似乎是个完成品。 “是否是完成品……”肖恩皱起眉头，走到了人偶身后，撩起了一绺白发，凝神看去。 火光中，奥莉薇看见肖恩的眉头突然打开，眼睛睁大了。 “怎么了肖恩？”声音罕见地有些紧张。 肖恩眨了眨眼，看着人偶的皮肤，嘴中喃喃念着： “当微风奏响风铃之时，黄金蔷薇将会盛开。滴答作响的月下，秉烛人终将醒来……” 肖恩抬起头，与奥莉薇对视的眼神中满是迷惑：“奥莉薇…… “这具人偶，是一件完成品。” — 思考陷入了迷雾之中。 肖恩轻咬着右手的拇指指甲，皱着眉头望着眼前披头散发的废弃人偶。 “达尔·芬奇怎么可能会在一具废弃品上，篆刻上那句话？” 字体之优美，笔触之精细，不可能是一会儿就能完成的工作。 这样的落款，只可能在人偶大功告成后，才会刻下。 “这意味着什么？” 肖恩努力思考着。 他已经有了一个结论，可是这个结论荒谬到他不敢相信。 所以他选择继续思考。 可是所有的思考箭头，都如同射向此地上方茫茫的黑暗之中——杳无音信。 这不得不让肖恩回头开始看那荒谬得可笑的假设： “这具人偶，就是奥莉薇。” 光是想想，都让肖恩头皮发麻。 这个披头散发、浑身锈蚀、指甲奇长的人偶…… 就是奥莉薇？ 他转过身，向忠心耿耿的秉烛少女问道： “奥莉薇，如果我说，这具人偶，就是你，你会相信吗？” 奥莉薇走近几步，细细凝视着生锈的人偶…… 像是在照一面穿越了千年的镜子。 “阅读者为何这样说？” 肖恩轻轻吸了口气，说出了自己的猜想。 而这个猜想，对肖恩现在所处的现实，提供了一种荒谬的假设。 “奥莉薇，”肖恩看着面露疑惑的炼金少女说道，“达尔·芬奇作为你的祖父，肯定只会制造出一个‘孙女’。” 就像他的绘画作品，无论是《微笑的蒙娜》还是《约书亚的最后晚餐》，都只有一幅…… “如果说，这里出现了另一个你的话……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 “我们所处的是另一个时空。” “另一个时空？”转向肖恩，奥莉薇问道，“迷宫岛是另一个时空？” “只是一个猜想。” “那么……”凝视着锈蚀的脸庞，奥莉薇问道，“另一个时空的奥莉薇，没有等到肖恩？” 肖恩微微摇头：他也不知道。 气氛变得凝重，他挥了挥手：“说了，这只是一种猜想而已。 “面前人偶的头发和指甲都会生长了……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 如此说着，肖恩继续观察，希冀能找到其他的线索。 咔哒。 人偶身上的响动让肖恩跳开了一步，举起了手中枪。 不知站立了多久的人偶，嘴巴突然打开了。 两人颇有些紧张地凝视着。 那空开的嘴巴中，深处了一根黑色的触须，左右扫荡。 片刻之后，一团黑色的毛茸茸的事物垂落了下来，红色的眼睛在火光中畏缩地瞟着，小心地爬到了人偶的肩膀上…… 一只老鼠。 肖恩松了口气。 旋而想到了什么，皱着眉头回到了人偶身边，屈起手指，扣了扣人偶的胸口。 空空。 空洞的声音。 “这人偶的内部是空的。”转向奥莉薇，他说道，“这只是个外壳而已……” 空外壳，同样的铭文，自行生长的白发和指甲…… 一切互相矛盾的线索，让肖恩有些头脑发胀，他退开了两步，转向黑暗，在神根空间中全力思考着。 “肖恩！” “怎么了！” 新约记者的思路被打断了，他猛然转过身，发现…… 那空荡的人偶，头颅竟然开始如同抽搐般，微微摇动起来。 与奥莉薇同时退开两步，两人都是全身戒备。 接着，如同解脱了冰封的诅咒，身上满是铁锈和灰尘的人偶，全身都滞涩地动了起来…… 关节中传出咯咯的摩擦声。 嘻嘻嘻嘻…… 那笑声仿佛就在身边。 “小心！”奥莉薇大喊一声。 眼前的白色长发如同被大风吹起的旗帜向后飘荡。 废弃的人偶挥起蜷曲的长指甲，挥向肖恩，在铜骨伞面上划出一道惊心的火花。 “她怎么能动？！” 肖恩在黑暗中大喊着：“她怎么可能会动！！？” 嘻嘻嘻…… 第247章 巨浪 废弃人偶的动作快得惊人，与奥莉薇不相上下。 不过，幸运的是，现在的奥莉薇有着专门用来防御的铜骨伞。 复原金属制成的伞面就像一面盾牌，将肖恩和她自己完好地保护住了。 废弃人偶的嘴中发出诡异低沉的气泡音，以一种疯狂地体态不断发动着攻击。 像是怀着深切的仇恨…… 这让肖恩想起了铜虫师所制作的“锈铁玫瑰”。 “似乎所有的未完成品，对于奥莉薇都有极大的敌意！” 愤恨、怨念、嫉妒，是最大的动力！ 从隐形胃袋中掏出毛瑟步枪，肖恩打了个响指，打火机上能够驱邪的洁白火焰顺着肖恩的手指，烧入了枪膛之中。 枪膛中，灵质子弹缠绕上了可以烧尽邪秽的圣焰。 嘭！ 白色枪焰照亮了这漆黑的天地，圣焰射击正中废弃人偶，子弹凿入她的头颅，直接将严重生锈的头颅炸碎了…… 可是，人偶的动作却没有停止。 嘻嘻嘻嘻…… “怎么会？！”握着毛瑟步枪的肖恩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无头的身体，攻击依然疯狂，铜骨伞面眼看就要被劈砍得稀碎…… 肖恩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将漂浮着的打火机拉到身旁，灵魂之中，“拉美西斯二世”的神羽微微燃亮，驱使着打火机中的油和火脱离了绳芯。 火和油向着空中的黑暗飞去，在高空中结合在一起，爆发出了一蓬火焰。 一刹那的火焰，照亮了隐藏在黑暗空中的事物。 那是一张巨大的脸，巨大得如同一颗生锈的月球即将坠落在地。 那张脸的一半是破损的肌肤，另一半则是完全被铁锈包裹住的头骨…… 那是，奥莉薇的脸。 不过，那张脸上满是怨毒和疯狂。 肖恩能感受到一股浓重的怨念铺面而来。 嘻嘻嘻嘻…… 笑声，就是来自于高空。 白色的丝线从高空中垂下，空中巨大的怨念聚合体，正在操控着地上的这具已经没了头的人偶。 肖恩猛然举起手，用“役使万物”的力量，暂时锁住了人偶的动作。 奥莉薇转动铜骨伞，锋利的边缘将人偶拆解…… 连喘一口气的时间都没有，一根根白色丝线从空中垂下，各种废弃残骸漂浮而起，组装成一个个奇形怪状、缺胳膊少腿的人偶。 “快跑！” 残肢一个个涌动，原本死寂的山丘开始躁动起来，造型恐怖的人偶朝着肖恩和奥莉薇围拢了过来…… 这样的数量是不可能战胜的，肖恩只能带着奥莉薇开始逃跑。 他们踏足过的地面，残肢不断升起，残缺锈蚀的人偶渐渐汇聚成一支军团，紧紧跟着肖恩和奥莉薇。 在黑暗中，肖恩和奥莉薇只能漫无目的地往前奔跑着…… “这里原本是堆放冶炼失败的废料的空间……” 逃跑过程中，肖恩思考着。 “由于某些原因，无法被组装成为成品的怨念一点点累积，变成了…… “变成了刚刚高空中那个巨大的怨念集合体。” 他不敢相信奥莉薇的脸可以做出那样的表情。 “而奥莉薇的到来，就像落入油库的火花，点燃了这里的怨念…… “所以这里陷入了疯狂。” 人偶竟汇聚成海浪，朝着肖恩和奥莉薇的后背奔涌而来。 “防御！”肖恩大喊一声，两人心有灵犀地挨在一起转过身。 奥莉薇用铜骨伞面朝外，肖恩则将灵质防弹层附着在了伞面。 炼金少女胸口的圣甲虫胸针也散发出绿色的光晕…… “不死不灭”的力量同时强化了铜骨伞和防弹层。 人偶的海浪撞在散发出绿色微光的伞面，像是撞在了顽固的礁石上，把自己拍得粉碎，胳膊、小腿、躯干和头颅组成的泡沫四处飞溅。 “继续跑！”挡住了这一波浪头，肖恩和奥莉薇继续往前跑着。 身边的“土地”仍然在松动，残肢仍然在升起、在组装…… 空中依然是那诡异的笑声。 嘻嘻嘻嘻…… 肖恩的灵力根本还没有回复多少，刚刚那一次的防御，已经再次让他的灵力见底。 “真他妈该死！”肖恩咬着牙，心中一片焦急，“真他妈倒霉到家了！” 眼前出现了一个漆黑的管道，管道内锈迹斑斑。 身后，人偶的海浪再次涌起，即将拍打下来。 肖恩和奥莉薇这次已经无力防御。 已经没有退路了。 他咬了咬牙，牵着奥莉薇的手，跳入了那黑漆漆的生锈管道之中…… 管道之中特别深邃，坠落让肖恩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能听到头顶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那是人偶的海浪涌入了管道之中。 下落的风吹灭了打火机和奥莉薇手心的火焰，肖恩感觉自己不断下落着、下落着…… 忽然间，他感觉到天地倒转，下落的感觉，变成了上升的感觉。 抬头去看，头顶也不再是漆黑一片，而是一团白色的微光…… 还没来得及反应，肖恩和奥莉薇已经冲入了那团白光之中。 扑啦啦一阵粘腻的声音，肖恩觉得自己撞在了一堆什么东西上面，腥臭无比。 “这里是？” 往空中冲出了几米，肖恩和奥莉薇落在了地上。 “这里是……” 啪啦啦，身边不断有东西落下，是已经腐臭的鱼。 他们刚刚从一个死鱼坑中冲了出来。 “跳入一个坑洞，会从另一个坑洞中出来……”肖恩觉得有些天旋地转的感觉。 迷宫岛中的物理法则，似乎跟外部世界不同。 他甩了甩头，吸了口嗅盐，头脑稍微清醒了一点之后，肖恩开始观察周围的景象。 蒙蒙亮的天光，大雾弥漫。 浓雾之中，是一座又一座黑色的房子。 他们站的地方，似乎是一个小渔港，只能看见生满了藤壶的黑木船，看不到一个人影。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恶臭，不单单是因为旁边那死鱼坑。 噗噗噗！ 还没来得细看，肖恩看见一个个人偶的残肢，从死鱼坑中喷薄而出！ 那些残肢落地之后，又开始组成一个个扭曲的、怪异的人体…… “还不能停下！” 肖恩咬了咬牙，拉起奥莉薇，朝着浓雾弥漫的小城中跑去…… 第248章 感染 骨瘦如柴的乌鸦停留在黑色的屋檐上，发出一声怪叫之后振翅飞走。 道旁的排水沟里蓄满了漂浮着一层油彩的黄汤绿水，散发出让人作呕的味道，浑身湿漉漉的老鼠哗啦一声从污水中钻出，手中捧着不知哪里来的碎肉…… “好臭……”这座浓雾弥漫的城市有一股挥之不去的恶臭味道。 “肖恩，你受伤了！”身后，奥莉薇说道。 一边跑着，肖恩一边看了看自己的身体。 刚刚在全力逃跑没有发现，现在自己身上有大大小小数十处伤口…… 都是被那些生锈的人偶肢体划破的。 最恐怖的伤口在右臂和右腿上，两道伤口的肉翻开，亮晶晶的脂肪暴露在空气中，甚至能看见其中鲜红的肌肉…… 之前疯狂分泌的肾上腺素所隐藏起来的疼痛袭来，肖恩感觉自己似乎有些发烧，头晕眼花。 刚刚吸下的嗅盐，让肖恩的灵魂回复了一点灵力。 原本是打算用来防备意外情况的，肖恩不得不动用“灵药之雾”先治疗周身的伤口。 亮闪闪的黄绿色雾气包裹住了身上的伤口，小型的创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了。 可是，由于灵力不足，身上那些大型的伤口只是止住了血，依然是开放着的…… “只要下雨，就是倾盆大雨……”肖恩深切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倒霉。 不过，刚刚的灵药之雾让发烧的感觉稍微消退了一些。 在死寂的、滑腻恶臭的石砌街道上跑着，肖恩听到身后传来人偶走路时，金属碰撞地面的声音…… “不行，这样会被追上的。”没有灵力的肖恩，有种束手无策的感觉。 让奥莉薇单独面对那个畸形怪物，也没有获胜的可能。 肖恩拉着奥莉薇钻进了旁边一间木房子内。 黑暗中，肖恩通过绯红纽带，让奥莉薇保持安静。 人偶很快就抱住了自己的躯体，停止了一切动作，体内飞轮运转的声音也被压抑住了。 肖恩则屏住了呼吸。不需要收敛灵质——他用光了灵力，灵魂的反应分外微弱…… 面前朝着街道的木墙上，有着一道缝隙，透过缝隙，肖恩可以看见浓雾弥漫的街道。 在这死寂之中，肖恩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扑通、扑通、扑通…… 心跳之外，便是那令人头皮发麻的，金属不断砸在地上的声音。 浓雾之中，肖恩能看见一个巨大的轮廓正在接近。 锈蚀的手臂、腿脚和躯干，以毫无美感的方式拼接在一起，浓雾之中的轮廓，就像是一个生满了畸肢的巨型蜘蛛，正在飞速地往前爬行。 畸肢人偶团上，一张张生锈的脸孔此起彼伏地开合着嘴巴，发出让人毛骨悚然的气泡音。 人偶团闯出了雾气，来到了木房子前。 “如果被发现的话，就死定了……” 肖恩的呼吸不自觉变得粗重，他只能用满是血污的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恶臭、疼痛、心跳、慌张、憋闷、无望…… 各种负面的状况和感觉，冲击着他的心灵。 肖恩只能闭上眼睛，祈祷着能有那么一点好运气。 哐啷、哐啷、哐啷…… 畸形人偶散乱地追着，团块的顶端，无数眼眶空洞的脸孔，簇拥着那个一半皮肤腐烂，一半是锈蚀骷髅的脸。 那个空中的怨念聚合体，它的一部分化身控制着这个残肢团块，没入了前方的雾气之中…… 渐渐走远。 捂着口鼻的手放下，呼吸渐渐轻快了些。 “走了……” 肖恩低头，又吸了一口嗅盐。 由于剧烈的心跳，他有些头晕目眩，用满是伤口，灼痛不已的手，去支撑旁边的木板墙壁…… 却摸到了一块滑腻、湿漉、鼓胀的东西。 强忍住手心传来的恶心感觉，肖恩借着光芒去看自己摸到的事物。 那是一串寄生在木墙上，不断鼓胀、散发恶臭的脓包。 从隐形胃袋中掏出水壶，一边清洗自己的手，一边干呕着…… “不能在这里逗留太久……”肖恩判断着，“那个怨念人偶如果在前面找不到我，很可能会返回这里。 “必须离开这里。” 这样想着，肖恩唤起了奥莉薇，两人重新回到了浓雾弥漫的街道上，向着另一个方向跑去。 沟渠和房脊上，黑色的老鼠也在成群结队地奔跑着。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一边在死寂的街道中奔跑，肖恩一边思索，“迷宫岛之中怎么会有这样一座城市？” 这些问题暂时没有答案。 糟糕和危险的处境，并没有让肖恩失去思考的方向：“无论如何，我都要想办法离开迷宫岛。 “要想离开这里，只能理解它，找到此地发生的一切所暗含的意义和规律……” 不能逃避，必须去解开谜题…… 如此想着的肖恩，忽然听到了一阵小孩的哭声。 “有人！” 如果是类似于之前在残肢荒丘，所听到的那种缥缈的声音，肖恩也许会远离。 但是这个哭声所在的方位非常的明确，而且并没有蕴含着怨念。 犹豫了一下，全无头绪的肖恩决定去看一看。 顺着哭声，肖恩从一个狭窄的木门，走入了一间房子中。 借着门外朦胧的光芒，能看见一个穿着脏兮兮衣服、有着一头乱发的孩子，正背对着门口，无力地哭泣着。 哭着哭着，他突然咳嗽起来。 那咳嗽的声音是如此的剧烈，以至于肖恩都担心会伤害到小孩的肺和气管。 似乎发现有人进来了，小孩缓缓地转过了自己的脸。 转过头来，肖恩才发现，小孩的脸上和脖子上生长着黑色的脓包，脓包的根部红肿，鼓胀的血管一跳一跳。 小孩还在咳嗽，他咳出了一滩黑血，呕在了地板上。 “呼……呼……”他的眼眶发黑，艰难地呼吸着，“爸爸、妈妈…… “叔叔……婶婶…… “爷爷和奶奶…… “大家都死了……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望着肖恩的眼睛已经失去了神采，小孩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呼吸着，每一次胸腔鼓胀都能看清根根分明的肋骨。 黑色的脓包颤颤巍巍，一点点黑色在他的皮肤上弥漫。 “圣父不是会……不是会疼爱他的子民吗？ “为什么会……” 对方似乎染上了非常猛烈的传染病…… 没有拯救他的办法，只能保持着距离。 “为什么会这样？ “他们能把……整座城堡变成黄金…… “为什么，却治不好我们的病？” 第249章 瘟疫 “他们能把……整座城堡变成黄金…… “为什么，却治不好我们的病？” 听到小孩所说，肖恩忽然明悟过来：“这里是弗拉梅尔滥用点金石之后的时期？” “曙光术士”弗拉梅尔在复原出点金石之后，为了取悦国王，利用点金石创造出了很多神迹，结果导致第二年瘟疫在国境内大爆发…… 死难者数以万计。 “这里是……十六世纪的亚平宁国？” 肖恩皱着眉头，不断思考着迷宫岛和时空之间的关系。 人偶废料场、瘟疫之城…… “迷宫岛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地方？” 依然没有头绪。 染病小孩又爆发出一阵猛烈的咳嗽 肖恩听到身后有动静，拉着奥莉薇躲进了旁边的壁橱之中…… 几十秒后，有几个人闯入了房内。 为头的两人穿着普通的布衣，口鼻用白布遮住了。 走在后面的一人身穿黑色大衣，戴着皮手套，袖口用皮带扎紧。 头上戴着宽大的黑色宽檐帽，脸上是皮质的鸟嘴面具…… “鸟嘴医生？” 这是瘟疫肆虐时期，欧陆经常能见到的一类人士。 他们和神职人员一起，徒劳地“治疗”着瘟疫感染者，并处理感染致死者的尸体。 由于全身隔绝的装束一定程度上隔绝了传播瘟疫的跳蚤，所以他们的生存率比平民要高。 被感染的小孩已经失去了意识，鸟嘴医生指挥蒙面人扛着他出了门…… 望了奥莉薇一眼，为了弄清楚迷宫岛真相的肖恩，选择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经过一片插满了简陋菱形架的墓地，肖恩闻到了空气中传来一股柴火燃烧的味道。 远远跟着鸟嘴医生一行，肖恩来到了一片广场上。 广场上铺满尸体，一直延伸到了尽头。 盖着尸体的白布下，露出了死者的漆黑的手脚。 硕大的老鼠，还在啃食那些已经坏死的黑色手指…… “黑死病？” “点金石造成的灾难，原来是黑死病……” 肖恩回忆起历史书上所记载的，十四世纪在欧陆爆发的恐怖瘟疫。 黑死病曾在欧陆造成三分之一人口的死亡。 “滥用点金石，使得黑死病在十六世纪的亚平宁卷土重来…… “不过，为什么这次没有席卷整个欧陆…… “只是在亚平宁境内造成了数万人死亡？” 广场上，鸟嘴医生们正在指挥着活着的人，将一具具全身发黑的尸体，扔进临时搭设的大土炉中焚烧…… 刚刚闻到的焚烧柴火的味道，其实是人体。 眼前恐怖的景象，让肖恩有些无力的感觉。 “刚刚我用有着伤口的手，直接触摸了那些肮脏的东西……”发烧的感觉再次浮现。 “如果感染了这种病……” 不敢想象那样的结局。 迷宫岛之内，跟地狱没有什么区别。 “难怪……拉比林斯的敌人，”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口水，肖恩想到，“宁愿死也不愿意被放逐到这里……” 麻木的脸上有些痒，似乎有根根蛛丝被风吹到了脸上。 肖恩用手一拂，看见满是血污的掌心上，有着几根白色的丝线。 白色丝线？ 意识到了什么的肖恩，带着奥莉薇猛跑了起来。 一阵轰响之后，人偶团从雾中冲出！ 嘻嘻嘻嘻…… 无数手脚踩踏着铺在地上的尸体，远处的鸟嘴医生转过头来看向这边。 浑身虚汗的肖恩，凭借着求生的本能往前跑着。 此时奥莉薇的状态比他更好，纤细的肢体有力地搀扶着肖恩。 深入神秘世界如此长时间的肖恩，感觉自己仿佛再次回到了中央大道的灵间之中…… 再次变成了一个在神秘面前束手无策的普通人。 无论你走了多远，变得多么强……神秘仍然在找寻机会把你吞噬！ 不知跑了多久，肖恩和奥莉薇冲入了广场另一头的街道中。 此时的肖恩已经有些头晕眼花了，他想要躲藏起来，冲入了一间巨大的黑色教堂之中。 怨念人偶似乎还没有追过来，朝着黑暗教堂的深处走着，肖恩说道：“奥莉薇，一会实在没有办法……我会使用那个手提箱……” 公平的军火贩。 肖恩的手摸了摸透明胃袋中，亚瑟·梅林给予自己的a级遗产。 “我不能死在这里……” 与拉比林斯的战斗还遥遥无期，拯救艾莉雅的路上不知还会遇到怎样的敌人…… 肖恩本不想浪费一次机会…… 但是，如果死在这里，就万事皆休了。 他不会愚蠢到，大难临头还留着杀手锏不用。 冲入黑色教堂之前，肖恩本希望能在教堂内找到后门。 这样的话，就能暂时摆脱人偶的追击。 等到灵力恢复，哪怕只恢复到一半…… 情况都会大不一样。 可是…… “只要下雨，就是倾盆大雨……” 走到了尽头，只看见一个蓄满了污水、散发出恶臭的地窖。 没有后门。 而浑身飘荡着白色丝线的怨念人偶，已经步入了教堂之中。 不止如此，肖恩发现，自己的到来，似乎惊动了这黑色教堂中的某个存在。 地窖中那一池散发恶臭的污水突然涌动起来，如同被困住的鸟群般发出了密集的啾啾声！ “这是什么？！” 肖恩退开两步，发现地窖的污水中冒出了一大团不断蠕动的事物。 那事物如此庞大，像是一朵乌云落在了地上。 这朵乌云上缀满了亮晶晶的小点。 那是一双双眼睛。 “乌云”的一角顶破了教堂顶上的瓦片，昏暗的天光洒了下来，肖恩这才看清面前的事物为何…… 数不清的老鼠，活着的、死了的、残缺的……它们蠕动着，挤成了一团…… “鼠王”。 当某座城中鼠患严重的时候，有着超强繁殖能力，而且喜欢挤在阴暗角落里的老鼠，它们的长尾巴很可能由于各种原因纠缠在一起，再也无法分离。 这些老鼠越聚越多，被迫一起行动，即使勾连在一起的同类死了也没关系——它们会成为同伴的粮食。 最后，这些老鼠形成了可以用无数嘴巴杀死大型动物的恐怖存在——鼠王。 在高卢语中，鼠王也被称为“老鼠的纺车”。 鼠王，就是瘟疫、灾害和鼠患的象征…… 肖恩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景象，数不清的老鼠如同喷泉一般涌动，堆积在一起，仿佛成为了一个无定型的巨人，吱吱的叫声响彻天际…… 眼前的事物其恐怖和离奇的程度，仿佛是因为自己发烧而出现的幻觉。 “这座城市……这座城市的黑死病……” 肖恩脸上泛出病态的潮红，眼神狂乱， “就是它，就是它造成的！” 迷宫岛，即地狱。 第250章 太平 黑色教堂的深处，造成数万人死亡的罪魁祸首终于显现了出来。 老鼠的习性原本是胆小畏人的，但是当它们纠缠在一起变成鼠王之后，由于强烈的饥饿感和集群效应…… 它们会变得格外的凶悍，像是有着无数张口器的恐怖怪物。 看着身边似乎陷入讪妄状态的肖恩，清醒的奥莉薇拉着他朝着来时路跑去…… 巨大的礼拜堂之中，大门外的光亮，勾勒出了一个由无数畸肢构成的团块，白色的丝线像是无形的触手一般四处延伸。 被前后夹击了。 前面是怨念人偶，后面是巨型鼠王。 身边的肖恩由于发烧变得浑浑噩噩，在低声念叨着什么：“运气真好……运气真他妈好……” “没有其他办法了。”奥莉薇打开了铜骨伞，护住了肖恩，“只能由我杀出一条生路……” 即使我死在这里也没关系…… 一定要让肖恩逃出去。 如此想着，奥莉薇刚要朝着怨念人偶冲过去…… 纤细的手腕却被旁边的肖恩抓住了。 他正在发烧，手心滚烫。 “肖恩……？” 黑暗之中，肖恩，有着明显病态潮红的脸上，浮现出了一抹迷离的笑容：“灵力……灵力恢复了一点点了。” 因为发烧，他还是迷迷糊糊的。 以为恢复了一点灵力，就能扭转这样的局面…… 奥莉薇不忍心看到肖恩这样，她说道：“那点灵力，你先留下来。 “我想办法给你开出一条路， “那之后，你再用它……” 肖恩，你必须活下去。 虽然奥莉薇如此说着，肖恩还是没有松开握着她的手。 “肖恩，不能再浪费时间了！” 怨念人偶和鼠王已经越来越近。 黑暗中，红色的眸子中浮现出一丝焦急。 她只会为这一件事焦急。 内里的衬衣已经彻底汗湿了，肖恩拉开了自己的领带：“奥莉薇，你操太多心了…… “我可是，肖恩·狄金森……” 高烧让他有些迷糊，肖恩有些口齿不清地说着， “新约城里，打听一下，我的故事可多。” 说完这些，肖恩转过身，向后挥洒出一片事物。 神根空间中，之前从未燃亮的一个符号燃亮了。 那个符号，像是盘踞在森林之上的一片黑色阴云。 符号之下，黑色森林之中，掩映着一个黑色肢体细长，面目被空中黑云遮住的神祇。 堕落的丰饶神，执掌生命形态的“黑羊之母”。 肖恩在杀死多萝西的时候，获得了这枚新的神羽。 刚刚，他利用恢复的那一点灵力，激活了这枚神羽，洒出了属于自己的一蓬“黑菌”。 黑色菌落可以吸收生命能量，并迅速增幅自己。 虽然鼠王也是生命能量的一种极端表现形式，但是它绝不如黑菌纯粹和原始。 肆无忌惮的疫病源头，在黑色菌落的面前，也只有被吸收的份。 黑菌沾染在了老鼠的身上，迅速灼开了它们的肌肤，吞噬着各种形态的细胞，以及细胞中蕴含的能量，形成了更多的黑菌。 黑菌在鼠王的表面迅速扩散着，鼓胀着，发出黑色的蝉鸣。 生命力越是旺盛，黑菌的力量就越是强盛。 作为生命的一种极端体现，鼠王被“黑羊之母”的力量完克。 转瞬间，黑菌就吞噬了将近三分之一的老鼠。 “不止如此……” 那些黑菌是肖恩灵魂所化，所以它们吸收的生命能力，疯狂反哺着肖恩，将他所受的伤害全数治愈，那些被致病菌破坏的器官也被修复…… “不止如此……” 黑菌吸收到的生命能量如此澎湃，仿佛是供肖恩随意取用的无尽的佳酿…… 神根空间中，另一枚神羽亮了起来。 是位于最中间，有着最为重要地位的，肖恩的专研古籍所提供的力量。 《归途古卷》“创世的盖诺尔”的力量。 盖诺尔的神羽，将这些源源不断的生命能量转化为灵力，几乎在瞬间就充满了肖恩的灵魂。 一度保持谨慎，偷偷积蓄实力，收集到各种力量的肖恩，终于有了回报—— 不同的神羽，第一次联动。 “灵药之雾”充分启动，有着“女巫之月”的力量，肖恩身上的疫病被迅速消除了。 身后的鼠群在哀嚎着，被黑菌腐蚀出了阵阵浓烈的黑烟。 灵力饱满，肖恩以灵质漂浮在半空。 各枚神羽次第亮起，让他的周身散发出神性的光芒…… 象征着绝望的黑色教堂内，宛如天神降临！ 朝着怨念人偶双手平举，“役使万物”的力量充分发动。 人偶的怨念此时不在主场，它的化身没有那么强的力量。 肖恩平举的掌心释放着绿色的光晕，与奥莉薇胸前的圣甲虫胸针交相辉映。 巨大的人偶团被抬了起来，一支支手脚被役使万物的力量抽出，毁坏…… 如同剥开层层包裹的卷心菜，如同卸下有着无数节肢的螃蟹…… 肖恩一点点清理着包裹在怨念之外的人偶残肢。 被黑菌吞噬得哀嚎不已、仿佛被“黑焰”灼烧着的鼠王想逃回那片污水之中。 “双日之城”亮起，庞大的惊惧之影投射在了鼠王的身上…… “不要妄想逃走，等会就轮到你了。”肖恩的声音威严如天上圣父，之前猖狂的无数老鼠，此刻只能瑟瑟发抖地匍匐在他的阴影之中…… 最原始的恐惧感擒住了它们，昭示了一个事实：它们招惹了错误的对象，这份疯狂将付出惨痛代价 “螃蟹”的拆除工作做得差不多了。 眼前，那个巨大的畸肢团块，只剩下那个头颅在漂浮着。 那头颅变得孤立无援，在空气中瑟瑟发抖。 叮，一声清冽的铮鸣。 圣裁银币被高高弹起，肖恩扣下扳机，沾染了圣裁力量的灵质子弹打入了头颅之中…… 与奥莉薇一样，却又完全不同的头颅，哀嚎着湮灭了。 肖恩转过身。 被黑菌噬咬着的老鼠们，竟然放弃了挣扎。 莫大的恐惧，让它们匍匐在地上，任可以无限增殖的黑菌吞噬着。 黑菌可以吞噬，但是无法净化。 肖恩从隐形胃袋中抽出一张圣焰赎罪券，以灵力点燃之后，如同焚烧垃圾一般，抛在了鼠王的身上。 在肖恩的意志下，黑菌也逐渐凋落了。 苍白的火焰在鼠王身上迅速燃烧着，将成千上万只老鼠的怨毒和罪念涤荡干净。 白焰照亮了黑色教堂内部。 圣父基恩和他身边站着的四名圣徒，在火光中显得阴晴不定。 由于保养不善，他们周身完全被霉菌所覆盖，看不到本来面目。 此地，很久都无人礼拜了。 广场焚烧尸体的烟火味飘来。 “圣父在祂的天堂里……”在如山的白色火焰之中，肖恩略带讥讽地瞥了圣父基恩像一眼，他的身影投向教堂之外，领着秉烛人往外走去，“……世上一切太平。”（注1） —— 注1：原句来自《新世纪福音战士》中nerv的铭文，取自己的理解用于此。 第251章 有关迷宫岛的推测 “真的是我操心太多了吗？”看似平静地走在肖恩侧后方，望着阅读者的侧脸，奥莉薇有些微妙的懊恼感觉。 一方面她欣喜于肖恩的重生，一方面又对自己刚刚毫无必要的决然，以及肖恩游刃有余的化解有些羞恼。 自己都打算牺牲了……他就不能把他的打算说出来？ 让我担心，让我自顾自说了那些话…… 察觉到了奥莉薇的情绪，肖恩转过头来。 短发少女转过了脸不看他，脸上故意没有表情。 奥莉薇心中一点点羞恼，完全通过绯红纽带传达过来了。 “奥莉薇……？”肖恩停下脚步。 “嗯？”精密少女佯装没事一样地转过脸。 “有了些小情绪……越来越像真实的人类了。”肖恩想到。 “生气了？”他低声问道。 “没有，”她摇摇头，白发轻荡，“阅读者有自己的计划，不用跟我说也没关系。 “反正我担心一下也没关系，即使奥莉薇决定做出什么傻事也……” 还在闭眼说话，突然觉得身体被包裹住了，脸孔被埋在了衬衣里，还能闻到一点点…… 肖恩的味道。 嗯？！炼金金属制造的特殊肌肤刷地一下红了。 不能让肖恩看见，只能将脸埋在衬衣里。 几秒后，肖恩松开怀抱，握着奥莉薇的肩膀。 潮红的脸被完全看见，完全无法躲避。 “你刚刚打算牺牲自己，让我逃出去吧，奥莉薇·风铃。” 低着头，没有回答。 “虽然我很感动……”肖恩叹口气，“但你也太不相信我了。” “我很相信阅读者的……只是……” 只是，关心则乱。 肖恩用手抚了抚奥莉薇的头顶，头发的触感凉凉的：“好像怎么说都改不了你这种……上头的个性。” “我刚刚在思考着解决办法，太过专注，忘了要跟你解释。” 他叹了口气：“那么下次，我尽量多跟你说我的打算吧。 “省得你又瞎操心。” 说完，又往前走了。 怎么还是说我瞎操心！ 被肖恩故意激到，奥莉薇气鼓鼓地迈步往前跟上。 眼前，黑衣的鸟嘴医生，还在组织着幸存者搜寻着感染者。 “奥莉薇，刚刚看到那个鼠王后，我突然有些明白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炼金少女跟上：“是怎么回事？” “我想，迷宫岛应该是达尔·芬奇设计的一个‘超级仓库’。” “超级仓库？” 忙碌的人们丝毫不理会肖恩和奥莉薇，他们如同走在一幅忙碌的画卷之中。 “没错。”肖恩继续说道——灵力充沛的情况下，他就像无所不能的神明一样，“那个废料堆放场就能说明这个猜想…… “迷宫岛是他的私人仓库，他将炼制失败的人偶零件堆放在了那里。” 奥莉薇看着眼前黑色的城市说道：“那这座城市是怎么回事？” 沉吟了一会，肖恩选择了一个方向，往那里走着——他不需要担心感染疫病，“女巫之月”的被动让他能够免疫这种疾病。 “这就涉及到一点猜测和想象了…… “在十四世纪的欧陆，曾经爆发过一次黑色病，那次瘟疫造成了欧陆将近三分之一人口的死亡。 “在弗拉梅尔滥用点金石之后，黑死病在亚平宁境内卷土重来…… “而带来黑死病的，就是刚刚那些老鼠…… “不过，第二次黑死病爆发，却没有造成全境弥漫——它在亚平宁境内就戛然而止了。 “这是为什么？” 仿佛找到了迷宫的地图一般，肖恩在复杂的迷雾街道里，颇有信心地穿行着。 “是因为感染源被抹消了。” “感染源被抹消了？”奥莉薇大约明白了肖恩的意思。 “没错……”肖恩张开了双手，说道，“我们所在的这个城市，就是疫病爆发的感染源。 “为了不让黑死病再度肆虐全欧，达尔·芬奇，将这座亚平宁的城市，永久地封存在了迷宫岛之中。” 永久封存一座城市…… 利用当时的技术力量，达尔·芬奇，实现了一次“神迹”。 “所以，这里的人、事、物……”奥莉薇看着空中飞过的乌鸦，以及街道上奔跑的老鼠。“就被永久保存了下来…… “不断地重演着那段时间里发生的一切……” 肖恩领先走在迷雾之中，役使万物的力量在他前面开辟了一条清晰的道路。他点点头：“没错…… “在迷宫岛之中，这座城市里的生物陷入了一种很奇特的状态。 “它们还活着，却一直活在瘟疫爆发的时间内。 “空间被封存了，时间也被封存了……” “瘟疫，也就如此被永久地封存在了这里。” 另外，肖恩没有说的是——作为一名学者，达尔·芬奇将一座瘟疫爆发的城市封存在自己的仓库中，也许还有别的目的。 达尔·芬奇生前对于生命科学非常感兴趣，他极有可能将这里当做了一个可以进行无限次观察的“瓶中世界”。 以此观察瘟疫，和瘟疫之中的生命。 即使心灵不如常人那么敏感，奥莉薇还是皱起了眉头：“那这些在这里的人们，岂不是很可怜……” 肖恩微微摇头：“这种封存，并不能封存住他们的灵魂……” 包括那个小孩在内，这里的所有的有灵物，都只残留下了基础的意识和意念…… “他们的灵魂已经回归灵环了。” 将瘟疫爆发的城市整个地封存在迷宫岛之中，虽然没有将那些无辜的灵魂困在这永劫之中，不过，这永久凝固的痛苦，还是能伤害到误入此地的任何人…… “迷宫岛，真的很危险……” 肖恩沉吟着——天知道达尔·芬奇还将什么放在了迷宫岛之内。 而且，距离他放置这些东西，过去了数百年…… 时光会酝酿出怎样的怪物？ “那，那个废料场之中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有那种……东西存在？” 往前走着，已经能看见一片石砌城墙的“边界”…… “这是我需要弄清楚的第二个问题。”肖恩说道，“如果这里是达尔·芬奇的仓库， “这位精密炼金的祖师会将很多重要的东西封存在此地…… ——包括一座爆发瘟疫的城市。 “那么，迷宫岛之中的环境，应该是安全可靠的。” 谁的仓库里会藏一堆有可能危及自己性命的东西？ “所以，我猜测，迷宫岛的性质曾经发生过改变。 “这就导致了原本无害的废料场中，出现了一个怨念聚合体。 “加上漫长的时间，以及粗放的管理，让这座曾经的仓库，变成了危险之地……” 肖恩和奥莉薇已经来到了城墙边缘。 “城墙”是这座瘟疫之城的“边界”。 只要跨过城墙，就能离开这里。 石砌的墙上，石砖凌乱地拼凑成了一个门洞，门洞中一片漆黑。 下一处地方，有什么东西？ “接下来，我们可能会看到更加荒谬和恐怖的东西…… “不过，要想离开这里，我们必须弄清楚在迷宫岛中，到底发生过什么。” 如此说着，肖恩领着奥莉薇，走入了黑暗的门扉…… 第252章 迷宫之中 黑暗。 沉重的黑暗。 肖恩和奥莉薇已经走出甬道，进入了一个巨大的黑暗空间中。 在这里，肖恩能闻到一股腐败的味道，还有远远传来的，似有若无的齿轮旋转的声音。 “这里，应该是岛中的迷宫了。” 无论是废弃堆放场，还是瘟疫之城，都是迷宫中的一个个“房间”。 这个能听到轻微机械传动声的广阔空间，是迷宫本身。 暂时没有危机的情况下，肖恩一直提着的心，慢慢平静了下来。 他开始担忧大洋城中的情况。 “拉比林斯已经完全看破了我们的计划…… “艾丽西亚他们现在怎样了？ “月光和伊文，不会也被抓住吧……” 无论如何，大洋城中的情况都不容乐观。 即使被抓住的只有他一人，现在他们也只能各自躲藏在那座封闭的城市中。 在这无边的黑暗之中，肖恩的心中感到有些烦躁。 咔啦。 肖恩的脚步，感觉地面的质感有些奇怪。 地面仿佛是由许多坚硬的碎渣组成，感觉像是走在碎石路上。 带着疑惑，肖恩将火光转向了地面。 他看见地上有着许多碎块，这些碎块的材质不一…… 有些仿佛是动物的骨头，有些，则更像是金属。 “这里的地面为什么是这样的？” 带着这样的疑惑，肖恩慢慢往前走着。 照在地面的火光也慢慢移动，直到肖恩照亮了一个非常奇怪的东西。 看上去，那是一颗动物的头骨，像是某种大型食草动物，比如公牛。 但奇怪的是，那个嵌入到地面碎渣里的公牛头骨…… 是金属制的。 “金属制的头骨？”肖恩仔细端详了一会，“某种炼金生物的头骨？” 他继续往前走着，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个汽车大小的阴影。 看上去是一块巨石。 肖恩带着奥莉薇，径直朝着那个大型的轮廓走去。 灯光照亮那块“巨石”的时候，肖恩呼吸停了一拍。 “这……这又是什么？”他深深地皱起了眉头。 火光照亮了刚刚被掩映在黑暗中的巨石，将它可怖的轮廓照得分毫必现…… 那是一整颗人类的头骨。 奇怪的是，这颗头骨看上去似乎没有发育完全。 鼻骨处凹陷，上颚还没有弥合，头盖骨也还是分离的状态…… 看上去，明明是一颗婴儿的头骨。 其体积却跟汽车差不多。 “这都是些什么？”肖恩的脸庞被火光照亮，在这个“婴儿头骨”上扫视着。 “金属的公牛骷髅……以及巨大的婴儿头骨？” 完全不能理解眼前的事物。 迷宫岛内，到底存在着什么东西？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带着这样的疑惑，肖恩继续往前走着。 无边的黑暗荒原上，肖恩看到了更多，动物的金属骨头，以及巨婴的骸骨。 “这些还是达尔·芬奇制作某种东西过程中，产生的废料吗？”肖恩自问。 不像。 这些骨骸大多都是残缺不全的，仿佛经受过暴力摧残，不像是废料。 为了弄清楚这些到底是什么，肖恩将灵质探入了地面之下。 灵质一直往下延伸，地面之下埋藏的，依然是这些事物…… 金属和有机质的骨骸。 灵质根本探不到底，堆积了一层又一层，数量大到惊人，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 还在思索之中，肖恩忽然感觉到迎面吹来一阵有些酸臭的风。 风带来了一阵奇怪的声音。 像是在咀嚼什么东西，夹杂着婴儿的呢喃声。 看到刚刚的骸骨之后，肖恩格外小心地朝着声音的源头靠近。 片刻之后，他终于看到了那声音的源头。 微弱的火光照亮了那东西的背影。 那是一个巨大的婴儿，坐在地上，在啃食着什么东西。 他的呢喃声无比空阔，在迷宫中，像是某种巨大禽类的叫声。 “好大……”即使隔着数十米的距离，肖恩还是被婴儿的体型惊到了。 就像是一座小山。 最好是不要惊扰他…… 有了这样的决定，肖恩牵着奥莉薇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还没走几步，火光照亮了一堵墙壁。 定睛一看，那根本不是墙壁，而是一个侧睡着的，巨大婴儿的脸。 由于刚刚那个进食婴儿的动静，让肖恩没有听到这个婴儿低沉的呼吸声。 而探入地底的灵质，也没能及时给予肖恩以提醒。 肖恩和奥莉薇的动作静止了。 像是刚出洞的老鼠，发现老猫就卧在了洞旁。 面前的熟睡婴儿似乎被肖恩手中的火光刺激到了，他举起成人身体大小的手，擦了擦眼睛。 肖恩意识到，在迷宫岛的黑暗中点亮火光是一种愚蠢的行为—— 他总是想看清黑暗中有着什么，殊不知保持无知也许才是最为明智的行为。 “如果熄灭火光的话，突然降临的黑暗一样会惊醒他……” 肖恩的心脏狂跳，思考着脱身之法…… 刚刚地上那些经受过暴力痕迹的骸骨，足以展示这些巨婴的凶残 火光之中，婴儿那比人头略大的黑瞳睁开了，巨大的呀呀声中，他看见了闯入这方世界的两个小人。 他咿咿呀呀地坐起，脏污的手直接抓了过来。 肖恩拉起奥莉薇，甩出灵质钩索，又开始逃了起来。 后面，婴儿开始尖叫起来，声音几乎可以刺破耳膜。 接着，地面开始隆隆震动，不用回头也能知道——他追过来了。 婴儿跑步的速度不快，但是可怕的是，他弄出的动静很大。 想起地面上那些骸骨的数量，肖恩不相信这里只有两个“巨婴”。 “如果招来更多就完蛋了。” 如此想着，肖恩转过身，朝着冲来的巨婴，狠狠投掷出了一支“恶毒长矛”。 长矛穿过了他的手，血花飞溅，巨婴看上去被激怒了，脸涨得通红，脸上紧凑的五官扭结在一起，放生哭喊起来。 “必须，解决他！”肖恩咬着牙，下达了指令。 奥莉薇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冲了过去，直接钻入了对方的眼眶，像是从内部吞吃宿主的寄生虫一般，疯狂搅动着内部。 那脸孔以怪异的方式鼓胀着，让肖恩泛起一阵恶心。 巨婴人的手指抠入了自己的眼眶，拉出了浑身锋利的奥莉薇，狠狠甩在了地上。 肖恩在手中凝结出了一根精炼的恶毒长矛，借着灵质钩索，跳跃到了巨婴人的头上，将整根长矛插入了还没有弥合的天灵盖…… 泛着斑斑锈迹的长矛插入了大脑之中，巨婴却没有倒下，仍旧疯狂地哭泣！ “怎么会这样？！”如果是普通的生物，脑部遭受这样的打击，早已经丧失了知觉。 差点被巨婴甩下了头部，长矛消失之后，肖恩拔除了一颗圣光弹的引线，通过伤口，塞入了巨婴的头颅之中。 一声沉闷的爆破声，巨婴的双眼中爆发出一阵闪光。 巨大的敌人这才停止了哭闹，朝着前方倒了下去。 “生命力极其顽强，比人类要强多了！” 外形虽然是婴儿，但是他们比猛兽可怕得多！ “每一只都有jack级的战斗力……” 肖恩直起身子才看到，有数不清的巨大头颅在黑暗中涌动。 第253章 迷宫之中（二） 转身逃跑的一刹那，肖恩有一种荒谬的感觉。 “从进入迷宫岛开始，一直在逃跑！” 没有办法，此地就是凶险异常。 肖恩感觉自己能存活到现在，已经是相当难得了。 迷宫之中似乎原本沉睡着许多的巨人。 他们都被刚刚的动静吵醒了，开始追逐着肖恩。 由于体型巨大，每一步的跨度都极大，所以他们的移动速度相当快。 肖恩只能全速逃跑，才能确保不会被抓住。 肖恩在宽阔的通道中穿行着，惊叹于迷宫的宏伟—— 他感觉自己就像是蚂蚁一般，在不知有多么宽广的迷宫中奔逃着…… 身后就是巨婴们的哭闹声。 “迷宫的通道如此宽阔，体量如此巨大……” 肖恩感觉，迷宫岛似乎不是用来囚禁人类的。 “这里实在是太过巨大……简直像是一座被废弃的城市！” 巨大的人类像是无处不在的幽灵，有时肖恩已经甩掉了身后的追兵，却听见前方的通道传来了空旷的咿呀声，只好转身找寻其他的路。 “这东西，到底有多少？！” 肖恩原本以为，巨婴只是生存在这个迷宫中的巨人一族的幼年形态…… 但是，他发现这种巨人好像只有婴儿形态。 无论年龄多大，这些巨人的外表都是“婴儿”！ 与其称他们为巨人或者婴儿，不如称之为巨婴人。 巨婴人，似乎遍布整个迷宫。 逃跑中的肖恩，惊醒了这些令人胆寒的巨大土著。 他感觉自己似乎被包围了，黑漆漆的通道中，到处都是婴儿的咿呀声。 “如果在这里战斗的话……”肖恩握紧了拳头，“最终也之会落得灵力耗尽被杀的下场……” 黑暗之中，婴儿硕大的头颅摇摇摆摆，像是从噩梦中走出的事物。 此起彼伏的呢喃声充斥了耳朵，让人想要发狂。 肖恩手心全是汗，意识到自己已经没了退路。 忽然间，他听到身后传来了奇怪的声音。 像是机械运转的声音，掺杂着蒸汽机的呼啸。 “那是什么？” 肖恩朝着身后的黑暗看去。 接着，他拉着奥莉薇，甩出灵质钩索，躲到了半空之中。 “肖恩，那些是什么？”空中，奥莉薇睁大了眼睛。 望着黑暗之中突然出现的事物，肖恩皱着眉说道：“似乎是一些炼金动物…… “不过，它们的身体……” 黑暗中率先冲出来的，是一头黄铜甲胄的巨象，不过，那象的身上延伸出了很多诡异的部件…… 一部分体重由牛的蹄子承载，肚子上挂着半个羊的身体，身上还焊接着巨大的公鸡头。 匍匐着的巨铜像，脖子以上是金属的狮头。 炼金技术的巨型狒狒，双手是两根软鞭一般的章鱼触手。 一头没有头颅的公牛，脖子上古怪地支棱着四根扭曲的象牙，从黑暗的甬道冲出…… 全都是炼金生物。但是，似乎是将不同的炼金动物，焊接在了一起。 “炼金奇美拉？”（注1） 肖恩不相信这些炼金动物原本就是这乱七八糟的样子。 “为什么被拼接得如此古怪？” 一头雾水的肖恩，发现这些炼金奇美拉，从黑暗中涌出之后，直接袭向那些巨婴人…… 看见这些金属怪物之后，巨婴人发出了愤怒的哭喊声，脸色涨得通红，以一副不死不休的架势超了过去。 锐角顶破了巨婴的肚皮，肠穿肚烂…… 巨婴的手撕下了动物的头颅，直接将金属放入嘴中咀嚼。 婴儿刚刚倒地，巨大的象足直接踏破…… 狮子咬住了巨婴的脚，身体却被撕开，蒸汽喷薄，露出了其中转动的齿轮和零件…… 残酷的景象，比之地狱更加恐怖。 想起刚刚那被骸骨层层堆积成的土地，肖恩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巨婴人，和炼金奇美拉，一直在这个迷宫中进行你死我活的战斗？” 绵延数百年的死斗…… “它们如何能存续如此之久？” 怎么想都有些荒谬的感觉。 此刻，无论是巨婴人还是炼金奇美拉，注意力都不在肖恩的身上。 新约记者借着这个机会，在空中荡着灵质钩索，迅速离开了这个地方…… 等到地上没了动静，肖恩悄然下落。 婴儿的哭闹声和炼金动物的轰鸣，变得遥远了。 一直紧绷的神经得以稍稍放松，肖恩开始尝试着观察周围。 借着火光，他在迷宫的墙壁上，看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楔形记号。 “这个记号是……？” 肖恩的思绪回到了莱温镇地下的石质迷宫。 肖恩记得，这个楔形记号，在石质迷宫中，代表着资料室所在！ 当初正是因为找到了资料存放的石室，肖恩与月光等人才得以脱困。 没想到，这种冷门知识，竟然再次起了作用。 顺着那神秘的楔形记号，肖恩在迷宫中穿行着。 远远的还是能听到巨婴人和炼金奇美拉战斗的声音。 两方的数量都非常庞大，血战一时不会结束。 在记号的指引下，肖恩来到了一扇大门前。 用灵质举起火光，大门上有着一幅巨大的油画。 画的主体是一座山峰，山峰下是繁华的人类城市，山峰上有着一座庙宇似的建筑物。 山峰上空，有三个东西闪闪发光。 正中间的是太阳，右边的是一个被圆规和直尺框住的眼睛…… 左边的，则是一盏蜡烛和一本打开的书。 “烛光读书会的标志！”肖恩的心跳立即加快了。 迷宫岛是达尔·芬奇的私人仓库，这处大门上有烛光读书会的标志不足为奇。 看向天空右边的标志，肖恩摩挲着胡茬微冒的下巴：“这个是？” 想起艾丽西亚之前所述，肖恩明悟：“这是代达罗斯基金会的前身——灵匠会的标志。” 烛光读书会和灵匠会…… 在历史的长河中，命运一度交织在一起的两个古老组织。 “达尔·芬奇似乎同时是这两个组织的成员。” 油画上，烛光读书会和灵匠会，如同太阳一样，照耀着山顶的建筑，和繁华的人类世界。 “这个象征，似乎意味着引领人类世界…… “他们的目标和伟业是什么？” 灵匠会曾经历过教会的肃清，之后被迫放弃了原来的目标，转而专注于保障人类世界的安全。 看着天上熠熠发光的三个“太阳”，肖恩陷入了沉思。 读书会和灵匠会的故事，还埋藏在更深处，现在的他还触碰不到。 没有纠结于眼前的谜题，肖恩开始寻找着大门上的机关。 “肖恩。”手中捧着一朵火光的奥莉薇转过脸。 肖恩走到了奥莉薇旁边，望向她手中火光照亮的地方。 那里，有着一个形状特殊的锁孔。 肖恩瞬间会意，从隐形的胃袋中，掏出了那枚泛着铜绿的吊坠。 将烛光读书会的图腾插入锁孔之中，轻轻旋转。 描绘着恢弘油画的大门，缓缓打开了…… —— 注1：奇美拉，古代传说中的混合兽。 第254章 谜语 大门打开的同时，一股风从门内吹出。 灰尘和霉味铺面而来…… 神羽微亮，如摩西开海一般，陈腐的风在肖恩面前被分成了两半。 黑暗的大门之内，传来细微的沙沙声。 像是蚕在贪婪地啃食桑叶。 肖恩看了奥莉薇一眼：“小心一点。”灵质提着火机，率先走入了大门之内。 进入之后，肖恩用灵力将大门虚掩起来了——以防有落单的巨婴人或者炼金奇美拉闯入。 经过一条长长的甬道，前路被一堵墙阻隔了。 石墙上，有着一扇金属门。 门后，那种“沙沙”的声音更加明显。 肖恩觉得那种声音让自己头皮发麻。 “不是什么好征兆……” 他眯了眯眼。 可是，从来如此——探索之路不能因为前面有危险而停下…… 只能怀着信心，胆大心细地走下去。 虽然知道门的后面应该有着什么，不过，从来活用灵质的肖恩，也不会在这种情况下用灵质窥探了。 走到门前，火光照亮了金属门，上面有几行字。 每隔几行字，就会有几个刻着金属字母的滚轮…… 这样的滚轮总共有三组。 “这是……”奥莉薇走近了几步，看了看墙壁上写的拉丁文，“谜语？” 肖恩仔细看了看，认可了奥莉薇的判断。 墙壁上的三组滚轮如同三个密码锁，而密码应该就是三段谜语的谜底。 修习过拉丁文的肖恩借着火光，将三个谜语读了出来。 “什么东西，白天看不见，晚上能看见。 明明只有一个，却能看见三个。 没有它会看不见，有它也会看不见？” “什么东西，白天能看见，晚上看不见。 明明有两个，却感觉像一个。 能看见自己，却又看不见自己？” “什么东西不言不语，却说出千言万语。 不能填肚子，却让人更加健壮。 非常脆弱，却比武器还要强大？” 三个谜语，三个事物。 三个事物的名字，就是正确的密码。 奥莉薇似乎对谜语很感兴趣，她饶有兴味地凑上前去，想开始解谜。 肖恩已经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了，谜底是‘烛光’、‘眼睛’和‘书籍’。” 刚准备拨动滚轮，绯红纽带传过来一阵不满的情绪。 转头去看奥莉薇，发现精密少女站在一边，有些呆滞和惊讶地眨着眼睛。 你这……也太快了吧？ 我还没读完呢？ 肖恩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破坏了奥莉薇解谜的乐趣。 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想起在瘟疫之城中发生的一幕，肖恩担心奥莉薇又会有情绪。 毕竟，刚刚又是打算什么都不解释，直接开始拨动滚轮，完全无视搭档的意见。 奥莉薇在黑暗中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没办法……毕竟是肖恩嘛。 “新约城里，故事可多”。 并没有什么懊恼的情绪，奥莉薇看着谜面问道：“第三个谜语我倒是能理解，第一个为什么是烛光？” 烛光确实只能在晚上见着。 可是，为什么是“明明只一个，却能看见三个；没有它会看不见，有它也会看不见？” “你看我。”肖恩端着打火机，望向了奥莉薇。 看着肖恩，奥莉薇瞬间明悟。 打火机的光芒，映照在肖恩的双眼中，正好是三朵火光。 “那没有它会看不见，有它也会看不见呢？” 一边拨动第一个滚轮，肖恩一边说道：“在夜里没有光当然会看不见了…… “可是，如果在黑暗中一直盯着光亮，长此以往，会有失明的风险。 “或者说，从黑暗中突然遭遇强光，也会短暂失明。” 这谜语不算难，但奥莉薇感觉肖恩的思考速度，简直像是从前看过这道谜语一样。 可是，这些谜语是达尔·芬奇写的，他从何看到？ 灵魂之中，肖恩感觉到奥莉薇胸口弥漫的一点点钦佩…… “那么第二个呢？” 转头望向奥莉薇：“首先，白天大家都睁着眼，当然能看见眼睛了；晚上睡着了，自然看不见。 “其次，虽然我们有两个眼睛，但是看东西的时候只有一个视野…… “不会意识到自己的眼睛是两个的。” 奥莉薇点了点头，在肖恩的眼睛中，看见了自己那张略有些迷茫的脸孔。 能看见自己，在肖恩的眼中。 又看不见自己，在自己的眼中。 “肖恩……” 那种淡淡的钦佩感，变得更加强烈了。 一直想要保护着自己阅读者的炼金少女，看着肖恩专注的脸庞，竟然有很强烈的“安全感”。 “他是，可以带我们走出迷宫的人啊……” 想起黑色教堂之中，自己怜悯肖恩的状态，打算牺牲自己的念头。 突然发现那种念头有些愚蠢。 “永远都可以相信他。” 还剩一个转轮没有完成，肖恩发现红色的眸子似乎直直盯着自己。 “奥莉薇？” 炼金少女回过神来，转过身，似乎黑暗中有什么要戒备似的。 肖恩笑了笑，将最后一个字母转了出来。 喀啦啦…… 齿轮在墙内转动，金属门缓缓打开。 那种“沙沙声”非常明显了，就像在耳边响起。 肖恩本想进入，奥莉薇举起火焰，先行一步走了进去。 金属门后，是一个面积不大的房间。 房间四围摆放着各种书籍的书架上，满是灰尘。 那种“沙沙”声，就来自于房间最靠里的位置。 肖恩拦住了想往前走的奥莉薇，眼神示意了一下，自己端着火光走了过去。 火光照亮了前方的景象，肖恩迷惑地皱起了眉头。 黑暗的角落里，这个尘封了四百年的狭小空间中，一个男人正握着一只羽毛笔，匍匐在书桌上，全神贯注地写着什么。 羽毛笔的笔尖不断摩擦着桌上的羊皮纸…… 沙沙沙…… 沙沙沙…… “在黑暗中写东西？”肖恩和奥莉薇都停下了脚步。 火光中，男子的面目模糊，只能看见他握着笔的手在不断地移动。 丝毫没有察觉有访客到来，自顾自地不断写着…… 第255章 写作机关人 “肖恩……”奥莉薇有些紧张地瞥了肖恩一眼。 面前这个，在黑暗的房间中，似乎用羽毛笔不断书写了四百年的男人，让一向淡然的奥莉薇，都有了些发毛的感觉。 纤细的手指握紧了铜骨伞。 火光中，肖恩面色严峻，他凝视了写作者一会，忽然像是发现了什么，灵质端着火机，直接朝着那人走过去。 “肖恩！”奥莉薇有些焦急地低声唤到。 肖恩摇了摇头，示意搭档放心。 跟着肖恩一起走了过去，奥莉薇随时打算抽出铜骨伞。 ——她很担心眼前这个在黑暗中写字的疯子会突然扑过来。 可是，再走得几步，火光完全照亮了这名男子之后，奥莉薇顿时放松了些。 书桌前的男子仍在匍匐着用羽毛笔写着什么，但是，他的身体里传来了齿轮旋转、机械传动的声音…… 他的全身都是用黄铜制造的。 “这是……”肖恩已经站在了书写者的旁边，“这是达尔·芬奇设计的写作机器人……” 是精密炼金祖师早期的作品。 彻底放下心来的奥莉薇，也走到了写作机器人旁边。 机器人的右手一直机械地写着，原有的羊皮纸卷轴已经彻底朽烂，羽毛笔的笔头不断地在桌面写着。 笔头已经被磨短了，桌面也已经被磨出了一片凹陷…… 可是，羽毛笔似乎已经没了墨水，看不见他写下的字。 肖恩转身在房间内漫步，灵质如同章鱼的触须一般四处查探。 他在地上发现了倾倒的金属罐，以及完全干燥、浸入石头之中的墨水。 “原本是设计了墨水瓶的……”肖恩指了指地上，“可是被什么东西打翻了。” 肖恩在看着周围的同时，奥莉薇的注意力仍在眼前的铜皮机器人身上。 ——作为同类，她觉得眼前这个简陋的机器人有点怪异。 他那根本不会改变表情的铜皮脸上，是专注而痛苦的表情。 没有眼眸的眼睛微微眯着，仿佛流露着异常的情绪…… 看向那不断书写着空白的羽毛笔，肖恩从隐形胃袋之中，拿出了之前放着的一瓶墨水。 ——为了各种应急情况，肖恩在隐形胃袋中准备了各种事物。 旋开盖子，使用“役使万物”的力量，将一团墨水注入了羽毛笔连接的皮质软管之中…… 很快，沙沙声变得稍微润滑了一点，机器人笔下的字迹终于显形了…… 肖恩和奥莉薇同时凑过去看，脸色都是一滞。 在黄褐色的书桌凹陷中，书写的内容在不断重复： “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再看机器人的铜制脸庞上，表情明明没有变化，在火光中却似乎变得更加痛苦和扭曲了。 黑色的墨水顺着那无神的铜目流淌而出。 “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肖恩惊讶得下颚松弛。 这个没有意识的机器人…… 正在求救？ “他怎么了？怎么会这样？” 火光摇曳，这个小小书房里，三人的身影在墙上摇摇晃晃。 机器人的手持续机械的书写着，空白的桌面很快就写满了密密麻麻，一模一样的字迹…… 肖恩吞了吞口水，与奥莉薇对视了一眼。 深吸了口气，稍微整理了一下略被冲击到的心灵，肖恩开始检查这个眼中流出墨水泪，在黑暗房间里求救了数百年的诡异机器人。 很快，肖恩就在他的铜皮胸口发现了个奇怪的事物—— 胸口的铜肤上，镌刻着一枚非常邪异和恶毒的符文。 符文上有着丝丝血迹渗下…… 原本舒展的眉头再一次紧皱：“这是……？” 神根空间的档案馆中，肖恩也收藏了不少从“探秘者图书馆”中拓印来的用得上的神秘书籍。 档案馆之中，肖恩的面前，几本有关邪异符文的书籍被摊开，如同被大风吹动一般迅速翻页。 其中一本书籍的翻页突然停止，拉丁文环绕着一枚邪异的符号。 跟这个黄铜机器人胸口的符号一模一样。 “向黑暗的邪神祈祷……将灵魂永久禁锢于无生命物体中的禁忌神术……” 最为恶毒的囚魂符文。 如果没人解除的话，这个可怜的灵魂将永久脱离灵环。 只要那个黑暗邪神还有一丝力量，他就将永久被囚禁在这铜皮身躯里。 “是谁做出了这种事情？” 看着那枚符文，肖恩陷入了沉思。 “又是谁的灵魂被囚禁在了这个写字机器人中？” 一瞬间，思维敏捷的肖恩忽然有了一个可怕的联想。 达尔芬奇、第一个作品、不成熟的技术、写字机器人…… 看着身边惊愕的奥莉薇·风铃，肖恩皱着眉头思考着； “难道达尔·芬奇，这著名的第一件作品，它的写字功能的实现，不是通过钟表技术，而是禁锢了无辜者的灵魂？” 某种程度上来说，奥莉薇·风铃的灵魂，也算是被禁锢在了精密炼金的躯体之内。 达尔·芬奇是这样的人么？ 托着腮的肖恩陷入了沉思…… “这个猜想不对……”很快，肖恩就睁开了眼睛，“如果说达尔·芬奇一开始就禁锢了活人的灵魂，以实现机器人的写字能力…… “那么这个机器人从一开始就不会写出其他的东西，而只会是呼救…… “而且，对于精通钟表技术的达尔·芬奇来说，制造一个能写字的机器人，并没有什么难度…… “这个可怜的魂魄，是被其他人封存进去的！” 那他是为什么被封存的呢？ 如果不释放他的话，根本无从知晓。 权衡了收益和安全性之后，肖恩望向奥莉薇：“奥莉薇，为了能获得更多的线索，接下来我要试着解放这个灵魂…… “这个符号中可能残留着‘抗拒’的力量。 “这种力量极有可能对我们的躯壳造成影响……” “如果那种力量被激发出来的话，你千万不要动手……” ——如果这种封禁转移到你的身上就麻烦了。 “就由我利用灵质，将它解决。” 火光中，奥莉薇谨慎地点了点头。 定了定神，肖恩从隐形胃袋中掏出了一枚“呼号念珠”——储存着呼号神术的力量，最适合破坏邪恶的封印…… 手中握着温润如珍珠，刻有圣洁符号的念珠，肖恩心中暗自祈祷：“千万不要出什么岔子……” 第256章 学徒 向呼号念珠中注入灵力，白珠破碎，一个带着朦胧光晕的身影出现，朝着书写机器人所在猛然大吼出一句希伯尔语： “以神的名义，涤荡世间一切邪恶！” 一圈如有实质的呼号神术荡漾开来，吹散符文上明显的邪恶气息…… 不过，那符文上似乎不仅残留着邪神的力量，还有施术者恶毒的意志。 呼号神术没能打破这个囚魂术，不过激发了它的保护机制—— 从那枚符号之中，摇摇晃晃地延伸出一道影子，投射在了机器人身后的门扉上。 那影子十分高大，手足细长，散发出极为邪恶的感觉…… 细长影子不仅本身具有威胁，而且，还蕴含着“恐惧”的元素。 肖恩毫无惧意地抬起头，瞳孔中一道黑色阴影朝着墙上投射而出。 “惊惧之影”。 只有影子，才能打败影子。 肖恩能感觉到，邪恶符号中寄宿的力量非同小可，如果只是普通的惊惧之影，恐怕很难将其驱逐。 所以，他直接激活了“红衣之主”头顶的一轮红日。 被恐惧之主收录的故事《热梦之夜》。 投射在墙上原本细长的那道阴影，顿时化作密西西比河上体型庞大的吸血鬼。 写字机器人身后有着一扇巨大的门扉，在那个门扉上，仿佛上演着一出神秘东方的皮影戏—— 一个细长的鬼影，与另一个庞大的身影在门扉上缠斗着…… “在所有神羽中，双日之城已经算是初步开发了…… “能与神羽中的原初恐惧力量缠斗……” 肖恩微微眯眼，“这个施术者很强。” 考虑到自己能运用各种神羽力量，是因为有着“神根”。 这个施术者的能力很可能是查尔斯·肯尼迪那种级别的。 不是ace，就是超ace规格。 “这样的存在，不会还在迷宫里吧？” 肖恩只能尽量让自己不去想那种最可怕的事态。 投入了三分之一的灵力之后，神秘的吸血鬼身影，终于钳制住了细长鬼影。 肖恩朝着门扉走去，从隐形胃袋中掏出三张圣焰赎罪券。 用灵力点燃白色火焰，三张赎罪券腾起的圣焰，瞬间照亮了这原本阴暗晦涩的空间。 圣焰蔓延，直接点燃了墙上的黑影。 那黑影陷入无声的哀嚎，被苍白的火焰渐渐吞噬。 在圣焰涤荡邪物之时，肖恩的灵质在隐形胃袋中清点着自己的库存。 “从新约出发到现在，弹药和神品用了一半了……”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如果不是参与了黛西和比尔的黑市神品生意，我哪可能带上这么多神品……” 圣水瓶和圣光弹还算好买。 圣裁银币、呼号念珠和圣焰赎罪券，因为产量的原因，很难买到。 像肖恩这样，将自己的隐形胃袋撑成一个移动军火库，如果不是他的特殊背景，是很难做到的。 想起头几次出任务时，自己在战术背带和大衣内装满装备的情形…… 凯瑟琳调侃的“火力不足恐惧症”。 肖恩轻笑一声：虽然自己变强了很多，但是作风似乎并没有什么改变啊…… 心思回到现在，墙上的黑影已经被明亮的圣焰焚烧殆尽，写字机器人胸口那个符号终于失去了邪性…… 与邪神的联系被切断了，现在那符号不过是毫无意义的图案而已。 “四百年前的囚魂术……”肖恩稍稍乐观地想着，“施术者应该早就不在了吧。” 囚禁魂魄的神术终于失效，肖恩看到一朵泛着幽蓝、青绿的古老魂魄，从写字机器人的身上飘荡而出。 “谢谢你，陌生人……” 肖恩走了过去，脸庞被灵性光芒照亮：“你是谁？为什么被囚禁在了这里？” 魂魄看上去是个四十岁左右的男性，稍微有些秃顶，脸上的胡须修剪整齐，用带着古腔的亚平宁语说道：“我是哈维·梅尔爵士之子，达尔·芬奇的学徒，弗朗西斯科·梅尔。 “我被囚禁在这写字机器人的身体内四百载了，没想到竟有重获自由的一天……” 达尔·芬奇的学徒？ 也许他知道离开迷宫岛的方法？ 肖恩顿时有些激动。 不过，与灵魂的对话是庄重的，必须礼貌对待。而且，灵魂回归灵魂是有一段时间的，足够他回答一些问题，以报解救之恩。 梅尔转向自己身后，那扇巨大的门扉：“在那扇门后面是‘黎明图书馆’，其中收藏了达尔·芬奇花费毕生精力所收集到的，能增进人类智慧的书籍…… “不过，您千万不要随意进入那里。” “为什么？” “那个将我囚禁的邪恶存在，被困在了那个图书馆中。” 那个也许是超ace级规格的存在？ 肖恩屏息凝神，继续听着梅尔讲述。 “达尔·芬奇老师在离世之后，灵匠会失去了主心骨，遭到了日渐强大的教会的打压。” 十六世纪人们所称呼的“教会”只有一个——信仰基恩的救世教教会。 “灵匠会分崩离析，老师他们正在酝酿的启蒙运动也宣告失败。” 启蒙运动？ 灵匠会和烛光读书会的目标，是对尚处蒙昧的人类进行启蒙？ “我携带着老师的部分遗产出走，没想到被袭击…… “那个……那个袭击我的东西，不仅将我放逐进了迷宫岛之瞳中，它还跟了进来， “我眼睁睁地看着它污染了迷宫岛之心，让这里的一切陷入了疯狂和混乱。” 肖恩的眉头舒展开来——他之前有关于迷宫岛失序的猜测是对的！ “所以说，迷宫岛确实是达尔芬奇的超级仓库，不过被袭击弗朗西斯科的那个东西所污染了。” “为了阻止他毁坏老师倾注一生心血所营造的黎明图书馆，我跟到了这里。 “没想到，它把我的灵魂囚禁了起来…… “万幸的是，图书馆之中有着强大的禁制，那个可怕的怪物在图书馆中沉睡了过去……” 讲述告一段落，肖恩赶紧插入了最关键的问题：“我该怎样才能离开迷宫岛？” 漂浮在空中的梅尔短暂地停顿了一下：“非常抱歉，迷宫岛之瞳是老师的私人物品，他在离世前也没有将使用的方法告诉我…… “所以，我也不知道。 “不过，我听老师提到过，迷宫岛的核心位置，有一个观星台。 “观星台无论如何都能看见外面，也许能从那里离开？” 原本拧紧的眉头舒展开了一些，无论如何，肖恩都得到了一些离开迷宫岛的信息。 梅尔的灵魂变浅淡了一些，但是还没消失，肖恩抓紧时间问道：“梅尔先生，这迷宫里的巨婴人，和那种肢体胡乱拼凑的炼金动物是怎么回事？ “它们似乎到现在还在争斗……” 梅尔的脸上有些悲戚的神色，似乎对于老师的遗物被破坏而感到痛心。 “即使在这里，我也能听到它们的动静——这四百年来，我的心一直在滴血。 “它们的存在，原本都是老师的安排……” 月末感谢，休息一天，明天继续更新 又是一个月了，有你陪伴真好，依旧感谢你的喜爱与支持，提前祝六月愉快！ 感谢订阅、投票、打赏和声援：瞰三千红尘饮一壶岁月、艾缇利安、抽粉、芳德、狐姬的稻草、有种果汁、醉死梦生、月眠illusion、老迈的书虫、书友3757、reclussee、元首真君、甜甜甜食、汪喵之苍、牧野苍岚、书友3602、愿黑星不再升起、疲劳、黑白、锈龙、内有恶犬萌萌哒、血色调查员、唐70、幻龙无极、lvtata、书友5160、门牙不齐、lulu不用手、呼哈花火、彼岸梦浮生、萧萧络纬、likwen、血色寒冰、金达（而大）的果达、书友7464、书友1554、老张大帅哥、书友3757、爱吃白兔的小松鼠、sevenstarzbw、书友9330、书友3641、anchoret、a团熙涟、书友6309、wyly、南焱、中观海、书友9583、书友5964、光暗之迹、木--真-木、玩玩123、星界的骑士、书友9037、既哦啊、开心德芙、anatarubin、唐解沅、拔都桑、王江月、懒得扭动、书友4157、媚眼老甜甜、rongwangyy、bloodbird2、书友9944、书友0590、书友1939、欢迎来到未来、太一这妖孽、书友2032、书友3602、书友4157、0071gg、祈者之末、cwal2、噢的拉丁他们、丹经残文、书友4927、书小蠓虫、霏红之主、corry、jksj8、杀生111、爱上猫的老鼠”、人衣音匀、慕语堂、陌上之魂、书友6894、如焚、番茄0o0肉酱面、书友0552、书友8380、坠、椰汁爱喝西米露、trer1972、冰雷散人、鹰旗下的黑暗、安宁满江红、书友6075、yelren、虚荣的万岁爷、自称福尔摩炮、lucifel13、小贽、go阿米尔、书友3356、天空与你相伴、旅者止于心、嗳昕唯一、皮质醇、云海倾天、大巴风特、vjamdbyangs、long235书还有0452…… 《诡秘者的摩登时代》月末感谢，休息一天，明天继续更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57章 返回战场 “它们的存在，原本都是老师的安排……”梅尔的声音变得低沉，“那些巨婴人是纽·伊登在地底世界找到的一个奇异种族。 “为了对他们进行研究，老师在迷宫岛中圈养了几个。” “最开始的时候，他们被限制在了温室里，并没有显现出任何攻击性。 “不过，迷宫岛之心被污染之后，他们变得格外狂躁，而且，其中一个个体，变成了一种，古怪的存在…… “就像是能不断结出果实的树一样，那棵‘树’不断地生育出新的巨婴。 “他们能以包括炼金金属在内的任何东西为食，所以绵延四百载也没有消亡。” “那些炼金奇美拉呢？” 梅尔继续说道：“包括米诺陶斯在内，老师制造的炼金兽，是为了维护迷宫岛内秩序的。 “被污染之后，统管所有炼金兽的迷宫岛之心变得疯狂而暴虐——它曲解了老师的意志，开始屠杀所有进入迷宫岛的生物……” 肖恩微微眯眼：无论是巨婴人，还是炼金奇美拉，亦或是那些“房间”中存放的可怕事物…… 无一不对人构成巨大威胁。 迷宫岛果然是可怕之地。 “在这迷宫之内，巨婴人和炼金兽互相视对方为死敌，厮杀了四百年。” “迷宫岛之心本身具有修复炼金兽的功能。不过，被污染之后，它的维修变得随意而疯狂…… “被破坏的炼金兽没有被按照原样复原，而是根据‘拾荒者’捡拾的零件胡乱拼凑。 “所以随着不断地厮杀和复原，那些动物的外形变得越来越怪异。” 这就是炼金奇美拉的来源…… 肖恩忽然意识到，这些炼金动物让人想要发狂的外形，似乎正暗示了迷宫岛之心现在的疯狂…… “你刚刚提到的米诺陶斯是什么？” 弗朗西斯科·梅尔的眼神变得肃穆庄严：“米诺陶斯是老师所制作的最为庞大的炼金兽，其原型来自于古代传说中的牛头之神。 “它有着无穷的威力，曾是迷宫岛中守护神般的存在，代表着迷宫岛的意志。” 梅尔轻轻叹了口气：“所以，它现在也充斥着疯狂的意志…… “非常危险……非常，危险！” 肖恩知道了让迷宫岛一切失序的症结所在。 而要让一切回归秩序，他知道该怎么做—— 净化迷宫岛之心。 可是，那个污染是比自己强大得多的存在造成的…… 现在的自己是不可能完成这件事，能从迷宫岛逃出去就不错了。 空气中，弗朗西斯科·梅尔的身形变得更淡了，他眼神凝视着肖恩身边的奥莉薇。 “奥莉薇…… “没想到在离去之前还能见你一面…… “四百年后，还能再见到你——也许这预示着什么？”梅尔的眼睛望向肖恩。 那眼中包含了复杂的情感。 感激、遗憾、解脱和期待。 “也许预示着，老师他们的遗志将会被继承…… “也许有一天，那些失落的都会被实现吧。 “四百年。”梅尔的眼神柔和，“实在太久了……” 最后的声音化作一声叹息，像是薄云随风而去。 随着梅尔的离去，房间内的阴沉也一扫而空。 肖恩望着写作机器人身后的巨大门扉…… 他显然是不会进去的，不过，他在遐想着那长眠于图书馆之中的可怕存在。 “它为什么要蓄意破坏迷宫岛之心，以及黎明图书馆？” 从前故事的脉络在肖恩的心中再次清晰了一些…… 蒙昧和觉醒，昏暗和光明，迷狂的信仰与率先醒来的人们…… 他惊讶地意识到，斗争从未停止——它一直在时代的帷幕下反复拉锯。 他只是这时代序幕无意的闯入者，却渐渐走到了舞台上，并得知了尘封多年的秘辛。 他感受到了除了最为迫切的需求之外，还有一些应该去做的事。 不过，那一份召唤，还没有全部占据他的心。 现在催着他前进的，还是那失踪已久的妹妹。 “艾莉雅，我还在迷雾之中。 “不过……” 转过身，带着奥莉薇离开此地，“我大约知道出口在何方了。” — 走出油画之门的时候，肖恩发现远处战斗的声音已经平息了。 可以预见，巨婴人和炼金奇美拉这一次的战斗，依旧是两败俱伤。 按照弗朗西斯科·梅尔的说法，残存的巨婴人将回到自己的巢穴，在那个巢穴里，有着一棵能不断生育出新同类的“树”。 而迷宫岛之心所派出的拾荒者，也将收集残损的零件，让迷宫的主宰再次将动物们胡乱拼凑起来…… “观星台就位于迷宫的核心地带……” 肖恩眯着眼，在黑暗中踱步。 “而拾荒者会去收集残骸……” 他忽然意识到，现在正是跟随拾荒者，前往迷宫岛中心的机会！ 带着奥莉薇，他朝着之前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在漆黑巨大的迷宫中穿行了大约十分钟，肖恩看到了黑暗中凌乱地坐着、躺着许多巨大的身影。 就像是某个小人，忽然闯入了夜晚堆满玩偶的凌乱客厅一样—— 数不清的大头娃娃在黑暗中或坐或倒…… 身上都有着可怕的伤口。 被撕扯得稀碎的炼金动物，有些零件还在执拗地抽搐着、移动着。 眼前是一幅在世界深处都见不着的恐怖景象。 肖恩想起那堆积得一层又一层的残骸。 “纯粹的暴力、毫无意义的战斗，在这个迷宫中持续了四百年……” 这是先贤伟大的遗产，拉比林斯等人却从未想过要去制止。 只是将这个宝库当做一件杀人的事物。 真是可笑至极。 “也许他们并不知道，黎明图书馆还存在着。” 小心地跨过地上可怖的尸骸，肖恩思考着。 “也许，教会当时的宣传就是，迷宫岛之内已经是纯粹的杀戮场…… “而且，包括拉比林斯在内的一届届代达罗斯基金会会长，都不会疯狂到将自己放逐到此地…… “所以，他们并不知道，文明的瑰宝还存在着。” 烛光读书会与灵匠会的所有珍贵知识，还沉睡在此地！ 拉比林斯等人的作为，就像将一本充满智慧的书籍，当做砸人脑袋的石头…… 强者，不一定能洞见智慧。 他们更容易被浮华和力量蒙蔽住心的眼睛。 “追求力量，而不是智慧，” “迟早有一天，人会被力量吞噬……” 在惨烈战场行走的肖恩，看到了一些事物在这黑暗中穿行…… 一堆暗金色的炼金老鼠，齐心协力，拖拽着一块公牛腿往一个方向走去。 一个负鼠一般，外形陈旧生锈的炼金动物，正在将碎裂的零件放在自己身上…… “强壮的动物用来征战，弱小的动物则回收肢体……” “迷宫岛之心”竟然能维持这样一个系统。 这是十六世纪之人实现的奇迹。 肖恩微微摇头：事实一再证明了，达尔·芬奇真是那个时代的鬼才。 “帮帮我……” 肖恩听到了一丝似有若无的声音，顿时警惕起来。 谁？ 谁在说话？ “帮帮我……” 声音有些闷闷的，非常细微，不过奥莉薇也听到了，她带着些许疑惑，望了肖恩一眼。 顺着细微的声音走去，肖恩看见前方的黑暗中，一个巨婴人倒在地上。 “巨婴人可以说话？” 而且，非常奇怪的是，巨婴呢喃的不是亚平宁语，而是有着奇怪口音的莱昂语。 肖恩有些紧张地靠近着，突然看见了让他停住脚步的一幕。 仰躺着的巨婴，肚子如同一座小土包。 肮脏的皮肤蠕动，软糯的肚子如同发生胎动一般，不断地涌动凸出…… 第258章 泥巴 那是什么？ 看着死去的巨婴人肚子上出现如同寄生虫般的蠕动现象，肖恩本能地感觉到一阵恶心。 “帮帮……我……” 仿佛有什么要破土而出，巨婴肚皮上的肌肤被顶得透明了些，仿佛一副可怖的面具，可以看见嘴巴夸张地开合…… “有人在里面？”肖恩忽然明悟，灵质握着圣纹匕首，直接在鼓胀的肚子上划开了一条口子。 哗啦，灰绿色、肥腻的肠子涌出了一地。 一股酸臭扑面而来。 如同剖腹产一般，肖恩看见一个浑身蜡黄、皮肤坑洼的事物，伴着一身的消化液，身上冒着青烟地落在了地上。 这是什么？ 看上去有着人的形状，但是，实在是丑陋得令人难以置信。 巨婴人肚子里的消化液似乎灼毁了它的肌肤，它身上的肉块一团团的，像是没有弹性的淤泥一般，糊在骨骼之上。 它身上的恶臭不知是来自于巨婴人的体内，还是它本身的味道。 身上冒着腐蚀青烟缓了一阵，那丑陋得让肖恩倒退了一步的事物，爬了起来，似乎吞了口口水，可惜液体顺着残破的喉管留了出来。 “谢谢……你。”它的声音，就像是破烂的鼓风机发出来的。 就像是一具腐尸一般，光是看着外形，肖恩和奥莉薇都已经想直接攻击了。 “你是谁？”肖恩在大衣之下握紧了手枪。 它喘着气，烂泥一般的眼眶围绕着还算清亮的眸子：“他们，叫我……泥巴。” 泥巴？肖恩莫名觉得这个名字准确得有点讽刺。 “他们？他们是谁？” 巨婴人甚至可以消化金属，他们的胃酸想必凶残。 可是，等到青烟渐渐散去，“泥巴”竟似乎缓和了一些：“他们……就是生活在这里的一些，东西。” 腐烂的人摆了摆手，“你不会想认识他们的……对了……你是外来者？” 虽然对方的外形可恶至极，但是，态度却十分友好。 握着枪的灵质松开了。 “是的。你也是从外面来的？” “不……”泥巴浑不在意身上的伤势，开始四下寻找什么，“从我记事起，我就在这里了…… “来了一个外来者，又来一个，这倒是稀罕事。”腐烂之人嘟囔着什么，将地上一个鼓鼓囊囊的袋子扛了起来。 “还有一个外来者？”肖恩皱眉，“他在哪里？他逃出去了吗？” “没有……想从这里逃出去，实在是不可能的事。 “虽然我没有尝试过，不过，特斯勒先生已经试过很多次，都……” “你刚刚说，谁？” “特斯勒先生，就是比你先来的人，他人挺不错的，就是有点……” “他在哪里？” 泥巴有些纳罕地看着肖恩——这个外来者一再打断自己说话，好像没什么礼貌。 肖恩摇了摇头，解释道：“不好意思，我有些着急——我认识尼古拉·特斯勒先生。” “噢！”泥巴脸上的肉如同淤泥一般坠落，甚至露出了牙齿，“原来是这样…… “我可以带你去找他！” “他还活着吗？” 泥巴转身朝着一个方向走去，他的肩胛骨格外庞大，高高耸起，让他看上去仿佛驼着背似的：“起码现在还活着——他受伤了，不像我可以复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请你，带我去找他。” 肖恩的语气恳切至极。 — 跟在泥巴的身后，肖恩一直在询问有关于他和迷宫的一些事情。 他了解到，泥巴是四百年前在迷宫中醒来的——他并不是外来的人类。 “应该跟巨婴人一样，也是达尔·芬奇收藏在迷宫岛之中，准备进行研究的奇特种族…… “迷宫岛之心被污染之后苏醒…… “这种污染似乎对他产生了一些巨大的影响，但是没有让他陷入疯狂。” 泥巴对于自己的身份，和在迷宫岛之外的生活一概不记得了。 他对于迷宫岛内倒是比较熟悉。 除了人偶怨灵、瘟疫之城之外，迷宫岛内还有好几个“房间”。 每一个听上去都十分危险。 不过，诡异的是，极为丑陋的泥巴，却没有什么攻击性，很乐于跟外来人相处。 在行走过程中，泥巴身上的腐肉不断地坠落在地上，发出粘腻的声音。 不过，他的身体似乎会迅速地生长出新肉。 不过，那些肉也是腐烂的。 这让他身上散发出令人恶心的臭味。 现在最让肖恩震惊的，是尼古拉·特斯勒也在迷宫岛之中这个消息了。 结合之前采访凡尔纳看到的诡异景象，不难想到，真正的特斯勒在凡尔纳的授意下，已经被拉比林斯放逐到了这里。 肖恩在凡尔纳办公室看到的那个特斯勒，不过是牵线木偶罢了。 “特斯勒为什么会被他们联手干掉？” 这是遇到本尊就能知道的事，肖恩没有花费太多心思在上面。 “快到了。”破损的嘴巴有些漏气，泥巴转头望了肖恩一眼。 他发现前方的黑暗之中，有着一个用各种废弃物搭建起来的简陋掩体，掩体内透出焦黄色的灯光。 掩体外，有着两个用炼金零件拼凑出的金属塔。 金属塔的外形非常怪异，立柱上套着一层层圆环形的线圈。 考虑到特斯勒现在有伤在身，担心他状态的肖恩加快了速度想要跑过去…… 泥巴用手抓住了肖恩，在他的衣袖上留下了一团濡湿腥臭的肉糜：“等等。” 泥巴蹲下了身子，肖恩和奥莉薇有些疑惑地照做了。 一声金属的轰鸣声，从旁边的黑暗中传来。 肖恩看不见袭击者，但是能听见发足狂奔的声音。 “有一头炼金奇美拉过来了？” 弗朗西斯科·梅尔说过，那些炼金动物将想方设法毁灭一切外来的生物。 那个透出焦黄色灯光的掩体，必然成为它们攻击的目标。 让大地震颤的脚步靠近了掩体，灯光照亮了袭击者—— 那是一头有着巨角的公羊，拼接的强壮牛蹄让它的冲锋气势惊人。 如果被那头体型夸张的公羊撞到，那个掩体毫无疑问将会像是被狂风吹过一样，分崩离析…… 不过，泥巴只是微微摇头，示意肖恩不用担心。 接着，掩体外两座金属塔冒出了骇人的电光，蓝白色的电光照亮了周围。 不仅如此，电光还发出了一种非常奇特的声音——像是巨型管风琴的高音，可是，比那要刺耳得多！ 巨大的电光跳跃，公羊冲锋的身姿一瞬间被电光照亮，仿佛凝固在空气中。 接着，粗壮的雷霆直接击穿了炼金公羊。 凶猛的电流击穿了公羊的头颅和身体，黄铜色的身体内部似乎燃烧了起来，变得焦糊一片。 炼金动物瞬间失去了知觉，残余的冲力让它散乱地前冲了一段，然后倒伏在了掩体前。 掩体之内，消瘦的男人咳了咳，将手中一手握着的玻璃瓶朝着外面，电磁线圈上盘绕的银蛇跃入莱顿瓶中。 男人将瓶盖旋住，眼神平静地看着瓶中具有灵性的闪电照亮了周围…… 第259章 尼古拉·特斯勒 特斯勒线圈？！ 迷宫重新恢复了安静和黑暗，肖恩看着地上那一团隐隐燃烧的公羊残骸，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亲眼看见特斯勒线圈击毙一头炼金公羊之后，肖恩可以确定，那躲藏在掩体之中的，就是尼古拉·特斯勒本尊。 作为一名新闻记者，他早就已经调查过。全世界范围内，只有特斯勒一个人可以制造出这种威力强大的电磁武器。 而且，“可以制造”是一回事，在这个危机四伏的迷宫中，在没有实验室、助手、工具以及合规材料的条件下，还能制造出特斯勒线圈，就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了。 相传，尼古拉·特斯勒可以在自己的脑海中模拟完成许多发明和实验。 也许正因为拥有这如同“职能”般的天才能力，才使得他可以在这迷宫中，复原出特斯勒线圈。 所以，在那掩体中的，必然是他本人无疑了。 “他竟然还活着！”跟在泥巴的身后，距离那掩体越来越近，肖恩心中颇有些激动。 “站住，泥巴。”一个略带警惕的男性声音响起，肖恩能看到掩体的缝隙间，有一双黑眼圈明显的黑色眼睛，“你身后的两人，是谁？” 泥巴站住了，说道：“特斯勒先生，他也是从外面来的，自称韦恩·狄拉克——他说他认识您，所以我带他过来了。” “愚蠢！”特斯勒吼了一声之后，连连咳嗽，“你怎么能带来路不明的人来这里，我不认识他！” 泥巴回头望了肖恩一眼，眨了眨眼睛。 肖恩赶紧说道：“特斯勒先生，您确实不认识我，但是我认识您——很早之前，我就听说过您的事迹了。 “说来话长，我也是被拉比林斯放逐到这里的，您可以信任我……” “被拉比林斯放逐到这里的？”掩体之中，那双眼睛没有放松警惕，“我该怎么相信你，不是凡尔纳那个混蛋派来的杀手？！” 肖恩忽然意识到，尼古拉·特斯勒被放逐到这里之后，似乎对任何人都失去了信任。 被自己的好友富勒·凡尔纳背叛，无疑是深深的伤害。 肖恩沉默了一会，发现自己没有其他办法证明清白，只能…… 神羽微亮，阻拦在特斯勒面前的掩体突然分崩离析，仿佛凝固的爆炸一样，各种炼金残剑悬浮在空气中。 瘦弱的男子完全暴露在肖恩的面前，眼神十分惊异。 前方的泥巴也吓得退开几步。 “如果我是杀手，只需要一个响指，这些事物就足以将您砸死。” 接着，那些掩体恢复了原样，将特斯勒好好地保护在了后面。 在肖恩面前，这些掩体毫无意义。 “我听说您受伤了，看得出你状态不太好。”肖恩的声音中，带着记者“职能”的诱导效果，“请您让我进去吧，我可以治疗您的伤势……” 那双眼睛离开了缝隙。 片刻的等待之中，肖恩还是有些担心特斯勒线圈上的电光会突然亮起。 被那种规模的闪电击中的话，即使自己有着“不死不灭”的特性，也会受重伤。 不过，所幸的是，掩体侧面，一个小门被推开了，焦黄的灯光投射了出来。 在泥巴的带领下，肖恩和奥莉薇走入了掩体之中。 掩体中显得有些凌乱，但生活气息十足。 角落里有一整块金属零件，看上去充当了床的功能。 床的旁边有个小炉子，炉子里在煮沸着什么，里面好像有动物的肉在浮沉。 炉子周围的地面上，散落着一些动物的骨头。 是……老鼠的骨头。 将肖恩迎进来之后，特斯勒自顾自地坐了下来：“随便坐……没有椅子，坐地上吧。” 他的体型，比凡尔纳办公室内那个人偶还要瘦。 脸颊凹陷了下去，双眼浮肿，有着明显的黑眼圈。 脸和嘴唇都没有血色。 由于发烧，脸上都是虚汗，肖恩进来这短短一分钟里，他咳嗽了好几次。 “哪里受伤了？”肖恩问道。 特斯勒解开了衣服。 腹部有一块穿刺伤，已经化脓感染了。 “我想摸清附近的地形……结果遇到了那种机器动物……”他靠在墙上，显得非常地虚弱与疲惫。 泥巴将肩上的布袋放下——他所收集的东西不是供给迷宫岛之心的。特斯勒使用的这些零件，以及生活用品，都是泥巴送来的。 焦黄的灯光下，泥巴显得格外可怖，不过他的表情柔和：“我都说了，不要出去。” “是啊是啊，”特斯勒艰难地咽了口口水，“可是我之前真的很想离开出去。” 肖恩的灵质已经弥漫了过去，闪耀着黄绿色泽的“灵药之雾”已经包裹住了特斯勒的伤口。 灵药之雾能够迅速缓和身体的不适，被黄绿色雾气包裹之后，特斯勒舒畅地叹了口气。 由于有着感染和化脓，所以治疗的过程没有那么快速，肖恩蹲在地上，问道：“特斯勒先生，大洋城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何您会被拉比林斯放逐？” 尼古拉·特斯勒的表情缓和多了，脸上也有了些许血色，他开口缓缓说道：“我现在很后悔，很后悔将大洋城市长的位置，以及各种管理事项都全权交给了他…… “我曾经的朋友，他的神经系统似乎格外脆弱。回首跟他起了争执的日子，我感觉他就像中了邪一样……” 凡尔纳果然已经不再正常。 “我从来无意于将大洋城打造成某个宗教圣地，或者豢养一群邪教信徒…… “可是，凡尔纳却放任联合教会在大洋城内生根发芽。大洋城跟他的市长先生一样，正逐步走向疯狂……” 特斯勒换了个舒服一些的坐姿，继续说道：“我想，这一切都是因果报应吧…… “作为人类，我们根本就不应该觊觎那来路不明的无限能源……” 肖恩眯了迷眼睛：特斯勒似乎在说，位于文兰海沟之中，作为大洋城整座城市能源核心的“超立方体”。 “您指的是大洋城附近的那个超立方体？” 特斯勒缓缓点点头，眼神有些出神：“那根本就不是可以实现任何梦想的无限能源，那是一切噩梦的源头……” 第260章 错误的焦点 “那根本就不是可以实现任何梦想的无限能源，那是一切噩梦的源头……” “为何这么说？” 轻微地咳嗽了几声——灵药之雾已经起效了，特斯勒的咳嗽不再像之前那样让人头皮发麻了。 他继续说道：“这个问题出在我这——我从来都只醉心于技术，却忘了细究现象的根源。 “我被那超立方体所展现的特性迷住了，却忘了向人类古老的智慧去寻求指导和意见。 “在使用火山能源作为跳板，成功开发超立方体，让大洋城计划彻底落成之后。 “我才得知自己是被人利用了。” 特斯勒摇了摇头：“那东西根本就不是无穷无尽的能源。 “它是一座邪神的宫殿，某个远古主宰的国度！ “它所散发的能源，根本就是引诱无知人类上钩的诱人鱼饵！ “它真正的名字，在从来不曾为我所注意的，许多古籍中都出现过…… “那根本就不是‘超立方体’……它的真名是——‘拉莱耶’。” 拉莱耶？ 肖恩木然了，下颚松弛，让他的嘴微微张开着。 室内，除了特斯勒身上细微的伤口愈合的声音，就只能听到他自己的心跳了。 拉莱耶？ 神权在握的梦境之主，克鲁维坦的神国？ “你们……探秘界的人士，应该对它比较了解。”特斯勒转了转手腕，“我就不多做介绍了。” “你是说，被开发作为大洋城核心能源的，那个位于海沟中的超维事物……”为了确保自己所闻非虚，肖恩罕见地减缓了自己的思维速度，“是克鲁维坦的神国，拉莱耶？” 特斯勒点了点头：“我也是后来才得知的。” 红发疤脸少女的神羽、薇薇安项链中蹲伏在远处的存在、控制了联合教会中摩登诸神的幕后主使、犹大环想要实现的目标…… 所有事件混乱地交集在一起，全都指向了大洋城。 肖恩的视线一直落在了错误的焦点上。 “关键点不是大洋城……”肖恩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空白的地方，“关键点是大洋城所使用的能源，那个被所有人忽略的东西……那是克鲁维坦的宫殿！” “在得知这个信息之后，”特斯勒脸上露出了苦笑，“我的反应跟你是一样的。” 那么，他们为什么要收集具有艺术天赋的小孩，为什么要绑架艾莉雅？！ 肖恩斟酌着字句，问出了这一趟旅程，一直想弄明白的问题：“有一个组织，在大洋城内，似乎打算对拉莱耶中的存在做什么事，您知道具体的情况么？” 特斯勒叹了口气：“很抱歉，我一直疏于对城内发生的事情有所关注，才会放任凡尔纳，让联合教会日渐庞大…… “所以，你所问的情况，我也不清楚…… “不过，我知道，确实有人想利用拉莱耶实现什么事情；另外，联合教会那有些病态的信仰，也让大洋城的居民日渐疯狂…… “基于这两个原因，我找到了凡尔纳，跟他进行了一次谈话。” 特斯勒身上的伤势已经好了大半，伤口上的脓肿都消失了，正在慢慢愈合，他的状态看上去好了很多。 “我意识到事情正在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如果继续下去的话，大洋城内很可能会发生可怕的事情。 “我想要停用拉莱耶作为大洋城的能源；如果达不到这个目的的话，我决定关停大洋城—— “我可不想成为二十世纪最大惨案的缔造者之一…… “在跟那家伙谈过之后，我想象过凡尔纳可能会发怒，会抓狂，会跟我大吵不止一架……”他耸了耸肩，“但是我死也想不到，他竟然联合拉比林斯，想要弄死我。” 黑色的眼眸中，怒火在燃烧，特斯勒说到这里，胸膛起伏，显然是怒不可遏。 “人们一旦疯狂，就会做出超越常理的举动。”虽然同情特斯勒的遭遇，但是让肖恩欣慰的是，起码那传说中的尼古拉·特斯勒还没疯，而且他跟自己是一边的…… 伤口治愈之后，特斯勒有些惊奇地站起身转了一圈，感受着自己的身体状态。 “这就是为什么……”他摇了摇头，“虽然我信奉科学与理性，却还是会忍不住想要利用神秘的力量。 “这种力量确实很强大。” 想起拉莱耶，他还是皱起了眉头：“运用神秘的风险在于，第一，人类只能使用，却不能完全掌握——它不一定可控； “第二，在神奇效果背后，很可能潜伏着惊人的代价。 “相信我，”特斯勒强调，“那个代价，也许是我们所有人都难以偿付的……” 虽然已经投身神秘之中，但是肖恩不得不同意特斯勒的说法。 也许，便利的神秘力量，也如同点金石一样，将代价转嫁了？ 没有人知道。 试想，一个没有神秘的世界？ 没有那么多神奇的效果，但是却有更加自由和安稳的环境。 就像失去了做梦的能力，却也摆脱了可怕的噩梦一般。 “如果还有机会进行研究和发明的话，”特斯勒说道，“我不会再涉入神秘了， “包括精密炼金技术。” 见到特斯勒已经完全恢复，肖恩说道：“如果没有其他事情的话，我建议咱们一起想办法从这里逃出去。” “逃出去？”特斯勒抬起了眸子，眼神有些无神。 他从一堆杂物里翻出了一张羊皮纸。羊皮纸的正面写着一些亚平宁文字，空白的背面被他用炭笔画满了。 那是一个圆形，其中有着复杂的通路。 迷宫岛的地图。 “这是我花费三个月时间，画出来的地图……”手指沿着圆弧的外围摩挲，“这里根本就没有出口。 “而且，”不断的尝试和不断的失败，已经让特斯勒的心灵沾染上了绝望，“你知道我们在哪里吗？在什么空间？还是在哪个邪神的神国之中？ “我们也许根本就不在地球上！ “怎么逃出去？” 肖恩指了指地图中间，如同瞳孔一般的圆形：“这里就是迷宫岛之心？” “你想去那里？”在收拾着杂物的泥巴突然直起了身子，“我劝你最好不要靠近那里…… “那里有一个生着牛头的怪物，”泥巴挥舞着手臂，“巨大无比。 “他是这迷宫中的清道夫，我见过它一次…… “它将几十个巨人全都踩碎了。” 米诺陶斯？肖恩想起了鬼魂梅尔所说。 “想要逃出去，必然存在巨大的风险。”肖恩说着，指了指迷宫岛之心的位置，“不过，我得到了可靠的情报，在那里有一个观星台，咱们也许能从那里离开。” 特斯勒坐着，看上去还是有些不想相信。 肖恩继续说道：“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呆在这里的——我要回去找拉比林斯和凡尔纳的麻烦。” 听到凡尔纳的名字，特斯勒的呼吸再次加快了。 消瘦的黑发男子望了望地上的老鼠骨头，鼻翼厌恶地耸了耸：“他妈的！我要让凡尔纳付出代价！ “就算死在逃出去的路上都没关系，”他抬起了眼睛，黑眸里终于有了亮光，“我不想再在这里过这种吃老鼠度日的日子了！” 第261章 幸运儿 “我不想再在这里过这种吃老鼠度日的日子了！”特斯勒咬着牙说道。 旁边显得有些忧心忡忡的泥巴，犹豫了一会开口说道：“特斯勒先生，我愿意同行。” “你也想逃出去么？”肖恩问道。 泥巴摇摇头：“不，我只是想帮助你们逃出这里。” 身体已经基本复原的特斯勒站起身，丝毫不忌讳泥巴身上如同淤泥一般的烂肉，手拍在他的肩膀上：“泥巴，无论如何，我都要谢谢你…… “在我被放逐到这里之后，如果遇见的第一个活物不是你，我想我已经死了。 “跟你的外表完全相反，”特斯勒凝视着泥巴的眼睛，“你有全世界最美丽的心灵。” 泥巴举起指甲脱落，黄绿肉糜下能看到指骨和肌腱的手，摸了摸后颈：“我只是觉得，从我醒来起，在这个世界里看到的都是厮杀和争斗。 “虽然我没了从前的记忆，但是，我总觉得世界不一定应该是这样的。 “所以我向自己许诺，要做出完完全全和它们的行径相反的行为…… “它们杀戮，我就拯救；它们争斗，我就协助…… “我总觉得，这样会让自己生活的地方变得更好一些。 “即使我生活在地狱。” 一番话，竟说得特斯勒和肖恩两人都有些动容。 一直有些不适应泥巴外貌的奥莉薇，也不由得开始正视这个从本能上让人不适的存在。 泥巴挠了挠头，有些尴尬地问道：“我有个问题想问您，特斯勒先生。” “你问吧，我的挚友。” “呃……因为我什么也不记得了，在这里也见不到多少外面的人，所以我也不知道…… “您反复说我外表很丑，内里很美——我的外表真的很丑吗？” 听到泥巴所说，肖恩哑然。 试想一个人失去了所有从前的记忆，在这迷宫里也看不到任何同类，周围都是巨婴人和炼金奇美拉这些远称不上美好的东西…… 那么，他的审美标准肯定是缺失的。 所以，如果不是别人说起，他并不知道自己有多么丑陋。 特斯勒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有些惊讶地与肖恩对视了一眼，然后摇头说道：“噢，不，我的挚友，从某种层面来说，嗯，你并不丑……呃…… 有些局促地看了肖恩一眼——显然，特斯勒并不是一个在沟通方面的能手。 能言善辩的肖恩适时地下场援助：“我想特斯勒先生的意思是这样的：您的心灵美实在是太过突出。在您的内在面前，外在相形见绌。” 特斯勒睁大眼睛，偏了偏头——看来他颇为佩服会说话的人。 “总的来说，泥巴，你不丑。” 泥巴咧嘴笑了起来，脸上的肉糜如涕流下，再次露出了骇人的牙龈和黄牙…… 三人都冲着泥巴笑了，不过笑容略有些僵硬。 —— “前往迷宫岛之心的阻碍，不仅仅是那个巨大的牛头怪物……” 此时，一行人走在了黑暗的迷宫之中。泥巴走在最前面，他有一盏造型诡异，像是一个生锈头盔的蜡烛灯，肖恩观察了一下，发现那里头的蜡烛似乎不会因为燃烧而变短。 “还有一道‘墙’，横亘在前往迷宫岛之心的必经之路上。” “怎样的墙，被施加了神术吗？”肖恩用灵质提着一盏油灯——也是来自于他的隐形胃袋。 如果只是普通的墙壁，无论有多么厚，对于有着不灭神王神羽的自己来说，都不成问题。 走在前方的泥巴回过头来，火光映照下他显得格外狰狞可怖：“不是真正的墙——是指一种无法跨越的障碍…… “在那里，有着一处永恒的战场……” “永恒的战场？就是你之前说的，巨婴人和炼金怪物不断战斗的那个地方？”特斯勒走在队伍的中间。肖恩发现他手中拿着一个一手能握住的玻璃瓶，那瓶中竟然有着凝固的炫目闪电——他借着那凝固闪电的光芒照亮自己的路。 泥巴点点头：“是的，特斯勒先生。 “由于那个地点位于巨婴人的母树，以及迷宫岛之心修复动物的出厂口之间。 “刚诞生的造物，刚踏出襁褓，就看到了水火不容的敌人。 “虽然数量不多，但是他们一直在那里战斗。 “任何胆敢步入他们战场的人，都会遭到两方的夹击。 “所以，想要前往迷宫岛之心——别说最为可怕的牛头怪物了，任何人都不可能越过那永恒的战场……” 听完泥巴的叙述，肖恩皱着眉陷入了沉思。 如果情况真如泥巴所说的话，那么，那堵墙确实是难以逾越的。 巨婴人虽然几乎都只有jack级的战力，但是可怕之处在于数量众多。 炼金奇美拉的数量不如对手，但是有些个体的实力非常可怕，绝对能让queen级探秘者陷入麻烦…… 单独遇见它们，或者只是一小股势力，肖恩都有信心解决。 但是，如果是一个战场的话…… 虽然存在趁乱突破的可能，但是，不稳定的因素太多了。 他的目标是带着特斯勒无伤的离开这里，泥巴所讲述的情况，不可避免地让他感到了一些压力。 黑暗中，传来了几乎微不可查的震动。 泥巴伸手示意停下，一行人都蹲了下来。 作为迷宫岛的土著，凝视着前方的泥巴竟然露出疑惑的神色。 借着昏暗的灯光，肖恩看到一个体型巨大的事物，正从黑暗之中稳步走来。 “那是，那个牛头怪物，米诺陶斯？”那个事物的身高起码在十米以上，似乎是从旁边的房间突然步出的。 极具压迫力。 泥巴呼吸变快了——作为一个拾荒者，他明显有些害怕迷宫中的可怕事物：“不……不是米诺陶斯……牛头之神，我见过，比这个东西要高大多了。” 作为队伍里唯一的探秘者，虽然肖恩心中也有些忐忑，但是仍表现镇定：“无论是什么，它都冲我们来了——不要慌，慌也没有用。” 在迷宫通道之中，只能佝偻着身子的巨人，走到了距离众人大约十米远的前方。 灯光照亮了它的双脚和小腿。 只一眼，就让肖恩拧紧了眉头。 巨人的脚，是由无数个生锈人偶的脚粘合在一起的。 巨人的小腿，也是无数个小腿聚合在一起形成的。 灵质控制着火光往上，逐渐照亮了“巨人”的大腿、胯部、腰肢、胸口…… 无一不是生锈人偶的零件紧紧粘合在一起。 等灯光照亮那怨念人偶的脸时，最为镇定的肖恩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无数与奥莉薇相似，但完全不同的生锈脸孔，像是蜂巢一般挤压在一起，形成了怨念人偶的头颅。 白发飘荡如同蛛丝弥漫，空洞妖异的声音响起，“她”望着肖恩身边的奥莉薇： “幸运儿呀…… “我们也能像你一样，获得命运和主人的垂青吗？ “十万次失败，能胜过一次成功吗？” 第262章 瓶中闪电 白发在黑暗中飘荡，密集得像是误入了巨蛛之母的巢穴。 废弃人偶的怨念，这个肖恩一度以为自己已经甩掉的敌人，循着气息追了过来，阻拦在了前方。 根根飘荡的白发骤然聚拢，如同一束白色的瀑流一般激射向肖恩。 早已做好准备的奥莉薇骤然旋开铜骨伞，不死不灭的力量在其上生效，旋转的伞面反射出绿色的光晕…… 可以轻易摧毁一辆汽车的白发瀑流被铜骨伞挡住了，于伞面爆放开来，像是瀑布砸落在岩石上。 一直没有关注肖恩身边女性的特斯勒，睁大的眼睛看向身姿优美，一脸严肃的炼金少女。 短短数秒间，肖恩已经有了决断—— 面前的敌人相当强大，自己即使全力以赴，也不知能否战胜。 但是，因为有同行之人，肖恩不能逃跑，只能迎战。 而一旦开战，这一片区域将会非常危险…… 不具备任何作战能力的尼古拉·特斯勒和泥巴两人，很可能会被波及。 他必须创造出让特斯勒和泥巴远离这里的时间。 白发的瀑流刚刚结束，肖恩的灵质已经朝着空中，怨念人偶的头部位置，甩出了四枚事物…… 怨念人偶眯着眼，还没有看清那四个事物的轮廓，眼前突然绽放出一阵强烈的白光。 肖恩直接朝着人偶的脸庞甩出了四枚圣光弹。 在圣光弹引爆之前，他就以灵质裹挟着特斯勒和泥巴往后掠去。 奥莉薇则心有灵犀地一起退却。 爆发的圣光造成了浅表性的神圣灼烫，怨念人偶的表面烧起一阵炭红。 显然没有对它造成致命的伤害。 爆发的圣光让它暂时失明，加上躯体上的痛苦，怨念人偶陷入狂怒状态，开始疯狂地挥动着巨大的手臂，破坏着周遭的地形…… 肖恩望向身边的特斯勒：“你们往后面跑，找个地方躲起来，我把它解决了你们再……” 话还没说完，凝视着前方正在大闹的巨型人偶，特斯勒问道：“它……是怨念形成的吧？” 肖恩皱起了眉头：“是的，相当浓郁的怨念。” 特斯勒拨开肖恩的阻拦，朝着人偶走了几步：“那正好…… “虽然我不是探秘者，但是，我的武器正好克制它……” 前方的人偶闹出了巨大的动静，数不清的零件以巨大的力量砸击在地面和墙边，形成了一处处凹陷…… 武器？肖恩皱着眉，有些不理解地看着朝人偶走过去的特斯勒…… 身体单薄的特斯勒卷起发黄衬衫的袖子，露出了左手手臂。 肖恩这才看见他左手的手腕、前臂和肘关节盘绕着三个金属环。 特斯勒轻轻拨动肘部的金属环，三个由大到小的圆环以他的手臂为轴心旋转了起来，就像…… 就像一个迷你的特斯勒线圈。 “便携线圈已启动……”特斯勒小心地呼吸着，右手手指拔出了盛放着凝固闪电，莱顿瓶的瓶盖：“接着，就是装弹…… “闪灵，功率为百分之九十……” 瓶中闪电竟然能听懂特斯勒的话语，一阵强烈的闪光之后，闪电钻入了他左手臂的特斯勒线圈中。 白光绽放，闪电跳跃，特斯勒左手上的同心环越转越快，一时间电光竟然照亮了迷宫。 他的掌心对准怨念人偶，已经恢复了视力的后者，暴怒地冲了过来。 闪电在弹射出去之前，在特斯勒掌心前变成了一枚耀眼的白球，一声轰鸣之后，球状闪电正朝着怨念人偶的脸部冲去。 闪电击中人偶，蓝白色的电光嵌入脸中，在内部猛烈地穿透、熔毁、烧灼、流窜…… 闪电天然带有驱邪的能力，特斯勒的武器确实正好克制眼前的事物。 怨念仿佛失去了对于躯体的掌控权，巨大的生锈人偶在电光的驱使下，在黑暗的迷宫通道中间，跳出了一段非常诡异的舞蹈…… 然后，它的内部被完全烧毁，怨念本身也被雷电严重削弱，原本位于头颅核心的怨念冲出了躯体，飞速逃入了迷宫深处…… 短时间内，它都不可能恢复了。 旋转的同心环已经停止，重新贴服在了手臂上。 特斯勒略有些疲惫地用橡胶塞子，塞住了莱顿瓶。 被特斯勒的表现惊艳，肖恩颇为惊奇的脸，被瓶中明显已经变得微弱的闪电照亮：“特斯勒先生，这到底是什么？” 望着瓶中亮度较之前弱了很多的闪电，特斯勒说道：“我之前想要利用天上的雷电，对整座城市进行供电，于是设计了一套装置，想要捕捉和储存雷电。 “我的思路和设计还是太过傲慢——事实证明，以现在的技术能力，想要利用雷电供能是不现实的。 “不过，那个耗费甚巨的项目并不是一无所获，在捕捉雷电的过程中，我获得了它……” 特斯勒举起手中的莱顿瓶：“有着灵性的闪电，不仅愿意遵从我的指令，而且，如果不释放它所有能量的话，它的灵性持续存在。 “在释放了部分能量之后，还能对其充电……” 肖恩嘴唇微张地看着特斯勒展示他手中的“瓶中闪电”，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想着：“b级神秘遗产，妥妥的b级神秘遗产……” 难怪并非探秘者的特斯勒先生，可以将迷宫的地形摸索得差不多了。 跟他之前的判断一样：技术，果然也是一种强大的实力。 另外，充斥这个世界的神秘，再次打破了肖恩的认知。 他没想到，这个世界上竟然会有具备自己灵性的闪电。 特斯勒缓步走到了奥莉薇面前，炼金少女将铜骨伞收束，安静地站在肖恩身边。 “之前没有发现，你似乎是达尔·芬奇先生所创造的，唯一的炼金人类…… “黄金蔷薇？” 奥莉薇·风铃不置可否地站立着。 看着面前的炼金少女，回想起她之前的一举一动和一颦一笑，尼古拉·特斯勒陷入了那种惊叹于技术实力的震惊之中。 片晌之后，他摇摇头：“如果达尔·芬奇先生生在现在这个时代，他毫无疑问将是当代最伟大的发明家之一。” 对精密炼金技术有所涉猎的特斯勒，显然与达尔·芬奇神交已久。 “老先生在精密炼金的路上，已经走到了极致…… “这样的技术能力，却没能……”特斯勒收回了视线，望着迷宫的黑暗出神，“却没能改变那个时代，改变整个世界……” 沉默片刻之后，来自塞尔维亚的天才发明家喃喃说道：“为何精密炼金无法改变世界？ “为何大洋城会陷入诅咒？ 转过身，他的眼神变得坚定：“不能再觊觎神秘所展现的炫目效果，而尝试用技术去运用神秘了。 “这条路走不通。 “就像之前发明交流电发电机一样，我必须……人类必须，以纯粹理性的方法，去发展科学与技术！” 在黑暗的迷宫之中，在人类文明先驱的秘库之中，在与象征着“启蒙人类”如此愿景的“黎明图书馆”同一空间之中…… 尼古拉·特斯勒仿佛突然开悟了一般，看清了通向人类未来的道路。 第263章 永恒的战场 听到尼古拉·特斯勒所说，肖恩心中也有了一些感触。 深入神秘之中，获得了各种强大的力量—— 却越发对于神秘产生了敬畏。 “我需要这些力量，以对抗神秘的事物。 “不过，如果这个世界，本来就不存在神秘的事物呢？” 肖恩并不需要这些来自于邪神的羽翼。 一开始，他只是想要家人平安罢了。 如果这个世界不存在神秘，那么此时，艾莉雅还在家中，眺望着窗外的景色，构思着下一句诗句。 他还在莱昂的报社工作，周末还能跟朋友一起和打板球，喝啤酒。 如果没有神秘，他不会在这里，受这番煎熬。 理性生长一寸，神秘就退却一分。 创立“黎明图书馆”的达尔·芬奇，想要启蒙人类，也许就是想让神秘的浓雾，离开众人的生活吧。 可惜，他们的努力，暂时还未能达成。 肖恩的心中隐隐升起了一些想法。 那种想法朦朦胧胧的，让他希望能拨开迷雾，永见光芒。 —— 在泥巴的带领下，于迷宫中穿行了约莫四十分钟，一行人终于快要接近泥巴所说的“永恒的战场”。 得知这个情况，并非由于向导的提示，而是肖恩等人已经能听见、能闻到那个战场。 婴儿尖利的啼哭声、喊叫声，以及金属肢体造成的轰鸣声，以及肠穿肚烂、金属撕裂的声音。 酝酿百年的腥臭和尸臭，金属生锈的味道混在在其中，让人分辨不清。 前方远处，是一个“土丘” 曾经在另一个战场走过的肖恩，即使还未走到那，就已经知道，那根本就不是什么土丘。 那是巨婴人和炼金奇美拉的尸体。 战死的尸体一层层累积。 双方的拾荒者将尸体重新运用，重新形成活动的事物，重新投入战场。 毫无意义的战争，永远都无法停止的可怕轮回。 泥巴回头嘱咐大家将手中的光芒熄灭，独留下他一盏引路的灯：“我们先靠近过去，不要被他们发现……” 泥巴的声音深处有着微弱的颤抖。 “我们先过去看看——看有没有机会，偷偷地跑过去……” 深深吞了一下口水，泥巴脚步颤颤巍巍地，带领肖恩几人爬上了那软腻、腥臭的“土丘”…… 爬到土丘之上，一行人都被上面的景象惊呆了——显然，作为土著的泥巴，也从未靠近过这里。 墙上发光的炼金金属，照亮了三十几个巨婴人，与十几个炼金奇美拉，在同伴的尸山血海中死斗。 远远看去，就像是一群肮脏丑陋的婴儿与自己的怪异玩具起了冲突…… 而这冲突是极度暴虐和血腥的。 在巨婴人站立的后方，肖恩能看见远处有个巨大的肉山。 隐约还能看出那座肉山曾经的人形，此时的它比之巨婴人要庞大几十倍。 在那臃肿的肉山表面，此起彼伏地眨着数以百计的眼睛。 巨婴人的“母树”，在达尔·芬奇的典籍中记载为“百眼巨人”。 在百眼巨人的头顶位置，咧开了一些有着无数利齿的大洞，一些重伤或者残废了的巨婴人，正将战场上双方的尸体拖入那大嘴中，喂养着它们的母树。 一个巨婴人刚将食物投入大嘴中，准备继续工作，也许是因为速度太慢，被伸出来的巨舌直接拉入了嘴中…… 百眼巨人的下方有着几个“洞口”。时不时的，百眼巨人的下腹部会突然一阵鼓胀，然后从洞口中，“分娩”出浑身沾满了羊水和血肉的巨婴人。 虽然肖恩的心灵经历了“肉类加工厂”，以及“无明坑道”中的洗礼，可是看到百眼巨人的一刹那，他的胃里依旧泛起一阵恶心…… 另外一段，迷宫的墙壁上有着一个拱门，拱门之中黑乎乎的，似乎非常深远。 被迷宫岛之心所修复的炼金奇美拉，就从这个拱门之中走出…… 肖恩一行在土丘边缘凝神看了许久，也未能发现任何偷偷溜过去的机会。 毫无死角的战场，只要踏足，就意味着遭到它们的攻击…… 为此，肖恩陷入了沉思之中：“如果使用尸体遮盖，然后慢慢移动过去呢？……” 大脑飞速运转，让他忽略了周围的情况。 在他们的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声响，强风吹过，一个有着翅膀的巨大黑影，将举着烛光的泥巴提起，朝着厮杀激烈的前方飞去…… “泥巴！”特斯勒眼睛睁大了，猛然站了起来。 掳走泥巴的，是一个体型巨大的炼金奇美拉。 虽然它的身上有着许多稀奇古怪的部件，但是还是能看出来，它的原型是一种神话中的生物，一只大型的炼金石像鬼。 它发现了泥巴手中的烛火，悄悄迂回到了一行人的身后，并抓走了手持灯光之人…… 炼金石像鬼像是捕获到猎物归巢的雌鹰，将如同一滩烂泥般的泥巴掼在了地上，周围的炼金奇美拉，和与之缠斗的巨婴人在单调的战场上，发现了从未见过的事物…… 它们的注意力瞬间都锁定在了泥巴的身上。 “完了！”特斯勒顿时脸色苍白 一切发生得太快了。 即使如此，在泥巴被掳走的那一瞬间，肖恩就已经开始思索，要如何拯救他。 唯一可行的计划，瞬间在肖恩的脑海中成型。 “有些冒险……”肖恩咬了咬牙，站起身，“可是，不能对他见死不救！” 肖恩朝着战场的方向跑去，同时，对特斯勒和奥莉薇喊道：“跟紧我！” 肖恩朝天鸣了一枪，原本要将泥巴撕碎的怪物们，听到了巨响之后，将注意力都转移到了狂奔过来的肖恩身上…… 被几十个巨婴人和炼金奇美拉同时盯上的感觉…… 肖恩咬着牙，呼吸急促——与之前不同，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根本没留给他思考和准备的时间。 一边奔跑着，肖恩的左手，有浓郁的黑色正在弥漫，蝉鸣在指尖爆响。 右手，有着绿色光晕的力量开始酝酿…… 肖恩心跳变得极快，肾上腺素让他浑身微微发抖—— 他也不知道这个危险的计划，是否能够成功。 第264章 满月 前方，左侧的巨婴人，身上都是黑乎乎的油渍，一双双没有理智的淡蓝眼睛凝视着肖恩。 右边，造型怪异至极的炼金动物发出轰鸣，威慑着突然冲来的外来者…… 肖恩咬牙，灵质裹挟着左手中浓郁的黑菌，甩向距离最近的一个巨婴人身上。 炼金石像鬼振翅数下，已经朝着肖恩滑翔而下。 肖恩右手手心与奥莉薇胸前的圣甲虫胸针，绽放出迄今为止最为耀眼的绿色光晕，正对着俯冲而下的石像鬼…… 左边，黑菌迅速在巨婴人身上繁殖扩散，瞬间占满周身。 黑菌迅速吞噬了巨婴人身上的皮肤、脂肪、肌肉，然后将自己转变成了巨婴人骨架的外在组织…… 肖恩左手迅速揉捏着空气，黑菌根据他的手型不断地改变着形状，最终变成了一个肢体扭曲，难以言喻的怪物。 右手边，被“役使万物”的力量控制的炼金石像鬼，终于放弃了挣扎，眼中的光芒转变为绿色，用巨大的双翼，包裹住了特斯勒和泥巴，转身面对着自己的同伴…… 左边，黑菌感染创造出的巨型怪物，显然勾起了那些根据本能行动的巨婴人内心深处的恐惧—— 所有的生物都害怕猛烈的疫病。 对于染病的同类都是唯恐避之而不及，即使是在最为惨烈的战场上。 黑色怪物哀嚎着慢慢朝着曾经的同类走去，巨婴人罕见地开始躲避和退却…… 另一边，严格遵守迷宫的指令，不能攻击同类的炼金奇美拉陷入了混乱——他们要杀死所有有机生物，可是，自己同伴的双翼却保护着他们的目标…… 无法攻击，只能僵立当场。 肖恩的额头已经满是汗珠——两种神羽力量的全然激活，迅速消耗着他的灵力…… 就像用双手撑着两块逐渐合拢的巨石一样，他已经感觉到了一丝勉强…… 如同摩西开海一般，肖恩利用自己的力量，让“永恒的战场”暂时停战，让出了一条不敢奢望的和平之路。 无力说话，只能一边维持着神羽力量，一边带着同行者，一步一步穿过这个战场。 由于灵力的透支使用，肖恩感觉到了灵魂深处的胀痛，仿佛要被撕裂了一般。 但是他依然勉力支撑着，双手发抖，双眼通红。 一步、一步…… 还未走出战场，肖恩觉得自己要崩溃了。 一只小手轻柔地放在了他的背后，绯红纽带传来了一阵阵暖流。 奥莉薇周身不具备可供她使用的灵力，但是，她有些难以言喻的、驱使她行动的秘能，虽然微薄，却给了肖恩巨大的慰藉和支持。 “一定要，走过去！” 一步、一步，像是扛着千斤的重物前行一般…… …… 终于，到达了土丘的另一个边缘，肖恩鼓起灵魂中最后一点力量，控制着那炼金石像鬼冲入了巨婴人的阵型之中。 黑菌此时也已经啃噬完了巨婴人的骨头，由于没能继续感染，也没了灵力的支持，终于变成了灰白颜色，没了生机。 没有了感染的威胁，巨婴人们重新燃起了战意，开始围攻那个石像鬼。 发现自己的同类被攻击，炼金动物们再次冲入了阵中…… 刚刚解除掌控，灵力已然全数耗尽的肖恩带着一行人往前奔跑，没跑几步，他眼前一黑，顺着“土丘”滚了下去。 —— 悠悠醒转过来，肖恩感觉到鼻腔内残留着灵能嗅盐的香味。 检视灵魂，由于透支灵力，伤害到了灵魂本体，肖恩的灵力还没有什么恢复，灵能嗅盐只是在弥补着灵魂的亏空…… “我晕过去多久了？”肖恩坐起，他感觉之前发生的事仿佛是一场梦，梦醒来，他们已经抵达了永恒战场的另一端…… 见肖恩已经醒来，奥莉薇·风铃脸上有着淡淡的欣喜，赶紧将自己的阅读者扶了起来。 “半个小时。”特斯勒走到了肖恩面前。 坐在一边的泥巴站起身，朝着肖恩用力地点了点头。 坐起的肖恩有些头晕目眩，尼古拉·特斯勒蹲在了他的面前。 望向这名消瘦的同行者，肖恩发现特斯了黑色的双眸中，有着颇为激动的光芒。 “狄拉克先生…… “您刚刚的表现真是让人印象深刻！” 对于能够平安横穿战场，特斯勒明显有些激动：“我见过很多探秘者…… “但是很少有人像您这样……勇敢和强大。” 休整了十分钟，灵力仍旧恢复得很慢，但肖恩的感觉好多了，为了不耽误时间，再生变数，他起身，领着一行人继续往迷宫的深处走去。 越过永恒战场之后，一行人没有再碰到什么凶险的情况，已然走到了迷宫的核心区域。 前方有一座石桥。 “跨过这座桥，就是迷宫的核心了。”举着燃不尽的蜡烛，泥巴走在了最前面。 走在石桥上，肖恩望下看去，下方是看不见底的黑色深渊，仿佛会将人吞噬一般，让人不敢长久凝视：“这下面是什么地方？” 泥巴回过头：“没有人知道……迷宫岛之中，到处都是谜。” 跨过桥之后，一行人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 迷宫岛的核心区域的景象，完全超乎了肖恩的想象。 这里是一片长满了荒草的巨大平原，平原上散布着仿佛是某个消失文明遗留下来的断垣残壁，远处，位于平原的中央，是一座通天之塔。 这样开阔的景象，却不是最让人震惊的。 让所有人都睁大眼睛的是，位于平原上方的一轮满月。 仿佛月球被拉近到了一个令人有着压迫感的距离，像是神明凑近地面俯视世间，焦黄圆月上的坑洼清晰可见…… “这……”巨大天体的压迫感让特斯勒有些呼吸困难，他甚至不敢抬头去看那占据了大半天空的巨大月亮，“这到底是真实的场景，还是某种幻象？” 肖恩不会忘记，他们还位于迷宫岛之中，他皱着眉说道：“这是达尔·芬奇通过视错觉营造的场景而已，不要被影响到了……” 平原并没有实际看到的那么大，天上的月亮也并非真实。 眼前的，是以假乱真的“布景”。 一行人在有着巨大的压迫感的月球下方，朝着平原中心的通天塔走去。 行程将近一半，当一行人逐渐适应了头上月亮夸张大小的时候，敏感的泥巴停住了脚步：“你们感觉到什么了么？” “什么？” 泥巴转过脸，肖恩忽然看到了一幅十足怪异的画面——他看到泥巴那脸上如同烂泥一般的肉，正在有规律地一阵一阵颤动。 这是……？ 肖恩忽然明悟过来的一瞬间，那脚步声已经清晰可闻。 咚！…… 咚！…… 咚！…… 一步一步，地面的震动越来越大。 众人惊恐地望向了地平线，肖恩见到了此生难忘的一幕。 远方，巨大的圆月之下，有着巨人般魁梧上半身的牛头剪影，遮蔽了圆月。 月球的大小已然惊人，米诺陶斯的体格已经突破了认知的极限…… 像是蚂蚁眼中的人类。 那种压迫感足以让人丧失理智，只想不顾一切地逃走！ “视错觉……”灵魂虚弱的肖恩，吞了吞口水，满头大汗，嘴唇发白，“只是这场景营造的视错觉，它本身没有这么巨大！” 每走一步，那牛头的剪影就高大一些。 渐渐地，壮硕健美的上半身融入了月亮的背景。 高大得仿佛头顶双角可以刺破苍穹。 虽然知道，达尔·芬奇的设计这一幕的目的，是利用视错觉来勾起侵入者的“巨物恐惧症”。 但是，体验到这种只有在噩梦中才可能体验到的压迫感，让人心中所有的理智都如同蚂蚁一般瑟缩在了角落。 肖恩转头去看，奥莉薇相对淡然，尼古拉·特斯勒和泥巴的瞳孔中都映照着巨大的圆月，理智显然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 肖恩拉着特斯勒和泥巴，躲到了一堵古代残墙后面：“不要慌！” 他试着唤醒特斯勒和泥巴的理智。 两人都心有余悸地看向他，仿佛希望眼前的探秘者可以再次创造奇迹。 可是，现在的肖恩，灵力全无。 当然，即使现在的他处于巅峰状态，也不可能战胜那个让人发狂的精密炼金……奇观。 怎么办？ 肖恩的眼神，第一次流露出了迷惘。 第265章 诱饵 咚！…… 咚！…… 咚！…… 满月下的米诺陶斯还在不断接近中。 即使躲藏在石墙后，肖恩也能看到那遮蔽满月的牛头身影…… 怎么办？！ 在短短的十数秒内，肖恩已经想尽了一切方案…… 全都是死路一条。 只能逃跑？ 那我们怎么才能逃出这个迷宫？ 米诺陶斯不会追来吗？ 原本瘫倒在墙根的泥巴忽然站起身来，他身体还有些发抖，望了望肖恩，又望了望身边的特斯勒。 一边脸色惨白的特斯勒没有发现泥巴的视线，只是低垂着眼帘大口呼吸着。 泥巴的呼吸平静了下来，他轻轻说了一句话：“你们不要动。” 突然发足狂奔，朝着来时路跑去！ “泥巴！”此时跑出断墙的掩护，会被米诺陶斯看见，毫无疑问会被那巨物追逐！ “你们不要出来！”泥巴头也不回，一边奔跑，一边大喊着，声音明显有些颤抖。 特斯勒还想喊，意识到了什么的肖恩将他拉了回来，用手臂紧紧箍着他，将他按在了墙根…… 咚！……咚！咚！……咚！咚！咚！咚！ 精密炼金制造的牛头之神竟然开始发足狂奔起来，在整个营造出的小平原上，引发了一场地震。 远处，泥巴的身影被月光照亮，像是一粒闪亮的鹰嘴豆。 米诺陶斯从断墙边呼啸而过的时候，巨响连成一片。 像是遭遇强震一般，肖恩浑身发麻，耳边听不到任何声音。 天塌地陷一般的震动过去之后，肖恩等人看着米诺陶斯巨大的背影，追着泥巴而去…… 双方的速度差距太大，米诺陶斯迅速就拉近了距离。 奔跑着的泥巴，能看到身前有个巨大阴影，正在月华之中慢慢升起…… 肖恩三人一直凝视着他的背影。 他终于跑上了那座石桥。 狂奔的米诺陶斯发出如同号角般的鸣叫，似乎想要减速，但是四蹄纷乱，过大的冲力让他它无法在短时间内停住脚步。 咚！咚咚！！ 巨蹄踏上石桥，发出让人头皮发麻的巨响。 米诺陶斯猛跑造成的共振让那石墙轰然坍塌，肖恩和特斯勒满脸的难以置信，看着泥巴与牛头怪物一起跌入了深渊之中。 “泥巴！”肖恩松开了箍住特斯勒的手臂，消瘦的发明家无力地朝着石桥坍塌的地点跑了几步，脸上先是震惊，苍白的嘴唇开始发抖，“泥巴！……” 他倒退两步，差点倒在地上。 奥莉薇扶住了特斯勒。 此刻，肖恩感觉自己的心碎了，就像威尔死在自己眼前时的感觉一样。 不过，他不容许自己浪费泥巴争取来的机会，他扶着特斯勒，板着一张脸，一步一步朝着那通天之塔走去…… 走入塔中之后，尼古拉·特斯勒依然失魂落魄。 肖恩能理解他的感受——泥巴是他的恩人，是他在这被放逐的日子里唯一可以信赖的朋友。 泥巴的胆子并不大，但是他却做出了这样的举动…… “它们杀戮，我就拯救；它们争斗，我就协助…… “我总觉得，这样会让自己生活的地方变得更好一些。 “即使我生活在地狱。” 泥巴的声音在肖恩的耳边响起。 他做到了。 知道这被污染的迷宫岛之中，曾有这样一个存在，让肖恩对于这里的感觉都有所改变。 ——并不是彻底的地狱，起码曾有一个伟大的灵魂。 心中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感受，肖恩鼻尖泛酸。 可是，不知道还会有什么危险紧随而至，他只能继续前进。 让奥莉薇扶着身体和心灵都已经十分虚弱的特斯勒，肖恩提着油灯在前方走着。 塔内十分空旷，每一步能听到空灵的回响。 “迷宫岛之心在哪里？” 前方，模糊地出现了一个巨大的事物。 能听到一种低声絮语般的声音。 肖恩减慢了脚步。 逐渐靠近，肖恩终于能看清眼前的事物。 那是一个巨大的水晶罩，像是博物馆中，用来盛放大型展品的玻璃罩一般。 这个水晶罩中，有着浓郁的黑雾弥漫，那些黑雾在罩中缓慢旋转着，传出隐约的絮语。 肖恩眯眼，透过黑雾，隐约能看到有一棵大树般的事物竖立在玻璃罩的中心——黑雾相对浅淡一些的空中，有着分支密集的光秃树冠…… “这就是迷宫岛之心？” 想要弄清被黑雾包裹的到底是什么，肖恩沿着水晶罩的边缘慢慢走着…… 火光映照下，他突然看到，一把造型诡异的黑色短刀插在水晶罩上，让其表面出现了裂纹…… 肖恩仔细看去，那把短刀像是一条流线型的小鲨鱼，身上有着一节一节的裂纹，周身似乎在缓慢地蠕动。 最为诡异的是，短刀靠近手柄的部分，有着一张满是利齿的嘴，似乎正在吸着空气…… 肖恩皱着眉头仔细观察，发现黑色短刀真的在呼吸—— 手柄上的口在吸着外界的空气，刀刃上的一节节裂纹额则将呼出的黑烟吐入水晶罩之中。 “这就是污染迷宫岛之心的东西？”肖恩瞬间睁大了眼睛。 黑雾之中，一双眼睛亮起，肖恩突然感觉到一阵恳求，恳求他将那把黑色短刀拔出来。 这显然有可能是邪恶之物的诱惑。 但是，肖恩在梅尔的魂魄那里得知了一切的来龙去脉。 他知道迷宫岛之心的本质是和谐的，是一个外来者污染了它，所以，拔出短刀的请求应该是源于自身的痛苦。 而且，肖恩也能感觉到，这把短刀的污染，几乎已经全都注入了水晶罩之中，数百年的呼吸，如同流水一般，将短刀原本的邪意冲刷了大半…… 现在将它拔出，并没有什么危险。 考虑到这里，灵力有了些微恢复的肖恩，使用灵质之手，握住了刀柄，将这把造型奇异的黑色短刀拔了出来…… 水晶罩表面的裂纹自行愈合了，将浓郁的黑雾封锁在了里面—— 肖恩只是移除了当初用来污染的工具，污染并没有被清除。 “看来是迷宫岛之心残余的理智，或者清醒的那部分人格提出的请求……” 只有外来者才能拔出这把短刀，四百年来没有任何外来者能进入这里。 “不过，拔出短刀只是解除了一部分痛苦，想要清除这里的污染，需要巨大的力量才行……” 被灵质握住的黑色短刀转换成了灵态，融入了肖恩的灵质之中。 肖恩能感觉到，已经失去了大部分力量，仍残留着些许邪意的短刀，跟它的前任主人已经切断了联系。 如果能净化这件事物，它将成为一件强力的神秘遗产。 在经过肖恩的许可之后，短刀出现在了神根空间之中。 一个平台之上，黑色短刀被玻璃罩封存着，如同珍贵的展品一般…… 看着被象征性地与外界彻底隔断的，正在轻轻呼吸的“活体短刀”，肖恩想到：“想办法净化之后，它能为我所用……” 第266章 观星台 检查完水晶罩周边之后，肖恩找到了螺旋形楼梯的入口。 “观星台应该就位于塔顶。”肖恩抬头，看着螺旋楼梯往上旋转，一直没入到黑暗之中…… 特斯勒的状态好转了一些，已经能够独自行走了。 黑暗之中，肖恩提着油灯走在最前面，奥莉薇殿后，特斯勒则扶着楼梯扶手，吃力地往上走着，显得心事重重的样子。 螺旋楼梯的外侧有着通透的窗户，可以看见外面的平原布景。 随着攀登，肖恩有些惊奇地看见，硕大的月亮渐渐下落，朝阳在慢慢升起…… 一旦停下攀登，窗外的时间就会暂时停滞。 一天的变化，似乎是根据攀登高度而变化的。 “达尔·芬奇为何要这样设计？这座塔的象征意义是什么？” 一边攀登，肖恩一边思考着。 “日升月落……象征着时间的流逝？ “迷宫岛象征着‘世界’，而迷宫岛的中枢，则象征着‘时间’？” 无论如何，达尔·芬奇所设计的这个特殊空间，仿佛就是一个封闭的小世界。 即使他本人与世长辞四百年，即使迷宫岛的核心已经被严重污染…… 这个小世界之中还有命运在流转。 随着攀爬，太阳东升西落，穿过通天塔的窗洞看着外界，整个平原都被夕阳染成了红色。 肖恩有些感叹地鸟瞰着“大地”，有种不知自己身处何方的感觉。 泥巴的离去仍然影响着特斯勒，但是从他略有些好奇的眼神可以看出，他的情绪稍微振作一些了。 “这里很美，不是么？”特斯勒怆然地望着塔外的夕阳，红色的日光照亮了他的脸孔和双眼，显得很落寞。 继续往上，夕阳落下了地平线，黑夜降临，群星逐渐升起。 经过了长久的跋涉，螺旋楼梯终于抵达了尽头，肖恩一行走上了梅尔所说的观星台。 天上，亘古不变的星星静静凝视着地面，闪闪发光。 观星台上空无一物，只有一座小石碑，其上镶嵌着一块铜牌，铜牌上应是达尔·芬奇的手笔。 “世界之中的世界，时间之外的时间。” 看到这句话的刹那，肖恩忽然有些明白了达尔·芬奇的浪漫主义。 迷宫岛变成这幅地狱光景，是达尔·芬奇离世后的事情了。 在这位精密炼金大师的眼中，迷宫岛是一处只属于他自己的乌托邦，里面有着他毕生的心血和收藏…… 是可以暂时逃离那残缺现实的，自己创造的小世界。 世界之中的世界，时间之外的时间。 抬头仰望星空，想象着当年达尔·芬奇站在这个世界的中枢，感受着那种静谧与自在。 望着头顶的星空，肖恩原本平静的眼神，逐渐染上恐惧和惊慌的色彩。 “怎么了？”一旁的奥莉薇感觉到了肖恩的情绪，转头问道。 肖恩的眸子被星光照亮，表情却丝毫都不美好。 他的瞳孔左右闪动，嘴唇开合，半天才说道：“如果这片天空是迷宫之外的世界的话，我们就完了……” 一边的特斯勒也发现了，凝望星空的同时，眉头深深皱了起来。 “为什么这么说？”受到肖恩情绪的影响，奥莉薇也有些不安。 肖恩望向秉烛人的红色瞳孔：“这里，星星的排列都是陌生的——根本就不是地球的星空。” 不是地球的星空？奥莉薇·风铃也不由得睁大了眼睛：“不在地球？可……可是，爷爷怎么可能做到这样的事情？” 肖恩摇了摇头：“有些旧日主宰并非地球原生，祂们来自群星之间…… “也许是你爷爷得到了某种神秘遗产，可以让普通人在地球以及某个邪神在星间的故土互相穿梭…… “不过，如果是这样的话……”肖恩眼神中满是失望，“我们就没办法凭借自己的力量回去了。” 以为观星台能看到星空，就意味着自己能逃出去…… 没想到，看见的却是一片陌生的星空。 肖恩心中的温度骤然降低：“迷宫岛之心由于污染而紊乱，能否实现原来的功能都不一定…… “我们可能永远都出不去了。” 一直凝视着星空的特斯勒忽然喃喃说道：“好近……” “什么好近？”肖恩问道。 特斯勒的眼神没有离开夜空：“感觉这些星星好近……就像……” 他伸出手：“就像能够直接摘下来一样……” 布景吗？也许是布景…… 肖恩再次抬头：“不过，即使这片天空是布景，那模拟的依旧是异星的天空啊……” 肖恩忽然看到了什么，像是在满篇文字的报道中，看到了一个拼写错误的单词一样。 “那是？……” 有更多的“拼写错误”，出现在他的眼中。 他忽然明白了过来，有些激动地冲特斯勒说道：“特斯勒先生，你说出了事情的关键！” “这些星星确实很近…… “我们的头顶，就是北半球的星空！” 发明家先生说道：“可是，星星的位置都不对啊……” “确实不对……”肖恩的灵质延伸，朝着“夜空”探去，大约二十米之后，他触摸到了“夜空”。 天幕布景。 不仅如此，他的灵质席卷，将空中位置错误的星星真的“摘”了下来…… 是某种不断闪耀的矿石。 肖恩将位置错误的星星，一颗颗拼回了正确的位置…… 天鹅座、蛇夫座、水瓶座…… 在肖恩的重新排列下，一个个熟悉的星座出现了，头上陌生的天空，渐渐变得熟悉。 特斯勒恍然大悟地睁大了眼睛：“噢，我明白了…… “这是一个图形密码锁！ “正确的打开密码…… “就是北半球的星空！” 话音刚落，肖恩已经将天幕上的星星全部归位…… 正确的图形激活了迷宫岛中的某种巨大机关，肖恩三人都听到了一声隐约而浩大的声音…… 咔！ 天上的星空，突然从天穹的中心，出现了一道道放射状的裂纹。 咔啦啦啦…… 在机关的带动下，星空如同荷花一般渐渐打开…… 露出了迷宫岛之外，真正的天空。 一股北风从岛外吹来，尖锐的现实像是划破了幕布，终于闯进了这密闭数百年的领域！ “天空”之外的天空，此刻乌云密布，狂风呼啸！ 虽然天气恶劣至极，却有一种现实世界严厉而亲切的感觉。 那呼啸的狂风，和紊乱的天象，似乎在大声地呼喊： 欢迎回到现实！ 第267章 不屈 “我们……我们出来了！”看着沉重的天空，特斯勒疯狂地震动双臂…… 被放逐几个月，早已经失去了逃离的希望…… 天知道此刻的他有多么兴奋！ 肖恩以灵质钩索，带着特斯勒和奥莉薇，跃出了打开的天幕。 落地之后，他们站在了一种光滑的平面上。 我们在哪？ 肖恩还在思索的时候，特斯勒仍在挥舞着双手：“我们出来了！泥巴，我们真的出来了！” 狂嚎在北风中化作低声的呜咽，压抑许久的特斯勒掩面：“呜呜……泥巴，谢谢、谢谢你……我们真的逃出来了……” 领着两人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着，肖恩听到了远处传来海潮的声音，在漆黑的天空下，隐隐约约闻到了海洋的味道…… 迷宫岛之瞳…… 迷宫岛……？ “我们真的在一座岛上？” 肖恩大约明白了迷宫岛之瞳的机制。 迷宫岛并非位于一个异度空间之内。 它被修筑于一座岛上，故名“迷宫岛”。 而“迷宫岛之瞳”，是一件有着传送能力的神秘遗产，可以将人囚禁到这个岛上迷宫之中…… 想到这里，肖恩又有些犯难了。 “如果我们在不知何处的岛上，我们要怎么才能返回大洋城？” “肖恩？” 听到奥莉薇的呼唤，走在前面的肖恩回过头来：“怎么了？” “有声音！” 肖恩停下了了脚步，细细聆听。 在狂乱的风的呼啸声，以及远处海潮的声音中，肖恩隐约听到了，仿佛是某种低音鼓的声音。 咚！…… 咚！…… 咚！…… 脸色一变，他延伸灵质，拉着特斯勒和奥莉薇朝着海边的方向跑去：“妈的，米诺陶斯追过来了！” 无法理解那件精密炼金的奇观，是如何跌入深渊而存活的，肖恩直接带着两人往前奔去。 风中，特斯勒喊道：“那泥巴呢？泥巴会不会也没有死？！” 肖恩一脸严肃，不置可否地往前狂奔——他现在没有余裕思考问题。 似乎看到了希望的光芒，即使有强敌追来，特斯勒却在风中笑了起来：“太好了！泥巴，也许还活着……” 一声号角吹响般的嚎叫打断了特斯勒，肖恩回头，正看见那个硕大的牛头，从打开的天幕中伸了出来…… “它是怎么爬上来的？”肖恩皱着眉，心中满是难以置信。 只有一个解释——米诺陶斯是迷宫岛的清理者，达尔·芬奇给它设计了其他走出迷宫的办法。 迷宫之外的天气极冷，北风呼啸之中，雪片开始飞舞。 被米诺陶斯追逐的肖恩顾不上寒冷，只管往前狂奔。 一行人在迷宫光滑的顶上奔跑，身后的巨蹄仿佛敲响了世界之鼓…… 燃烧着并未恢复多少的灵力，肖恩裹挟着特斯勒，终于可以看见迷宫的边缘——一片怪石嶙峋的海岸。 狂暴的海浪一波波赶赴岸边，将自己撞得粉身碎骨。 肖恩忽然意识到…… 前方是海洋，他们无处可逃。 之前颇为兴奋的特斯勒，似乎终于察觉到了天气的寒冷，缩着脖子开始发起抖来。 肖恩转过身，看见黑色巨影越来越近。 “没有办法了！”肖恩咬了咬牙，从隐形胃袋中拿出了那个手提箱。 迅速将最后一个密码转为数字6，三位密码形成了三个6。 三个6的刻痕中，鲜红的血液溢出，“公平的军火贩”的锁咔嗒一声打开，有着硫磺味道的烟雾从手提箱的缝隙中钻出。 “欢迎使用，公平的军火贩……”一个粗哑的烟嗓说道。 “噢，阁下现在面临的窘境实在是万分危急， “此刻选择我们的服务实在是明智至极…… “针对这样的情境……” 米诺陶斯的身影距离肖恩三人已经不足百米。 “我们将给予您这件……武器。” 一只满是褐色粗毛的手从手提箱中伸出，暗红色指甲的粗糙手指中，捏着三张票券似的东西。 肖恩接过了三张票，仔细看去。 上面有着鲜红的机打字母…… “‘不屈号’单程船票？”肖恩皱着眉念道。 对方轻佻的态度，让他有些怀疑“公平的军火贩”的能力。 “享受您的旅程，并期待您下次光临。”硫磺的浓烟之中，满是粗毛的手臂如同摔门一般，猛然关上了手提箱。 捏着三张船票，肖恩呆呆地看着米诺陶斯一步步冲来…… 就这？ 三张船票？ 米诺陶斯低下了巨大的头颅，尖锐的巨角降低，穿破寒雾，朝着肖恩三人所在顶来…… 肖恩听到身后海浪澎湃、浓雾弥漫的黑色海面传来了几声磅礴巨响。 有火光在雾中渐次亮起。 几声突破音障的爆响，米诺陶斯如同神像般的头颅突然爆炸！ 骤亮的光焰和剧烈的爆震中，肖恩和奥莉薇用各自的方法挡住了冲击波。 雾中的炮声没有停止，舰载炮此起彼伏地奏响鼓点，一颗颗炮弹直接轰击在米诺陶斯身上，让巨大的机关兽朝着阴云密布的天空哀嚎起来…… “不屈号”？ 非常熟悉的舰名。 不会，是那个“不屈号”吧……？ 浓雾之中，一艘巨大的舰艇破浪而来。 那是一艘于一战期间服役的战列舰，船舷上黑色的字母拼成了“不屈号”的单词。 那艘黑色的战列舰，浑身冒着滚滚浓烟，一如她在传说中的样子…… “那艘船是被击中了吗？”特斯勒冷得脸颊颤抖，“怎么冒着那么浓的烟？” 肖恩脸色阴沉：“不止是被击中了——不屈号早在八年前的尼德兰大海战中，就已经被击沉了。” 狂风之中，特斯勒一脸惊异地望向肖恩。 炮击还在继续，伤痕累累的迷宫清道夫承受不住打击，开始撤退…… “一战中，莱昂的皇家海军与格尔曼的公海舰队，在北海进行了一次海上决战。”肖恩望着那浓烟滚滚的战列舰。 “战役中，被围困的公海舰队，发现了一个突破皇家海军舰队封锁的机会，在最关键的时刻，不屈号舰长爱德华·诺丁顿下达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命令…… “由于位置的原因，他将他指挥的战列舰，横在了公海舰队突破的前方，成为阻拦公海舰队的闸门，也成为了靶子。 “在两艘无畏舰、三艘巡洋舰和两艘u型潜艇的夹击之下，不屈号一如它的名字般，坚持了十分钟才爆破沉没…… “也正是由于爱德华·诺丁顿的牺牲，才阻止了公海舰队的突围，让皇家舰队取得了那次海战的战略性胜利。 “虽然格尔曼国声称自己击沉的船只更多，自己才是尼德兰大海战的胜利者…… “但是，自那之后，格尔曼国再也没有在海上与莱昂进行过正面的战斗。 “有船员拍摄下了当时正在阻拦公海舰队的不屈号…… “一如现在，刚毅不屈，浓烟滚滚。” “浓烟滚滚的不屈号”，正是当日号外的标题。 而那篇号外，正是肖恩当时所在报社撰写的，所以他知道得如此清楚。 “已经被击沉的战列舰？”望着海上那如同从地狱航出的战列舰，特斯勒有些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 “也许是爱德华·诺丁顿的意志，以及不屈号的事迹，甚至撼动了神秘之中的存在吧。 “不屈号似乎已经被深民们改造，成了一种介于生死之间的强大武器……” 望着逃跑的米诺陶斯，肖恩捏着三张船票，对于那件a级神秘遗产的力量再无半分怀疑。 第268章 返程 海风渐渐平息了一些，但海上的雾还没有散。 站在岸边的肖恩一行，看见一艘小船自行缓缓靠岸。 三人对视了一眼，肖恩率先登上了那艘斑驳的小船。 朝着“不屈号”所在的位置划船而去，没入浓雾中的肖恩，远远就看见了那犹如海上高山般高高耸起的舰桥。 停泊在浓雾之中，周身浓烟滚滚的不屈号，不复往日的完好和规整。 骇人的弹坑，永不熄灭的火焰，甚至是船员不停休的哀嚎…… 被浓烟熏黑的不屈号，似乎定格在了最为壮烈的时刻。 船上，就像是截取了一块世界深处的景象放在这海上一样…… 惨烈而残酷，无法以生死的法则去理解…… 随着划船靠近，越发发现这艘战列舰大得惊人。 这种纯粹用于战争的海上巨兽，有着极为惊人的视觉冲击力。 浓雾之中，宛若一座燃烧的巨大岛屿。 将小船划到了船舷下，不屈号上垂下了供士兵上下舰艇的绳网，肖恩三人攀爬而上。 在往上攀爬的过程中，肖恩的手臂无意间触碰到了不屈号的船壳—— 有些烫手。 仿佛地狱的火焰在其中熊熊燃烧。 仿佛永不熄灭的意志仍然炽烈。 上到甲板之后，肖恩与奥莉薇回身将因为缺乏锻炼而气喘吁吁的特斯勒拉了上来。 三人转过身，看见一个身穿莱昂制式海魂衫的……事物，站在了面前。 说它是事物，而非一个人，是因为他的存在形式跟普通人类完全不同。 在他身上，象征着往日的黑白火焰还在燃烧着。 与这艘船一样，他的身上在冒着滚滚浓烟。 看不清这名曾经的皇家海军士兵的面容，只能穿过浓烟，看见那一双眼睛。 非生非死，既非怨灵，也非活物…… 只是作为武器的“浓烟滚滚的不屈号”上一个可以活动的部件。 肖恩将三张红色的船票递了过去，燃烧着的海军士兵接过船票转过身，领着肖恩三人往舰桥方向走去。 船上浓烟弥漫，有着呛人的味道。 不过，不知是否由于拥有船票的原因，这种保护性的浓烟，并没有对肖恩三人造成特别严重的影响，即使经过那些燃烧着黑白火焰、有着滚滚浓烟的船舱，三人也没有被高温熏烤的感觉…… 在甲板上行走，可以看出来，不屈号的存在形态，已经被那些世界深处的居民彻底改变了。 150毫米厚的钢铁装甲，虽然伤痕累累，却别有一种慑人的凶悍美感。 彪悍的双联型“皇权”级主炮，笔直地指向天际线，仿佛能摧毁神的宫殿。 它在必死的战斗中，那种彪悍、无畏、不屈的精神，被永久地提炼和凝固。 虽然船体呈现着最为惨烈的状态，但是战斗精神，却始终处于最高峰。 “已经被击沉过的战舰，不会再次沉没。” 这不可思议的武器，仿佛在述说。 在船员的带领下，经过舰桥，肖恩抬头去看。 他看见穿着莱昂制式海军长官制服的舰长，带着三角帽，肃立在舰桥之内，远望着洋面， 爱德华·诺丁顿舰长。 浓烟之中，他昂然肃立着，一如当年不屈号的最后一刻。 而此时此地，他的精神将永远战斗下去。 走入船舱之中，船员将三人带到了一个有着三张铁床的，不带窗的船舱内。 在离开之前，被火焰缭绕的他，嘴唇开合，以一种不习惯的感觉，努力说着人类的语言：“不要，出去；不要，走动。” 说完，离开了船舱。 接触过的神秘事物比较少，登舰后的特斯勒还有些精神敏感，在房间内四处查看。 知道由于“公平的军火贩”的原因，在抵达目的地之前，不屈号都是自己的“武器”，肖恩放松地半躺在了床上。 “啊……”从踏入弗兰肯公馆开始，肖恩就几乎没有休息一下，他太累了，半眯着眼，就要在床上睡着。 一边的特斯勒关上了舱门，有些紧张地问道：“狄拉克先生，这艘船会带我们去哪儿？” 从地狱驶来的船只，特斯勒害怕会被它带回地狱。 “毫无疑问——阿瓦隆岛。”肖恩将软呢帽搁在了自己脸上，“放心吧，它现在是我雇佣的武器，直到将我送回我心中的目的地，它都是忠诚的……” 最后一个单词刚说出口，肖恩就睡着了。 —— 逐渐醒转。 肖恩在睁开眼睛之前，先内观着自己的灵魂。 经历过深度睡眠之后，之前由于透支而损伤的灵魂本质已经恢复了，肖恩能感觉到灵力如同甘泉一般滋润着周身的灵质…… “还是由于神根……” 通常，灵魂本质的损伤不会恢复得这么快。 肖恩叹了口气，缓缓睁开眼睛。 身边，特斯勒还在沉眠之中，轻微的鼾声起伏。 奥莉薇则侧躺在床上假寐。 苏醒之后，想起大洋城中的状况，肖恩心中泛起一阵焦急。 “不知道拉比林斯和基利亚最后还抓到了谁？ “月光和伊文是否平安？ “大洋城内的状况是否已经无法收拾了？” 最糟糕的情况是，拉比林斯已经抓住了艾丽西亚，并夺回了基金会的宝库…… 已然成神。 那种情况下，肖恩即使回到大洋城也毫无意义了。 他们可以对抗未成神的代达罗斯基金会会长——无论他有多么强大，他也只是人类而已。 胜率很小，但是谋划好每一步，还是有机会的。 但是，如果对方已经晋升为神…… 那样的话，即使探秘者协会委派三名，包括亚瑟·梅林在内的ace级抵达大洋城，都已然无力回天。 肖恩一行，只能折服、逃窜、隐匿。 “不过……”望着昏暗的船舱内壁，肖恩想到，“我的同伴和同盟，都很顽强，各有所能…… “而且，艾丽西亚比我更机灵，更加才华横溢…… “她设计了很多陷阱，一只打算猎杀猎人的狐狸，是不可能被抓到的。” 也许，他们还在大洋城内躲藏，或者奋战…… 只要自己回归，只要将尼古拉·特斯勒带回了大洋城，那么一度崩溃的情势，还有可能逆转！ 焦虑的沸腾在心湖中渐渐平息。 肖恩的心绪重归气定神闲。 他必须，协助艾丽西亚取得胜利。 毕竟，不协助“女王”击败“男巫”，援救被重重迷雾包裹的艾莉雅，就无从谈起…… 船体发出一阵轻微的金属挤压的声音—— 不屈号停船了…… 片刻之后，那名被黑白火焰缭绕的船员，回到了船舱门口：“已经，抵达。” 第269章 荒废小镇 根据不屈号的航向和速度，肖恩推测“迷宫岛”位于北亚特兰洋的某处，接近莱昂的海域上。 距离阿瓦隆岛并不遥远。 肖恩预估自己应该沉睡了二十个小时左右。 苏醒之后，正好抵达。 将特斯勒唤醒，三人走出了舱室。 出发时是夜晚，此时，太阳也还是落下了。 站在不屈号的甲板上，肖恩远远能看到阿瓦隆岛上，那个人让他感觉熟悉的灯塔。 此时，不屈号周身依旧有着滚滚浓烟。 肖恩看着在周围围绕、在自己眼中变得浅淡的“浓烟”。 “这种烟雾是不屈号的伪装，无论它航向那里，永远都会被一阵浓雾包裹…… “如果不接近的话，根本就不知道这是一艘战列舰。” “不仅如此，由于深民的改造，人类的声纳雷达，根本感应不到它的存在。” 这是个好消息——起码，大洋城内不会知道有一艘巨型舰艇靠近了阿瓦隆岛 仍旧由那名船员带领，肖恩回到了上船的地方——此刻，在绳网的下方，漂浮着一艘小木船。 在下不屈号之前，肖恩回头望了舰桥一眼。 虽然看不清楚，但是他知道，那名刚毅的舰长，仍肃立在舰桥之内，戒备着随时可能的战斗。 在夜色的掩护下，肖恩朝着阿瓦隆岛划去。 他原本的目的地是那座灯塔下的港口，在特斯勒的示意下，他划着船，绕着岛包了一个大圈，来到了岛的背面—— 背面也有着一座小型的港口，不过，比之灯塔下方的港口，显得要破旧、衰败多了。 肖恩一行登上了这个同样无人的港口。 在尼古拉·特斯勒的带领下，沿着已经长满了耐寒植物的看不见的路，朝着岛的深处前进。 行走了大约二十分钟后，天上的薄云逐渐散开，下弦月的清辉洒落在前方一处低洼地之中。 肖恩看见了一座一片漆黑的小镇。 “这里是？” 一边朝着小镇走去，特斯勒一边解释道：“这里是当初为了建设大洋城而设立的小镇，曾有数千人生活在这里。 “大洋城落成之后，这些建设者都移居到了洋底，这里也就被废弃了。” “我们来这里干嘛？” 特斯勒没有回头，走入了小镇之中：“一会你就知道了。” 小镇看上去荒废了十几年，木制的房屋因为无人看管和保养，海岛的气候已经将它们摧残得破损，还落满了灰尘。 人类离开之后，植物开始在这座小镇里野蛮生长。 在天才发明家的带领下，肖恩与奥莉薇来到了一座三层楼的建筑物前。 借着朦胧的月华，肖恩看见已经褪色的招牌上，写着“特斯勒电气实验室”几个字。 “是要拿什么东西么？”肖恩疑惑地跟着特斯勒走了进去。 实验室的东西在很早之前就已经搬出去了，里面空荡荡的，只有厚厚的灰尘和缝隙里生长的野草。 特斯勒直接朝着最靠里的房间走去，直到一堵红色的砖墙挡住了去路。 他拉开旁边一张桌子的抽屉，那抽屉里似乎隐藏着什么机械机构。 按动了几个按钮之后，红色砖墙打开了，露出了一段向下的阶梯。 秘密通道？ 特斯勒拿出了放在通道里的手电筒，耸了耸肩：“我从前在一位非常著名的发明家手底下工作，结果被那卑鄙的人骗走了专利。 “我并非缺乏心机，只是对工作格外投入，也不想花费太多精力在勾心斗角上罢了。 “卑鄙者以为是因为他们更加聪明，所以才会占到便宜。 “其实他们不过是利用了他人的善意罢了——这种让自己孤立无援的策略无疑是愚蠢至极的……” “其实，如果他们执意要玩这种游戏，那么我想，如果我认真起来，他们根本招架不住。” “从那以后，我都会在自己的作品中，留下一些只有我知道的后门，以防备他人的背叛。” 向下的梯级到了尽头，特斯勒扳动一个电闸，前方房间内的灯光顿时亮了起来。 房内，有一个直径三米左右、黄铜色泽的球状物体。 房内的大铜球是空心的，里面有着红色的皮质座椅，表面有着圆形的舷窗…… 毫无疑问，是一个可以潜入海中的设备。 “这个东西，可以让我们返回大洋城？” “不仅如此，”特斯勒打开了铜球的舱门，“它会直接带我们到大洋城中的‘隐藏中枢室’。” “隐藏中枢室？” 在仪表盘上设置参数，进行操作的特斯勒没有抬头：“凡尔纳一直以为他是大洋城的市长。 “殊不知，谁掌握了大洋城的监控权和设备控制权，谁才是真正的‘市长’。 “在销魂大厦内，确实有一个中枢室，可以让他具有操控这座城市的权力…… “但是，他不知道，我在工业区的大厦内设置了一个‘隐藏中枢室’，那个房间很难被发现，无法被攻破，而且它的权限才是最高的……” 特斯勒抬起头，眼神笃定：“如果我愿意，我随时可以废除凡尔纳的市长权力。” 直起身子，他颇有些遗憾地叹口气：“当初的我太天真了——有关大洋城的未来，我还打算跟他这个名誉市长商量…… “没想到他直接对我动手。” 领着肖恩和奥莉薇走入那个铜球之中，舱门合上了。 “早知如此，我当初就直接躲入隐藏中枢室中，接管城内的一切了。” 就坐之后，肖恩与奥莉薇学着特斯勒，将安全带系上了。 “这个特殊电梯是不会被探测和感知的。”手指敏捷地拨动着球舱内的开关，特斯勒说道，“从这里回到大洋城，他们根本就不会知道。” 一切似乎准备就绪了，他拉下了一个开关闸，随着轻微的震动和声响，地面逐渐打开，铜球落入了黑暗之中。 球舱内微弱的灯光亮起，肖恩通过圆形的舷窗能看见一片漆黑的海底…… 坐在前方的特斯勒回过头，一直严肃的脸上，难得地站露出一抹笑容：“欢迎回到大洋城。” 第270章 城内的情况 球形电梯在黑暗的海水中渐渐下潜。 通过前方的圆形舷窗，肖恩再次看到了那如梦似幻的海底都市。 “无论目睹多少次，都让人惊叹……”肖恩如此感叹着，球形舱已经穿过了“大水泡”的外侧。 一条隐秘的管道，对接着工业区最显眼的一座大厦。 由于海水昏暗以及角度的原因，人们根本无法从大洋城内部看见这个秘密电梯的抵达。 球形舱与大厦内部一间秘密办公室相连，缓冲区的海水被排干之后，舱门缓缓打开了。 特斯勒领着肖恩和奥莉薇走进了室内。 “这里由两个区域构成，”特斯勒走入旁边的房间，从柜中拿出了一瓶白兰地。 特斯勒现在所在的房间内，堆放着包括食物和饮用水在内，许多的生活物资，看上去应有尽有。 如果有人居住在这里的话，恐怕半年之内不用踏出这里半步。 礼貌地询问过奥莉薇，特斯勒为肖恩和自己斟上了酒，将琥珀色酒液晃荡的玻璃杯递给了肖恩，特斯勒从陈放着物资的房间走出。 他现在所在的房间，有着许多屏幕，屏幕的下方是一个有着许多开关和旋钮的中控台。 肖恩仔细看了看，那些屏幕上的黑白画面，都是大洋城内的关键位置。 大洋城博览会、鲸落大厅还有凡尔纳的办公室等等…… 只要坐在这里，就能掌握整个大洋城的情况。 “凡尔纳的控制室内，都没有这么全面的监控范围……”特斯勒小酌了一口，将杯子放在了桌上，十分惬意地抱着头，坐在了中控台之前。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黑色胡须下的嘴角带着一抹浅淡的笑意，“凡尔纳和他的同伴们，会发现大洋城里像是闹鬼了一样。 “他们想要执行的操作，会被否决；而一些从未下达的命令，将会被执行。 “在这个房间中，我可以决定关闭某个区域的出入口，关停任何一座大厦的能源供给，打开任何一把受中控的锁，甚至能直接用共振和水压，摧毁某一个区域……” “他们会疯狂地寻找原因，而根本想象不到还有这样一间权限更高的控制室存在。 “他们会互相猜忌，认为有内鬼在搞鬼；他们会怀疑大洋城出了故障，从而让那些饭桶草包们进行检查…… “在一次又一次徒劳无功的尝试之后，他们会发现一个事实——根本无法弄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最终，在看到分明具有理性的一些操作之后，富勒·凡尔纳将不得不考虑一个可能——他的老伙计，那个来自塞国的、木讷不善言辞的呆子发明家，他的‘鬼魂’萦绕在这座城市之中，不断捣乱……” 特斯勒又抿了一口酒：“当然了，那些卑鄙的人们，可能会考虑到我以某种方式回到了大洋城中。 “可惜的是，他们就算翻遍大洋城的所有角落，也无法找到这间办公室，找到我。 “这间办公室在设计图上是不存在的。而且，由于我的谨慎，房间的夹层中进行了特殊处理，任何探测手段，无论是科技的还是神秘的，都探测不到这里的存在…… “我将会成为，凡尔纳和拉比林斯最可怕的敌人。” 站在特斯勒的身后，肖恩忽然意识到，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坐在这间隐藏中枢室的特斯勒，就是大洋城的神。 在无意间从迷宫岛之瞳救回了他之后，他们获得了整座“大洋城”的支持。 隐藏中枢室中有一个特殊的电话，肖恩只要使用大洋城中任何一台电话，拨下一串特斯勒所告知的密码，就能通过加密的频道，联系上特斯勒。 与尼古拉·特斯勒沟通完后续的事情之后，已经急不可耐的肖恩，带着奥莉薇，一起离开了这间隐藏中枢室。 密闭的房门打开，肖恩发现自己位于大厦的一间配电室之中。 而那堪比银行金库所使用的厚重大门，严丝合缝地关上了，根本看不到一点痕迹…… “有着大洋城的‘神灵’保佑……”肖恩感应到周围无人，走入了消防通道内，朝着地面方向前进，“之后面对任何挑战，都多了一个强大的助力。” 这座曾经诡异疯狂的城市，现在已经听命于他们了。 “不过，不能做得太过……”比如，直接摧毁基金会总部大厦所在，“那样不仅会造成大量无辜的死难，而且极有可能无法挫败拉比林斯的目的。 “有了强大的力量，如何使用，更需要从长计议。” 特斯勒也已经知道了拉比林斯的阴谋，他毫无疑问是要阻止那个疯子的。 所以，只能躲在幕后的特斯勒已经承诺，如果肖恩能提供具体的计划，在他觉得可行的情况下，他将配合执行。 所以，肖恩打算在找到艾丽西亚之后，再商定之后的行动。 此时已经是夜晚时分，工业区没有人影。 借助奈亚神羽的遗忘特性行走的同时，肖恩已经决定通过探秘者扑克牌与自己的同伴进行联络。 “在回到大洋城后，手背的棋子图腾再次出现了。 “不过，我并不清楚棋子图腾的联络机理，贸然通过图腾联系艾丽西亚，可能会被拉比林斯发现…… “唯一可行的，是沟通效率相对更低，但同时也更加安全的探秘者扑克牌了。” 肖恩与月光很早之前就商定了一些震动密语，即使他们被胁迫了，也不太可能暴露肖恩的归来。 怀着有些忐忑的心情，肖恩将灵力注入到扑克牌之中，尝试按照一定频率，震动月光的扑克牌。 在度过有些难捱的数秒之后…… 肖恩的扑克牌震动了起来！ 月光使用的是“一切安全”的密语，并告知了肖恩，可以直接返回沉船酒店！ 得知自己的队友没有被拉比林斯抓住，甚至还能维持他们的掩饰身份，肖恩不由得欣喜到心跳加速！ 这种情况，有些出乎肖恩的意料。 “我离开大洋城已经一天一夜有余了。虽然我们在弗兰肯公馆时是带着探秘者面具的，而且，当时沉船酒店之中有着替身营造不在场证明…… “可是，如果拉比林斯没有抓住艾丽西亚的话，免不了会支使凡尔纳再次进行全城范围的搜查…… “虽然大洋城的治安官几乎都是草包，但咱们的身份还没有被识破……这种情况也太过理想了……” 借着黑暗掩映行动着，肖恩思潮起伏。 第271章 回归 刚进入有人群活动的生活区之时，肖恩心中还有些忐忑—— 当初拉比林斯那种怎样都无法甩掉的诡异追踪，给肖恩留下了一些阴影。 他很担心空气中突然浮现出一个黄金骷髅…… 不过，肖恩察觉到，大洋城街头的警戒明显已经解除了。 不仅看不到佩戴迷宫徽章的代达罗斯人员，街上巡逻的治安官都很少！ 在这种情况下，肖恩和奥莉薇身上的遗忘特性，让他们就像一片转眼就被路人遗忘的阴影一般，在城中穿行着。 按照月光的意思，肖恩带着奥莉薇走到了沉船酒店旁的小巷之中。 远远就看到了焦急踱步的月光，以及有些木讷地站着的，自己的替身鹦鹉。 看见肖恩和奥莉薇接近，月光无法抑制自己的激动之情，他压低着嗓子喊道：“肖恩！奥莉薇！” 几乎是跑着迎了过来。 钢琴家双眼微微发红，脸上没有平时那种调笑的神色，丝毫不顾忌形象地用力抱住了肖恩：“老天，我的老天！ “没有你的消息，我们都以为你死了！” 月光将肖恩和奥莉薇看了又看，仿佛在检查他们是否真实。 “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们怎么消失了这么久？”月光语速极快地低声问道。 肖恩走到了自己的替身鹦鹉面前，取消了对方的拟态，搭着月光的肩膀往巷外走去：“进去再说……伊文呢？” “我们还是担心有变，就让他在房里等待。” 肖恩松了一口气：“他也没事——好极了。” 颇为淡定地走入自己的房间之后，肖恩看到了伊文·伯恩斯。 浅蓝色的眼眸还是没有太多情绪的起伏，但是肖恩能感觉到，小丑隐士对于自己的回来颇为高兴——他竟然站起身，迎到了门口…… 关上房门，伊文双手符文绽亮，在肖恩和奥莉薇身上扫视了一遍。 “安全。”谨慎的小丑隐士下了结论，转身坐了回去。 …… 无论如何，肖恩还是觉得伊文此刻是很高兴的。 “到底怎么回事？肖恩！”弹奏起了《帷幕》，月光声调明显提高了。 肖恩坐在了椅子里：“我被拉比林斯放逐到了迷宫岛之瞳中，不过，我想办法逃了出来——还带回了一个强援。” 月光脸上明显有了些惊异的神色，伊文也是难以置信地望着肖恩。 他们之前已经听肖恩讲述过，有关拉比林斯的情报，所以很清楚被放逐到迷宫岛是怎么回事。 不过，肖恩竟能凭借自己的力量回来…… 这就有些超越他们的理解了。 数百年来，被放逐到迷宫岛之瞳中的人，没有一个能再度返回世间。 肖恩做到了一件，根本不可能做到的事。 为了能更快地掌握现在的情况，肖恩问道：“那天后来发生了什么事？现在情况怎么样？艾丽西亚在哪里？” 肖恩接连问出了三个问题。 月光轻轻地叹了口气：“肖恩，我们都逃过了拉比林斯和基利亚的追捕……不过，艾丽西亚被抓住了。” 艾丽西亚被抓住了？！ 肖恩豁然站起：“什么？！” 她是斩翼计划和最后屠狮计划的核心，是唯一掌握了“点金石”储量存放地点的人…… 她被抓住的话，一切就完了。 肖恩还没庆幸于自己没通过棋子图腾联系艾丽西亚——那样一来的话，他的归来有可能就直接暴露给拉比林斯了。 他只觉得浑身一凉，仿佛被抽掉了脚下的地毯。 艾丽西亚……怎么会被拉比林斯抓住？ “所以……”肖恩低头，神色复杂，“所以大洋城内的戒备都降低了。” 拉比林斯想要找到点金石，只需要拷问艾丽西亚就够了。 肖恩环顾房内自己的队友，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艾丽西亚现在怎样了？拉比林斯会用什么手段拷问？他已经得知什么情报了？ …… 肖恩一概不知。 听闻这个消息之后，他如同坠入了黑暗之中，迷失了接下来的方向。 “不过……”月光继续说道，“在被拉比林斯抓住之前，艾丽西亚通过棋子图腾，给我们下达了最后一个指令。” 肖恩猛然抬起头：“什么指令？” “继续‘斩翼’。” 继续斩翼？ 肖恩皱起了眉头。 基金会三强，现在只剩下“天使追猎者”基利亚了。 艾丽西亚都已经被拉比林斯抓住，继续斩翼有什么意义？ …… 不过，心思缜密的女棋手，在被抓住的那一刻，下达了这样的指令，肯定有她的用心。 知道这个信息之后，肖恩因事态而浮躁的心，慢慢安稳了下来。 “我们可以联系到温蒂吗？”肖恩问道。 伊文点头：“可以的——她和莱特现在已经躲藏好了。 “由于他们是艾丽西亚的直属手下，所以受到的搜查压力比我们大得多。 “不过，莱特的能力特别适合躲藏，所以他们现在还安全。” 肖恩点点头：“最后一次斩翼定在了什么时候？” 月光将跟温蒂商量的时间和方式告知了肖恩。 时间就定在了明天。听到具体的计划之后，考虑到己方有了特斯勒这个强援，肖恩还有更多打算…… 思考良久，肖恩站起身来：“我要跟温蒂联系。” —— 代达罗斯基金会，大洋城总部大楼内，审讯室。 艾丽西亚·庞贝被精密炼金技术的手镯紧紧拷在了墙上，双手由于缺血已经有些发紫了。 她的脸色苍白，嘴唇没了血色，呼吸又急又浅。 由于遭受了拷问灵魂的神术，此刻的她已经虚弱不堪，脑海中一片混沌。 不过，即使已经被捕超过二十四小时，经历了四次灵魂拷问，她的灵魂仍旧只字未吐…… 已经打破了基金会内的拷问纪录。 站在审讯室单向玻璃外的拉比林斯，表情严肃，背着手凝视着自己倔强的女儿。 片刻之后，他喃喃说道：“……像我。” 他的面前，带着圆片眼镜的审讯官问道：“是不是该采用搜索记忆的神术了？” 储存在灵魂之中的记忆，对于人类来说是十分鲜明的。 但是，一旦离开保护，它们就像肥皂泡一样脆弱。 强行搜索记忆，很可能会损坏被拷问者的记忆和大脑功能。 拉比林斯·庞贝并没有在第一时间批准使用。 看着审讯室内，女儿虚弱的模样，一脸坚毅的拉比林斯沉默了。 从来果断的会长，半晌都没有说话。 一时间内，室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 当所有人都只能听到自己呼吸的时候，那个须发狂乱的高大男人阴沉着脸，转身走出房间：“开始吧。” 第272章 回忆 一个造型诡异的头盔戴在了艾丽西亚·庞贝的头上。 意识一片混沌的女棋手，灵魂感应到了什么，灵魂深处的一枚“教士”棋子破碎，其中蕴含的力量渗透到了灵魂之中…… 搜寻记忆的机器启动，电光缭绕，将神术力量增幅，蛮不讲理的力量直接开始剥开艾丽西亚的灵质，窥探灵魂。 灵魂的痛楚是无法忍受的，艾丽西亚的惨叫响彻了审讯室。 “搜索概念——点金石。” 坐在操作台前的审问官，听到艾丽西亚的嚎叫，心中莫名有些兴奋——他非常喜欢自己这份工作。于今竟然能拷问那个曾经骄傲无比的基金会谋士，更是让他莫名快意。 此刻，拉比林斯已经回到了室内，凝视着可以看见回忆的，被电光点亮的雾镜。 第一段回忆显现出来了…… 一个夜晚。 睡不着的艾丽西亚，抱着自己的狐狸布偶，走在家中的走廊中——她想要去找爷爷。 通常，如果小艾丽西亚睡不着的话，她都能在亮着灯光的图书室中找到爷爷，埃德加尔·庞贝。 这种情况下，爷爷会带着惊奇、慈爱和一点点责备的目光，说道：“看来我们的小公主又睡不着觉了。” 然后，他会将小艾丽西亚抱在膝盖上，跟她说一个古代的传说故事…… 今天，艾丽西亚发现图书室的门是关着的。 不仅如此，门内还传出来了一个男人大声说话的声音。 那声音，艾丽西亚非常熟悉，那是爸爸，拉比林斯·庞贝的声音。 “……基金会有关点金石的使用规则，早就已经是陈词滥调了！ “为了人类的福祉，我们何不更大胆一点地使用它？！……” 父亲的声音很大，艾丽西亚有些害怕，不过，现在的她不知是该回房间，还是呆在这里，所以，她只好有些无助地守在了图书室门口。 “代价？怕什么代价？！ “哪一项新技术，哪一种强力量，不需要付出代价？ “淘金付出人命，油田污染环境，轻重工业无不压榨平民百姓…… “如果使用点金石是为了大多数人的福祉，一点代价，害怕什么？！” 爷爷的声音低沉多了：“拉比林斯，你身为基金会的高层，为何说话的方式，却像一个政客？” “父亲，我说的都是道理。” “你说的不是道理。”爷爷的声音冰冷——艾丽西亚从没听他用这种声音说过话，“是借口。” “如果您愿意，你和我，我们俩现在就能废除点金石的使用限制！——有了更强的力量之后，神廷会跟我们进行更彻底的合作…… “够了！拉比林斯！我不想再听到你粉饰自己野心的话语。 “有关点金石的规矩，什么都不会变！” 拉比林斯的声音停滞了，片刻之后，他的语气冰冷：“限制、规矩、禁区…… “正是因为你们这些老古董的心中只有这些东西，基金会才会走下坡路。” 哗啦一声，图书室的门被拉开了。 艾丽西亚的面前，是父亲如山般高大的身影。 由于背着光，艾丽西亚看不清他的表情。 “爸……” 还没说出口，拉比林斯仿佛没看见艾丽西亚似的走了。 抱着自己的狐狸，艾丽西亚望了望独坐在图书室里的爷爷。 在拉比林斯出走之前，爷爷都是颇有精神地站着的。 拉比林斯离开之后，埃德加尔倒坐在自己椅子里，佝偻着身子。 艾丽西亚从没见过爷爷这副模样。 第一段记忆结束了，神术开始继续搜索。 审讯室内，意识已经昏迷过去的艾丽西亚已经停止了惨叫，只是翻着白眼，身体微微抽搐着。 第二段记忆开始了。 明显已经长大了的艾丽西亚怒气冲冲地在一条走廊中行走。 她猛然推开了一扇门，正看见房内的拉比林斯，双手缭绕着点金石散发的曙光—— 他正在针对点金石的性质进行实验。 “爷爷失踪的时候……”艾丽西亚已经有些无法压抑自己的怒气，“你不闻不问……” “他的失踪，是不是你做的！？ “因为你想成为基金会的会长？因为所有决策者里面，只有爷爷反对你当会长？！” 一直寻找爷爷失踪真相的艾丽西亚终于爆发了，指着拉比林斯质问道。 将手中的点金石放下，拉比林斯回过头：“艾丽西亚，我先不追究你跟我说话的语气…… 他转过头，眼里却没有丝毫怒气：“我只是把心思都放在工作上了，所以当年才没有分心去寻找埃德加尔…… “你怎么能这样想你的父亲？” 没有证据，艾丽西亚只能以发泄的方式说出自己的猜想。 她咬着牙说道：“无论要花多少时间，我都会把爷爷找回来。我要让他证明，这些都是你做的！” 艾丽西亚摔门而去。 第二段记忆结束了。 独自一人观看着艾丽西亚回忆的拉比林斯皱起了眉头…… 第三段记忆，似乎距离现在并不遥远。 艾丽西亚躲藏在一扇门外，利用灵质偷听着室内的声音。 拉比林斯的声音在室内响起：“……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我打算运用所有的点金石储量，换取理想国那个暂时空缺的神位…… “我们不能犹豫了，一个空缺的神位对于祂们来说，就像是草原上一头新鲜的羚羊尸体…… “我要是不下手的话，其他神祇一旦得知了大洋城里的情况，肯定会抢夺这个神位……” 拉尔夫·弗兰肯的声音响起：“可是，这有可能造成数以百万计的人死亡，恐怕舆论会……” “担心什么舆论？”亚述尔的声音明显有些轻蔑，“届时会长已经是神了，舆论，能改变这个事实？ “他将永远庇佑基金会。无论是你在做的实验，还是我的项目，都能实现巨大的跨越…… “我们甚至有可能成为跟神廷平起平坐的组织……” 谈话还在继续。 担心暴露的艾丽西亚紧步离开了门外。 记忆搜索的神术，无法针对具体某段记忆，只能根据“关键概念”进行搜索。 所以，拉比林斯观看到的，都是艾丽西亚脑海中，有关“点金石”的记忆。 凝视着雾镜的拉比林斯，一手托着自己的脸。 他并没有不耐烦的感觉，相反，他的心中略有些激动——因为他知道，随着他的观看，艾丽西亚藏匿点金石储量的回忆将呈现…… 第273章 最后之翼 第四段回忆开始了。 很奇怪，时间的顺序竟然被打乱了。 有关点金石的第四段记忆，艾丽西亚又回到了小时候。 年幼的艾丽西亚独自坐在空旷的客厅里面。 像是孤独的公主，独坐于自己恢弘的宫殿之中。 她的面前是一个棋盘，她一会移动黑方棋子，一会移动白方棋子。 对面的椅子上，狐狸布偶歪坐着。 爷爷已经很长时间没回来了，这让艾丽西亚心中有些担心。 但是早熟的她没有显现出自己的情绪。 窗外，院子里的枫叶已经通红，坠落在地上，铺成了一条通红的道路。 与自己下棋的艾丽西亚，时不时地望向大门方向。 不久之后，她听到了熟悉的汽车引擎声音。 爸爸回来了。 爷爷离家的这段时间里，很少能见到的爸爸倒是经常回到家里。 虽然在艾丽西亚的眼里，父亲显得有些难以亲近，但是，小艾丽西亚对他还是有着依赖之情的。 毕竟，这个很少露出笑容的男人，看见自己的时候，脸上还是会出现笑容。 哒、哒、哒…… 靴子敲响了大厅的地面，艾丽西亚下了椅子，跑到了父亲身边。 “又在一个人下棋呢？小艾丽西亚……”拉比林斯将艾丽西亚抱起，用满是胡渣的脸轻轻剐蹭着艾丽西亚。 虽然有些疼，但是艾丽西亚挺喜欢的。 她感觉最近父亲变得和蔼了一些，曾经不敢跟他说话的自己，也能随意地说话了：“爸，爷爷什么时候回来？我想他了。” 拉比林斯眼中带着笑意：“应该很快了——爸爸的手下们都在找他。” 仿佛想起了什么，拉比林斯将艾丽西亚放下，半跪在她面前：“小艾丽西亚上次的生日，爸爸给忙忘了，这次给你补上礼物…… “哒啦~”如同变魔术一般，拉比林斯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根跟他大拇指差不多大小的，水晶长方体。 水晶折射着光芒，晶莹剔透，小艾丽西亚伸手想要接过，拉比林斯竖起一根手指佯装生气：“噢，他们在开玩笑吗？就是一块水晶？他们准备的礼物也太简陋了！ “让爸爸想想办法……” 说着，拉比林斯搓了搓手指，一阵曙光在指尖闪现，柔和地切削着那块水晶。 转眼间，原本的长方体，竟然变成了一枚晶莹剔透、精致至极的女王棋子。 艾丽西亚脸上带着惊喜的表情，接过了这枚由爸爸亲手制作的礼物。 “生日快乐，我的小艾丽西亚……”他亲了亲她的额头，“你今后肯定是全世界最厉害的棋手。” 记忆结束了。 此刻的拉比林斯，脸上露出了难以言喻的表情。 他凝视着雾镜，紧皱着眉头，即使雾镜没有继续散发光芒，也不曾动弹。 仿佛陷入了深思。 记忆没有继续播放。 奇怪的是，有关点金石的记忆，竟然只有这四段。 这是不符合常理的。 拉比林斯走出房间，对着审讯官说道：“将设备停掉。” 艾丽西亚头顶的电光停止了闪耀，她也不再抽搐了…… 拉比林斯脸色阴沉：“她提前用某种机制神术，对记忆搜索进行了掩盖…… “点金石的下落，没有直白地呈现，可能隐藏在她刚刚展示的几段记忆中，。 “今天的拷问就到此为止吧。”拉比林斯·庞贝走出了审讯室，“我要细细回想一下刚刚看到的那些记忆，到底意味着什么。” —— 第二天，代达罗斯基金会总部大楼门口。 经过短暂的休整之后，“天使追猎者”基利亚重新走出了大楼。 针对温蒂和莱特的搜索已经进行了三十个小时，还没有任何线索，这让他心中有些焦躁。 他已经集结了三十余名得力干将，打算在四小时之内取得成果。 毕竟，无法逃出大洋城的艾丽西亚残党，也有携带着“点金石”的可能。 找到温蒂和莱特是迟早的事情。 不过，拉比林斯在发现基金会外部世界三名ace级都无法赶赴城内支援之后，已经察觉到了自己被某个势力所针对。 为了以防万一，他从外部世界调派了四名king级赶赴大洋城，不久后将抵达。 如果基利亚没能通过自己的能力找到藏匿的党羽，而是让后来者截取了这个功劳，很可能会影响到自己的威信和地位…… 在亚述尔和弗兰肯都已经被杀的情况下，他不允许自己有任何差错。 毕竟，在拉比林斯升格为神之后，基金会会长的位置也就空缺出来了。 大洋城内，已经无人与他竞争。 石质头盔上的巨大红色瞳孔突然定格了。 并非发现了千里之外的某个天使，而是他看见了一个身披褐色斗篷、体型庞大的人拨开人群，朝着自己所在的方向走来。 那是？ 由于某些原因，基利亚不太能理解人类的心智活动。 直到那个身披斗篷的人，站在了台阶下，面对着自己，揭开了斗篷，他才能够确定。 那个背叛基金会的精密炼金师，温蒂，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她消瘦了一些，整个人的气质也改变了——变得肃杀而冷峻。 她的眼神像是能杀人于无形的凶器，昂起头，冷冷注视着比自己强大得多的ace级对手，基利亚。 “罗伯的死，你也要负责。” 她甩开身上的斗篷，露出了穿戴在身上的，黄铜色泽的炼金设备。 “我要你偿命。” —— 名为杰瑞的治安官，此时与三个同事站在商业街之中，一边喝着咖啡、吃着商户送来的甜点，一边聊着天。 代达罗斯基金会对于依靠他们搜索犯人已经失去了信心，所以委派给治安局的都是一些边缘性的工作。 比如对“温蒂的炼金工坊”实施封锁。 旁边的同事还在讲述昨天看到的一个来报案的辣妹，杰瑞忽然听到了什么响动。 “等等，伙计们，你们听到了吗？” “听到什么了？” 杰瑞望向不远处，内里一片漆黑的“炼金工坊”：“我刚刚听到里面有声音。” “不可能，”旁边的同事放下咖啡杯，“我们里里外外搜了三遍了，什么屁人都没有……” 哐啷！ 声响传来，像是有什么东西翻倒了。 “我靠，还真有声音！”原本悠闲的治安官们，有些正了正自己的帽子，有些手已经摸在了腰间的警棍上…… 四人戒备地朝着工坊方向摸去。 他们先是看见，有黑影在工坊里涌动，接着—— 一声巨响之后，工坊的大门和玻璃都被冲破了，数不清的炼金造物—— 狐狸、虎、蜥蜴、老鼠、蝙蝠、獾、信天翁…… 像是失控的野生动物，冲出了工坊，冲上了街道，朝着代达罗斯大楼的方向隆隆而去…… 第274章 发条之森 缠绕着晶红锁链的左手，握住了腰间刀鞘。 石盔之外，如同燃烧着的红色幻瞳，凝视着眼前情绪明显有些异常的复仇之人。 猎物自己送上门？ 这让基利亚嗅到了陷阱的味道。 谨慎是强者的美德。基利亚做了个手势，身后数十名穿着基金会制服，胸前别着迷宫徽章的人员冲下了阶梯，冲向了独自一人来寻仇的温蒂…… 由于害怕而远远逃离的市民们，忽然听到了一阵阵嚎叫，转头去望…… 如同兽栏被破坏，数不清的炼金造物奔涌而来。 工坊女主人数十年的心血，毫无吝惜地全部押上。 基利亚皱起了眉头。 虽然数量庞大，但是炼金动物也不过比真实的野兽顽强那么一点。 这些看上去很凶悍的造物，在天使追猎者的眼中，不过是一堆破铜烂铁。 即使是自己的手下，也完全能解决这些威胁。 如此声势浩大，有什么意义？ 基利亚握着刀鞘，仍旧静静观看。 温蒂的右手捏起胸前一块齿轮形吊坠，曙光从铁色的伪装下透出…… 石盔上的瞳孔猛缩，灰色双翼骤然出现，猛然一振，原本打算静观的基利亚已经冲到了温蒂面前。 血色长刀挥舞成一片红色的扇形。 可是，点金石的力量已经起效，规则的力量抵挡住了基利亚的斩击。 “退！”天使追猎者双翼再振，一边远离温蒂，一边对着手下怒吼。 已经来不及了。 百兽崩腾之中，曙光迸发，金属构造的森林在代达罗斯大楼前拔地而起。 铁树铜枝，锡草银花…… 身穿基金会制服的人们，忽然发现自己忽然身处一座诡异的金属森林之中。 森林的深处，他们能听如同死亡倒计时一般的钟摆摇荡，齿轮旋转之声…… 体型膨胀数倍的炼金动物，在这金属森林中，变成了极为可怕的猎杀者。 惨叫声在这座森林中此起彼伏…… 工坊女主人以生平心血以及点金石为代价，创造出了自己的神迹——“发条之森”。 黄铜色的藤鞭卷住了基利亚的腿，将在空中的天使追猎者拖入了森林之中…… 不远处，代达罗斯大楼的后方，肖恩听到了大楼前方的吵闹声。 通过特斯勒得知拉比林斯暂时不在大楼之中，肖恩才下达了展开行动的命令。 此时，坐在隐藏中枢室的特斯勒已经收到了肖恩的指令，双眼紧盯着面前的黑白屏幕。 撂下电话之后，肖恩迅速走出咖啡店。 包括肖恩在内，月光、伊文和奥莉薇都穿着代达罗斯的制服，迷宫徽章在胸前闪耀着。 ——这些是艾丽西亚早已准备好的伪装。 装作匆忙焦急的样子，肖恩一行来到了把守后门的人员面前：“大楼前面有人在袭击，基利亚大人要我们过去增援！” 听到巨响的代达罗斯守卫还处于震惊和惊惶的状态，听到“同事”这样说，跳过了检查步骤，直接放一行人走入了大楼内部。 由于前坪突然出现的诡异金属森林，以及那森林中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代达罗斯大楼内已经是一片混乱。 “从收到袭击消息，到拉比林斯赶回大厦……”由于所有人都在急匆匆地行动，所以跑入电梯的肖恩一行人没有获得任何关注，“我们只有五分钟的时间。 “必须在五分钟内，将艾丽西亚救出来！” 在行动之前，肖恩就已经通过特斯勒的秘密监控确认，艾丽西亚仍被禁锢在大楼第二十层的审讯室内。 他们的迷宫徽章没有高级权限，所以按照常理，他们是无法让电梯在二十层停留的。 不过，由于己方有着能够秘密掌握全局的特斯勒，对于肖恩来说，这不是问题。 电梯迅速上升…… 红芒一闪，体型巨大的灰熊被拦腰斩断，露出了体内精密的结构。 基利亚能感知到，他的手下已经全部阵亡在了这诡异的森林之中。 狠狠咬牙，对于对手的作弊行为，一向没有什么情绪的天使追猎者，陷入了暴怒之中。 林中传来窸窣的声音，被强化过后的炼金动物从各个角度冲出，一起扑向了基利亚。 收拢双翼，缠绕在基利亚左手的红晶锁链像是活物一般甩出，震荡起如同数百个风铃被风同时吹动的声音，如同恶毒的赤练蛇一般，缠绕住了发条之森的野兽们…… 基利亚将红刀抵在自己左手的锁链上，以希伯尔语低声念着什么。 “第一层禁制，解除。” 红色刀刃斩下，缠绕在手腕的锁链被切断。 红晶锁链中蕴含的力量如同暴走一般，在炼金动物身上越缠越紧，将它们绞杀之后仍在收缩，直至挤压成了一团…… 石盔上的红色巨瞳，原本是没有厚度的，在第一层禁制解除之后，那巨瞳骤然升到了基利亚的头顶，变成了一个立体的眼瞳，如同一块燃烧着的诡异红宝石。 追踪之眼快速闪动，很快就看破了发条之森的掩护。 身后灰翼似乎也延长了几倍，已经不似人间生物的基利亚猛然振翅，红色的刀刃在空间中划出了一条烙铁般通红的斩击…… 像是圣父在空中划下了一条红线，金属质地的一路树木被拦腰斩断， 被森林掩映的温蒂，身上的炼金铠甲被直接划破。 肖恩一行走入了二十层的走廊。 代达罗斯的工作人员略有些惊异地看着这形色匆匆、面色严肃的一群。 不过，此时大楼前方正有紧急情况，谁也不知道上峰下达了什么命令，何况他们有打开电梯的权限…… 所以，没有人阻拦肖恩一行。 根据特斯勒之前所描述的路线，肖恩一路畅通无阻的行走着。 由于有着监控的帮助，每当肖恩假装使用那枚迷宫徽章打开门禁的时候，特斯勒都会直接打开那扇门。 当值的守卫见此，再无怀疑。 就这么一路走到了被层层封锁的审讯室附近。 肖恩的营救计划中，最大的阻碍出现了。 一个细长眼睛的短发女人站在了审讯室的门口。 代达罗斯的king级战斗人员。 当拉比林斯不在的时候，她会全权守在这里，不允许任何人进入那张门。 只有解决她，才有可能带走艾丽西亚。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肖恩确定，在大洋城其他区域的拉比林斯已经得知了大楼前坪的战斗。 为了确保艾丽西亚不会被营救，他肯定会立即赶回。 留给肖恩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第275章 埃德舒的奇幻秀 幸有被点金石强化的炼金铠甲保护，不然，在刚刚那一记斩击下，温蒂已经殒命。 “天使追猎者”基利亚，是拉比林斯手下“代达罗斯三强”中，最强大的存在。 在前期制定计划的时候，温蒂主动接下了直面基利亚的任务。 明面上是斩翼，第二重目的，则是为了肖恩一行营救艾丽西亚制造混乱。 这是一场实力之间有着巨大鸿沟的战斗。所以，温蒂第一时间就选择使用了艾丽西亚给予的点金石，创造出了自己的神迹。 可惜，虽然解决了基利亚的手下，可是却无法限制住这名先后猎杀过七名复苏天使的恐怖强者。 逃。 虽然仇恨的火焰在心中猛烈燃烧，但是，炼金工坊的女主人知道，即使怒火再盛烈，也不可能直接转化成力量。 如果在这里被基利亚杀死的话，那么无论是斩翼计划、营救计划，还是自己的复仇大计，都会统统湮灭。 点金石的力量还在生效，在这一斩之下，神迹·“发条之森”还没有崩溃！ 温蒂咬了咬牙，朝着一个方向跑去，整座金属森林都在为她断后！ 一声响指响起，审讯室大门外细长眼睛的短发女子，反应极为迅速地转过头。 她看见响指响起的地方，流露出一抹曙光。 骤然间，周围的环境完全改变。 薄云之间，紫色新月洒下诡异的光辉。 聚光灯投射而来，她猛然遮住眼睛。 “这是怎么回事？！”身上黑色枝叶的纹身不断扭动，想要让她脱离幻觉——但是却没有任何作用…… “这里不是幻境？！” 她发现自己似乎站在一个舞台上，舞台下面，能看见一张张一模一样的脸，他们都有着一半黑一半白的脸…… 更远处，似乎有着许多的大帐篷，有人在进行着各种表演。 像是位于一个狂欢的马戏团之中……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欢迎各位，欢迎大家！”黑白分明的燕尾服，跟他的脸庞一样。 恶作剧之神埃德舒手上拿着表演用的魔术棒，大步走上了舞台，“欢迎来到‘埃德舒的奇幻秀’！” 台下，同样身处莱特用点金石营造的神迹之中，肖恩等人都有些惊讶地环视着周围。 虽然之前已经远距离目睹过罗伯特·卡洛斯的神迹，但是身处莱特的神迹之中，还是让人惊叹不已。 这里并非现实世界，但却也绝非虚幻。 不是现实，也不是幻觉，而是一个有着莫大力量、只能存在一定时间的小世界。 而创造神迹之人，就是这个小世界的造物主。 短发女子身上的纹身延伸，一个黑色花叶构成的女性影子出现在她的身后，那是某个祖传的小众神信仰。 这个家传信仰，让她成长为一个几乎没有短板的战士…… 但是，在埃德舒的世界之中，她的力量被压制了。 黑色的花叶藤蔓朝着埃德舒席卷而去，恶作剧之神只是挥了挥手中的魔术棒，就轻易地将它们“擦除”了…… 短发女子意识到了危险，猛然怒吼一声，她的皮肤像是摇曳着斑驳的花草树影，一个如有实质的诡异事物正在她的身后成型。 埃德舒猛然跳起，双手往下一挥，巨大的木桶罩住了短发的女子，怒吼的声音变得闷闷的。 “非常抱歉，今天我搭档的心情好像不太好！ “不过没关系，表演继续！”埃德舒大手一挥，从肥腿裤中掏出了一把利剑。 “第一个表演——大变活人！”恶作剧之神，用夸张的肢体动作，将利剑直接狠狠刺入了木桶之中。 木桶中传来了一声惨叫。 台下的观众们都发出了夸张的惊叫。 从肥腿裤中掏出一把把利剑，一再插入桶中。 由于极快的速度，埃德舒在台上变成了一连串掏剑和刺桶的幻影。 忙活了一阵，他扶着木桶喘了一会…… 吐着舌头，用手扇了扇风。 直到木桶开始摇晃才继续。 渐渐地，木桶仿佛变成了一个刺猬。 桶内已经没有了惨叫声。 有黑色的血液从桶下流出…… 疯狂的魔术师终于停手。 聚光灯照亮了桶下流出的黑色血液，全场陷入寂静。 埃德舒显得有些尴尬，挡在了缓缓流淌的血液之前：“呃…… “抱歉，好像忘了一个步骤…… “大变活人，应该先将活人变走才能插剑的……” 台下一片寂静。 自责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埃德舒敲了敲木桶：“搭档女士，你还好吗？” 埃德舒用尖锐的腹语自问自答道：“噢，除了身上多了很多洞洞以外，一切都还过得去！” 为了掩饰表演失误，埃德舒疯狂向后台比划。 突然间，彩条爆放到空中，退场的音乐响起。 埃德舒慌忙摘帽谢幕，台下跟他面目一模一样的观众开始欢呼鼓掌。 神迹消隐了…… 肖恩看到，那名短发女子躺在地上，身上已经是千疮百孔…… 莱特潜意识中的焦急情绪，让埃德舒的表演也加快了节奏。 使用点金石进行偷袭的他，几乎是秒杀了这位高阶敌人。 “到目前为止，一切顺利！”肖恩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审讯室的门禁打开，肖恩冲入房内，看见了脸色苍白的艾丽西亚…… 大楼前坪，金属的森林迅速枯萎。 一直死死盯着温蒂的基利亚，早已看到精密炼金师逃入了旁边一栋建筑物中。 他没到算让温蒂就这么溜走，鼓动双翼，跟入了那栋建筑物之中。 温蒂残留的气息，在基利亚的眼中清晰可见。他以极快地速度追踪过去，发现温蒂跑入了这栋楼的地下室中。 “根本就是在浪费时间……”巨瞳的红光照亮了地下室的墙面，基利亚以远超人类的速度追着，突然发现——前方地下室的墙壁被打开了，连通到了旁边建筑物的地下室。 而那被连通的，正是代达罗斯大楼。 “这个通道，是事先就打通了的……”基利亚穿过了打通的墙壁，进入了代达罗斯大楼的地下室，“她打算干什么？地下室被入侵了，为什么之前警报没有响？” 天使猎杀者皱起了眉头。 第276章 家人（大章一更，端午安康） 哗啦！ 二十层的窗户被打破，惊恐的人们抬头，看见一双巨大的白翼滑翔而下。 幻化出的巨爪握着四人朝着城区方向飞去…… 伊文携着艾丽西亚等人从二十层的窗户滑翔而下之后，审讯室的门口浮现出一个黄金的头骨。 拉比林斯脸色阴沉，凝视着白色大鸟降落的远处，捏紧了手中的黄金骷髅。 迅速转移到五百米开外，对方降落的位置，他延伸感知，察觉到五人往五个不同方向逃窜…… 其中只有一个是艾丽西亚·庞贝。 冲入基金会地下室的基利亚，隐隐有些不安的感觉。 他已经隐约察觉到了对方的打算……但是强者的骄傲，没有让他选择撤离。 前方，已经脱去炼金铠甲的温蒂站立着，胸膛起伏，大口喘气。 她的眼神中，有着直白的挑衅意味。 基利亚没有冲过去，因为他已经感知到了那些东西的存在—— 存放于基金会地下室的，四台“圣婴庇护所”。 天使追猎者意识到，面前这个女人，已经知道了自己真身是天使的秘密。 黑暗中，躯干散发着绿色荧光的巨型事物站了起来。 四名圣婴复制品，在绿色的溶液中沉睡。 四台“圣婴庇护所”，在温蒂的指挥下动了起来。 天使不仅无法伤害圣婴，而且他们所散发的神性，会极大地削弱天使！ 这是如同世界法则一般的规则压制！ 红刀出窍，基利亚意识到，如果自己不释放出全部力量，接下来会直接落败。 振翅逃过圣婴庇护所的合围，在黑暗的地下室中，基利亚的左手轻放在了石盔上…… 第二层禁制，解除！ 站在十字路口的拉比林斯·庞贝睁开了眼睛：“用尽各种障眼法，费尽苦心……你们也不可能让艾丽西亚从我手中溜走。” 延伸的感官，已经让他从五个逃跑的身影中，看到了自己女儿的背影。 黄金骷髅旋转，拉比林斯只是迈出一步，就已经走到那个红发女人的身后。 “艾丽西亚……”拉比林斯伸出大手，抓住了自己女儿纤细的手腕。 一阵烟雾腾起，拉比林斯手中握着的，是一个浑身写满符文的替身鹦鹉。 第二次被这种低劣的伎俩误导，基金会会长将鹦鹉狠狠摔在了地上。 脸上是略带疯狂的冷笑：“老鼠们——我已经失去耐性了。” 黑暗的地下室中，石盔上出现了一条条红色的裂纹。 空气中红色符文萦绕，基利亚头上石盔崩碎，露出了没有双目的头颅。 头上原本如同漂浮红宝石的巨瞳，已经转换成了红色的光环。 一只只红色的眼睛，环绕着基利亚的头颅，此起彼伏地生灭着。 他是“荣光时期”沉睡的远古遗民，被唤醒之后，自愿加入了人类阵营。 曾是一名“戒律天使”，拥有着可以凝视千里之外天使同族的“监察之眼”，在他苏醒之后，却用来追猎自己的同族…… 为了确保不会被恩召，他用禁制限制了自己的力量。 如此，圣父基恩就不会发现他，他就可以逃离被恩召回天国的命运，持续地在人间行走…… 继续追猎自己的同族。 不过，大洋城之上深达三百米的海水，阻隔了圣父的查探。 所以，此刻的他，敢于解除第二层禁制。 明灭的红瞳照亮了黑暗的地下室，炽烈的光环融化了头顶的混凝土。 四台钢铁巨人从不同方向冲向了基利亚。 红色长刀上燃烧起了通红的火焰，数不清的瞳孔注视着四个方向的敌人，转瞬间，基利亚已经看清了斩击“应去的方向”。 如同火红的长鞭乱舞。 作为精密炼金设备存放的车间，地下室内有着不小的面积。 基利亚的几次斩击，却已经直接将整个室内切割了。 钢梁被切断，斩击深深潜入墙壁…… 同时被切割的，还有四台圣婴庇护所的手脚。 保护着圣婴的玻璃容器坠落在地，婴儿在绿色的溶液中闷闷哭泣。 红瞳转向温蒂所在的方向。 女炼金师不慌不忙，捧起了其中一个圣婴容器，庄严地朝着基利亚的方向走去。 “遵循主的旨意，我于昔日诞下神之子。恳请来自天上的神民，永远赐福于他，并承诺给他施以永久的保护……” 温蒂用并不太熟练的希伯尔语朗诵着，由于圣婴力量的加成，她的脸上有着淡淡的神性光辉。 她用言行描绘的是圣书故事中一个重要的传说场景。 曾被许多名家描绘过的——《圣母，圣婴与天使》。 在这个宗教场景中，三者有着同样的神圣性，有着牢不可破的同盟关系。 基利亚无法违抗这样的场景，就像恶魔无法正读《圣书》一样。 这是比本能还要深刻的东西。 面对圣母和圣婴，作为天使的基利亚，不能举起刀剑。 他颤抖的手收刀归鞘，即使心中挣扎而绝望，却还是顺从地一步步走向了“圣母子”。 虽然温蒂和圣婴都不是绝对意义上的圣母子，但是圣婴确实是当代神子的复制品。 所以，用这样的象征场景，控制基利亚是足够的。 曾经的戒律天使，走到了圣婴面前，单手挥舞，吟诵着赐福的希伯尔文。 圣洁的光芒笼罩在圣婴身上。 温蒂脸上带着残酷的微笑，凝视着自己的“孩子”。 然后，她举起用炼金手链制作出的利刃，狠狠扎了下去。 利刃穿透了容器，穿过溶液，扎入被赐福的圣子的胸膛。 墨绿的溶液，瞬间被猩红晕染。 此时的拉比林斯，右手的手指轻搓，点金石的碎末像是金粉一般飘散。 他的感官被点金石呈几何数地放大。 转瞬之间，他几乎能听到街区内所有人的心跳，看清几乎每个人眉毛的末梢。 他的感官如同电流一般在整个街区内回荡扫描，一遍又一遍。 很快地，在靠近代达罗斯大楼后门方向的街上，他看到了异常波动的空气。 拉比林斯咬着牙笑了起来。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所有的计谋都是徒劳。 从黄金骷髅中掏出巨大的弓，以及一枚没有迷宫纹章的箭。 搭箭、张弓，瞄向了那个方向。 手指一松，弓箭以凌厉之势，沿着一条抛物线，向着空气波动的地方疾驰而去。 拉比林斯打了一个响指，自身迅速出现在了那发弓箭的位置。 他往前伸手，抓住了用眼睛看不见的什么东西，往后一拉。 空气像是被掀开了幕布，艾丽西亚惊恐地回头，发现自己被自己父亲抓住了。 原本拉着艾丽西亚逃跑的莱特，同样是一脸的震惊。 此时，地下传来了一声凄厉的嚎叫。 天使的力量由于巨大的精神冲击而陷入混乱。人们看见数不清的红色瞳孔在整条街上明灭。 “基利亚？”拉比林斯皱起了眉头。 不过，此刻的他无暇他顾。 地下室内，目睹被赐福的圣婴被杀的基利亚陷入了极端地混乱。 破坏传说中的场景，就像是给天使植入了一个不可能的噩梦。 足以让他在短时间内完全混乱。 放下心脏已经停止跳动的复制圣婴，温蒂从衣袍内拿出已经捂热的一支生锈的枪头。 曾经刺杀过天使的古代枪头。 眼神坚定，生锈的枪头扎入了基利亚的胸腔。 鲜红的力量在整个地下室内暴走，冲击着、灼烫着、折磨着温蒂的灵魂。 但是，复仇的快意完全掩盖了痛苦。 将枪头拔出，温蒂的手伸入了基利亚的胸腔，从那持续啸叫的天使体内，掏出了一颗心脏。 那个心脏一半是晶红通透的颜色——一看就非凡物的心脏。 一半却和人心一样，是肉质的，鲜血淋漓。 基利亚停止了尖叫，失去生命的肉体坠落在地。 凝视着手中已经一半“凡尘化”的天使心脏，满脸热泪的温蒂忽然意识到—— 斩翼计划已经结束了。 顾不得自己最强的手下被杀死，拉比林斯用一种复杂的、暴怒的、决绝的，却仍旧略带一点挣扎的眼神凝视着眼前自己的女儿： “思来想去，也不知你到底将我的点金石藏在了什么地方…… “直到我想起，我看到的最后一段记忆。” 自己用水晶做了一个礼物，送给了女儿。 “我才知道你阻止我的心有多么决绝！” 拉比林斯咬着牙齿，面目由于愤怒和痛苦而狰狞：“你将点金石藏在了你的灵魂之中—— “你用魂锁锁住了！ “如果我不杀了你，就拿不到点金石！” 艾丽西亚·庞贝的手腕已经被握得通红。 “这是，对我的挑衅，还是，对我的考验？！” 女棋手红色的头发遮住了一只眼睛，她笑得惨白：“那么，父亲大人，你会怎么做呢？” “艾丽西亚！！！”拉比林斯怒吼。 莱特想要冲过来，暴怒的男人单手一挥，魔术师被轰入了大厦之中。 “你阻止不了我……”拉比林斯咬着牙，“即使是用生命！” 他单手抬起，刺入了女儿的灵魂，将那个与艾丽西亚性命相连的“魂锁”拿了出来。 魂锁是一种特殊的禁术，必须转化为某种重要的象征物才能生效。 此刻，在拉比林斯手中的他女儿的魂锁，是一枚水晶制的皇后棋子。 那个弧度和造型，拉比林斯非常熟悉。 看着手中的棋子，他愣住了。 脸上因为挣扎和暴怒的扭曲已经不见，父亲的眉头因为惊讶而舒展开来。 她可以选择用任何记忆中的重要事物，作为魂锁的象征物。 可偏偏选了这个？ “艾丽西亚，你今后肯定能成为，最棒的棋手。” 回忆中的语句在耳边回荡。 拉比林斯凝视着跟自己同样颜色的，女儿的瞳孔。 周围一切都安静了下来。时间的流逝也已经变慢。 拉比林斯·庞贝一直在往前坚定行走，第一次停下了脚步。 艾丽西亚，在我做了这么多之后，你依然……？ 倔强的女棋手，眼角有泪划过。 她的眼前，忽然闪过了一个画面。 那是她记忆中最为珍视的画面—— 那是一个安静的下午。图书室内，她坐在爷爷的膝头，爸爸虽然一脸严肃，但就在旁边读书。 没有习以为常的争吵，没有绵延已久的憎恨。 只是一家人坐在一起而已。 第277章 路 扑通。 心跳。 是心跳声唤醒了愣住了一瞬的拉比林斯。 他意识到，自己已经走了太久，走了太远了。 当你走得太久太远，即使你想停下…… 你脚下的路也不会让你停下。 他狰狞地笑了起来。 却像是心脏疼痛时的狞笑。 他似乎以为使用一直以来的猖狂的笑，用这努力表现出来的疯狂，冲刷掉一闪而逝的软弱。 “艾丽西亚。” 他只是喊了一声女儿的名字，什么也没说。 不顾眼角的灼热，他捏碎了手中的棋子。 魂锁破碎了。 艾丽西亚的眼神失去了光芒，像是没有生机的木偶一般坠落在地。 达尔·芬奇设计的密码筒出现在了空气中。 黄金色泽的手，拿下了那个密码筒。 远处的肖恩、地底的温蒂以及从刚冲击中苏醒的莱特，几乎在同时感觉到了什么，抬起了自己的手背。 那象征着女棋手力量的棋子图腾消失了。 艾丽西亚·庞贝已死。 得偿所愿的拉比林斯没有注视自己女儿的遗体，他刚刚获悉，从外部调遣来的king级人员刚刚已经抵达了大洋城。 自己女儿用生命所守护的点金石，已经重新落入了手中。 他有更紧急、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当然不会再亲自去追捕那些四散的残党。 向赶来的基金会人员下达命令之后，他通过迷宫纹章开始联络高层人员。 艾丽西亚浪费了他太多时间，理想国的宝座，随时可能会被其他的神祇捷足先登。 仪式已经不能再拖延了。 跨过艾丽西亚的遗体，他已经开始用纹章布置起成神仪式的事情。 比起操心别的事，他要确保仪式万无一失。 在行动前，肖恩与温蒂、莱特已经建立起了沟通机制。 当艾丽西亚的两个手下还处于震惊、恐惧、迷茫、痛苦之中时，他们听见了肖恩的声音。 毫不慌乱，依旧沉稳：“不要鲁莽、不要做傻事。 “首先，我们先重新集合起来。” —— 在街道上突然出现的金属森林、伴随非人嚎叫浮现的红色瞳孔、以及乱纷纷的基金会工作人员，在大洋城内造成了一定的恐慌。 肖恩一行借助恐慌，暂时从危险的核心区，转移到了人员相对较少的工业区内。 不过，他们的躲藏并不安稳，正在进行全力搜捕的代达罗斯人员极有可能在之后发现他们的行踪。 对于此时的拉比林斯来说，现在也是一个关键时刻。 “仪式不能被打搅…… “如果他们在仪式中发动自杀式袭击，不知会发生什么……” 一边朝着教会区前进，拉比林斯一边思考着。 手下三名ace级已经全数被杀，外界的ace级被牵制住不能驰援大洋城。 此刻，已经抵达的增援只有三个king级。 三个king级，已经是此时拉比林斯手上所有的牌了。 “对方说不定还准备了干扰仪式的手段——我必须要确保仪式现场的安全。” 如此思考着，他将三个king级，和大部分战斗人员，安排在了教会区——成神仪式的现场。 “无论如何，要确保仪式的顺利进行…… “只要度过了我无法行动的仪式时间，一切就尘埃落定了。” —— 隐秘中枢室内。 尼古拉·特斯勒身体前倾，正聚精会神地看着面前黑白色的监控屏幕。 他能看见，肖恩一行已经潜入了工业区的一座废弃厂房内部，而代达罗斯和大洋城治安局的追兵，已经进入了戒严的工业区，且将工业区的通路封锁了。 在最后一次联络中，肖恩要求特斯勒不要干预城中任何事物，以免引起拉比林斯的警觉。 他照做了，双手离开了控制面板，只是专注地看着一切发生。 只是，眼前发生的一切，让这名塞国发明下的双手沁满了汗…… —— 肖恩微微气喘，通过废弃厂房破烂的窗户，朝着窗外看了一眼。 窗外是一片巨大的空地，看上去是大洋城后期规划的新厂房用地。 穿过空地，可以看见远处距离出入通道很近的建筑物的间隙，有如同蚁群一般的追兵正往这边靠近…… 将视线转回室内——所有人都幸存了下来，状态也算良好。 可是，所有人都显得非常低沉。 艾丽西亚·庞贝已经离开了。 她用自己生命作为最后的防线，却依然被已经疯狂的拉比林斯打破…… 他们不想承认和面对的是，女棋手竟然赌输了。 为了成神，拉比林斯竟可以手刃自己的女儿。 “提高警惕，不要灰心。”肖恩低声喝道，“我们还活着不是么？ “只要我们还活着，就还有希望！” 阻止拉比林斯的成神图谋，肖恩还有牌可打。 只是，为了确保不会泄密，他不能跟任何人提起。 温蒂是最先站起来的。将基利亚杀死之后，她的眼神和表情依旧冰冷：“是的。事情还没完。” 在肖恩和温蒂的带领下，一行人才各自从或迷茫或悲伤的状态中复原，眼神重新变得坚定…… 赶来的追兵中似乎没有强者，但是数量不少。 无论如何，必须解决他们。 —— 经过拉比林斯的亲自敦促，教会区内已经一切准备妥当。 所有无关人等都被请出了教会区，为了确保艾丽西亚的残党不会过来捣乱，出入口也被封锁了起来。 king级人员，带领着上百成员，全副武装，把守在教会区之内。 理想国的大教堂内，身穿各色长袍的神职人员们，都站立在自己所信仰的神像下面。 “理想国”的大主教则在那一直空缺的高台上等待。 “幸运的吉米”此时也在信使之神·墨利纳斯的信徒中间。 不知为什么，他今天的情绪格外的兴奋和愉悦——似乎是因为理想国将迎来自己的至高神。 虽然他对代达罗斯的会长不甚了解，但奇怪的是，他和其他教会成员一样，很乐意于配合，并支持这个男人成为理想国的神。 也许，这就是命运使然吧。 对于能够亲眼目睹，历史上第二次凡人成神的现场，吉姆感到无比的荣耀。 基金会自己的新闻人员，正在现场拍摄照片。 “我的形象，也会出现在这个历史性的瞬间之中！” 如此想着，吉姆·凯恩越发挺直了腰杆，显得庄严而投入。 理想国一旦迎来了自己命定的神祇…… 这个宗教将不再是小众神的联合，而将成为足以抗衡救世教的力量。 今天在场的所有人，将来都可能成为权倾一时的人物…… 在无止尽的遐想中，大教堂的门被缓缓打开了。 一个高大的男人身穿白底金线的“神袍”，一步一步，庄严地朝着高台走去。 为了这个时刻，拉比林斯等了太久了。 但是他并没有着急，仍保持着应有的庄重，仿佛已经超凡脱俗一般地，一步一步，朝着高台走去。 第278章 仪式 一步一步，拉比林斯朝着高台走去。 在十二摩登神祇，与他们信徒的注视下，拉比林斯抵达了高台。 圣乐奏起，基金会会长走上了高台，来到了大主教身旁。 他的身高如此伟岸，站在大主教旁边，看上去真如神明一般。 奏乐结束了，大主教开始了仪式之前的宣讲： “今天，注定是会被历史所铭记的一天。 “今天，理想国迎来了它的命定之人……” 大主教的声音在空旷的教堂之中回荡。 身后，巨大的水幕之中，各种水族还在巡游，丝毫不知此地即将发生的骇人听闻的事件。 世界，似乎并不在乎人类再一次塑造一名自己的神。 由于拉比林斯提前的授意，大主教的宣讲显得有些短促，但是依然换来了全场的礼赞声。 宣讲结束后，大主教几乎是被拉比林斯推到了楼梯边。 不过，他不会显露出任何不满。 毕竟，这个催促他的人，一直是理想国最大的资助者之一。 而且，接下来，他将以巨大的投入，晋升为他们的神。 即使是有些强势，那也是神的威仪。 如此想着，大主教尽量快速地走下了阶梯。 他站到了高台面前，开始与十二祭司们带领着齐声的唱祷。 圣乐也开始奏起。 拉比林斯忽然发现，他浑身开始微微颤抖。 虽然他心绪平静，身体却是抑制不住地颤抖。 “这是……？”他享受着眼下的每一刻，包括这种颤抖。 从来让他厌烦的宗教音乐，此刻听起来，仿佛蕴含着巨大的启示…… “这就是，成神的征兆吗？”在这神圣的时刻，他心中充斥着巨大的满足和喜悦。 拉比林斯缓缓拿起了那四百年前的遗物——用来存放所有点金石存量的密码筒。 他使用灵质，开始转动着密码筒上的六位字母密码，停留在了“奥莉薇”这个单词上。 密码筒发出了悦耳的弹起声——它被解锁了。 灵质郑重地深入了密码筒之中，拉比林斯掏出了那些隐藏其中，他无比熟悉的物质——点金石。 台下唱祷着的神职人员们，看着拉比林斯的面前漂浮出一串串融金一般的物质，都有些惊讶的神色。 那些融金的物质呈现出非常独特的属性，既不是固体，也不是液体或气体…… 它散发着曙光一般的光芒，时而凝聚，时而流动——像是黄金之梦的具象化，很难以言语进行描述。 拉比林斯微笑的脸，被这些弥足珍贵的事物照亮了。 他太享受此刻了。 一切都已经齐备。 大主教所领导的唱祷声，达到了高潮。 巨大管风琴奏出的圣乐，也呼啸成了一片。 拉比林斯用灵质激活了点金石，开始奉献出这些足以改变一个国度的力量…… 刹那间，金光爆放，像是太阳从海平面初升，完全驱逐了黑暗！ 曙光充斥了整个大教堂内部，甚至照亮了拉比林斯身后一直昏暗的海水！ 在那海水中，站立着三百余座真人石雕。 他们都是理想国建教以来的“殉教者”，为了诸神的联结、新神位的诞生而献上了自己最宝贵的东西。 这一切，都是为了这一刻。 吉姆·凯恩完全沉浸在这被神性和奇迹充斥的一刻，他痴迷地望着被曙光照亮的地方…… 忽然，在那巨大的海水背景，他看到了什么。 被点金石的光芒照亮，他看到了一个体型巨大到让人想要发狂的存在，盘坐在远处的海底。 它的头颅硕大无比，有着一根根宛如北海巨神“克拉肯”的触须在它的脸上蠕动。 它眯着充满恶意、冰冷而贪婪的眼睛，那双毫无人性的眼中闪过十字形的绿色光芒…… 那是？！ 吉姆再细看时，那个邪恶、奇怪的事物竟然消隐了。 他看到的似乎只是自己眼中的幻象而已。 那是……幻象吗？ 吉姆微微睁大了眼睛：为什么会那么的真实！？ 以让愿望成真的点金石的所有储量，换取坐上空缺的神位。 仿佛得到了响应一般，“世界”接受了这场交易，拉比林斯感觉自己献出的点金石力量，得到了接纳。 光芒正被吸入身后被特制玻璃隔绝的海水之中…… 拉比林斯张开双手，闭上眼睛，等待着成神时刻的降临。 “点金石”的力量飞快流逝着，拉比林斯皱起了眉头…… 有什么不对。 他重新睁开眼睛，发现曙光竟然在消退！ “这是怎么回事？”他睁大了眼睛，“这不可能！” 如果是所有储量的点金石，足以将周围的海域都照亮，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消退？！ 发生了什么！ 眼前，闪过了艾丽西亚脸上最后的惨笑。 那个笑容？ 拉比林斯猛然抬头，意识到自己被欺骗了。 更为恐怖的是，他感觉到自己身上的力量，和已经融入他双手的点金石力量，正在被身后海水中的事物贪婪吸取着。 这……这根本就不是成神的机会！ 拉比林斯睁大了眼睛，忽然明白了一切。 不过，噩梦还没有结束。 当曙光如同潮水消退之时，包括吉姆在内，位于教会区的所有人，都察觉到了一种有规律的猛烈震动…… 看着正在由于不断摇晃，而扭曲了海底景色的玻璃，不知是谁，惊恐地大喊一声：“地震！是地震！” “神明，神明发怒了！” “我们错了！大错特错！！” “请神明息怒！……” …… 喊叫声此起彼伏，很快被巨大的轰鸣所盖过。 此时，教会区抗压玻璃外，十几台共振设备已经被激活，正在全功率运转。 激活者，正是坐在隐藏中枢室中的特斯勒。 此刻的他已经离开了座位，背对着主控台。 共振地震仪，是他早年间发明的设备。 他曾经利用这个设备，在新约城内造成了一场规模不小的地震。 特斯勒曾说过一句话：“只要我愿意，我可以劈开地球。” 这句话中可能有夸张的成分，但也说明了他对自己发明的自信。 他相信任何结构，都存在一个脆弱的“共振点”。 只要将设备安装在那个共振点上，即使是摩天大楼，也能被一个电话机那么大的设备摧毁。 而之所以会瞒着所有人在水泡外部安装共振仪，这也是一种保险措施。 无论如何，尼古拉·特斯勒的潜意识对于“超立方体”的存在还是有一些担忧。 而设置地震仪，防备的就是类似于今天这种情况。 …… 在一片混乱之中，吉姆看到了生命中最后一幅画面。 大教堂内所有的抗压玻璃，在震动之下同时破碎…… 他从未见过海水如此……狂暴，几乎在一瞬间涌入，充塞了所有空间。 接着，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如同被吹得过于鼓胀的泡泡，教会区整个破灭了。 强大的水压涌入，将一切在瞬间摧毁。 无论是代达罗斯的人员，还是理想国的神职者，全都化成了海水中的红雾。 第279章 诱饵 巨大的震动和声响传到了肖恩等人所在的工业区。 那些已经发现肖恩等人踪迹的追踪者们，都因为这震动而愣住了。 发生什么了？ 还在疑惑之间，他们看到周围忽然变得血红一片，原本位于工业区的废弃大楼内，景色忽然改变，自己穿着已经不再时髦的服装，浑身黏汗地，站在一艘汽轮船的内部…… 热夜的猎杀，开始了…… 肖恩几人先是故意泄露位置所在，引诱追兵。 然后趁着震动造成的惊慌突然袭击，火力全开。 几乎在一瞬之间，就清除了这些原本就是为了牵制他们的，毫无威胁的追兵。 做完这些之后，一行人跳下厂房，来到了厂房前那一块空旷的平地。 他们戒备地站着，恢复着灵力，开始等待。 教会区的惨案，应该杀死了包括那三名king级在内的敌人。 可是，肖恩不相信，拉比林斯也会被水压杀死。 他的双手融入了点金石，可以凭自己的心意抹杀存在，凭空创造…… 即使成神仪式的“点金石”是冒牌货，他也不可能这么简单就死了。 他们在这里，在距离教会区最近的空旷区域等待…… 这里，就是斩翼计划之后——“屠狮计划”的执行地点。 已经被击败的追兵队伍末尾，还有一人跑了过来。 看到来人，月光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旋而心情有些矛盾地皱起了眉头。 这个最后的追兵，脸上有着雀斑，月光知道，在她此刻没有笑容的嘴中戴着牙套—— 是那个和蔼可亲的导游小姐，兰迪。 此刻，她的脸上不复那种开朗的笑容，冷冷地凝视着肖恩一行的脸。 她为什么会跟着追兵一起过来？ 难道所有导游都隶属于大洋城特殊机关？ 月光就兰迪的出现看了看肖恩。 新约记者微微摇了摇头。 突然，水花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转移到此地的人，甚至带来了被他顽强抵挡在身体之外的海水。 高大的男人此时半跪着，气喘吁吁。 长长的卷发被打湿了，贴服在他的额头上，不复之前的狂狷。 象征着神性的白衣已经破烂，露出了那陪伴他多年的黑色皮大衣。 为了逃脱被吸收掉所有力量的命运，拉比林斯献上了巨大的代价——他的左手不见了。 鲜血淋漓。 拉比林斯从未如此狼狈。 不过，即使这样，他身边仍有着一圈淡金色的护盾，保护着他。 “所以……”他喘着气，黑色的眼罩不知所踪，一黑一金的双眼抬眼看向肖恩，“你们从一开始就知道…… “这个空缺的神位，是克鲁维坦的诱饵？” 肖恩没有回答，但是拉比林斯没有说错。 在抵达大洋城之前，肖恩就已经领教过了这名最强的旧日主宰，大梦之主，克鲁维坦的行事风格。 而在得知“超立方体”就是克鲁维坦的神国“拉莱耶”之后，他隐约拼凑出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在象征着圣父基恩重返世间的“圣归”之后，克鲁维坦隐忍地躲藏在文兰海沟中，自己的宫殿内，尽量不引起外部强大的现世神明的注意。 不过，祂需要信仰，需要被献祭的灵魂，才能维持自己的存在，并想办法积蓄力量，谋划终有一日的重返陆地。 所以，深谙人类习性的他，在这深海之中，动用“诱惑”的力量，创造了三个不同形式的诱饵，以收割灵魂、收获信仰以及获得力量…… 首先，是第一个，用于收割灵魂的诱饵。 那串已经被肖恩驱邪的“薇薇安的绿宝石项链”。 跟所有其他旧日主宰一样，随着时光的无情流逝，信仰渐渐消失，克鲁维坦的力量也已经式微。 为了生存，祂需要收割人类的灵魂。 于是，在17世纪之时，祂盯上了一艘满载着不义之财的三桅帆船——“圣女号”。 祂污染了财宝中的一串绿宝石项链，将自己部分碎片投射其中，然后借助薇薇安的肉体，施以让噩梦具现的诅咒，让一艘艘横渡亚特兰洋的船遭遇厄运，沉没在海底。 而那些灵魂却没有回归灵环，而是给养了拉莱耶之主。 三百年的偶尔船难并没有引起陆上人们的警惕，这也让克鲁维坦积蓄了足够的力量，以形成第二个，瞄准了“信仰”的诱饵。 第二个诱饵，就是名为“超立方体”，实为“拉莱耶”的所谓“无尽能源”。 工业革命之后，遍地开花的煤矿和油田，已经显露了人类对于能源的，近乎疯狂的贪求。 而克鲁维坦意识到，如果给人类提供一个“无尽能源”的幻象，他们必然会来到这荒无人烟的北亚特兰洋上进行开拓…… 然后，“大洋城”便顺理成章地诞生了。 随着城市的兴起和移民的涌入，克鲁维坦得以使用自己的手段，腐化了那些于今已经相当孱弱的“小众神”。 包括墨利纳斯在内，十二摩登诸神都被祂控制了。 在操控富勒·凡尔纳，让“理想国”也就是“联合教会”在大洋城扎根之后，借助被祂腐化的十二摩登诸神，祂得以收获信仰的力量。 当时肖恩在新约，墨利纳斯的礼拜会上，所看到的“海底教堂”幻象，其实就已经说明了这个事实。 而后来在理想国的大教堂，看到十二摩登诸神被捆绑的象征，正在发生的事情就更加明显了。 在有了自己的信众之后，克鲁维坦没有止步于此。 为了获得力量，祂准备了第三个诱饵—— 理想国之中空缺的至高神位。 祂知道，以人类的习性来看，自大的、有着一定力量的人类，肯定会觊觎那个空缺的神位。 而实际上，那个空缺的神位，从来都不是空缺的。 克鲁维坦坐在了那虚假的“空缺”之后，等着觊觎神位的愚蠢人类，自行献上力量。 就像深海捕食的灯笼鱼一般。 贪念一起，拉比林斯已经成为了更强大存在的猎物。 他从一开始就不可能成神。 肖恩和艾丽西亚使用了计谋，通过艾丽西亚的死，让拉比林斯·庞贝坚信密码筒中盛放的就是所有存量的点金石。 而实际上，密码筒中的点金石早已被掉包，其中存放的是一小部分点金石营造的幻象。 明面上的“成神仪式”，实际上给克鲁维坦输送力量的仪式，也由于关键祭品是虚假的而没能展现出全部的力量。 还在积蓄力量的克鲁维坦，错失了收获巨大力量的机会。 大梦之主必然恼怒无比。 不过，如果祂采取任何行动的话，都会被圣父基恩发现。 那么数百年来的蛰伏也就失去了意义。 所以，克鲁维坦仍然只能依靠代理人，比如富勒·凡尔纳才能执行一些事。 因此，只能眼睁睁看着仪式夭折。 不过，虽然与所有点金石存量的力量失之交臂，起码祂还有机会将拉比林斯本身的力量据为己有。 而被陷害的基金会会长，面对因夭折而没有展现全部力量的仪式，以付出一个手臂和其上所有点金石为代价，换得了自己的逃脱。 因冰冷海水、部下惨死和死里逃生而彻底清醒的拉比林斯，自然在这之后明白了一切，并提出刚刚的问题： “所以，你们从一开始就知道…… “这个空缺的神位，是克鲁维坦的诱饵？” 拉比林斯并不是一个愚蠢的棋手。在与肖恩和艾丽西亚的对弈中，他有几次翻盘的机会。 而且，按理来说，他本不应该意识不到，那个过于明显的空缺神位，是一个诱饵。 只不过，他的眼睛被对权力和成神的欲望所蒙蔽了。 所以，才落得这个下场。 “所以，这次失败，是因为我的自大……”拉比林斯深吸了一口气，站了起来。 一边的导游兰迪忽然开口了，而她开口说话的音调和语气，让月光露出了极度震惊的表情—— 那明明是艾丽西亚·庞贝在说话。 “兰迪”说话的同时，将自己的假发摘下，卸下了虚假的牙套，虽然还留着雀斑妆容，一双绿色的眸子如猫瞳闪烁：“不止因为自大…… “还因为残忍。” 女棋手的重新出现，让月光彻底陷入了震惊之中。 第280章 姐妹 “艾丽……你、你还活着？！”温蒂睁大了眼睛，原本冰冷的脸上有了情绪的起伏。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月光一边戒备着拉比林斯，一边问道。 拉比林斯·庞贝也露出了震惊的表情，接着，他开始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小艾丽……你果然是最棒的棋手……” 凝视着拉比林斯的一举一动，肖恩低声向自己的同伴解释着一切： “兰迪就是艾丽西亚，艾丽西亚就是兰迪。” 听到肖恩所说，月光明显被绕进去了，紧皱着眉头，偏了偏脑袋。 而伊文则陷入了深思：“那么，那个一直与我们一起行动，最后真的死掉的艾丽西亚，是谁？” “她叫辛德瑞拉，是我的助理。” 辛德瑞拉与艾丽西亚的身高和发色一模一样，辅以詹妮弗出神入化的化妆技艺，即使是拉比林斯，也没有瞧出破绽。 由于朝夕相处，她完美地演绎出了艾丽西亚的行为和气质。 扮演成艾丽西亚的辛德瑞拉，由于棋子图腾，所以可以运用女棋手的一些能力。 从里到外都如出一辙——没有人会怀疑她的身份。 回想着刚踏入大洋城，导游兰迪阳光的笑脸，月光皱起了眉头：“你为什么要假扮成一名导游？” “第一，兰迪是我一直以来使用的隐藏身份，不仅不会被任何人怀疑，而且深得大洋城一些内部人士的信任。”真正的女棋手，月光与其素昧蒙面的艾丽西亚低声说道，“第二……侦探给我安排的外援，我要亲自确认是否可信。” 所以……回忆着那个感觉上天真而善良的女导游…… 原来她一直在悄悄地观察我们。 “肖恩，你是从什么时候知道的？”转向了肖恩，月光问道。 “这一切，都是我和艾丽西亚商量好的。”第一次于棋盘空间与肖恩对话的，是真正的艾丽西亚——在那时，她已经将所有的真相告知了肖恩。 “所以……”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 虽然明白肖恩的沉默是为了大局着想，月光还是懊恼地叹了口气。 实际上，肖恩在艾丽西亚将真相讲述之前，就已经敏锐地察觉到了。 在第一次前往炼金工坊找寻“女王”下落之前，亚瑟·梅林通过书信告知了肖恩，女王的身边还有一个助理。 在与艾丽西亚相认之后，肖恩一度怀疑魔术师莱特就是亚瑟·梅林所说的“助理”。 但是他无法确认，所以心中暗自怀疑，艾丽西亚还藏了一张暗牌。 艾丽西亚·庞贝背着手，朝着拉比林斯走了几步：“知道我为什么说，你不仅是因为自大，更是因为残忍而落败的吗？” 用来抵挡水压的淡金色护盾非常坚固，将持续一段时间，肖恩等人此时动手也没有意义。 而拉比林斯，也正好趁着这个机会让自己的伤口止血。 听到女儿的问题，他铁青着脸，没有回答。 艾丽西亚眼神冷峻：“在你抓住辛德瑞拉之后，用神术看到的记忆，都是我事先植入在她脑海里的。” 当搜刮记忆的神术和设备启动之后，植入的记忆从那教士棋子中弥漫开来。 拉比林斯看到的记忆，都是艾丽西亚希望他看到的记忆。 “根据最后一段记忆，你得知了，‘我’将点金石藏在了自己的魂锁中。 “在你再一次，抓住逃跑的辛德瑞拉，并看见她的魂锁之后，其实你还有救赎自己的机会…… “那也是我给你的最后机会。” 此时，艾丽西亚的声音中没有情绪。 没有愤怒、没有仇恨、没有伤感，只是平静地叙述。 “是杀死女儿获得点金石，还是自那时起放下屠刀？ “如果你选择了后者，你当然无法‘成神’但也不会落入现在的局面…… “可是偏偏……”艾丽西亚用有些同情的眼神看着自己的父亲，“偏偏我心里清楚，你肯定会选择杀了我，以获得点金石…… “辛德瑞拉为此而死。 “我在事先就已经告诉过她，她会死。 “不过，你却会因为她的死……会因为你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女儿，而坚信她用生命守护的…… “是真正的点金石。” 拉比林斯的眼神陷入了短暂的呆滞。 虽然他绝不会承认，不过，当时的他的确如此。 他坚信自己女儿用生命所封存的，必然是真正的点金石，所以没有浪费时间再去检查…… 他对自己用终极的残忍所换来的回报毫无质疑。 或者说，无法质疑。 “我都已经手刃了自己的女儿，难道还会拿到冒牌货吗？” 他的潜意识如此研判之前所发生的事。 这就是为恶者给自己施加的诅咒。 所以他必然中计。 艾丽西亚太了解他了。 而且，她的身边有着哪怕付出死亡的代价，也要让计划顺利，全力扮演到最后一刻的人存在。 “我一点也不为你感到难过，父亲。”有晶莹的泪滴，从她脸庞滑落，“我为失去了一个姐妹难过。” 拉比林斯咬着牙，如同野兽。 不过，这野兽笑了：“艾丽西亚，不得不说，你的谋略已经胜过了我。 “不过，我跟你说过很多次。” 拉比林斯的声音，与当初站在女儿研习象棋的棋盘边，他自己的声音重合了：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计谋是苍白无力的。” “我同意你的观点，父亲。”艾丽西亚左手轻转，一个古老的棋盘悬浮在了她的身边，她轻捻着一枚近卫兵棋子，“不过，您不要忘了——力量的强弱不仅是相对的，而且是不断变动的。” 她的身边，肖恩·狄金森、奥莉薇·风铃、月光·1902、伊文·伯恩斯、温蒂·罗伯特以及莱特全都处于巅峰的状态。 “今天的你，还是狮子。 “而今天的我们，已是猎人。” 第281章 刹那与白棋 拉比林斯用嘴摘下了右手的手套，露出了由“男巫”自己制成的“点金之手”。 那只手从肘部开始，如同透明的星空一般，在手腕和每个指关节，都有一点曙光色的星星在闪烁。 像是截取了一片星空作为自己的手臂。 轻拂过已经止血的左臂断口，一条泛着金属色泽的手臂出现了。 拉比林斯身外的淡金色护盾慢慢消隐。 男巫张开双手，脸上带着无上的威严。 那意思很明白：既然你们是猎人，那就向我攻过来吧。 肖恩、伊文和莱特同时动了起来。 他们没有以普通的手段进行试探的打算——现在是屠狮的时间。 虽然狮子已经失去了最强的三翼，而且自身的实力也被削弱了将近一半，他们仍知道，如果不竭尽全力的话，是不可能屠狮成功的。 肖恩的手心凝聚出一根锈迹极为浓郁的“恶毒之矛”，朝着拉比林斯所在投掷了过去。 伊文凝练出了一根鸽子翎一般的飞刀，一枚珠中所有鬼火淬炼其上，直飞向男巫。 莱特在弹指间已经一分为四，四片边缘锋利至极的钢牌飞旋而去…… 三人几乎形成了没有死角的攻击。 拉比林斯如闲庭信步一半往前走了几步。 星空般的右手轻轻打了个响指。 “否决。” 恶毒之矛凭空消失了。 又是一个响指：“否决。” 鬼火飞翎也已消失。 四张钢牌已经到了面前，右手在空气中轻轻抹出一道曙光：“否决。” 钢牌同样无影无踪。 不止如此，肖恩三人发现，自己刚刚使用的力量被暂时封禁了。 他无法再使用恶毒属性的攻击，伊文和莱特也各自不能使用刚刚的神术…… “可以直接否决神术吗？”肖恩眯了眯眼。 他知道，这种程度的“否决”对于拉比林斯来说轻而易举。 他曾经直接否决了卡洛斯b级遗产“黑色面具”的异能。 “不过，”望了望艾丽西亚，肖恩想到，“否决的能力应该有上限的——到底多强的神术可以豁免他的否决？” 艾丽西亚和温蒂对视了一眼，也发动了攻击。 左手托着浮空的棋盘，右手轻挪“神之残局”之上的皇后棋子。 a级遗产充分放大了艾丽西亚的力量，泛着紫色光辉的皇后杀手，朝着拉比林斯挪移了过去。 温蒂的炼金兽已经在最后一次斩翼行动中全数消耗了。 此时她戴着炼金术手链的双掌以飞快的速度，在空气中拼凑出了某种事物—— 一只即时生成的炼金胡狼，还在成型的过程中，就已经朝着男巫扑了过去。 拉比林斯停下了脚步。 右手之中，星星之间出现了连线，曙光变得更加耀眼。 “否决！”右掌如同拦停车辆一般伸向了巨大的皇后杀手，紫色的身影一点点消融了。 炼金胡狼跃起，满是獠牙的嘴巴大张…… 拉比林斯退了一步，依然动用否决的力量轻轻一抹，胡狼仿佛被擦去一般无影无踪。 肖恩皱起了眉头：“否决的力量果然不是无差别的。 “神术的力量越小、动用的灵力越少，否决所花费的力量就越少。 “反之亦然。” 虽然这样的认知无法改变战局，起码让肖恩意识到，拉比林斯的力量并不是完全不计代价——他不是不可战胜的。 将一波攻击完全抹杀之后，原本气势稍弱的拉比林斯，往前走了几步，身形顿时高大起来。 他将如同星空的右手高高举起，创造的曙光在他掌心形成。 曙光突然变得具有柔性，在他身边旋转，逐渐形成了一批无头的巨人，以及同样没有头颅的背生双翼者。 数量惊人。 “这支军团只能在这场战斗中存在…… “是名‘刹那军’。” 拉比林斯邪笑着：“猎狮者们—— “希望你们带了足够的猎枪。” 无头的士兵悍不畏死地朝着肖恩一行冲了过来。 能看出来，他们的身体强度相当惊人，如果自己一行直接接战，将会陷入一场苦战。 而拉比林斯将站在后方，直接用他的弓箭开始收割。 数量的差异，也许会造成致命的结果。 温蒂此时隐隐有些心痛。 “如果……如果此时罗伯还在的话……” 卡洛斯的猛烈火力，最擅长解决复数的敌人。 “如果他还在的话……” 喃喃的话语还没有说完，她感到一只纤细的手掌搭在了自己的肩膀。 女棋手声音沉稳：“他一直跟我们同在。” 艾丽西亚走到了队伍的最前沿，迎着冲来的刹那军，凝望着自己的父亲：“父亲，在你们眼中，我是个只会下棋的呆子吧？” 即使在基金会之中，艾丽西亚的职位也只是以智谋为主的谋士。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她虽然智谋出众，有着身世带来的a级遗产，却因为专注重心的原因而不擅战斗。 除了灵力量出众之外，在战斗方面没有什么值得夸耀的。 艾丽西亚将悬浮着的棋盘捧到了双掌之间，一双绿瞳忽然爆发出惊人的光芒。 灵力量从烈琴酒，直逼强king领域——金龙舌兰！ 连肖恩都有些惊讶地望向了艾丽西亚：原来一直以孱弱谋划者形象示人的她，有着king级实力？！ 即使是在危机重重的斩翼计划中，也未曾展露。 灵力的潮汐将艾丽西亚的红色短发高高吹起，整个人暂时漂浮在了半空中。 庞大而纯净的灵力注入到了棋盘之中，再被“神之残局”成倍地放大…… 棋盘上，那些错综摆放的白色棋子渐渐消隐了。 艾丽西亚的身后，白色铠甲的近卫兵、骑士、战车一个个出现。 数量不及刹那军，但单个蕴含的灵力量却要高出许多。 “白棋军。”艾丽西亚微微眯着绿色的猫瞳，“父亲，这是为了对治您的军团，我苦练了多年的兵。” 拉比林斯眼神复杂地望着艾丽西亚，脸上带着不知是惊讶还是欣慰的浅笑。 如同白色的洪流一般，白棋军绕过女棋手，冲向了迎面而来的刹那军。 工厂扩建区的空地，变成了喧嚣一片的战场。 而双方的“将领”，则隔着激烈的战场对峙着。 动静对比之间，拉比林斯动了。 黄金骷髅旋转，雕纹华丽的黄铜长弓出现在他手中。 一支闪耀着如同蜿蜒青蛇般闪电的箭指向了肖恩。 站在肖恩身边的奥莉薇察觉到了危险，刚准备打开铜骨伞防御，月光猛一把抓住了肖恩和奥莉薇，轻敲鞋跟。 青色闪电在眨眼间穿透了肖恩两人刚刚所站的地方，深深没入了混凝土之中。 将肖恩和奥莉薇转移之后，钢琴家轻敲鞋跟转移到了拉比林斯的侧方。 “1902先生，我本来还想要你的签名的。” 拉比林斯调侃的话音未落，月光笑道：“遗憾。不如我专为你弹奏一曲吧。” 双手抬起，指尖弹奏出一片光华。 琴曲显得激烈而诡异，竟然莫名地与两只特殊军团的厮杀场面合衬。 在肖恩落入迷宫中的一日一夜里，焦虑难眠的月光，终于领悟了《无名夜曲》的第二篇章。 ——“属于昨日的狂欢”。 第282章 昨日狂欢 月光毫无保留地，以全副灵力开始弹奏消耗极大的曲子，《无名夜曲》第二篇章。 “属于昨日的狂欢”。 不用交流，肖恩已经感觉到了月光灵力的骤减，他已经延伸出如同补给管道的灵质，将自己的灵力敞开了供应给伙伴。 月光·1902因此而弹得更肆无忌惮。 欢快、华丽而诡异的琴声奏响，原本在月光下孤独弹琴的青年，所弹奏出的序曲，打开了墓园的大门，让象征着生命的蛇骨盘绕的金苹果从冥府浮现，让沉眠的死者从土地中攀爬而出。 这个篇章中，月下的青年站了起来，弹奏起了一段为昨日而庆贺、为生与死而狂欢的乐曲。 栖息在枝头的渡鸦猛然飞起。 圆月下，关于生与死的狂欢会已经拉开帷幕。 起来吧！狂欢吧！舞动吧！ 为了已经逝去的，昨日的生命！ 亡灵骷髅们站了起来，在圆月下，在舞曲中，开始狂欢的舞蹈！ 墓园仿佛每一寸土地都在弹震，诡异的骷髅，在活人抵达不了的世界，疯狂地律动！ 起来吧！狂欢吧！舞动吧！ 为了已经逝去的，昨日的生命！ 为了这世间一切正存在着的与曾经存在的生命！ 活着的人，我想告诉你们，不要眼神无光，垂头丧气—— 因为活着就是过节！ 基金会的男巫陡然陷入了一片舞动的骷髅亡灵之中。 他有些讶异——他错估了钢琴家的实力。 这个音乐的天才，如果有着合适的乐谱，将弹奏出近似于神迹的力量！ 拉比林斯身上每一块肌肉都在微微地弹震——陷入昨日的狂欢之后，他无法避免地，想跟随乐曲，和骷髅亡灵而一起舞蹈…… 而由于他是活人，不属于这个世界，周围的死者正在吸收着他的生气，让他的肢体渐渐衰败无力。 不会被乐曲影响的奥莉薇忽然意识到，此时是她出手的绝好时机。 拉比林斯被控制住了，而她不会被昨日狂欢影响！ 伴随着近乎疯狂的舞曲，奥莉薇展开铜骨伞，跃入厮杀阵中。 她轻巧的舞步踩踏在白棋军，或者刹那军的身上，轻轻跳跃、飞旋。 萧条的月下墓园之中，如同忽然跃入了一只精巧的麋鹿，精细研磨的红宝石眼眸安静地望向男巫。 拉比林斯的眼神中略有些震惊。 仿佛展开了与骷髅们的圆舞曲，奥莉薇猛然旋转起来，铜伞飞旋！ 火力越是集中，施与给敌人的压力就越大。 计谋深远的伊文·伯恩斯，在月光弹奏起新曲的刹那，已经有所行动。 此刻的他，展开了一双虚幻的白翼，在空中滑翔而去。 背生双翼的无头士兵想要阻拦他靠近主人，黑色的鸦群席卷，将干扰的翼兵冲散开来。 鸦群聚拢在伊文身边，如同乌云一般，将白色的“巨鸟”包裹。 在那乌云之中，竟然有紫蓝色的雷霆闪现。 肖恩远远看着那乌云，仿佛看见了一团不断翻滚、酝酿着霹雳的雷云…… 伊文掌握的“神鸟”秘术，来源于北德尔洲萨满教，古老的雷鸟崇拜。 北德尔洲原住民相信，云层中的雷电，是天神所养的雷鸟带来的。 它在浓云的掩映下激发闪电，为来年的丰收带来丰沛的降雨。 萨满的野牛鼓面上，描绘的就是这种白色的神鸟。 伊文周身雷霆盘绕，白色双翼下电光痴缠…… 如同金属长兵器一般的虚幻鸟爪猛然指向拉比林斯，勉强招架着奥莉薇死亡圆舞的男巫朝着空中惊鸿一瞥…… 轰隆雷鸣，雷光在劈中拉比林斯的刹那，奥莉薇已然后翻远离。 烟雾散去，男巫的星空右手蓄满了电光，右半边身子已然有些焦糊…… 不过，在柔和的曙光之中，身体正在迅速复原。 他痛得咬齿而笑：“花里胡哨的……” 左手从黄金骷髅的箭囊之中，掏出了一根，箭头闪耀着曙光的箭。 如同随手挥舞一般，朝着空中写意弹射。 “万物解构。” 艾丽西亚猛然睁大双眼：“后退！” 箭头那一点曙光猛然扩散开来——里头蕴藏着拉比林斯解构世间一切的决心。 曙光变成了拆分万物的规整细线，在虚空之中肆意延伸。 狂舞着的骷髅被这些金色的细线拆分了。 闪耀的雷霆被解构，喧嚣的鸦群被解构，就连空气、乃至允许空气存在的空间，似乎也被这些透露着无情理性的细线所拆解。 “万物解构”的力量不仅仅是否决了刚才的神术和攻击，它还如同诡异的疫病一样蔓延，将一切拆分成基本单位！ 规整的细线沿着骷髅、雷霆和鸦群蔓延，沿途甚至解构了正在奋战的白棋军。 石质一般的身躯，瞬间被拆散在空中。 解构之线继续蔓延，朝着奥莉薇、月光、以及伊文而去…… 肖恩还没能想到破解的办法，但他已经用灵质钩索，将自己弹射了过去。 混乱之中，温蒂和莱特对视了一眼，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两人的手中，都绽放出珍珠大小的一点曙光。 ——想要阻挡“万物解构”，只能用神迹的降临将其打断。 而无论是“发条之森”还是“埃德舒的奇幻秀”，单个的神迹对于拉比林斯来说根本就毫无作用。 所以，温蒂和莱特在之前就已经演练过，特殊的“混合神迹”。 两人同时展开独属于自己的神迹，并混合在一起，交相辉映。 这种想法虽然大胆而不羁，而事实证明，是可行的。 一株株金属元素构成的植物猛然从地中窜起。 发条、齿轮和钟摆的声音在这个精密的森林中响起。 原生于发条之森的炼金兽们，铁肤铜骨，晶目闪耀。 不知何来的追光灯打在黑白之神的身上，嘴中“哒啦”一声，埃德舒的舞台在拉比林斯的脚下成型。 如同无休止空间裂缝般的万物解构终于被打断了。 “啊！狮子！”看见面前的拉比林斯，黑白分明的笑容几乎咧到了耳根，“看来我应该变成一个驯兽师！” 旋转成灰色旋风，埃德舒换上了驯兽师的手套靴子，手执驯兽长鞭，在舞台上倏然抽响。 啪！ 金属质地的藤蔓延伸而出，想要缠绕住男巫。 拉比林斯铁青着脸，挥舞着右手，藤蔓寸寸崩裂。 台下，观看奇幻秀的埃德舒们，忽然听到了身后的金属密林中，传出了凶猛的咆哮声。 观众们惊恐回头，正看见数不清的炼金兽，似乎响应了台上驯兽师的召唤，从林中猛扑而出，涌上了舞台，将拉比林斯·庞贝团团围住…… 于发条之森中举行的特殊奇幻秀，不仅终止了万物解构的进程，让月光三人脱险，甚至还围困住了不可一世的男巫。 “有趣……”在众兽徒劳的撕咬之中，毫发无伤的男巫眼神疯狂地笑了起来，“真的很有趣！ “本来，我就想看看杀掉我三个手下的你们，到底有什么能耐…… “没想到，真的让我多了些乐子。” 点金之手成拳，高高举起，闪耀出的曙光，竟然暂停了神迹之中的时间流逝。 疯狂撕咬的众兽都停滞住了，台上的埃德舒也周身无法动弹，一双眼睛慌乱地左右扫视。 拨开悬停着的炼金兽，拉比林斯走到了舞台正中央。 “点金石，是让梦想成真的力量。 “果然如我所言——弱者连梦都如此寒酸。 “让你们见识一下，狮子的梦吧。” 紧握的拳头如太阳般爆发出让人无法直视的光芒。 第283章 神国陨落 光芒渐渐消退，肖恩和奥莉薇发现自己已位于一个如同地狱般的世界中。 在体验过温蒂和莱特的神迹之后，进入拉比林斯所引发的神迹，才明了级数和规模的差距。 如果说温蒂和莱特所创造的是一个神迹小世界的话，那么男巫的杰作，则是一段真实的神话，一个几可媲美真实的恢弘世界。 不过，这个世界似乎来源于传统的神话。 在北欧陆已经式微的古代传说中，曾经存在一个有着征天之能的恶神，祂挑起的战争让诸神在火中陨落，由此终结了古代北欧陆的神话时代。 这段传说，在史诗中被称为“神国陨落”。 而那个让神国陨落的恶神，是一种难以想象的，如同黑色恶龙一般的巨兽，其名讳为赫达斯。 由于祂的神力，无论祂去到那里，身边都会存在着一个充满危险的黑曜石迷宫，所有深陷其中的造物，无论是人类还是神明，都会被寄于迷宫之中的军队所弑…… “赫达斯的迷宫”。 肖恩与奥莉薇此时位于黑曜石组成的迷宫之中。 天空已经被滔天的火焰染成了橙红色。 诸神的宫殿在天上燃烧着，圣洁的旗帜已经变成了黑灰，神的国度正在陨落。 原本衣服洁白无瑕的天神们在空中慌忙逃命，发狂的黑色飞龙正在追逐、撕扯和分食着曾经无忧无虑的他们。 巨大的投石机弹射出滚滚燃烧的火球，黑曜石的巨人沿着浓雾攀援而上，进攻着云端的神殿…… 诸神即将陨落。 “创造神话吗？”看着眼前的景象，肖恩喃喃念道。 “创造神话”，是艾丽西亚曾在棋盘空间中，告知肖恩的，男巫的神迹。 只有自己身处其中，才明白它的震撼。 有那么一瞬，肖恩甚至隐约在怀疑：真的能战胜这样的对手吗？ 如果拉比林斯没有被他们削弱的话，他毫无疑问是joker级的存在。 与他对敌的现实，让肖恩生出一些荒谬的感觉。 但是他摇了摇头：“我有自己的伙伴和盟友，还有可以借助的力量…… “我们的目的，就是以弱胜强！” 领着奥莉薇，开始在黑曜石的迷宫中奔跑。 “在这个神话中，拉比林斯应该化身为了赫达斯…… “他应该就在这迷宫的核心区域。只要找到他，解决他，就能破解这个神话……” 原本眼神坚定地奔跑着的肖恩，忽然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他发现，这座黑色的迷宫，竟然是活的。 它的一些墙壁会缩入土中，或者拔地而起—— 它的构造一直在变动，几乎是一个无解的迷宫…… “这……”肖恩停下了脚步，看着一堵黑曜石的墙壁慢慢升起…… “别说找到拉比林斯了…… “这样根本就寸步难行！” 隐藏中枢室中，蓄着小胡子的特斯勒眼睛突出地看着工业区的黑白画面…… 工业区内的地形被完全改变了，他能看到似是而非的神话事物在其中行动。 “这……这是怎么回事？”他睁大了眼睛。 虽然知道是神秘所为，但这样的规模和形式，仍然让信奉理性的他，有一丝疯狂的感觉。 他看见肖恩和他的同伴，被各自困在了黑色的、不断活动的迷宫之中。 不止如此，那些攻伐神国的士兵们，似乎响应了拉比林斯的号召，进入了迷宫之中，打算屠戮这些陷入神话的外来者…… 黑色的飞龙、黑曜石组成的巨人、被杀死之后召唤回来的天神…… 它们出现在迷宫之中，让肖恩等人陷入了苦战。 “这……”尼古拉·特斯勒双手悬停在控制面板上——他根本不知能做什么。 迷宫之中，艾丽西亚身后，象牙白的巨型战车冲了出去，将黑曜石巨人撞散在地，仍未停下，直接摧毁了一段墙壁…… 解决了眼前的敌人，女棋手的手心亮起一点曙光，光亮融入到了身边的棋盘之中…… 曙光大盛，几乎照亮了被火染红的天空。 光芒过后，迷宫的地面变得平整。 不止如此，地面出现了黑白交错的棋盘格子。 月光和伊文正在苦苦抵御一个由阵亡士兵拼凑的巨人，他们忽然发现地面变成了黑白的棋盘，冰蓝色的棋子士兵出现在交错的格子内，挡住了那个凶猛的巨人。 迷宫另一边，艾丽西亚睁开了眼睛，碧绿的眸子含着微光：“迷宫的核心位于f3黑格。” 她的神迹，“女王的棋局”，将变幻莫测的迷宫的地面，变成了不变的棋盘。 不仅如此，棋局之中的棋子将保护她的盟友，并撞破迷宫不断升起的墙壁…… “女王的棋局”的规模，虽然远不如拉比林斯创造的神话，但是，其功效却极有针对性。 肖恩等人在冰蓝色棋子，以及附带着纵横编号的棋盘格的帮助下，迅速向着f3格靠拢…… 迷宫的核心区域，是一片巨大的平台。 平台上有着由天神尸骸堆成的王座。 燃烧的天穹下，率领军队，以及自己的活迷宫征天的赫达斯，正站立在神骨王座之上。 远望着缓缓陨落的神国，以及哀嚎的神民们，赫达斯转向了已经来到核心的肖恩一群。 他的双眼漆黑，已经失去了人类的情感。 赫达斯是一头有着庞大身躯的巨兽，身上缀满了漆黑的鳞片，脖颈处的浓烟形成了漆黑的狮鬃，背上生着龙的巨翼，沾染了天空那被火焰染成的红色，而面目则是黑色狮子的巨脸。 龙背的上空，黑色迷宫的图腾不断地变幻着。 赫达斯，也就是拉比林斯声线如同滚雷隆隆： “我曾不止一次梦见神国陨落的场景……” “那预示着什么，不言自明。 “艾丽西亚，你不能明白我的追求，没有关系。 “命运之路，不会因为你的阻拦而有所改变。 “我所需要的神位，不在此处，就在彼处……” “克鲁维坦杀不死我——你们也不能。” 黑色的利爪划破空气，世界本身仿佛被划伤，黑色的爪痕中，毒液流淌。 不知是黑狮还是巨龙的巨大神话生物，振起了如同燃烧天穹般的双翼，腾飞而起。 “世界早已发出呼唤…… “它需要我，成为新的神！” 肖恩呼吸着仿佛正在燃烧的空气，全力抵抗着神话生物的威压。 他知道，真正的艰难之战，此时才开始。 第284章 树中剑 黑色的巨狮腾飞而起，灼热的尘土铺面而来。 通天彻地的吼声，调集着附近忠诚的士兵前来。 纯黑色、毫无情感的狮瞳中，倒映出艾丽西亚紧咬牙关的脸。 黑狮迎面而来，吸收了所有光线的黑爪弹出。 维持“女王的棋局”的艾丽西亚猛然在胸前握紧了拳头，神迹的力量不再散布，开始凝聚起来。 蓝色水晶般的棋子撞击、融合在一起，形成了一堵坚不可摧的墙壁…… 温蒂和莱特的点金石力量还未消耗完毕，他们在一瞬间同时选择了将剩余的力量“内化”，用以直接攻击拉比林斯。 点金石给予的强大力量，外放能形成神迹，而“内化”，则能根据使用者的特点，大幅强化他本身的战斗能力。 曙光凝聚在温蒂的身上，点金石的力量发掘出了她内心最为刚毅的一面—— 在一个炙热的锻造炉前，正在炼制某种神秘金属的温蒂，戴着一副护目镜，身上都是油和汗，炉内的火光让她的皮肤闪闪发亮…… 温蒂的状态改变了，她眼神集中，仿佛在凝视着炉内即将融化的金属。 她虚握着拳头，从锻造炉之中，拿出了几乎要化为钢水的、泛着明黄光亮的钢铁巨拳…… 黑曜石巨人从迷宫中冲出，浑身亮闪闪汗珠的温蒂，挥舞着烙红的巨拳，直接打穿了巨人的胸口。 另外一边，曙光内化之后，埃德舒-莱特像是发了癔病一般开始全身发抖。 黑白分明的头颅抖动得更是夸张——他的脸部因而变成了一片模糊的灰色…… 只能看见闪亮的牙齿在不断地敲击，发出让人头皮发麻的磕碰声。 在《约鲁巴故事集》中，恶作剧之神埃德舒曾经被一个精灵戏弄过，愤怒状态下的埃德舒，陷入了“疯癫”的状态，对临近的村庄造成了巨大的破坏。 此时的埃德舒-莱特就进入了这样的状态，像是个挥之不去的噩梦一般，撕扯着、啃咬着想要合围的敌方…… 黑狮再度滑翔而下的时候，烙铁的巨拳，以及一个模糊的影子直接冲了过去。 不断变幻的立体迷宫浮现在他的身前，无论是温蒂还是莱特，他们的攻击都迷失和消融在了那个迷宫之中。 拉比林斯毫发无伤，像是巨型掠食者一般铺天盖地而来…… 艾丽西亚·庞贝抬起了头，双眼精光四射。 拉比林斯忽然察觉空中有什么在极速下坠，他抬头看去。 一根冰蓝色、由棋局中所有棋子汇聚而成的事物，如同天宫的巨柱一般坠落而下。 黑色的狮瞳中闪现出一丝惊异。 艾丽西亚将点金石所有的力量融汇在了这一击中。 巨柱降落，在这样的冲击下，大地几乎要开裂，巨大的轰鸣声连绵不绝…… 肖恩等人连退几步，激起的沙尘撞在皮肉上生疼。 在不绝的大风中微睁眼睛…… “解决了吗？” 突然传来一阵冰川开裂般的声音，像是天空出现了裂缝，像是一道凝固的闪电—— 冰蓝色的巨柱从底部开裂，碎裂成块，轰然而下！ 烟尘中，肖恩看见黑色的巨狮依然伫立。 而己方，无论是艾丽西亚、温蒂还是莱特，点金石的力量已经耗尽了。 不仅如此，数之不尽的敌军填补了之前的空缺，继续合围。 如果不解决拉比林斯，他们必然全数死在这里。 肖恩咬了咬牙，从隐形胃袋之中，再次掏出了那个看上去非常陈旧、平平无奇的手提箱。 将第三个数字拨到“6”，手提箱再度打开，硫磺味的烟雾弥漫。 “啊哈！没想到客人您如此之快，就再次选择了我们的服务…… “看来您生活中的麻烦事儿还真不少……” 短暂沉默了一下，箱子里闷闷的声音继续响起： “呃…… “这次您招惹的人物，有点棘手…… “不过，我们还是会给您提供最适合目前情境的武器……” 说着，毛茸茸的手臂伸出，有着深色指甲和许多斑痕的手中，握着一把形制古老的—— 断剑。 “这是军火商武器库中最强的武器之一了…… “相信您会满意的。” 说完，箱子另一头的存在，像是唯恐避之不及地将箱门摔上了。 “这是什么？”肖恩手握着造型古朴、刃面甚至有些生锈的断剑，皱起了眉头。 此时，烟尘尽散，拉比林斯无比威严地站立在冰蓝色的碎块之中…… 断剑忽然融入了肖恩的灵质之中，在他的神根空间中，如同之前的黑色短刀一样，漂浮在一个小平台上。 “树中剑·古拉姆？” 传说中，屠龙者齐格飞，用来杀死恶龙的神剑？ 树中剑已断，不过残留其上的屠龙意志和锋锐却未减当年。 肖恩心有所感，如同激活神羽一般，激活了平台上的古拉姆。 他感觉到一种无比庄严和锐利的力量，汇入了自己的灵质之中。 他的灵质，也因此被赋予了新的形态—— 如同泛着青色光芒的透明利刃。 “掩护我。”肖恩抬头，直视男巫，声音低沉。 伊文攥紧手中“鸦巢”，召唤出了有史以来最为庞大的鸦群，乌鸦的鸣叫声甚至盖过了迷宫外的战场喧嚣。 月光则双手翻飞，再度弹奏出了“昨日的狂欢”，虚幻的骷髅在迷宫中央开始狂舞。 拉比林斯振动巨翼扑来，肖恩发现，他面前的黑色迷宫稍稍残破了一点——艾丽西亚刚刚的攻击虽然没有伤到拉比林斯的本体，但还是对那个诡异的迷宫造成了破坏。 鸦群和骷髅被那黑色的迷宫吞噬，肖恩已经悄无声息地移动到了侧翼，在混乱的掩护之下，如同一片阴影般跃起。 他的眼中闪过一道青色的光芒，如同利刃。 灵质钩索缠缚着残骸收缩，让他迅速接近。 在飞跃的过程中，灵质如神剑出窍，青色锋刃仿佛有着可以划开空间的力量。 黑狮似乎发现了“屠龙者”的出现，黑瞳骤然收缩。 但是肖恩已经近在身边。 黑瞳之中，青色的巨大锋刃在肖恩身后道道展开，此刻身为赫达斯的拉比林斯，能真切地感受到，那青色锋刃上面，“屠龙”的力量…… 第285章 死亡秒针 青色透明的灵质锋刃切入黑色迷宫之中。 黑色迷宫寸寸断裂，丝毫无法让这种攻击迷失其中。 树中剑·古拉姆不仅有着“屠龙”的属性，还能断除一切涉及神秘力量的防御。 这件绝对已达到“a级”的武器，在其他的情境下，可能无法展现出如此惊人的效果。 但“公平的军火贩”的强悍之处，就在于能根据情境，给予最能对治的武器。 无论是“屠龙”效果，还是“贯穿神秘”的效果，都完全克制了位于神话中心的拉比林斯。 拉比林斯怎么也想不到，肖恩会有一件正好克制此时的自己的武器。 时间的流速在他的眼中变慢了。 他看着青色透明的灵质利刃，缓慢而坚定地、蛮不讲理地穿透了能让一切攻击迷失的黑迷宫。 看着它朝着自己的肉身袭来，斩破了他身上能防御任何金铁武器的黑色鳞甲。 看着它刺入了自己的躯体之中，疼痛像是闪电一般从伤口处蔓延开来。 拉比林斯徒劳地举起了黑色的巨爪，那巨爪转瞬间被青色利刃贯穿。 肖恩丝毫没有试探或者观察的想法。 他的灵力处于最为丰沛的状态，而拉比林斯的傲慢，让他得以在鸦群和骷髅的掩护下进入攻击距离…… 所以他决定以最快地速度，将所有的蕴含着树中剑力量的灵力倾泻干净。 一刹那间…… 数不清的青色利刃，像是没有死角的光芒一样“普照”在黑狮的身上。 如同极光从天而降，也像是浓云间放射而出的“基恩光”。 无论如何，这光芒直接穿透了拉比林斯的巨体，就像光芒直接照透了黑暗一样。 他面前似乎无法被破解的黑色迷宫被穿透了，变得残破不堪…… 他身上看上去坚硬无比的黑鳞甲被穿透了，像是快刀剃鱼鳞一般黑甲纷飞…… 抬起的巨爪被穿透了，浓烟似的黑色鬃毛被穿透了、他那无情的黑色瞳孔也被穿透了…… 树中剑，像是加速的时间洪流一般，将拉比林斯身上神话的外衣剥得体无完肤。 龙翼黑狮的形象开始崩解，同时崩解的，还有以赫达斯为核心构建出的“神国陨落”的神话世界…… 燃烧的天空寸寸剥裂，黑色的迷宫寸寸破碎，那些足以弑神的造物也开始崩解。 拉比林斯的神迹，在肖恩的奇袭之下，被终止了。 布景破碎，重现显露出了工业区的样子。 飘摇的黑狮如同破碎的旗帜，旗帜之下是浑身伤痕的拉比林斯。 他咬着牙、喘着粗气，奋力愈合着身上的伤口。 树中剑·古拉姆对治的情境已经结束，作为断剑，它本身也无法在现世存在太久，在肖恩的神根空间中若隐若现，似乎快要消失。 肖恩忽然想到了什么，援引了树中剑最后一点力量，导向了它身边那把仍然有污染存在的黑色短刀。 青色的无形锋刃透过黑色短刀，仿佛屠杀了其中盘踞的阴影一样，一声微弱而凄厉的哀嚎之后，黑色短刀明显变得洁净了一些，周围的暗淡消散，其中残余的邪恶被斩杀了…… 树中剑消失了。 肖恩还不知黑色短刀的用处，所以暂时还没有贸然使用的打算。 拉比林斯使用的点金石力量还未消耗殆尽，所以他的伤口飞快愈合了。 他的双眼仍然保持着赫达斯那种毫无人性光辉的纯黑。 他脸色狰狞，将曙光以及黑狮残余的力量收归体内——“内化”。 瞬间，他的身体散发出黑色的、扭曲的光线，外形变得凄厉无比。 那把黄铜色的长弓也染上了代表灭亡的黑色。 在他身后，原本那个黑色的圆形迷宫，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黑环。 黑环之中，象征着时间流逝的指针正在缓慢行走。 拉比林斯抬升双手，强大的个人力量，在整个战场的范围内，扭曲了时间场，让这一片的时间流速趋缓，直至几乎快要静止…… “死亡秒针”。 这是拉比林斯神迹内化之后的绝对杀招。 连艾丽西亚都只见过一次。 在“死亡秒针”的场域内，时间的流逝将变慢，直至在一刹那间完全停止。 而就在那一刹那，拉比林斯将朝着困在时间凝固之中无法动弹的敌人，射出可以分裂的、直接贯穿心脏的黑箭，直接杀死所有的敌人…… 点金石在拉比林斯手中，有着甚至可以暂时扼住时间之流的力量。 随着拉比林斯缓缓抬起颤抖的手，黑钟之中，秒针的走速越来越慢…… 肖恩发现自己的身体逐渐无法动弹…… 那根秒针猛然一颤，停止了移动。 即使是风都暂时定格。 “死吧。”被遏止而颤抖的秒针，重合在了拉比林斯手中长弓之中。 松手弹射，黑色的箭矢划破空气，分裂成了数支，朝着所有人的胸口袭去。 一声声贯穿血肉的声音，黑箭穿透了所有人的心脏。 包括艾丽西亚在内，所有人的身上都浮现出了一道重影。 重影的胸口有着被利箭贯穿的伤口，而本体却毫发无损。 等到重影彻底分离，一枚碎裂的近卫兵棋子掉落在地上—— 在凝聚“女王的棋局”之时，艾丽西亚利用点金石的力量，为每个人安排了只能维持很短时间的棋子替身，“王之近卫”。 因为她知道，他们将会面对“死亡秒针”。 时间的禁锢骤然迸散，拉比林斯脑后的黑钟继续走动并消散。 为了补偿刚才被扼制的时间，这个场域的时间稍加快了一瞬。 “当然会是这样……”拉比林斯身上扭曲的黑色光线没有消散——他有着更加纯熟的运用点金石的技巧，可以更长时间地维持内化，“连神国陨落都有对治的方法，如果你们没有为‘死亡秒针’有所准备，那才会出乎我的意料。” 拉比林斯丝毫没有懊恼的情绪，他玩味地笑了起来。 肖恩感觉到，此刻的他已经完全失去了人味。 “不过，你们的运气，或者底牌都已经用尽了吧？” 黄金骷髅悬浮在了他面前，将点金石残余的力量注入，这个能转化点金石力量的器物，按照拉比林斯所想，塑造出了三个令人绝望的身影。 铜虫师·亚述尔。 亵渎造物·弗兰肯。 天使追猎者·基利亚。 他们的身上呈现出属于昨日的黑白灰之色。 力量自然不如本体，但是光是看到他们再度出现，都能打击到肖艾联盟的士气。 实力的真实差距，随着苦战时间的拉长，渐渐被呈现。 肖艾联盟这边连续使用杀招和点金石，无论是灵力和体力都已经见底。 而强悍的拉比林斯，也许力量也快走到尽头，但他却还能使出这最后的杀招。 就艾丽西亚看来，他们已经束手无策了。 虫群蜂拥而起，体型巨大的弗兰肯冲锋而来，基利亚长刀出鞘…… 第286章 反击 电光火石间，艾丽西亚朝着莱特伸出了手，似乎想要说什么。 肖恩发现了危机，直接动用绯红纽带，让奥莉薇护住被针对的艾丽西亚。 精密少女在刹那间护在了艾丽西亚身前，铜骨伞面朝前，散发出“不死不灭”的绿色光晕…… 虫群以及体型巨大的弗兰肯，如同暴风和洪流一般冲击而来。 伞面破碎，奥莉薇和艾丽西亚被冲出将近十米，肖恩凝聚的灵质缓冲垫确保她们不会受到更严重的伤害。 不过，刚刚全力使用过点金石，艾丽西亚已经非常虚弱了。 看得出来她想爬起，但表情痛苦地失败了。 莱特被滑翔而下的基利亚击中，胸口被黑色的长刀贯穿，往后滚出一段距离，倒在了地上。 看伤势，他可能活不下去了。 混乱间，肖恩望向了匍匐着的莱特，灵质钩索直接甩在他身边，将自己拉了过去。 莱特勉力支撑起自己——奇怪的是，刚刚的致命伤没有血液流出。 他有些痛苦地喘着气，同样是由于使用了点金石而透支…… 此时，肖艾联盟的灵力已经见底，全无一战之力。 肖恩仿佛下定了决心，蹲在了莱特身边，说道：“给我一块吧。” 莱特有些惊异地抬头望向肖恩——据他所知，因为保险起见，艾丽西亚并没有将那个最大的秘密告诉肖恩。 他怎么知道的？ 看着莱特迷惑而惊讶的眼神，肖恩微微点头：“是我看出来的，我知道你才是真正的点金石。 “现在你和艾丽西亚的身体都透支了，再使用点金石，会承受不住的。 “我还有一些灵力，由我来使用吧。” 莱特的眼神还有些复杂——毕竟，他与艾丽西亚有过使用点金石方面的约定。 肖恩看了一眼逼近的三强，以及恢复了灵力，正抽出箭的拉比林斯：“这是最后的机会了，让我试一试！” 莱特紧皱眉头，闭上了眼睛，将手伸向了肖恩。 肖恩看着他的整只手皮肤消退，变成了曙光的色泽，一颗珍珠大小的点金石从莱特的指尖，落入了肖恩的掌心。 “小心驾驭它…… “它就像，一批烈马。” 肖恩点点头，点金石融入了灵质之中。 在艾丽西亚的棋盘空间中，肖恩曾感受过比米粒更小的点金石的力量，那种澎湃和暴烈，让他记忆尤新。 而这颗珍珠大小的点金石，在进入灵质之后，仿佛化为了一条曙光色的巨龙，在肖恩的灵质内浩荡奔涌…… “这……这样的力量……”肖恩吃惊地睁开了眼睛，瞳孔中都沾染了一丝曙光。 这样的力量，是由别人偿还的。 一个冷静的声音响起，人类天生对力量的渴求，顿时在肖恩的心中消解。 与点金石有共鸣的拉比林斯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一根黑色的利箭破空而来。 浩荡的疾风弹奏而起，减缓了黑箭。 伊文闪身到肖恩面前，双手绽放出奇异的光芒，一个单足的黑色巨鸟承受了那一箭。 同时，伊文·伯恩斯的手背出现了诡异的贯穿伤，鲜血飞溅。 利用同伴抢来的这一点时间，肖恩驯服了那曙光色的巨龙，将它导入了自己的神根空间中…… 神根空间的广博，暂时容纳了凶猛的点金石之力。 肖恩感觉到，这些力量，足够让他在同一时间使用三枚神羽的深度开发之力。 选择哪三名神祇出战？ 此时，外部世界，在拉比林斯的授意下，三强朝着此刻最有威胁的肖恩冲来。 肖恩顿时有了抉择。 泛着曙光的指尖，点向了神根空间的三枚神羽。 它们的光芒顿时大亮，将周围一切照耀得暗淡。 弗兰肯率先冲到了肖恩的面前，他刚刚抬起化为犀角的拳头，却看见—— 肖恩的身后，盘旋着一团巨大的黑色云雾。 那团云雾之中，蕴藏着原始的、野蛮的、充满生机的生命之力…… 虽然只是男巫创造出来的意识体，但弗兰肯对于那个存在再熟悉不过了，那是他为了实现自己的目的，而供奉的神祇——黑羊之母。 黑羊之母的分身此刻站在肖恩的身后，黑色的触手在虚幻的黑暗森林中，挥舞出一段诡异之舞，数之不尽的黑羊子嗣奉谕而生，在黑暗的森林之中狂舞着…… 遮天蔽日的黑暗触手，飘散出无尽的增生孢子。 触手缠住了弗兰肯的意识体，黑色的孢子在他的身上爆发式地增长，孢子像是浓烟一样四处飘散…… 弗兰肯惨叫起来。 亚述尔发现自己召唤的虫群似乎失灵了，他疑惑地凝视前方，突然看见了一个奇异的身影。 虫群攀附在那个事物身上，可以咬断钢绳的口器，却咬不坏他的表面。 那个身影无比高大，手脚颀长。 数之不尽的黑白虫子布满了他的身体，让那巨人看上去像是黑白电视里的雪花点…… “虫人”抬起一手，那手中凝聚的绿色光晕，仿佛具有某种神性，让人无法直视，忍不住想要跪拜…… 数不清的小虫顿时遵循了那个事物的指令，从祂身上退却，围绕着绿色的光晕，形成了一个巨大的虫团…… 拉美西斯二世如同朽木一般的肌肤显现，人们根本无法直视他高贵的仪容。 只是轻轻地将手掌翻覆，原本忠于亚述尔的虫群，朝着自己的前主人蜂拥而去…… 基利亚在意识反应过来之前，身体已经做出了挥刀的动作。 黑色长刀划过了那名诡异怪客的身影。 那身影穿着一袭破碎的红袍，红袍如同在水底一般飘摇。 祂的体型明明也被限制在这水泡世界之内，基利亚却觉得祂仿佛高入云霄。 基利亚刚刚的一斩，没有任何的作用。 天使追猎者回头看向自己的对手，祂只是安静地伫立着，看不清那青铜皇冠之下祂的面容…… 基利亚感受到之前从未出现过的一种激烈情绪——恐惧。 恐惧让他联想到了痛苦和消亡……浑身因为战栗而无法动弹。 红衣之主，来自双日之城的恐惧主宰，竖起了一根枯朽的手指。 祂激活了悬浮在身后的一轮红日，体型巨大的血族，从惊惧的世界破窗而出，直接扑向了基利亚…… 三枚深度开发的神羽，瞬间逆转了局面。 在三名神祇分身各显威能的时候，肖恩的灵质钩索甩向了拉比林斯。 新约记者来到了基金会会长的面前。 “三枚……”拉比林斯不解地看着肖恩，“怎么可能同时使用三枚神羽？” 一人只能拥有一个信仰，一个信仰可能激活一枚神羽。 有些天赋异禀之人，也许能操纵两枚神羽。 而三枚神羽……已经超出了拉比林斯·庞贝的理解范围。 肖恩的眼中曙光流转，被深度激活的“双日之城”以及“不灭神王”的神羽，让他看上去如同真神降临一般—— 威严、神性、无上、几令凡人无法直视。 “你无法理解的事还有很多。”肖恩淡淡说道。 身后，三强的意识体被神的分身所摧毁。 拉比林斯意识到了什么，他想要利用黄金骷髅逃跑…… 肖恩的左手轻轻一捏，超规格“役使万物”的力量，直接将那件神秘遗产捏出了道道指痕。 男巫转身想要逃，肖恩的右手往回一兜，被黑色孢子感染的躯体，已然不再听命于自己。 肖恩强行将拉比林斯的脸转向了自己。 那双纯黑的眼睛中，竟然流露出了恐惧。 肖恩的双眼渐渐染上了红色，那红色如同在水中飘摇： “你曾经用眼睛，给我讲了一个好故事。” 肖恩的双眼，凝视着拉比林斯的双眼。 “这次轮到我了。” 浓黑得仿佛能够吸收周围光线的一道阴影投出，照射在拉比林斯的眼睛上。 黑色的神性退却，那一黑一金的瞳仁中，铺天盖地的黑影弥漫。 拉比林斯看见了，他看见一座有着无数尖顶的城市，那城市的上空有着两轮焦黄的太阳。 红衣飘摇的身影，青铜王冠下看不清的面容，亘古不变地耸立在祂的国度。 祂不悲不喜，只是将一轮轮红日，投了过来…… 第287章 点金石的所在 在拉比林斯眼中，一轮红日向自己投射而来，就像是飞入了一个红色的隧道之中。 在第一个隧道中，他睁开了双眼。 此刻，他站在那个令他感到熟悉的图书室里。 他的父亲埃德加尔·庞贝正抱着艾丽西亚，读着书本上的故事，爷孙俩其乐融融。 拉比林斯走了过去，想要唤起他们的注意。 他先是喊了一声，没有任何反应。 接着，他开始大喊大叫。 可是，面前的家人却根本不知道他的存在…… 他就像一个被隔绝了的幽灵一样。 从来认为自己不需要家人关爱的拉比林斯，此刻感受到了深深的恐惧——被家人孤立和遗忘的恐惧。 红日飞来，如同被带入了第二个隧道中。 此刻，他位于自己的办公室内，他的三个最强的手下，正站在他面前。 基利亚、亚述尔和弗兰肯。 不过，此刻他们的眼神却跟平日的恭敬、服从不同，他们用直白而危险的眼神盯着拉比林斯，似乎动了杀心。 三人走了过来，似乎打算杀死自己的会长…… 平日里一直担心自己手下不忠的拉比林斯，感受到了另一种恐惧——被自己提防的手下背叛的恐惧。 红日再临，而此时的拉比林斯已经感觉自己快要崩溃了。 此刻的他，站立在了大教堂内的高台上——这是他认为自己“即将成神”的那一刻。 虚假的“点金石”已经被献祭了，在深海之中垂钓的克鲁维坦开始收割他的力量…… 高台之下，那些穿着各色长袍的神职人员，以及昔日他忠实的部下，正指着他大笑：“看看他吧！……这个傻瓜！” 拉比林斯浑身战栗，双手挡在了前方，仿佛挡着什么强光似的。 由于一浪接着一浪来自于他心底最深处的恐惧，他的双腿已经失去了力量，跌坐在了地上。 再是一轮红日飞驰而来，他闯入了下一个恐惧之中…… 他孤独地躺在黑暗的废墟中，浑身是伤。 他的力量已经枯竭了，而生命也在飞速流逝…… 这……这是怎么回事？ 我是强大的拉比林斯·庞贝，我本来是要成为神的…… 我怎么会死？ 不行！ 在无边的黑暗，以及无人的废墟中，他睁大了恐惧的瞳孔。 不行！我不想就这么死了…… 我不想这样孤单地死去！ 不行！ “不行！”肖恩的面前，跌坐在地上的拉比林斯，如癫似狂，眼中被恐惧的阴影充塞。 他的面目扭曲：“不！…… “我不能死！ “我还要成神的！” 他的吼叫，渐渐变成了呜咽。 在一片狼藉的工业区之上，拉比林斯像是个疯子一般摇着头，呢喃着。 艾丽西亚·庞贝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 看着曾经高大的父亲，变成了这般模样，她不发一言，只是面无表情地冷冷看着。 温蒂望向了艾丽西亚。 女棋手没有任何回应。 精密炼金师走了过去，手链形成的利刃，终结了拉比林斯的生命。 与他人无异的红色鲜血喷溅着，拉比林斯倒了下去，脸色变得苍白，呼吸渐渐停止。 擦掉了刀刃上的鲜血，温蒂面无表情地转身走开了。 屠狮已经结束了。 一行人却陷入了沉默。 艾丽西亚脱下了身上的短外套，蹲下身子，盖在了父亲的脸上。 终于结束了，她轻轻地呼出了一口气。 半晌之后，她抬起头，望向了肖恩：“你是怎么知道的？” 肖恩知道，她问的是关于莱特的真实身份。 “基于推测，以及一个可以让我确定的信息。”肖恩说道，“作为一名queen级，莱特先生的生命力十分顽强，他从多次致命的攻击中生还，这让我不得不怀疑他的身份。” 艾丽西亚站了起来，他们两人走着，离拉比林斯的尸体远了一些。 “然后，你在棋盘空间中跟我说过，辛德瑞拉会以死亡的方式，让拉比林斯认为密码筒中装的是真的点金石，于是，我开始忍不住遐想真的点金石在哪里……” “结合之前对于莱特身份的推测，加上，我在达尔·芬奇的迷宫岛之中，看到了有关的记载…… “制造出点金石的曙光术士，尼尔曼·弗拉梅尔，他的儿子名叫莱特。”肖恩眨了眨眼，“莱特，意味着‘光明’。” 听到肖恩所说，月光和伊文对视了一样——对于肖恩所说，他们感到有些惊讶。 一个四百年前的人，怎么会出现在现在？ “所以，我推测，这个莱特，就是莱特·弗拉梅尔，曙光术士的儿子。 “而点金石，不是他本人，就是在他的身上。” 艾丽西亚深深叹了口气，显然再次被肖恩的敏锐所折服。 她的心情显得异常复杂，缓了很久，她才说道：“并不是我有意隐瞒……” 肖恩摇了摇头：“不，这个事情你应该隐瞒。” 艾丽西亚感激地看了肖恩一眼，继续说道：“点金石是具有人格的事物，这件事也是我偶然才知道的。 “那个时候，为了阻止父亲的成神野心，我就已经谋划着要偷出点金石。 “在将点金石储量从密码筒中拿出来之后，他……变成了莱特的模样。” 此刻，莱特·弗拉梅尔站立在一边，静静地听艾丽西亚讲说。 “他将他的故事说给了我听。” “点金石是利用灵魂、黄金和曙光等物质炼制出来的奇迹般的物品，它必须使用灵体承载。 “当尼尔曼·弗拉梅尔得知，将身体转化为点金石，将获得永恒的生命之后…… “他认为这是一种祝福，而不是一个诅咒。” 在工业区吹起的人造微风中，嘴唇苍白的莱特惨笑道：“一个从未体验过永生的人，却断言永生是一种幸福…… “这太荒谬了。 “我的父亲，弗拉梅尔爵士，根本不知道，永生其实是一种诅咒…… “一种名为‘永远孤独’的诅咒。” 莱特眼帘低垂，长长的黑发遮住了一边眼睛：“你所遇见的一切美好事物都会消亡，如果你选择陪伴着她，那么你将会眼睁睁地看着她老化和消亡。 “如果你选择离开她，那么她仍会在你看不见的地方逐渐消亡。” “周围的一切都在生长和消亡，而只有我，像是被困在了时间的监牢里，永远停滞了。” “后来，在无数个孤独的长夜之后，我突然意识到—— “死亡是生命的出口。 “由于父亲的自以为是，我失去了这个出口。” 莱特深吸了口气：“由于不想再遭遇那种孤单，我选择隐居起来。 “我试过寻死，可是点金石的力量让我怎么死也死不了。 “孤独的痛苦长久地困扰着我，为了让这种痛苦止息，我只能选择永久沉眠…… “我暂时放弃了人的形态，躲藏在了那个密码筒之中，祈祷着某一天，能够不伤害他人地离开这个世界。” 第288章 黄金猎场 “虽说是沉眠……”莱特苦笑着摇摇头，“可是，其实我还是能感知到时光的流逝。 “痛苦并没有止息，但是，由于我处于昏沉的状态，我总算没有那么难过了。” “然后，”艾丽西亚的视线，从莱特身上转向了肖恩，“我根据弗拉梅尔的记载，唤醒了莱特。” 艾丽西亚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肖恩能想到，看着那曙光色的物质，组成一个人形，是多么奇特的体验。 “因为我知道，想要瞒过拉比林斯，只能让点金石呈现他原本的样子。 “与莱特进行沟通之后，他同意了，也同意为了阻止拉比林斯成神而帮助我。 “而我答应他的条件是……”艾丽西亚看向莱特，“在解决拉比林斯的危机之后，我要帮他找到，不伤害他人，而又能长眠的办法。” 艾丽西亚和莱特讲述完毕之后，一片狼藉的战场，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作为知情者的温蒂，没有太多惊讶的表现。 肖恩几人，则都各自为真相而震惊。 回过神来，肖恩说道：“我们不能在这里耽误时间。不要忘了，这座城里还有一个敌人——市长凡尔纳。” 一经肖恩提醒，众人这才行动起来，莱特先是走到了拉比林斯身边，将他那只由点金石组成的手，回收到了自己的体内。 艾丽西亚则将那个已经碎裂的黄金骷髅收进了自己的行囊中——这件神秘的事物似乎也起着空间行囊的作用。 接着，一枚纽扣大小的金色事物，飞到了艾丽西亚摊开的手中。 她想也没想，竟将“迷宫岛之瞳”递给了肖恩。 肖恩有些惊讶地看着她。 “这是你应得的，而且，这件事物原本就属于黄金蔷薇。” 蹲在一边的莱特也轻轻点头，证实艾丽西亚所言非虚。 之前是圣甲虫徽章，这次又是迷宫岛之瞳…… 肖恩这才意识到达尔·芬奇对奥莉薇的偏爱。 轻轻捏着纤薄的黄金瞳，肖恩走到了奥莉薇身边。 瞳孔如有灵性，迫不及待地嵌入了炼金少女的瞳孔之中。 迷宫岛之瞳融入了奥莉薇的双眼，让她那双红宝石的眸子，沾染了一些淡金色泽。 如果仔细去看她的双眸，可以看见纵横交错的、细细密密的纹路，仿佛凝视过久会坠入其中似的。 奥莉薇·风铃的身体也浮现出一层淡金的色泽，比之之前，她显得更加完整和灵动了。 不仅是外形上的完善，由于迷宫岛之瞳的回归，奥莉薇的视线变得更加清晰，反应速度也变快了。 肖恩忽然想到：这是不是意味着“黎明图书馆”，以及迷宫岛中的一些遗产…… 摇摇头，驱赶走有些贪婪的想法，肖恩刚准备说话，周围的广播突然响了起来。 在一段悠扬的、代表着“市长讲话即将开始”的音乐之后，广播里传出来了富勒·凡尔纳，那有些病态和疯狂的腔调：“女士们、先生们…… “大洋城狂欢节即将进入高潮……” 狂欢节？肖恩皱起了眉头。 由于注意力都在屠狮计划，他刚刚一时忘记了，一片动荡的大洋城中，大部分市民正在商业区参加一年一度的，为了庆祝大洋城落成的狂欢节。 对于其他的城市来说，在城区发生武装冲突、以及有人进行成神仪式的情况下，是不可能如期举行狂欢节的。 但是，这些常理和规矩，在这个疯狂市长，带领着的疯狂城市中，不存在。 不能忘记的是，他们吃下的是掺有致幻药剂的非人之肉。 此刻，就在灰飞烟灭的教会区的不远处，商业区熙熙攘攘、热闹非凡，兴奋的市民们此刻都戴着金色的假面，享受着节日的氛围。 凡尔纳的声音继续响起：“如同往年一样，‘黄金猎场’即将拉开帷幕……” 在凡尔纳有着嘈杂爆豆声的声音中，肖恩听到了一声微不可查地发射声。 “小心！”他来不及阻拦，只能以心映心地传达给奥莉薇。 奥莉薇·风铃瞬间旋开铜骨伞，挡在了艾丽西亚·庞贝的身前。 如同大冰雹砸中伞面的声音…… 那并非一枚暗杀的子弹，而是没有杀伤力的金色彩弹。 金色彩弹碎裂在铜骨伞面上，仍然溅射到了艾丽西亚的身上。 在艾丽西亚的衣服和皮肤上，残留着散发着浓郁花香的金漆。 “这是什么？有毒吗？！”肖恩警觉地大喊，想要用灵质分离那些金漆。 而那些用特殊化学物质组成的金漆，却像瞬间浸透进了艾丽西亚的皮肤…… “放心吧，没毒……”艾丽西亚阴沉着脸，她没有尝试擦掉那些瞬间就干掉了的金漆。 “女士们先生们！”凡尔纳的声音变得越来越高亢，“今年‘黄金猎场’的猎物已经出现了！ “同往年一样，他或她的身上，有着擦洗不掉，而且花香浓郁的金漆…… “杀死目标的人，将获得大洋城的永居权，以及三万纽元的奖励！” “此刻，大洋城全境范围，都是你们的猎场——不过，注意了，不要破坏公物！” 商业区内，端着酒杯或拿着美食的，带着狂欢面具的市民们，都放下了原本拿在手里的东西，掏出了自己携带的武器…… 手枪、霰弹枪、冲锋枪，以及步枪。 他们呼朋引伴，吆喝着，似乎非常享受地，开始了全城范围的搜索。 每个人都希望自己能拿到奖金。 而没那么疯狂的市民们，都回到了自己家中，紧闭门窗。 肖恩难以置信地望向艾丽西亚。 显然，富勒·凡尔纳正在使用一种特殊的方式，实施自己的报复。 “你现在成了大洋城内所有人的猎杀目标了……” “用点金石！”肖恩眼睛一亮，“用点金石把这些东西擦掉！” “不。”艾丽西亚摇摇头，“这些金漆应该是拉比林斯授意制作的……” “什么？” “这里面含有微量的点金石。 “也许他本来是打算，用来对我进行永久定位的。 “结果，正好被凡尔纳用上了——他可不是傻子。” “短时间内无法用点金石擦掉它……” 仿佛能看熙熙攘攘，正在散开的，拿着武器的市民们…… 艾丽西亚眼神一凛：“只能逃了。” 想起还有特斯勒可以提供帮助，肖恩心中镇定，他刚要说话，工业区的路灯一盏盏熄灭，周围忽然突然变得黑暗。 不止是工业区，穿过水泡肖恩可以看见，大洋城其他区域也陷入了一片漆黑。 在这黑暗之中，艾丽西亚身上的金漆散发着淡淡的光芒，格外醒目。 在黑暗中猎杀，这是“黄金猎场”的传统。 等了数秒钟，照明并没有恢复，肖恩心中微乱：“按理说，一直关注着这里的特斯勒，应该会想办法重启供电…… “怎么回事，出什么岔子了么？” 不知隐藏在中枢室内的特斯勒发生了什么，肖恩领着一群人打算先离开工业区。 “躲藏在特斯勒的中枢室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那极有可能会暴露他的存在。 “而且，呆在工业区会被围困，不如趁着黑暗，先找个四通八达的地方进行躲藏……” 手持武器的市民对于肖艾一行人来说，并不是多么恐怖的敌人。 可是，他们才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不仅灵力全无，也没有体力再使用点金石。 ——现在的他们，只比普通人稍微强那么一点。 然而，围捕他们的猎人，却有上万人…… 危险性，较之直面拉比林斯，有增无减。 三百米以下的海底，阳光照不到这里。 没有了照明之后，这里黑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浓郁的黑暗似乎削弱了肖恩手中的照明。 他手中的电筒，似乎只能照出五米开外的距离。 没有了充足照明给予的安稳感，他们此时才真切地意识到，自己位于深海之中。 在这极度压抑的感觉中，广播里响起了诡异的音乐。 是一个女声在漫唱着舒缓的爵士乐。 销魂的歌声在漆黑城市的每一个角落里回荡。 海中巨大的阴影游弋而过。 戴着面具的疯狂市民们，手拿武器和电筒，一脸怪笑地寻找着猎物。 大洋城的真面目，似乎终于浮现了出来。 有关近期剧情的思考 拉比林斯死亡之后，不能确定读者们的观感是怎样的，但是作为一个有点“反传统”的故事设计，我想说说我自己的看法。 相信在很多人的心目中，拉比林斯·庞贝是非常强的。不可否认的是，如果不是因为受到重创和针对的话，他的实力甚至可以作为故事中期的boss。 不过，由于剧情设置，他与艾丽西亚的矛盾在故事前期的大洋城就爆发了，这就造成了一个情况，就是必须在大洋城安排好这个矛盾的结果。 说句题外话，我觉得这种设置其实是不错的。世界故事的发展，不会按照主角发展来进展，比如，不是等到主角足够强了，才遇到拉比林斯这样的对手。这增加了故事环境的可信度。 我想说明的很重要的一点是，看似拉比林斯是肖恩和艾丽西亚联手杀死的，其实他的死亡更像是一种“自我毁灭”。 其实可以看出，拉比林斯·庞贝和查尔斯·肯尼迪两人很相似——有很强的硬实力，不过在人格方面却有巨大的缺陷。 所以，拉比林斯的失败，更多的是由于具备人格缺陷，而被权力诱惑之后的失败…… 而并非实力不如肖艾联盟。 所以，我的建议是，并不要为拉比林斯的落败而感到惊讶，因为在这个世界中就是这样的，光有面板数据不够，理解、抉择和心智是更为重要的。 拉比林斯·庞贝扭曲的心，让他有些魔怔了，这样有巨大缺陷的人——其实挺菜的。 只是菜得不明显，只是他的菜隐藏在了华丽的光环下。 查尔斯·肯尼迪同理，他也是有着扭曲的人格。 这种人格决定了他们是“看上去很壮的壮汉”，其实具备着会招致“自我毁灭”的弱点。 这就是为什么，我在设计“第一次营救艾莉雅”和“屠狮”之后，总觉得跟部分有意见的读者不同频的原因。 强弱不是面板数值的强弱，这才是故事，而不是“战斗模拟器”。 我知道我这样的写法是有些“叛逆”的，可是总是在说什么“炼气战元婴”，总沉迷在网游升级打怪的思路里的话，确实可能无法理解我把boss写成一个活生生的人，是怎样的良苦用心。 还是会被骂，会不被理解。 不过我知道，虽然会招致不理解，但是我的创作是走心的。 创作者如果连这样的胆量和魄力都没有，就很难在自己做的事情上能实现什么进步和突破。 话再说回来，其实有关挑战肯尼迪，有关屠狮的故事设计理念就很明显了： 拉比林斯和肯尼迪的毁灭，更近乎“自我毁灭”，主角甚至是艾丽西亚团队，只是正好踩在了他们自我毁灭这个事件的浪潮上。 所以，对于故事的呈现，要看你如何理解了。 如果光从战斗结果上来看，部分读者认为肖恩的表现是个bug，这样的理解太过简单粗暴，是不太恰当的。 因为在这样的事件中，肖恩只是他们自我毁灭过程其中的一环而已。 不过，他是核心主角，所以我自然将“关键动作”交给了他，仅此而已。 另外，说说另外一个思路来看待前期的这种对抗。 什么jack、queen、king……这些都是探秘者的一种分级而已， 如果故事的中后期，对抗的是神呢？ 这样去思考，那么这些各有缺点的人，哪怕是joker级，确实算不得什么不可思议的“强敌”了。 按理来说，作为一个作者，不必要对自己的创作解释这么多。 可是，将这些说出来，对于自己也是一个思路的梳理。 也抒发一些，有部分朋友不能理解，而对我的抨击。 持“炼气战元婴论”的朋友们，我想说，如果始终将自己的理解凌驾在作者的写作上，这会导致自己的阅读体验的“同质化”，进而导致作者创作的“狭窄化”，因为如果总是提出各种“教条”和“潜性规则”的话，会让一些作者不知如何是好。 总之……抨击“套路”的是他们，维护“教条”的也是他们…… 让人咋个写嘛！ (╯‵□′)╯︵┻━┻ 当然，不可能因为我的安排是有逻辑的，就认为市场就可以理解…… 是否能得到市场理解，这个我也不知道，反正我是按照自己的想法，认真写的，这就无愧于心了。 另外，理解我所说，并喜欢这故事的读者，我爱你们。 关于写作，我依旧会认真对待的。 第289章 疯狂 在黑暗之中赶路，肖恩总算找到了一个公用电话亭。 在号码盘上，他拨出了特斯勒所给予的那串神秘号码。 电话与广播一样，跟照明属于另一套供电系统，所以即使此刻全城陷入黑暗，肖恩依然可以联系上特斯勒。 “该死……”电话那头传来特斯勒的声音，“凡尔纳不是关停了供电，他直接将供电破坏了——也许他察觉到我回来了。” 电话亭外，已经能听到远处的嚎叫声，艾丽西亚等人盲目地在黑暗中扫视着，显得颇为紧张。 “很多系统都没通电，我没有办法帮助你们…… “我会想办法启动备用电源、分配配电荷载……” “大概需要多久？”肖恩语气沉稳。 “呃……这个说不定，”特斯勒说话的声音，听上去就像是在擦着额头的汗，“快的话十几分钟，慢的话一个小时…… “你们得自己保护自己了。” “明白。” 察觉到肖恩要挂电话，特斯勒赶紧补充道：“城里发生的事情我都看到了，非常……呃、非常的诡异。 “我想，克鲁维坦应该给了凡尔纳那个杂种某些支持，如果他活着的话，这一出噩梦就不会结束…… “在断电之前，我看到他在收拾东西，似乎打算离开大洋城…… “不要让他逃了，否则你、我，以及城里的市民就全完了。” “明白。” 知道特斯勒已经嘱咐完毕，肖恩挂了电话。 走出电话亭，肖恩能听见，那黑暗中疯狂的嚎叫声更接近了——有疯人正在接近。 “快走吧，”经过通道，他们进入了最为危险的商业区，“我得想办法解决凡尔纳，不然这一切不会结束的……” 突然，他们听到商业区的深处传来了枪响声。 同一时间，他看到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在快速移动。 手电的灯光照了过去，他看见——一个上半身赤裸着的，浑身鲜血淋漓的男人，戴着沾血的小丑面具，手持两把尖刀扑了过来。 “既然其他的地方有枪响……”肖恩如此想着，走在最前面的他掏出了自动手枪m1911a1。 瞄准扑过来的疯人叩响了扳机，枪焰仿佛定格，照亮了那疯人一瞬的动作。 子弹打破了面具，但那持刀疯人却没有倒下。 面具崩碎了，肖恩一行看见了那人的面目。 满脸鲜血，脸上一双眼睛通红。 似乎处于重度讪妄状态，他的舌头像是死蛇的尾巴一样，从嘴里耷拉了出来，直接垂到了下巴以下。 看上去十分恐怖而怪异。 他看见了身上金粉闪耀的艾丽西亚，悍不畏死地怪叫着铺面而来。 肖恩打空了手中弹夹，才让他扑倒在地…… “把枪拿出来吧……”肖恩回头看向自己非凡的伙伴们——此刻，缺乏灵力和体力的他们，如同落入凡间的神明，在这疯人遍布的黑暗之中，只能使用普通人的武器。 肖恩将自动手枪交给了月光。 艾丽西亚拿出了自己精巧的鲁格手枪，温蒂手上的是原本属于卡洛斯的汤普森冲锋枪。 莱特和伊文，各自的飞牌以及飞刀仍然充足，不需要使用热武器。 肖恩将左轮插在了枪袋里，从隐形胃袋中拿出了毛瑟步枪…… “看好各自的背后。”肖恩微微吸了一口气，走在了最前方。 一分钟前，商业区内，黑须酒吧。 这个半开放式的酒吧，在平日里是商业区人气最高的地方。 它的内部有着可以看见海底景色的幕墙，外部延伸到了石砌的步行街上。 带着金色兔脸面具的市民，没有感觉到自己的舌头被面具的边缘压迫着，涎水直接流到了脖子上。 由于过度使用致幻剂，他的眼前出现了幻象。 有金色的小人在街旁的桌子上跳来跳去。 “金色……金色的人……”兔脸举起了手中的霰弹枪，朝着桌子方向开了一枪，正击中站在桌子后面，另一个疯人。 那人的背部顿时血肉模糊，一命呜呼，倒在了地上。 枪响让兔脸面具的人清醒了一点，意识到自己打错人了，他捂着嘴巴笑了。 旁边拿着砍肉刀，戴着丑角面具的人，被枪声吓到，一刀砍在了兔脸枪手的肩膀上，一时鲜血淋漓…… 黑须酒店的内部角落里，几个披着袍子，戴着狂欢假面的人，正围着几根长短不一的蜡烛祈祷着——由于狂欢节的酒水和食物中加入了过量的致幻剂，这让他们觉得此时的黑暗是与摩登诸神沟通的好时机…… 也是献祭自己的好时机。 兜帽之下，一个女孩摘下了脸上的金色面具。 烛光映照着她皮肤细腻的娃娃脸。 她拿出了随身携带的短刀，开始在自己的脸上刻画，鲜血顺着她耷拉着的舌头，流到了脖子上。 不远处，又有几声由于幻觉引发的枪响。 有人闻到了此地的血腥味，睁着一双血红的眼睛，爬到了已死去的兔脸枪手身边，开始啃咬着对方的尸体…… 他吃得如此投入，甚至不小心咬断了自己那已经没有感觉的舌头…… 旁边一家餐厅内突然冒起了火光，纵火者将酒精浇在了自己身上。上身赤裸，浑身燃烧着的小丑面具，大笑着从火场冲了出来 …… 肖恩一行能听到，黑暗中，有人在大声呼啸，有人远远地在狂笑，还有枪战声在城内响起。 一群手持枪械的市民，闻到了艾丽西亚身上的花香，朝着肖恩一行人冲了过来。 在火光映照下，他们狂笑着瞄准身上有着微光的艾丽西亚。 在肖恩的授意下，奥莉薇风铃用铜骨伞护住了女棋手。 每个人都躲藏在了掩体之后，用手中的枪械还击。 枪声此起彼伏，在一个个瞬间照亮了定格的画面。 幸得城内其他的地方还有枪响，而且这些疯人没有呼唤其他人的打算，所以肖恩一行不用担心敌人会越打越多。 温蒂的火力起了关键的作用。 她半个身子探出了墙壁后面，汤普森冲锋枪发出了连绵不断地轰鸣，将对面六人全数击倒在地。 即使身中数枪，倒在了地上，面具下还传来了诡异的笑声。 冲锋枪的动静引起了远处的注意，有缭乱的灯光伴随着呼叫声，沿着街道而来。 此地无法躲藏，肖恩一行人只能想办法穿过商业区。 不过，街道上的疯人实在太多了…… 他看向了旁边的“渔王餐厅”，忽然想起店铺之间都是相连的。 挥了挥手，肖恩领着众人往餐厅内走去：“街上的敌人太多了…… “我们借着沿街店铺行进吧。” 第290章 贪婪 大洋城外，接近文兰海沟的前哨观察站内。 这座观察站是最早被布置入海底的人造建筑之一，最初的目的是在安全距离外持续地对“超立方体”进行观察。 在“超立方体”被开发作为能源之后，这里便兼具了输电站的功能。 站在巨大的、有着一定斜面的玻璃幕墙前，查尔斯·肯尼迪凝视着海沟深处那个呈现简单几何形状的微光体，微微眯起了眼睛。 在他身后不远处，几个小孩在莉迪亚·布兰登的带领下静静坐着。 艾莉雅·狄金森的侧脸被海沟中的微光照亮，满脸冷漠。 穿着朴素衣服的本杰明·巴顿则皱着眉头，似乎一直都是忧心忡忡的模样。 来自阿卡姆的歌唱神童，尼尔·盖特却是一脸地放松，似乎对自己的处境并不忧虑。 脸上有着骇人伤疤的莉迪亚转头看向了肯尼迪。 “上次在新约的冲突中，他受的伤比看上去还要严重…… “现在应该恢复了七八成了吧。” 有着深度开发神羽的莉迪亚，具备不可思议的灵性和预感能力——她察觉到激烈的冲突即将再次到来，不由得担心起查尔斯·肯尼迪的情况。 肯尼迪显得有些焦躁，他转过身，望向了处于阴影之中的几人。 一个男人蓄着夸张的八字胡，头发和胡须已斑白。他坐在椅子里，一手扶着侧脸，眼神坚毅。 站在他身后的女子有着垂到膝盖以下的长发，看不清面目，浑身散发着的怨气，让肯尼迪到现在都不适应…… “拉比林斯的气息消失了……”肯尼迪试探地说道，“也许现在是抢夺点金石最好的机会。 “柯尔特那边有消息吗？” 名为苏珊娜·特蕾莎的长发女子摇摇头：“我看到最后的画面是，教会区破碎了。 “水压杀死了柯尔特。” 柯尔特是苏珊娜的手下之一，在犹大环内被称为“不死的老兵”。 这位曾经在新约城中与肖恩有过直接冲突，不幸将爱枪拱手让给肖恩的老兵，被安排在了拉比林斯成神现场进行监视，结果在水泡破灭中死去了。 “他不是……‘不死的’么？”肯尼迪暗含讥讽地问道。 “他确实是不死的。”苏珊娜的语气平淡，“所以他在巨大的水压中，复生了一次又一次——他被水压杀死了几十次才因为无法复原而彻底死亡。” 被柯尔特惨烈的死亡微微震惊，肯尼迪一时无话。 苏珊娜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不过不要紧，我的新玩具已经准备好了……” 自认与有些疯狂的女人对接不上频道，肯尼迪转向了犹大环的总负责人——约瑟夫·弥尔顿：“拉比林斯的气息消失了，艾丽西亚的人肯定很虚弱，现在是抢夺点金石最好的机会。” 花白的八字胡随着呼吸微微颤动，弥尔顿说道：“现在不知城里的情况…… “不过，可以知道的是，查理·乔乔还潜伏在城里。 “潜伏了如此之久，如果我们为了点金石而出动的话，可能会影响到大梦之子计划。 “我们必须优先确保大计的顺利实施——在那之后，做些什么都无所谓了。” 灰蓝色的眸子微微闪光：“记住，贪婪是要命的。” 查尔斯·肯尼迪将脸转向了玻璃幕墙。 他觉得弥尔顿在机会面前表现得太过保守了。 不过，考虑到布置了十几年的计划，以及这是弥尔顿的决定，他也只能按捺住抢夺点金石的冲动…… 艾莉雅·狄金森的视线转向了另一个方向。 她看着突然熄灭了所有灯光的大洋城…… 眼神微闪，似乎在希冀着什么。 —— 一发步枪子弹击碎了月光身前翻倒的木餐桌。 由于肖恩布置的灵质防弹层，旋转的子弹停在了月光的眼睛前。 “谢了！”月光看着子弹坠落在地，将头埋得更低了，在一片枪声中，他喊道，“老伙计！” 肖恩不发一言，灵质飞快上膛，瞄准了攻击月光的，带着猪脸面具的人，一枪打碎了他的脑袋。 他有些紧张地发现，在他们选择进入“渔王餐厅”之后，越来越多的疯人涌了进来。 此刻的他们只能躲藏在掩体之后开枪还击。 拿着砍刀的兔脸面具冲向了艾丽西亚，莱特手执钢牌划过了他的脖子，鲜血飞溅。 魔术师转身将染血钢牌甩出，正刻入瞄准了温蒂的一人的脑袋。 温蒂换上了新的弹鼓，炼金术手链喷发出微凉的冰晶，冷却着已经烫手的枪管，上膛之后才探出吧台，对着蜂拥而入的疯民扫射。 旁边，似乎是狂欢节杂技演员的矮个小丑，拿着两把尖刀冲向了伊文。 月光弹出了一阵音浪，削掉了他一只手。 伊文甩出的飞刀，砍掉了他另一只手…… 虽然众人都围绕着艾丽西亚，攻击着来犯的疯民，可站在中央的女棋手，还是有着窒息的感觉。 这些舌头耷拉在外的疯子们，似乎根本不知道疼痛，不害怕死亡，只是不断地朝着自己扑来。 她像是受惊的兔子一样，手中拿着精巧的鲁格手枪，不断旋转着，攻击着伤痕累累，不断扑过来的疯民。 像是陷入了幼年时期某种噩梦。 子弹和稀薄的灵力都在飞速减少。 不过，在连绵不断地围攻下，他们好歹还是逐渐移动到了餐厅的另一端。 “他们人太多了！” “没有路了！” “肖恩，必须打开这堵墙壁！” “有个大家伙进来了！” “我来打开墙壁，给我一点时间！” 枪声此起彼伏中，他们看见一个体格魁梧的阴影，撞破了渔王餐厅的大门，走了进来。 那是一个身穿重型潜水铠甲的人。 温蒂的子弹倾泻在他的身上，却只是打出了一片铿锵作响的火花…… “不行，用枪解决不了！”温蒂的嗓子已经有些嘶哑了。 肖恩此时躲在掩体后面，背对着追兵，正全力集中所有的注意力，以调动如同旱季水塘中，仅存水分一般的灵力…… 他要在被疯民潮水吞噬之前，打开从餐厅通往下一个商店的墙壁。 第291章 绝境 人群中，莱特咬了咬牙，从躲藏着的酒柜后面冲了过去。 疯民的火力转向了他，子弹穿透了他的身体，却没有鲜血迸出，而是一点点曙光…… 他没有肉体，不过，还是能感觉疼痛，受到严重伤害之后，也会失去意识…… 不过，他不会死。 在冲向那巨大潜水员的过程中，他看到了另一个身影。 那是他在四百年前见过的身影。 达尔·芬奇在一次秘密的聚会上，让自己三五知己见证了她的存在。 永远不会朽坏的躯体，保护着永恒的灵魂。 以另一种方式接近永生的人——奥莉薇·风铃。 一阵阵枪响中，已经拥有了迷宫岛之瞳的奥莉薇，以飞快的速度连连闪躲，竟然躲开了大部分的枪击。 只有少数几发子弹击中了她，不过，子弹同样无法伤害既有着金属躯体，也有着“不死不灭”特性的她。 鲜红中流露出一抹淡金的眸子，显得无比沉静。 铜骨伞飞旋，在潜水铠甲上刻下了看不见地细痕，铠甲沿着细痕缓缓滑落，露出了躲藏其中，舌头耷拉着的疯民…… 莱特甩出飞牌，杀死了这个最大的威胁。 门口，一个看不清面目的人开了一枪，伊文·伯恩斯的脸颊中弹，往后倒去。 “伊文！”月光朝着同伴所在大吼一声。 他看见倒地的伊文捂着脸半跪起来。 在那手掌下，灰色的羽毛从伤口中冒了出来。 某种秘术，让他没有受到致命的伤害。 月光刚松了一口气，看见一个身中数枪的胖子冲向了艾丽西亚…… 他抬起已经发酸的手臂，用已经流血的手指叩响了扳机。 头颅碎裂的胖子扑倒在女棋手的身上，脑浆沾在她的衣服上。 艾丽西亚面色苍白，没有表情地翻身而起。 身后，一阵绿色光晕之后，砖墙终于被打开：“可以了！” 肖恩转过身，毛瑟步枪接连激发。 灵魂强化得到的超强运动能力，让他几乎每一枪都直接击碎了一个头颅，使得同伴得以抽身逃入洞中。 等到所有人都冲如隔壁，肖恩钻了进去。 泛着绿色光晕的砖墙合拢，将恐怖的追兵拦在了身后…… 室内顿时安静了一些，不过，女装店的橱窗外火光阵阵…… 步行街上，疯狂的人影似乎看到了女装店内身上有微弱金光的艾丽西亚，他们直接撞碎了橱窗，冲了进来。 “跑起来吧！”肖恩似乎下定了决心，在与温蒂对视点头之后，通过灵质管道，分得了一些灵力。 他直接跑向了对面的墙壁，继续运用“役使万物”的力量打开了砖墙…… 一间间店铺的阻隔，拖延了疯民们的追赶，他们得以暂时在奔跑中，避开了战斗。 直到肖恩打开的下一个墙壁外，不再是商铺，而是一处街道。 身后依然有破窗而入的疯民，他们只好跃入街道之中。 开阔地的奔逃就没那么好受了，疯民们闻到了艾丽西亚身上浓郁的花香，嘶吼着跑了过来…… 数量惊人。 忙乱中，一行人只好往人数不多的巷内跑去。 用枪械解决了几个拦路的疯民之后，他们忽然发觉自己跑入了死胡同之中。 巷子的尽头已经是水泡边缘… 团队内的灵力，也不足以让肖恩继续打开两旁的墙壁了。 他们只好据守此地，朝着巷外开火。 对面的火力显然更为猛烈，艾丽西亚的腹部被打中了，她喘着气，捂着伤口，躲藏在了凸柱的后面。 弹鼓已经打完，温蒂将枪管发烫的汤普森甩在了身后，使用霰弹枪攻击着，一名兔脸面具的男人，在身体被打得血肉模糊的情况下，还是扑到了温蒂身上，咬断了她的手指…… 月光听到一声嗡鸣，感觉脖子一凉，鲜血涌出。 他退后跌坐在地，捂着脖子，心中狂跳，不知颈部动脉是否被破裂，只能手忙脚乱地打开了一包止血粉压在了脖子上…… 艾丽西亚的子弹打完了，她空扣了几下鲁格，一名疯民铺面而来，被肖恩的左轮手枪打碎了脑袋。 子弹相继打完，只有肖恩还剩下火力，可是，光凭他一人，根本阻拦不住疯民们朝着艾丽西亚涌来。 还能使用点金石吗？肖恩不知道。 他此时灵魂虚弱，也许用过之后，灵魂本质会受到重创。 也许，灵魂会承受不住巨大的力量而灰飞烟灭…… 可是，他已经看不到别的可能了，于是将手伸向了眼睛越睁越大的莱特。 对于灵魂强度只有蜂蜜酒级别，未经训练就能使用点金石，而且事后还未出现严重的副作用的肖恩，莱特·弗拉梅尔已经感到非常惊奇了。 看到肖恩此时竟然还要使用点金石，他有些无法理解： 他感受不到点金石那近乎狂暴的，会让人筋疲力尽，乃至灵魂破碎的力量吗？ 他想喝下毒酒以避免渴死？ 看着肖恩平静的眼神，莱特愣住了。 他发现，此刻的肖恩原来根本没有思考自己的生死—— 他只是不想倒在这里罢了。 正当莱特还在犹豫要不要伸出手，他们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了动静。 两人警觉地转头去看，却看见深处的地下井盖被打开了，几个戴着面具的矮小身影钻了出来…… 被前后夹击了！ 莱特倒吸一口凉气，从腰带的牌盒之中抽出了一张钢牌…… 手腕还未发力就被肖恩抓住了：“等等！” 阴影之中，矮小的身影摘下了对于他们来说过大的面具，露出了一双亮晶晶的眼睛。 肖恩非常熟悉那双眼睛。 有着短卷发的“脏脸公主”凯特，拼命挥着手，要肖恩他们过去。 是野犬公园的小孩们。 “他们怎么在这？”肖恩来不及想太多，转过身对同伴喊道：“撤退，跟着那几个小孩！” 陷入绝境的一行人都转过头，看见了巷子最深处的凯特一行。 肖恩从隐形胃袋中掏出了两枚圣光弹——他此时暗叹，与其向圣父基恩祈祷，真不如多准备些弹药！ 灵质拔除引线，将圣光弹抛了出去：“闭眼！” 己方所有人都闭上了眼睛，即使隔着眼皮，也能看到眼前闪过一片红光。 疯民们几乎在同一时间爆发出怪叫，开始胡乱地扫射，以及挥舞着武器——由于强光，他们暂时失去了视力。 莱特扛着手指被咬掉的温蒂，伊文搀扶着捂着脖子的月光，奥莉薇扛起白衬衣已经被染红的艾丽西亚，一行人跟着野犬公园钻入了下水道口之中。 肖恩最后一个进入，将下水井盖上之后，一直等在旁边的小胖子比例，动作娴熟地将井盖上的铁门栓插上了。 怪叫声被隔绝在了井盖之外。 第292章 朗姆 扑通一声，月光跌坐在潮湿的下水道中。 灯光在阴暗的下水道中摇晃，裤子浸在水中都湿了，月光也浑不在意。 他的右手用力压着脖子上的枪伤口，由于紧张和痛疼而满头大汗，大口喘息着。 “我看看。”肖恩将手电用脸颊和肩膀夹住，小心地揭开了月光脖子上止血粉绷带。 子弹划破了月光的脖子，不过…… “离动脉还差半厘米。” 肖恩和月光都松了口气。钢琴家笑了，额上汗如雨下：“刚刚……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温妮了。” 肖恩拍了拍钢琴家的脸：“别傻了。” 他走到伊文·伯恩斯的旁边，手电的光芒照亮了他的脸颊。 枪伤口中凌乱地长出了一些灰色的羽毛，不仅将子弹顶出来了，还止了血。 伊文扶着墙，微微喘着气，朝肖恩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接着，肖恩才走到了距离自己较远的艾丽西亚旁边，止血粉已经捂在了腹部的伤口上，血已经止住了。 肖恩掏出一瓶急救碳酸糖浆，打开盖子，递给了艾丽西亚。 女棋手抬眼看了看团队中的“补给官”，实在没看清他是从哪里掏出那些弹药、圣光弹、和糖浆的。 她感激地接过糖浆，喝了一口。 急救碳酸糖浆里面蕴含灵力，可以迅速缓和一些外伤。 莱特此时半跪在温蒂的旁边，温蒂的头紧靠在下水道壁上，疼得脸部扭曲，汗如雨下。 之前嗅闻过灵力嗅盐的肖恩，终于又恢复了点滴灵力，小心地拿起温蒂的手，青绿色的“灵药之雾”包裹住了伤口。 伤口止血，红肿消散，温蒂的呼吸也平稳了下来。 团队中所有人，都有些心有余悸的神色…… 如果不是运气好的话，早已经有人死在了城里。 头顶上，狂怒的疯民们还能闻到空气中残留的花香味，他们在巷内冲撞，互相攻击，寻找着艾丽西亚的下落。 看着女棋手身上的金漆，肖恩扛起月光，低声对所有人说道：“我们往深处走点。” 火光照亮了凯特亮闪闪的黑眼睛，她和几个小伙伴领着肖恩一行，在复杂如迷宫的下水道内穿行着。 “凯特，你是怎么发现我们的？”肖恩低头问道。 由于职业习惯，肖恩一直戴着“未明之海”的面具。 由于体型相仿，而且凯特在公馆里见过戴着面具的肖恩，所以将他认作了“乌有先生”本人。 脏脸公主抬起头：“我们躲在朗姆叔叔的花店里，然后听见渔王餐厅里有声音…… “胡安的视力最好，他看见了你，还有那天在公馆里看到的人。” 赤脚斥候胡安骄傲地擦了擦鼻子。 “于是我们打算帮助你们…… “结果，刚从秘密通道里爬出来，就遇见你们了。” 肖恩的心中微微叹了口气：看来运气差到一定程度的时候，情况就会有所改观。 “我们这是去哪里？”一边询问，肖恩一边回头看了看同伴们的情况——伤势都稳定了。 “去朗姆叔叔的花店。” “可是她身上有……香味，恐怕会招来那些疯子。”肖恩望了艾丽西亚一眼。她仍有些出神。 凯特耸了耸肩：“花店里本来就很香——他们一时半会发现不了的。” 走了大约十分钟，他们来到了一个下水井下，穿着海魂衫的小胖子比利先爬了上去，用木棍有规律地敲了敲下水井盖。 不一会后，头上的井盖打开了，温暖的灯光照了下来。 肖恩抬头看去，灯光勾勒出一个人的头型，上方传来颇有磁性，带着亚平宁口音的声音：“快上来吧。” 众人互相帮扶着爬了上去。 肖恩发现这里是一处封闭的内院花圃。 戴着贝雷帽的黑发画家朗姆先生，沉静地看着肖恩一行。 他的妻子有着一头棕色的头发，显得清瘦而美丽，她拿过了一条毯子，盖在了艾丽西亚的身上——也许能缓解诡异花香的飘散。 朗姆太太退开两步，看到浑身是血的艾丽西亚，捂着嘴说道：“城里的人都疯了吗……？” “一年比一年疯狂。”朗姆先生不忍心地摇了摇头。 一直偷偷观察朗姆夫妇的肖恩，有些虚弱的灵质一直握着左轮手枪。 “快进来吧……”朗姆先生打开了门，“在一切结束之前，你们都可以躲在我这里。” 进入室内之后，朗姆先生先是再次确保所有的门窗都关紧了，然后开始帮着肖恩一起，进一步处理受伤者的伤口。 朗姆太太则在厨房里准备食物。 他们的家在店铺的后方，没有临街，艾丽西亚身上的香味暂时飘散不出去。那些疯狂的市民们还在那条巷子里混战，暂时不会怀疑这里。 肖恩用灵质将艾丽西亚腹部那颗变形的弹头取出来之后，用灵药之雾让她的伤口进一步愈合了一些。 野犬公园四个小孩一直在旁边帮忙。 等到朗姆太太将加热好的食物从厨房里端出来之后，肖恩对于他们的戒备才算彻底放下。 “我和我先生是素食者，所以没有肉类食品，抱歉……” 肖恩叹了口气：“不，您不需要为此道歉。 “您的饮食习惯救了咱们一命。” 朗姆夫妇有些不解地对视了一眼。 散坐在朗姆家的客厅内，肖恩忽然想起特斯勒的嘱咐：如果不解决掉凡尔纳，这出噩梦就不会结束。 他们不可能永远躲在这里，那些疯民迟早会冲入此地。 如此想着，身上原本涌起的疲惫，被强行压了下去。 将嘴里的烤面包吞了下去，肖恩问道：“这里离销魂大厦有多远？” 朗姆先生拿出了嘴里的木烟斗：“大约五百米。” 肖恩环顾客厅，心中盘算了一下，翻身站起：“我和奥莉薇去大厦一趟。” 奥莉薇已经站在了肖恩身边。 “什么，肖恩？！你疯了么？！”月光难以置信地望着肖恩，“现在街上全都是疯子！” “不跟他‘谈谈’，这件事不会结束的。”肖恩叹了口气，在外人面前没有把话说透。 室内陷入了一片沉默。 “就这么决定了。”肖恩将手中的毛瑟步枪换了手。 “我跟你一起去。”月光捂着脖子，脸色苍白，想要站起来。 肖恩将他按在了椅子上：“得了吧。人越多越危险，我一个人能搞定的。” 钢琴家明白了肖恩的眼神，只能无趣地别开了视线。 直起身，新约记者说道：“不过，我需要诸位的帮助。” 明了肖恩的意思，众人都延伸出了灵质。 接触各人灵质，盖诺尔的力量运起，微弱的灵力汇入他的灵魂之内。 纵然如此，他也只募得五分之一的灵力。 吸了一口灵力嗅盐：“够了。” 肖恩端起枪，走向了门口。 第293章 海中的红玫瑰 肖恩和奥莉薇悄无声息地爬上了花店的天台。 此刻疯民们已经四散开来，继续搜索着艾丽西亚的下落。 借着店铺的天台，肖恩开始朝着销魂大厦移动。 他们在黑暗中悄悄移动着，奈亚的遗忘之力在身上起效，如同夜中的一抹黑暗，倏忽就让人遗忘。 由于材质的原因，几个起火的商铺，火焰已经熄灭，商业区大部仍然被黑暗所占据着。 手执手电和武器的疯民们，像是中世纪时拿着火把，搜索女巫的人们一样愤怒而狂热。 他们的嚎叫声此起彼伏，有人使劲嗅闻着空气，想要找出那一抹花香…… 有些鼻子灵敏的，已经在花店门口徘徊。 之前一直处于高强度的战斗状态，肖恩此时才听见，原来大洋城的广播一直没有停歇。 一直在播放着一个缱绻女声所唱的，一首低哑、舒缓而有些迷离的歌…… 《海中的红玫瑰》。 “你不懂我的心，就像从未见过海中的玫瑰。” “它只在梦中出现，黑暗中凝结的蓓蕾……” 爆豆声中的迷离旋律，让人在这黑暗的海底都市中，产生了一些如梦如幻的的感受。 即使没有食用那些肉类，肖恩也有些昏昏然的感觉。 在昏昏然之中，他竟然有些陶醉，有些不知自己身处何方…… “这个音乐……有催眠和暗示的效果？” 肖恩甩了甩头，又吸了一口灵力嗅盐，强行让自己保持清醒。 他并不知道，此刻在那些疯民的知觉中，大洋城变成了怎样一番模样。 《海中的红玫瑰》的旋律中，有人感觉自己仿佛被吞入了巨鲸的鱼腹之中，唯有集结在一起，高举火焰，才能驱散掉心中深埋的恐惧。 飘摇、迷离的黑色海水中，有些疯民看见了一头巨大的、腐烂的白鲸，挣脱了鲸落大厅的限制，正在用硕大的头颅，撞击着大洋城的玻璃幕墙，发出让人难以忍受的悲鸣。 还有一些人，听到了海妖的歌声，在那空灵诡异的歌声中，他们看到海底，在生满藤壶、珊瑚和海藻的死亡潜水员的带领下，亡灵正朝着海的深处跋涉——那些都是殉教者。 殉教者去往的前方，文兰海沟所在，有着一个体型巨大的幽绿色事物。 它蹲坐在大洋城远处的水域之中，脸颊之下长长的触须席卷，似乎在嘲笑着“鱼缸”之中，人们的营碌，正盘算着创造新的诱饵…… 天空中，唯一还亮着的冷光月亮，像是他们的心一般坠落在了地上，一阵水花声中，月亮碎成了无数片…… 随着大楼攀援而上的霓虹灯，仿佛经历了千百年，在衰败之中微微闪烁，偶然照亮过路的无言鱼群。 海中妖艳的红玫瑰花瓣，片片随着海流而去…… 而耳边，那缱绻的女声还在唱着。 这些幻觉的大流汇合在一起，疯民们的灵魂共振影响到了敏感的肖恩，肖恩仿佛也看到了一些迷离的幻觉。 他也感觉到了，此刻的大洋城，就像是黑暗的亚特兰洋底，一朵妖艳而易逝的红玫瑰。 新约记者吃力地维持着理智，紧握着毛瑟步枪朝着远处的销魂大厦继续靠近…… 身边的奥莉薇有些担心地看了肖恩一眼。 在冷光月亮微弱光芒的映照下，销魂大厦就像伫立在深海的黑色墓碑一样。 距离大约还有三百多米，肖恩忽然看见那黑色墓碑上，仿佛有一滴闪烁的鲜血，正在往上逆流着…… “那是……？” 肖恩眯了眯眼，才发现，那是黑暗中，正在朝上移动的一台观光电梯。 在一片黑暗的城市中，那个逐渐上升的电梯中透出的灯光格外明显。 此时，会保留最后的供电，并搭乘电梯往上的只有可能是一个人。 “红玫瑰在海中盛放……”广播中的歌声断断续续，在空旷的黑暗城市中回荡。 肖恩迅速拉栓的同时半跪在地，眼睛已经对准了毛瑟步枪上的四倍瞄准镜。 嗅盐的味道直冲脑门，让他一时间变得清醒。 “如果电梯冲出了水泡之外，就打不到了……”肖恩心中默想着，看着迅速拔升的观光电梯，心脏狂跳…… “一片片花瓣随水而逝……” 他尽全力稳定心神，将瞄准镜中的十字，叠在了高速上升的电梯上方一点点。 “就像是生命的时光……” 砰！砰！砰！ 仿佛能听到子弹划破空气的声音。 三枪过后，电梯厢正好提升到了水泡之外。 电梯轿厢之中，富勒凡尔纳提着一个手提箱，轻轻随着《海中的红玫瑰》的旋律哼唱着。 “就像是生命的时光……” 几声清脆的响声让他悚然一惊。 在那响声之后，他感觉自己的后腰和背上热热的，轿厢顶上的玻璃装饰也被打碎了。 “什么东……？” 念头还未完全，失去了密闭性的电梯轿厢之中，强大的水压先是从三个弹孔中射入，刚刚冲击凡尔纳的身上，电梯就因为水压而被挤碎了。 站在黑暗之中的肖恩，抬头看着水泡之外，那个观光电梯像是被看不见的拳头捏扁了一样，骤然间变了形。 在灯光熄灭之前，他看到一阵红雾在水中弥漫…… 恰似一朵，在海中绽放的红玫瑰。 肖恩的神根空间中，代表着“克鲁维坦”神羽的那个立方体微微一亮，然后仍旧归于灰色。 “结束了吗？”肖恩握着步枪，抬头看着归于沉寂的深海。 似乎是为了回应他的期待，他听到旁边传来了人类的嘶吼声。 疯民们听到枪响，发现了他和奥莉薇的所在！ 拿着各种武器的疯民们，叫嚣着攀爬到了只有两层的商铺天台上。 枪声此起彼伏，恢复了一定灵力的肖恩，得以在身前凝结出厚厚的防弹层。 而奥莉薇也已经打开了铜骨伞，护在了肖恩面前，密集的枪击在伞面叮咣作响。 此地的疯民数量格外地多，在歌声的影响下，他们双眼通红地朝着肖恩射击，铺面而来…… 由于攻击太过密集，肖恩的灵力迅速消耗着，很快，他就已经无法维持灵质防弹层，只能缩在铜骨伞的后面。 有疯民已经冲了过来，正在拽他的手，他掏出圣纹匕首，看也不看，不断地扎向那人。 发现枪械不起作用，更多的疯民扑了过来……像是处于噩梦的中心一样，他感觉自己和奥莉薇已经被人群淹没了…… 第294章 秩序 如果时间此刻凝固，穿过人群缝隙，可以看见一只沉静的眸子。 那个眸子的中心是闪耀的红宝石，边缘则是纹路复杂的淡金色泽。 那是奥莉薇·风铃的一只眼睛。 那只眼睛的主人似乎完全不为这样绝望的情境所动。 眨眼的瞬间，显露出少女的单纯。 “肖恩，蹲下！” 铜骨伞展开，在她身边飞旋出一片绯红的光芒。 断肢和鲜血一时飞起。 不死不灭的绿色光晕隔绝了红色的鲜血，精密少女的衣服上未曾沾染半点血污。 耷拉着舌头的疯民们，如同被狮子反扑的狼群一般呆滞了一瞬。 在这一瞬中，奥莉薇的声音干净：“阅读者，此刻由我来保护你。” 在音乐的催逼之下，疯民们并没有野兽的畏惧之心，他们嚎叫着再度扑了过来。 手中握着洁白的象牙伞柄，为了保护肖恩的奥莉薇刚要甩出铜骨伞…… 天顶的灯光突然一盏盏亮了起来！ 啪！啪！啪！…… 短时间内，之前所有熄灭的灯光都亮了起来。 突然出现的光亮，让包括肖恩在内的所有人类都捂住了双眼。 奥莉薇有些疑惑地看着周围，一时不知是否应该出手。 广播里，迷离的《海中的红玫瑰》终于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市长说话前的雄壮音乐。 音乐结束之后，特斯勒的声音从广播中传来：“诸位大洋城的居民们，富勒·凡尔纳刚刚已经卸任了大洋城市长，现在，由我来行使市长的职责。” 人们都曾经听到过尼古拉·特斯勒的声音。 在音乐停止，灯光骤亮，并听到这个冷静、克制的声音之后，那些眼睛通红，舌头耷拉在嘴外的疯民都停止了动作，只是猛烈地喘着气。 “我宣布，由于对城市造成了严重的破坏，这一届的‘黄金猎场’就此结束……” 人群中爆发出不满的声音。 特斯勒继续说道：“接下来，大洋城治安局将重新接管城市——凡是违抗命令的人，都会被取消大洋城居民的资格。” 叫骂声依旧没有停止。 不过，没有那让人发疯的音乐，市民们残余的理智终于一点点回归…… 穿着深蓝色制服的治安局人员也开始上街了。 大洋城即将重新回归秩序。 仍然残留着杀意的人们一时间不肯放下手中的武器，他们开始与治安官对峙…… 肖恩不引人注目地回到了花店的天台，从天台进入了室内。 艾丽西亚的脸色红润了一些，她睁大了眼睛，绿色的瞳孔含光：“解决了……？” 肖恩点了点头。 室内，大家欢快地轻呼了一声…… 刚刚在黑暗中的挣扎求存，让所有人都陷入了绝望。 重新回归的照明，让他们感觉安稳多了。 等到广播的声音暂时停下，肖恩才拨通特斯勒的秘密电话…… —— 让大洋城重新回归秩序，大约用了一天的时间，期间仍有市民和治安官死亡，但是肖恩等人都知道，错疚都在富勒·凡尔纳的身上。 由于作为技术总监的尼古拉·特斯勒在大洋城内声望很高，所以，在凡尔纳失踪之后，他顺利接管了市长之位。 不过，在这段动荡的时期，肖恩并没有大意，他几乎带着同伴全天候保护着特斯勒，以防凡尔纳的残党，或者是哪个被克鲁维坦控制的疯子对这名塞国发明家进行刺杀。 好在他不用担心特斯勒会被大梦之主控制——他天生就有着较高的理智，且不具备易被神秘影响的信仰，克鲁维坦想要控制他，短时间内是很难的。 因此，在这段特殊时期，肖恩一行干脆住进可看守严密的销魂大厦内。 艾丽西亚则另有事情要忙。 在暴乱结束，他们返回工业区的时候，发现拉比林斯的尸体不见了。 虽然可以确认当时的拉比林斯已经死亡，但是尸首的失踪，仍让艾丽西亚有些心神不宁。 拉比林斯·庞贝死后，代达罗斯基金会一时群龙无首，在温蒂、莱特和归来的詹妮弗的支持下，在肃清了一次叛乱之后，艾丽西亚暂时接管了大洋城基金会总部。 可是，位于外部世界的三个ace级成员中，只有一名认可这位年轻的新晋会长。 另外两人原本是拉比林斯的忠实拥护者，他们回到了欧陆，宣布欧陆才是代达罗斯基金会总部所在。 自此之后，代达罗斯基金会分裂为了欧陆和大洋城两派。 不过，那两名ace级却一时间拿艾丽西亚没办法——在接管大洋城之后，特斯勒暂停了大洋城的旅游和移民。 他们根本无从进入大洋城，也就不可能对艾丽西亚造成威胁。 虽然很多人不满拉比林斯想要利用点金石成神的作为，但艾丽西亚·庞贝弑父的行为同样也没有得到基金会内所有人的理解，不仅有将近三成的成员出走大洋城总部，欧陆总部也发布了对她的通缉令。 她的艰难时刻，还未开始。 不过，大洋城内，暂时回归了平静。 在安排总部人事和工作的间隙，艾丽西亚抽出时间赶到销魂大厦，与肖恩见面。 在销魂大厦十七层的咖啡厅内，女棋手将白瓷的咖啡杯放在托盘里摆正，淡然的眼神望向了身边墨绿的海水。 “恢复得不错。”肖恩笑道。 艾丽西亚下意识地将手捂在仍然隐隐作痛的腹部，看了一眼保护在自己身边的温蒂、莱特和詹妮弗：“只是看上去不错而已。” “月光和伊文呢？他们恢复得怎么样？” 不管是灵药之雾还是急救碳酸糖浆，这些涉及神秘的治愈方法，也只能让受创的身体暂时恢复功能，要完全恢复，还是需要时间。 “他们也好多了。” 同样看着窗外鱼群游动的肖恩，忽然感觉右手手背一暖。 转过头，他看见艾丽西亚俯着身子，小手轻轻按在了肖恩的手上。 她碧绿的瞳孔中，含着真诚和一丝笑意。 “谢谢你，肖恩——不是你的话，事情不会像现在这样。” 想起如同地狱般煎熬的斩翼以及屠狮计划，此刻的肖恩觉得浑身一阵松弛，他扬了扬眉，轻轻抿了口咖啡。 “唯一让人放心不下的是，拉比林斯的尸体消失了。” 艾丽西亚微微叹了一口气：“也许是他的忠实部下收走了他的尸体吧。 “不过，人死不能复生，也没有证据证明拉比林斯成为了怨灵…… “所以，无需太过担心。 “如我之前向你承诺的……”艾丽西亚重新坐直了——她今天穿着一身白色的套裙，头上的女士帽也是白底黑边的，显得颇有气质，“接下来，我们该想办法救出你妹妹了。” 第295章 戒指 即使在最绝望的时候，肖恩也没有忘记自己的目标。 他要救出艾莉雅。 当艾丽西亚提起，这让肖恩感觉到，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他并不因为女棋手在达成自己的目标之后，才能着手艾莉雅的事而心有埋怨。 毕竟，各种事件纠缠在大洋城中，他和女棋手都需要解决近在眼前的危机，才具备选择的权利。 现在，他不仅有着大洋城市长的支持，甚至还有代达罗斯基金会站在自己身后。 如此，无论犹大环的实力如何，他都不是独自面对了。 而且，肖艾联盟之前的战绩也给予了他巨大的信心—— 他们联手，连拉比林斯都能击败…… 查尔斯·肯尼迪又如何？ 犹大环又如何？ “我已经安排了人手，在全城范围内搜索犹大环和艾莉雅的踪迹。 “一旦有任何进展，我都会通过棋子联系你的。” 肖恩点点头：“我也会进行我的调查。” 知道肖恩行事作风，女棋手提醒道：“一旦发现了什么，先找我商量一下——你不再是一个人了。” 肖恩忽然想起，他撑着伞，第一次踏上新约城土地时，那一刹那的感觉…… 有些孤独，茫然无措。 而现在，不再是那样了。 忽然觉得心头一暖。 嘴角稍笑：“我会的。” 艾丽西亚也微笑着点点头，接着，她从白色的手提包里拿出了一枚银色的男士戒指。 戒指上有着一个精巧浮雕，是一枚骑士棋子的轮廓。 “送给你的。”艾丽西亚目光轻轻瞟向一边，似乎不太习惯这样的时刻。 肖恩感觉到了，骑士浮雕中带着的气息…… 点金石？ 肖恩惊奇地坐直了，接过戒指的时候明显有些惊讶。 “里头有两次用量的点金石。”艾丽西亚微微眯了眯眼睛，“要珍惜使用。” 肖恩抬头：“这太贵重了。” 在情急时使用是一回事，收到属于自己的点金石是另一回事。 不仅因为这份力量是沉甸甸的，而且，如果艾丽西亚想要报答自己，那么“迷宫岛之瞳”绝对已经是合理的报酬了。 艾丽西亚拦住了肖恩下意识伸过来的手，另一只手让肖恩的五指握住了那枚戒指： “虽然它的代价很可怕…… “但是我相信，如果是你的话，会好好使用它的。 “收下吧。” 想到即将与犹大环的冲突，肖恩微微颔首。 他将骑士戒指戴在自己的左手中指，看上去低调而自然…… 戒指似乎具备某种禁制，在戴上的瞬间与他的灵魂绑定——只有他自己的意志，才能使用其中的点金石。 “另外，用灵力激活的话，戒指上有常驻的棋子效果……”不知是否肖恩的错觉，他发现艾丽西亚脸颊微红，“你可以随时用它联系我。” “明白了。”肖恩端详着反射着银光的戒指，微微笑道。 送走了艾丽西亚一行，肖恩乘坐电梯，回到了市长办公室。 在走进门口的刹那，他看到尼古拉·特斯勒正坐在环形沙发里发呆。 猛然又想起当时采访凡尔纳之后，看到的如同牵线人偶般的特斯勒，肖恩背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不过还好，发现肖恩回来了，特斯勒回过神来，眼神是灵活的 ——并非噩梦再临。 此刻，月光和伊文就守在办公室内，当然也出不了什么岔子。 肖恩将房门关上，特斯勒起身，走到了市长办公室内侧，那个圆形的玻璃幕墙处，看着墨绿海水中闪烁的霓虹灯…… “市长先生，接下来您的计划是？”在离开之前，肖恩与特斯勒正聊到这个话题，肖恩继续问道。 特斯勒转过身——肖恩发现，比起在迷宫岛之时那种病态的瘦削，特斯勒的状态好多了。 虽然仍然有着黑眼圈，不过眼睛炯炯有神。 “最终是否彻底关停大洋城，我还没有下定决心。” 站在灯火摇曳的海水前，他说道：“不过，这些移民是我邀请来的——” 他的眼前闪过“黄金猎场”当晚的疯狂画面，不由得皱了皱眉…… “我有责任让他们回归正常。 “所以，现在要做的是，我要想办法净化他们，让他们回归正常。 “至于最终要如何处置大洋城，在那之后再看吧。” 肖恩微微颔首——这是比较理智的做法，如果由于恐惧拉莱耶的存在而骤然关停大洋城，可能造成难以预料的后果…… 这数以万计，被影响的居民该何去何从？ 他们会不会遭到救世教的残酷对待？ 这些都是可能出现的，关系到许多段人生的严峻议题。 不过，特斯勒如果要实行“居民净化计划”的话，他必须面对一个巨大的挑战——他必须想办法回避克鲁维坦的报复或者腐化。 毕竟，“理想国”是克鲁维坦信仰的来源。 作为盟友，肖恩认为他有必要提醒这位仁慈的市长：“我很敬佩您的担当。不过，您要意识到，这样做，也许会激怒位于文兰海沟中的那位存在。” 将猛兽的食物拿走？ 恐怕要遭到恐怖的反扑…… 尼古拉·特斯勒点点头，检查了一下市长办公室的语音以及无线电屏蔽功能，眸子有些紧张地闪了闪。 肖恩忽然意识到，特斯勒有话要说。 他不由得微微坐直了身体。 “你说得没错，狄金森先生。”特斯勒微微地叹了口气，“所以，接下来我要跟你解释一下……一些背后的渊源。” 肖恩无言，只是凝视着特斯勒，等待着他接下来的发言。 似乎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特斯勒说道：“你记得之前我在迷宫岛之中跟你说过，我对于犹大环的事情一概不知，对吧？” 肖恩点了点头，不知特斯勒到底要说什么。 “我撒谎了。”仿佛卸下了心中的负罪感，特斯勒的肩膀都松弛了一些，“有关于犹大环，有关于他们所做的一切，我都知道。” 肖恩不由得朝着身边的同伴望了一眼，包括奥莉薇在内，所有人的视线都沾在了尼古拉·特斯勒的身上。 ——他似乎将揭开肖恩一直以来追寻的谜底！ 犹大环到底在谋划着什么，他们为何抓住了艾莉雅…… 以及…… 肖恩看着沉静站在眼前的特斯勒。 以及眼前这位天才发明家的身份和立场。 肖恩不自觉地微微握紧了拳头，掌心已经变得湿润…… 第296章 《地海古卷》 “是的，我之前骗了你，肖恩。”特斯勒的眸子与肖恩对视了一下，又飘开了，“那是因为我不能确认你的身份。 “如果我贸然将自己知道的一切说出去，很可能会面临杀身之祸……” 肖恩缓缓地点了点头。 他能够理解特斯勒的谨慎——而对于他现在选择坦白，他也感到非常感激。 所以，虽然对于即将得知部分真相而心跳加快、手心冒汗，但他并没有对眼前这位盟友有所责备。 “在讲述那段过往之前，我需要你们将所有涉及救世教的物品，都放到隔壁房间的一个隔绝箱中……” 肖恩等人照做了。 确切地说，应该是肖恩本人照做了。 因为团队中除了他之外，几乎没有人有着涉及救世教的物品。 当伊文看着肖恩从隐形胃袋中掏出了大量的圣焰赎罪券、圣裁银币等等事物的时候…… 小丑隐士有些发呆。 肖恩略有些尴尬地笑笑：“准备充分总是好的……” 最后，他将那刻着约书亚受难图的打火机，也放在了隔绝箱之中。 回到了房间之后，肖恩慎重地关上了房门。 在一片安静中，尼古拉·特斯勒的眼睛往上翻了一下，他看了看天花板。 肖恩觉得那个眼神有些熟悉—— 仿佛是埃德加尔·庞贝老人，在旧书坟场地底，恐惧地看了一眼天空所在的那种眼神。 “该死，隔着将近四百米深的海水，还有屏蔽设备……”特斯勒自言自语道，“应该是可以说的！” 肖恩不知道特斯勒之前经历过什么——不过，直觉告诉他，无论是躲在地底还是躲在海底的人，对于天空，肯定怀着极大的畏惧。 “我想我得重新介绍一下自己……”尼古拉·特斯勒站直了，“我叫尼古拉·特斯勒…… “是‘安德烈的晚餐’的成员之一。” 安德烈的晚餐？ 曾经的神廷圣徒之一安德烈？ “安德烈……”肖恩眨了眨眼睛，“我已经听到太多次这个名字了——他到底是谁？” 尼古拉·特斯勒转向了圆形的玻璃幕墙：“他是发现了‘真相’，并唯一敢于公布它的圣徒。” “什么真相？” 特斯勒转过身来，他的声音很轻微，仿佛害怕会被偷听到似的：“要说清楚真相，必须从1890年，在地海附近洞窟中的那次发现说起……” 1890年？地海洞窟？ 肖恩猛然想起了什么：“地海古卷？” 受到特斯勒的影响，他也压低了声音。 看着一边的月光露出了疑惑的表情，肖恩进一步解释道： “1890年，有个居住在地海畔的牧羊人，无意间进入了一个洞穴，并在其中发现了许多内藏羊皮纸和莎草纸文献的陶罐……” “欧陆与纽兰德尔考古学家组成的联合考古队闻风而动，去往了地海畔的那个洞窟中，并确认那些文献是公元前一世纪的，最古老的《圣书》文本。” 月光有些惊奇地扬了扬眉，肖恩的讲述似乎唤起了他的记忆。 特斯勒继续说道：“在联合考古队宣布他们的发现之后，纽兰德尔的官方组织，也就是神廷，将地海古卷带回了纽国，并在学界的质疑之中，将文本全数封存了起来。” 肖恩皱起眉头：“这我倒是不知道。” 特斯勒继续说道：“不仅如此，当年前往地海洞窟的联合考古队，有一半的人都死于非命。 “活下来的人，对当年的发现三缄其口，提都不敢提…… “还有几个由于罹患严重的精神疾病而进了疯人院。”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伊文此刻带着小丑隐士的面具，靠墙站立着。 特斯勒继续说道：“地海古卷上的内容就此成了一个谜，没有人知道神廷到底隐瞒了什么…… “直到当时身为六圣徒之一的安德烈·海姆读到了那些文本。” “当年的圣安德烈是神廷中的新锐派，对于神廷的保守作风向来不满。 “一直想要让神廷的治理，以及纽国的面貌有所改变的安德烈，在他负责的领域，也就是商业和技术方面，实施了许多大胆而创新的措施…… “虽然这导致了神廷保守势力的不满，不过新约当代的繁荣，安德烈起到了一定的推动作用…… “那个名为‘安德烈晚餐’的特殊圈子，就是在那个时候形成的。 “礼贤下士的安德烈，经常会邀约商界和科学界的知名人士，到他家中共进晚餐…… “在以信仰为主流的纽国，虽然已经积累了相当的资本和名气，但两界精英并没有多么被官方重视……” “所以，他们对于安德烈的支持、资助乃至庇护是非常感激的。 “对于我们来说，安德烈就像是这个神宪制国家未来的希望一样。 “我们曾经不止一次地畅想过，如果他能成为‘当代亚当’，能成为‘基恩代言人’的话，对于纽国的未来将是多么的美好……” 说到这里，特斯勒的脸上挂着回忆往昔的微笑。 接着，那笑容变得微微有些苦涩：“可是，后来发生的事情，证明了当初的我们实在是太过天真了。” “后来，发生了什么？” “安德烈·海姆偶然读到了当年讳莫如深的地海古卷…… “然后，他发现了一个让他的世界观崩塌的秘密。” 由于全神贯注地聆听，办公室里安静极了。 在特斯勒说话的停顿中，肖恩只能听到自己呼吸的声音。 “在通读过地海古卷之后，他发现…… “现在流传的《圣书》上的内容，跟当年原初《圣书》有很大的出入。” “这不可能！”对于神学有一定了解的伊文·伯恩斯打断了特斯勒，仿佛听到了一个极为荒谬的说法，“救世教的传承一直未曾断过，一代代经文教士逐字逐句传抄《圣书》，哪怕是一个字母，都恨不得用自己的鲜血去誊抄……是不可能出现很大出入的！” 特斯勒望向了伊文，眼中微微发光，他的表情让人不寒而栗： “这就是最诡异的地方…… “一本不可能传抄出错的教义核心经典，竟然出错了…… “结合地海古卷被发现后，神廷的作为可以推测……” “为了掩盖某些事情，有人篡改了《圣书》！” 第297章 历史的真面目 在将近四百米的深海之中，肖恩仿佛听到了一声雷鸣。 当代流传的《圣书》是被篡改的版本？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是谁篡改的，又为何要篡改？ 肖恩等人不发一言，呼吸都变轻了，静静等待着特斯勒揭开当年的迷雾…… “诸位都知道，1490年是什么日子。” 肖恩等人在心中微微点头：自“诸神远航”发生之后，灵性开始在人类世界慢慢消退——世界正在从神话时代，过渡向人类的时代。 而在1490年，发生了著名的“神圣回归”。 也就是救世教的主神“基恩”在诸神远航之后，再度返回了人间，在欧陆显圣，一再展现了自己的神迹。 那一年，也是日渐衰微的救世教，再度崛起的一年。 之后每年12月的“圣归节”，庆祝的正是“基恩”的归来。 而之后神宪制国家“纽兰德尔”的诞生，也正是由于四百多年前基恩的回归。 回忆到这里，肖恩忽然想起了什么。 “代达罗斯基金会”的前身，“灵匠会”，似乎就是在圣归发生之后被打压的…… 有着“黎明图书馆”的迷宫岛之瞳被污染，也就是那之后不久发生的事情。 而达尔·芬奇等人，致力于的，正是对人类的启蒙…… 难道，归来的“基恩”，并不希望人类理性的觉醒？ 历史之中，迷雾深重…… 特斯勒的讲述，暂停了肖恩的联想：“总之，安德烈发现，在‘新版’的《圣书》中，所有不利于‘圣归’的教义都被篡改了。 “比如，地海古卷的《伊利亚书》中写道：如同看着子孙长大之后，父辈终将归隐，而神也终究会离去，将世界的权柄归还给人类…… “被改成了——‘神终将回归，在天空与大地，继续且永远执掌祂的权柄’…… “将近一半的篡改，都是围绕于此，还有一部分的篡改…… “扭曲了基恩的形象，祂显圣的征兆，以及救世教的宗旨。 “总之，一个劝人向善赎罪的宗教，教义被改成了统御世界，永远指导人类……” 肖恩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看到肖恩的眼神，特斯勒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总之，根据对两版《圣书》的对比后，安德烈有了一个恐怖的猜想……” 接下来，特斯勒的话，让在场除了奥莉薇之外，所有人的鸡皮疙瘩都翻涌了起来。 “那个恐怖的猜想是…… “自诸神远航回来的，所谓救世教的主神，根本就不是基恩。” —— 海流在洋底相撞，发出闷雷一般的声响。 听到特斯勒所说，肖恩等人的脑海中出现一幅怪异的图景。 那个端坐在高天之上的、慈爱的“圣父基恩”，突然变成了某种奇异的、看不清面目的怪物。 仿佛摘下了一直未曾察觉的眼镜，发现碧蓝的天空原来充斥着怪异的图景。 伊文·伯恩斯的身体僵住了，他没有再靠着墙，而是挺直了背脊。 虽然对于特斯勒所说，他也觉得很惊奇…… 不过，更多的是“后悔”。 并非是小丑隐士胆怯，只因“救世教”是当今最为强大的宗教，而“基恩”是当今唯一示现的正神。 它坐拥世界最多的信仰人口，有着绝对压倒性的神力，俨然象征着人类未来的主流。 而知道救世教的真面目，对于一个实力尚未成熟的人来说，是非常危险的。 如果这是真相的话，他宁愿自己从没听见！ 一方面感到震惊，一方面又为得知真相而隐约有些后悔…… 任何一个心智正常的人，在相信特斯勒所说之后，可能都会呈现这种矛盾的心理。 大洋城的新任市长继续说道：“在得知了真相之后，安德烈没有轻举妄动。 “他知道，无论那个冒充‘基恩’的东西是什么，根据它所篡改的教义都可以知道…… “它的目标是借助救世教，来压制人类理性的启蒙，以宗教信仰永远奴役人类……” “不过，它的实力太过强大，也许跟真正的基恩不相上下。 “而且，即使安德烈选择将真相公之于众，相信他的人也肯定寥寥无几。 “所以，他将这个秘密隐藏在了心里，并在暗地里积蓄和发展自己的实力。 “一方面，他以地海古卷上的内容，成功说服了六圣徒中另外一个圣徒，‘圣玛利亚’加入了自己的秘密筹措。 “另一方面，‘安德烈的晚餐’这个原本没有明确愿景的团体，也渐渐有了自己的使命——那就是解除这个‘伪神’，所创造的人类存续危机。 “因为无论这个‘伪神’的最终目的是什么，它的作为都是极其可怕的。 “我们无论如何，也要在全体人类遭遇厄运之前，率先解决这个危机……” 说到这里，特斯勒停顿了一下。 他走到了办公桌后面，浅浅地喝了一口水。 他的表情和肢体动作中已经没有了恐惧，取而代之的是坚毅。 是作为一名“安德烈晚餐”成员，勇于推翻一位主神的坚毅。 “后来，事情出了岔子。”特斯勒走回了肖恩等人的面前，面无表情地说道。 “有时候，事情就是这样的——当你由于任务艰巨而希冀更多的人加入，就会招募到一些叛徒。 “有些人即使知道真相如此，也依旧忠实于那个冒充的基恩。 “总之，后来神廷发现了圣安德烈和圣玛利亚所做的事。 “于是，一场我们未曾准备好的战争似乎将提前打响。 “后来才知道。”特斯勒苦笑着，“那根本就不是战争，而是‘肃清’。 “战争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安德烈和玛利亚根本就没有机会反抗神廷和基恩。” “一场惨烈的冲突过后，安德烈死了，而玛利亚逃了。” “为了保护我们，即使在临死前，安德烈也没有将‘晚餐’成员的名单供出去， “所以我们还得以延续了反抗的火种。” 说到这里，特斯勒似乎有些脱力，他疲惫地坐在了椅子里。 “需要休息一会吗？”肖恩站了起来。 特斯勒揉了揉额头，轻轻摆了摆手：“我没事。 “让我……让我把这个故事说完吧。 “不然，不知道下次我还有没有勇气将它说完。” 特斯勒将上半身撑起，继续讲述道：“安德烈是我们的精神领袖。 “他的死，对我们的打击非常大。 “为此，群龙无首的反抗者也发生了分化。 “一部分成员听从幸存的玛利亚的调令，藏匿在南德尔洲，协助当地政权反抗‘护教军’的入侵——这一支也是唯一延续了‘晚餐’这个称号的人。 “另一部分成员，针对反抗神廷，开始发挥自己的理解…… “其中有一支，是以前‘晚餐’核心成员，约瑟夫·弥尔顿为首的小团体。他们自称为‘犹大环’，这个名词，意味着着反叛圣父而落入的最深的地狱——犹大永恒受苦之处，是名‘犹大环’。 “为了反抗‘伪神’，他们甚至不惜背负起叛教者之名。 “而犹大环，展开了一个匪夷所思的计划……” 第298章 “大梦之子”计划 “所以，犹大环所做是出于人类大义？”肖恩目光微冷。 特斯勒还是显得有些疲惫：“为了反抗一个几乎不可能战胜的敌人，有些人选择走入一种极端……” 特斯勒的意思很明显——无论犹大环的动机是什么，他都不认同他们的作为。 “那么，他们正在做的事，到底是什么？” 谜底即将揭开了，肖恩感觉自己比想象中的要平静。 新任市长缓缓道来：“要说明他们的目的，还是要从诸神远航的时代说起。 “在诸神远航之前，克鲁维坦等旧日主宰的力量，就已经被象征着传统和自然的信仰所重创。 “祂们只能各自窝藏在自己的神国之中，或者彻底退回群星之间。” “回头来看，当文明发展到了一定程度，诸神远航、灵性逐渐消退，这样的事似乎是一种自然规律……” “就像洪水终将退去，土地将变得肥沃。 “当人类走过蛮荒与蒙昧之后，传统的信仰将牺牲自己，与邪恶的迷信同归于尽…… “将舞台交还给人类。”肖恩接话道。 似乎非常赞同肖恩的比喻，特斯勒稍用力地点点头：“……将舞台交还给人类。 “这也许就是‘诸神远航’的意义。” “可是，‘伪神’的到来将这进程打断了。 “由于它盘踞在圣父基恩的王座之上，导致整个世界的灵性和神秘不仅未能散去，还日渐浓厚。 “人类历史走入了一段迷津——就像明明应该天光大亮的时刻，浓雾却依旧笼罩。 “而在神秘不去的年代里，原本应该随着诸神远航一起消失的邪恶信仰，也留存在了这个世界上。” 红衣之主、无名无面无形之神、大梦之主以及黑羊之母……等等。 已经是黎明时分，人类却依旧徜徉在睡眠中。 噩梦依旧盘踞。 “所以，躲藏在拉莱耶之中的克鲁维坦没有灭亡，不过，祂遭受了重创。 “所以，每隔一段时间，祂的力量就会周期性地逸散出去。 “在逸散发生时，将以拉莱耶为核心，扩散出一阵席卷全球的，巨大的精神波动。 “这种波动将导致全世界灵觉敏感的人做类似的噩梦。 “他们会梦见克鲁维坦、梦见拉莱耶，梦见邪神风行陆地的年代……” 肖恩皱起了眉头。 他知道特斯勒所言非虚。 一来，他曾经在与“顿悟学者”的战斗中，看到了这个幻象—— 克鲁维坦发出“大梦波动”的象征性场景。 第二，作为精神敏感的他，确实曾经做过有关拉莱耶的噩梦。 那是一个有着各种巨石建筑的，充满绿色粘液的海底都市…… 之前他不知道那个梦意味着什么，现在他已经完全明了了。 特斯勒的声音继续响起：“而在这大梦波动中，蕴含了浓郁精神力量的灵魂，将降生在这个世界上。 “这些孩子，被称为‘大梦之子’。” 月光·1902皱起了眉头：“也就是说，在之前的时光中，受到重创的克鲁维坦，抑制不住地流失着他的力量…… “而这些力量不仅会引发全世界精神敏感的人做噩梦，而且，会让一些新生儿，拥有祂的部分力量？” 尼古拉·特斯勒点点头：“可以这么说。 “如果将克鲁维坦本尊比喻为一幅画的话，那么那些四散各地的大梦之子，就是可以让祂完整的拼图。” “所以，我的妹妹，艾莉雅，是大梦之子之一？”肖恩问道。 “没错。”特斯勒视线转向了窗外，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大梦之子有着显著的特征——他们是艺术方面的神童。” 少女诗人，艾莉雅·狄金森；小提琴天才，本杰明·巴顿；天才歌者，尼尔·盖特…… “不仅如此，还有一些神术可以确定他们的身份…… “总之，犹大环所做的，就是在收集大梦之子。” 月光不解地问道：“他们为何要收集大梦之子？想让克鲁维坦恢复全部力量？ “让一名旧日主宰恢复力量，这不是很危险的事吗？” 望着海水中闪烁的霓虹，特斯勒说道：“为了对抗那个‘伪神’。” 听到特斯勒所说，月光干笑一声。 在月光听起来，为了对抗伪神而试图让一名旧日主宰恢复力量是十分荒谬的。 这听上去就像，某个人被关在狮子笼中，为了确保自己不被狮子吃掉，而引入了一只老虎…… 肖恩皱起了眉头。 与月光的想法不同，肖恩并非完全不能理解这样的思路。 但是，怎么说这都是一种不可控因素太多的计划。 “很疯狂是吧？”特斯勒转过脸，一脸的苦笑，“我也认为很疯狂。 “可惜在开发大洋城的时候，他们对我有所隐瞒—— “当初，我真的认为拉莱耶是可以造福全人类的无尽能源。 “在大洋城落成之后我才知道……” 特斯勒脸上的苦笑消失了。 “我才知道，我被曾经的同志利用了。 “弥尔顿、苏珊娜和肯尼迪一开始就知道那是克鲁维坦所在的拉莱耶。 “为了能够接近祂，为了能实施大梦之子计划，他们支持了我的大洋城建设。” “后来，在大洋城已然落成之后，我才发现了不对，质问他们，才得知了他们真正的计划…… “是要复原克鲁维坦的力量，借此对抗‘基恩’。” 肖恩皱起了眉头：“他们怎么能确定，克鲁维坦会按照他们的意愿，对抗那个伪神？ “如果克鲁维坦与伪神联合起来呢？ “那不是加速了人类的毁灭么？” 特斯勒摇摇头：“事关神秘学，我也说不清细节，但是我知道，大梦之主与救世教是死敌——只要祂能获得能能与伪神抗衡的力量，祂肯定会想办法夺取信徒和神权。 “这就好比老虎醒来之后，不会优先为害脚下的蚂蚁，而是会想办法杀死对自己有威胁的仇敌……” “以旧日主宰，对抗当代主神……” 与女棋手合作许久之后，肖恩的思维方式也有了一些改变。 虽然在情感上他不能接受犹大环的做法，虽然他认为这是绝对的险招，但从策略的角度来说，却无可指摘。 “这个策略的关键是，要找到两虎争斗之后，它们最薄弱的那个时间点……”不知不觉，肖恩又进入了“斩翼屠狮”的思维。 肖恩的思维不仅分析了犹大环的策略：“不过，旧日主宰和当代主神，如果将人类世界当做战场的话…… “虽然祂们很可能两败俱伤， “但是人类还是要遭殃。” 两只恶虎在笼内争斗，怎么可能不伤害到笼中的蚂蚁？ 月末感谢，休息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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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9章 重逢 特斯勒闭着眼点头道：“这就是我认为的，他们的计划中，最为疯狂的地方。 “这个方法即使有机会让人类重新夺回自己命运的主导权，也要牺牲相当多的人命。” 战争是一场大火，而薪柴就是人们的性命。 更何况是两位神祇之间的战争。 “不过……”伊文·伯恩斯发话了，声音清冷，“这个世界本来也已经岌岌可危了。”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人类的选择少得可怜。 如果那个伪神的计划是收割掉这个世界所有的灵魂，那么谁也不能一口咬定，犹大环的所作所为是错是对。 “总之，时代必然改变。”特斯勒重新坐了下来，这次，他坐在了肖恩等人的身边，“无论大梦之子计划是否能成功，时代都必然会改变。 “而我们，只是这个时代的笼子中…… “小小的蚂蚁而已。” 众人陷入了沉默。 肖恩忽然想起了什么，他问道：“他们到底要如何……‘使用’大梦之子？ “要献祭掉他们的生命吗？！” 特斯勒摇摇头：“据我所知，与克鲁维坦相关的仪轨不是那样运行的。 “我知道约瑟夫·弥尔顿设计了某种极其怪异的机器。 “那个机器可以让人永远处于梦中，且能让梦连通在一起…… “我想，那个机器应该与大梦之子有关。” 所以，他们需要让大梦之子们做梦，并将梦连通在一起？ “所以……”尼古拉·特斯勒在沙发上放松了身体，“话题回到了，克鲁维坦能否阻挠我的‘居民净化计划’。 “一方面，相较于外面广阔的世界和上亿的信徒，大洋城这点可怜的信仰对克鲁维坦已经不算什么了。” “另一方面，只要我能确保自己不被祂控制和腐化，那么就没有谁能阻止这个计划…… “而由于我的身份，所以我掌握了一些方法，可以确保祂不会影响到我。” 犹大环自然要确保尼古拉·特斯勒的存活。 一方面，他们曾是“安德烈晚餐”的同志；另一方面，大洋城的存在，关系到大梦之子计划的实施，如果可能的话，他们会尽量保证特斯勒的存活。 “肖恩……”特斯勒转头望向了新约记者，他的眼神非常地诚恳，“无论从什么立场而言，我都支持你救出艾莉雅，而且，我也将会尽我所能地帮助你。 “我不在乎他们的大梦之子计划能否成功实施——那是根本无法预见的事情。 “不过，由于某些你也可以想见的原因，在帮助你的过程中，我不能现身。 “毕竟……”特斯勒微微叹了口气，“他们也曾是‘晚餐’的成员。” 对于特斯勒愿意提供帮助，肖恩就已经非常感激了，他点点头：“我明白你的立场。” “另外，”特斯勒坐直了，他呼出一口气，“有关于他们的所在，以及人员构成，我都可以告诉你……” —— 经过特斯勒的推算，肖恩得知，距离犹大环首领，约瑟夫·弥尔顿执行大梦之子计划最终阶段的时间已经非常接近了。 他们已经收集齐了所有的大梦之子，并已经调试好了机器。 肖恩知道，拯救艾莉雅的计划已经刻不容缓。 经过了近十个小时的计划和安排，肖恩将自己的营救计划分别告知了艾丽西亚·庞贝与尼古拉·特斯勒。 计划也已经得到了他们的同意。 不仅如此，在实施营救之前，肖恩还拜访了一位关键人士，并已经取得了他的信任。 综合他现在所掌握的情报，以及拥有的资源，在此时的肖恩看来…… “营救成功的概率，应该在五成以上。”此刻的他，正站在销魂大厦往下的电梯中。 月光·1902、伊文·伯恩斯以及奥莉薇·风铃，就站在他的身后。 经过了进一步治疗，所有人的状态都已经恢复到了八九成。 电梯抵达了一层，一声清脆的“叮”响起，电梯门缓缓开了。 肖恩带着自己的队友，走出了电梯。 此刻肖恩脸上的表情，是决绝和坚毅的。 等待了如此之久、走了如此之远、做了如此之多…… 肖恩等待的这一刻，终于开始了。 此刻，肖恩想起在新约街道上，艾莉雅被肯尼迪一行再次带走的那一刻…… 他的心中激荡，但面上仍然沉静如水。 肖恩一行走出销魂大厦，特斯勒正站在自己的办公室内，看着海中飘摇的高楼大厦之下，那一点顽固的背影，眼神清明。 红色短发的女棋手艾丽西亚，此时就在不远处——她暂时放下了基金会内的事务，带着温蒂、莱特、詹妮弗等人，伫立在不远处，为了肖恩的计划而等待着。 —— 工业区的隐秘角落里，有一个极少打开的大门。 在那个大门后面，是一条可供两台汽车通行的通道，这条通道的周围铺设了输电的线缆，负责将文兰海沟中形成的电能输送到大洋城之内，所以这条通往变电站，以及变电站之后的拉莱耶所在的通道，在设计图纸上被称为“输电大道”。 这条道路事关大洋城的供电，所以鲜少有人来到此地，而且，在那座如同微型城市的变电站之内，设置有确保安全的监控系统。 位于变电站内的人，可以通过黑白的监控屏幕，看到接近大门以及输电大道的人。 对于要进入输电大道的肖恩来说，那扇大门后的世界是一个黑箱。 虽然已经知道了犹大环的成员构成，但是他无法预测对方的安排，也并不知道艾莉雅确切在何处。 但是，肖恩知道，自己对于犹大环以及查尔斯·肯尼迪意味着什么。 所以，他进行了一次大胆的谋划…… 此时，变电站之内。 脸上有着一道骇人伤疤的莉迪亚，正坐在监控屏幕前，进行着她的填字游戏。 由于计划已经进入了关键时刻，所以，包括她在内的所有成员，都不能离开变电站之内。 她是一个行事缜密的少女，所以，虽然在玩着填字游戏，但她仍然时不时地抬头看一看黑白色的监控画面。 而接下来的一眼，让她呆愣了一瞬。 她有些慌张地将铅笔放在桌子上。 犹豫了一阵到底该将异常情况上报给谁，考虑到弥尔顿正在进行最后的准备，她还是迈着略有些紧张的步伐，找到了正在自己房间休憩的查尔斯·肯尼迪。 “他来了。”她不明白，那个jack级为什么像是不散的阴魂一样。 不用询问莉迪亚所说的“他”是谁，肯尼迪的脸色一沉，快步带着莉迪亚返回到了监控前。 有着阴鸷眼神的肯尼迪，眯眼望向了莉迪亚所指出的监控位置—— 那是“输电大道”的大门附近。 在不太清晰的黑白画面中，肯尼迪看见那个名叫肖恩·狄金森的男人，正在四处查看，似乎想弄清楚如何才能打开大门。 看到肖恩·狄金森的影像，对于肯尼迪来说，没有太多意外的感觉。 他不能确定这个不散的“阴魂”是否死在了莉迪亚的“梦境爆发”之中。 而如果他没死的话…… “我知道他会来……”肯尼迪眯了眯眼，“像是有某种预感一样。” 对于肯尼迪来说，肖恩的存在就像他指甲边缘的肉刺—— 他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是，却曾让肯尼迪吃了苦头。 不仅如此……肯尼迪想否认、但是又无法否认的是…… 对于这个穷追不舍的jack级，他竟然有着一丝恐惧。 而想要消灭掉这份恐惧…… 查尔斯·肯尼迪直起了身，转身去拿自己的大衣。 莉迪亚能预见到肯尼迪的反应，她大步跟了过来：“要去通知弥尔顿吗？” 想起之前自己的提议经常被弥尔顿斥为冒险，肯尼迪边走边转头说道：“他正在忙最重要的事——就不要用这种小事打扰他了。 “我把那个臭虫捏死之后，就回来。” “那我呢？”莉迪亚隐隐有些后悔自己的决定，但现在已经没有选择。 “亲爱的，你也是大梦之子呀……”肯尼迪留下了一个淡淡的微笑，“去拉莱耶找弥尔顿吧，时间差不多了。” 莉迪亚停下了脚步，吞了吞口水，乖乖地点了点头。 —— 肖恩·狄金森仍在通往输电大道的门前区域到处搜索着，浑然不知厄运即将降临。 身后，双开大门缓缓地划开，气压差造成的风从大道内吹了出来。 肖恩回头，睁大的眼眸中倒映出一个戴着黑色高礼帽的熟悉身影。 “狄金森先生…… 他用手按住了被风吹动的帽子，浑厚的声音顺风而来。 “上次，我们在新约城的游戏被迫中断了。 “这让我深感遗憾。 “没想到，您竟然找到了这里。” 肯尼迪笑了，梳理精细的八字胡下，牙齿洁白。 “看来今天，我们能不被干扰地继续那个游戏了。” 几近完全恢复的查尔斯·肯尼迪，朝着肖恩抬了抬他的高礼帽，眼神闪烁出危险的光芒。 第300章 陷阱 将自己当做诱饵，肖恩并不能确保一定能将肯尼迪从黑箱之中引诱出来。 不过，他知道犹大环无法忽视自己的出现。 毕竟，他曾经差一点就将艾莉雅带走了。 所以，无论如何他们都会有所行动，会派出人员来解决自己这个潜在威胁…… 当看见缓缓打开的大门之中，站立的是那个男人之后，肖恩意识到，计划的进展比预计顺利。 看见查尔斯·肯尼迪后，肖恩没有停留，他以最快的速度转身逃跑。 “逃跑？”肯尼迪皱起了眉头。 这个行为与他印象中的肖恩不太相符。 “难道他是想将我从这里引开？”想到这里，肯尼迪没有急着去追肖恩。 他先是走到了旁边，通过控制器将通道大门关闭了：“不管是不是诱饵…… “他们都没有打开这扇门的权限。” 只有市长和位于变电站内的人员才有权限打开这扇大门。 望着远去的背影，肯尼迪想到：“接下来就是计划最为关键的时刻了，我必须将这个风险排除……” 一个人如果有足够的动机去做一件事的话，总会为自己找到完美的理由。 查尔斯·肯尼迪不再犹豫，旋起身后如黑夜般的斗篷追了过去…… 一逃一追，肖恩与肯尼迪很快就来到了工业区的边缘地带。 距离已经够近了。 奈亚祭司朝着肖恩的背部甩出一根黑色的冰凌。 那根冰凌穿透肖恩的瞬间，肖恩的背影变成了一匹裹着兔子的黑布，缓缓落下。 属于莱特的，可以模拟出灵质的替身。 肯尼迪的眼前，突然闪现出一抹曙光的色彩…… 转眼间，奈亚祭司就被突然出现的棋局所囚禁。 埋伏起来的艾丽西亚等人从阴暗处走出。 身陷棋盘的肯尼迪脸色铁青。 他没想到，对于那个小小记者的执念，竟然让自己中了这么……简陋的诡计。 他用力捶了捶棋盘边缘的光幕，目光恼怒。 女棋手的碧瞳冷漠，仿佛在凝视一只陷阱中的野兽。 收到“确认捕获”的消息之后，真正的肖恩从躲藏处走了出来。 在他的身后，不仅站着月光、伊文和奥莉薇。 还有两个似乎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莎拉老太太，以及侦探所罗门。 他们一行走到了大门之前，一直守候在中枢室的特斯勒，为他们打开了面前的大门。 在大门缓缓开启的时候，肖恩回头瞥了莎拉一眼，此时的她眼神沉静而冷酷，全然不似之前那个乐观、开朗、慈祥的老太太…… 看着这个眼神，肖恩不禁想起了几个小时前发生的事。 在沉船酒店，他主动找到了所罗门。 见到肖恩之后，所罗门情绪有些激动地描述了一番“黄金猎场”当夜的情形。 “……我实在是吓坏了，躲在了房间里一整晚不敢出来……” 看着所罗门有些激动、有些笨拙的样子，肖恩声音冷静地说道：“所罗门先生。 “中断您的表演，并非是想让您出丑……” “我真没想到那些人竟然都……”还在眉飞色舞说着的所罗门，听到了肖恩所说，露出了非常迷惑的表情，“狄拉克先生……什么？您在说什么？什么表演？” 肖恩单刀直入地说道：“您是一位探秘者，而且是一位比我们强大的探秘者。” “哈哈！”所罗门干笑了两声，眯着眼睛说道，“被您看出来了！看来我该伪装得更好一点！” 看着他倔强地维持着自己表演的样子，肖恩叹气说道：“所罗门先生，您还记得，在青铜巨人号上，第三个薇薇安死时的情形吗？” 似乎以为肖恩发了疯，所罗门皱着眉头审视着他，狐疑地说道：“当然记得……您将船长变成的薇薇安带到了我的办公室，然后她在办公室外被渔枪杀害了……” 肖恩点头道：“不愧是欧陆闻名的侦探，竟然记得如此清楚。” 所罗门颇有些自得地点点头：“这是基本。您想说什么，狄拉克先生？” “在当时，发生了一件有趣的事情。” “什么有趣的事情？” 肖恩领着所罗门，两人走入了无人的消防通道内。 肖恩继续说道：“您记得吗？薇薇安小姐会让人产生想要杀死她的冲动。 “而这个诡异的诅咒，是会在她的周围生效的。 “生效的顺序是，从灵魂最为薄弱者开始发生，然后依次递增。” 所罗门连连点头：“我当然记得——这些都是您跟我介绍过的。” “那您是否还记得…… “作为当时唯一明面上的探秘者，伊文·伯恩斯先生，当时也被影响了？” 一直保持着淡定状态的所罗门，无懈可击的表情上，终于出现了一丝动摇。 他已经意识到肖恩在说什么了，可是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只好继续听着肖恩的讲述。 “当时，伊文·伯恩斯先生的灵魂强度已经接近蜂蜜酒级别了——您肯定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当时那一刹那，在薇薇安小姐周围的人，只有我、您、伯恩斯先生、1902先生和我的助理小姐。” “按理说，第一个被影响到，想要动手的人，应该是您。” “不过，奇怪的是，我们亲眼看到，第一个被影响的人，却是伊文先生……” 如同坚冰融化，所罗门身上那种笨拙的、略带喜剧性的气质已经消失了。 他面无表情地站着——他意识到，伪装已经失去了意义。 “而会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一个可能——” “您的灵魂强度，比伊文·伯恩斯先生更高。” “据我推测，您应该是一名king级的探秘者。” 所罗门微微叹了口气。气质已经完全改变了。 肖恩补充说道：“不过，您的伪装是非常成功的——不管是灵魂的气息，还是动作神态，我一直都没有看破您的伪装…… “是事后回忆才意识到……” “您果然很聪明，肖恩·狄金森先生。”所罗门的声音变得低沉，眼神也变得沉静而睿智，微微闪烁着光芒。 他眯着眼睛，用颇有磁性的声音说道：“那么，我再考考您——我是因为什么而来到大洋城的呢？” 第301章 密探 “那么，我再考考您——我是因为什么而来到大洋城的呢？” 对于肖恩识破自己的伪装，侦探所罗门没有任何恼怒的神色。他眼神颇为玩味地看着肖恩，似乎非常欣赏肖恩的敏锐。 他的灵质弥散开来，在两人的周围形成了一层保密的屏障。 肖恩斟酌着说道：“您之前有提到，你是经朋友所托，来办一件事请的…… “这让我想到一个人。” “谁？” “杰斯·巴顿，本杰明·巴顿的叔叔。” 所罗门面无表情，等待着肖恩继续述说。 “我记得杰斯·巴顿在欧陆参加过一战，而且，我听说他在欧陆结交过不少朋友，于是，我就猜想…… “当然，仅仅只是猜想——您所说的那个朋友，就是杰斯·巴顿，而您接受的委托，就是找回本杰明。” “毕竟，巴顿家肯定会想方设法找回他们的少爷，按照时间来看，被委托的人，有很大概率就在与我同行的游客中……” 所罗门眼中带着笑意：“不错。 “不仅有着敏锐的洞察力，还敢于大胆假设…… “看来我得重新介绍一下自己。 “我是贝克·斯图亚特·所罗门。 “一名探秘侦探。” 欧陆的探秘者组织更为松散，强大的探秘者从来都是各自形成小圈子。 “我此行的目的，确实是寻找本杰明…… “我得解释一下之前的伪装——我从来都是独自办案，为了安全起见，不得不隐藏自己的探秘者身份。 “在青铜巨人号上的时候，我知道你与你的同伴有足够的能力解决危机，所以只是从旁辅助而已。” 肖恩知道，所罗门并非冷眼旁观之徒——他记得侦探曾提醒过同行旅客，不要食用大洋城的肉类。 “据我所知，狄金森先生——您已经掌握令妹的下落了。” 肖恩还不太习惯跟表现得如此睿智以及淡定的所罗门说话，眨了眨眼，说道：“确实如此——所以我现在才找到了你。 “我想，接下来我们联手是更好的选择。” 所罗门点点头：“我也是这样打算的。我之前还在思考，该如何跟你说明我的真实情况——没想到您竟然看出来了。 “另外，我想告诉您，其实我们还有一位盟友……” “你是说莎拉，那位神廷派遣的密探？” 所罗门有些惊奇地看着肖恩——显然，他对于肖恩的洞察力感到有些吃惊：“你是……怎么知道的？” 肖恩轻松地耸耸肩：“排除法。” 亚瑟·梅林收到了消息，与他通行的旅客中有一名神廷密探。 旅行团内大家的身份一一揭晓，只剩下莎拉老太太和芭芭拉·卡门。 卡门来到此地的目的显然跟维克托有关——而肖恩发现，维克托已是一具正在腐朽的尸体了。 一名肩负重任的神廷密探，是不会带着一具续命的尸体来到此地，还被同行者察觉的。 那么，就只剩下莎拉一家了。 再辅以一点点想象力和直觉，肖恩已经意识到，莎拉·纳什，就是那名神廷密探。 而纳什老先生和小安娜，只是她的伪装而已。 …… 思绪回到了现在。 站在通往输电大道的大门前，肖恩还是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此时显得颇为镇定的神廷密探。 莎拉已经将夹杂着银丝的头发束起，没有再戴着她的眼镜。 她的脸上带着一种警觉而冷漠的表情。 肖恩毫不怀疑，此时一旦有任何一名敌人出现，莎拉·纳什都会出手杀死对方。 与记忆中那个非要将一罐酸黄瓜塞到自己手里的老太太判若两人。 想起自己的假身份，韦恩·狄拉克，肖恩颇为自嘲地笑了。 他意识到，那艘从青铜巨人号出发，前往阿瓦隆岛的小船上—— 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秘密。 他自己是寻找艾莉雅。 所罗门是要营救本杰明。 莎拉则是神廷派遣的密探。 而芭芭拉·卡门…… 肖恩猜想，她也许是想抓住爱情残留的日子。 维克托已经死去了，她带着他来到一个无人认识的地方，一起度过最后的时光…… 这一切，就像他们现在所在的这座城市一样——真相是被掩藏起来的，只有到了合适的时间才会显现…… 回想起在本杰明的带领下，与莎拉·纳什见面的情形，肖恩还是仍不住鼻翼微皱。 在莎拉老太太的房中，肖恩看着纳什先生与小安娜停止了动作，褪去了身上的生机和色彩，变成了白色的陶土像。 虽然事先已经知道了，他们只是伪装而已……但是，看着他们两人化作陶土雕像，还是让肖恩产生了一些生理上的不适。 毕竟，肖恩曾经关心过他们的安危。 在看到真相之后，肖恩没有豁然开朗的感觉。 心中有的，只是一丝丝寒意而已。 莎拉·纳什是某位圣徒的直属下级，神廷的强者，有着ace级的实力，此刻，当仁不让地走在了最前面。 ——她已经知道了，那个被神廷所封禁的组织，犹大环，就位于大洋城某处。 不过，出于对尼古拉·特斯勒的处境的考虑，肖恩没有将“大梦之子”计划告诉她。 因为如此的话，必然会牵连出当年“安德烈的晚餐”，以及大洋城落成的渊源…… 那样势必会让特斯勒陷入危险的境地。 所以，肖恩选择了沉默。 在莎拉看来，他只不过是想要救回自己的妹妹，并偶然得知了犹大环的行踪而已。 莎拉的目的很简单——她必须弄清楚犹大环的计划是什么。 如果十分危险的话，她不仅要告知神廷，必要时她将亲自出手中断他们的计划。 所罗门侦探的调查一直没有什么进展，所以，作为巴顿家的代表，他理所当然地与神廷的代表展开了合作。 毕竟，他们的目的基本是一致的。 由于犹大环的躲藏地点隐秘，而且行事极为谨慎，所以莎拉的调查也不怎么顺利。 反倒是纸面实力最弱的肖恩，由于深入大洋城的浑水之中，因此无意间撩开了迷雾的面纱。 不过，为了确保自己的营救计划，他只能引入所罗门的力量。 没想到竟然会附带与莎拉结盟。 不过，这对于肖恩没有太大的影响，反倒因此还多出了一个强援。 神廷密探意识到时间已经不够了，原本应该更为隐秘行动的莎拉，选择了直接与肖恩、所罗门一起前往拉莱耶。 她的逻辑很简单：要不就亲眼见证他们的所为，要不就抓住任何一名成员进行拷问…… 至于在知晓真相之后，之后莎拉会针对犹大环的计划采取怎样的行动…… 那已经不是肖恩可以控制的范围了。 他所能做的，只是将莎拉·纳什是神廷密探，并将进入拉莱耶进行查探的情报，如实告知特斯勒，以让他对此有所准备。 第302章 苏珊娜 对于肖恩来说，他有些奇异的感觉。 此时他的身边不仅有着忠实的同伴，还有着两名比自己更加资深、有着更强实力的同盟。 六人队伍朝着文兰海沟所在的方向奔跑的时候，肖恩却没有一丝踏实的感觉。 虽然已经利用之前的私人恩怨，将肯尼迪那个自负的家伙控制住了，但是肖恩仍不知道，前方到底有怎样的命运在等待着他们。 大梦之子计划实施了吗？ 克鲁维坦会不会出手阻止自己带走艾莉雅？ 约瑟夫·弥尔顿和苏珊娜·特蕾莎，这两名与肯尼迪同样强大的对手，是否已经埋伏好了？ …… 如同在指南针失灵的情况下，在浓雾海域中行船，肖恩根本不辨前方状况。 但是他别无选择，只有往前继续前进。 即使前方阻拦自己的，可能是一名旧日主宰。 很快，他们已经能看到有着无数线缆涌出的，一座被轮廓后的幽光，映照得分外压抑的迷你城市…… 曾经的拉莱耶瞭望站，现在的变电站。 不知何来的微光从后方照亮了它的轮廓，它看上去是何其的怪异…… 毫无美感的黑色建筑高高耸立，杂乱无章地堆砌在一起。 电压让它发出低沉的轰鸣，就像是蹲伏在海中低声吟诵着莫名诅咒的巨兽。 这“巨兽”显然是克鲁维坦的“子嗣”—— 它的身上延伸出无数黑乎乎的，包裹着胶皮的粗大线缆，将无穷的电能输送往那座疯狂之城，而这些发散出去的电缆，看上去多么像大梦之主下颌的触须！ “有人在等着我们了。”莎拉·纳什的眼神，直视那座小城的上空。 在那空中漂浮着一个人影，背后的幽光勾勒出她有些妖媚的身形，似乎比她身高还要长得黑发，如同水中海藻，妖异地铺展开来，在空气中飘摇着。 即使隔了如此遥远的距离，肖恩也感到了铺面而来的怨念，就像是有着实质一般。 “不灭怨女·沙多阿玛的信徒？” 侦探所罗门深深皱起了眉头。 从特斯勒处得到的情报，肖恩得知，沙多阿玛既不是传统神，也不是旧日主宰。 她是千年以来唯一一个“怨念成神”的诡异事物。 沙多阿玛生前是一名天赋异禀的巫女，遭遇了巨大的冤屈，被同族人羞辱性地锁闭在了一个深坑之中。 日以继夜的巨大怨念不断积累和凝炼，她的怨念甚至导致那个古国境内寸草不生，当初羞辱她的人们感到恐惧和后悔，进行了大量的献祭仪式，也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他们只得远离故土，让那个位于地海附近的古国变成了一片无人区…… 时光流逝，最终，不断积压和浓缩的怨念，让沙多阿玛成为了一个诡异的神明。 相传，生前她是一位贞洁的处女，被爱慕他的男人和嫉妒她的女人诬告通奸，所以才会被投入坑中…… 所以，越是曾有着纯洁思维和纯净信仰的女子，在转信沙多阿玛之后，会获得越强大的力量…… “ace级以上……”莎拉眼神变得更加专注，嘴角也抿了起来，“应该是那位，苏珊娜·特蕾莎。” 苏珊娜是玛利亚·特蕾莎的女儿。 而她的母亲，就是那位与安德烈一起“叛教”的，曾经的圣玛利亚。 至于为何苏珊娜会投入犹大环的计划，而没有与自己的母亲一起，肖恩并不了解其中的瓜葛。 他们进入城市范围后，才知道苏珊娜早已经为了他们的到来而做好了准备。 遥遥地漂浮在空中的那个身影，被怨念的黑光所笼罩。 大量的黑色长发与废弃线缆团团纠结在一起，形成了一张女人的脸庞。 “对于你们来说，这里除了死亡，一无所有。”她的声音如梦似幻。 莎拉·纳什意识到，在场的只有她拥有与苏珊娜一战之力。 她的双手似乎粘上了白色的粘土，几尊圣者的白色陶土像浮现在她的身边。 “雕塑神的面貌之人”。 莎拉·纳什的神职是“塑像师”。 经她手诞生的圣徒雕塑与基恩神像数不胜数。 无比神圣的职责，赋予了她强大的能力——她即时塑成的陶土人像，有着各种强大的神术。 “纳什先生”，和“小安娜”的以假乱真，对她来说只是小伎俩而已。 在她的身边，史册上有着名姓的圣徒环绕，无论是呼号派、灵感派还是戒律派，各有神光开始闪耀。 黑发形成的巨浪滚滚而来，浑身白色的圣徒展开了圣洁的弥撒图案，如同虚幻的堤坝一般拦住了黑浪…… 另外一边，在强风中按着自己帽子的所罗门侦探，做了一件非常诡异的事情。 他先是让肖恩众人手拉手，然后拉着肖恩的手往前走了一步。 肖恩忽然发现，他们就像是离开了躯壳的魂魄一样，走出了自己的“身体”。 那些躯壳先是呆在原地，然后按照各自该做的，开始行动起来对敌。 在“虚幻”的状态下，所罗门竖起一根手，示意不要出声。 接着，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缓地吐出了若有实质的气流。 那气流形成了一扇门。 门那边直通变电站最深处的通道。 在苏珊娜专注于对抗莎拉，并被那些以假乱真的替身迷惑的情况下，暂时隐形的所罗门带着同样隐形的肖恩一行，走入了门内…… 对于所罗门所使用的秘术，伊文·伯恩斯显得非常惊讶。 据他所知，这两个秘术，幻象替身和穿越之门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分支中各自的顶尖秘术。 一个人的时间与精力有限，即使所罗门是一个天才，也很难同时掌握两个分支的顶尖…… “这是怎么做到的？”伊文忍不住问出了口。 “我的职能是‘美食家’。”所罗门似乎并没有保密的打算，他简略地说道，“我能‘吃’下一些神术，并在合适的情况下用出来——当然，吃一个就只能用一次……” 听到所罗门所说，肖恩也不禁侧目——简直像是有着无穷的神术卷轴…… 这个能力太强了。 所罗门苦笑了一下，似乎他们并不懂得强大背后的代价。 穿过“门”之后，战场已经在他们的身后。 肖恩已经知道，之前那神秘的光芒来自何处。 眼前，已经能看见海床上有着一道深深的裂口。 文兰海沟之中，散发着苍白的光芒。 在他们面前，海底的玻璃隧道急转直下，直接通向了海沟之中…… 大洋城篇结束之前的反思 在写这本书的过程中我犯了很多的错误。 先定义一下“错误”：能让更多读者以及忠诚读者喜欢、想要读下去的故事设计，就是正确的，反之，则是错误。 回想一下，无论是“毋庸置疑”的错误，还是“有待商榷”的错误，我都犯了，所以才得到了一些负面反馈，我总结了有以下几处。 第一，土著救妹妹这个设定。在安排如此“经典怀旧”的设定的时候，我是想以“复古”在网文中，创造反向的“新风”。但是，效果似乎并不理想。也许是我的笔力尚不能驾驭这样经典的故事，也许是网文读者一开始的阅读期待，并不是不断地去寻找一个尚未有紧密情感联系的人。 第二，肖恩的第一次营救失败。这次失败是我早就计划好了的，可是，我后来才意识到，这样的挫折剧情是一个“大筛子”，筛走了不知道多少读者……。 无论如何，销量是作者的生命线，所以读者用脚投票的后果，其实必然会影响到作者的创作形态的。 我想，今后要设计这样的“大筛子”之前，会好好考虑一下反应和后果。 第三，就是我要大书特书的“大洋城”章节了。 说实话，作为作者，我对于大洋城章节真的是又爱又恨。 为什么爱？答案很简单，因为《生化奇兵》销魂城的设定真的深深地震撼了我的心，《诡秘摩登》这个营救妹妹的故事，从一开始就沾染了《生化奇兵》一二三代的影子，妹妹第二人格的名字甚至就是伊丽莎白，我认为故事无论如何都会一头扎入大西洋（亚特兰洋）底的。 在我欢欣鼓舞地设定大洋城故事的时候，我没料到自己似乎进入了一个误区。 我必须意识到，我自己有些小众的审美意趣，很可能并不能影响还在消化这个时代观的读者。 从《了不起的盖茨比》直接跳到了《生化奇兵》，这个世界观的翻天覆地，对于很多没有玩过《生化奇兵》的读者是不友好的。 试想，原本想要看端着香槟的爵士舞会，摩登都会中发生诡秘事件的读者，突然看到了海底的都市，明明是1930年左右，却有着诡异“科技感”的监控、精密炼金动物……（虽然我有意识地去淡化那种荒谬感，可是这是根本上无济于事的） 之前建立的“时代观感”就这么被我个人的审美意趣，在一部分读者的心目中被破坏了。 在设计之前我没有意识到，而在书写的时候却明确感受的是：肖恩进入了海底城，是我创造出的又一个“大筛子”。 诚然，一些独特审美，留下了众多志趣相投（或者说更有耐心）的读者，这是让我无比欣慰的事情。 不过，在大洋城篇中我犯的错误不止这一个。 在设定这个故事的时候，我考虑到，单纯地拯救艾莉雅是很单调的，所以引入了代达罗斯基金会父女的故事。 在设计人物和情节的时候我还颇为沾沾自喜，觉得伏笔和反转相当的多。 殊不知，这导致了故事人物数量的膨胀，信息量的膨胀，甚至是反转情节同质化严重…… 首先说说人物数量。 肖恩团队、艾丽西亚团队、拉比林斯团队以及犹大环团队，加上特斯勒等人，人物全部挤在一个舞台之内。 不过，其实这个数量我控制得还算好，并不是阅读时所不能承载的一个数量，我也没有让任何一个局面出现三方对峙的情况…… 可是，这样的“排场”应该出现在故事的后期呀…… 写着写着我发现，大家想看的，其实还是肖恩、月光、伊文、奥莉薇，这“咱们几个人”自己的故事，而不是在一个大阴谋里疲于奔命，连插科打诨都没有了空间…… 人物和信息量的膨胀，让焦点转移了，没有对准“咱们几人”小团队做任务的感觉，而变成了一种战争场面…… 这很热闹，但却不一定真的很好看。 再说说反转体验同质化的问题。 我几乎给每个人都安排了秘密身份，和适时的反转，结果实际效果证明，过多的反转与“精彩”是不成正比的，转来转去，揭晓每个人的“秘密身份”……到最后我都不好意思写了（笑哭）…… 反思“大洋城”篇的设计，我从一开始就“用力过猛”了。 我营造了一个人物繁多的舞台，自己写得也很累，但是实际效果却不太理想。 另外，“点金石”和“军火贩”概念的引入，让肖恩“戏剧化”地解决了三场boss战。 我想，这样的体验有一次就可以了，虽然我尽量淡化了后来的开挂，但现在看来，这样的安排无论如何都有些重复了。 在写作的过程中，我的直觉也已经察觉到，经常让肖恩利用“外挂”，越级解决敌人——会有种审美疲劳的感觉。 总之，我想，以后的故事我不会这样“用力过猛”地写了。 控制好人物数量、控制好矛盾数量、将镜头精准对准主角团、减少想要堆砌体验的冲动……总之，就是要“节制”。 我觉得，如果说这本书真的有精彩的地方的话，必然是属于肖恩与月光在新约城中做任务的那几段。 简单、明了、有趣、慢慢提升、一点点揭开背后的故事……在那之后，在故事的后期才走入大舞台（这个也是不可避免的）。 所以，今后，我会努力回归那种写法。 我发现我的写作的过程，就是不断发现自己“写错”的过程。 不过，不去期望永不犯错，因为那是不可能的；而是希望，今后即使犯错，自己也能意识到。 今天有些别的事，只能一更了。另外，大洋城篇写完之后会休息两天，看看书，顺便整理一下思路…… 祝大家今天愉快。 第303章 拉莱耶的大门 通道之中有着电梯，但为了避免暴露，肖恩一行没有选择乘坐电梯，而是顺着螺旋楼梯往下走着。 灵感最为敏锐的所罗门皱起了眉头：“海沟下面有非常强烈的灵力反应…… “无论他们的计划是什么，看来都已经开始了……” 所罗门的脚步加快，已经走到了最前方。 显然，他对本杰明·巴顿的情况感到非常紧张。 经过弧度最大的一截通道之后，螺旋楼梯变成垂直下降的了，已经可以直接看到海沟之中那个隐隐发光的物体。 下方的光芒照亮了所罗门带着惊奇表情的脸庞。 他看见下方的尽头，正在恒定发光的事物，那如梦似幻的白光之中，有着一个符号般的轮廓—— 那是一个线条延伸出去的立方体。 “大梦之主…… “克鲁维坦的标志？！” 显然，涉及神秘的侦探，对于神秘符号学有着很深的研究。 “拉莱耶？ “文兰海沟中的事物，真的是拉莱耶？！” 贝克·斯图亚特·所罗门脸上显出吃惊的样子。 已经几乎知晓一切的肖恩，也不得不露出些微吃惊的表情。 “所以，他们是要将本杰明当作祭品献给克鲁维坦吗？！” 所罗门明显有些慌了，他握起手杖，示意直接利用灵质以跳跃的方式下降…… 接着，眼前发生了非常诡异的情况。 肖恩看见下方突然有墨绿色的海水漫了上来。 “这里怎么会进水？” 肖恩望向身边的伊文，小丑隐士用手心的符文眼睛，望向了从下方不断上涨的海水…… 伊文·伯恩斯皱着眉头：“不是幻象，真的是海水……” 海水上涨的速度加快了，转瞬之间，就将肖恩几人吞噬。 往下方看去，肖恩仍能看见光芒之中，那个代表着克鲁维坦，以及祂的神国的符号…… 不过，隔着墨绿色的海水，光芒变得暗淡。 接着，他看见海水之中，有个分外诡异的事物在其中游弋。 一开始，肖恩以为那也是弗兰肯的杰作，是另一头体型更大，并且拼凑了其他生物特征的人鱼…… 海水在它苍白的肢体上画过，一对腐烂的白色羽翼在水中振荡…… 接着，肖恩才发现那不是人鱼，而是一个——天使！ 这个已经陨落，并只残留着天使的外形以及怨念的事物，浑身缠缚着海草，寄生着藤壶。 原本洁白无瑕的肌肤，如同溺亡者一样一片苍白。 污秽天使中的一员，溺亡天使。 比之肯尼迪所拥有的枪刑天使和火刑天使，溺亡天使似乎更加强大。 被鱼群啃烂的脸上，苍白的肌肉在海水中漂浮，溺亡天使鼓动双翼，以快得有些诡异的速度朝着最下方的所罗门冲了过去。 欧陆侦探朝着下方吐出了一串气泡，那些气泡没有因为浮力而上升，而是在海中组成了一个人形的事物，朝着溺亡天使压了下去。 “风使”在水中并不能维持太久，所罗门将其召唤出来只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 趁着风使暂时控制住了溺亡天使，所罗门将肖恩拉到了身边。 一直以来，以乐观形象示人的同行者，此时在海水中的眼神格外认真。 “我拖住它，你们继续前进！” 所罗门没有张嘴，只是通过秘术在传递心念。 “我解决了它再跟过来。” 所罗门握紧了肖恩的手臂。 “答应我！ “解救你妹妹的同时，一定要带本杰明一起出来！” 看着所罗门的眼睛，肖恩用力点了点头。 同行了这一段，侦探对于肖恩已经有了信任之情。 他挥了挥手杖，一连串气泡压着肖恩一行朝着水底沉降而去…… 不久之后，他们便冲出了这一团海水的底部，朝着拉莱耶所在掉落下去。 肖恩四人各自用自己的手段攀缘在了螺旋楼梯上，不管不顾地继续往下方冲去。 悬浮的海水之中，溺亡天使本打算延伸它的领域去追击突破过去的肖恩等人。 侦探所罗门捂着嘴巴，在水中吐了起来…… 各种诡异、怪奇的事物从他的嘴中钻了出来，在海水中扭动、挣扎着…… 那些都是属于他胃袋之中，还未消化的“食物”。 “美食家”擦了擦嘴角：“要有空间享用新的美食…… “只能清空我的肚子。” 溺亡天使忽然发现水中出现了一团巨大的阴影。 那是一个如同深渊般的，大张着的嘴…… 肖恩已经能看清下方的地面了。 与队友交换了一下目光，他翻身从栏杆内跳下。 月光、奥莉薇和伊文也跟着跳了下去。 经过短暂的下落之后，肖恩在地面，用灵质铺开了一层柔韧而极富弹性的缓冲垫，保护了几人落地时不会受到过大的冲击。 落地之后，肖恩抬头去看。 溺亡天使形成的那一团海水，在遥远的高处震荡着，像是一块有粘性的绿色胶冻…… 更远处，变电站之中，他能看到黑色的海浪翻腾，间或有白色的光芒迸发，像是遭遇雷暴的海洋。 而在输电大道之外，工业区的边缘，虽然看不见，但是肖恩知道，艾丽西亚一群正在为了限制住强大的肯尼迪而奋战着。 肖恩忽然发现，之前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查尔斯·肯尼迪、苏珊娜·特蕾莎、溺亡天使…… 他的团队即使只是面对其中任何一个敌人，都只有落败的份，遑论突入到如此深远的地方…… “能走到这里……”肖恩低下头，望向了前方，“不容易。” 巨大的拉莱耶图腾，就在前方不远处恒定地散发光芒。 那属于神性的光芒，可以直接让人类的灵魂产生幻梦…… 透过那天堂门扉一般的图案，肖恩竟然看到了，他在年幼时期看到的一幅梦境。 在波光粼粼的深海之中，雕刻着诡异图腾的巨大石块堆砌而起，形成了一座座高到看不见顶的巨型建筑物。 如同绿色胶冻一般的，没有灵性的诡异生物，在巨大的海底都市中忙碌着，这些克鲁维坦的仆人，正是拉莱耶的维护者。 在这座象征着大梦的神国之中，有着许多物理法则陷入混乱的神秘区域，在那里，越远的事物反而越大，越近的事物竟然越小…… 事物的角度是错乱的，当你变换观看角度的时候，整个建筑物都在跟着视角改变着形状。 一些无可名状的东西从空中漂浮而过，它们投下的影子竟然是立体的…… 最为恐怖的是，在这些无穷无尽的谜一般的事物中，肖恩怎样都忽视不了的，是如同迷雾一般的绿色海水中，沉睡着的那个能填塞整个洋底的事物。 克鲁维坦的身躯已经超脱了大小的概念，祂简直如同一座海底山峰，但是却盘踞在海沟最狭窄的深处…… 祂正在做着一个梦，一个有关于这个世界的梦。 “拉莱耶……”肖恩晃了晃头，才使得自己从拉莱耶的幻想中脱身而出。 眼睛终于适应了眼前的光芒，肖恩一行这才看清楚，在那个散发光芒的符号前面，有着什么东西…… 那看上去像是一个复杂的神座。 仔细看去，它是由呈五芒星形的几个沉眠舱拼成的。 在那五个有着一定倾斜度的沉眠舱里，平躺着五个人。 在五芒星的中间，是一团混沌的、墨绿色的、云雾状的事物。 那是一个小梦境。 肖恩能感觉到，这个梦境联通了拉莱耶之中，那个更为浩大的梦。 而肖恩也终于看见，艾莉雅·狄金森，此刻闭着眼睛，就躺在其中一个沉眠舱之中。 第304章 噩梦 除了艾莉雅之外，肖恩在另外四个沉眠舱中，看到了本杰明·巴顿、尼尔·盖特、那名疤脸的少女，以及名为约瑟夫·弥尔顿的，犹大环的首领。 弥尔顿此刻正躺在沉眠舱中，紧闭着双眼，花白的八字胡正随着鼻息一起一伏…… “梦境已经构筑完成了……”肖恩看着他们上方那团绿色的混沌，朝着艾莉雅所在冲了过去。 那团梦境中出现了弥尔顿的身影，拦在了肖恩的前面： “你就是肖恩·狄金森？” 肖恩没有跟弥尔顿闲聊的打算，直接将恶毒之矛扎了过去。 泛着锈迹的锋利灵质穿透了弥尔顿的身体。后者低头看了看毫无作用的矛，说道： “我很欣赏你的坚韧不屈…… “不过，我想告诉你的是，我们的小梦境已经构筑完毕了，正在连通克鲁维坦的大梦境。 “我们的躯体已经崩溃，而我们的灵魂将融入克鲁维坦的神格之中，与祂同在。 弥尔顿表情肃穆：“这个过程是不可逆的…… “你放弃吧。” 肖恩不顾弥尔顿所说，直接冲到了艾莉雅所在的沉眠舱旁边：“艾莉雅？” 他大喊着，试图唤醒自己的妹妹。 可是，艾莉雅仍然紧闭着双眼，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肖恩想用手将艾莉雅从沉眠舱中拉起来。 他惊讶地发现，自己的手指，竟然穿透了艾莉雅手臂上的皮肤。 像是将手指没入一堆灰烬似的。 沉眠舱中的艾莉雅，从肖恩所触碰的位置开始飘散，直到灰飞烟灭。 艾莉雅最后一缕灵魂，如同归海的河流一样，溯流而上，融入了他们上方的梦境之中…… 肖恩的身后，月光、奥莉薇以及伊文都惊讶地或退开几步，或捂住了嘴巴。 看着手中的飘散的飞灰，肖恩的眼睛睁大了。 他没有继续大喊，在安静的拉莱耶的大门前，他看着飞扬的灰烬，嘴唇轻轻开合，似乎在念叨什么。 从莱昂出发，一直到现在…… 这段漫长的旅程，就像是一段漫长的梦一样。 肖恩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段梦的终点，竟然是一片灰烬。 第一次，肖恩眼中的火焰开始熄灭，不屈的光芒暗淡了下来。 ……对不起，追寻了这么久，还是没能带你回家。 肖恩微张着嘴，呆立在原地。 他忽然不知该何去何从。 “肖恩！”月光·1902知道，此时如果不让肖恩振作精神，他的意志可能会瓦解。，作为他的朋友，他必须提醒他，“不要灰心！……” 可是，看着艾莉雅的躯体化为灰烬，月光也不知该用什么理由劝说。 肖恩没有反应，手还保留着灰烬飘散时的姿势。 “肖恩！”奥莉薇也察觉到了精神崩溃的危险，呼唤了起来。 听到队友们的声音，新约记者缓缓回过头，他感觉自己就像是在一场梦中。 梦中？ 想起这个概念，肖恩的脑海之中，浮现出一句话： 如果在噩梦之中沉沦的话，将永远无法醒来。 新约记者脸上呆滞的表情消失了。 他微微眯起眼睛，恢复了思考：“为什么惨烈的局面，每一次都要当着我的面发生？” 无论是位于纺织厂内的女尸，还是那个噩梦中失血过多而死的艾莉雅，还是在新约街道最后的追击中，被遗忘的妹妹…… 为什么，每一次最为惨烈的局面，一定要当着我的面发生？ 是为了表演给我看的吗？ ——肖恩忽然发现了最为荒谬的一点。 “一定要是我在伸出手，以为自己能抓住艾莉雅的时候，她才变成灰烬？” 肖恩恍然大悟，脸上再不是迷茫的神色。 他挥起恶毒属性的利刃。 身后，弥尔顿面无表情地说道：“不管你攻击我多少次，都是没有用的……” 接着，犹大环的首领，看着肖恩将恶毒利刃滑向了自己的手臂—— 肖恩在自己的手臂上划开了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 锈迹灼烫着，伤口冒起黄褐色的烟…… 疼痛让他喉咙深处发出一阵低哑的咆哮。 接着，面前的景物像是被察觉的梦境一样消散。 他发现自己仍然站在弥尔顿的面前，还没有冲到艾莉雅的沉眠舱旁边。 在那个沉眠舱里，艾莉雅仍在静静酣睡…… “如果在噩梦里沉沦的话，就再也醒不过来了……”用灵药之雾治愈着自己受伤的手臂，肖恩满头冷汗地望着弥尔顿，头稍微偏了偏，“不错的入梦幻术…… “在最关键的时刻，让我体验最恐惧的一幕…… “差点让我的灵魂永久迷失在了噩梦之中。” 月光、伊文和奥莉薇交换了一下眼神——随着肖恩的主意识从梦中挣脱，他们也清醒了过来。 他们根本没有意识到，刚刚发生的一切，竟然是一场幻梦。 弥尔顿的脸上有些勉强地笑了。 “即使这样，你也没可能带走大梦之子的……” 绿色的梦境从空中降下，如同城墙一般将五个沉睡者笼罩其中。 肖恩尝试着用恶毒利刃去攻击，结果，力量直接消融在那绿色的梦境之中。 “你们阻止不了梦境相连的……”弥尔顿停留在不断变幻的绿色混沌中，“届时，克鲁维坦将重获祂的力量， “而我们也将推翻伪神的暴政！” 每一分每一秒，大梦之子组合的梦境，都在慢慢融入拉莱耶之中…… 肖恩知道，如果不做些什么的话，之后梦境相融，克鲁维坦苏醒，他将失去一切机会。 仿佛像是祈祷似的，肖恩将手伸入了隐形的胃袋之中。 他摸到了“公平的军火贩”。 还有最后一次使用的机会，而肖恩认为，只能是现在了。 手指将最后一格密码拨到六的位置。 公平军火贩在隐形胃袋之中打开了。 居于其中的神秘事物这次没有聒噪，只是默契地将一把小剃刀递到了肖恩的手上。 那把外形古旧的剃刀，融入了肖恩的灵质之中，停留在了神根空间的一个展示台上。 “破梦刀”——罕见的可以划破梦境的神秘事物。 “破梦”的属性融入了肖恩的灵质中，他身边的灵质锋刃，骤然间染上了如有实质的刀锋光芒。 梦境中的弥尔顿眼睛猛然睁大，他刚伸出手，那只手，连同容纳那手的梦境，就被肖恩的灵质锋刃划破了。 肖恩的眼神变得阴沉：“这段旅程实在是太过漫长——而我已经失去耐性了。” 一支支破梦的锋刃，悬浮在了肖恩的身后，闪烁着跟他眼中同样的光芒。 第305章 交易 “这段旅程实在是太过漫长——而我已经失去耐性了。” 眼看着肖恩即将挥舞起剃刀，将梦境彻底划破，弥尔顿慌忙喊道：“等等！” 包括他在内，五名大梦之子融合成的梦境，其中融入了他们的灵魂。 如果这个梦境被破坏的话，不知要花费多少时间和精力才能修复。 而“大梦之子”计划随时有暴露的风险…… 如果克鲁维坦的补完时刻继续延后的话，极可能会引来神廷打击。 那么，一切就完了。 所以，弥尔顿现在无论如何都要阻止肖恩破坏梦境。 他意识到，将这个穷追不舍的小子消灭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所以，他只能接受现实，并与有着巨大威慑的肖恩进行谈判： “不要破坏这个梦境——否则不仅有可能损伤大梦之子的灵魂，而且造成的灵力波动，极有可能让我们直接葬身海底。” 肖恩眼神中的冷酷没有丝毫变化，只是凝视着弥尔顿—— 那眼神的意思很明显，如果救不回艾莉雅，肖恩不介意在让队友离开之后，在此同归于尽。 不过，纵然愤怒无比，但是肖恩没有忘记自己的目的：“艾莉雅，她现在在哪里？” 月光疑惑地看着沉眠舱中的艾莉雅，说道：“肖恩，她不就在那里吗？” 肖恩缓缓说道：“最后一次见到艾莉雅时，她的头发被剪短了……” 而沉眠舱中的艾莉雅，仍旧是长发及腰。 “那个不是真正的艾莉雅·狄金森。” 锋利的破梦之刃，悬浮在弥尔顿的脸颊旁边。 梦境状态的弥尔顿，感觉到了那刀刃的锋利 这名强者感到有些无奈：清醒状态下，以他的实力可以轻易解决肖恩一行。 可偏偏他现在正在融合梦境，无法中断，能够应对的手段有限。 而肖恩已经看破了绝望之梦——此刻他最强的底牌…… 肖恩眯着眼说道：“我在弗兰肯的公馆内，见到过艾莉雅的复制体…… “如果那个复制体是她被带入大洋城之后制造出来的，那么‘她’应该有着快速成长的特点。 “而弗兰肯说过，复制体是弥尔顿先生下的订单。 “所以，事实很明显，那个躺在前面的‘艾莉雅’，只是我之前见过的复制体而已。 “那么……”肖恩将破梦刀递近了几厘米，抵在了弥尔顿的喉管上，“真正的艾莉雅在哪里？” 弥尔顿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为什么，能够凭着jack级的实力，击败肯尼迪了。 “从一开始……与你为敌，就是一个愚蠢的选择。”犹大环的首领低声说道。 “本杰明与艾莉雅，他们的大梦之子人格，没能与主人格成功融合，只是压抑在了心灵深处。 “而这样的状态是无法融合梦境的。” “所以，我只能委托弗兰肯，制造出他们的复制体，并将大梦之子的人格，灌注进了第二躯体中。” 肖恩眼睛微微睁大了：大梦之子人格？ 他忽然明白了过来——那个在艾莉雅小时候出现过的，非常可怕的人格“伊丽莎白”，原来是她的大梦之子人格。 “所以在这里的艾莉雅和本杰明，都是第二躯体…… “那么他们的本体在哪里？！”肖恩的声音变大了，明显失去了耐性。 “在变电站，一个房间内。” 肖恩眯了眯眼：“我凭什么相信你？” 弥尔顿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你的目的是带你妹妹回去吧？ “而我的目的，是补完克鲁维坦。 “大梦之子人格已经从艾莉雅的身上剥离了，她的主人格也没必要留在这里了…… “你可以带走她，我们的目的并不冲突。” 站在身后的月光气不打一处来：“那你不早这样？！” 弥尔顿无奈地耸了耸肩：“最简单、没有变数的方法，就是解决你们。 “这也是为什么我会安插守卫，确保你们进不来的原因。” “不过，如果你们现在愿意接受这个交易，我可以告诉你艾莉雅在哪里。” 肖恩的语速变慢了：“我，凭什么相信你？” “你可以自己去看—— “但是你必须保证，不要破坏这个梦境！” 肖恩忽然意识到，破梦刀的效果会维持到他的目的达成。 也就是说，他在救到艾莉雅之前，破梦刀都是不会消失的。 梦境融合还需要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弥尔顿仍然不能从梦境中脱离…… 如果他撒谎的话，肖恩完全可以过来捣毁他的心血。 “成交——她在哪里？还有那个叫本杰明的小孩。” 弥尔顿说出了他们在变电站的所在。 肖恩将破梦之刃收回，领着队友迅速离开了拉莱耶的大门。 墨绿色的梦境中，弥尔顿的眼神终于松弛了下去。 已经不能再延误了。 弥尔顿、肯尼迪、特蕾莎……不稳定因素都在不断地变动着，肖恩必须以最快地速度找到并救出艾莉雅两人。 为了节省时间，他走入了往上的电梯之中。 电梯启动，虽然速度比沿着螺旋楼梯攀爬要更快，可肖恩觉得还是太慢了。 他有些焦急地抬头看着上方，忽然看见一个巨大的球形物体从空中坠落下来，落在了电梯里。 肖恩一行有些惊恐地看着那个黑色的、臃肿的事物，正在地上不断地鼓动，像是某种奇异的海洋生物…… “所罗门侦探？”肖恩皱着眉，率先看出，那生物的黑色“皮肤”，似乎是打湿了的西装，进而辨认出了有些变形的所罗门的脸。 在吐出了好几升混杂着海洋生物的海水之后，体型明显发福的所罗门终于站直了身形。 他不得不用手杖支撑着地面，才能确保现在臃肿的自己能够站立着。 虽然似乎增肥了五十磅，但所罗门还是尽力维持着自己的风度。 “噢，很遗憾让你们看见我这幅模样…… “我的原计划是将那个可怕的污秽天使吞吃的， “但是我发现，那些海水也是它的一部分，所以……”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拍了拍圆滚滚的肚子：“所以我不得不喝下了很多的水。” 他的胃中发出隆隆的声响，像是岩洞中的水声一样。 一个饱嗝又带出了几升海水，肖恩连忙扶住似乎有些难受的所罗门。 所罗门用暗红色的手帕擦了擦嘴边的水：“没事……没事，很快就好了…… “肖恩，你们怎么上来了？艾莉雅呢？本杰明呢？” 第306章 歌声 肖恩将在拉莱耶大门外发生的事情简单地告诉了所罗门。 在听肖恩讲述的时候，欧陆侦探的一双眼睛越睁越大：“你确定他说的都是真的吗？” 想起弥尔顿的眼神，以及在神根空间中依旧生效的“破梦刀”，肖恩点点头：“我相信他说的是真的。”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所罗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了下去——不知进到他肚子里的海水去了何方，他紧握着手杖，拳头都在微微发抖。 电梯带着肖恩一行回到了变电站内，大门刚打开的时候，他们看到一阵黑色的“潮水”裹挟着数不清的白色陶土碎块涌进了电梯内。 远处，苏珊娜·特蕾莎已经降到了距离地面不远处，与已经气喘吁吁的莎拉对峙着——经过刚刚的对决，两人似乎都已经没有了余力。 所罗门侦探不仅擅长于发现生活中的蛛丝马迹，他也能以灵敏的嗅觉，察觉到战斗中的机会。 “给莎拉创造机会！”几乎在电梯门打开的一刹那，所罗门的身形就已经掠了出去。 肖恩等人也迅速跟上，朝着苏珊娜·特蕾莎的身后冲去…… 所罗门身前浮现出一张羊皮卷的虚影，他将手掌按了上去，一阵无比盛烈的光芒从他身后朝着沙多阿玛的信徒照去。 肖恩等人也各自用出了自己最强的攻击。 与莎拉已经拼到极限的苏珊娜，发现了身后的动静，她微微侧身，想要应付突如其来的攻击…… 却看见，脚底数不清的陶土碎块，竟然突然融合在了一起，形成了一只大手，抓住了她的腿。 所罗门召唤的救世之光徹照在苏珊娜身上，当今正神的力量直接驱散着她身上不灭怨女的加持…… 苏珊娜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根根黑发从根部开始染上了白色。 旋转周遭的黑发，摧毁了限制住自己的陶土巨手，苏珊娜身边的黑发形成了一阵龙卷之后，她的身形投入了朝下的通道之中…… 她逃了。 莎拉意识到此时是抓住苏珊娜拷问的好时机，她不顾自己状态低迷，直接跟着敌人冲入了下行通道之中。 肖恩和月光对视了一眼。 如果莎拉·纳什抵达拉莱耶大门外，她将会得知犹大环所做的一切。 只要她能将信息传递出去，神廷将会直接派出强者镇压此地…… 大洋城之后的命运，变得扑朔迷离了。 不过，肖恩的目标，只是救出艾莉雅。 至于神廷和犹大环之间的矛盾，他无法插手，也不想插手。 想到这里，肖恩没有再管身后的事情。他只是带着所罗门，朝着约瑟夫·弥尔顿所说的，位于变电站边缘的一个小楼的方向冲去。 在赶往那里的过程中，肖恩的心中陷入了忐忑：“万一弥尔顿是骗我的怎么办？ “万一他们已经将失去利用价值的艾莉雅……” 纷乱的思绪自顾自地在脑海中翻腾。 肖恩在心中劝自己冷静，将心思放在了前方不远处的那幢小楼上。 此刻，他再听不见海流和变电站的轰鸣声。 也没有发现远在海面之上，天空上的太阳已经行进到了一天中唯一可以穿透四百米深的海水，洒下一点点光辉的时刻。 原本，遍地的残损线缆以及失去了生机的黑发，让轮廓张牙舞爪的变电站显得加倍诡异。 可是此刻，这份诡异被长途跋涉抵达此地的阳光给驱散了。 一缕一缕阳光，被海水的颜色染成了波光粼粼的蓝，徹照在肖恩等人的身边，随着波浪轻轻摇晃…… 仿佛雨过天晴。 肖恩完全忽视了身边显得安宁一片的景致，只是一马当先地朝着那幢小楼冲去。 还未抵达，他的心中忽然安定了下来。 并没有使用灵质查探那个房间之内，只是他灵敏的听觉，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低声唱着歌。 “它看着窗外的景色， “想着某天一定能再次飞翔。 “春天，意味着不止在梦里…… 一首关于小鸟和春天的歌。 一首艾莉雅在无聊的时候会轻声唱的歌。 似乎怕打断她的歌唱，肖恩抑制住了呼唤妹妹的冲动。 他已经来到了门前，将脸上“未明之海”的面具摘下，轻轻推开了那扇金属门。 阳光照了进去，照亮了一个瘦小的轮廓。 他看见比起上次，头发长了一点的艾莉雅，她蹲在地上，酒蓝色的眸子被照进来的光照亮。 她正蹲坐在地上，身边是躺在地上，脸上还有泪痕，但已经睡着了的本杰明·巴顿。 由于铁门突然打开，像是受惊的鸟似的，她中断了歌唱。 纤瘦的手掌举了起来，挡在了眼前——在黑暗中的她一时适应不了光芒。 “艾莉雅……” 听到肖恩的声音，原本因为光芒而皱着的眉头骤然间打开了。 艾莉雅·狄金森猛然站了起来。 肖恩能看出来她瘦了很多。 艾莉雅眸子在微微颤抖——由于逆光，她仍不能看清肖恩的脸，但是从轮廓上，她已经知道是自己的哥哥。 一步一步走了过去，仿佛是有千万种委屈，眼泪从她的眼中奔涌而出。 但是她没有放声大哭，只是咬着嘴唇，低声的哭泣。 “没事了，艾莉雅……”肖恩将艾莉雅搂进了怀里，“已经没事了。” 他微微地叹了口气，却感觉像是从废墟中掘土而出，重获新生。 必须尽快撤离。 也许是长久以来的变数，让肖恩养成了一种审慎的风格。 他没有沉溺在相见的喜悦中，而是拉着艾莉雅的手，催促着所罗门，一边直接转身出了房间…… “肖……肖恩。”在众人的拱卫下，艾莉雅睁大了的眼睛，“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如同之前在心中暗自下定的决心——无论被带到哪里，她都不会绝望，艾莉雅确实时刻提醒自己，肖恩会来救自己的。 但是，另一个想法也经常让她陷入悲观：她位于亚特兰洋底，被一群有着诡异能力的人控制着…… 肖恩怎么可能找到自己？ 所以，当他看见肖恩的时候，为了提醒这自己不是梦，她问出了最为好奇的问题。 肖恩此时已经戴上了面具，回头看了艾莉雅，嘴角轻笑：“这是个要花一整天才能说完的故事…… “现在可不是说故事的好时机。” 艾莉雅有些好奇地看着肖恩的面具，以及周围同样戴着面具、拱卫着自己的人…… 哥到底经历了什么？ 第307章 私人恩怨 艾丽西亚·庞贝并没有低估查尔斯·肯尼迪。 根据肖恩提供的情报，女棋手知道他是一名超ace级规格的敌人。 所以，在准备陷阱的时候，她调动了自己在大洋城内能调动的所有战力。 不过，纵然如此，她没料想到，肯尼迪竟然能够在重伤之后暴走，并依靠他自己都无法限制的奈亚之力突出重围。 由于某种她无法理解的执念，此时的肯尼迪已经完全变成了一个怪物。 在召唤了“无名无面无形之神”奈亚的“神格”进入体内之后，肯尼迪主动让自己的人格“迷失”了。 这也就造成了一次可能会造成巨大破坏的“降临”事件。 艾丽西亚不能理解肯尼迪的选择——虽然将自己的控制权拱手让给邪神，可以换得自己之前根本不具备的力量…… 可是这也意味着永久迷失的风险。 此役之后，查尔斯·肯尼迪的人格可能就此灰飞烟灭。 艾丽西亚没有料到的是，肯尼迪会做到这一步。 那个体型如同一座小山、以巨大的黑色触手行走、没有面容的邪神分身，正流露出越来越浓郁的邪恶…… 看着倒伏在身边的温蒂等人，已经无力阻拦肯尼迪的艾丽西亚，利用自己的能力，联系上了肖恩。 此时，肖恩一行已经离开了输电大道。 灵感最为敏锐的所罗门，已经察觉到了前方有巨大的危险正在逼近。 肖恩停下了脚步，聆听着艾丽西亚的提醒：“对肯尼迪的限制已经失败了，他现在已经处于完全暴走的状态， “他已经沦为了奈亚的投影，他的遗忘爆闪，甚至有可能引发失忆症……” 女棋手已经没有其他的保险措施，只能将肖恩将面对的挑战细说清楚。 走出大门没多远，肖恩也已经能看到，完全失去了人类形态的肯尼迪。 就像是降落在人间的乌云一般，以肖恩等人避无可避的气势奔冲而来…… 肖恩不明白，肯尼迪对自己的执念为何深到这种地步。 “艾莉雅对你们的计划没有影响，让我带她走！” 如同站在巨大的风暴前，肖恩朝着那巨大的“乌云”狂吼道。 “狄金森……先生…… “这不关计划的……事…… “这是，咱们的私人恩怨……” 看着铺面而来的奈亚投影，肖恩意识到，肯尼迪已经彻底失去理智了。 此时，即使可能会影响到他们的大计，肯尼迪也无论如何要阻止肖恩将艾莉雅带回去。 肖恩曾经的执着追寻，似乎催生出了一个放弃了一切意义，只为了要阻止他们兄妹团聚的怪物。 站在扑面而来的“怪物”面前，肖恩愣了几秒。 接着，他松开了艾莉雅的手，朝着前方冷冷地笑了：“如果这是你想要的——那就来吧。” 奈亚那没有五官的巨脸凑近了肖恩一行。 所罗门自然能认出“无名无面无形之神”的轮廓，他也已经做好了能做的准备…… 一道有着各种符文跃动的屏障，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狄金森先生…… “这个怪物会让我们遗……” 在奈亚投影“乌云”般的身体之中，爆闪出一阵强烈的白光，如同一道白色雷霆，照亮了整个工业区。 所罗门所召唤的秘术屏障，可以阻拦金龙舌兰级别的神术影响。 纵然如此，肖恩的身后，包括所罗门在内，所有人都怔在了原地。 他们的瞳孔中都染上了一片白色。 …… 我在哪？ 我在做什么？ 那是什么？…… 即使是此刻团队中最强的探秘侦探，也已经陷入了遗忘的陷阱之中，无法动弹。 透过奈亚的眼睛，肯尼迪疑惑地望着肖恩。 残存的理智不能明白，为何那个“弱者”，那个不断追寻、不断“失败”的凡人，竟然没有受到如此规模的，遗忘爆闪的影响？ 仔细观察着肖恩，肯尼迪残存的人格隐约发现了一些异象。 新约记者的面具上，那原本混沌一片的“未明之海”，其中的雾气竟然消散了大半。 他看到曙光在海平面放射出一根根金色的光线，如同开天辟地一般地徹照天空和大海，将原本灰雾中的一切，染上了金黄。 “曙光”，让一直混沌未明的海洋破晓了。 此时的肖恩，轻轻搓了一下左手中指的那枚骑士戒指：“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此时，肖恩已经利用点金石，激活了神根空间中的两枚神羽。 创世的盖诺尔，以及无名无面无形之神，奈亚。 肖恩的灵质与包括所罗门在内的，所有队友联结，转瞬间将自己以及队友的全部灵力，调动到了自己的下一击上。 而肖恩的下一击，直接而纯粹——他将选择使用奈亚自己的力量。 以彼之矛攻彼之盾。 只要在瞬间内超越对方的灵力峰值，肖恩就能以奈亚之力，杀死它自己。 “烦人的……虫子…… “不要……妄想…… “带走她！” 一片混沌的“乌云”朝着肖恩怒吼起来。 而面具上有着明亮曙光之人，已经高高跃起，蓄力的右手上承载着他现在难以承受的巨大灵力之潮。 盖诺尔的力量，将肖恩收集到的所有灵力，凝聚在了奈亚的神羽上。 这沛伟的力量投射在肖恩的右手上，变成了一根如同虚空的漆黑长枪。 代表着遗忘的黑枪，仿佛像是奈亚本尊的一击。 “虫子！”作为奈亚的投影，肯尼迪自然不会躲避这一击，他也举起了一根触手，朝着肖恩刺去…… 虚空对抗虚空。 遗忘对抗遗忘。 黑枪与触手接触之处，爆发出一阵黑色的雷霆。 枪尖击中触手之时，灵力的潮涌没有停止，盖诺尔举起了给予的右手，如同滚滚洪流一般的灵力涌入黑枪之中…… 肯尼迪看似猛烈的攻击，无法抗衡肖恩瞬间所输出的力量， 如同山洪摧垮了堤坝，奈亚投影的触手破碎了。 接着，纯粹凶暴的灵力席卷投影的肢体，如同密集的狂风刮过，乌云的身体也开始片片破碎。 最后一刻，肖恩看见了在无面之神的脸庞后面，那张震惊到苍白的脸。 查尔斯·肯尼迪死死盯着自己，似乎直到投影完全破碎，自己身体逐渐消陨之时，都无法接受刚刚发生的一切…… 第308章 后续 查尔斯·肯尼迪站在一片黑白的荒野之中，那张惊讶的面孔突然变得模糊不清。 变得如同一片雾气般的五官重新凝聚，形成了一张五官深邃的脸。 这张脸也没有维持多久，再次变成了模糊一片…… 在这片意味着“遗忘”的黑白平原之中，肯尼迪那一再变幻的脸孔上，逐渐变成了一种表情—— 嘴巴微张，眼睛无神地望着远方，他似乎忘记了自己为何会在此地，自己是谁。 看着仿佛远在天际线之外的那座高耸入云的身影，曾经的奈亚祭司彻底迷失了自己。 巨大的倒影映在他的眸中，他的面目再度模糊一片。 一步一步，他开始朝着那永不可能到达的无面之神走去…… 肯尼迪的面孔和身体，在肖恩面前一寸一寸地破碎了。 看着眼前的一幕，肖恩和艾莉雅都有种难以置信的感觉。 逃出来了？ 肯尼迪消失了？ 噩梦……结束了？ 乌云般的身躯渐渐消散，微弱的光芒穿透海水，洒落在工业区的建筑上，似乎在抚慰着所有人的心。 狄金森兄妹在一片片破碎的乌云中对视了一眼，脸上是复杂而……如释重负的表情。 不再需要梦境，也不会再有变数——他们真的再次相逢了。 “走吧。”牵起艾莉雅的小手，肖恩领着一行人朝前走去。 工业区的出口处，代达罗斯基金会的人员正在此地忙碌着，将因为限制肯尼迪而受伤的人员运离此地。 一个孤高的身影站立在人群外，静静看着一切。 牵着艾莉雅·狄金森，肖恩走到了艾丽西亚·庞贝的面前。 转过那张眼角娇媚的脸，艾丽西亚的脸上难得地带着一丝笑意，她看着艾莉雅：“多漂亮的女孩儿——幸亏长得不像哥哥。” 听到女棋手的玩笑，肖恩嘴角微翘起来。 庞贝小姐走到艾莉雅旁边，比年轻诗人高出一个头的艾丽西亚，像优雅的猫一样，轻轻摸了摸艾莉雅的头，然后亲昵地将揽住了她的头，碧瞳盯住了肖恩：“肖恩——别再把她弄丢了。” 肖恩吐出一口气：“嗯。艾丽西亚，谢谢你。” “别急着道谢。”女棋手眯着眼说道，“我们的故事还没结束呢。” 凝望着艾丽西亚，她继续说道：“将大洋城的事情忙完之后，我会去一趟新约——我需要你带我去见一个人。” 肖恩心知肚明地点了点头。 艾丽西亚，要去见她那位于旧书坟场深处的爷爷，埃德加尔·庞贝。 想起在拉莱耶大门外发生的一切，肖恩单独将艾丽西亚带到了无人的角落，展开了灵质的屏障。 他没有重述神廷和犹大环之间的故事，只是将约瑟夫·弥尔顿的计划和进展告知了艾丽西亚：“……我无意去干涉他们的计划——我既做不到，也没有这样的必要，我只想尽快带艾莉雅离开这里。 “看他们的进度，可能还有十几个小时，他们就能成功让梦境完全相融…… “到时候，那个叫做弥尔顿的人，将拥有一个邪神作为自己的武器……” 肖恩凝视着艾丽西亚的双眸：“我不知道那之后会发生什么。 “克鲁维坦会不会收割大洋城所有的灵魂？ “如果神廷得知了这里发生的一切，会不会直接动用基恩的力量毁灭这里？ “无论如何，大洋城都会发生剧变…… “也许你应该带领代达罗斯的人们离开这里。” 听完肖恩所说，女棋手沉默了。 其实，比之肖恩，艾丽西亚·庞贝在之前就知道约瑟夫·弥尔顿的存在——作为一名曾经反抗神廷的认识，他在大洋城中有着自己的计划，且与基金会有着互不干涉的协议…… 不过，艾丽西亚也是刚刚才得知，拉莱耶和大梦之子的事。 她认真思考了一阵，说道：“谢谢你的告知，肖恩。 “这些信息对我来说非常重要。 “你的担心是有道理的。 “不过，你所说的那种极端情况，可能在短时间内还不会出现……” 一方面，刚复苏的克鲁维坦，仍旧需要依靠信仰的力量，有了弥尔顿的人类理智存在于祂的意志之内，更不可能在复苏后直接做出“屠城”之举。 更可能的情况是，克鲁维坦将利用“理想国”，利用已经成功腐化的“摩登神祇”，去进行信仰的争夺…… 毕竟，神祇之间的战争，归根结底是信徒数量的战争。 另一方面，克鲁维坦复苏之后，其本体不会继续存在于作为躲藏地点的“拉莱耶”。 神祇的存在方式，是超越一般概念的。 将其想象为一个巨大的水生生物，蜗居在海沟之中，不符合实际情况。 简明来说，复苏后的克鲁维坦将不会具体地“存在”于某个地方。 所以，即使神廷已经知晓了犹大环的所作所为，他们也不会派出潜艇部队剿灭整个大洋城——那就像是击沉一艘敌人已经离开的空船一样，毫无意义。 肖恩并非不能理解，只是，现在的他，对于艾丽西亚多了一份在乎。 “肖恩，我会见机行事的。”艾丽西亚脸上带着妩媚的笑，她显然对于肖恩会担心自己而感到有些开心，“我会保护好自己的人——弥尔顿他们与神廷的矛盾我也不感兴趣。” 解除了屏障，回到了众人之中，肖恩望向了不远处的古人——莱特·弗拉梅尔。 他没有受伤，也没有受到遗忘爆闪的影响，正在帮助现场的基金会人员，运离伤员。 “所以，在安排妥善了基金会的事情之后，你会带着莱特离开这里？” 艾丽西亚点点头，她看向莱特的眼神中，带着几分坚定的意味：“是的。无论如何，我都会履行我的承诺——我一定会带着他，去找到离开这个世界的方法。 “一个被羁押于世间太久的灵魂……”肖恩微微叹了口气。 “他比我们所有人都要可怜。” 作为点金石的弗拉梅尔，并不知道此刻有人正在谈论着自己。 他专心致志，只是在担忧着他人的痛苦，暂时忘却了绵延数百年的孤独。 第309章 告别 告别了艾丽西亚等人之后，肖恩带领着众人离开了工业区。 在肖恩的帮助下救回本杰明·巴顿之后，所罗门侦探已经全然信赖这位年轻的同行。 他已经决定，在离开大洋城之前，与肖恩一起行动。 众人回到了销魂大厦，各自安顿好之后，肖恩领着艾莉雅一起，找到了尼古拉·特斯勒。 “看来，你的努力得到了回报。”看见肖恩领着艾莉雅走近办公室，特斯勒从办公桌后站了起来，笑着说道。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为了安排大洋城的居民净化计划，他看上去似乎在进行着超负荷的工作。 “你脸色不大好。”肖恩提醒道，“无论工作多么重要，你也得注意休息。” 特斯勒走到肖恩和艾莉雅面前，心领神会地点点头。 他与艾莉雅握了握手，妹妹似乎也听说过这名发明家，眼神中颇有些敬佩。 “特斯勒先生，我听哥哥提起过你的事迹——谢谢你……提供的帮助。”艾莉雅不擅长表达，几句话说完，已是脸颊微红。 塞国发明家通常都是愁容满面的，如今看着艾莉雅，却难得地一直带着笑意：“狄金森先生不久前救过我一命，我如何帮助他都是不为过的，更何况是帮他救出如此可爱有礼的妹妹。” 特斯勒几句话，说得艾莉雅的脸更红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想起那名神廷密探，肖恩有些紧张地问道：“莎拉·纳什呢？她成功阻止了拉莱耶大门外正在发生的事么？” 特斯勒的表情有些出神——他似乎也对于现在的局面有些困惑：“她……她抵达大门外的时候，似乎非常虚弱…… “我最后看到的情况是，她倒在了弥尔顿的面前。” 肖恩眼睛微咪：这意味着莎拉陷落在了弥尔顿的梦境能力之中…… 不过，这样也无法判断神廷是否已经掌握了犹大环所做的一切。 “尼古拉……”肖恩看着特斯勒的眼睛，声音低沉地说道，“我必须提醒你，如果你执意留在这里执行居民净化计划的话，恐怕要面临很多的风险。 “不久之后，克鲁维坦将会苏醒，也许你与犹大环的协议，可以确保大洋城的周全。 “可是，没人知道接下来神廷会采取怎样的行动。” 比起即将苏醒的旧日主宰，肖恩觉得那高坐在天国王座之中的存在，更为可怕。 “就像驾驶着一艘船，路过两只交战舰队之间…… “你接下来要做的事，难度恐怕将会相当大。 “你确定要留在这里吗？” 肖恩知道特斯勒会怎样回答，不过一起经历了生死之后，肖恩还是想要尽到朋友的关心。 塞国发明家轻轻笑了笑：“别说得那么恐怖，肖恩。 “我们不是还从不可能逃脱的迷宫岛中逃出来了么？ “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迷宫岛？逃脱？一旁喜爱冒险故事的艾莉雅眼睛瞪大了，望了望特斯勒，望了望哥哥，心中已经预订了这个故事。 特斯勒脸上的表情变得严肃了些：“无论如何，大洋城居民的心灵被污染，我有不可推脱的责任。 “不管我之后要做什么，如果不将这些污染净化的话，我的良心将永远不得安宁。” 接着，他的表情轻松了些：“放心吧，肖恩，我不会死在这里的。 “我有预感，我们今后还会再见的。” 话已至此，肖恩也没有再劝。 “对了。”特斯勒走到了自己的办公桌边，打开了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厚厚的信封，“出入境的限制暂时解除了，最近途径阿瓦隆岛的航船是回新约港的，我已经帮你们订好船票了。” 接过装有船票的信封，肖恩道了谢。 “邮轮大约在四小时后抵达阿瓦隆岛，如果你在城内还有未完成的事，最好趁这个时间。” “我确实还有一件事未完成……”将船票收进了口袋，肖恩说道。 半小时后，肖恩独自来到了不远处的商业街，叩响了一家花店的门扉。 出乎肖恩意料的，来开门的竟然是胖比利：“噢，记者先生！ “你是来找朗姆先生的吗？” 肖恩点了点头，走入了花店之中。 比之上次围猎夜晚躲藏在这花店之中，此刻肖恩的心情轻松了许多。 亚平宁籍的画家在比利的呼唤之下，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听说肖恩来了，野犬公园的小孩们都跟了过来。 “噢，肖恩你来了！ “最近城里不太平，我就让这些小孩呆在我这里了。 “他们可真是待不住——刚刚差点让胡安从下水道逃了出去……” 朗姆先生喋喋不休的样子，让肖恩感觉有些好笑：“其实，我是来道别的。” 包括朗姆太太在内，所有人都有些惊讶。 虽然知道终有一别，但是听到这个消息，始终还是有些不舍。 “脏脸公主”凯特的脸已经洗干净了，她已经换下了红裙，穿着一件牛仔背带裤。 她先扑到了肖恩怀里，然后野犬公园几个小孩都冲过去抱住了肖恩。 “谢谢你，记者先生。”凯特抬起头，黑瞳亮晶晶的，“谢谢你帮我们保守了秘密。” 肖恩摸着小孩们的头，欣慰地笑了。 “噢，对了，照片！”“眼镜大臣”麦琪抬起胖胖的脸，一双眼睛被镜片放大，“记者先生，你给我们拍的照片冲洗出来了吗？” 胶卷还在蔡司相机里，肖恩说道：“最近太忙了，没时间去洗相片。 “这样吧，我回新约之后，将照片多洗几份，然后寄给你们。” 几个小朋友相视一笑，显得期待而兴奋——那是他们与“大个子”唯一一张合影，有着非比寻常的意义。 为了确保做好这件事，肖恩在神根空间之中，给自己的备忘录上增加了一条：为“野犬公园”的小孩们冲洗相片。 与小孩们惜别之后，肖恩对朗姆先生轻声说道：“能否借一步说话？” 叼着木质烟烟斗的朗姆显得微微有些惊讶，不过还是点了点头，跟着肖恩走到了后院的花圃里。 “朗姆先生……”看着花圃里各色花朵，嗅闻着花香，肖恩衷心说道，“你们种植的花朵长势真不错。” 朗姆咧嘴笑了，虎牙轻轻咬着烟斗嘴：“是吧，是吧！ “在这海底城里，想要把花种好可不容易，我太太可没少花心思……” 想到即将带着艾莉雅离开大洋城，肖恩身上每一个毛孔都是轻松的，他缓缓说道：“朗姆先生，在这大洋城里，虽然我与你交集不多，但是莫名地有些熟悉感。” 初次见面时，肖恩误以为朗姆是控制流浪儿童的扒手头目，一度有着误会。 后来才知道，作为素食者的朗姆夫妇，原来一直在帮助艰难求生的野犬公园。 朗姆似乎有着跟肖恩相同的感受，他吐出了一阵烟雾，微微点了点头。 “不得不说……”肖恩转过身，面对着朗姆，“这趟大洋城之旅，对于我来说，就像是一座巨大的迷宫。 “为了找寻到我的家人，我在这个迷宫里遇到了‘女王’、‘男巫’、‘发明家’、‘流浪儿童’以及……‘渎神的人们’。 “形形色色的人出现在这个小城里，复杂的命运之线交织在一起，让我眼花缭乱。 “不过，好歹在你们的帮助下，我才得到了带着艾莉雅离开这里的机会。” “不过，我却一直没有忘记，还有最后一个谜题，等着我解开……” 朗姆先生耸了耸肩，话语里还是有着浓浓的亚平宁腔调：“看来这短短时间内发生的一切，将成为你难以忘怀的回忆。” 肖恩点头认可，对朗姆先生说道：“在离开大洋城之前，之所以到您这里叨扰，是为了确认我最后一个猜想—— “您……”肖恩斟酌了一下言辞，继续说道： “您其实，是查理·乔乔先生吧？” 第310章 人生如梦 “您其实，是查理·乔乔先生吧？” 朗姆先生本来在移动嘴里的烟斗，听到肖恩的话之后，他的动作停了下来，整个人仿佛静止了。 他湛蓝的双眸突然凝固，紧紧盯着肖恩的方向。 肖恩皱眉，靠近了些，发现朗姆先生不是因为惊讶而停止了动作…… 他是真的静止了。 接着，肖恩看见，朗姆先生一双蓝色眸子中晕染出黑色，那些黑色逐渐席卷了他的全身，将他的外貌、穿着和气质完全改变。 “查理·乔乔……”“朗姆先生”的嗓音也改变了，话语中也不再有亚平宁的口音，“我的名字是，查理·乔乔。” 那一抹标志性的小胡子重新出现在查理·乔乔的上唇上方。 一头长发变成了刚过耳朵的黑色卷发。 查理乔乔那一双深情的、有着明显黑眼圈的眼睛，略带惊奇地望向了肖恩。 此时的肖恩，眉头舒展，与面前的人同样感到惊奇——好利坞的大明星，默片时代的巨匠就站在自己面前，这让肖恩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狄金森先生……”查理·乔乔看着自己已经变换回来的身体，喃喃说道，“如果不是你说出我的真名，我将继续迷失在这场美梦里…… “你是怎么知道我的真实身份的？” 其实，对于这最后一个谜题，肖恩也只是一种猜想。 不过，看着查理·乔乔真实人格的回归，肖恩忽然觉得一切都是那么地顺理成章。 “《城市之光》。”肖恩说道，“我很喜欢那部电影。” 查理心领神会地扬了扬眉头，听着肖恩继续说道：“在那个电影中，您扮演的角色，爱上了一位卖花姑娘……” 查理似乎想起了什么，有些怅然若失地望着花圃通向房间的房门。 “不过，遗憾的是，”肖恩低声说道，“在电影中，您最后没有跟那位卖花姑娘在一起…… “为了让她有更幸福的生活，作为穷小子的你，退出了与另一个家境优渥的优质候选者的竞争……” 查理转头望向肖恩，眼睛里满怀深情：“谢谢你喜欢那部电影，狄金森先生。 “那其实算是一部小小的自传电影。 “将我年轻时做的傻事搬上荧幕，博大家一笑。” 小胡子上，嘴角往上咧着，可是泪水似乎在眼眶里打转：“也许过多的自尊，让我错失了这辈子最为珍贵的爱情……” 此时，肖恩发现，周围花圃里，有些花朵正逐渐变得透明，慢慢飘散。 查理·乔乔叹了口气：“作为一名探秘者，这次任务我的表现是不合格的。 “本打算潜伏在大洋城，调查犹大环的计划，结果反而被他们发现了。 “与约瑟夫·弥尔顿的冲突中，我陷入了他给我的美梦之中……” 肖恩这才知道，原来弥尔顿的武器，不止有噩梦而已。 “在这个‘美梦’之中……”乔乔看着正在慢慢淡去的花圃，“我成为了来自亚平宁的画家朗姆，最终得偿所愿，与深爱着的卖花姑娘在一起了。 “明明是一个永远生效的可怕陷阱，我却在其中流连忘返。 “也许，这个美梦弥补了我最大的遗憾，让我体验到了人生的另外一个可能。” 仿佛从一场大梦中醒来，乔乔显得有些怅然若失的样子。 那种与生俱来的忧郁气质再次在他身上出现。 比起站在美梦消逝中央的无所适从，从感性方面来讲，肖恩更希望他拥有的是朗姆先生那种身处幸福中的满足。 一直怅望着花圃通往房间方向，那个脚步声的主人终于走到了门前。 朗姆太太，仔细去看，她几乎与《城市之光》的女主角一模一样，只是多了一些风霜的痕迹。 “弗吉……”乔乔走了过去。 朗姆太太的身影随着花圃，随着整座由梦境力量具象化的花店一起慢慢淡去。 “乔乔，”属于梦境一部分的她，眼神复杂地望着伟大的默剧演员，“要是这个梦能永远做下去，该多好……” 纤细的，有着些许皱纹的手指，轻抚着乔乔的脸。 “我也希望如此……”他深情地望着她，握住了正在慢慢淡去的手，轻声说道，“人生本来就是一场幻梦，不是么？ “能再次与你相逢，我就已经非常满足了。” 那只手在空气中消失，朗姆太太最后留下了一个了无遗憾的笑脸。 花圃和花店也消失了，他们所站立的，不过是一个空荡荡的后院而已。 查理·乔乔深深叹了口气。 片刻之后，他转向肖恩，脸上带着略有些疲惫的笑：“如果不是你，这个梦也许会一直持续到我和弗吉一起老死……” 肖恩走近了一步，表情有些复杂。 他不知道查理这句话的意思——是在怪罪自己让他失去了与心爱的人一起白头到老的机会吗？ 查理看出了肖恩的窘迫，赶紧摇摇头：“不，不，狄金森先生，我不是那个意思。 “虽然我很想在那样的梦中老去。 “但是，我终究也是一名探秘者，除了曾经的遗憾之外，我还有自己的追求。” 肖恩稍稍松了口气。 乔乔嘴角带笑，似乎还在回味这个大梦。 作为“敌人”的弥尔顿，到底是给了自己一个“陷阱”，还是一份“礼物”呢？ 他不知道答案。 他知道的是，无论之前发生了什么，他们之间的立场如何相左，他都有些感激能够塑造“大梦”的弥尔顿。 看着默剧演员脸上的笑容，肖恩知道，他没有沉溺在梦境之中——他的心和灵魂，已经超脱出来了。 对于之前的回忆，他有的只是珍惜和感激而已。 不知从何处掏出了一根竹节手杖，伟大的默剧演员熟练地甩了甩，回到了那举重若轻的神态。 “美梦不错，不过，苏醒的感觉也很好。” 房间内突然传出了大呼小叫。 野犬公园的四个小孩，有些惊恐地冲到了空荡荡的后院中：“狄金森先生……朗姆叔……” 他们还没喊完，看到查理·乔乔站在自己面前，四个小孩都傻眼了。 虽然是流浪儿童，不过，他们也看到过公映的大荧幕上的查理·乔乔。 默剧演员蹲了下来，用朗姆先生的神态和语调说道：“孩子们，别怕，我就是朗姆叔叔……” 看着包括凯特在内，四个小孩震惊的样子，肖恩笑道：“凯特，你们别怕，这位确实是朗姆叔叔——带会我再跟你们说说发生了什么事，现在让我先和乔乔聊一会吧。” 四个小孩有些木讷地点点头，乖乖地先回了房间。 第311章 离境 从握手的力度上，肖恩能感觉到查理·乔乔的感激之情：“狄金森先生，多谢你让我从梦中醒来。” “作为探秘者同僚，这是我应该做的。” 对于能完成亚瑟·梅林嘱托的所有任务，此刻的肖恩，心中有一种充实而满足的感觉。 原本危机重重的大洋城之行，此刻已算是迷雾尽散了。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考虑到对方已经失去了“朗姆先生”这个身份，肖恩问道。 乔乔耸了耸肩：“我想我会离开这座城市——你知道的，这里实在是有些疯狂……” “另外……”喜剧演员望向房里的方向，两人能看到凯特探出来的一双大眼睛，“我想带着这些小孩一起离开。” 有些出乎肖恩的意料，新约记者眉头扬起：“你是说，你要领养他们，带着他们到陆地上生活？” “是的。”查理·乔乔脸上带着笑容，“他们……虽然很调皮，不过，就像是我与弗吉的孩子一样。 “大洋城实在是太过病态了，我必须带着他们去到更安全的环境。 “我想回新约城，与他们一起生活。” 肖恩之前也隐约为野犬公园的未来感到担忧。 一方面，他们都还只是小孩；另一方面，大洋城仍旧算不上安乐乡…… 听到乔乔要带他们离开，他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 “我想我们还会再见的，狄金森先生。”乔乔笑出了一口白牙，让肖恩感觉仿佛在看着电影荧幕，“希望好运常伴着你…… “上苍偏爱探秘者。” “上苍偏爱探秘者。” 与乔乔以及野犬公园道别之后，肖恩回到了销魂大厦，第一时间在房间里找到了由月光、奥莉薇和伊文保护着的艾莉雅。 还没有离开大洋城，肖恩一刻都不会放松警惕。 进入房间之后，他看到奥莉薇坐在离房间最近的椅子上，神情戒备地守护着。 伊文·伯恩斯的状态相对放松，但是他的灵质延伸到了房间外，看不见的灵雀正在周遭不断扫描。 月光则坐在椅子上，手中捧着已显老态的怀特小姐，认真讲述着他之前和肖恩一起经历的故事 艾莉雅则趴在床上，捧着脸，专注地听着月光的讲述。 “……肖恩开着车，我坐在后座照顾那个可怜的修女，结果，我们都听到天上传来了一阵天使的鸣唱……” “追来了吗？！艾格温？”艾莉雅一下翻身坐起，神情颇为紧张。 肖恩拍了拍奥莉薇的肩膀，走入房间：“月光，老伙计，别跟她说这些太让人紧张的故事——小心她晚上睡不着觉。” 听到哥哥所说，艾莉雅皱起了鼻子，粉红的嘴巴微嘟，露出了肖恩熟悉的娇蛮模样：“肖恩，我又不是小孩了！” “好吧，好吧！”肖恩举起手说道，“你可以听这些故事。不过，我们现在得收拾行李了，不久之后，去新约的邮轮就要到了！ “你先别缠着月光了，到了船上，有的是时间。” 听说可以坐上邮轮，艾莉雅高兴得容光焕发，翻身而起，就要帮肖恩收拾行李。 听说要离开此地，回到新约，月光、伊文和奥莉薇交换了个眼神，明显都是松了口气——他们已经不想再在这里待下去了。 花费大约一个小时收拾停当之后，肖恩先是给艾丽西亚·庞贝打了个电话，告知了自己接下来的去向，然后，去往了特斯勒的办公室，当面进行道别。 之后，他到侦探所罗门的房间，找到已经收拾妥当的欧陆侦探，以及仍在昏睡着的本杰明·巴顿，一行人直接赶赴出入境的电梯。 在尼古拉·特斯勒的要求之下，他们的离境手续被优先处理了，赶到出入境电梯厅，直接就放行通过。 坐着与来时相同的电梯，慢慢从海底升上地面，肖恩有一种大梦初醒的感觉。 电梯停住，金属门缓缓打开。 他们从大灯塔之后，一个伪装成木料仓库的大房子中走了出来。 此时，太阳已经落山，许久未见的群星正在天空闪耀着。 从封闭的大洋城来到外部世界，有种天地开阔的感觉。 艾莉雅深深地吸了一口带着腥味的海风。 原本套上了枷锁的沉重的心，此刻轻快了许多。 在夜空下她看着肖恩和他的伙伴们的身影，莫名地有种安全感。 此时，阿瓦隆灯塔上的聚光灯正在无声旋转，将一片黑暗的海面偶然照亮。 远处，邮轮的汽笛声传来，空旷而辽远。 “走吧。”肖恩提起了行李，走在了最前头。 —— 在船员的帮助下，众人登上了“银星号”邮轮。 直到将小船收回邮轮，直到邮轮在汽笛声中逐渐驶离阿瓦隆岛，直到阿瓦隆岛上的灯塔的光芒，逐渐变成如同黑夜中的一支蜡烛时，肖恩才算放下心来。 他非常担心，大洋城中会发生其他的变数，会将他千辛万苦才营救出的妹妹再次带走。 “肖恩，你可以放松些了。”一旁烟头明灭，抽着天鹅牌香烟的月光，呼出了一口烟雾，嘴角微翘地看着自己身边的朋友。 从离开大洋城起，肖恩便一言不发。 月光非常了解自己这位朋友——他实在太过紧张了。 肖恩微微叹了口气，紧握着舷廊栏杆的手，稍微放松了些力道。 身后的船舱，传出了一个男孩幽幽醒来的声音：“我在哪？……你是谁？” 在自己舱房里了听到本杰明的动静，艾莉雅赶紧跑了过去：“本杰明，你终于醒了！” 艾莉雅开始安慰起醒来之后有些恐慌的本杰明·巴顿。 巴顿家这位少爷，这一路吃了不少的苦，受到了不少惊吓，似乎只有一直以来互相依靠的艾莉雅能让他安下心来。 他没有再提出疑问，只是听着艾莉雅和所罗门讲述着一切。 肖恩转过头，看向阿瓦隆岛和银星号之间的黑色海面，忽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像是一片乌云突然遮蔽了阳光一般。 他望向身边的月光，钢琴家也皱起了眉头。 “你也感觉到了么？”月光问道。 肖恩点点头：“看来，大梦之子与克鲁维坦的融合即将完成了。” 船后方的海面像是厚厚的云层，在“云层”遥远的深处，突然绽放出一阵绿色的光芒。 像是巨大的烟花在雾中绽放。 站在舷廊上，不知情的游客对着那一片绽放出绿光的海面指指点点。 此刻，肖恩忽然想起了那眼神冰冷而恶毒的，妹妹的另一个人格，伊丽莎白。 梦境的融合，是不是象征着大梦之子人格的消融呢？ 包括弥尔顿在内，五个大梦之子，都重新汇入了克鲁维坦的梦境之中…… 他们还会有自己的感觉吗？还是就此成为了克鲁维坦的一部分？ 这些涌现在肖恩心中的问题，没有答案。 绿色的光芒暂时消隐了，海面恢复了平静。 海面上唯一能看见的，只有那如同一颗金豆一般的，阿瓦隆灯塔的光芒。 突然间，海底深处，爆发出一圈绿色的光晕，仿佛冰封之中荡漾出一圈极光。 极光如同电流一般扩散到了肉眼可见的整个洋面，巨大的能量甚至激起了一阵高头浪，让邮轮都产生了一些摇晃…… 伊文·伯恩斯和奥莉薇都感觉到了，从房间中冲了出来，四人在黑暗之中相顾沉默。 海底的极光似乎引发了天地的异变，转眼间，乌云如同被看不见的手拉起的帘幕，遮挡住原本繁星照耀的夜空。 肖恩知道，今夜全世界精神敏感的人，都会做一个相似的梦。 一个有关拉莱耶，和迷梦一般的摩登时代的梦。 “克鲁维坦正在醒来……”肖恩的眼神复杂，看着在海水中恒定扩散的绿色极光。 “一切都不会再像从前了。” 大洋城篇结束了，以及感想 关于写作上存在问题的反省，在上一篇感言中已经叙述过了，就不再重复了。 应该可以明显的感觉到，在营救艾莉雅的行动开始之后，大洋城篇的节奏就加快了——我没有叙述什么细节和感受，只是尽快地推动这一段剧情，最终结束了这次事件。 这样写是有非常实际的原因的，一个是，如前所述，我已经发觉，大洋城篇的复杂故事并不讨好，所以我想回归之前的“聚焦主角团队”的“小”写法，而不是“大舞台”、“群像戏”、“用力过猛”这种类型的安排。 既然已经有了这样的觉悟，自然是不可能在这样的情节里流连了。 另外一个原因，是这种“群像戏”是真的很难写细节，因为笔墨和精力有限，而抉择描写“哪一个人物”和“怎样的对话”，将花费大量的精力，还特么不讨好……（参考冰火电视剧版后期——角色太多了，所有的角色见面就是说几句双关讽刺的台词，不存在任何细节刻画和互动安排。由此，我想，“大场面、多人物”实在是一种愚蠢的故事策略，是一种将故事的魅力“扬短避长”的策略，是一种我特么以后绝对要杜绝的策略……即使是后期不可避免的大场面，也只能聚焦主角团队。） 所以，就直接根据之前定的大纲，摧枯拉朽地推动了故事。 不过因此，可能会造成一些观感上的迷惑——明明是要大书特书的兄妹重逢，怎么有点没有被点透的感觉？ 明明是解决了宿敌肯尼迪，怎么也没有浓墨重彩？…… 我其实是尽量地在关键处增添了笔墨，不过，可能无意识地加快了节奏，所以，我猜想也许会造成这样的观感。 如果读起来真有这样的感觉的话，无非是因为我想尽快结束这闹哄哄的大龙凤…… 然后，接下来就可以开始写，比如在“风雨飘摇的邮轮上，安静的房间灯下，给自己老友写信，慢慢展开接下来故事的影子”这样的情节了…… 写得不累，还很有趣。 最终发现，无论成绩如何，还是要写。 只有写，才能如实的领悟，真正的进步。 另外，由于比较现实的原因（简而言之，就是收入……），我需要安排时间去做一些其他的工作，所以没有办法做到之前的更新节奏，现在只能是每天一更，然后每周一休了。 就这样，今天周五，祝你周末愉快！ 第312章 海上的信件 海中极光的爆发终于停止了，邮轮再度躲入了漆黑的夜中。 之前，让肖恩有些紧张的是，他不知道融合了弥尔顿意念的克鲁维坦，是否会直接来找自己的麻烦。 不过，海中极光爆发过后，并没有发生什么可怖的事情——克鲁维坦的意志，似乎对于肖恩和艾莉雅的存在不感兴趣。 “也许，只要我不去主动招惹，就不会招致大梦之主的报复……” 无论是阻挠克鲁维坦收割拉比林斯献上的点金石力量，还是亲手了却了与肯尼迪的恩怨…… 从任何角度来看，肖恩都没有给克鲁维坦“留下好印象”。 被神秘力量招来的厚云开始降雨，一直带着帽子的肖恩，立起了衣领，走入了自己房中。 此刻，月光和伊文都在隔壁女士们的房间，在艾莉雅的反复要求下，由月光继续讲述着他们之前的故事。 欢快如烛光的氛围，随着声音透到了肖恩有些冷清的房间，他嘴角带着温和的笑，拉亮了书桌上的台灯。 拿出信纸，和那支有着金色雕花、沉甸甸的钢笔，肖恩在纸上开始写了起来： “吾友，见信好。 “大洋城的旅程已经结束了，现在，我在风雨飘摇的邮轮上给你写信。 “不知你目前可否安稳？” “在那座深海之都中发生了太多难以言喻的奇事，不过幸得苍天庇佑，我顺利达成了自己的目的，并‘周全而健康地’离开了那里。 “令此刻我能欣快挥笔的原因是，我不负你的嘱托，顺利完成了你交代我办的两件事。 “如前所述，在我寻到失踪的专利发明家之后，那位颇有成就的女士已经完成了她人生中最大的挑战，此刻，她正忙于公司内的事务。不久之后，她将展开一场伟大的旅行，以期能履行她曾许下的诺言。” 写到这里，肖恩转头看向圆形的舷窗之外。 灯光照亮了砸落在玻璃上的细密雨点，肖恩能在玻璃的反射中，看到自己略显坚毅的脸。 注意力回到信纸上，他继续落笔： “另外，失踪许久的那位默剧演员也已经找到——由于遭到某人的诅咒，他原本流连在一场美梦之中，我尝试着去确认他身份的时候，不经意将他成功唤醒， “能让这位杰出的人士回归清醒，这实在是意料之外的惊喜——他也将不日回归新约。 “其间发生的具体事件，一时难以叙述周全，不若我们聚首之后，再细述与你……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在这风雨之夜，我已经察觉到，这个时代将会迎来改变。 “曾经一度衰落的信仰即将重新回归宝座。 “更宏大的存在，也许将在这个时代展开一场角力…… “我的心情如同现在天气，虽然表面沉静，心中却已经是风雨临城。” “期待能尽快回到新约，将一切细述给你听。 “你的挚友。” 在数千公里之外，刚打算离开侦探事务所的亚瑟·梅林，感觉到了上衣口袋中笔杆微微颤动。 他转身回到了办公室，点亮了台灯，在确保周遭无人探看的情况下，将于手中同样制式的笔放在了一张信纸上，钢笔悬空自行书写了起来。 嘣！一声木塞打开的声音——有些颓唐的传奇侦探，再次找到了添杯的理由，惬意地将皮鞋搭上了办公桌。 举起斟满半杯威士忌的玻璃杯，遥遥隔着数千公里的距离，亚瑟·梅林为杯中酒，充满谢意地敬了肖恩·狄金森一杯。 辛辣入喉，侦探点燃了一根没有烟嘴的骆驼香烟，拿起已经书写完毕的信纸，细细阅读起来。 看到肖恩完成的两项壮举，亚瑟开心得咧嘴笑了起来。 新约记者不知道，他们两个年轻人的“斩翼屠狮”计划，在外界掀起了多么大的波澜。 包括亚瑟·梅林在内，探秘者协会的数名强者，想方设法限制住了拉比林斯手下，在外部世界的ace级…… 并非梅林自夸，事实是，如果不是他们的支援，所谓的斩翼屠狮，是根本不可能完成的。 在艾丽西亚·庞贝和亚瑟·梅林联手的隐瞒下，欧陆代达罗斯的那些强者们，短时间内不会追索到肖恩身上。 新约记者是安全的。 不过，女棋手的情况就不那么乐观了——她和她的团队，已是欧陆代达罗斯基金会的最高悬赏。 不过，保存着点金石，拥有大洋城代达罗斯支持的艾丽西亚，仍有着相当的威慑力，欧陆的分裂者，想要解决她是没那么容易的。 况且，在他们的内部，在处理女棋手的问题上，也并非团结一致——有几个强者窃喜于能够割据一方。 所以，艾丽西亚虽然危险，却不用面对围剿的局面。 一行行阅读下来，读到信的末尾，亚瑟·梅林脸上那种轻松的笑容消失了。 就在刚刚，海底极光爆发的同时，他的神秘遗产·谜题复构体上，浮现出了一个巨大的变数。 原本清晰的时代河流，突然变得变幻莫测。 连他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出门的时候，就有些忧心忡忡的他，结合肖恩信上叙述的内容，大约推测出了文兰海沟中发生的事。 “远古主宰与当世正神……？” 信仰的碰撞，自然不是枪与炮的形式，归根结底是人心、理念和文化的角力。 赋能与神的，是人的信念和行为，而非单纯的战争。 神廷必然会恼怒于发生的一切，而被补完的古神，肯定会展开祂的复仇…… 信纸在侦探的手中燃烧成灰烬，火光照亮了他略有些凝重的脸。 等到写满文字的信纸变成了烟灰缸里的一蓬灰烬，侦探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起身走出了办公室。 亚特兰洋上，肖恩轻轻叹了一口气，将钢笔旋上笔帽，妥当收到了衣袋里。 咔塔一声，点燃了手边的打火机，肖恩烧去信纸。 旁边的房间里传来了艾莉雅的笑声——故事似乎进入了非常有趣的部分。 肖恩心中沉重的感觉较少了几分，他颇为享受这种妥帖和宁静。 窗外的雨小了几分，不过海浪还是让船有些颠簸。 定了定神，肖恩将精神转入了自己的内在空间——包括奈亚神羽的提升，以及那把黑色的活物献祭刀，他需要确认一下这一次的收获…… 第313章 邮轮之中 大洋城市长，尼古拉·特斯勒，此刻站在自己办公室窗前。 在不久之前，绿色的幻光如同不间断的潮汐一样，席卷了整座城市。 他知道那象征着什么——大梦之子与克鲁维坦梦境的融合完毕。 跌落王座的神祇已经被补完，再度回到了时代的舞台上。 祂已经离开了物质世界，不再蜗居于文兰海沟，那不得已被压缩的神国之中。 真正的拉莱耶也再次超脱出物质世界，成为了一种更高层次的存在。 而文兰海沟那个曾经的藏匿地，此刻已经是人去楼空…… 不过，曾经被捕获的灵魂所产生的能量，还没有被消耗殆尽，在将能源重新改换为海底火山之前，大洋城还能够使用“超立方体”所提供的能源。 尼古拉·特斯勒的眼神沉静如水，对于外部世界将迎来的剧变毫不关心——他现在在乎的，只有大洋城的净化计划而已…… 距离大洋城越来越远的银星号邮轮上，与隔壁的温暖灯光截然不同，肖恩此刻一个人坐在有些冷清的房内。 他闭着眼睛，精神已经投入到了“神根空间”之中。 看着如同博物馆一般，供奉着各种“神羽”、“藏品”以及档案的神根空间，肖恩想起了与神根的第一次接触。 只是一个可以稳固灵魂的，烛台形的小小符号而已。 随着灵魂的壮大和获得的各种超自然力量的滋养，那个小小符号，此刻已经初具规模。 肖恩踱步到了奈亚神羽的面前。 在那个无面之神的符号之上，遗忘荒原的天际外，耸立着的看不清面目的神祇，此刻变得更为清晰了。 这象征着肖恩在击败肯尼迪之后，奈亚神羽，已经从“初级开发”，迈入了“中级开发”的门槛。 其存在感与旁边红衣之神的“双日之城”相仿。 提升之后的奈亚神羽，给予了肖恩更强的“记忆和痕迹清除能力”，他现在甚至可以让queen级遗忘数分钟内的记忆。 而针对jack级或者普通人，这个能力将更加可怕。 “忘记我”的被动特性也有所提升，在奈亚神羽激活的时候，如果说之前只是似有若无的印象，那么现在，人们几乎不会记得肖恩的出现。 “对我来说，是非常好用的技能。”肖恩微微点头。 在这个越来越危险的时代，肖恩想在提升自己的同时，不招致任何一方势力的注意。 “另外……”肖恩将灵力注入一枚灵质子弹之中，弹头变成了闪耀的黑色晶体…… “被这种子弹解决的对象，将暂时难以被记起…… “能很好地掩盖我的行动。” 接着，肖恩走到了陈放着那把黑色“活体短刀”的展台旁。 此刻，这把短刀身上的纹路仍在微微地扩张和收缩——像是一个沉睡着的危险生物。 由于不知道这把活体刀的特性，肖恩此刻还不敢贸然使用它。 “短刀上的邪意已经被树中剑清除了…… “接下来，只能等到回到探秘者协会之后，让相关人士鉴定一下它的特性了。” 从它释放的存在感来看，肖恩认为这很可能是一件b级遗产。 “奈亚神羽的提升，以及一件b级神秘遗产……”肖恩从神根空间中退出，轻叹道，“这次收获颇丰…… “不过，”听着旁边房间月光讲话的声音，肖恩嘴角勾起，“什么收获，都不如找回了艾莉雅。” 终于享受够了“独自一人”的感觉，肖恩起身，有些迫不及待地走出自己的舱门，来到了旁边的房间。 “……我醒来的时候，肖恩已经赢了，赌鬼乔克完全崩溃了，他只能大声咒骂……” 月光语速平缓，灯光照亮了他的双眸，微微发亮，他以手势作为辅助，已经说到了暗流街中发生的故事。 也许是钢琴家讲故事的能力不错，肖恩发现，平时对于言谈不太感兴趣的奥莉薇，此刻也睁着一双红色的大眼睛，出神地听着月光的讲述。 伊文·伯恩斯靠在墙边，围巾遮住了他半张脸，他似乎是在休息，也似乎是在思考。 艾莉薇带着爱哭的小弟弟本杰明，明显变得消瘦的两人，两双眼睛微亮，都认真听着1902的讲述…… “哥！”看见肖恩走进来，艾莉雅叫了一声。 也许是因为故事，艾莉雅·狄金森此刻望着自己的眼睛中满满都是崇拜。 艾莉雅明显有些激动，转头问道：“你是怎么赢了赌鬼乔克的？” 一向不太爱出风头的肖恩，看到几双好奇的眼睛转向自己，只好说道：“我用灵质模拟心脏，给自己续了命，让他陷入了混乱之中…… “然后在最后一把牌的时候，我将最重要的王牌打出——他的真实身份。 “恶灵毕竟是恶灵，他的人格仍是不稳定的，然后，我就赢了……” 回忆起暗流街，想起了女演员凯瑟琳的脸，肖恩意识到，此刻的凯瑟琳应该已经醒来了。 这不禁让他心中有些激动。 听完肖恩所说，艾莉雅和本杰明对视一眼，都用惊讶而崇拜的眼神望向了肖恩。 “哥，你真是……”一向有些内向的艾莉雅，此刻却像是在熟悉的朋友中一样自在。她不知如何用言语称赞肖恩，只是竖起了大拇指。 “探秘者的冒险……”艾莉雅托着腮，眼神明显有些向往，“真是精彩。” 肖恩发觉有些不对劲。 他有些严肃地望向月光：“你有跟他们说威尔，那个可怜的年轻人，在教堂之中的惨况吗？ “或者是那个赌徒队友，灵魂都输给了恶灵的惨况？” 肖恩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月光是个喜爱冒险的……“疯子”。 让他来讲探秘者的故事，自然会自带“瑰丽”和“精彩”的光环…… 而让听故事的人，忽略了探秘者生涯无所不在的巨大危险。 月光点点头：“当然了。” 肖恩疑惑地望向艾莉雅：“艾莉雅，探秘者的生涯是十分危险的。 “如果不是为了……”肖恩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我也不会选择加入这个行业…… “所以，如果你认为探秘者的冒险很‘有趣’，那你就错了。” 在肖恩的心中，认为探秘者生涯是精彩的，就像如同认为战场是让人“热血沸腾”的一样——不仅是一种幼稚的见解，也是一种危险的观点。 他不能接受艾莉雅持这样的观点。 没有听出肖恩话语中的警示意味，艾莉雅脸色微红，看了一眼放在桌上的，小丑隐士的面具，自顾自地继续说道：“其实…… “其实你们所说的，探秘者的‘职能’…… “我好像也有。” 第314章 了不起 “其实你们所说的，探秘者的职能……我好像也有。” 虽然艾莉雅说这句话时声音有点小，但是房内所有人都听见了，都有些惊奇地看向这个显得有些瘦削的女孩。 对于肖恩来说，虽然听到艾莉雅如此说也有些惊奇，但是没有太多意外的感觉——她是一名杰出的诗人，灵魂能力也非常强大，具备职能是大概率事件。 月光显得格外惊喜，他眼睛发亮，还没等肖恩反应过来，就提议道：“真的？怎样的职能，让我们看看！” 肖恩刚想说让艾莉雅不要使用，妹妹已经闭上了眼睛，低声开始吟诵她自己写的诗句。 “人们过安息日，都到教堂里去……” 肖恩微微叹了口气，想到也应该了解一下艾莉雅的能力，于是只好放下了举起的手。 “我过安息日，则留在家里。” 艾莉雅的声音纯净，在船舱里幽幽响起，沉静的氛围，竟然让周围的灯都暗了下去。 “让白鸽充当唱诗班的领唱，果园作我的礼拜厅堂……” 灵魂丰沛如肖恩，感觉到了艾莉雅诗句产生的特殊效应。 她所吟诵出的诗句，似乎引起了在场所有人的灵魂共鸣。 船舱的景物消失了，如同陷入一场梦境一般，他们看到了谷仓，看到了果园，看到了一只白鸽，停在了艾莉雅的指尖…… 原本似乎在打盹的伊文，在看到诗句的幻景之后，站直了身体，有些迷惑地望向了肖恩和月光…… 没有经过系统性的训练，艾莉雅的灵魂浓度却也已经踏入了葡萄酒的领域。 不过，让他们惊讶的不是这一点——他们三人都是运用灵力的高手，却从没见识过如此纯净的灵力运用。 “以如此微弱的灵力，创造出这样的幻景？”伊文皱起了眉头，这才意识到狄金森兄妹原来都有运用灵力的天赋。 “天父赞扬，这位杰出的教士……” 随着艾莉雅的吟诵，他们已经彻底进入了诗句描绘的幻景，看着艾莉雅在其中慢慢行走，逗弄手中的白鸽。 肖恩几人惊奇地发现，位于艾莉雅的诗境之内，几人的心灵格外清明，似乎不会受到邪异的影响……不仅如此，他们的灵魂似乎得到了治愈，灵力也荡漾出一圈圈满溢的波纹…… “艾莉雅的诗境，浑然天成，有着非常……杰出的效果。”肖恩有些震惊地望着自己的妹妹，心中喟叹。 “他的布道，从不很长。 “于是，省得远上天庭——终于，我也同往。”（注1） 诗句结束，像是光晕一般，幻景消失了，那只白鸽被艾莉雅托起，绕着女诗人盘旋而飞，在重返的船舱景象之中倏忽消失。 一切变回了原样，只剩下涤荡人心的诗意在所有人心中回荡。 月光赞叹地望着艾莉雅，竟然不自觉地鼓起掌来：“精彩！ “无论是诗歌本身，还是诗歌引发的诗意，都非常的……精彩！” 对于职能和这种浑然天成的灵术非常好奇，伊文托着腮，分析道：“艾莉雅的诗歌本来就灵性十足，经过诗人本人的吟诵之后，用非常微弱的灵力，如同杠杆效应一般，引发了‘诗境’…… “这个诗境，比之同等级的其他神术，要强大很多。” 被月光和伊文从不同的角度夸赞之后，艾莉雅高兴得小脸红红。 她想知道哥哥的反应，于是偷偷看了肖恩一眼，却看到…… 肖恩皱着眉头，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己。 怎么了？没有得到哥哥的称赞，艾莉雅有些失落。 “难道是我做错了什么吗？”她脸上的红潮退去，有些不安地顾盼着。 敏锐的月光察觉到了艾莉雅的失落，他转头看向身后的肖恩，同样看到了自己老友脸上的担忧。 “怎么了肖恩？”月光皱眉，对于肖恩不捧场的表现有些不悦，“艾莉雅可是个天才！” 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肖恩走前几步，说道：“我知道她是个天才，从她小时候我就知道……” 他走到了艾莉雅的身边，将妹妹的头轻轻抱住，抱在自己的腹部：“艾莉雅，刚刚的诗境，确实很精彩。” 在肖恩的怀里，艾莉雅的不安消失了，有些窃喜地抬起了头。 不过，他看不清哥哥的表情。 夜渐深，肖恩几人退出了艾莉雅和奥莉薇的房间，准备回房休息。 看出肖恩有些心事的艾莉雅走了出来，单独与肖恩站在晚风吹拂的船舷上，低声问道：“哥，我看你好像有心事的样子——怎么了，我做错什么了吗？” 肖恩拍了拍艾莉雅的头，笑道：“没有，你没做错什么。”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直言不讳地说道：“不过，我确是有点担心。” “担心什么？” “就像雨天总会追寻着某些人，神秘是会被神秘掌握者所吸引的……” 而肖恩最不希望的，就是神秘再度染指自己的妹妹。 肖恩认认真真地看入艾莉雅的眼睛：“我希望你能过平平安安的、普通人的生活。” 越是深入神秘，肖恩的这种希望越是强烈。 “所以，艾莉雅，虽然我知道我的想法很荒谬…… “但是我希望你不要再使用那些特殊的能力了。 “我怕这一切会再度招来神秘对你的窥伺。” 一路提心吊胆的追寻，让肖恩已经有些反应过度了。 可是，心思通明的艾莉雅，却能够理解肖恩。 不过，她也没打算“纵容”哥哥的这种要求，微微一笑，偏着头，海风吹起细碎的短发：“肖恩，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哥哥笑了一下，无意当一个专断的长辈，只是捏了捏妹妹的脸，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 今夜，肖恩、月光和伊文睡一间房。 船舱本来有两张床，月光突发奇想，向船员要来了一张吊床，系在了梁柱和墙壁之间。 此刻，他双脚翘起，颇为惬意地躺在吊床里，纤长手指即兴弹奏着一首小夜曲。 见肖恩进来，月光笑道：“咱们的狄金森先生，似乎心事重重的样子。” 肖恩坐在了自己床上，脱下了皮鞋：“得了吧，月光，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月光停止了小夜曲，翻身而起：“我知道，我当然知道。 “我知道有个神经紧张的哥哥，想要掌控一切，想要排斥命运，想要限制自己妹妹的……天赋。” 一旁的伊文·伯恩斯似乎也赞同月光的看法，静静地看着肖恩。 知道月光在开玩笑，肖恩不发一言，惬意地躺在了床上，将软呢帽盖在了自己脸上：“随便你怎么说吧—— “你又没有一个失而复得的妹妹，你不会懂我的感受的。” 似乎被肖恩说到了痛处，一直想要一个妹妹的月光，翻了翻白眼，有些郁闷地重新躺倒在吊床里：“切——有妹妹就了不起？” 帽子下，肖恩笑了： “是的，就是了不起。” —— 注1：改编自艾米莉·狄金森诗歌《有些人过安息日去教堂》 第315章 人们 一行人顺利抵达了新约，在码头上，带着本杰明的所罗门与肖恩道别。 在离开之前，微胖的侦探紧紧握住了肖恩的手：“谢谢你，肖恩，这次我能完成杰斯的嘱托，多亏了你。” 肖恩想起当初自己为了引出肯尼迪，而使本杰明提前陷入险境。 此时的他松了口气——当初的冒险总算没有酿成不可挽回的惨剧。 看着穿着普通西装和短裤、皮鞋脏脏的、脸上还带着担忧神情的小提琴天才，肖恩笑了笑。 侦探所罗门说道：“到巴顿家复命之后，我想我会在新约待上一段时间，也许我们还有机会见面。” 与欧陆侦探已经熟悉，肖恩笑道：“等你忙完了，我们可以一起去月光所在的餐厅聚聚——那里不仅可以听到他的演奏，食物也非常美味。” 欧陆饕客扬了扬眉，看上去已经非常期待。 肖恩抵达新约之前没有联系探秘者协会，他自行叫了两台出租车——由于前车之鉴，在乘坐之前，他将包括司机在内，车子上的一切都检查了一遍。 在司机有些紧张和不解的眼神中，一脸严肃的肖恩才带着艾莉雅上了车。 此时正是下午时分，新约城的街道上车流不息。 牧师、商人、教化官、擦鞋童、烟贩子、卖花女、旅行者，各自增添了街道的繁华熙攘。 不久之前，亚特兰洋深处，刚刚发生了足以改变这个时代的事件。 而人们却浑然不知，只是继续过着自己的日子。 经过二十分钟车程之后，一行人抵达了探秘者中心，所在的沉默街之外。 站在街上，艾莉雅已经远远能看到沉默街中，仿佛参加嘉年华一般的，各种戴着面具的人们。 她颇有兴致地朝着沉默街走去，却被肖恩拦住了：“艾莉，普通人是不能进入沉默街的。” 由于禁止，她对于神秘的沉默街产生了更大的好奇心。 越过肖恩的肩膀张望了一眼，她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好吧。” 无意让艾莉雅失望的肖恩，将奥莉薇叫到了艾莉雅身边。 他从皮夹里拿出最后一张50纽元的钞票，递给了艾莉雅：“奥莉薇会带着你在附近逛一逛——先去买几套衣服，你们可以去喝咖啡吃点心什么的…… “花钱不用吝啬，哥现在收入还行。” 想起参股的黑市神品生意，以及在手上的b级神秘遗产，肖恩感觉自己好像从没这么阔过。 “晚餐之前我们再见。” 接过纽元，艾莉雅的心情明显好多了——上次独自来新约，刚刚下船就被控制住了，根本没有参观新约的机会。 这次已经没有人看管她，她可以尽情地游玩了。 妹妹看了看身边的奥莉薇——不知为什么，虽然交流不多，艾莉雅却觉得格外的投缘。 看着微微笑着的精工少女，艾莉雅一把搂住了她：“走吧，我们去逛街！” “逛街？”显然，来自16世纪的少女，并不太明白摩登时代的生活，而之前一直追寻妹妹、且要隐藏奥莉薇存在的肖恩，也没有机会带着她到处看看。 “就是买衣服，吃好吃的，看帅哥什么的！”调皮的艾莉雅回头冲着肖恩狡黠一笑。 “买衣服，吃东西，我都能理解……”奥莉薇有些木讷，“可是，看帅哥？ “街上的男士们，没有我们这里的好看呀？”直线思维的精密少女，没有意识到自己用最真诚的方式，狠狠夸了团队中的男士们。 肖恩、月光略有些惊奇地对视了一眼，一个边清嗓子、边整了整衣领，一个叼着卷烟、捋了捋刘海。伊文只是别开了视线。 内向的艾莉雅刚刚只是想逗一逗肖恩的，没想到奥莉薇当真了，又好气又好笑，只好说道：“哎呀！你不懂！” 说着，急匆匆地挽着一脸懵懂的奥莉薇走了。 看着两个少女的背影，肖恩习惯性地有些担心。 不过，他很快就安慰自己道：“有了圣甲虫胸针和迷宫岛之瞳之后，奥莉薇已经相当于一个queen级保镖了。 “而且，中度开发的奈亚神羽，能确保她们不会遭到过多的关注。 “再加上绯红纽带的联结……” 奥莉薇是最可靠的保护者和预警者。 肖恩安心地叹了口气，与月光和伊文一起，在无人之处戴上了面具，走入了沉默街之中。 人流之中，各色人等戴着造型不一的面具。 想起初次到达这里，唯一不戴面具的肖恩，还有些迷惑和紧张。 此刻，他就像融入水中的水一样自然，随着人流，与队友一起，朝着探秘者中心走去。 刚一踏入大厦的大堂，肖恩就察觉到了氛围的改变。 如果说普通人的世界对于改变完全没有察觉的话，那么，属于探秘者的世界，明显已经流露出不安和紧张。 协会工作人员，和探秘者们行色匆匆，动作紧张，嘴里说的都是关于“梦境、异变”之类的话。 有着敏感灵觉的探秘者们，都已经察觉到了昨晚的事件。 但是，很显然的，包括神廷在内，官方对此还没有详细的了解。 所以几乎所有人都只能依靠自己的猜测。 流言满天飞。 人流涌动之中，只有肖恩一行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抵达中心之前，肖恩已经通过探秘者卡牌联系了亚瑟·梅林，后者告知到中心的七十九层相见。 那是风险控制部，和特殊任务部接触返回的外勤人员的楼层。 一行三人乘坐电梯，通过电梯上的对讲器，获准抵达七十九层。 电梯缓慢提升过程中，肖恩想起了大洋城中的一切——外部世界的技术，明显落后大洋城相当多。 这种差距并非以年代记，而是特斯勒所提供的超越时代的理念，与臃肿缓慢的现代世界的区别。 无论是气压驱动的快速电梯，还是遍及全城的电动轨道车和监控，这些事物在外部并没有普及。 对于人们所说的爱默生和特斯勒的差距，肖恩不禁恍然大悟。 “尼古拉根本就不屑于推广自己的专利， “他无意以专利牟利，没有那样的时间和精力。 “他的所有精力，都放在了实现自己的梦想上……” 一个将专利作为商品，一个将专利作为手段…… 差距显而易见。 尼古拉·特斯勒是远超这个时代之人。 站在电梯中，肖恩仿佛看到了在海底的办公室内，在台灯下，戴着眼镜，认真撰写文件的大洋城市长。 “保重自己啊……”已经远离危险之境之人，总会对漩涡中心的同伴感到担忧，“一定要有，下次的再见。” 不单单是出于朋友的关心，也是出于一种，对于人类珍宝的珍视。 第316章 79层 电梯停在了探秘者中心第79层。 折叠铁门缓缓打开，肖恩三人走入了光照不太充沛的这一层。 探秘者大厦总计101层，层数越高，能接触到的人物和事件的层级越高。 比如说，由奥斯汀领衔的协会风控中心，位于80层，而现任会长菲利普斯，办公室在99层。 普通的低级别探秘者，很难有机会到达50层以上的世界。 可是肖恩一行，之前就已经到风控部做过客，而这次，更是直接到了79层，外勤人员进行特殊任务汇报的楼层。 与10层的任务中心不同，79层在工艺上就进行了特殊的处理。 再辅以某些强者的神术，这一层之内发生的事情，除非强大的神明有意窥探，外界几乎是无法知晓的。 所以，踏入这一层，有一种别样的感觉。 首先是灯光有些昏暗，站立在不远处的几个西装男人，他们的面孔被笼罩在了阴影中，看上去有些诡异。 其次是安静得出奇。 静到什么程度？ 肖恩能听见在场所有人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这里是无法说出“违心话”的世界。 嗒、嗒、嗒。 守候在电梯前方不远处的三个西装男，在中间那人的带领下，走到了肖恩面前。 电梯旁边的照明灯光，照亮了中间男人的双眼。 如同星空般璀璨深邃。 亚瑟·梅林将故作的深沉卸下了，再度见到肖恩，侦探看上去开心极了。 他颇为热情地走到了肖恩身边，连连拍了拍新约记者的背：“回来了就好。” 此刻，亚瑟代表着协会，算是肖恩现在触不可及的上层，他没有逾越的行为，只是礼貌地点点头。 跟着亚瑟·梅林一起，三人来到了问询室。 三角形中的圆形，圆形中间窥伺神秘的眼睛。 巨大的探秘者协会标示，铭刻在问询室的天顶上。 肖恩已经习惯了任务之后的这种氛围。 并非是刻意要审问探秘者，而是要严肃对待每一个从神秘中返回的人，以及他们所说的信息。 因为可能事关重大。 亚瑟·梅林与两位协会人员，颇为轻松地坐在了肖恩、月光和伊文的面前，开始了任务细节的问询。 在银星号上，肖恩给亚瑟写完那封信后不久，侦探便给予了回信。 回信的内容很简单——侦探提醒了肖恩，在对协会进行任务汇报的时候，不要提供太多“可能会威胁到自己”的情报。 这给了肖恩关键的提醒。 事实上，作为一名探秘者，肖恩与约瑟夫·弥尔顿进行了交易。 以带走妹妹为代价，换取了不干扰犹大环的“大梦之子”计划。 如果肖恩将这些情况全盘托出的话，即使探秘者协会不以玩忽职守、危害公众的罪名对他进行审判…… 神廷也绝对会让肖恩吃不了兜着走。 虽然肖恩问心无愧：“我的目的从来都是救回艾莉雅…… “神廷和犹大环的冲突，与我无关。” 但是权力体系是不会聆听这种话的。 有时候，对于某些势力的立场来说，选择中立，选择完成自己的目的，就是选择敌对。 所以，在看到亚瑟·梅林的回信之前，肖恩就已经在思考这个问题了。 得到侦探的提醒之后，肖恩才下定了决心：他只会对同样是“烛光读书会”的梅林说明真实情况，而绝不会将一切告知探秘者协会。 亚瑟·梅林显然也考虑到了这个情况，所以主动承担了任务问询的责任，主动给肖恩降低了隐瞒的难度。 显然，在这特殊的楼层，想要撒谎是很难的。 不过，肖恩采取了从前奏效的策略：用模糊的语义以及裁减真相，一边说出实话，一边隐瞒关键。 这一切，在亚瑟、月光和伊文的配合下，有惊无险地完成了。 协会最终得到的真相是：在大洋城中，肖恩在艾丽西亚的帮助下，调查到了犹大环的所在。 在不知道犹大环目的的情况下，他跟随所罗门和神廷人士一起突入到了他们的所在，并顺利救出了艾莉雅。 至于犹大环的计划是什么，肖恩一概表示：“没有太过详细的了解。” “他们似乎是想利用小孩进行什么邪恶的行动……” “因为同行的人比较强大，所以我得以带着妹妹离开了。” 每一句都是实话，但是却构造了一个不同的真相。 一个只顾闷头救人，然后因为幸运而营救成功的真相。 总体来看，肖恩在整个事件中不仅不起眼，而且也没有得到太多的信息。 而最为关键和敏感的，肖恩几人在特斯勒办公室听到的那些“历史真相”…… 没有人提问，他也自然不需要隐瞒。 实际上最为危险的部分，就这么自然而然地度过了。 接下来，就是肖恩汇报自己完成协会任务的过程。 当初，肖恩是带着三重任务前往大洋城的。 第一重，也就是最重要的，自己的目的——拯救艾莉雅； 第二重，则是协会下达的，针对当初大闹巴顿庄园，将功抵过的任务——寻找失踪的king级探秘者，查理·乔乔。 第三重，是作为“烛光读书会”同僚的亚瑟·梅林，给予的秘密任务，协助艾丽西亚·庞贝。 出乎肖恩自己意料的是，在危机的夹缝之中，他竟然圆满地完成了所有的任务。 当然，向协会汇报的，也只有第二个任务的细节。 与查理·乔乔的接头，完全没有需要隐瞒的细节，肖恩便一五一十地告知了。 这之后，亚瑟·梅林象征性地提了几个问题，任务问询也就结束了。 梅林一边整理着面前的报告，一边对肖恩说道：“前不久，乔乔已经主动联系上了协会。 “他说的情况与你一致——毫无疑问，你顺利完成了协会给你的任务。 “所以，之前你在巴顿庄园造成的影响也就一笔勾销了，协会不会再追究这件事的责任。 “不过，遗憾的是，虽然你以低级别完成了高级别任务，但由于是将功抵过，所以没有其他任务奖励。” 肖恩微微耸了耸肩：能活着将艾莉雅带回来，已经是最为丰厚的奖赏了…… 在这个任务中，他已经完全知足。 亚瑟·梅林与肖恩握了握手：“下次见，狄金森先生。” 听出亚瑟的言外之意，肖恩只是礼貌地点了点头。 度过了气氛有些沉重的问询环节，在空旷、安静的楼层中朝着电梯走的过程中，月光撞了撞肖恩，语气兴奋：“接下来去那里吧！” 肖恩有些疑惑地转过头：“去哪里？” 月光点了点自己“宫廷乐师”的面具——毫无疑问，他指的是“千面大厅”。 在完成了大洋城这个任务之后，无论是实力还是功勋，肖恩三人都已经可以晋升queen级了。 而晋升仪式，就是到前面大厅，兑换自己的queen级面具。 显然，月光对于自己的queen级面具，相当期待。 第317章 Q级面具 对于探秘者等级以及面具的提升，肖恩也非常期待。 因为这不单单意味着可以接下报酬更高的任务，也意味着获得更高的权限。 意味着在这个即将发生改变的时代，拥有更大的生存机会，和更多的主动权。 三人乘坐电梯来到了千面大厅所在的楼层，来到了等级委员会的办公室内，向办事员提升了晋升申请。 晋升到queen级，有两个要求，一个是综合实力，其中灵魂浓度是最重要的指标，必须达到蜂蜜酒以上的等级。 另一个是必须独立完成起码一次queen级任务。 比如莱温镇事件，最终是由king级收尾的，就不符合“独立”完成这个要求。 而肖恩小队，这次在大洋城中寻找乔乔，就是一个高风险的queen级任务，而且是由他们独立完成的。 虽然对肖恩来说，这两个标准似乎很容易达到，但是实际上，这两个要求把将近80%的探秘者挡在了门外。 首先，灵魂浓度想要提升到蜂蜜酒级，没有一定天赋，即使辅以心轮仪式，也要花上十来年的时间。 而没有相应实力，在queen级任务中，大概率不是失踪就是发疯…… 像肖恩这样，同队三人一起晋升的情况很罕见，但是，并不能因此而认定queen级晋升很常见。 如果说jack级是合格的探秘者的话，那么queen级，已经算是探秘者中的精英了。 虽然在大洋城中，肖恩面对的都是远超这个规格的敌人，但是他并没有膨胀到，会认为queen级对于现在的自己只是杂鱼而已。 他毫无疑问超越了同期的新晋者，但是，如果怀着不切实际的认知，很可能会遭遇翻船…… 就像曾经的拉比林斯一样。 “现在的我，能稳压同等级中的中流。 “但，距离最强档次的凯瑟琳还有一段距离…… “而遇到king级，除非使用最后一枚点金石，仍然只能选择逃跑或者多人舍命围剿。” 理智而不膨胀，算是肖恩个性中最大的优点。 晋升的评定过程极快——工作人员利用神秘遗产和古老神术，可以直接“阅读”探秘者的面具，就能判断出对方的实力。 穿着黑色西服，带着黑色面具的“见证者”，使用一种指尖透镜的事物，观察过肖恩三人的面具之后，直接给予了“准许晋升”的评定。 在看到肖恩的灵魂浓度之后，他颇有些意外地偏偏头，一边书写着观察结果，一边咕哝道：“未明之海，一个月之前才刚刚晋升j级……” 对于肖恩的蹿升，即使看惯了天才的他，似乎也有些不能理解。 获得晋升的准许之后，三人被带到了那肃穆而特别的“千面大厅”。 站在大厅门口，肖恩颇为绅士地谦让道：“你们先请。” 在见过肖恩“未明之海”的面具之后，月光就已经不满于，自己那太过普通的木制面具了。 他看了看伊文，征得对方的允许之后，先行推门而入。 大约过了十分钟，大门洞开，月光·1902从大厅的中央，缓缓朝着肖恩和伊文走来。 远远看去，月光戴着一副银色的面具。 形制与已知的任何q级面具都不同——看来他如愿获得了千面大厅主宰，为他订制的面具。 通常，宫廷乐师对应的q级面具名为“御前调音师”。 是一副黄铜质地的面具。 所以，肖恩光是从色泽上，就能知道月光此时戴着的是订制面具。 穿着灰色西服的月光，一步一步走到了肖恩和伊文面前。 肖恩惊讶地发现，月光脸上的不仅是订制面具，而且有着非凡的特征！ 在他的额头上方，漂浮着一枚散发银光的新月，新月倒映在银制的面具上，那是一张沉静的、似乎沉浸在演奏中的俊美青年的脸。 银光流溢的下半张脸上，倒映着正在被弹奏着的黑白琴键，如果用灵魂去聆听，甚至可以听到似有若无的琴声…… 站在肖恩面前，月光行了一个托面礼：“q级探秘者，月下独奏之人。” “月下独奏？”肖恩恍然大悟。 月光获得了萧伯纳“无名夜曲”的古琴谱，给他的探秘者生涯附上了独属于他的色彩。 月华之下，萧条之中，孤独弹奏着夜曲之人…… 简直是对战斗之中的月光，气质的完美侧写。 继自己获得未明之海面具之后，肖恩再一次见证了“千面大厅”的神奇。 “像是某种占卜一样…… “大厅中的那位存在，似乎能看透我们的过去和未来……” 看着颇有些自得的老友，肖恩笑道：“这次满意了吧。” “满意满意。”月光从做作的状态回复了那种跳脱，“哈哈…… 刚准备发挥自己的“本色”，意识到旁边还有协会工作人员的月光，轻轻咳嗽两声，回复了沉静，又行了个托面礼：“上苍偏爱探秘者。” “上苍偏爱探秘者。” 肖恩和伊文答复了之后，小丑隐士推开了大厅的门，走了进去。 与月光不同，伊文·伯恩斯对于面具的形制不感兴趣。 他只想潜心钻研神秘，所以，对于晋升仪式，他似乎没有太多感受。 在等待伊文面具晋升的过程中，月光时不时转过身，看向路边的镜中…… 时而更换角度，时而凝视自己…… 显然，他对于“月下独奏之人”这个面具非常满意。 尤其是他额上那枚小小的新月，似乎正印证了他的名字一般。 q级的面具似乎有着灵性，那枚银光新月会随着月光的意志明灭。 而且，面具中可以启动的微弱琴声，有着一定清心宁神的效果…… 不久之后，大厅之门再一次打开了。 伊文从大厅中央走了过来。 他的脸上戴着一副研磨为镜面的银面具，有着弧度的面具上，镌刻着一个类似于探秘者之眼的眼睛。 在那眼睛的瞳仁之中，闪耀着一点雷霆…… “隐没之眼”——小丑隐士的标准queen级面具。 象征着掌握了更多秘密的隐士。 遁世、神秘、渊博，而强大。 是罕见的强力q级面具。 那瞳孔中的雷光，则象征着伊文所掌握的“雷鸟神话”。 微微行了个托面礼，寡言的伊文叹了口气：“终于…… “想要补全我所获得的雷鸟神话图腾，只能获q级面具……” “幸亏与你一起去往了大洋城，”伊文看着肖恩，“才让我提前晋升了。 “谢谢你，肖恩。” 新约记者点了点头，以示回应。 接着，在月光和伊文的注视中，他推开了“千面大厅”的大门。 第318章 微光 肖恩走到了千面大厅的中央位置，大门在他身后关上了。 灯光次第暗淡了下去，在黑暗之中，他按照面具匠人所说，将脸上的未明之海摘了下来，单手托了起来…… 一股轻柔的力量，将肖恩的面具裹挟，缓缓飘上高空。 接着，一束光芒从上至下照了下来，将未明之海照得透亮，仿佛一片晶莹的透镜。 肖恩听见了海潮的声音。 仿佛浪花在某一个无人的海角，不断拍击着岩石。 穿过未明之海撒下的光芒，构成了一幅奇幻的景色。 一片透明的，不断激荡的海洋，那一阵阵海潮声，就是来自于这里。 “海洋？” 在初次获得未明之海的时候，肖恩还没有察觉。 于今却有所发现…… 无论是跨过重洋来寻找艾莉雅，还是潜入亚特兰洋，或者是一睹深藏在海中的秘密…… 他这一路经历，似乎与“海”有着割舍不开的联系。 即便是自己的面具，也是一片混沌的海洋。 接着，他看到投影之中有了些许改变。 原本云雾弥漫的海面之上，云雾散开了一些，露出了黎明之前，夜空的一角。 在那深蓝如天鹅绒的夜空上，有着一点亮星。 那是……启明星。 “云雾散开了一些……启明星也升起了吗？” 被投射出来的绮丽景色，随着光芒的消退，再次凝炼到了水晶面罩之中。 “未明之海”改变了。 云雾已经不再被限制在水晶面具之内，而是逸散在面具周围，轻轻旋转，仿佛是一个微缩的天象。 面罩之内，依旧是潮汐涌动的海洋，不过，在那海洋之上，天空露出了将明的一角，有一颗亮度非凡的星星，在闪烁。 “微光之海”。 肖恩的q级面具。 他忽然意识到，他的面具是一个时间轴。 一个从深夜到黎明，直至破晓的时间轴。 而在大洋城使用点金石的时候，他的面具中曙光乍现，不过是点金石对肖恩潜力的惊鸿一瞥…… 接过了新的面具，肖恩轻轻吸了口气，将微光之海按在了自己的脸上。 海潮翻涌，云雾旋转。 镜中，肖恩穿着一身黑色的风衣。 他并没有摘下软呢宽檐帽。 如同一团云雾，笼罩了肖恩的脸庞，在他的脸上如同星云般缓缓旋转。 在这星云中间，如同上苍之眼般，点缀着一颗仿佛能够看穿世间万物的星星。 玄妙的、有着特殊效果的面具，竟与肖恩的装束非常登对…… 让他看上去，像是行走在不夜城中的一个都市传说一般。 云雾行者、看穿万物的孤星、海潮涌动之人…… 想象着也许会因为这个面具出现的称号，肖恩缓缓朝着大厅之外走去。 门开的时候，看见肖恩的月光明显愣住了。 面具之下，他看着那被云雾遮挡的星星，抱怨道：“肖，为什么你就是有这种能力…… “总是能让我对自己的面具，感到不满意呢？” 比起肖恩的微光之海，月光认为自己的面具欠缺了几分神秘，和强大的气场。 看上去太queen级了。 不像肖恩，光是从面具外形上看，别人会以为他已经达到了king级。 肖恩耸了耸肩膀，刚准备开口，月光抬手说到：“别说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学着肖恩深沉的语调，月光说道：“噢，月光，我的朋友，等到晋升king级的时候，你的面具还会升级的——到那时你肯定会满意的！” 肖恩哑然失笑，钢琴师做了个鬼脸：“是啊，到时候你的面具又稳压我一头…… “唉。” 不过，虽然月光说是这样说，他看上去对于“月下独奏者”还是很满意的——在离开的时候，他仍然时不时冲着镜中看一看自己。 在等电梯的时候，伊文说道：“接下来，我会到q级的图书馆中，借出雷鸟神话的残卷……虽然仍然不全，不过，也得花上我一段时间进行钻研了。” 月光略微有些失落地说道：“这么说来，你要闭关一段时间吗？” 伊文·伯恩斯点了点头：“嗯。” 月光变得有些感性，张开双臂，抱了抱动作有些拘谨的伊文：“我会想你的，伙计。 “你是我唯一的钢琴学徒——虽然到现在一首曲子都不会弹。” 不曾想月光还会提学徒的事情，伊文捏了捏鼻梁，似乎拿钢琴师毫无办法。 “好吧，伊文。”肖恩拍了拍隐没之眼的背，“下一次相聚，你肯定会比现在更强了。 “希望下一次，咱们的任务能够简单点，别动不动就要面对ace级……” 似乎回忆起在大洋城中的狼狈，伊文难得的笑了。 乘坐同一部电梯，肖恩和月光到达了位于24层的神秘遗产鉴定中心，与继续乘坐电梯，前往地下图书馆的伊文道别。 “如果有什么事要帮忙，直接通过探秘者卡牌联系。”肖恩说道。 由于经历了几次任务，他们的卡牌已经深度绑定了，即使相隔遥远，也会有感应。 “会的。”伊文说道，“不过，我会回到北方的山林中静修，那里除了松树、积雪，什么都没有，人迹罕至，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 “倒是你们，如果需要帮助，记得告诉我。” 虽然平时不太表达，肖恩和月光能感受到，稳重的伊文·伯恩斯，已经是能交托性命的朋友。 电梯缓缓关上的时候，三人行了一个托面礼。 “上苍偏爱探秘者。” 与伊文这一趟大洋城之行如梦似幻。 如果没有他的话，肖恩根本不可能如此圆满地达成目的，全身而退。 他也很感激伊文。 转过身，肖恩与月光走入了神秘遗产鉴定中心。 这一层不单单有着遗产鉴定的功能，还可以对神秘遗产进行驱邪、保管、寄卖和拍卖。 在向导的指引下，肖恩两人来到了中级鉴定部门。 坐在鉴定台后面的男人看上去五十岁出头的样子，黑色的马甲紧紧地包裹住了他略有些臃肿的体态。 一脸冷淡的鉴定师，看到肖恩两人的订制面具，眼皮翻了一下。 不过，发现来者是两个q级之后，他还是显得兴致缺缺—— 只有那些ace级带回来的需要鉴定的遗产，才具有真正的价值。 不乏珍贵的b级遗产，甚至偶尔会出现有有市无价的a级…… queen级的任务中，能获得c级遗产，已经是天大的运气了。 签署完手头的鉴定文件之后，对方将笔慢慢地旋入笔盖，两手交叉，慢条斯理地问道：“带来了什么东西？” 肖恩已经提前将那把黑色的活体刀，放在了隐形胃袋中。 有意思的是，在肖恩使用完三次“公平的军火贩”之后，那个神秘的手提箱就从他的隐形胃袋中消失了——想来应该是回到了它的主人，亚瑟·梅林的手中。 此刻，肖恩将那把黑色活体刀，用灵质卷着，从隐形胃袋中拿了出来。 只是一眼，鉴定师迅速将架在鼻梁上的眼镜往上推了推。 原本兴味索然的眼睛里，绽放出光芒来。 带着白色手套的双手，以一种特有的轻柔和敏捷接下来那件器物。 鉴定师用手感受着黑刀如兽的起伏。 兴味索然的表情如潮退去，面上如临大敌。 他打了个响指，招来了自己的学徒。 一个慌慌张张的年轻人跑了进来，坐在了师父的旁边。 “我说，你写。” 年轻人已经拿起了笔。 “古物。” “先代传说专有物品。 “非人造……” 一边辩识着活体黑刀的细节，鉴定师一边说出了十几个专用词汇。 “具备成长性。 “已驱邪……” 将正在呼吸的黑色短刀放在了鉴定台上。 年迈的鉴定师交叉双手、眯着眼，脸上的惊叹仍未完全消退。 “虽然行业内的规定是，不去询问神秘遗产的来源…… “但是，我实在有些好奇，你是如何获得这件事物的。 “能说一说吗？” 第319章 神秘遗产鉴定 第319章 “我实在有些好奇，你是如何获得这件事物的…… “能说一说吗？” 看着鉴定师的眼睛，肖恩知道，他自然不能说出“迷宫岛之瞳”和“黎明图书馆”的事情。 他获得了尚未净化的达尔·芬奇遗产这件事，世界上越少人知道越好。 尤其是，在这个连神廷正神都不知为何物的时代。 “有人卖给我的，”肖恩耸了耸肩，“因为这把刀上的邪气太重，那人无法承受，所以急于脱手，就以一个很……合理的价格卖给我了。” 肖恩的职能隐隐生效，让他的话变得十分可信，他转而开始主导谈话： “怎么样，有鉴定结果了吗？” 鉴定师点了点头，对于肖恩所说显然没有任何不信任：“这件事物，属于一个系列。 “这个系列的器物有一个共同特点——都是活体器物，且具有成长性。 “流传于市面的不超过十件。” “据考证，它们都是从某一个古代传说中的怪物身上分裂出来的。 “只是，那个怪物在几百年前突然失踪了。 “较为主流的说法是，那个怪物被古代某个强者解决了。 “不过，从它身上分裂的这些器物留存了下来。” 面上点了点头，接受了鉴定师的说法，肖恩却知道那个“怪物”在哪里——它在迷宫岛之中，污染了岛心、禁锢了达尔·芬奇弟子的灵魂之后，被黎明图书馆的禁制永久地封存了。 之前，肖恩推断对方是一个超ace级规格的存在。 现在看来，它留存于传说之中，而且留下的器具似乎颇为珍贵——也许是一个半神。 也许是一个joker级才能抗衡的存在。 “净化黎明图书馆……”肖恩在心中暗自思忖，“看来近期是不可能了。” “它的名字和特性呢？是什么级别的遗产？” “b级，”鉴定师的视线落在那微微起伏的刀身上，“毫无疑问的b级。” 肖恩与月光对视一眼，心中一阵抑制不住的激动—— 他们获得的第一件b级神秘遗产。 “这类器物有一个统一的名字——食肉者。 “可以称其为食肉者短刀。” 在鉴定师的面前，食肉者微微地颤抖了一阵，仿佛经历了什么梦境。 “食肉者系列，有个非常特殊的特性。 “可以对它投喂由它杀死的对象，无论是生物还是怨灵，它统统都会吞食下去…… “血肉或者怨灵将成为它的营养，吞吃到了一定程度之后，它就会成长。 “这种装备，如果没有节制地喂养的话，到后期会发展得非常地可怕……” “非常的可怕？”肖恩皱了皱眉头。 鉴定师偏了偏头，鼻翼皱起，似乎见识过被过度喂养的肉食者：“它们会从器物，变成某种怪物……就像那传说中怪物的子嗣一样…… “无比的暴虐和贪婪，甚至可能会吞噬掉自己的主人。 “当它噬主之后，它将会完全转化，转化成一个彻底的怪物…… “你为什么会知道？”肖恩敏锐地发现鉴定师的表情似乎陷入了回忆。 “我亲历过。”鉴定师的神思回到现在，“那造成了一次ace级失控…… “所以，针对这种装备，鉴定师的建议是，一定要节制喂养。” 说到这里，鉴定师摘下了眼镜，用绒面布轻轻擦着：“食肉者的邪性是很难清除的，看来你的手段不错，竟然已经把它净化了——这起码给你省却了一千纽元。” 肖恩的眉头不由得舒展——只是一时兴起，援引“树中剑”的力量对食肉者净化，竟然省下这么大一笔！ 肖恩开始怀念起侦探的“军火贩”手提箱了。 不过，到底要为租用那些武器，付出怎样的代价呢？ 这个问题再次回到了肖恩的脑海。 “所以，你是打算自己使用，还是打算进行拍卖呢？”鉴定师问道。 在听到食肉者的特性之后，肖恩已经不打算将它作为自己的装备了—— 他确实考虑过入手一个好用的近战武器，但是食肉者太过邪性了。 而且，考虑到将来要净化黎明图书馆，肖恩更不会贴身携带一件敌人的分身…… “拍卖。” 为了保护探秘者，协会都是进行不署名拍卖的。 买卖双方不知道对方的身份，协会也绝不会透露…… 所以，非常安全。 “这件b级，大约能拍出怎样的价格？” 面上看上去有些沉静，肖恩实在是有些心跳的感觉。 还是之前的窘迫，带来的“习惯性思维”。 鉴定师已经抽出了一张文件，开始写了起来：“根据以前食肉者系列的拍卖价格来看…… “这件b级遗产，能拍出5500到7000纽元的价格。 “当然，协会要抽取5%的费用。” 5500到7000纽元？ 肖恩难以置信地与月光对视一眼，钢琴家也睁大了眼睛。 虽然知道b级神秘遗产的价格区间是在四千到一万多…… 但是听说自己能入账这么多，肖恩两人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拍卖将在一个月内完成，拍卖所得金额在扣除手续费之后，会直接划到你的账户。” 肖恩摇摇头：“不，不止我一个人的账户。” 接过鉴定师的笔，肖恩将自己、月光以及伊文·伯恩斯的探秘者账户写在了纸上。 “三个账户均分。” “肖。”对于肖恩的决定，月光有些吃惊，“这件遗产跟我们可没什么关系！” 放下笔，推着月光的背朝着门外走去：“得了吧…… “说到底，寻找艾莉，也跟你们没有什么关系。 “你们不还是陪我去了吗？” 钢琴师叹了口气，摇摇头，为自己有这样的友谊而感到幸运。 在电梯里，月光盘算着之后的收入：“如果那件遗产顺利拍出去的话…… “咱们每人能分到两千左右…… “距离我的月轮灵修仪式，又进一步了。” 月光回忆起之前，跟肖恩一起“打劫”地下赌场的事情…… 似乎每一笔大进账都跟肖恩有关。 月光严肃地得出了一个结论：“肖恩，跟你一起之后，我财运都变好了！” 新约记者心情也颇为不错，拍了拍伙伴的肩膀：“彼此彼此——没有你，我可没这样的好运。 “协会的事情忙完了，艾莉她们正好也逛累了。我们与她们汇合，一起去吃晚饭吧。” “好嘞。”月光惬意地笑了，“去棕榈树吧，我请客。” 讨论完分成的事情，接下来竟然能与好友和妹妹一起共进晚餐…… 之前一直为了寻找艾莉雅，严肃而深沉的肖恩，心情终于松绑了。 云雾盘绕的面具下，他表情轻松，感觉自己终于不似从前——他有了一点点力量，可以把握住此刻的生活了。 而他希望这种感觉能持续得更久一些。 第320章 新衣 “哥！” 远远的，艾莉雅和奥莉薇走来了，艾莉雅已经换下了那一身明显已经有些破旧的裙子。 此刻的她上身穿着一件白色的女士衬衣，最上方的扣子也好好地扣着，衬托出她纤长白皙的脖颈。 下身是一条蓝色的裙子，轻柔的裙子紧贴在有致的腰身上，裙摆随着走动轻扬，显得轻盈秀丽。 裙下是一双小巧闪亮的白色女士皮鞋，黑色的鞋跟清脆地敲着地面，看上去纤尘不染。 走近之后，艾莉雅明显有些害羞，微微侧着身体，看着身上的衣服：“我自己挑的，奥莉薇帮我把的关…… “好看吗？” 眼神微怯。 两位男士脸上都带着欣赏美好的笑容：“好看。好看极了。” 肖恩忽然意识到，在他印象中，艾莉雅一直都是少女的装束。 今天这稍微成熟一些的打扮，竟然让她看上去端庄淑雅、秀丽可爱。 那个穿着白色睡裙，在房间中打赤脚走来走去的小女孩已经长大了。 肖恩发现艾莉雅手上只提了一个纸袋：“只买了这么点衣服？” “这不是我的……”艾莉雅吐了吐舌头，“这是给奥莉薇买的裙子。” 旁边的精工少女好像有些无奈：“艾莉雅非得给我买……” 肖恩和月光给奥莉薇已经买了不少衣服，所以她这次并没打算给自己买。 艾莉雅却突然有些激动，眼中仿佛有星星闪烁：“这可是一条黑色旧贵族风格的童裙！ “你们没看奥莉薇试穿……”艾莉雅出神地赞叹摇头，“她看上去就像……就像恐怖故事里走出来的，吸血鬼女孩一样！” 奥莉薇纤细的手掌捂住了额头，肖恩也有些愣神—— 只有月光，像是共鸣一般也兴奋了起来：“是吧！是吧！ “奥莉薇是完美的模特，她能适应任何特制的装束！” 月光有些激动地接过纸袋，拿起裙子看了看：“嗯！确实是旧贵族风，有着暗黑风格的童裙…… “城里只有费舍尔家才有这种裙子……”月光抬起头，眯着眼，一脸惺惺相惜地看着艾莉雅，“没想到短短时间竟然让你找到了…… 月光眯着眼睛，用任务中遇到强者的表情望向肖恩：“你妹妹，不简单。” 肖恩此时和奥莉薇同款表情，都是扶着额头。 再一次不想理会自己的搭档。 月光脸上带着强者惺惺相惜的表情，缓缓说道：“如果我说，我已经为奥莉薇买了费舍尔太太做的改良版女仆套裙，你会有什么感想呢，我的同好？” 艾莉雅顿时走近了两步：“不会吧？我在店里看到那套裙子！ “如果不是因为太贵，我就买下了！ “你真的买了吗？” 月光带着笑意，微微点头。 两人带着希冀的目光望向奥莉薇，奥莉薇转过头看着远处的街市。 肖恩则干脆站在一边开始睁眼冥想。 看到肖恩不想参与讨论的模样，月光瞥了老友一眼，故意用能听到的轻声说道：“艾莉雅，别看你老兄那样子…… “其实他也挺喜欢奥莉薇穿那套女仆装的。” 艾莉雅偏过头，眯着眼看哥哥，一脸狡猾的笑容。 肖恩从冥想状态中抽离：“走吧走吧，是不是该吃饭了？别饿着孩子。” “走吧！”月光大手一挥，“咱们去我弹琴的餐厅吃饭，今天我请客！ “诶？”钢琴家默契地与艾莉雅对视一眼，说道，“今天在外面吃饭，奥莉薇怎么不穿新裙子呢？” 精工少女背着手转过身：“那样太显眼了，肖恩不允许的。” “肖恩……！”一大一小两个奥莉薇的换装爱好者眯着眼望向肖恩。 “唉。”肖恩翻眼望了一眼天，“上苍啊，我是造了什么孽……” 接受现实之后，肖恩唤道：“奥莉薇。” “阅读者有何吩咐？” 肖恩挠了挠脸，有些艰难地开口：“呃……待会吃饭前换上新裙子吧。” 奥莉薇睁大了眼睛，有着金色边缘的红石眸子凝视着肖恩，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由于那条裙子太过特别，奥莉薇也有些不太想穿，所以听到肖恩所说，她有些惊讶。 被卖了呀…… 肖恩已经转过了身快步往前走了，仿佛在说：别怪我…… 看奥莉薇愣在原处，艾莉雅挽着她的手，兴冲冲地笑道：“嘻嘻……走吧！” —— 棕榈树餐厅vip房内。 此时的月光，为了一会的演出，不仅换上了白色的西装，还将散乱的头发往后抹成了油头，看上去俊朗而忧郁。 他坐在椅子上，抽着一根天鹅牌的香烟，与肖恩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 两人聊天的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门开了。 艾莉雅带着奥莉薇走了进来。 精工少女还是有些害羞，红色的眸子微微闪躲。 黑绸的裙子，在室内的灯光下，反射出柔和的光泽。 繁复的白色花边，恰到好处地衬托出纤细的身姿。 黑绸和白色花边簇拥着的，是腰身上有着华丽刺绣的黑色系带束胸。 饰带系在银色短发一边，仿佛暂时停驻的黑色蝴蝶。 白色蕾丝边的黑色丝袜，与裙子的配色呼应，黑色的皮鞋，像是小鹿的蹄子，轻轻敲击着地面…… 月光站了起来，交握着手掌，凝视着奥莉薇，仿佛觉得这一刻堪称完美。 一边的肖恩，虽然不太懂月光和妹妹的审美，但是不得不承认—— 奥莉薇这样穿，确实挺好看的…… 感觉到了肖恩的欣赏，有些不确定的奥莉薇·风铃顿时放下心来。 她调整了一下体内飞轮的转速，很快回复了平时的状态，优雅而安静地走了进来。 月光颇为绅士地走到了两位女士的身边，为她们抽出了椅子，请她们坐下。 肖恩笑看1902先生的举动：“要不是温妮因为工作的事情出差了，月光根本就没法这样表现。 “不过，他对奥莉薇和艾莉雅，是如同对待妹妹一般的呵护，没有其他的想法。” 仔细想想，这一趟大洋城之行，除了最开始对于薇薇安过于殷勤，导致“温妮的小本本”上多了一笔记录之外，月光一直都没有额外的“污点”了…… 肖恩心中暗暗点头赞许：“那条记录也可以勾销了……” 请两位女士就座之后，钢琴家月光·1902先生恭敬地行了两个礼，指着房间一侧玻璃窗正对的钢琴舞台：“今晚的演出，是专为两位女士准备的。” 艾莉雅期待地笑了起来，奥莉薇则只是嘴角浅浅的笑意。 涉及弹琴，他都会非常认真对待。 轻轻用手指按了按上衣口袋怀特小姐的头，月光深吸了口气。 一改往日诙谐和故作的轻浮，抖擞精神，进入了世界上最优秀钢琴家的状态，郑重而端庄地，一步步走出了房间。 第321章 晚风 入夜，侍应生驾驶着一台白色的本杰明牌敞篷轿车，停在了棕榈树餐厅的门口。 将钥匙恭敬地递给1902先生之后，侍应生带着谦和地微笑，帮艾莉雅和奥莉薇两位女士打开了车门。 年轻的小伙子很少见到如此靓丽的女士，脸上自然而然地带着欢欣的笑意。 肖恩坐在了副驾驶，让两个女孩子坐在了后面。 月光发动了车辆，将车开上了前往海滨的大道——此刻，海滨的景色绝佳。 夜风之中，艾莉雅感叹道：“月光，你的琴声实在是太美妙了。” “那也远比不上你的诗句，和奥莉薇的舞姿。”月光瞥了一眼后视镜，恭维道，“我的琴声，只是对于美的拙劣模仿。而你们身上散发的，才是真正的美。” 一盏盏街灯扫过，肖恩用奇异地眼神望向自己的搭档。 月光笑着挑了挑眉，仿佛在说：“怎么样？说了钢琴师都是诗人吧？” 肖恩笑了，为了怡人的夜风，也为了身边这一车可爱的人们。 很快，车辆驶上了海滨大道。 晚风带来了海洋的咸腥味，一波波浪涛涌入海湾，构成了让人心灵舒缓的背景音。 高大的棕榈树在夜幕中勾勒出剪影，海燕的啾鸣随着夜风吹来。 一盏盏昏黄的路灯，光芒盖过了天上的月亮。 而远处钢铁大桥的灯光，像是满天的星星落在了海里。 微凉的空气沁人心脾…… 一切好像都是广阔而自由的。 后座，两个女生对视了一眼。 “我喜欢这里。”艾莉雅眼中晶莹闪烁。 第一次来到新约就惊叹不已的奥莉薇，对她此刻的感觉心知肚明。 远处，灯塔上的光芒在转动，远航的船只发出了悠远的汽笛。 “今晚实在是太棒了，肖恩。”夜风吹乱了月光的头发，在驾驶的间隙他转过脸望向了自己的朋友：“没有什么斩翼行动，没有什么狗屁犹大环，没有发疯的人们…… “你值得拥有这个时刻，肖恩。” 看着因为路灯扫过而忽明忽暗的钢琴家，肖恩嘴角泛起了一抹微笑。 “真希望今晚能够再长一点儿……”月光眯着眼睛，似乎忽然想到了什么，微笑道：“今晚不能就这么结束了——女士们，你们觉得呢？” “还能去做什么？”艾莉雅从海滨的景色收回了视线，将齐肩的碎发轻轻捋到了耳后。 月光的笑容带着几分坏意，继续开着车：“跟我走就是了。” 十分钟后，月光·1902将敞篷汽车停在了路边。 马路的对面，是一个霓虹闪烁的海畔酒馆。 “月光……”肖恩像极了管束过度的家长，望向了自己的伙伴…… 怎么能带艾莉雅来这种地方！ “她可从没喝过酒！” 月光拉起汽车的手刹，丝毫不为肖恩的态度所动，一脸轻松：“听着，肖恩，艾莉雅已经满了十八岁了，她是个成年人了——偶尔喝点无妨好吗？ “况且这个酒馆很安全，没有乱七八糟的人。” 为了纠正肖恩的错误，艾莉雅大声说道：“哥，你一点都不了解我…… “我在莱昂就喝过酒了！” 跟着月光下了车，奥莉薇站在车下，身上的黑裙与夜色有几分相配，她有些为难地看着肖恩， 月光迈着洒脱的步伐穿过马路，故意笑着对艾莉雅说道：“也许我们该让你哥先回家……” 坐在车上的肖恩无奈地叹了口气。 “也许我真的管得太多了？” 肖恩摇了摇头，也下了车。 穿过灯光昏暗的室内，月光挑选了一个能看到夜晚海景、视野开阔的桌子。 考虑到女士的接受程度，他拿来了一瓶冰镇的香槟。 月光颇为兴奋地开启香槟之后，肖恩的心态也似乎随着木塞而顿开。 似乎不想让艾莉雅担心自己的看法而扫兴，哥哥主动给妹妹的杯中斟满了冰凉的香槟。 纳罕地看着肖恩，艾莉雅眨着眼小脸轻轻鼓起。 浪潮涌动，海鸟鸣叫，室内有人弹起了琴。 月光掏了掏耳朵，做了个鬼脸：“喝完这杯我去接管那台琴…… “来吧，”他大声说到，让大家都站了起来，“第一杯，我们敬肖恩！” 指尖握着冰凉的杯壁，没想到第一杯竟是敬自己，肖恩有些愣神。 脸上带着深深的赞赏，月光说道：“只有我才知道，肖恩为了找回失散的家人，经历了怎样的一切…… “他是一位无私的同伴，一名优秀的记者，一个勇敢的斗士……” 艾莉雅的眼睛闪闪发亮。 奥莉薇虽然不能喝酒，却也端起了酒杯，认真地凝视着致辞的月光。 钢琴家的声音低了下去：“……一个伟大的哥哥。” 玻璃杯轻碰。 “这是我该做的罢了。”嘴角微翘，肖恩将杯中的香槟一饮而尽。 酒意微醺，月光接管了钢琴，彩灯在木屋外闪烁，肖恩背靠着木椅，慢慢享用着杯中酒，艾莉雅拉着奥莉薇，提着裙子去用赤脚感受冰冷的浪花，不时有咯咯的笑声传来。 酒过三巡，月光拿起吧台上的电话，拨通了在外地温妮的电话号码。 酒醉的钢琴师，与自己妻子说着话，“汇报”着一路的见闻，以及他的思念。 在一旁的肖恩听得时不时捂嘴笑了起来…… 等到酒馆打烊了才离开，酒馆老板与月光熟悉，开车将众人送了回去。 带着艾莉雅回到了位于公园外的家，洗漱完毕，换上睡衣的艾莉雅，带着几分醉意躺在了床上。 道过晚安之后，肖恩走到门口要帮她关灯，转过身来，看见闭着眼睛的妹妹，被灯光照亮的脸上满都是幸福。 “今天真开心，肖恩……”由于酒醉和困意，她口齿有些不太清晰。 “我本来以为见不到你了…… “没想到还能这么开心…… “谢谢你，哥……” 呼吸匀净，艾莉雅睡着了。 肖恩脸上带着温和的表情。 他之前从未感觉这里是“家”…… 不过是借住一时的地方罢了。 此刻突然，他感觉自己身处家中。 心灵深处，是许久未曾有过的安定。 将灯关上，肖恩轻柔地带上了房门。 暂时没有睡意，肖恩给自己倒了杯热水，拉亮了落地灯，坐在了正对百叶窗的绿皮沙发里，开始思索着之后的安排和行程…… 第322章 再聚 新约城南部，距离肖恩住处较远的“巴瑞吉咖啡馆”里。 亚式浓缩咖啡机发出低沉的嗡鸣，咖啡的馨香飘荡在室内，唱片机轻声放送着抒情歌曲。 肖恩牵着艾莉雅的手，走到了一个靠近木质百叶窗、不容易被察觉的角落。 艾莉雅有些惊奇地发现，那里坐着一位美丽的女士。 那名女士的年纪应该是三十来岁，她穿着一袭黑裙。 黑裙将领口的珍珠项链衬得明艳，珍珠项链又将她白皙的脸衬得娇艳…… 看见肖恩之后，黛西原本冷淡疏离的脸上，露出明媚的笑容。 她站起身，摘下了一直带着的墨镜，露出了一双如烟的媚眼。 好漂亮啊……艾莉雅有点傻傻地看着眼前，比自己多了成熟魅力和淡定气场的女人，眸子微微一转：哥的女朋友？！ “艾莉雅！”黛西走出了自己的位置，捧起艾莉雅有些瘦小的脸蛋，轻轻地吻了一下她的脸颊，“果然是个宝贝、是个小美人！” 艾莉雅闻到一股幽幽的香水味，脸庞腾地一下红了。 “艾莉雅，她就是黛西。”肖恩转过头，笑着跟脸红的艾莉雅介绍道，“我刚到新约来的时候，她就帮了我很多的忙…… “尤其是在寻找你的这件事上，黛西尽心尽力。 “没有她的帮助，我们今天可能没法坐在一起。” 带着黑手套的纤长手掌轻轻放在肖恩的手背：“肖恩，别这样说——你给我的帮助才是无法衡量的。” 一个多月的时间，黛西似乎变得更加靓丽了。 也许是解开了有关彼得·里奇的最大心结，她的眉宇间已经没有了那种忧愁，气色一天比一天好。 出于安全的考虑，肖恩原本不打算将找回了艾莉雅这件事，告诉新约城内任何人。 作为探秘者，自己的把柄越少越好。 不过，黛西不同。 她是倾力帮助自己的盟友，如果不将这个消息告诉她，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所以，在见面之前，肖恩先在电话里委婉地表达了几个意思。 首先，是选择在不会遇到熟人的地方见面；其次，不要将这件事告诉比尔。 毕竟，彼得·里奇在重入灵环之前，曾经提醒过肖恩，比尔不值得信任。 他自己也有预感，那个男人身后隐藏着邪恶的秘密。 在合作的过程中，比尔一直在想办法蚕食彼得留给黛西的遗产——孤零零的女人已经察觉了对方似乎不怀好意。 比尔已经失去了黛西的信任。 相比较起来，她更加相信曾无私帮助过自己的肖恩。 所以，当肖恩提出不要将艾莉雅回归的事情告诉比尔之后，黛西非常默契地答应了。 她已经逐渐能分清楚，到底谁是朋友，谁是敌人。 接下来将会是一段长聊，肖恩给自己点了一杯亚式浓缩，给喝咖啡就会失眠的艾莉雅要了牛奶和华夫饼，开始跟黛西慢慢讲述经过“润色”的寻找艾莉雅之旅。 在一旁慢慢吃着华夫饼的艾莉雅发现，哥哥的讲述中，将自己“探秘者”的身份隐藏了。 在这个缩减版的故事中，他不过是一个深入大洋城中，有着探秘者伙伴帮助的记者而已。 依靠着恒心和一点点运气，最终才找到了自己。 她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探秘者要隐藏自己的身份，才能确保安全。” 这是月光告诉她的，探秘者守则之一。 想起月光和哥哥新面具的样子，艾莉雅的心中就砰砰直跳—— 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感觉很羡慕。 她也想拥有一副那样的面具！ 不过，艾莉雅知道，肖恩是不会接受自己成为探秘者的。 所以，她没有将这个想法说给哥哥听…… 这让她有一点苦恼。 听完肖恩讲述的大洋城之行，黛西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看着艾莉雅微笑了一下。 “无论多么艰难……都回来了不是么？” 艾莉雅也回报以微笑——她挺喜欢黛西的。 虽然从肖恩和她谈话的感觉能知道，他们不是男女朋友关系，但是艾莉雅却觉得…… “其实肖恩可以考虑一下。”小诗人微微眯了眯眼，“之后我要提醒一下肖恩。” “虽然黛西年纪比肖恩要大，但是，她人很好！ “而且……很明显，她喜欢肖恩。 “可是哥哥却是直线思维，根本感应不到黛西的情意…… “我必须提醒他一下！” 心理活动丰富的艾莉雅在一边点着头，认可自己的判断。 敏感的黛西忽然想起了什么，心中微微一沉，她问道：“终于将艾莉雅带回来了，那么肖恩，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呢？” 肖恩是因为要寻找妹妹而来到新约的，如今妹妹已经找到了，他会何去何从？ 他会直接跟着妹妹回莱昂吗？ 那样的话…… 黛西尽量隐藏起了忽然涌上来的哀愁。 肖恩抿了一口咖啡，说道：“我也考虑了很久……” 此刻，艾莉雅也转头望向了肖恩：回来这几天她都没有找到机会，询问肖恩接下来的打算！ 艾莉雅不介意跟肖恩一起回莱昂，毕竟，那里有她熟悉的一切。 不过，他更希望能跟肖恩留在新约。 不仅因为新约是一个繁华的大都市，有很多新奇的事物，也有很多新认识的朋友…… 更因为，如果留在新约的话，她就有可能说服肖恩，让自己也成为一名探秘者了！ 她心中有些期待地看着肖恩，哥哥慢慢说道： “我想，我还是会呆在新约的。” “真的吗？”黛西的眸子一闪，微微坐直了。 她实在是觉得有些惊喜。 听到肖恩这样说，艾莉雅也有些高兴：相比起回去，在新约将会发生更多新鲜、有趣的事情。 她很高兴能留在这里。 肖恩点了点头：“我想我可以在新约开展我的事业——这里有更适合的环境。” 在黛西听起来，肖恩似乎指的是他的记者兼作者的事业。 而肖恩更深层的意思，是他探秘者的事业。 这几天肖恩一直在思考，他意识到，接下来的时代，可能会面临诸多的挑战和危险。 他想要在风暴来临之前，积累足够的实力。 拥有ace级的实力？ 打造一支自己的队伍？ 有一定的财力和社会影响力？ 无论如何，当他不再是“无名之辈”，并且有了一定实力之后…… 无论未来如何风云变幻，他和家人、朋友幸存的可能，都会因为自己的强大，而更大一些。 所以，他想要留在新约，继续磨练、提升、积累实力。 当黛西和艾莉雅都在为肖恩的决定而欣喜之时，作为哥哥的他继续说道： “不过，我得先将艾莉雅送回格林，我们的老家。 “只有让她回到了家乡，跟爸爸一起生活，我才能放心。” 第323章 兄与妹 “不过，我得先将艾莉雅送回格林，我们的老家。 “——只有让她回到了家乡，跟爸爸一起生活，我才能放心。” 肖恩在说这话的时候，忽然发现面前的黛西脸色有点不太对。 她先是看着肖恩身边艾莉雅，然后，不断用眼神示意肖恩。 肖恩这才反应过来，转头去看身边的妹妹。 艾莉雅·狄金森此刻一脸难以置信，她望着肖恩，嘴巴微微开合，仿佛不知从何说起。 接着，睁大的眼睛开始变红，泛出了泪水。 她直接起身，跑出了咖啡馆。 咖啡馆外，一直戒备着的奥莉薇跟了上去。 肖恩看了黛西一眼，赶紧追出了咖啡馆。 在艾莉雅冲到马路对面之后，肖恩追上了，用轻柔的动作抓住了妹妹的手臂：“艾莉雅——你怎么了？” 她用手遮着双眼，用衣袖擦着眼泪： “肖恩，在你看来，我就是个累赘，是不是？ “只有把我安排在老家，让老爸看着我，让我再呆在自己的房里不出来，你才能放心，对不对？” 看着艾莉雅脸上划过的泪，肖恩惊愕地睁大了眼睛—— 他没想到，这样的安排竟然会让艾莉雅如此伤心。 “不，艾莉雅……”肖恩有些心烦意乱，但还是努力地理清思路，“不，你不是我的累赘。 “我只是认为…… “我只是认为那样你会更安全一些。” “我不需要‘更安全’！”艾莉雅放下了手，似乎不在意让哥哥看见自己在哭泣，“我不是谁家珠宝盒里脆弱的珍珠！ “肖恩，如果我是你呢？ “为了让你更加安全，帮你安排好一切，希望你能乖乖听话，在格林的乡下慢慢变成一个老姑娘？” 艾莉雅几句话，忽然让肖恩明白了自己心中潜在的想法。 他豁然开朗，有些许羞愧，不希望艾莉雅再说下去了，可是妹妹的话已经说出了口： “你想说，你是为了我好，才帮我做决定的吗？ “但其实你是为了让自己安心而已。” 只是为了让自己安心而已。 以无私的名义，独断地满足自己的自私。 “我甚至没有询问艾莉雅的想法和打算……” 肖恩心中的惊讶已经褪去了。 他知道艾莉雅说的是对的。 肖恩掏出外衣口袋中叠好的手帕，轻轻擦着艾莉雅脸上的泪水。 艾莉雅想说的已经说完了，她似乎觉得刚刚在情绪上头时的指控有点严重，有些担忧肖恩感受地瞥了哥哥一眼。 肖恩的脸上没有愤怒和责怪，他带着有些抱歉的笑：“你说得对，艾莉…… “自从将你救回来之后，我就变得有点奇怪。 “我好像把你当作一件没有自己感受的宝贝，只想着要怎么稳妥地安置…… “却没有考虑你的想法。” 艾莉雅梗着修长的脖子，心中的怒意已经消退大半…… 但是心中还有些发泄过后的羞愧，只好勉强地维持着生气的模样。 肖恩……有时会有些独断。 但是真的让人讨厌不起来啊。 奥莉薇此时也站在了艾莉雅的身后，用没有温度的手轻抚着她的背。 这让艾莉雅心中好受多了。 肖恩摘下了帽子，笑道：“那么，尊敬的狄金森女士…… “您是否愿意赏光跟我回到咖啡馆中，我们就您的看法好好聊一聊呢？” 看着哥哥有些装腔作势的样子，梗着脖子的艾莉雅装不下去了，噗嗤一笑。 但她很快又恢复了板着面孔的神态，虽然挽着肖恩屈起的肘往回走，但嘴上却说：“还没原谅你呢！” 肖恩连连称是，态度很好：“那么要怎样才能被你原谅呢？” 艾莉雅的眸子转了回来：“我要吃冰淇淋。” — 玻璃碗中盛着点缀草莓的奶油冰淇淋。 艾莉雅用小银勺舀了一点放进嘴里，因为享受和脑袋冻得微疼而闭上了眼睛。 一边，黑色手套轻轻夹着修长象牙烟嘴，红唇吐出一口烟雾，黛西看着肖恩笑道：“当个好哥哥也不容易呢。” 肖恩扬了扬眉头，做了个“可不是嘛”的表情。 发现艾莉雅转过脸往自己，他立即恢复了温和的笑脸。 黛西说道：“不过说实话，你刚刚确实有点……独断了，肖恩。 “让我想起了我老爸。” 肖恩抹了抹自己胡茬微微冒起的下巴，反思道：“好像是一种惯性吧……” 一种一往无前，一定要达到目的的惯性。 以至于让自己忘了问问艾莉雅的意见。 “不过，你竟然愿意反思…… “在男性中，这也是很少见的特质了。” 与艾莉雅共同成长的经历，消磨掉了他心中过度的刚硬。 但是，这没有让他变得脆弱，反而因为能够理解他人，而获得了更多的信任和帮助。 “本来就应该这样吧。 “倾听他人的意见，不管对方是男人还是女人，是老爸还是自己的妹妹……” 看着艾莉雅一勺一勺将冰淇淋吃完，肖恩用餐巾棒她擦掉了嘴角残留的奶油。 “好吧，”他托着腮，问道，“那么，艾莉雅，你是怎么想的呢？ “你是想回格林，跟老爸待在一起，还是想回格林，跟老爸待在一起呢？” 黛西轻拍了肖恩一下：“肖恩！” 艾莉雅笑了，她说道：“你去哪我就去哪。” 肖恩眉头展开了。 原来是这样吗？ 原来不是想留在花花世界的新约…… 而是想跟自己在一起。 门外，通过绯红纽带听到艾莉雅所说的奥莉薇，精致的脸庞上，嘴角也露出了一抹微笑。 忍耐住已经明显泛滥的笑意，肖恩打趣道：“想当我的拖油瓶？” 艾莉雅重重点头：“嗯！” “那我要是结婚了，生小孩了，家里没地方住，只能赶你出去怎么办！” 艾莉雅还是笑着：“你才不会赶我出去呢。 “再说了，我以后也会成家的。 “才不会赖在你家呢。” 想到妹妹结婚的样子，肖恩顿时皱起了眉头：“你个小屁孩，就说什么成家——动不动就哭，谁敢娶你？” 艾莉雅哼了一声：“别人才不会惹我哭…… 她微微眯眼：“嗯？肖恩，你是不是吃醋了？” “我？吃醋？呵呵…… “没有。” 看着面前斗嘴的兄妹，黛西的脸上也带着快乐的笑容。 “一会你先回家，我还要去报社赶稿子——总不能一直带着拖油瓶吧？” 看得出来，艾莉雅心情好极了：“不！我也要去！” 肖恩在桌上撑着手臂，仿佛很头痛地用手按住了额头。 不知为什么，当得知艾莉雅会陪在自己身边之后……肖恩竟也觉得心中轻盈无比。 心情好极了。 合理用眼，从我做起…… 可能我还是有点心急，想要做更多的事，读更多的书。 前几天看书那架势，恨不得一天读半本，两天读完一本。 一整天除了看书就是吃饭、睡觉、休息……结果，眼睛又胀痛起来了。 查了一下，典型的视疲劳症状，现在是看发光的屏幕就微痛…… 感觉凡事还是不能着急，细水长流嘛。 有点不好意思，昨天按例休息了一天，今明两天还要请两天假，休息一下眼睛。 今后即使是看书这等好事，也不能肆无忌惮地用眼了，不能贪，该休息就休息。 贪多，结果就是这几天想看书看片也不能看了…… 大家也引以为戒，呵护好眼睛和视力吧，看书（盯着屏幕）的时间别太长了，实在是想看，听一听书也是好的…… 周末愉快，下周见！ 《诡秘者的摩登时代》合理用眼，从我做起……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24章 来信 乘坐有轨电车到了《每日消息》报社的街对面，肖恩让艾莉雅和奥莉薇在附近的一家蛋糕店内等待。 “在这等我，艾莉。” 艾莉雅站在了透亮的橱柜面前，里头摆满了各色蛋糕。 她凝视着一个顶端放有樱桃的奶油蛋糕，吞了吞口水，“嗯”了一声。 看着妹妹贪吃的模样，肖恩有些愣神：“她不是刚吃过华夫饼和冰淇淋吗？ “还吃得下？” 肖恩一边走出蛋糕店，一边摇摇头：“也好，让她多吃点——现在这样可太瘦了。” 想了想艾莉雅变成一个小胖妹跑过来的模样，肖恩忍不住笑了。 他轻车熟路地走入了报社，没有急着去见爱德华，而是先去到了冲洗部门，将蔡司相机里的胶卷，交给了一个戴着眼镜的男人： “其中有一张几个小朋友的合照，大概是第二十张照片，那一张请冲洗五份…… “其余的冲洗两份就可以了。” 男人点了点头，拿着胶卷签下单子就要返回暗室，肖恩想了想，叫住了他：“请等一等。” 男人疑惑地回过头，肖恩说道：“那张合照，请冲洗六份吧。” 野犬公园一人一张，乔乔也要拿一张。 他想了想，那张有着“大个子”的照片非常难得，肖恩自己也想收藏一张。 总计六张。 男人点了点头，拿着胶卷进入了暗室。 接着，肖恩来到了编辑部所在的楼层，在进入爱德华的办公室之前，他先蹑手蹑脚地走入了那间无人的办公室—— 由于在大洋城中忙着做其他的事，所以专题稿，除了第一份寄给了爱德华以外，其余的三篇稿子，肖恩甚至还没动笔写…… 他必须将稿子先写完才行。 所以，他只能偷偷地先来到无人的办公室里，开始疯狂地敲击打字机的键盘…… 十五分钟之后，在《每日消息》编辑部已经习惯了的那种连绵不断的打字声之后，肖恩走出了办公室，酣畅淋漓地长舒了一口气…… “噢！肖恩，你回来了！” 走入总编室，爱德华那张冷峻的脸，总是在看到肖恩之后露出温和的笑容。 起身抱了抱肖恩之后，他故意做出严肃的样子，语气中有些责备：“怎么回事，肖恩？大洋城的稿子，我可只收到一篇！” 肖恩将油墨还没干透的一袋稿子递到了爱德华的手里：“没办法——大洋城突然宣布邮件管制，我寄不出信件，也没法通过电报联系你。 “不过稿子我都带回来了，照片明天也能冲洗好。” “不错，不错！”并没有耽误专题的刊载，爱德华佯装的不满烟消云散，颇为开心地拍了拍肖恩的手臂，“我知道你肯定都安排好了。” 肖恩松了口气，看着被爱德华放在桌上的牛皮纸袋，陷入了沉思。 无论是冲洗的照片，还是他刚刚写就的稿子，他都没有涉及大洋城的那些阴暗面。 肉类加工厂、野犬公园以及黄金猎场…… 凡尔纳和拉比林斯已经成为过去式了，肖恩已经没有必要再去曝光大洋城曾经的黑暗。 如果那样做的话，只是给尼古拉·特斯勒的“居民净化计划”增添麻烦而已。 在那些稿件中，都是一些颇为新奇有趣的游览文章。 兴许还能给特斯勒带去一些游客。 “噢，对了。”粗短手指抚摸着躺在桌上睡觉的肥胖猫咪，爱德华对肖恩说道，“最近收到了很多写给你的信件，好像有十几封呢——我让助理女士帮你把信件都收好了。” 信件？给我的？ 肖恩实在想不到会有谁给自己的报社身份写信…… 难道是读者？ 只有这个可能。 肖恩带着这个判断，走出了主编室，找到了助理女士，果然拿到了厚厚一沓信件。 肖恩拿着信件，带着轻松的心情，坐到了旁边无人的办公桌旁，开始浏览起信件的寄信人。 “《新约恐怖故事》编辑部。” “《新约恐怖故事》编辑部……” “《新约恐怖故事》……编辑部？” …… “嗯？”肖恩睁大了眼睛。 总共十一封信件，其中十封是《新恐》编辑部寄来的。 “是那个《新恐》的主编灵思风女士？” 肖恩皱起了眉头：“她寄这么多信来干嘛？” 不过，肖恩没有急着拆开灵思风寄来的这些信，反而拿起了唯一一封，其他人的来信。 这封“特立独行”的信，寄信人署名是“戴森·劳尔”。 也就是打算状告爱默生的那个发明家。 由于肖恩的一封专访稿，他在舆论场上获得了优势…… 但是，由于《午夜私奔》唱片中的诡异录音，导致劳尔先生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联系肖恩…… “劳尔先生怎么寄信来了？” 一边拆开这褐色的信封，肖恩一边在心中暗自祈祷：“希望是好消息吧……” 将折叠在信封中的信纸展开，肖恩迅速地读完了…… 之前略微有些紧张的心，也安定了下来。 “原来是这件事…… “针对劳尔先生对爱默生的指控，新约法院将召开一场对媒体公开的听证会。 “劳尔先生想到我是那篇关键性专访稿的作者，所以邀请我去参加那场听证…… 肖恩颇为开心地将信纸折叠，重新塞回了信封中：“算是好消息吧。” “那么。”视线移到了那十封来自《新恐》编辑部的来信，肖恩微微眯起眼睛，“这些信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肖恩离开新约一个多月的时间，竟然寄出了十封信。 平均每三天一封……到底是什么事情这么紧急？ 再说了，如此紧急，为什么不直接来报社找人，而是一封接一封地寄信？ “不会是那种库存书籍打折券吧……”肖恩有点怀疑对方寄来的是“垃圾邮件”。 事情略有些诡异，肖恩先用灵质检查了一下那一沓信件，确定安全了，才开始用拆信刀，挑开了第一封信。 展开信件，落入眼帘的，是灵思风主编那种优雅飘忽，但略有点神经质的笔迹…… 肖恩眼睛左右移动，迅速看完了第一封信，眉头微微扬起。 接着，他拆开了第二封，展开，阅读，放下。 接着是第三封，同样的动作。 …… 一封封信看下来，他脸上的惊讶越来越浓。 “这……”直到读到第六封信的时候，他暂停了阅读，在有些忙乱嘈杂的编辑部内抬起了头。 他的眉头深皱，眼中满是疑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325章 反常的侦探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肖恩深深皱着眉头，视线落到了剩下的几封信上。 他确信自己不用阅读剩下的哪几封信了…… 因为这些信件，虽然措辞不同，内容却都是一样的—— 由于“较长时间”没有收到肖恩的投稿，主编灵思风一直在以各种方式求稿…… “……兹通知肖恩先生，鄙社决定将您收录为特约供稿人，稿费待遇将采取最高标准——您看看，下一篇故事何时能完成？” “嗯，这不是一封催稿信，只是希望您见信安康。当然，顺便说一下：如果您有新稿件那可就太好了……” “今天天气不错，新一期的《新恐》也面世了，唯一遗憾的是，这一期的《新恐》还是没有您的稿件。” “您到底去了哪儿？嗯？向上苍祈祷，您不是在某个阴暗的角落被鬼怪吞噬了吧？！那将是恐怖文学界多么巨大的损失啊！” “您为什么还不回信呢？——我可是不会到报社去找您的，我不习惯于人多的地方，求求您了，即使暂时没有稿件也没关系，您就回封信报个平安也好。” …… 肖恩不自觉地挠了挠额头。 这个灵思风…… 不是由于太过钟意自己之前写的恐怖故事…… 就是脑子有点问题。 肖恩更倾向于后者。 不过，肖恩感觉这个灵思风，虽然有点奇怪，不过人还是蛮可爱的。 似乎是发自真心地关心自己的安危。 “可能是一个作风比较特别的人吧……”肖恩这样判断。 毕竟，化名有点奇怪，还主编一本恐怖杂志，怎么看都不会是一个普通人。 思来想去，肖恩还真有点不忍让他继续担心下去。 直接在办公桌上抽出一张信纸，肖恩掏出怀中钢笔，迅速写就了一封回信。 主旨内容是给这位过度担心的主编报平安。 说明自己前一阵子出去旅游了，而新稿件已经构思完成，不日将会动笔等等…… “我要是不回信，灵思风估计还会继续寄信过来。 “连电话都不敢打，只是一封封寄信……”在信的末尾潇洒签名，笑着摇摇头，“真是个有意思的人。” 轻吹信纸，等到墨迹干透，肖恩将信件封装，写上收件地址，交给了助理女士。 而完成这些，回到蛋糕店的时候，艾莉雅刚刚吃完第二个蛋糕，正因为吃得太饱而叼着银勺发呆。 远远看见自己妹妹吃饱后可爱的样子，肖恩心情顿时变得更好了，走路都轻快了一些。 “走吧，艾莉，奥莉薇。我们去拜访一个朋友。” —— 再次来到了那个混合着纸张、油墨、烟草和酒精气味的侦探事务所。 肖恩带着艾莉雅和奥莉薇走入办公室时，与一名穿着红色呢外套、带着墨镜的高挑女人擦肩而过。 “回见，梅林。” 擦肩而过的时候，墨镜下的双眼似乎望向了自己，红唇勾出了一抹别有韵味的笑。 对方似乎也是个探秘者？ 出于礼貌，肖恩没有用灵质试探，只是根据直觉判断道。 “回见。” 走入梅林的办公室，肖恩有点惊讶—— 仿佛是预感到会有客到，亚瑟·梅林竟然提前收拾好了自己原本堆满了资料、乱成一锅粥的办公室。 此刻的办公室内整整齐齐、窗明几净。 光芒被蓝色百叶窗切割，投射到了没有一点尘埃和指纹的桌面玻璃上。 而那名邋里邋遢的侦探，此刻穿着熨烫整齐的蓝色衬衫，背带西裤也是干干净净，头发有条不紊地往后梳着。 就连挂在门口的外套和帽子，也很整齐标致…… 肖恩甚至能闻到一点须后水的香味。 端着干净的白瓷杯子，杯子里是半满的咖啡。 梅林回过头来，脸上是刚刮过胡须的青色。 这是……怎么了？ 看着肖恩的表情，梅林笑了：“咳……偶尔也该收拾收拾，不是吗？” 一边点着头，肖恩一边想到：总不可能是知道我要带着艾莉雅来，所以才收拾的吧？ 侦探的反常，应该跟刚刚那个女人的造访有关。 预备joker级的顶级探秘者，原来也会有在意外在的时候吗？ 不喝威士忌的亚瑟·梅林，颇有了几分精英人士的味道。 将手中瓷杯放在桌上，梅林走到了艾莉雅面前，他直视着艾莉雅的眼睛，双手握起了少女的一只手—— 艾莉雅发现侦探的双手都有老茧——是反复扣扳机留下的。 梅林轻轻地吻了吻艾莉雅的手背，让年轻的女诗人顿时无法遮掩地脸红了。 “你哥哥为了找你，把整个新约城都搅得天翻地覆。” 肖恩托着自己眉骨，心中说道：这说得有点夸张了…… 不过是把一个街区弄得天翻地覆，让整座城的精英探秘者都出动罢了。 “你回来就好了——这世上少了一件令人心碎的事，多了一个可爱的人。” 肖恩心中轻叹：带着艾莉雅见亚瑟·梅林是完全应该的。 作为烛光读书会同僚，他们是根本上的伙伴。 不知从哪里“变”出来一瓶威士忌，亚瑟·梅林冲着肖恩眨眨眼：“喝一口？” 看了妹妹一眼，艾莉雅没有反对意见地偏了偏头。 带着意味深长的微笑，梅林倒好了两杯带着冰块的威士忌，递给了肖恩一杯。 轻轻碰了一下，微妙的庆祝氛围尽在不言中。 抿一口，冰凉香醇在口鼻中绽放，火辣辣地在喉咙下烫出一条路来。 酒香让心跳稍微加快了些。 “大洋城里发生的事，实在是太完美了。”将酒杯放下，梅林轻叹一声，“你和艾丽西亚，真是完美的棋手团体。” “她擅长谋划和进攻，而你强在勘破事物迷障…… “像是一个没有死角的圆……”侦探用手指拨弄出一个圆。 “要我说，倒霉的是拉比林斯·庞贝。” 这算是相当高的赞誉了——肖恩颇为受用地耸了耸肩膀。 “也许今后，还有需要你们联手的时候。”侦探的眼睛放空，轻轻说了一句，然后喝了口酒。 “能完成这些不可能的事情，还是多亏了你给我的帮助。 “尤其是那个手提箱……” 肖恩自然不会认为全是自己的功劳。 话还没说完，亚瑟有些头疼地拍了拍额头：“啊……对了，公平的军火贩。 “你倒是挺会选择开箱时机的…… “树中剑、不屈号和破梦刀……” 侦探叹了口气：“每一件的代价，都是堪比ace级的任务……” 军火贩的手中，自然有着从低到高各种档次的武器。 而肖恩每次面对的局面，都让那个a级遗产祭出了最顶级的藏品。 肖恩顿时咋舌：“三个ace级任务？！” 他这才知道，所谓的“完美”，所谓的“越级”…… 不过是有人在负重前行。 亚瑟摆了摆手：“ace级任务，对我来说还好——而且我也有自己的队友，这都不成问题的…… “不过肖恩，有件事情你必须知道。”侦探将酒杯放下，冰块撞击着杯壁发出轻响。 “无论你在那位市长的办公室听到了什么…… “都请你严守秘密，对于任何人，一个字都不要提。” 由于亚瑟的要求和语气，艾莉雅都有些局促地挪了挪脚。 地海古卷、圣父基恩、历史的真相…… 即使梅林不提醒，肖恩对这些也会只字不提。 所以，在听到侦探的要求之后，肖恩肃穆地点了点头。 过度窥探，只会招致毁灭…… 梅林的声音在肖恩的心中响起。 似乎确定肖恩已经了解了自己所说，侦探转换了轻松些的语气： “对了，你知道吗？——艾丽西亚要来新约了。” 第326章 小小的愿望和绿色的酒会 “艾丽西亚要来新约了。”侦探轻松地说道。 肖恩耸耸肩——通过那枚骑士戒指，他已经知道女棋手将于明天抵达新约。 大洋城中刚刚安定下来，外界世界仍然纷乱，但艾丽西亚·庞贝却依旧选择涉险外出。 因为她要去见自己失踪多年的爷爷，埃德瓦尔·庞贝。 考虑到艾丽西亚现在是欧陆代达罗斯的眼中钉，这显然是一次秘密出行。 而她也有重任在身——她必须履行自己的诺言，为莱特找到解脱之法。 所以，肖恩知道，艾丽西亚在安顿好庞贝之后，就会离开此地。 可以说，只是路过新约而已。 “由于身份敏感，”侦探说道，“我不能亲自去看老爷子…… “所以我只能偷偷派出眼线去探看过几次。 “他的身体和精神状态都还不错。 “不过……”侦探皱起眉眉头，“不知为什么，我有一些不太好的预感。 “明天你和艾丽西亚去旧书坟场下层的时候，一定要小心一点。” 传奇侦探的直觉和普通人的有着截然不同的意义。 亚瑟·梅林这么一说，肖恩心中就已经有些紧张了：“什么预感？能具体说说吗？” 放下酒杯，梅林撑住办公桌，偏了偏头：“由于海底那位已经彻底苏醒…… “所以这个世界产生了许多变数。 “如果是在之前的环境下，我应该能够推测出可能会发生的危险， “但是现在…… “只有非常模糊的预感。” 他转过身，凝视肖恩：“总之，你们一定要小心。” 在回去的路上，由于想散散酒意，也为了让艾莉雅感受一下夜晚新约街头的繁华，肖恩决定沿着街走一走。 此时已经是12月，天气已经明显降温了。 月底就是一年中氛围最为浓厚的节日——圣归节和元旦，即使还隔着大半个月的时间，有些商家已经开始贴出雪花的窗纸，为节日氛围做准备了。 橱窗里的女人贴着白色窗纸的时候，看见了站在窗前愣神的艾莉雅。 她朝着清瘦身影的少女微笑了一下，艾莉雅也报以了一个微笑。 橱窗里的倒影回过头来，艾莉雅鼻子被冻得微红，说话时的雾气被路灯照亮：“哥，新约在圣归节时会下雪吗？” 肖恩沉吟。 他知道格林老家会。有温暖的壁炉、圣归树和窗外的风雪。 肖恩停住了脚步，奥莉薇也回过头来。 “会吧。”肖恩意识到，他们将迎来在新约城的第一个跨年。 不由得想起远在格林的老爸。 在救出艾莉雅之后，肖恩在船上就已经给父亲威廉·狄金森拍去了一封电报。 由于肖恩没有安排接受电报的固定地址，所以威廉只能写信回复。 回信虽然还没到，不过肖恩也能想象到其中内容—— “快把艾莉带回来！”蓄着胡须和长发的老爸仿佛就在眼前喊道。 不过，肖恩知道，他恐怕要等到圣归节之后，才能带着艾莉雅回格林探望了。 不仅要面对老爹对于他们不回去过节的抱怨…… 肖恩又头疼起来：“还要劝他们同意，让艾莉雅今后跟我留在新约。” 心中叹了口气：“难啊。” 路灯下，艾莉雅眨了眨眼睛，没有看出哥哥心中芜杂的心思。 她似乎想到什么似的，轻轻转了个圈，毛绒边的裙子微微旋起：“那么我现在许一个小小的愿…… 苗条的身姿轻旋，引来路过的男女侧目。 纤细的食指交叉，艾莉雅低声呢喃：“这个圣归节，我们在的地方会下一场雪。” 肖恩笑道：“为这事，就向上苍许愿？” 艾莉雅睁开一双大眼睛，认真凝视肖恩：“就是这种事，才值得许愿。 “肖恩、月光、奥莉薇和我…… “新约城，圣归节，还有一场雪。” “那会是多么美好的时光啊。” 艾莉雅暗自遐想，背着手往前走着。 奥莉薇也不禁开始想象那一幕。 一个少女的诗情画意，感染了另一个。 原本疏离了人类情感的精密少女，心中竟然也升起了些许期待。 肖恩忽然明白过来—— 这个圣归节也许真的会下雪。 因为上苍见这个女孩受过了一些苦，所以会为她安排一些美好的事。 “一定是这样的。”肖恩的脸上平静欣喜，跟着往前走去。 —— 走过几个街区之后，肖恩很远就发现前方一个拐角处人影幢幢。 “发生什么事了？”记者职能让他还未靠近那里，就嗅到了“事件”的味道。 走路时若无其事地将艾莉雅挡在了身后，肖恩看见了有警灯在闪烁。 “教化所出动了……”身穿制服，胸口有着菱形盾牌银徽的教化官不下二十人，其间甚至还有穿着皮靴和制式大衣的“牧羊犬”——教化所特殊行动部。 视线穿过不断闪动的人影，肖恩可以看见一些穿着华服的男男女女，被手铐铐住，蹲在了街边。 “邪信的集结？” 已经有同行围拢在附近，相机的闪光灯不时闪烁。 隔着一段安全距离，细若游丝的灵质悄然弥漫过去。 肖恩听见记者同行在那里讨论发生的一切。 “……听说是一场有关分享梦境的酒会……” “分享梦境？” “对……”记者压低了声音，喉咙里有种要发生什么大事的兴奋感，“听说最近有一些人在夜晚的睡眠中，进入了绿色的梦境…… “那些梦境似乎象征着好运——有人按照梦里的预示，赚到了不少的钱…… “还有人因此获得了自己一直梦寐以求的东西。 “这些做了梦的人觉得自己与众不同，他们相信那些梦境有着不可思议的力量， “而且，做梦的人，都是被某个神选中的人……” “于是，他们聚集在了一起，一边喝着掺有幻药的苦艾酒，一边分享梦境…… “他们甚至还试图将那绿色的梦境联合…… “似乎那样做，就能呼应他们的新主……让他们在生活中取得更加非凡的成就。” 另一个听闻的记者声音明显拔高了一些：“天呐，这是……！” 讲述者拉了拉这个一惊一乍的同伴：小声点！ 对方顿时压低了声音：“这是、这是渎神！” 立起衣领行走的肖恩，仿佛是用监听器一般听着街对面的对话。 他看到那个惊恐说着“渎神”之类词汇的男子，抬头看了看楼宇分割出来的夜空，仿佛害怕上天会听见。 “是……”述说者压低了鸭舌帽，轻声说道，“就是渎神…… “天知道这些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这样的分享会，新约城已经出现三起了——就好像一夜之间，神廷的信仰就被另一个事物动摇了似的！” “怎么会有这样的神存在——基恩不是唯一的正神吗？其他的神不是远航了吗？” “谁知道呢？”有教化官经过，鸭舌帽停顿了一下，吐出了嘴里一直叼着的牙签，“这对咱们不是好事么？ “一潭死水终于有了涟漪——我感觉有什么不得了的大事要发生了！” 声音里是压抑的兴奋之情。 …… 此时，肖恩已经带着两名女士，转到了另一个街区。 在走过转角的时候，肖恩瞥到了戴着手铐蹲在地上的一名男人。 对于被神廷的执法者逮捕，他没有表现出应有的懊丧。 汗津津的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仿佛在经历一场刺激的梦境。 只有肖恩看到了——在那人的眸子深处，闪现出一抹如同极光般，绿色的光芒。 “拉莱耶之主……”肖恩眼神冷冽，带领两人脚步匆匆，像是急着夜归的行人，心中的声音，无人可以听到，“已经登上了海岸。” 第327章 苦等 探秘者图书馆一层的电梯门缓缓打开。 不太充分的照明灯光，勾勒出一前一后两个身影。 走在前面的男人穿着一身灰色风衣，同色的软呢帽下，雾气在面部轻轻旋转，在应该是双眼之间的位置，一点光芒恒定的星在闪耀。 最近新出现的queen级订制面具，许多人称其为“迷雾先生”，鲜有人知道，那面具的真名是“微光之海”。 看见订制的queen级面具之后，戴着红色面具，负责看守图书馆的“第一执行者”们，明显比之前显得更为恭敬了。 他们在精英探秘者面前皮鞋轻叩，发出站直了身体的声音，以示对这位资深者的重视。 跟在“微光之海”后面的，是一个戴着“银影之狐”面具的女人。 银影之狐不算太过稀有的面具，它象征着持有人具有鬼魅般的敏捷，正式职业可能是“杂技演员”，也可能是舞团的“首席舞者”。 是queen级中不怎么引人注目的面具。 那个女人身姿窈窕，面具下一双眼睛带着一丝顾盼的狐媚，惹得一名执行者微微侧目。 “没想到你也是一名探秘者。”通过了看守之后，肖恩朝着身后打趣说道。 艾丽西亚·庞贝叹道：“说过了——这不过是梅林给我的假身份罢了。” 如果艾丽西亚真是探秘者的话，她的面具也绝不会是身形敏捷、气质鬼魅的“银狐”。 属于“棋手”职能的，是一副深铜色、颇为庄严的面具。 “不考虑做个兼职？”经过大洋城的考验，两人已经颇为熟悉，时不时地也会开些玩笑。 “得了吧——公司的里的事就够我忙的了。” 艾丽西亚并不厌恶探秘者生涯，只是，如今作为大洋城代达罗斯的主管人，她已经不太可能走上这条路了。 两人趁着无人注意的时候，悄悄走入了旧书坟场。 与之前接连偶遇探秘者不同，这次的旧书坟场显得颇为安静。 市立图书馆旧址的残破旗帜，在天井投下的光中无力地耷拉着。 看着形同一座废墟的旧书坟场，艾丽西亚皱起了眉头：“他就生活在这里？” “嗯。”肖恩点点头，领着女棋手走入了废墟之中。 ——并非他和亚瑟·梅林不愿将埃德瓦尔·庞贝转移到其他地方。 只因他的身份对于神廷来说非常敏感，任何暴露都可能引来避无可避的灾祸。 隐藏在无人知晓的旧书坟场之下，反而更加安全。 如同危险但稳定的病灶，不去触碰反而不会引发危险。 领着艾丽西亚下行的过程中，肖恩察觉到了这座旧图书馆跟之前略有些不一样。 “变得更加……空荡了。”用灵质提着两个手电走在前方，肖恩皱着眉感受着。 不应该是如此空荡、寂寥的。 肖恩清楚记得，这里有着几个曾经让他惊惧不已的怪物。 比如，哭泣的学生，以及顿悟的学者…… “他们去了哪里？” 联想起亚瑟·梅林的警告，肖恩心中也浮现出了不祥的预感。 在黑暗中，他转过头，灯光勾勒出他的侧脸：“艾丽西亚，记得梅林提醒过我，他有不好的预感吗……？” 女棋手回以肯定。 “这下面可能真的出了什么事，我们要小心一点。” 艾丽西亚的手微微握紧了——她开始担心起爷爷的安全。 焦虑如黑暗弥漫。 好不容易得到了爷爷的音讯，结果到头来却还是没能见到他……这种可能，让她觉得有些害怕。 知道女棋手心中焦灼，肖恩加快了脚步。 值得庆幸的是，旧书坟场内的地形没有什么改变，肖恩驾轻就熟地不断穿行，很快就已经抵达了旧址的地下二层。 朝着那熟悉的隐蔽空间走去，肖恩心中顿时轻松一些—— 他看见前方的房间中，散发出让人宁静的灯光。 是庞贝老人那盏“真理之灯”。 肖恩与艾丽西亚快步走进了灯光燃亮的房间。 他们看见一个老朽的身影，匍匐在破旧的木桌上，借着灯光在阅读着什么。 “爷爷！” 听见无数次在梦里出现的声音，埃德瓦尔放下手中那个碎了一边镜片的眼镜，转过有些惊愕的脸，浑浊的眼神大睁着。 艾丽西亚已经摘下了银狐面具，灯光照亮了她鼻翼皱起的脸，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珍珠。 “艾丽……艾丽！”肖恩甚至无法分别埃德瓦尔是处于理智还是疯癫状态，他显得有些吃力地站起身，踉跄几步，抱住了自己的孙女。 “爷爷……”肖恩这是第一次见高傲的女棋手哭成这样，哭得像是一个委屈的小女孩，“我们找了你好久…… “你怎么在这里？” 埃德瓦尔明显变瘦了，浑浊的眸子不断在艾丽西亚的脸上扫视——如此真实的存在，让老人知道他不是在做梦。 那惊喜的神情也让肖恩知道，此时的埃德瓦尔·庞贝是清醒的。 “爷爷只能躲在这里，这里最安全……” 老人看着艾丽西亚身后的肖恩，抿住了嘴巴，眼中是无尽的谢意—— 肖恩，你真的将我的小艾丽带来了。 “爷爷，这里不太安全。”艾丽西亚擦掉脸上的泪水，拉着庞贝的手，“我们换个地方再说。 “我带了一些东西，可以带你走出这地底，不会被任何东西发现……” 庞贝却摆了摆手，坐下了。 泪水未干的艾丽西亚望了肖恩一眼，后者脸上也是惊讶的表情。 庞贝不想离开这里？ 埃德瓦尔脸上带着欣慰、淡然的笑意，招了招手，唤两个年轻人走近一点。 他缓缓拉开了破布袍子，露出了左边的锁骨。 一眼，就让肖恩和艾丽西亚同时惊得退了一步。 肖恩看到，在庞贝锁骨位置，寄生着一个不断搏动着的、散发着绿色荧光的畸形事物。 它微微跳动着，像是一颗体外的心脏，而每次跳动，都让会让绿光变强一瞬。 而那种绿色，肖恩非常熟悉。 “顿、顿悟学者？”肖恩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眸子中都是那极光般的绿。 埃德瓦尔缓缓点了点头：“那个大脑一般的怪物，前阵子突然发了狂…… “我预感到小艾丽可能要来了……为了保护这里封存的书籍，为了能见她一面，我没有其他办法，只能选择使用一种古老的法术，将它限制在了我的身体中…… 肖恩心中苦水泛滥。 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在他安心乘坐银星号邮轮返回新约的时候，在这数千公里外的旧书坟场的地下，顿悟学者会因为克鲁维坦的补完而获得升格。 肖恩几乎能看见那时的情形——顿悟学者，在它的神祇升维之后，实力猛涨，吞噬了旧书坟场中其他的存在，直逼埃德瓦尔。 而孤单的老人，为了能再坚持一段时间，只能选择用身体作为容器，封印了那个可怕的怪物。 他每天承受着煎熬，只为了能见最后一面。 “这……”艾丽西亚睁大了眼睛，绿色的眸子中满是难以置信，“一定有办法解决的，我有点金石，我能逆转……” 埃德瓦尔脸上十分平静，摇了摇头：“这是……一个旧日主宰的，现世胎。” “成熟之后，将出现出一名神祇的代言人。 “现在，它就是我，我就是它……即使基恩在此，也不可能将它与我剥离的。 “不，爷爷，这样不行！”艾丽西亚握住了老人的手臂。 虽然已经十分虚弱，但是他的手指依然有力，握住了孙女的手，埃德瓦尔坚定说道：“接受它，艾丽！ “无论是怎样的命运，接受它！” 接着，老人的眼神柔软了下来：“更何况，上苍是仁慈的……还让我们爷孙俩见了一面。” 埃德瓦尔轻抚艾丽西亚的脸，像是干枯的树枝划过淅沥的春雨。 “你长大了，变漂亮了。”老人笑着，“而且，还是那么懂事……” 艾丽西亚一时说不出话来，肖恩眉头紧紧皱着，也陷入了哀伤之中。 老人转向了肖恩，那双边缘浑浊的眼睛，仿佛能洞察一切：“看来，你不仅唤醒了秉烛人，还获得了那位的传承…… “果然，我们的相遇是被上苍安排好的。” 抓住也许是最后的机会，肖恩问道：“庞贝先生，有关读书会和历史的真相……” 庞贝轻轻地举起一只手，说道：“历史的答案，就在历史之中—— 他抬起头，眼神平静：“如果有一天，你能净化迷宫中的那座图书馆…… “你就能知道事情的真相了。” 肖恩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沉重地点了点头。 “时候差不多了……”埃德瓦尔试着站起来，但力量明显不够，肖恩和艾丽西亚赶紧扶起，“也没必要继续苦撑。” “要去做该做的事情了。”轻轻摆脱了两个年轻人的搀扶，埃德瓦尔提起油灯，缓缓朝着前方走去…… 第328章 告别 庞贝老人摇摇晃晃地朝前走去。 “爷爷！”艾丽西亚有些紧张地想要去拉住他，却被肖恩拦住了。 女棋手望向了身边的同伴。 肖恩抿着嘴巴，闭着眼睛摇摇头。 他意思很明显：让老人按照自己的意愿行动吧…… 有些事情，是不能去干预的。 艾丽西亚·庞贝双手捂住了嘴巴，压抑着哭泣的声音。 庞贝走到了房间的尽头，前方是一片黑色的虚无。 他嘴里喃喃念着，似乎在跟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对话。 埃德瓦尔缓缓举起手中提灯，脸庞被暖光照亮…… 可以看见，他的眸子中也已经沾染了些许绿色荧光。 仿佛终于能从莫大的痛苦中解脱，庞贝脸上是轻松的表情。 接着，他用双手握住了油灯的灯体，灼烫的玻璃灯壁瞬间在他的手心烫出了白烟。 似乎知道庞贝要做什么，左边锁骨上的绿色肿瘤忽然开始搏动起来，在他破旧的袍子下鼓动明显。 “放弃挣扎吧……”双重疼痛让老人的额头泌出虚汗，“我们的终焉即在此时、即在此处……” 接着，真理之灯的火焰渗入庞贝的双手，火斑沿着他的血脉往上流动…… 理性的火焰，净化着他体内那属于邪神的力量。 感受到了强烈的烧灼，庞贝体内的寄生物开始暴走。 它疯狂地鼓动着，在还未成熟的情况下，想要强行脱离庞贝的身体而去，巨大的冲击让老人的头偏向一旁，肢体仿佛换了个主人，不断抽搐。 泣不成声的艾丽西亚想要冲上前去，肖恩紧紧抱住了女棋手：“不要过去！” 为了不让她看见残酷的场面，肖恩将女棋手的头按在了自己的胸口。 他听到艾丽西亚在他怀里放声痛哭。 火焰的河流已经流淌到了埃德瓦尔的上半身，老人脸上是极度痛苦的表情。 终于，原本在庞贝体内孕育着自己的顿悟学者，从它的胎室中冲了出来…… 伴随着令人恶心的濡腻声音，像是某个巨物的脑浆冲天而起，与之形成对比的是，绚烂的绿色的极光绽放，徹照地底。 顿悟学者，或者说克鲁维坦的现世胎，像是一团令人作呕的云一样，在空中扭动着…… 不过，它的脱逃没有丝毫意义。 理性的火焰沿着庞贝的身体，一直烧到了顿悟学者的身上。 那火是以疯狂事物为燃料的，一旦沾染在了邪物身上，就像是烈火遇到干草，火焰在瞬间就吞噬了于空中扭动的脑组织。 庞贝的身体亦仿佛成了火堆，炙烤着空中的巨大事物。 那怪物发出的骇人响声，甚至盖过了艾丽西亚的哭声。 无意间看到这一幕的肖恩，在理性之火熊熊燃烧之中，忽然看到了一幅幅景象…… 他看到繁华的大街上，有恐怖至极的事物出没。 原本生活安祥的人们，安宁的假象终于被撕破，开始惊慌失措的逃跑。 他看到一座座城市变成了死城，而头上的夜空，被“收割”的灵魂汇聚成了“银河”，流淌向虚空之中…… 他看到废弃的城市、生锈的汽车、再也不会亮起的霓虹灯。 在那个了无生机的世界中，还是有人幸存了下来——那些强大的、有足够生存资源的人，活了下来。 不过，他们再不敢凝视天空，只能躲藏在地底苟活…… 随着火焰的消失，画面也消失了。 “我看到的是什么？”肖恩一脸震惊，“某种未来？ “整个时代的灵魂，被什么东西收割了……” “人类的未来……如此悲惨吗？！” 还没能继续思考下去，他发觉怀中的女人似乎软倒了下去。 肖恩只好蹲了下来，扶住了已经脱力的艾丽西亚。 “结束了吗？”她喘着气，声音恢复了冷静。 顿悟学者已经被烧成了灰，而庞贝此时倒在了地上。 肖恩点了点头，跟着艾丽西亚一起，来到了老人的身边。 女棋手坐在地上，扶起埃德瓦尔依旧发烫的身体：“爷爷……” 庞贝的气息微弱，眼神原本正在涣散，似乎看见了艾丽西亚的脸，眼神又重新聚焦了起来：“艾丽…… “爷爷感觉很对不起……没有给你一个、好爸爸，一个快乐的童年……” 艾丽西亚想起在书房中，她坐在爷爷的腿上，听他讲故事的一幕。 女棋手拼命摇着头。 埃德瓦尔的脸转向了肖恩：“肖……你是、读书会的人，照顾好艾丽西亚……” 蹲在一边的肖恩牙齿紧紧咬着，用力点了点头。 “以后…… “不管发生什么，如果你们感到无能为力，那就、先保全自己吧……” 肖恩忽然明白过来，他在理性之光中看到的景象，原来庞贝老人早就见过了。 那似乎确实是某一种未来…… 而庞贝的意思是，如果他们面对的是无法对抗的存在，那么，能让自己活下去就够了。 艰难地吐出一口气，埃德瓦尔竟然笑了起来。 眼中满是快乐和天真，他痴痴望着艾丽西亚，笑出了一脸的皱纹：“小艾丽……你回来了呀…… “爷爷……给你讲个故事……” 光芒在浑浊的眸子中消退了。 灵魂离去，经历了理性之火烧灼的身体终于无法再维持，一寸寸地开始崩散。 一边，真理之灯也已经油尽灯枯，神力全失，变成了一个普通的油灯…… —— 花了很长时间，艾丽西亚才恢复了精神。 接过肖恩收集好的骨灰坛的时候，她已经恢复了镇静。 没有了理性之光的照耀，此地已经变得格外的黑暗和凄凉。 借着手电的光芒，两人开始离开旧书坟场。 一路上，互相搀扶着，不发一言。 在沉默街上，肖恩将艾丽西亚送到了莱特的身旁。 银狐面具下的声音恢复了那种清冷，让肖恩几乎忘记了那个在地底哭泣的女孩。 “谢谢你，肖恩。 “如果不是你，我恐怕无法承受那样的局面……不知会做出什么，会招致恐怖结局的事情来。” 由于身份危险，艾丽西亚不能在一个地方长久逗留，现在显然又到了离别时刻。 “接下来你会去哪里？”肖恩问道。 披上莱特递过来的外衣，艾丽西亚回答：“我会先带着爷爷的骨灰回故乡，然后，会去南德尔洲吧……那里有一些线索。” 说话的时候，女棋手看了一眼身边的莱特·弗拉梅尔。 古代魔术师背着手，面色沉静，似乎已经准备好了接受任何一种未来。 显然，接下来他们将踏上解脱莱特的旅程。 “那么，祝你好运。”肖恩伸出手去，分别与莱特和艾丽西亚握了握。 “保持联系。”肖恩屈起戴着骑士戒指的手指。 他没想到一面如此匆匆，也没想到祖孙相见会是这样的结局…… 两人心中都有些沉重。 艾丽西亚握着肖恩手的时候，新约记者感觉到，比之从前，她的手心多了几分温度。 转过身，白色的风衣微微旋起，银狐转过头，红发飘荡，留下了一个侧颜： “回见。” —— 回去的路上，肖恩思绪纷杂。 庞贝死前的惨烈景象不断在他脑海闪现。 接着是艾丽西亚与莱特即将开始的旅程。 不过，最让他放不下的，还是他在火焰中看到的黯淡未来。 “所有关于占卜和预感的学说都说明了，未来不是一成不变的。” 虽然看到了那样的景象，肖恩也没有将那当做会必然发生的局面。 “但是，那种景象必然象征着什么。 “结合他们对救世教正神身份的怀疑……” 在人群中穿行的肖恩像是一片鬼魅之影，周围的人浑然不觉便已路过。 “未来不太乐观。” 肖恩的腮帮微微鼓起。 对于克鲁维坦和基恩的冲突原本就忧心忡忡的肖恩，此刻，他的忧虑已经浮上了水面：“现在看来，人类世界面临巨大威胁、遭遇毁灭性打击，是大概率事件…… “我不能再像之前那样优哉游哉了。” 如果说之前只是隐隐有些不安，令肖恩想要积累实力，应对可能到来的危机的话…… 那么现在，他已经明确了——自己必须变强，必须强到让他的“大船”，不会在时代的“风暴”中沉入海底…… “在那个动荡的时代来临之前，我必须达到ace级以上。” 他不认为孱弱的人可以存活下来。但joker级却是可遇不可求的。 “而想要拥有超ace级规格的实力，我必须拥有雄厚的财力和影响力。” 雄厚财力确保他能负担得起昂贵至极的神秘遗产，以及日轮灵修等。 而更大的影响力，能让他招募到更多强大的伙伴，并有更多的渠道获得各种资源。 “时间紧迫，单靠探秘者生涯进行积累是不够的。 “这意味着，我在日常世界中，也要有所成就才行……” 肖恩原本的规划，就是在“传媒业”有所建树。 而现在，他的目标变得更加明确：“利用我的个人能力，在纽国这个更有活力的市场，在传媒行业实现一番作为。 “想要在将来有基业、拥有影响力，现在必须想办法成立一家报社。” 假以时日，如果有可能成为业内翘楚，肖恩“大船”的幸存概率将会更大。 另外，他还存了另一个心思…… 如果他足够强大，不仅成为了传奇一般的探秘者，还成为了传媒行业内呼风唤雨的人呢？ 那样的话，不仅有了更大的生存几率，他甚至有可能与其他顶层人士联手，阻止那灰暗未来的发生。 这一切都是不可知……但是有可能的。 短短时间的漫步，强烈的目标感，已经烙入了肖恩心中。 他的眼神凝视前方，似乎看穿了一切迷障： “必须成为超ace规格的存在，成为纽国传媒业的领衔者！” —— 作者的话：下一个副本即将展开。 第329章 意料之外的收获 带着略微激昂的心情，肖恩回到了家门外。 叩响家门，听到艾莉雅的小皮鞋敲击地板的声音。 门被打开了，艾莉雅从门后探出头来，一股烤蛋糕的甜香味，以及红茶的馨香从室内挤了出来。 “好香啊。”肖恩鼻头动了动，迈入家门。 笑着把门关上，妹妹说道：“月光和他太太来了，奥莉薇在给我们烤蛋糕……” 刚说完，身材小巧的温妮就从室内走了出来，开心地抱了抱肖恩。 松开怀抱，温妮用浅蓝色的眼睛凝视着肖恩：“谢谢你肖恩，将我丈夫‘完好无损’地带回来了……” “我得谢谢你才对——”艾莉雅乖巧地接过了肖恩的大衣和围巾，肖恩说道，“如果不是月光同行，事情不会进展这么顺利的。” 月光抱着手臂靠着门框站着，脸上都是得意之情。 似乎对于肖恩的评价有些惊奇，温妮扬了扬眉毛，故意问道：“哦，对了，肖恩，我给你的那个本子上，有什么记录吗？” 温妮指的是那个，一旦月光·1902有对其他女士过分热情的举动，就会留下记录的本子。 原本一脸得意的月光，表情顿时紧张了起来，身体都站直了—— 虽然旅程的后半段他表现得很好，但是，他没有忘记，在前往阿瓦隆岛的旅程中，他曾经对那位薇薇安女士过分热情了…… 而肖恩当时进行了如实的纪录。 如果让温妮发现了的话…… 肖恩摇摇头：“毕竟有你的嘱咐，1902先生在整个旅程中都表现得非常绅士和……如礼，对待女士没有太过逾越的举动。” 看着肖恩，月光满脸感动：不愧是我的好兄弟！ 温妮笑着斜睨了月光一眼：“不错，看来有进步。” 为免生变，月光赶紧将温妮揽着走进了客厅：“那是当然的，你的话我会不听吗？” 看着两夫妻走入客厅，艾莉雅在肖恩身后探出小脑袋：“哦，月光原来怕老婆呀。” 肖恩哈哈一笑：“也不能说是怕……”肖恩想了一会，体会了一下月光和温妮的关系…… “应该说，他很爱温妮，不想让她不开心吧。” 艾莉雅扬起了眉毛，似乎很懂地点了点头。 几人坐在了客厅中，穿着黑白配色女仆装的奥莉薇端着热烘烘、香喷喷的蛋糕出来了…… 看着奥莉薇穿着的，不太家常的特制女仆装，温妮眯着眼望向月光：“肖恩，给小奥莉薇穿这样的衣服……这是他的主意吧。” 肖恩没有看到月光在温妮身后连连摆着的手，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 夫人转过头，月光有些尴尬地笑着。 胁下被扭了一下，月光痛得嗷了一声：“温妮，你这是干嘛？” 温妮没有理他，只是有些生气地别过脸去。 不过，蛋糕和红茶很快让她的心情好了起来。 “烤得真不错。”温妮笑着朝奥莉薇夸赞道。 坐在肖恩身边，双手交叠着放在裙子上的奥莉薇淡淡说道：“谢谢——您喜欢就好” 温妮太太喝了一口红茶，看着肖恩，眼神中带着一点笑意。 “怎么了，温妮？”肖恩略有些疑惑地问道。 温妮笑着看肖恩——此刻，他的左边坐着清秀可爱的艾莉雅，在用银叉吃蛋糕，浑然不知嘴边沾了一点蛋糕屑。 右边坐着俏丽恬静的奥莉薇，只是安静坐着，呼吸平稳。 “肖恩，之前我总觉得你一个人有些孤单…… “现在的你，已经没有那样的感觉了。” 听到1902太太所说，奥莉薇一只手暗自放在了胸口——不知道为什么，她为此而感到有些开心。 吃完蛋糕之后，肖恩陪着抽烟的月光站在了阳台上，慢慢说出了他今天的见闻。 有关那个可怕的预见，肖恩并非不愿意告知房内的几位女士—— 他只是不想平白无故引起恐慌罢了。 有些事情，作为探秘者的他们两人知道就够了。 月光脸色沉重地听肖恩说完，地底那位贤者的死亡。 之后，肖恩将自己的打算告诉了搭档。 他不仅要想办法超越ace级，而且要进军传媒行业。 呼出了一口烟雾，月光只是从容地偏了偏头：“肖恩，无论你的打算是什么，我都支持你。” “以前，我是个没有什么目标感、得过且过的人。 “你知道嘛……”月光笑着转过头，“一个跟着大船在海上漂泊的人，怎么可能会有‘目的地’这种东西呢？ “但是，认识你之后，我有了一些改变……” 他转过身，惬意地靠在阳台的铁栏杆上，看着温妮在与两个少女谈笑。 “当我看到你追寻艾莉雅时的那种不屈之后，我忽然意识到…… “人这一生，也许有个目标也是不错的。 “有了目标之后，整个人的状态，甚至连眼神都不一样了。 “仿佛世界都会为他让路一般。” 月光停顿了一下，仿佛在回味与肖恩一起历险的时日。 “我很羡慕你，肖恩——你总是会设立目标。 “因此，我也想像你一样。” 轻轻的抽了口烟，让夜风将烟雾吹散：“不再是‘大洋上的钢琴师’了……” “我的目标应该是什么呢……？” 稍微思索了一下，他轻笑道：“作为你的搭档，如果你超越了ace，而我没做到的话，那不是很丢脸么？ “所以探秘者这条路，我的目标是和你一致的。 “另一方面……钢琴演奏，我已经是世界一流啦！”月光拍了拍栏杆，似乎是在炫耀，似乎又不是，“那么，另一方面，我便尽力协助你，让你也成为行业一流，能在传媒行业呼风唤雨吧。” 可恶，被他装到了。 肖恩没想到，用真情实感表露心迹的月光，最后竟然让自己感动的同时，狠狠地炫耀了一把。 看着伙伴那神奇地将狡猾和真诚同时呈现的笑脸，肖恩无奈地叹了口气。 —— 平静安祥地度过了几日，肖恩接到了侦探所罗门的电话。 经过几天的忙碌，所罗门即将返回欧陆了，在回去之前，他打算邀请一同旅游的伙伴，肖恩和月光共进晚餐。 如同之前约定的，三人齐聚在了棕榈树餐厅，但是考虑到要与所罗门聊天，月光便没有担纲演奏。 在享用了一口烤面包配鹅肝之后，所罗门扬了扬眉头，颇为满意地用餐巾擦了擦嘴。 他举起酒杯，微笑着与肖恩两人碰杯：“很高兴我们能在大洋城以外的地方一起享用晚餐——起码这里所有的肉都是可以吃的！” 搭档两人会心一笑。 “哦，对了。”放下餐巾，大侦探从他随身带着的包中，拿出了一个厚厚的信封递给肖恩。 肖恩一脸迷茫地望着所罗门。 所罗门摊开手：“赏金啊。” “什么的赏金？” 侦探莞尔一笑：“别开玩笑了，肖恩——如果不是你提供了关键信息，我根本不可能救出本杰明·巴顿的。 “巴顿家给我的奖励，折合赏金大约八千纽元。 “这里是四千，合该是你的。” 肖恩和月光面面相觑。 他们也没想到，吃一顿晚饭，自己竟能收获一笔横财。 一桩复杂任务的奖金收入达到八千纽元，并不是太超过常理的事情。 毕竟，大洋城的任务难度已经达到了ace级；毕竟，巴顿家也是新约一方富豪。 不过，肖恩却完全没有考虑到，所罗门会如此率真和慷慨，自然而然地将奖励的一半分给了肖恩。 “拿着吧。”所罗门将厚厚的信奉拍到了肖恩的手里。 拿着沉甸甸的钞票，肖恩不禁遐想起来。 “之前已经计算过了，开办一家报社，包括租用场地和人员薪资，起始资金起码需要一万纽元。 “而心宫之轮灵修的费用是3200纽元…… “也就是说，想要达成阶段目标的话，我必须拥有13200纽元……” 黑市生意分红，每个月也不过五百纽元，扣除生活开销，肖恩也存不下多少钱—— 13200纽元，这原本是一个让肖恩有些“路漫漫”感觉的数字。 “这次从所罗门意外获得的的收获，加上拍卖‘食肉者’的收入…… 肖恩将进账4000纽元左右。 原本有些遥不可及的目标，瞬间缩短了距离。 这让肖恩有些惊喜和感叹，他拿起手边的香槟，轻轻抿了一口。 顺利得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先生们，这个分红是你们应得的，没什么好谈论的。” 所罗门竟然暂时放下了美食，双手交叉，表情变得略有些神秘。 “事实上，我的心中一直有一团疑云…… “而这次的新约之旅，让我对‘那件事’的好奇心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峰……” 他皱着眉头，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当年，那件发生在新约的事情真的太奇怪了， “让我牵肠挂肚至今。” “如果有人能释开我的疑惑的话，我愿意支付一笔不错的报酬……” 第330章 所罗门的回忆 “当年，那件发生在新约的事情实在是太奇怪了， “让我牵肠挂肚至今…… “如果有人能释开我的疑惑的话，我愿意支付一笔不错的报酬……” 所罗门十指交叉，声音似乎有一种魔力，让窗外乐队演奏的声音都小了下去。 肖恩和月光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神中读出了惊讶： 让欧陆的著名侦探，疑惑至今的怪事？ 会是什么事情？ 考虑到所罗门的真实等级是king，肖恩打算先仔细询问具体的情况：“所罗门先生，您勾起了我们的好奇心——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竟然会让您这位知名侦探疑惑至今？” 重新拾起了刀叉，所罗门切割了一块煎鲥鱼肉放进嘴里：“那是大约五年前……”，大侦探开始了他让人感觉“身临其境”的讲述…… 一扇镶嵌着玻璃的木门被推开，门上铃铛发出叮叮咚咚的声音。 脸色通红的贝克·斯图亚特·所罗门从一家名为“老家莱明顿”的酒馆走了出来，颇为开心地跟酒馆中，刚刚一起热聊的“酒友”们告别。 弹簧门在他身后关上了，瞬间隔断了酒馆里的温暖和热闹。 夜晚新约街上的冷风，瞬间让他从酒意中清醒了几分。 刚刚探访完自己的老朋友，不过，在他家中那种环境，不适合喝太多酒。 “酒虫”被勾起的所罗门，于是自己来到了酒馆，给自己灌了大半瓶威士忌，这才心满意足地回到了大街上。 歪歪斜斜地拄着鹅颈拐杖，身材微胖的所罗门，从口袋里掏出烟斗、烟丝和火柴，有些费力地点燃了，就着夜风，心满意足地抽了一口。 现在是几点了？ 嗯…… 不重要。 所罗门迈开惬意的步伐，决定到旁边的“白色大街”走一走。 白色大街是新约市著名的繁华街道，在那里有着二十几家各具风格的剧场，每天上演着上百出繁华迷离的歌舞剧，以及大型舞蹈表演…… 虽然时间已经很晚了，但是侦探知道，有些剧院有专门的午夜场表演，酒意正酣的所罗门，打算去看一看…… “反正在新约也没别的事了，明天可以睡个懒觉……”惬意地呼出一口烟雾，所罗门拄着拐杖往前走去。 很快，微胖的身影就走上了那条灯光依旧绚烂的白色大街。 刚刚酒馆所在的街上已是行人稀少，可是此地，却依旧有敞篷车呼啸而过，有穿舞台服装招揽观众的舞者，有穿着盛装穿行欢笑的男男女女…… “真热闹。”醉眼迷离，移动一下嘴里的木烟斗，侦探走入了这个繁华世界。 走过一家家剧院，看到了一张张歌舞剧的海报，所罗门一直都没有找到想要看的演出…… “唔……那些老套的故事都看腻了，想看些新鲜的东西。” 侦探嘟囔着往前走着。 忽然，他看到前方，有一处闪烁着红色光芒的剧院。 整条白色大街都灯火通明，很奇怪的是，那家剧院却似乎处于一个很特殊的角落——一个照明不是很充沛的角落， 它安安静静地伫立在那里，红光闪烁，颇有一种神秘的美感。 “起码在美术设计上很特别……”欧陆侦探耸了耸肩，慢慢溜达到了那家红色剧院的门口。 没有穿着华丽服装招揽游客的工作人员，售票口中穿着制服的人似乎都在打盹…… “《血红的婚礼》？”所罗门眯着眼看向那个即将演出的歌舞剧海报。 那是一颗淌血的心，鲜血般的红色遍染整幅海报。 “好像有点意思……”所罗门捻着细细的须尾，朝着售票处走了过去…… “请等一等。”位于此时此刻的月光·1902暂停了所罗门的讲述。 “《血红的婚礼》？”月光摸索着自己的脸，皱眉说道，“刚上岸之后，为了谋生，有一段时间我就在白色大街的剧院里弹琴…… “所以我对歌舞剧还是有一定了解的。 “近几年白色大街上演的剧目就那么几十个，可是我没有听说过这个剧目……” 看着侦探脸上，由于窗外灯光而变幻的阴影，肖恩微微凝眸——他忽然意识到，所罗门所讲的故事，将进入诡异的部分了。 “是的，很奇怪不是吗？”似乎为了纾解心中的不安，所罗门灌了一大口酒，“可是当时的我却不知道这些。 “总之，我走到了售票亭前，问了价格，递过去五纽元，买了票，走入了剧院之中……” “那家剧院叫什么名字？”肖恩一直没有等到关键的信息。 侦探遗憾地摇摇头：“我忘了——或者说，我根本就没有在意。” 接上刚才的中断，所罗门拿着票走入了剧院之中。 通往演出厅的廊道，灯光有些暗，但地面柔软的绒毯还是让所罗门感觉很惬意。 时不时有挽着手的情侣经过，人们加快了脚步，剧目似乎要开始了。 所罗门微微兴奋了起来，他走入了宽敞的演出厅，按着票号，找到了自己的座位。 “8排19号。我到现在还记得。”所罗门强调着，“因为那是我……某位老朋友的生日。” 就座没多久，暗红色的帷幕被拉开，演出开始了。 所罗门陷在座椅中，借着酒意，很快就进入了戏剧之中…… “那是怎样的一个故事？”时间再次跳转到现在，肖恩托着自己的腮，脸上同样因为窗外的光影而阴晴不定。 他已经预感到，坐在剧院中的所罗门，将看到一出“特别”的戏剧。 侦探皱着眉头，轻轻挥舞着手，尽力用语言去形容：“故事的梗概我还记得。 “具体的故事内容，其实并没有太多值得一提的，是一个很经典的古代故事。 “不过，演员的演出，以及剧本和舞台的表现力都非常好。 “不得不说，当时的我真的是看进去了。 “很久都没有那种被故事牵着走的感觉……” 回忆了一下，所罗门继续说道：“这么说吧，当时我的全部注意力都投入在了舞台之上——那仿佛不是一个被演出的故事，而是我旁观的一段真实经历。 “总之，在最后的故事高潮之前，它已经给我留下了异常难忘的回忆……” 手指敲击桌面，所罗门偏了偏头：“当然，那也绝不是我一人的感觉。 “要知道，我记得当天的剧场里坐了不下百人，可是，大家都是全神贯注地看着，男士们甚至都忘记了抽烟—— “足以证明，那确实是一次不错的演出。” 肖恩点了点头，坐在窗边的月光也是认真倾听着，眼神微光闪烁。 无须提问，他们知道所罗门会继续讲述。 侦探叹了口气，语速由于复杂的心思而变慢了：“故事的前半段，确实没什么太特别的地方…… “最奇怪的，是它的高潮……” 所罗门眼睛直视肖恩。 新约记者眯着眼睛——他在所罗门的眼中看到了一丝疑惑、一丝惊栗，以及一丝……迷狂。 “那是我从未看过的景象，我也未曾设想过，故事的进展会如此诡异……我不知道该怎么用言语去形容……” “是怎样的一幕？”肖恩知道，所罗门并不是在卖关子——他当时确实陷入了巨大的震撼，而此时也确实陷入了巨大的迷惑之中。 所罗门深吸了一口气，开始了讲述…… 第331章 《血红的婚礼》 当年的所罗门背靠在剧院的椅子上，认真观看着台上发生的故事。 为某个贵族子弟照料马匹的一名年轻马夫，被发现似乎得到了战神庇佑，无论是面对怎样强大的敌人，他都能取胜。 那名贵族子弟不善武艺，面对同龄人的挑唆之后，只好让自己的马夫穿上骑士铠甲，顶替自己在骑士对决中出战。 结果一战成名，贵族子弟被认为拥有高强武艺，而获得了很多的青睐和关注。 不知收敛的子弟，为了收获属于自己的名声，逼迫马夫一再以自己的身份出战，直到…… 直到子弟收到了国王的邀请，要为了成为公主的丈夫而战。 年轻马夫早已经不想顶替他人，但是慑于子弟的身份，他一直无法反抗。 在骑士对决的最后一战中，马夫对公主一见钟情。 在获得了对决的胜利之后，马夫决定到公主的阳台下道出实情。 不幸被贵族子弟发现他的踪迹，而被下了咒，不能说出真相。 公主听到响动走到了阳台上，只看到一个陌生的年轻人在楼下痛苦地支吾，他被巡逻的卫兵抓到，关进了地牢。 卑鄙的贵族子弟将与公主在国王的城堡内成婚，在婚宴当天，子弟特意来到了地牢，对地位卑贱的马夫进行了一番羞辱…… “身上有着马粪味道的下等人，也想夺取公主的芳心？” 子弟的话语让马夫暴怒不已。 当晚，马夫想办法逃出了地牢，找到了骑士铠甲，骑上马，冲向了灯火通明的城堡…… 听到这里，肖恩耸了耸肩：“非常经典的故事…… “似乎参考了很多传说。 “要我说，如果剧本和演员能好好表现的话，应该是很引人入胜的。” “没错。”所罗门点了点头，“正如我之前所说，确实是一部不错的戏剧。 “前半段的故事发展也尚在意料之中。” “只是，最后的高潮部分……” 随着继续讲述，所罗门的心思回到了那虚幻般的回忆中。 那名暴怒的马夫，穿着铠甲，骑着马，冲入了城堡之中。 按照常理来说，他应该是突破重围，去向公主和国王禀明实情，揭发那名贵族子弟的丑恶嘴脸，成为真正的驸马以及王国继承人…… 可是，舞台上发生的事情却变得越来越奇怪。 为了能够进入城堡，年轻的马夫击败了阻拦的护卫，锃亮的盔甲染上了鲜血。 复仇者冲入了盛大的酒会之中。代表着坐骑的两名舞蹈演员，如同疯了一样，冲击、踩踏着尖叫逃散的宾客。 鲜血逐渐将马匹和盔甲染成了鲜红的颜色。 “他似乎不是为了突破重围…… “单纯就是在虐杀…… “当我发现这一点的时候，舞台上已经是血流成河了。” 使用的血浆已经蓄满了舞台，没过了演员的膝盖。 “我发誓，”所罗门轻轻摇了摇头，似乎不敢相信自己所说，“我甚至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天知道那些血浆是用什么做的。” 疯狂的马夫，一路杀到了婚礼现场。 所幸的是，子弟和公主的结婚仪式还未进行。 不过，他的杀戮却没有因为抵达了目的地，见到公主而停止。 红色铠甲的骑士策马继续屠杀，卑鄙的贵族子弟，以及他的两个见风使舵的随从，死在了他的枪下。 为了阻拦突然而至的不速之客，挺身而出的宫廷卫士，死在了他的枪下。 害怕公主受到伤害，冲出人群的贴身宫女也被马匹撞死…… …… “我忽然感觉到，那具红色的铠甲之下，好像已经不存在一个受冤的灵魂…… “而是一个彻头彻尾，为了复仇而疯狂的意志。” “那具铠甲，好像根本不在乎真相是否大白于天下。” 国王因为过度震惊，突发心疾，捂着胸口瘫坐在自己的王座里，不知生死。 直到无人挺身阻拦之后，复仇者才终于跳下了马，趟过血水，走到了呆若木鸡、脸色惨白的公主面前。 而公主，因为刚才突如其来的杀戮，而已经陷入了疯癫的状态。 她不停摇着头，眼神涣散。 恐惧至极，却又无法行动。 马夫似乎浑然不在意自己的结婚对象已经发了疯，他没有摘下头盔，直接将公主扶起，打算继续被中断的婚礼。 “血红的月亮在舞台的后面升起…… “我似乎看到了某种奇怪的存在，成为了这一场难以言喻的血红色婚礼的……证婚人。” 讲述已经结束了，肖恩和月光都陷入了一阵长久的沉默。 良久，肖恩才说道：“确实……是一个有点奇特的结局。” 在肖恩的心目中，故事的前半段，显然是莎翁笔下那种会有圆满结局的喜剧。 他甚至能想象到，年轻的马夫在婚礼即将进行的最后一刻，冲到了现场，并英勇地证明了自己，在一片祝福声中，洗刷了冤屈，抱得美人归…… 而不是一场滥杀无辜、流血漂橹，以至让新娘都发了疯的，完全扭曲的“婚礼”…… 剧作者想表达什么？ 吞噬一切的愤怒？ 对于压迫的，超越理性的控诉？ 生命和其内容的虚无？ “说实话……”月光说道，“如此特别的剧目，我还挺想看一看的。” “对吧。”所罗门叹了口气，“其实，当时走出剧院之后，我的酒几乎完全醒了。 “我不敢相信，自己竟看到了一出如此大胆的剧目…… “那种震撼的感觉，让我彻夜未眠。 “于是，为了能够更加了解那部剧以及其作者，第二天白天，我开始寻找相关的信息……” 停顿了一下，所罗门才继续说道：“在白色大街来回走了三次，我也没能在再找到那个剧院…… “我也买了最新版本的《观剧指南》，也根本没看到《血红的婚礼》的相关信息。” 虽然事先已经知道可能会是这么一个情况，月光还是惊讶地扬起了眉头。 “我当然不会那么轻易地就把这事抛诸脑后了。 “为此，我走访了几名新约市的歌舞剧资深人士……” 侦探叹了口气：“他们根本就没听说过这幕戏剧。 “也就是说，如果按照逻辑来推论，真正可能的情况是， “当天晚上，我从‘老家莱明顿’酒馆出来之后，可能因为醉意浓烈，于是直接返回了酒店。 “在酒店的床上，想去白色大街的我，便做了一个梦，弥补心中的遗憾。” 微胖的手指随着讲述旋转，毕竟是一名探秘者，所罗门在讲述这些的时候，并没有太多恐惧的情绪：“如果按照‘发梦论’来看，那么，那部剧的诡异之处也就得到了解释—— “那是我潜意识构筑的梦嘛，所以有那么诡异、违反常识的结尾，也就合乎情理了。 “在遍寻不着有关那部剧存在证明的情况下，最终，我只能接受那是一个梦，这样的猜想。” “可是……”侦探望向了窗外，眨了眨眼睛。 “那感觉是如此真实，怎么会是一个梦呢？”说这句话时，他的声音轻微，仿佛在自言自语。 “作为一个从业二十年的侦探，怎么会无法分辨真实与梦幻呢？ “也许，‘做梦’这个理由可以安抚任何其他的、未曾经历神秘的灵魂。 “可是，却没能真正解答我的疑惑…… “我真的很想弄清真相——” 所罗门转过头，直视肖恩的眼睛：“即使那真的是一场梦境，我也需要完全的证据以证明。 “这个困扰我五年的谜，这一次，我必须知道答案。” 第332章 前往听证会 所罗门的叙述终于告一段落，餐厅包厢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月光率先提出了疑问：“所罗门先生，无意冒犯，只是说出我的疑惑——按理说，五年前的您，就已经是颇具实力的探秘者了，难道您在观看剧目的时候，没有感觉到不合常理，因而怀疑是发生了某种神秘事件吗？” 所罗门摇了摇头：“即使处于喝醉的情况下，我对于怨气和灵力的感知还是很敏锐的。 “我的感觉告诉我，当时一切正常。那么，我就不会认为事情涉及神秘失控…… “毕竟，如果生活中发生任何反常的情况，都武断地认定是神秘事件的话，那么，很多事情就得不到解释了。” 肖恩微微点头：“也就是说，直到您发现《血红的婚礼》这出戏剧并不存在之前，您并没有把它当做神秘事件，而只是认为自己看到了一出特别的戏剧？” “没错。”所罗门点点头，“没有怨气或者灵力出现，没有人受到伤害，只是一出超出想象的戏剧。 “等到我遍寻不着这个戏剧的存在时，我才意识到，这可能涉及神秘。 “当然了，如我之前所说，我也怀疑只是我做的一个无比真实的梦。” 所罗门挠了挠额头：“到底是不是一个梦呢？——这正是困扰我的关键。” “我明白了。”肖恩看了月光一眼，说道，“也就是说，您想委托的事情，就是调查《血红的婚礼》这出戏剧到底是否存在，无论是在日常生活还是在神秘层面。 “如果两个层面都了无痕迹的话……也许就可以判断为，那是您非凡的灵魂，塑造了一个奇特梦境了。” “是这个理。”所罗门似乎终于恢复了食欲，开始继续享用有些凉了的鲥鱼肉。 月光似乎还是有不解之处，他问道：“可是，您为什么不亲自去解开这个谜题呢？也许，这样更能让你感觉安稳。” 所罗门耸了耸肩：“时间问题……我在欧陆的案子太多了，根本不可能静下心来在新约去解开这个谜。 “去年我一直想腾出一段时间，发现这根本不可能办到。” “而且……”轻轻咀嚼鱼肉，所罗门抬眼，微笑看向肖恩和月光，声音轻了些：“作为业内算是有些名气的侦探，我不能将这种事情委托给不了解的人…… “以免产生一些流言，认为我探寻真相的能力有所欠缺。 “而实际上，只是时间问题和我的好奇心在催促罢了。 “这次找到你们，也算是因缘巧合——来到新约市，又勾起了我的回忆；而且您两位绅士，不仅让我信得过，还有着不俗的实力…… “我想，这也许是个，解开当年谜题的好机会。” 没有犹豫多久，肖恩和月光用眼神交流之后，便接下了这个任务。 根据所罗门判断，这是个标准的queen级任务，而他开出的任务奖励，似乎受到了他那好奇心的影响，而变得颇为丰厚。 “我相信这对于现在的你们来说，不算太大的挑战。”离别之前，所罗门穿上了大衣，手中拿着帽子，“任务进行中有任何问题，都可以通过电报联系我。” 各自拥抱，将欧陆侦探送上了计程车，两人站在街边目送良久。 “你怎么看？”汽车汇入车流，肖恩回头望向自己的搭档。 月光点燃了烟，抬起头，眼睛闪着微光：“很有趣的一个任务。” 肖恩知道，困扰所罗门侦探多年的谜，已经引起了月光的兴趣。 “嗯……”眼神微眯，肖恩露出了几乎跟月光相同的表情，“确实是很有趣。” 发觉自己心中的感觉是激动和兴奋，肖恩愣了愣。 对于让普通人恐慌的可怕事件，肖恩之前的感想可不是这样。 “难道，我被月光传染了，对于神秘事件开始感到好奇和刺激？” 新约记者自嘲地轻笑一声，摇了摇头。 —— 两天后，肖恩家中。 站在穿衣镜前，奥莉薇帮肖恩穿上了新买的黑色驼绒西装，艾莉雅则帮肖恩正了正胸前的领带。 “哥，你说的戴森·劳尔，就是那个帮你破译唱片的发明家吗？” 今天是戴森·劳尔就爱默生侵权事件的听证会，肖恩将前往现场。 接过奥莉薇递过来的领带夹，肖恩点点头：“没错，就是他。” 想起之前发生的事，肖恩苦笑道：“那张唱片里，有关理想国的宣教内容吓坏了那个可怜的大哥。 “让他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再联系我。 “我想，是听证会让他想起了我。 “无论如何，之前那篇稿子是我写的，而且，他也帮了我不小的忙，我想去听证会看看…… “也许，还能写出后续的稿子来，能帮他对抗那个爱默生……” 爱默生电气公司的大股东，虽然算不上纽兰德尔的顶级富豪，却也已经算是普通人难以撼动的名流权贵。 肖恩已经意识到，想要在新约的传媒行业有一番建树，他必须得活跃在这个舞台上。 而利用一些大型事件，展现自己的能力，是积累资源的方法之一。 至于为什么要选择帮助弱势的劳尔先？ 一方面是出于义愤，另一方面，肖恩也已经发现，爱默生的公众形象已经岌岌可危。 在两位女士的帮助下穿戴完毕，肖恩看了看镜中的自己：“有你们两个在，我不用再操心外在形象的问题了……” 肖恩的夸赞让艾莉雅和精密少女相视一笑。 “我出门了。”将搭配驼绒外套的帽子扣在了头上，肖恩打开了家门。 不想让艾莉雅单独在家，而且，在新约城中，肖恩不需要额外的保护，所以奥莉薇还是担任妹妹的伙伴和保镖。 乘坐计程车抵达了位于中央大街的听证会现场，肖恩在下车之前，就看到了一大堆媒体记者，像是等待发放食物的难民一样，张望着马路的来车方向。 下车之后，肖恩直接找到了会场入口，确认自己的名字在受邀名单上，出示了记者证明之后，顺利走入了会场之中。 在度过了人们陆陆续续走入会场入座的十五分钟之后，肖恩看到在记者的簇拥下，走入会场的戴森·劳尔先生。 劳尔先生的表情显得颇为沉静和肃穆，安保人员为他拨开了一条路，在就坐之前，他看到了坐在听众席上的肖恩。 严肃的老人朝着曾经帮助过自己的记者点了点头，肖恩也是颔首致意。 肖恩发现，爱默生先生并没有到达现场，过来的只有爱默生电气公司的代表和律师。 看来，“发明大王”对于媒体的诘难和质问已经不胜其烦了，如此重要的听证会现场，竟然选择不露面。 等待所有人就坐，听证委员会的主席敲响了木槌，原本因为谈话声而有些嘈杂的会场，顿时安静了下去。 “那么，就戴森·劳尔先生，控告爱默生先生侵占其发明专利权的第一次听证会，现在开始……” 人群安静下来之后，肖恩忽然感觉到，自己似乎被什么人所注视着。 并非不怀好意的目光，仅仅只是单纯的凝视。 他回过头，在表情或严肃、或木讷的人群中，寻找着那视线的来源。 戴着圆形眼镜的秃顶男士；高高瘦瘦，穿着马甲的年轻人；将头发盘起，单眼皮的女人…… 似乎没有人在注视着自己…… 他闭上了眼睛，细细感受。 刚才那种一闪而过、被他人注视的感受，此刻已经消失无踪了。 有人察觉了他的回首，从而变得小心了些。 “这是怎么回事？”肖恩坐在人群中，狐疑地皱起了眉头。 第333章 恰似故人来 那个视线就这么消隐了，无论肖恩如何集中注意力，都再不能察觉到。 此时，坐在麦克风前的劳尔先生，根据听证委员会的要求，已经开始了自己的控诉。 “我曾经在爱默生先生的工作室，担任过他的首席助手……” 肖恩将一部分注意力转移到了戴森·劳尔的发言上。 此时的劳尔先生，戴着一副褐色框架的眼镜，正在读着提前准备好的稿子。 出于职业习惯，肖恩感觉稿子的结构和表达都很不错： “劳尔先生应该是请了专业人士为他撰写了这份发言稿——应该就是他的律师吧？” 在他朗读的时候，听证会大厅里还时不时有闪光灯亮起。 劳尔先生发言的时候，听证会大厅里虽然是安静的，但肖恩能感觉到空气中有微微的情绪在酝酿。 听闻着那个声名狼藉的发明家所做出的“卑鄙勾当”，人们都是义愤填膺，而记者们明显兴奋不已。 坐在人群中的肖恩微微叹了口气：“为了对付爱默生，戴森·劳尔准备了包括专利证书在内的充分证据…… “这次足够扳倒那个人了……” 突然，一直关注着发言者的肖恩，发现劳尔先生有些不对劲。 他突然坐直了，原本沉静凝视着发言稿的眼睛，空洞地注视着前方…… 仿佛前方出现了一个，只有他看得见的诡异事物一样。 发言突然中断，听证会大厅里陷入了一片死寂，只偶有闪光灯的咔嚓声。 “劳尔先生？”眉头习惯性皱着的委员会主席，俯身靠近话筒询问地唤道。 劳尔先生忽然浑身开始颤抖起来，他动作僵硬地俯身到了麦克风前，嘴巴艰难地开合着说道：“爱默生先生是清白的。 “他没有剽窃包括我在内任何人的专利。 “是有人在暗地里想要陷害他，所以收买了我们。” 听证会现场一片哗然。 肖恩也是震惊地睁大了眼睛：劳尔先生在说什么？！ “我可是亲自采访过他的人！我知道他的指控句句发自他本心——此刻他怎么突然说出这样的话？” 难道？！ 作为探秘者的职业本能骤然警觉，肖恩的灵质猛然蔓延—— 有涉秘人士在操控劳尔先生！ 为了确保劳尔先生的生命安全，肖恩的稀薄灵质已经弥散到了整个听证会现场。 可是，他细细分辨，也没有觉察到一点异常的灵力波动…… “劳尔先生肯定是被操控了。 “为什么察觉不到施术者？！” 劳尔继续僵硬地讲述着那些为爱默生开脱的话，接着，他脸上汗出如浆，抖得更厉害了： “那些想要陷害爱默生先生的人…… “他们掌握了神秘的力量，他们要杀了我灭口！” 戴森·劳尔在人们的惊叫声中猛然站了起来：“救救我！谁来救救我！” 一个巨大、诡异的爪印浮现在劳尔惊恐的脸上，让他的脸扭曲变形。 肖恩猛然冲了过去，想要去解开术式—— 可是，一切发生得太快了。 爪印挤爆了戴森·劳尔的脑袋，血液和脑组织飞溅到了附近人们的身上，人群发出了极度恐慌的惊叫，开始逃离和踩踏。 就在这一片混乱中，肖恩忽然看见，人群中有一个人沉静而镇定。 他戴着一副黑色的手套，脸上是杂乱的胡须，黑色的头发狂放地往后梳着。 那个男人指尖前方的空气中，明显有着一个黑色的、虚幻的表盘事物。 “是他做的！”肖恩眼睛猛然睁大。 黑手套已经站起身来，虽然身形高大，但是，在恐慌的人潮中却像是一条鱼一般游了出去。 看了一眼戴森·劳尔没了头颅、像是盛满了浆液，打翻在地的花瓶般的尸体，肖恩咬着牙追了出去。 拨开人潮，来到街上，他看见那个狂放的背梳头朝着远处的街区走去。 “想跑？”肖恩心跳如鼓，已经是怒不可遏。 他用灵质，在旁人无法察觉的程度下，悄然加快了速度，迅速追了上去。 “在施术的时候可以完美隐藏自己的灵力波动…… “应该是king级。” 虽然怒火灼心，但是肖恩在接近的同时，依旧冷静分析着。 “戴上面具接近他之后，我直接用红衣之神的力量拖住他…… “奥莉薇和月光赶来这里应该五分钟就够了，如果是我们三人，留住一个king也不成问题！ “实在危险的话，我还有点金石！” 无论如何，不能让栽赃并杀害戴森·劳尔的人就这么跑了！ 不管他背后的势力是什么，肖恩都要揪出来！ 已经非常接近了。 距离那个高大的黑手套男人，肖恩还有十几米的距离——已经是可以施展惊惧之影的距离。 正在想办法离开现场的男人，似乎察觉到了身后有危险在接近，他转过身，冷酷的眸子正要瞧见肖恩…… 突然之间，肖恩的脸被一个女人的背影拦住了。 那个女人戴着一顶黑色的女士帽，声音颇为惊喜地对肖恩说道：“噢，我刚准备返回找我的包，没想到您帮我送来了！ “您真是个热心肠，谢谢！” 黑手套发现追来的人不是针对自己，便转回头，继续往前走了。 而此刻的肖恩，只是惊讶地望着面前这位女士。 因为，这个拦住自己的人，正是女演员凯瑟琳·海莉。 “凯瑟琳！”肖恩睁大了眼睛，不甘的眼神望着渐行渐远的黑手套，“你怎么在这里？” 比起之前，凯瑟琳瘦了一些，不过气色还是很好，看得出来她已经彻底从“降神”的可怕影响中恢复了。 金色卷发在阳光下微微闪耀，灰色的丝绸衬衫中能看到雪白的肌肤…… 睁大海蓝色的眼睛，眼中微有笑意。 “噢，您要请我去喝杯咖啡？ “我正好有时间……那、咱们就去坐坐吧。” 做戏便做全套，凯瑟琳依旧在将这蓄意的阻拦，伪装成一场浪漫偶遇。 肖恩明白他这名“导师”的意思——毕竟，他刚到新约的时候，就是凯瑟琳通过演技救了自己一回。 转过头，黑色手套已经无影无踪…… 谋杀劳尔先生的凶手就这么溜走了。 肖恩心中怒火中烧，但他仍然保持淡定，领着凯瑟琳走到了街角的咖啡店。 落座在无人关注的角落之后，凯瑟琳才从“甜姐”的角色中走了出来，有些严肃地看着肖恩。 “真的很高兴看到你康复了，凯瑟琳……”肖恩努力用呼吸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可是，这是为什么呢？” “肖恩，我听说你晋升queen级了。” “没错。” “我知道你有着很强大的天赋。不过，想要成为一个卓越的探秘者，想要在暗流涌动的新约好好生存……光靠天赋和一腔热血是不够的。”蓝色的眸子沉静无波。 肖恩喝了口咖啡——他明白凯瑟琳的意思，只是静静听着她所说。 “你刚刚所追逐的那个人，他的名字叫布里斯·凯恩。 “是洛克菲尔的手下。” 肖恩的眼神抬起：“是那个‘洛克菲尔’？” 洛克菲尔集团创始人，以石油和衍生制品发家，如今横跨石油、铁路运输和煤矿的超级托拉斯所有者，当今纽兰德尔第一富豪。 另外，也是导致包括小女巫安妮一家在内，33名女工葬身火海的“海利伍德惨案”的疑似指使者。 约翰逊·h·洛克菲尔。 “洛克菲尔为什么要栽赃和杀害劳尔先生？” “他是爱默生电气公司的第二大股东。” 肖恩双手撑着身体，背靠在了椅背上——他已经明白凯瑟琳的良苦用心了。 也对于自己的疏忽大意有些……惊讶。 “如果你追了上去，跟布里斯·凯恩发生冲突…… “那么就意味着，你和洛克菲尔集团的对立。 “无论如何，你都不会想现在就给自己竖立一个这种级别的敌人吧？” 第334章 似曾相识 听完凯瑟琳所说，肖恩陷入了沉默。 他承认刚刚确实只是单纯地想要抓住“坏家伙”…… 却没有考虑到任何可能性，和利害关系。 而正如凯瑟琳所言，如果刚刚不是她拦住了肖恩，那么，他与洛克菲尔财团的冲突将不可避免。 而那恰是现在的肖恩所要避免的。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凯瑟琳再次帮了自己一把。 肖恩轻轻叹出一口气：“谢谢你，凯瑟琳。” 女演员捧着马克杯，没有说什么。 她知道肖恩不是一个意气用事的人，刚刚只不过是因为没有掌握关键的情报罢了。 这种错误，谁都可能会犯。 而肖恩能及时冷静下来，并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自愿结束追捕…… 比起知道他晋升queen级，这样的心量增长，更让凯瑟琳刮目相看。 “你怎么来了这里？” “听证会涉及有声电影的发明专利权的问题，我想了解一下。然后，我就在会场看见你了。” 肖恩记起会场里那个注视自己又消失的视线。 “事情发生得很突然。”凯瑟琳说道，“在他动手之后，我才发现那位布里斯·凯恩也在现场…… “你无须自责。凯恩的手段难以想象，即使是一名king级在现场，恐怕也阻止不了劳尔的死。” 戴森·劳尔已死。 爱默生的卑鄙勾当还是未能大白于天下。 作为一名新闻从业者，作为劳尔先生的朋友，肖恩感到沮丧而愤怒。 不过，他还是庆幸于凯瑟琳的出现。 在没有暴露自己的情况下，肖恩知道了这件事的凶手—— 洛克菲尔，及其麾下鹰犬。 本来，作为“女巫之月”的持有者，肖恩就有“小女巫”安娜和那33名女工的帐，要跟洛克菲尔算。 他没有忘记那个站在黑暗中的鳄鱼皮鞋，是如何将安娜的皮肤，像是破布娃娃一样寸寸划开的。 肖恩知道，等到自己有了足够的实力，那么这个纽国托拉斯，将是自己要推倒的一座大厦。 “你看来恢复得不错，凯瑟琳。”平息下心绪，肖恩嘴角带着一丝微笑地望向凯瑟琳，“气色更好了，身材也变好了。” 似乎在评价自己之前稍微的丰腴，那个“冷漠”的凯瑟琳·海莉脸上闪现一抹红晕，白了肖恩一眼。 “你不会知道我经历了什么，肖恩……” 凯瑟琳轻轻摇头：“你可能从‘双日之城’的国度轻易走出来了…… “可是作为一个胆敢利用演技，强行降神的低级别探秘者，我被困在那座似是而非的城市里很久很久…… “来自于我心中的，各种可怕的幻象不断纠缠着我，没有一刻安宁…… “相信我。”凯瑟琳抱住了自己瘦削的肩，“想要从那里走出来，真的很难。” “不过，这种可怕的经历，似乎让你的灵魂变强了。”肖恩端起咖啡，轻轻抿了一口。 对于肖恩的敏感，凯瑟琳有些微地惊奇。 她看着这位自己曾经带过的“学徒”：“是啊。可怕经历的另一面，意味着绝佳的磨炼…… “一次让我差点丢了魂的降神，却让我的灵魂等级直接上了一个台阶。” 烈琴酒中最高一档。 作为queen级探秘者，却拥有了普通king的灵力。 仍旧是queen级中，守门员般的存在。 导师毕竟是导师……肖恩感叹道。 窗外，由于戴尔·劳尔的死亡而赶来的教化所汽车闪烁着警灯，记者像是瞻仰圣者骸骨的信徒们一般，密集地拥挤在会场之内。 想起无辜枉死的发明家，肖恩的眉头不禁再次拧紧。 戴森·劳尔，不过是想拿回自己的东西…… 他有错吗？ 托拉斯就像一个怪物一样，不允许任何事物撼动它的利益，为此不惜抹杀人命。 在大资本的眼中，一切都抵不过利润率。 肖恩有些无奈的是，现在的他，还没有撼动这一切的力量。 沉迷在这样的情绪中没有助益，肖恩让自己转移了注意力，想起欧陆侦探委托的事。 心中有微光一闪，有什么联系在一起了。 “所罗门的委托，跟戏剧有关， “而凯瑟琳是一名女演员…… “也许，这个任务能邀请她一起？” 肖恩心中微微颔首：“这样的话，不仅更加稳妥，而且，有着演员背景的凯瑟琳，肯定会对调查有巨大的帮助。” 如此想着，肖恩将有关调查《血红的婚礼》的任务，向凯瑟琳·海莉娓娓道来。 在肖恩讲述过程中，凯瑟琳明显在认真聆听。 一出似有若无的戏剧，显然勾起了她的兴趣。 在听肖恩讲述完之后，凯瑟琳陷入了思考之中。 她皱着眉头，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怎么了，凯瑟琳？” 女演员沉吟了一会，才缓缓开口说道：“那个侦探，看到了一出再也找不到的戏剧之后，怀疑那是否是他做的一个梦…… “你在讲述的时候，我就觉得这件事有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 “然后，我仔细回想了一下……” 女演员皱着眉，似乎还在回忆中检索：“很久之前，我好像听到过这种类似的传说。” 听到凯瑟琳所说，肖恩不由得坐得靠前了些：“什么传说？” “不止一个人曾经报告过，看到过那种再也找不到的戏剧。” 肖恩眼睛微眯：“在新约？这种事情发生过不止一次了？” 凯瑟琳缓缓点头——显然，她所说的事情似乎隔了很久远的时间，以至于她要慢慢去回忆：“对，我大概记起来了。 “不止一次，有几个人都向探秘者协会报告过…… “他们在夜晚时分，进入了一家剧院，看到了一场很诡异的戏剧。 “然后，第二天他们想找寻有关那个戏剧的信息，却一无所获……” 肖恩不解地皱起了眉头：所罗门侦探显然不知道，他所经历的一切不是孤例！ 如此看来，这件事的性质也跟之前完全不同了。 女演员自顾自地继续回忆细节：“不过，这件事后来草率结案——因为，这种消失的戏剧并没有对人产生不良的影响。 “既没有人死亡，也没有人因此发狂。 “如果将它定性为神秘失控事件的话，事件的影响未免太温和了。 “所以，当时官方根本没有花力气去调查。 “因此，没有得出任何结论，这件事就没有了下文。” 肖恩略有些激动地问道：“你还记得，当初那些目击者是如何形容那出戏剧的吗？ “他们看到的是不是也是《血红的婚礼》？” 如果是的话，就能排除，所罗门侦探所提出的“发梦论”。 毕竟，这个世界上，不会有复数的人做出一模一样的梦来。 让肖恩倍感疑惑的是，凯瑟琳竟然摇了摇头：“不，他们看到的是几出不同的戏剧。” 不同的戏剧？ 原本找到突破可能的思维，再次被埋入了浪涛之中。 “嗯，”凯瑟琳挪动着马克杯的杯耳，“他们当初报告了不同的戏剧。 “不过，其中有一个跟你所说的《血红的婚礼》很相似。 “加起来，应该是有三出不同的戏。” 轻轻摩擦骑士戒指，肖恩陷入了沉思：“如果说有其他的人也看过《血红的婚礼》的话，那么，就基本上可以排除，这件事是所罗门所做的梦了。 “不过，如果目击者看到的是几出不同戏剧的话…… “难道，在那个红色剧院中上演的，不止《血红的婚礼》一出戏剧？” 这种类似于现实剧院的安排，给这个可怕的流言，罩上了一层更加神秘的迷雾……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再一次，肖恩感觉自己走入了一座迷宫之中…… 第335章 最佳队友 “如果目击者看到的是几出不同戏剧的话…… “难道，在那个红色剧院中上演的，不止《血红的婚礼》一出戏剧？” 所以，归根结底，诡异的根源不是那部戏剧，而是那个剧院？ “所罗门提到过，在观看戏剧的过程中，他没有察觉到怨念和灵力……” 肖恩皱着眉，一个诡异的猜想出现在他的脑海： 难道这并非神秘事件，只是一个会在夜里偶尔开张，上演着另类戏码的剧院？ 将自己的猜想讲述了出来，肖恩补充道：“由于完全没有对外宣传，而且演出非常稀少，所以让那些偶然看见的观众，以为那些剧目不存在…… “这个行为本身，也是这个戏剧艺术的一部分？” 在述说的时候，肖恩自己也觉得这个猜想颇有道理。 某个颇有艺术追求的戏剧创作者，不为名利，只想用自己的戏剧艺术震撼有缘的观众…… 不得不承认，这种诡异的行为，带有一点特立独行的艺术气息。 坐在对面，翘腿抱胸的凯瑟琳·海莉说道：“这个可能性很小。” “为什么？” “刚成为探秘者的时候，我对这个案子很感兴趣。 “说不上是去探索真相，我只是趁着几个顺便的机会，询问了几个在白色大街颇有名声的人物，有关这个神秘剧院的事情。” 凯瑟琳手指在手臂上轻轻敲着：“说实话，假如真的有个神秘的艺术家，为了他的先锋艺术，执意要营造这种吊诡的氛围…… “那也是很难确保，周围的剧院不会产生好奇心的。” “你的意思是？” 专注的对话，让周围的声音仿佛被屏蔽了似的。 整个咖啡馆，仿佛只剩下肖恩和凯瑟琳两人在对谈。 “假设你是一家正常经营的剧场老板，你可以想象一下。 “你肯定对整条大街的情况了如指掌，如果说有个偶尔才开张的神秘剧场存在，你肯定也是知道的——毕竟人多眼杂，周围的工作人员不可能忽视一个亮着灯、挂出了海报的剧院…… “可是……”两人视线接触，眼神都颇为严肃，“可是，白色大街上那些行业有名的人，都不知道这样一个剧场的存在…… “所以，我认为，观看剧目时没有透露出神秘因素，不代表这件事就在神秘之外。 “恰恰相反的是，这种似是而非的情况，才更显得这个剧场，和那些剧目有问题。” 肖恩微微颔首。 不得不说，凯瑟琳的推断是有道理的。 那个亮着红灯的剧院也在街边，既然路人能看到并购票进入，那么下班的演员、在上班时间溜达透气的工作人员，都有可能看到它…… 但是，最了解竞争对手的剧场所有者们，却不知道它的存在？ 这说不过去，不涉及神秘的话是做不到的。 “你觉得呢，凯瑟琳？”肖恩问道。 思索着的女演员回过神来：“觉得什么？有关这个任务能不能做？” 肖恩点点头。 缓缓喝了一口杯中的拿铁，放下杯子的时候，凯瑟琳说道：“应该不存在超越queen级的危险。 “我认为可做。” 肖恩偏了偏头，继续望着面前俏丽的女人，那意思很明显——那你加入吗？ 凯瑟琳·海莉嘴角轻翘：“肖恩，说实话，经历了上次暗流街的任务之后，我感觉到了你那中大奖的‘好彩头’…… “这让我对于加入你的任务有些犹豫。” 肖恩自嘲地苦笑起来。 “不过，”话锋一转，凯瑟琳继续说道，“在拥有好彩头的同时，你却有着化险为夷的能力。 “而这种人是在行业内可遇不可求的。” 原先颇有些傲气的女演员，似乎已经认可了肖恩：“有着实力的证明——如果要我选择队友的话，我肯定是会选你的。 “所以，这个任务我选择加入。” 肖恩心中握了握拳：最强queen级，加入小队！ —— 在回家的路上，肖恩路过月光家中造访，将凯瑟琳加入小队的消息告知了钢琴家。 对于女演员的加入，月光也显得颇为惊喜。 毕竟，暗流街之行，如果不是凯瑟琳的无私举动，他们的灵魂早已经永远地被束缚在了那里…… 之后，回到家中，艾莉薇拿来了一封电报信，发信人是朗姆先生。 肖恩颇有些惊喜地拆开：“查理·乔乔的消息？” 一行行读下来，肖恩觉得心情轻快。 查理·乔乔已经带着野犬公园的四名小孩，离开了大洋城，于昨日抵达了纽国西部沿海城市洛斯安。 他留下了地址，并邀请肖恩有空到洛斯安城做客。 从新约到洛斯安，必须乘坐铁路横跨整个纽国，对于现在的肖恩，这样的旅程显然是不合时宜的。 “无妨——既然选择留在了纽国，今后肯定有相见的时机。” 带着颇为爽朗的心情，肖恩特意前往了报社，将冲洗好的相片取了出来。 通过报社的邮递服务，肖恩将五张野犬公园的合照寄往了乔乔所留的地址。 并附上了一封问好的信件。 想到那几个东躲西藏的小孩，如今有了好的归宿，肖恩就觉得脚步都轻快了。 接下来，他来到了探秘者中心的第十二层——神秘遗产拍卖所。 来到拍卖所，并不是急于想知道“食肉者”短刀的拍卖情况，这件事本也不需要操心。 实际上是因为，在任务开始前，肖恩打算求购一些东西。 考虑到艾莉雅现在没有自保的能力，而让有着queen级实力的奥莉薇一直担任她的保镖，应对暂时并不存在的威胁，效率实在是有些低下…… 基于这样的原因，肖恩想为艾莉雅置办两件，没什么副作用的神秘遗产。 “让她有保护自己的能力，那么，即使我去进行任务了，也不用担心她的安危了。” 不得不说，如今的肖恩，有些庆幸于艾莉雅具备着杰出的“职能”了…… “如果辅以合适的神秘遗产，不是太恶劣的事件，还真不会对她构成威胁。” 如此想着，肖恩在拍卖会发布了两则求购信息—— 一件c级遗产，能够强化“诗人”的职能，形式不限。 另一件是c或者d级，“护身符”类型的遗产。 “护身符”是探秘者之间的一种术语，这种类型的遗产有几个特点：方便携带，且不具备太过明显的副作用。 另一方面是有着庇佑能力，能够保护佩戴者，或者让佩戴者远离危险的能力。 “有了一件强化诗意的遗产，一件护身符…… 即使有烈度较高的邪异事物袭击她，艾莉雅也能做到全身而退。 肖恩发布求购信息之后，一旦有合适的物件出现，探秘者卡牌就会通过震动的方式，将简略的遗产信息发送给他。 两件物品，恐怕要花费他三千纽元…… 由于有着神根的能力，所以未曾给自己购入过神秘遗产的肖恩，却觉得这笔投入是值得的。 第336章 尘封任务 完成了在拍卖所的事情，肖恩来到了位于十层的任务中心。 “有关那个神秘的剧院，墙上肯定没有了相关任务。”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肖恩还是在任务发布墙上找了一下，果然没有找到任务。 “凯瑟琳已经说过了，当年针对这起神秘事件的调查，已经结案了。 “而且，并没有引起公众的死亡或者失控，所以，协会不会浪费资源去探索一个并不造成损害的事件。” 放下最后一张任务悬赏，肖恩心道：“找一找，只是为了以免有探秘者或者探秘公司对此好奇而发布了任务——答案是没有。” 不过，任务墙上没有，不代表这个任务就不存在了。 肖恩转身，走入了任务中心的深处，在无人的走廊里穿行了很久之后，他来到了一扇透露出古朴意味的双开门前。 “尘封档案室”。 “被完成了的任务，都会被统一归入地下的档案室之中，以供今后可能的追溯。 “而这个尘封档案室中，都是当初未曾被完成、但仍然决定结案的任务。 “因为没有了紧迫性，所以这些任务都没有悬赏和奖励。” 肖恩推开了双开门，走入了阴凉的档案室中，一股陈旧古卷的味道铺面而来。 “但是，这些任务的评级还是奏效的。” 肖恩若想今后晋升king级，其中一个条件是，完成不少于三次q级任务。 而“尘封任务”虽然没有了奖励，但是，任务评级依然生效，如果肖恩能顺利完成这个神秘剧院任务的话，仍可以算入他晋升king的履历。 另外，当初的调查档案也与任务一并被保管在了这里，也许能对调查起到帮助。 根据字母检索，肖恩很快就找到了当初被称为“不存在的戏剧”的档案夹。 “不存在的戏剧？”一边解开卷宗，肖恩一边思忖，“倒是很贴切的任务名称。” 坐在档案室内的书桌前，一张张略微有些泛黄的纸张和照片被抽了出来，肖恩安静地观看了起来。 调查卷宗并不多，肖恩很快就看完了。 他抬起眼睛，微微叹了口气：“也许是因为当初的目击人员都是普通民众，而且没有造成伤亡，所以任务没有得到重视……” 所谓的调查卷宗，只是将目击证词罗列了出来。 为了保护报告者的隐私，甚至没有他们的资料…… 这些卷宗，帮不上任何忙。 “还是要自己想办法调查啊……” 时间久远，调查难度倍增。 原本希望在旧卷宗中找到突破口的肖恩，感到有些失望。 重新打起精神，肖恩将这些故纸放回文件袋之中，提着文件袋，来到了距离“尘封档案馆”不远的办公处。 肖恩将这个任务激活了，以“微光之海”的名义，决定执行此任务。 尘封任务重新开启，任务名称：不存在的戏剧 任务难度：queen级低风险 任务内容：…… 执行人员：“微光之海”，q级；“紫罗兰夜莺”，q级；“月下独奏者”，q级。总计三人。 —— 重新激活任务之后，肖恩回到了任务中心的大厅之中。 此时的大厅里有一些探秘者，正在低声交谈着什么。 忽然之间，肖恩听到大门处传来“咚”的一声！ 转头去看，一个有着齐刘海短发的娇小女性，似乎撞入了任务中心之中。 “没……没刹住车……”她似乎是急急忙忙跑过来的，直接用头撞开了任务中心的大门。 虽然戴着面具，但似乎仍然很痛，肖恩看见她正隔着面具揉着额头。 她戴着的是“着铠的潘沙”面具。 是凯瑟琳·海莉那个年轻的、有些木讷的助手。 原先那个“忠实的潘沙”面具，获得了级内晋升，面具上潘沙的脸明显被铁铠包裹，显得有一些憨厚可爱。 “潘沙”是一组有些特殊的面具，作为一面强者的助理入行，意味着较低的初始能力，但是也意味着可以绝对信赖的忠诚性格。 在跟随“主人”学习以及执行任务之后，将发掘出某方面的潜能。 如果强于近战，将会变革为“利剑潘沙”；如果防御相性好，便是眼前的“着铠的潘沙”…… 而根据展露出的不同潜能，还有“篝火奏琴者”、“秘法学徒”、“铁匠潘沙”以及“猎弓潘沙”等等不同的呈现。 都是职能明确的jack级。 当然，“潘沙”系列并不意味着戴着该类面具的探秘者，不会有很好的发展。 憨厚、忠实的潘沙，在未来，仍然可能成为一代强者，甚至超越自己的主人。 “着铠的潘沙吗？”想起刚刚撞开大门的动静，看着那可爱短发揉着额头的样子，肖恩觉得对方还真不负自己的面具…… 在中心内看来看去也没找到肖恩，微光之海只好走了过去：“在这呢。” “噢！微光之海先生！”矮小的着铠潘沙用力鞠了个躬，黑亮的短发飘动。 肖恩在来任务中心之前知会了凯瑟琳，所以，她知道自己此时在这里。 “海莉小姐说她有一些建议，邀请你去她的办公室！” “走吧。” 跟着潘沙乘坐电梯，来到了凯瑟琳所在的“古灵探秘公司”，走入了她的办公室。 肖恩忽然想起最初，被凯瑟琳用圣纹匕首抵住胁下的触感…… “肖。”带着紫罗兰夜莺面具的女演员，呼唤打断了肖恩的回忆，“任务已经激活了？” “是的。” “很好。”凯瑟琳说道，“卷宗里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吧？” “是的，当初的调查非常地……粗浅。” “是这样的，对于未造成恶劣影响的事件，探秘者通常都不会花费太多的心思——那么，接下来的调查，你有什么想法？” 在激活任务的途中，肖恩就已经思考了起来。 不过，方案还有些模糊，只能大致地说道：“我觉得，也许走访戏剧观众是一个很好的方向。” “哦？”凯瑟琳的声音明显赞同，“请继续。” “我相信新约城中肯定有一批戏剧爱好者的，而他们经常出没于白色大街，那么，他们看到那些‘不存在的戏剧’的可能性会更大……” 不需要更多叙述，凯瑟琳打了个响指：“不错，跟我的思路完全一致。” “可是，我暂时还没想到该如何弄到名单。” “名单很简单，”毕竟是业内人士，涉及戏剧，凯瑟琳有更多的常识储备，“每个剧场都有贵宾会员的，而这些贵宾会员，每个都是资深的戏剧爱好者……” 肖恩的眼眸一亮：“那只要拿到会员名单，就可以开始调查了。” “没错，正是如此……” 有了方向，肖恩和凯瑟琳讨论了一下接下来的工作安排。 讨论结束之后，肖恩直接到了月光的家中。 打开前门，穿着米色毛衣，颇有居家气质，但是看上去就憋了太久的月光斜倚着门框，带着神秘的微笑：“怎么样，我最可爱的狄先生，咱们又要出动了？” 肖恩笑着点点头。 “咱们去做什么？”钢琴家邀请肖恩进入家中，自己则朝着房间走去，打算去换衣服。 “要去偷一样东西。” 偷东西？ 月光转过头，眼神中带着邪气和兴奋：“听上去不错。” 呃……上次打劫地下赌场也是…… 肖恩眯了眯眼：为什么越是违法的事情，这个家伙就越兴奋？ 第337章 肖恩的方案 第337章 坐在副驾驶位，系好安全带之后，月光便开始滔滔不绝地说着一会的偷窃计划： “大都会剧院，肯定是去大都会剧院——它是白色大街上生意最好的剧院，会员名单应该也是最长的。 “我认识剧院的史宾格老板。 “是个吝啬鬼，不过，他对我还是挺尊敬的。”说着，月光对着车上的补妆镜正了正领子。 “一会这样……”手指轻敲额头，他说道，“我们还是以进行专访为理由……” 如今的月光，似乎深得肖恩精髓。 “我引荐你去见史宾格，然后，我找个机会把他支开——比如说试一试舞台钢琴什么的。 “然后，你就趁着他不在办公室的功夫，把名单给抄下来！” 说完，月光拍了拍自己额头：“怎么样，计划不错吧！” 沉静开着车的肖恩，转向自己的伙伴：“月光，你有进步啊。” 很少出谋划策，如今也计划得有模有样。 有些出乎肖恩的意料。 钢琴家颇为高兴地扬了扬眉头：“那是——跟你们这些‘阴谋家’厮混了这么久，一点儿手段没学到那是不可能的。” 他似乎颇为兴奋，话匣子依旧敞开：“一会见到史宾格，就由我来介绍你。你该不该用假名呢？我想想……” 大约十分钟后，肖恩的车停在了大都会剧院的门口。 现在是下午时分，白色大街还没什么行人，工作人员都显得有些懒散。 下了车，肖恩和月光径直朝着大都会剧院的门口走去。 肖恩推门进去，坐在门内侧打盹的，穿着制服的门卫站了起来：“噢，先生，抱歉，我们这还没营业呢。” 月光还没来得及说话，身边肖恩的瞳孔中爆发出一阵闪光。 遗忘爆闪。 一脸雀斑、面色苍白的年轻门卫，眸子里是混凝不散的白光，他喃喃念着：“请等等……先生……” 一边忘记了肖恩和月光的造访。 “噢。”月光有些惊讶，“我以为拜访史宾格不必使用这些手段呢。” 肖恩回头笑笑：“方便。” 根据月光的记忆，两人绕过宽敞的剧场，路过许多并不在意两人的工作人员，直接走到了史宾格，剧场老板的门口。 月光还打算敲门，肖恩已经直接扭动门把，走进了史宾格的办公室。 坐在办公桌后，正戴着老花镜，核对账本的史宾格抬起头：“怎么不敲门？” 根本还没看清来人的长相，额头就被冰冷坚硬的事物顶住。 是一把左轮手枪。 “你们剧场的贵宾名单，拿出来。” 两鬓斑白的史宾格大气不敢出，上半身不敢动弹地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个大开的牛皮册子。 肖恩偏了偏头，示意惊呆了的月光检查一下。 有些木然的月光，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看名单，确认是真的之后，点了点头。 肖恩一边将左轮收入枪袋，一边道歉：“非常抱歉，史宾格老板，只因为这样会方便一点……” 说着，肖恩的双眼爆发出一阵闪光。 在史宾格眸子残留白光的时候，肖恩对他说道：“你前几天将贵宾名单交给了助理，但是他一直没有还回来。 “但是，你也不要为此发脾气，毕竟，你现在的记忆不太好，不能完全确定是否交给了他……” 带着月光走出办公室，关上门之后，史宾格眼中的白光才被“消化”完毕。 他望着前方愣神，眨了眨眼，注意力又回到了账本上面…… 走出了剧院，坐在车上，一直沉默的月光开口了：“所以你一开始就打算，用这种方便的方法？” “嗯。” “那你怎么不早说？”月光明显有点不开心——不知是因为任务太简单了，还是肖恩的沉默，“我说了那么多，根本一点用不上！” “怎么会用不上？如果奈亚神羽因为某些原因不能使用的话，就能用你的方案了，不是吗？” 肖恩说得似乎有道理，月光气消了一些：“那你也应该先把你的打算告诉我……” “唉，”肖恩拍了拍方向盘，“我听你说得起劲，不想打断你。 “再说了，这不是很好的思维训练吗——下次你也能出谋划策了。” 知道肖恩并无恶意，顶多只算小小恶作剧，月光也没有放心上：“没想到，你那个诡异的抹除记忆能力，效果竟然又提升了……” 想起在阿卡姆市博物馆中的惊险经历，月光不由得心中微微一凛。 “你不会对我用吧！”月光有些紧张地望向肖恩。 开着车，肖恩皱起眉头：“你的思路很奇怪——我为什么要对你用？” “呃……”月光检查着自己的记忆有没有残缺，“比如我有时候犯贱，或者跟你抬杠，你先打我一顿，然后抹除我的记忆，以此泄愤。” 肖恩拍着方向盘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月光，你想得可真多……” 看着肖恩笑起来的模样，月光越发感到担心。 毕竟，他有时候就是忍不住要跟肖恩抬杠。 “放心吧。”肖恩转过头，“我是有原则的人，不会对你用的。” 肖恩的眸子带着笑，补充道：“不过，你倒是提供了一个不错的思路……” 月光猛然闭上眼转过头：“靠！不应该提醒你的！不，我不能看你的眼睛…… “你肯定是骗我的。 “最近我说怎么老是屁股痛……我还以为是睡觉的时候屁股抽筋了。 “你肯定揍过我了！看来我以后要小心点了！” 肖恩笑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放心吧，月光，不会对你用的！” “肖恩，我的好兄弟，并不是我信不过你。”月光保持着闭着眼睛的状态，严肃说道，“这个事我需要你发誓，以探秘者的名义发誓，不然我会一直担心，会睡不着觉的。” 看来他是真的有些担心啊。肖恩暗笑。 记忆虽然是昨日黄花、是并不存在于当下的虚影，但也是每个人对这个世界所累积的理解…… 不会有人希望自己的记忆被随意抹除。 月光的担心虽然不太理性，但却可以理解。 肖恩叹了口气，用认真的语气说道：“好吧，我的好兄弟。 “我以探秘者的名义发誓，不会对你使用抹除记忆的能力，行了吧？” “要用探秘者之词。” “好吧好吧——不违此誓，上苍可鉴。” 说完这句，月光才睁开了眼睛，显得松了口气。 看着身边的月光，肖恩苦笑摇头：真是瞎操心。 —— 拿到名单之后，肖恩与月光回到了家中，让艾莉雅和奥莉薇在客厅忙自己的，他们则在肖恩的书房里，用之前就准备好的，两台不可追溯的电话开始逐一进行电话访问。 如果在电话里太过唐突的话肯定是不行的，他们以“大都会剧院”工作人员的身份，假装进行一次电话调查，主旨是最喜爱的戏剧，以及喜欢的类型等等…… 在询问了一些用来掩饰的问题之后，在被访者失去耐心之前，他们就会问出最关键的问题：是否有观看过，之后怎么找也找不到的戏剧，那戏剧的内容是怎样的？ 虽然这个问题有些奇怪，但是，埋藏在各种有关戏剧的问题中，也就显得不那么突兀了。 按照这个话术，肖恩和月光一个从名单的开头，一个从名单的末尾，开始打起了电话。 肖恩本以为这将会是漫长的一步，不过，出乎他意料的是，事情很快即就有了进展…… 第338章 “幸运观众” 听闻肖恩和月光是大都会剧院回访的工作人员，这些爱好者都非常乐意讨论自己喜爱的戏剧。 在他们合计打出了六十几通电话之后，一位名叫玛姬·约翰逊的女士，表示自己确实有看过一出“不知是哪个剧院演出的、且事后也再也找不到的戏剧”。 “那部剧……呃，非常特别。”聊到喜爱的戏剧时，玛姬听上去兴致挺高的，但是当被问到那出“找不到的戏剧”后，她明显愣了一下，情绪也沉了下去。 “我记不太清内容了，不过我还记得观看它的情绪…… “怎么说呢，剧情确实让我起了鸡皮疙瘩，但是总体有点可怕就是了……” 拨出这通电话的是肖恩，为了确保线索不会中断，肖恩利用自己的记者职能，侃侃而谈：“约翰逊女士，很高兴得知你曾经看过这样一出特殊的戏剧。 “事实上，那部剧是某位戏剧作家的实验作品，当时也只是为了观察观众反应，所以并没有进行正式地公开演出…… “我们对于当年那些实验戏剧非常感兴趣。可惜观看过的观众实在是太少了…… “不知您是否愿意帮帮我们——咱们见一面，好好聊一聊那部剧？” 前期的谈话，已经给玛姬留下了一个好印象。 本身就对戏剧感兴趣，而且，她感觉自己很难拒绝对方的请求，玛姬只是略有一些犹豫地说道：“可以是可以……不过，我不确定能否记起那部戏的细节了。” “噢，没关系的。有关大都会剧院的演出，我们也需要您更多的意见。” 约好了见面地点之后，肖恩告知了凯瑟琳，女演员想要同去，三人便直接前往了那家距离玛姬很近的下午茶店。 玛姬·约翰逊是个看上去很年轻的女士。 似乎家境优渥，不需要从事生产，所以有足够的时间沉迷戏剧。 她的皮肤白皙，似乎很少晒太阳。肢体微胖，并非热爱运动的类型。 在听玛姬滔滔不绝说了一通有关大都会剧院演出的建议之后，肖恩终于提出了他们真正关心的问题。 有关于那个“找不到的戏剧”的问题。 “请您仔细回想一下，当年那出戏剧的内容，以及，您是在什么情况下看到的呢？” 玛姬放下手中的红茶，瞳孔略有些天真地往上看着，似乎颇认真地在回想着。 片刻之后，她迷惑地摇摇头：“真的想不起来了……我只记得，后面好像有点吓人。”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明显地吞了吞口水。 肖恩三人对视了一眼，记者舔了舔嘴唇，只好如此问道：“呃，我不确定您看的是否是那部戏剧，我将它的故事大概述说一下，看是否能唤起您的回忆吧。” “好的。” 于是，肖恩开始讲述起《血红的婚礼》的故事。 当他讲到年轻的马夫，穿着骑士铠甲、戴着头盔，代替贵族子弟参加对决的时候，玛姬的眼睛明显睁大了。 她坐直了，竖起一个手指：“我记起了！对，就是这部剧！” 肖恩顿时有些激动——现在已知的神秘剧目有三部，而玛姬看的正与所罗门一致，这对于调查来说，是个好消息！ “噢，那就是了！”肖恩有些开心地说道，“您看的那部剧，名字叫做《血红的婚礼》。” “对、对对！”玛姬明显有些兴奋，但那种兴奋跟之前有些不太一样——她的眼睛里有一些阴郁和迷狂。 像是迷航的水手看到了灯光，但那灯光确呈现着妖异的色彩。 玛姬似乎有些控制不住地开始回忆起那部戏剧的内容——似乎她的记忆本身也很渴望回忆起来： “对，那个马夫，帮助那个卑鄙的败家子决斗！ “最后，年轻的马夫赢了，要跟公主结婚的却是那个败家子！” 玛姬有些激动地讲述着。 旁边安静饮茶的客人似乎有些不满她的动静，都皱眉望向了这边。 玛姬·约翰逊浑然不觉，继续讲述着。 察觉到了受访者情绪的异常，肖恩望向了经验更老道的凯瑟琳。 凯瑟琳微微摇摇头：为了调查能有进展，哪怕有风险，也只能静观其变了。 “……然后，他从牢里逃了出来，找到了他的盔甲和马，直接冲向了…… “冲向了……”玛姬那种异常的激动退潮了，她的眼中显现出一种迷茫，仿佛那海上的水手拨开迷雾，看见光芒的源头其实是最最邪恶的事物一般。 “……城堡。”叙述慢了下来，直至在这个词汇处暂停了。 马夫冲入城堡之后，就是整部剧的高潮以及结尾。 也是整部剧最为诡异和恐怖的地方。 纯粹的杀戮，不计代价的复仇，以及近乎疯狂的“婚礼”…… 接着，举着手指的玛姬，眼神变得空洞起来。 “失控。”凯瑟琳已经起身，冲了过去， 玛姬的表情变得异常扭曲——那仿佛不是人类能做出的表情…… 脸上五窍都撑得巨大，如同野兽派的画作。 在她的喉咙里爆发出非人的尖叫之前，凯瑟琳的灵质已经侵入了她的灵魂，注入了强制安定的灵力。 玛姬顿时萎靡了下去，凯瑟琳正好将她抱入怀里。 这些动静甚至没有惊动身边矜持、高贵的太太小姐们…… “唤醒回忆，也唤醒了埋藏在她灵魂里的东西……”凯瑟琳眼神冷静地说道。 “虽然她已经忘记了那部戏剧，但是，《血红的婚礼》肯定对她造成了隐性的伤害。 “现在怎么办？”月光低声问道，“回忆只能对她造成伤害，这样无法进行调查。” “有一个办法。”凯瑟琳目光坚定，“有一个人能解决这个问题。” —— 带着仍陷于昏迷状态的玛姬·约翰逊来到了位于枫叶大道上的一栋建筑物楼下。 爬山虎盘踞红砖墙上，风过，一阵清幽喧响。此地远离闹市。 “我们现在去找谁？”肖恩问道。 “卡尔·荣格。” “荣格先生？”肖恩有些惊讶地望向凯瑟琳。 女演员点点头。 熟悉的“状况外”之感，月光已经见怪不怪了，问道：“他是谁？” 并非卡尔·荣格闻名遐迩，他的名声也仅限于心理学界。 肖恩是新闻界人士，所以有所耳闻：“国际心理学会会长，著名心理学泰斗的弟子，第一个试着将神秘知识融入心理学体系，并颇有建树之人。” “荣格先生是欧陆人，他最近居住在新约…… “那出戏剧对玛姬的潜意识造成了隐秘却巨大的伤害， “让荣格先生看一看，相信能降低她可能受到的伤害；而且，我们肯定能听到更多深度的分析……” 突增的工作量和请假 正在做的副职，突然来了巨大的工作量。 原本十二天的工作量，现在要在三到四天内完成。 是个不小的挑战，到现在还在加班…… 不过，也是一次特别的体验和历练。 没有办法，没有存稿的我，这几天只能请假了，抱歉哈！ 这次是因为特殊情况，这种工作量陡增还是比较少见的，所以不用担心之后经常会这样。 诸位请别着急，等我忙完这几天继续更！ 《诡秘者的摩登时代》突增的工作量和请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39章 探梦 仍处于昏迷状态的玛姬·约翰逊，现在坐在一张米色的沙发躺椅中。 一个戴着小圆片眼镜，头发灰白、面容严肃的男人先是凝视了一会玛姬，然后，他转过头对着凯瑟琳三人说道：“她的状态似乎稳定下来了。” 卡尔·荣格有着一张和善的脸庞，眼神和仪态散发着智慧。 他说道：“为了能知道这位女士的潜意识，或者说灵魂深处发生了什么，我将进行‘探梦’。” 肖恩有些好奇地问道：“探梦？” 荣格先生起身将房间的窗帘拉上，一边说道：“从前的人，总是认为梦是一种预示。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种认为是有道理的。 “经过多年的探索和研究，我发现，人们的梦，反应了他们意识深处的状态。” 肖恩说道：“所以，通过了解一个人的梦境，我们可以了解到他的潜意识。” 房间陷入了黑暗，只有事先点燃的一盏煤油灯仍旧亮着。 昏黄的光芒，照亮了荣格先生的脸庞，他望向肖恩点点头：“没错。” 回到了玛姬身边的座椅上，荣格先生翻过手表看了看时间：“只是，最近的病患，梦境都变得有点奇怪…… “每次，如果我探梦逗留时间太长，就会有一种绿色的光芒在梦境中弥漫……” 肖恩和月光都是眉头微微一动：是克鲁维坦复苏的影响。 大梦之主的神力，遍布梦的疆域…… 卡尔·荣格似乎将一切都准备好了。 他让凯瑟琳在玛姬的身后扶住了她，然后，摘下了自己的眼镜，灵质轻柔地打开了玛姬的眼皮。 眼皮下，那一对蓝色的眸子是涣散的。 在安静的环境中，荣格先生慢慢讲述着，仿佛是在向肖恩等人解释，又仿佛是某种催眠的语句。 “窥探心灵之人，其实自古有之。 “在现代，他们的名字是心理医生， “在千万年前，他们是部族的占卜者、解梦师。” “心理暗示、集体催眠、人格分析……” “这些其实都是古老的‘手艺’。 “世界广博浩瀚，其实，人们的心灵也是如此。 “你们探究的是没有极限的外部世界…… “而我们关注的，是没有边界的灵魂深处。” 肖恩看见，荣格的双眼中有淡淡的光芒亮起，那光芒让玛姬散乱的眸子停驻了，像是清醒了一般，凝视着老人的双眼。 昏黄的灯光似乎有一种催眠的效果，陷于半梦半醒之间的玛姬，看见了一双闪烁着光芒的眼睛。 肖恩注意到，一道细细的灵线，连接在了荣格先生和玛姬的双眼之间。 眉头舒展，肖恩忽然明悟：卡尔·荣格也是探秘者。 不过，他是另一个“维度”的探秘者。 如果说肖恩等人探索的是外在世界的话…… 那么荣格先生，探索的是梦境、是人心，是心理学那未知的海洋。 很快，在玛姬的梦境中泛起那种绿光之前，卡尔·荣格退了出来。 他有些疲惫地揉着两眼之间，让凯瑟琳打开了房间的窗帘。 玛姬则依然处于沉睡的状态中。 “怎么样，荣格先生？”凯瑟琳问道，“您在她的梦境中看到了什么？” 荣格如实说道：“我看到，她独自坐在一个昏暗的剧院中……” 剧院？肖恩和凯瑟琳交换了一下眼神，继续聆听着。 “那个剧院中空无一人…… “台上的幕布被风吹动，然后我看到，舞台上似乎有个庞大的黑影，在不断地耸动，发出让人恐惧的巨响。” 荣格先生用手帕轻轻擦了擦额头的汗——看来探梦并不是种愉快的体验。 微微调整了一下呼吸，荣格先生继续说道： “接着，我朝着那个庞大的黑影走去， “那舞台上四面漏风，残破不堪。透进来的光照亮了那黑影的一部分，我看见……” “那是一头猪，一头很大的猪。” 猪？肖恩三人脸上都显现出迷惑的样子。 “那头猪占据了大半个舞台，正在埋头吃一个槽里的东西，发出让人不安的声响 “接着，我往槽里看去……” 荣格先生叹了口气：“食槽里一片血红……血水里漂浮着一个正在哭泣的女婴。 “女婴的手臂已经被吃掉了。 “然后，梦就结束了。” 略微有些不适地皱着眉头，肖恩问道：“那么，荣格先生，玛姬的这个梦，到底意味着什么呢？” 荣格点燃了烟斗。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在烟雾中微眯着眼问道：“你们所说的，那个玛姬小姐看过的戏剧，是怎样的？” 凯瑟琳将《血红的婚礼》，以及那个诡异剧场的事情，告诉了卡尔·荣格。 看着窗外，荣格先生沉思了一会。 接着，他转过头缓缓说道：“看来，你们这些在外部世界探索的小伙子和小姐们，有活要干了……” 将烟斗叼在嘴里，荣格先生用双手拢成了容器的形状：“约翰逊女士在梦中看到的那个，猪食槽，是梦中唯一出现的容器。 “根据我的理论，那个容器中盛装的，便代表着她的灵魂。” 被啃食掉手臂的女婴，代表着玛姬的灵魂？肖恩深深皱起了眉头。 荣格继续说道：“刚刚的梦透露出约翰逊小姐潜意识深层的不安—— “被啃掉手臂的女婴，代表着她的灵魂。 “如梦中所示——她的‘灵魂’，被舞台上某种贪婪的东西啃食掉了一部分，却没有被完全吞噬。 “实际上，这就说明了一切。” 在腾起的烟雾中，荣格先生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她所观看的那个戏剧，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偷偷吞吃了她一部分的灵魂。 “所以，才会造成她深层人格的不健全。 “但是，这些问题，都隐藏在了看似一切正常的表象之下，很难被发现。 “如果不是你们诱导她回忆，并将剧情复述给她，灵魂残缺的情况不会暴露得如此彻底。” 凯瑟琳瞬间明悟，说道：“也就是说，那个诡异剧场，将对观众的掠夺，隐藏起来了！ “由于潜意识的问题很难在短期内被发现，所以，当年的探秘者都错误地以为…… 眼神转向了肖恩，女演员神情非常严肃：“以为那个诡异的剧场，没有造成伤亡，甚至并不涉及神秘。” 采取更温和、更隐蔽的手段，躲过探秘界的干预？ 肖恩点了点头：“我明白了，这也是有可能的。” 所罗门先生当年已经是强大的探秘者了，他的灵魂坚固无比，戏剧中隐藏的力量对普通人可能有效果，但是无法影响到他的灵魂，所以，他甚至没有感觉到…… 故而没有意识到可能存在的邪恶。 “原来如此！”月光有些激动了起来，“不影响蛋糕外观的情况下，偷吃蛋糕的内部，而不是将蛋糕整个偷掉！” 肖恩偏了偏头——不得不说，月光这个比喻还挺贴切。 心理学泰斗继续说道：“这件事中，有一点我非常在意，不得不提醒你们。” “您请说。” “那个戏剧的编写非常巧妙。 “复仇，是隐藏在所有人意识中的本能之一， “是具有非常强大力量的一种原始需求。” “如果，那部《血红的婚礼》有撰写者的话，不得不说，他深谙心理学。 “他利用复仇这个主题，以一种出乎意料的、毁灭性的象征手法，来唤醒观众原始层面的冲动，剥夺了灵魂中纯净的理性……” “他的创作能力，诡异而精妙。” 荣格将烟斗放下，认真地、一一看了看肖恩三人：“如果探究下去，你们可能会面对一个……” 老人眯了眯眼：“相当可怖的灵魂。” 第340章 被遗忘的细节 “如果探究下去，你们可能会面对一个……” “相当可怖的灵魂。” 卡尔·荣格的话还在耳边回响。 肖恩此时已经来到了新约邮政大厅。 这里提供越洋专线服务，肖恩可以直接与亚特兰洋对岸的侦探对话。 相对于神秘手段，这种科技实现的长距离对话，付出了相当大的代价—— 纽兰德尔和莱昂两国，先后尝试了四次，花费十二年时间以及数亿纽元的代价，才得以将一条长达数千海里的电话线成功铺设在了洋底。 不过，一旦连通之后，科技的便利性便体现出来了。 在等待接线员接通的时候，肖恩不禁思考—— 科学技术是先支付代价，再实现便利。 而神秘则让人一开始就拥有便利……而延后支付的代价，却更加不可控。 如此比较的话，肖恩感觉，依靠技术的力量似乎更稳妥一些。 “特斯勒先生，曾在迷宫岛中说过一番话。 “大意是他将不再效仿古代的精密炼金术师，反复寻找以理性驾驭神秘的方法…… “而是转变方向，走一条更艰难、但是更合理的道路—— “去总结客观世界的规律，不再寻求神秘的便利。” 肖恩沉吟着。 “也许，这是一条更合理的道路？” 浮想联翩时，话筒里传来接线员的声音：“专线已接通，通话将在五秒后开始。” 接着，肖恩在听筒里再度听到了侦探所罗门那热情的声音：“噢，肖恩，我的老伙计！ “一切都顺利吗？” 寒暄之后，考虑到跨洋专线不菲的费用，肖恩简练地将调查进度告知了所罗门。 认真听完肖恩的讲述之后，远方的侦探说道：“嗯……所以，那天晚上发生的一切，并不是我的梦——而是确实发生过的事。 “那部诡异的戏剧，不止我一个人看过，还有更多的人也看过…… “而那些看过的人，由于他们的灵魂浓度不够，所以在暗示的影响下，有一部分的灵魂被永久地掠夺了……” 他的声音明显变得有些激动：“肖恩，我真是没想到，你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就解除了我的困惑！” “那部戏剧居然是真的，是真的！” 显然，困扰侦探数年的谜被解开之后，他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谢谢你，肖恩！” “不用客气，贝克（所罗门的名）。 “不过，走到这一步，事情的性质也就很清楚了—— “有关那诡异的剧院，有关《血红的婚礼》…… “有邪恶在其中作祟。 “接下来，就该是我履行探秘者职责的时候了。” “没错，没错！”所罗门的振奋情绪依然在，语速都变快了，“噢，对了肖恩，还有一件事我得告诉你。 “我在回欧陆的旅程中，一直在试着回忆当年观看戏剧的细节，想挖掘一下，看是否有能够帮助你调查的信息。 “没想到，还真让我记起了一件事！” “是什么？” “是这样的，肖恩。我在看戏的时候，偶尔关注其他观众的反应。 “那天晚上，在一场相对没那么抓人的戏中，我环顾了一下周围。 “——我记得，我好像看到了一个戴面具的人，坐在观众席中。” 肖恩狐疑地皱起了眉头：“戴面具的人？” 他的狐疑，不是因为感觉不合理，而是因为这没什么稀奇的。 戏剧面具是一种象征物，有很多演出爱好者，是有可能戴着面具观看戏剧的。 “我知道，有一些观看演出的人会戴着面具。 “但是，之所以我觉得有些特殊，是出于两个原因： “第一，那天除了那人之外，没有人再戴着面具了。 “第二……当天醉酒的我，可能没太注意，但是现在想起来，从质地和设计来看，那似乎是一副探秘者面具！” 探秘者面具？肖恩眯起了眼睛。 是当年出任务的探秘者吗？ 或者，是那个幕后黑手？ 肖恩知道，如同“血腥丽莎”一样，有不少的“堕落的探秘者”，运用他们掌握的神秘力量，做着违背誓言的事情…… 出于一些卑鄙的心理，他们会经常性地戴着面具。 “如果探究下去，你们可能会面对一个……” “相当可怖的灵魂。” 荣格的话语再次在耳边响起。 肖恩的直觉告诉他，那个戴着探秘者面具的观众，恐怕跟这案子有脱不了的干系。 “那是怎样的一副面具，你能形容一下吗？”肖恩问道 “肖恩，现在，请准备好纸和笔。” 虽然有些疑惑，肖恩还是如所罗门所说，拿过放在一边的铅笔和草稿纸。 还没等肖恩提问，电话的听筒里传来一种奇怪的振动声。 接着，肖恩感觉到这种微弱的振动，与灵魂的“材质”非常相似，引发了他灵质的同频振动。 接着，肖恩握着铅笔的手，不自觉地在纸上描绘了起来。 “这是……”肖恩感觉神奇地睁大了眼睛。 微弱灵力的振动，从烟雨濛濛的格林，穿过铺设在大洋底部的缆线，传达到了肖恩这头。 灵力的振动被灵魂自然而然地“解码”，变成了肖恩的动作。 很快，一副造型古拙，远称不上华丽的面具素描，出现在了肖恩面前的纸上。 面具的额头部位，有着一出戏剧的浮雕，仿佛是有人在构思着一幕戏剧一般。 虽然有着非常明显的象征性，但是，肖恩在《探秘者手册》上，没有见过这副面具。 “订制面具？ “还是稀有面具？” 无论是哪一种，肖恩想要知道面具的名字和含义的话，只能去查阅《探秘者面具图鉴》了。 沟通完毕，肖恩挂断了电话。 在旁边柜台结账时，这一通没超过十分钟的电话，收取了肖恩整整十纽元。 “好贵！”新约记者肉痛地皱了皱眉头。 想起初到新约时的自己，绝对是难以承担这种规格的费用的。 “想要开展调查，没有经济实力的支持，看来是不行的。” 对于肖恩来说，金钱是一种非常有用的工具。 拿着手中的面具素描，肖恩有了调查的方向。 走到街上，他拦住了一台计程车，直奔探秘者中心所在的沉默街…… 第341章 孤本收藏家 探秘者中心，地下二层，queen级图书馆。 叮一声之后，电梯的铁门缓缓打开。 肖恩第一次走入这个保密级别更高的图书馆内。 身穿黑色西服，戴着红色面具的“第一执行者”们，看到肖恩脸上的“微光之海”后，都恭敬地鞠躬表示欢迎。 肖恩发现，自从晋升为queen级之后，自己受到的礼遇跟jack级完全不同了。 不单是协会内的工作人员，即使是偶然遇见的探秘者同僚，都会颇为认真地颔首致意。 之所以会显得更加恭敬，是因为行业内的人们都明白，想要成为探秘者中的精英，需要多么强的实力，要经历如何的磨难。 对于那些经过淬炼的“真金”，人们都自然而然地怀有敬意。 q级图书馆的风格与楼上的大图书馆完全不同，可以说是有些“古老”的气息。 肖恩能看到一座座高达4-5层楼的立体书架，如同高墙一样，承载住了穹顶。 颇为有趣的是，穹顶上开凿出了一些孔隙，从那些孔隙中，伸出了许多盘根错节的……树根。 非常粗壮和古老的树根。 那些美化着新约市容的大树，将它们的根，伸展到了这里。 并非探秘者协会不愿意花费精力砍除这些树根，而是这些具有灵性的事物，自有它的作用。 别出心裁的设计者，在这些树根上留下了能够激活自然灵性的神术。 而这些灵性，正好可以起到压制某些藏书中的邪异的作用。 天然的镇压媒介。 肖恩抬头看着，那些沿着书架盘绕而下的树根，以及一排排延伸出去、一眼望不到头的“高墙”…… 感觉自己仿佛走入了宏伟的地底世界 正前方，站立着一个身材矮小，穿着陈旧西装的人。 他的面具是一种啮齿类动物的形象，有些滑稽的是，在那高高凸起的鼻梁上，架着一个圆框眼镜。 q级图书馆内的“孤本收藏家”，肖恩早有耳闻—— 他的探秘者等级成迷，是q级图书馆的守护者。 “欢迎……尊敬的探秘者。”孤本收藏家微微欠了欠身子。 肖恩有些惊讶地发现，他的声音尖细，仿佛真的是模拟人类的某只啮齿类动物似的。 看着他优雅的肢体动作，肖恩忽然意识到…… 由于某些传统和仪式，有些人在特定的场合，要扮演他所戴的面具。 久而久之，他们的人格渐渐与所扮演的角色融为了一体…… 而面具，几乎再也摘不下来了。 面具下的人格已经消失，在这世上行走的，只是“孤本收藏家”而已。 “被……面具吞噬的人吗？”肖恩忽然有些不寒而栗的感觉。 尽忠职守，到了这种程度。 肖恩不知道该是感到恐惧、同情还是钦佩。 “尊敬的探秘者，请问你需要阅览，哪一本书呢？” 肖恩回过神来，郑重说道：“幸会，收藏家先生。 “我需要《探秘者面具图鉴》。” 矮小的收藏家欠了钱身子：“如你所愿。” 他转过身，清了清嗓子，朝向后方喊道：“《探秘者面具图鉴》！” 之后，有什么东西在书架上动了起来。 肖恩这才看见，原来一直有一些多毛的动物，攀援在高耸的书架上。 在得到孤本收藏家的指令后，它们迅速地在书架上攀援，去寻找那本书籍…… “小家伙们很快就能找到书的。”收藏家转过身，“跟我来吧。” 跟着矮小的守护者走到了旁边，他推开了一扇门，做了个请进的姿势。 肖恩走入房间，发现是一个单独的阅览室。 “慢慢看吧，您不用着急。”尽职的收藏家带上了门。 单人阅览室内的环境不错，桌椅宽大，照明充足。 走到桌边肖恩才发现，热气腾腾的咖啡已经沏好…… 而那本图鉴，已经放在了桌上。 没有“咖啡或茶”的选项？ 直接已经倒上了我会选择的“咖啡”？ “简直就像……”肖恩摇了摇头，“简直就像经历一场神秘事件。” 毕竟还是在探秘者协会之中，肖恩并没有过多的担心。 他坐在了椅子上，找了了个舒服的姿势，随手翻开了那本图鉴。 他想看看自己会随手翻到哪个面具。 “怎……怎么回事？” 肖恩惊讶的眸中，倒映着空白的书页。 俯下身子翻阅起来，肖恩发现每一页都是空的。 心中有些怀疑自己被耍了，但肖恩还是耐着性子翻找是否有说明。 果然，他在扉页找到了一行字。 眼神慢慢释然，肖恩暗道：“原来如此……” 《图鉴》并非凡物，而是一件有着灵性的事物。 只有翻阅者心中有明确的，需要查询的面具，才能在书中找到它。 原本，肖恩打算依靠自己超强的记忆力，记住所有的“订制面具”和“稀有面具的”。 “如果《图鉴》是这种机制的话……” 那么，他的这个打算便不可能实现了。 带着些微失望的心情，肖恩先尝试了一下《图鉴》的功能。 他的心中，想象着自己的面具，翻开了《图鉴》。 他翻开的那一页上，是一幅“微光之海”的精细图画…… “微光之海，订制面具，象征着佩戴者……” 在观看描述的时候，肖恩忽然发现，记载着微光之海的书页，似乎已经非常古老了。 并非图鉴呈现的特殊效果，而是真实的、连墨迹都快风干的沧桑。 似乎数百年前就已经记载在册。 但是，肖恩知道，微光之海是“千面大厅”为他制造的订制面具。 “所以，每一副面具的出现，都是注定的？” 他皱起了眉头。 宿命论不太符合他的胃口。 在这件事上无法找到明切的答案，肖恩没有纠结，将书重新合上，心中想着所罗门让自己描绘出的那幅草图，缓缓翻开了图鉴…… 一副与草图上几乎一模一样的面具，出现在了图鉴书页上。 肖恩眼睛微微睁大，开始仔细阅读起面具旁的文字。 面具的名称是——“被孕育的知性世界”。 “被孕育的知性世界？”肖恩皱起了眉头，感觉面具的名字有些拗口、有些特别。 “jack级稀有面具。象征着故事讲述者、作家、剧作家等类型职能。” 肖恩有些疑惑地抬起了头：“这种类型的面具，不就是‘篝火旁的传奇讲述者’吗？” 为什么还会衍生出一种稀有面具？ 继续看下去，肖恩有了答案。 “……以想象和描述构筑世界的能力，其描述足以引发受众广泛的共鸣，能将主观创作的世界，带入观者的脑海之中……” 肖恩有所明悟地点点头：“也就是，虽然职能和‘传奇讲述者’类似，但是，拥有这副面具的人，意味很强的创作潜能。 “所以，才是稀有的面具。” 沿着文字继续看下去，肖恩的注意力被最后两行吸引住了 “这是……？” 第342章 新的方向 假设在一个有着三十名学生的课堂上，讲述克雷洛夫先生所写的寓言，《乌鸦与狐狸》。 可以想见的是，将会有三十对“乌鸦与狐狸”，以及三十个作为背景的“森林”，会出现在学生们的脑海里。 在那个“世界”中，狐狸与乌鸦可以用语言沟通。 狐狸会阿谀奉承，乌鸦则会为了炫耀歌喉而痛失肉块…… 虽然只是短短的几行文字，在那一瞬间，却有一个世界存在于学生们的脑海，也就是“知性”当中。 这就是“知性世界”。 一个触不可及，却以某种方式存在过的世界。 能够孕育如此生动世界的作者，如果成为探秘者的话，则有可能获得那副名为“被孕育的知性世界”的面具。 面具描绘的，是创作者正在对一个可能出现的场景，进行着挖掘和思考。 在摊开的《图鉴》中，肖恩看到了有关于这副面具，非常重要的信息。 “该面具并非订制面具，所以在历史中会重复出现。 “已经出现过三名‘知性世界’。 “一人早已作古。 “一人在任务中失踪多年。 “还有一人…… “已经从探秘者生涯退役了。” 退役了？ 凝视着图鉴的眼睛眨了眨。 “也就是说，无论如何，这副面具已经不再出现在探秘界了。” 肖恩有些懊丧地合上了图鉴。 “无论出现在那个剧场中的探秘者，是那个失踪的，还是那个退役的…… “这意味着我已经无法通过面具来寻找他了。” 黑咖啡已经放凉，肖恩没有喝一口。 新约记者闭着眼睛陷入了沉思…… 时间在沉默之中，度过了许久。 他突然睁开了眼睛，意识到了什么：线索还没有完全中断！ 站起身，肖恩动作迅速地走出了阅览室…… —— 通过探秘者扑克牌进行联系，肖恩得知凯瑟琳和月光仍在荣格的府邸。 回到荣格府邸，天已经黑了下来。 一辆黑色的轿车驶走，荣格以及肖恩的两位队友，都站在了路边。 “送走的是玛姬·约翰逊小姐？”肖恩走到了门口。 “是的，在下午的时候她醒来了。”凯瑟琳解释道，“我们告诉她，她似乎陷入了晕厥。所以将她带到了医生这里。 “经过医生诊断，发现她的潜意识层面存在伤痕。 “她听到这些后显得非常惊讶，在听荣格先生描述症状之后，她哭了……” 站在路灯下，荣格先生不发一言，只是看着车辆离去的方向。 “玛姬说，她一直都会做噩梦，会做那个看见猪在食槽里，啃食女婴的噩梦…… “她原本是个无忧无虑的人，但是，近几年，她的情绪变得异常敏感，经常大发雷霆，要不就陷入极度抑郁……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心理学专家转过身说道：“用神秘学术语，这是‘灵魂的残缺’；用心理学术语，则是潜意识创伤——都是一回事。 “约翰逊小姐不明白在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只因为那创伤隐藏得很深。 “我今天为她进行了催眠治疗，她的情况好多了。 “如果连续治疗一个月，也许能让她康复。” 荣格先生眼神忧虑：“可是，那数以千计的，不知名的观众…… “他们还是会一直饱受创伤的困扰。” 他站直了，朝着肖恩几人，眼神认真地说道：“这就得靠你们了——如果能解决那个源头的话，他们的情况会好很多。” 如果能揪出幕后的黑手，破坏那幕戏剧，那么，那些被窃走的灵魂，将会如同被释放的囚鸽一样，自行回归。 与卡尔·荣格告别之后，肖恩一边开车，一边把自己刚刚的调查进展，告诉了凯瑟琳和月光。 “一个退役、一个失踪？”坐在副驾驶的月光，明显有些失望，“那就不可能找到他们了…… “多么好的线索，就这么断了！” 周围闪逝的灯光，偶尔照亮坐在后座的女演员的脸，凯瑟琳不发一言，没有那么快下结论。 肖恩摇了摇头：“不，伙计，还没断！” “怎么没断？” “听着，我们现在只能赌，那个退役的‘知性世界’就是我们要找的观众。” “之所以退出了探秘界，肯定是有原因的——我们暂且先不管那个原因。” 肖恩瞥了一眼旁边的月光：“退役之后，他还是要吃饭的，对不对？” “噢！”月光顿时显得恍然大悟，“他的职能是创作者，那么，他极有可能还在进行创作！” 轻松地拍了拍方向盘，肖恩说道：“没错！现在正是电影火热的时代，几乎所有优秀的编剧都涌入了电影界，更何况，我们要找的人，有着极高的天赋……” 毕竟是jack级面具，所以对方应该还不是行业内的大师。 “所以，我们只要去找那些近些年崭露头角的编剧就行了。” “可是，肖恩……”月光有些迟疑地说道，“他会不会不在新约？” 随着电影风潮的兴起，许多有才华的创作者，选择了去往好利坞所在的洛斯安市。 “不太可能。”凯瑟琳补充道，“如果诡异剧院的所有者是他的话，他是不会离开新约的。” 肖恩所说的调查方向，跟凯瑟琳所想基本吻合：“排查编剧是一个不错的方向。 “不过，我们的行动一定不能泄露出去—— “协会禁止追查探秘者在日常世界的真实身份，更不允许追查退役者。 “咱们要做到不留痕迹。” 肖恩和月光都点了点头：“明白。” “接下来，我会以演员的身份，弄到纽国编剧公会的名单。 “根据几个特征排查之后，相信不会有很多备选对象的。 “只要一个个去试探，就有可能找到那名‘知性世界’。” 凯瑟琳身子靠前，低声问道：“关键是，咱们要好好想想，如何才能确定，谁才是那名退役者…… “毕竟，直接询问的话，不会有人承认自己曾经是探秘者的。 “更何况，对方可能是一个堕落的探秘者。” 听到凯瑟琳·海蒂所说，肖恩和月光对视了一眼。 眸中闪过了同样“邪恶”的光亮，仿佛映照出了他们一肚子的“坏水”。 两人心照不宣，已经有了主意。 第343章 测试 在凯瑟琳弄到“纽国编剧公会名册”之后，根据“年轻”、“有作品面世”、“居于新约”等几个特征进行排查，他们找到了三个名字。 分别是，崔佛·斯坦利、杰瑞·查克以及达顿·朗文 看着纸上这三个名字，肖恩不禁想象：“那个退役的‘理性世界’，也许就在这三人中间……” 为了能够缩小范围，肖恩也在他的“档案馆”中，对往日的报纸进行了检索。 由于三人的名气目前还十分有限，所以，在昔日报纸中，并没有多少记载。 不过，肖恩在随手翻查的时候，却看到了一则有关于编剧行业的、触目惊心的报道。 “师徒反目？青年编剧华兹华斯杀死老师亚当斯·莫宁全家后，于其宅邸内自杀……” 亚当斯·莫宁是一名歌舞剧的编剧大师，是在白色大街，乃至整个纽兰德尔都赫赫有名的文艺界人物。 新闻的标题唤起了肖恩的记忆，这起发生在五年前的血案，即使是当年尚在大洋彼岸的肖恩，都略有耳闻。 这则“旧闻”与调查没有关系，不过，考虑到之后可能的“恐怖文学”写作，肖恩还是迅速浏览完了这篇报道。 居住在大编剧亚当斯·莫宁家里的年轻人华兹华斯，是他的学生。 在一个夜晚，华兹华斯将他恩师一家五口全都杀死了。 “据推测，是由于过于投入创作，而陷入了疯狂……” 肖恩知道，如果没有正确的方法和心态，创作者从来都是最容易陷入疯狂的那一群人。 报道的后半段，是有关于凶杀现场发生一切的具体描写。 由于过于血腥和诡异，那些描写甚至让肖恩皱起了眉头。 不过，肖恩知道，这是报纸行业的潜规则——内容越是猎奇、血腥、诡异，越能促进报纸的销量。 所以，对于报纸后半段，对凶杀全过程惟妙惟肖的描写，肖恩是不太相信的。 无论是大编剧莫宁，还是年轻才俊华兹华斯，其实都拥有着美满、幸福的人生。 没想到，灾厄竟然在突然间降临。 创作的巨大负面压力，竟然逼疯了一个年轻人，将他变成了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 这是一出不折不扣的悲剧。 从有些低沉的情绪中抽离，凯瑟琳已经分配好了调查任务：“你们去拜访崔佛·斯坦利，我去接近杰瑞·查克。调查尽量在一天之内完成……” 根据公会名册上面提供的地址，肖恩和月光很快来到了斯坦利家附近。 那是一个位于南区的三层木板房，门外有一棵大榕树。 此刻，太阳已经落山，可以看见斯坦利家中只有三层亮着灯。 站在较远的地方，肖恩和月光都开启了灵视。 看见三层房间中的情况，肖恩和月光都有些惊讶。 “呃……从灵魂浓度和色彩来看，他只是个普通人而已。” “不过，对灵魂浓度进行伪装，不是探秘者的基本功吗？” “没错——看来只能用那个办法了。” “可是，在这个时候用的话，可能会对他造成一些不好的影响吧……” “没关系，我有办法的。”肖恩说道，“也许，这个时候反而是最好的测试时机……” —— 木板房的三层楼上，此时的崔佛·斯坦利正在像啄木鸟一样，疯狂“啄”着保姆丽莎的脖子。 斯坦利太太带着两个孩子出去度假了，一直有着私情的斯坦利先生和保姆丽莎，竟然肆无忌惮地在书房，上演着激情时刻…… “等等，崔佛，你听见什么声音了吗？”保姆似乎更加警惕一些。 停止了“啄木”，直起身子来，斯坦利认真听了一下——他要确保不是他太太那台福特的引擎声。 “什么声音？”心火难耐的斯坦利想要继续品味香艳，“哪有声音？” 刚准备俯下身子，他听到了。 是一阵似有若无的钢琴声。 邻居家的小孩又在练钢琴？ 可是，她弹得可没这么精妙啊？ 不管了！管他谁弹钢琴，只要不是她回来的声音就好！ “噢，崔佛，你去看看吧！”虽然脖子上痒痒的，保姆丽莎还是不放心。 “唉，不用！”崔佛有些恼火了，“就是邻居在弹钢琴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没有办法，此时血液供应的对象不是脑部，聪明睿智的编剧此时根本无法进行思考。 在丽莎的耳中，那个钢琴声有点诡异。 她从未有过这样的感受——听到一段乐曲，竟然有一幅画面出现在她的脑海。 她看到一个忧郁的身影，在新月和枯树下弹着一首，如同夜风一样悲戚的琴曲。 完全封闭了其他感官的斯坦利，则只顾着让属于自己嘴唇的旅行朝着“南方”进发…… 这段旅程刚刚踏上那松软的“山坡”，丽莎抱住了自己的头。 对丽莎的反应，他非常满意：“噢，对！宝贝儿！就是这样！” “崔佛！”丽莎声音颤抖。 “对，叫我的名字，宝贝！” “崔佛！”她叫得更大声了。 “噢……声音不要太大，宝贝儿！”眼神迷乱的编剧抬起头，却发现丽莎的一双蓝色眸子，紧紧盯着自己的身后。 原来刚刚那颤抖的声音，不是因为情玉的燃烧，而是因为恐惧。 看到那惶恐至极的眼神，斯坦利以为丽莎看见了太太站在自己的身后。 他顿时紧张了起来，身上因为恐惧而发软，猛然转过了头，他看见—— 一个肢体腐烂的亡灵，浑身散发着哀怨的微光，正在门口，配合着那来自地狱的钢琴声，缓缓跳着一只诡异的舞蹈。 “啊！！！！！” “啊！！！！！” 尖叫响彻了街区的天空。 房间内，没有出现任何反制怨魂的手段。 已经翻入房内的肖恩和月光，在门外对视了一眼：见到亡灵却没有出手——他不是退役探秘者。 为了确保不是斯坦利先生故意藏拙，月光用琴声控制着那亡灵一步一步朝着偷奸的两人走去…… 保姆丽莎还在尖叫着，眼看快要昏厥过去了……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崔佛，吓得浑身发抖，嘴中胡言乱语。 “可以了。” 月光停止了恶作剧。 肖恩缓缓打开门，蔡司相机的闪光灯和他的双眸同时一阵爆闪。 第344章 第三候选人 崔佛·斯坦利和保姆丽莎都昏死了过去，眼皮下有着白色的光芒在旋转。 “奈亚神羽”的力量，会让他们忘记刚刚那“亡灵”的造访。 当然，也就不会给可怜的编剧先生造成什么长久的影响了。 离开了斯坦利家，衬衣口袋中的探秘者扑克牌振动了起来。 凯瑟琳那边传来了消息。 她已经确认，第二个目标杰瑞·查克也不是他们要找的退役探秘者。 目标清单上，只剩下了达顿·朗文。 一个年纪三十岁出头的男人。 朗文先生是以演员出道的，颇有想法的他，后来才开始执笔编剧。 而他的居住地，离肖恩和月光此时所在并不远。 此时正值夜晚时分，非常适合月光的“测试手段”。新约记者震动卡牌，告知女演员，他们将即刻前往朗文家进行排查。 —— 同样位于南区的幽静街道上，朗文家是一栋粉刷成蓝色的木结构房屋，房屋的凸肚窗则被漆成了白色，花园也是修剪得宜——居住在其中的，看上去是会将生活管理得井井有条的一家人。 “会是他吗？”看着手中那张达顿·朗文的资料照片，肖恩有些可能会不太顺利的预感。 也许，他们正在寻找的“知性世界”，是因为遭受了过度的精神冲击而选择退役，所以无法继续进行创作了？ 在新锐编剧中寻找，是一个错误的方向？ 将照片放回了口袋，肖恩轻轻甩了甩头：管他的，反正都来到这里了，就按照之前的方法进行测试吧。 与在家中上演激情的斯坦利先生不同，朗文家现在显得其乐融融。 此刻，朗文先生在书房内抽着烟，他的太太则带着一双儿女在客厅内玩耍。 为了避免会惊吓到小孩，现在是测试的好时机。 肖恩朝着月光点了点头，来自海上的钢琴师，双手在黑暗中弹动，弹奏出了《无名夜曲》的第二篇章——“属于昨日的狂欢”。 不过，在弹奏的时候，他收紧了力道，也没有注入太多灵力，所以不会创造出“群魔狂舞”的景象…… 仅仅只是一个亡灵孤零零的舞蹈。 对于月光来说，其实他感觉还蛮可爱的。 不过，对于普通人来说，则是会吓到晕厥的闹鬼事件。 坐在书房中，抽着烟斗的朗文先生，突然听到了一阵钢琴声。 他皱着眉，先是视线抬起，然后起身开始搜寻钢琴声的来源。 接着，他在书房门口，看到了一个浑身腐烂的、缓缓起舞的亡灵…… 朗文目光一凛：“家里怎么会出现亡灵？ “它将出口堵住了…… “不能惊扰到楼下的艾娃和孩子们。 “就在这里解决它！” 面对亡灵没有过多的恐惧，朗文如同一名探秘者一样，从书桌上拿起了灌注有自己灵性的钢笔。 “该死！”他暗自咒骂了一声，“太久没有出过任务了，以前营造的故事都不记得了……” “只能用最近创作的故事了！” 他紧闭双眼，手中钢笔的笔尖燃亮了起来—— 思维转换为文字，文字构成描述，描述创造“知性世界”…… 紧闭双眼的编剧身后，显现出梦境般的色彩…… 那色彩之中，似乎是一个古代温姆帝国的斗兽场。 斗兽场中山呼海啸，观众们似乎在为他们的英雄而欢呼。 一个高大的人影逆着光芒，站在了朗文先生身后，他身上散发出的威严光芒，削弱了亡灵身上死气沉沉的晦暗微光。 站在窗外窥视的肖恩和月光，颇为激动地对视了一眼。 正当紧握钢笔的朗文先生，打算靠近一步，彻底驱散那个莫名出现的亡灵时…… 他听到身后的窗户传来“叩叩”的声音。 “朗文先生！” 达顿·朗文猛然回过头，却只看见一阵白色的眩光。 …… 片刻之后，朗文的夫人艾娃打开了她丈夫的房间：“我刚刚听到似乎有什么声音，发生什么了，亲爱的？” 眸中刚刚消化完白光的朗文，有些呆滞地站在房间中央。 刚刚似乎发生了什么很糟糕的事…… 他费力回忆了一下，却什么也记不起来。 到底是什么事？ “你没事吧，亲爱的？” 达顿·朗文从发呆的状态清醒了过来：“哦，我没事——可能是太累了吧。” 安慰了一下自己的太太，朗文关上门，坐在了书桌前。 他刚准备收拾情绪，开始晚上的工作时，却看到桌上摆着一张卡片。 看到这张卡片，他有一种久违的熟悉感。 那是一张透着幽蓝色的硬质纸张，页脚位置，有一个“窥视神秘之眼”的标志。 这种纸张上的文字，只有具有灵力的人士可以看见。 而且，它会在一定时间后自燃消失，确保不会被不相关人等看到…… “探秘者的便条”。 一种消耗型的灵力物品。 看到神秘界的事物再次出现在自己家中，朗文是有些生气的：该死的……根据保密协议，我的生活不应该再被打扰！ 但是，他内心深处的另一面也知道，想要彻底跟从前切割，是不可能的事情。 起码，对方没有直接找到自己，而是用卡片来传递信息…… 这种略微缓和的手段，让他没有产生太多抗拒心理，而是缓缓打开了那张卡片。 迅速浏览完了，幽蓝色的卡片在他的手中自燃起来，冷光的火焰似乎没有温度，舔舐着朗文的手指，他也是面不改色。 “保证不会干涉我的私人生活，有事情要询问，询问过后便会离去……” 朗文沉默片晌，叹了口气，起身往书房外走去…… —— 郎文家所在的街区，后方有一大片未开发的草地，肖恩与月光已经各自戴好面具，静静等候。 “基本上，可以排除他是幕后黑手的可能了。”肖恩说道。 月光点点头，头顶的微缩新月凝滞不动：“没错，他的灵力干净纯粹，充满了灵动的想象力。涉足邪恶之人，是没有办法伪装得如此逼真的。” “也就是说，他当年应该是以调查者的身份，进入了那家剧院…… “如果他的记忆完整的话，相信能为我们提供相当多的有效信息……” 月光眯着眼睛看向一个方向，将抽了一半的香烟扔进了土里，用力踩了踩：“他来了。”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为了营造问话的强势氛围，准备好要“重新登场”…… 第345章 退役的探秘者 此时的达顿·朗文有些紧张。 他的喉咙发紧，呼吸困难，只能不停地吞咽口水，以缓解这种感觉。 他将唯二的防身物品带在了身上——那只积蓄着他灵性的钢笔，以及有着雷瑟圣纹的银匕—— 考虑到退役者也需要防身，这是他们能带走的最高限度的神秘事物。 可是，那张卡片上散发的绝对是超过jack级的灵力…… 如果发生冲突，他不会有机会的。 深深吸入冰冷的空气，吐出一片雾气，达顿提醒自己冷静下来：“对方显然不是堕落探秘者，找到我想必是想询问以前案子的信息…… “情况不会太糟糕的。” 裹着睡衣，朗文已经走到了约定见面的地点。 远处街区的灯光变得遥远，能听到邻居家的狗叫远远传来。 “他们人呢？”还在环视间，朗文忽然看到一团迷雾，突兀地出现在明晰的夜晚空气中…… 那团雾气缓缓降临，四散而开，弥漫在四周，隔绝了所有的视线。 朗文那看似裹紧睡衣的手，实则握紧了藏起来的钢笔。 两个高大的身影，从雾中缓缓走来。 一人穿着黑色的风衣，身材挺拔，同色的长围巾和手套，给了他一种莫名的雄性气质，像是黑夜中，一头静静伫立着的，年轻而强壮的狼。 他的面具……朗文轻吐出一口气。 他的面具是一团深邃如星云的迷雾，在那迷雾之中，有着一点冷峻的星芒，节制地散发着恒定的光芒。 queen级，还是订制面具！ 到底是什么案子，会让这种级别的探秘者找到自己？ 还在震惊期间，朗文的呼吸骤然停顿了一瞬。 他看到第二个探秘者也走出了迷雾——他穿着裁剪得体的黑色西装，丝绸质地的深蓝色领带，锁住了紧致的衬衫领口，那之上是一副银制的镜面具，一弯朦胧新月悬浮在他的头顶，似有若无的琴声遥遥地飘来。 他的体格比第一位探秘者要清瘦一些，不过也是笔直站立着，有着一种忧郁而出尘的气质。 也是queen级！也是订制面具！ 曾经颇为自己的稀有面具而自矜，如今却同时看到两位受上苍眷顾的探秘者…… 即使是在担任探秘者期间，达顿·朗文也没有见过这样奢侈的组合！ 他们此刻的气势，不输一位货真价实的king级亲临现场。 朗文干脆松开了藏在睡袍下的钢笔。 因为他知道，如果对方有任何不利于自己的企图，那么无论如何，自己都无法抵挡。 所以，他也知道，对方克制的表现，显出他们的到来并无恶意。 朗文抿着嘴，有些紧张地说道：“我搜肠刮肚也想不到，到底是怎样的事情，会让两位您这样的绅士，找到作为小小jack级退役的我……” 肖恩站在尽可能远的距离——还不到施压的时候：“朗文先生，很抱歉打扰你的日常生活。 “请你相信，如果不是极为特殊的情况，我们是万分不愿打扰一位退役探秘者的。” 朗文点了点头。对于上位者展示出的友好，他颇为接受。 毕竟，拥有压倒性的力量差之后，不是每一位强者都有好好说话的耐心。 从朗文的状态来看，肖恩知道自己开了个好头，所以，他索性不浪费时间，直入主题：“朗文先生，您在担任探秘职责期间，所佩戴的面具，是否是‘孕育中的知性世界’？” “承蒙上苍错爱，”朗文颇为谦逊地说道，“千面大厅确实将那副面具交给了我。” “月下独奏者”的面具下，月光咧嘴笑了：竟然还凡尔赛起来了。（注1） 肖恩微微叹了口气：果然找对人了。 “之所以找到您，是因为我的朋友，在一次无意的情况下，看到了一出很特别的戏剧。” “很特别的戏剧？”朗文的眼睛明显睁大了。 “没错。”肖恩继续说道，“凑巧的是，他在现场也看到了您。” 达顿·朗文眉头因为惊讶而舒展，但是，眼中明显流露出一些恐惧：“你们……你们是为了那个剧场而来？！” 他的心跳加快了。 朗文不知道面前的两位queen级，与那座诡异的剧场是什么关系。 如果对方是来灭口的…… 艾娃和孩子们都在身后不远的家中！ 察觉到朗文情绪的转变，肖恩用沉稳的语调强调：“我们与那个剧场没有任何关系。 “我们是来调查那个剧场的。” 朗文松了口气。 冷汗还是下来了，他掏出手帕擦了擦额头，有些脱力地说道：“要知道，我就是因为那个剧场，才退役的。” 两名状如的queen级安静了下来，片刻，微光之海继续问道：“也就是说，你对那座剧场进行了调查。” “是的，没错。”朗文擦了擦眼镜，重新戴上，“因为我职能的原因，我对于他们放弃调查的这个案子很感兴趣，于是独自深入了。” “我们需要的，就是你的调查情报。”肖恩摊开手说道，“如果你愿意提供的话，我们愿意给予合理的报酬。” 听到报酬，朗文竟然摇了摇头：“不，不不。 “那部戏对我的影响很大，我所知道的是，那个剧场肯定在做一些不妙的事情。 “可惜当初我的探秘者等级太低，根本无法深入调查，所以不知道他们到底做了什么坏事…… “如果是您二位，”朗文朝着肖恩摊开手，“我相信一定能弄清真相，将那个剧场净化的。” 朗文举起手，此刻的他已经能自如地说话了：“虽然已经退役，我还是希望能为公众排除这种危险。 “所以，我的调查情报将免费提供。” 肖恩颇含敬意地点了点头，开始倾听朗文的讲述。 在这期间，他和月光已经将浓郁的灵质弥漫，用足够强大的力量，保护住了这位也许是唯一能提供有效线索的人物。 “我可不希望再出现照相馆那种，当着我的面被抹除记忆的情况了。”肖恩颇有些黑色幽默地想到。 “当初的我，刚刚开始撰写剧本。”朗文说道，“所以，我对于那些传得神乎其神的戏剧非常感兴趣。 “也许，探秘界的那句话是有道理的——厄运，通常起源自过度的好奇心。” 朗文的眼神仿佛回到了昨日，继续说道：“为了能够一睹那个剧场中上演的‘神秘戏剧’，我一直想方设法寻找着进入那里的方法…… “一次一次、一遍一遍，就在我以为那个剧场的大门永远都不会向我敞开的时候，终于，我看到了那个亮着红灯的剧场。” 肖恩和月光不知不觉地靠近了一些，好听清对方的所述。 如果没有弄错的话，朗文所说的那个夜晚，正是所罗门侦探喝醉的那一夜。 “它的存在非常奇怪…… “在繁华的白色大街中，偏偏有那么一个阴暗的角落。 “当它没有出现时，你怎么也找不到它。 “而当你看到那红灯闪烁，你会觉得…… “你会觉得它似乎一直在那里似的……” ———— 注1：月光原话应为“竟然还炫耀起来了”。本文所有现代化、流行语的表述，请理解为作者进行的“翻译”。 第346章 一家人 时间回到那一夜。 不羁的侦探所罗门，由于醉酒，并不知道自己身后不远处，有一个戴着“知性世界”面具的年轻人，跟着进入了那家剧院。 他更不知道，那个名叫达顿·朗文的年轻人，此刻是多么的激动！ 所罗门是无意间发现了进入剧院的方法…… 而朗文却是尝试了无数遍，才走入了这个剧院。 作为一名新入行的编剧，他太需要这种特殊的经历了。 他的心跳如鼓，跟着前方那位微胖的，迈着蹒跚步伐，带着浑身酒气的绅士，进入了演出大厅…… 一小时后，台上演出的剧目，深深地震撼了达顿·朗文。 他从来都不敢想象，歌舞剧的剧本，竟然可以如此的放肆和狂野。 看着故事从平稳过渡到血流成河的最后一幕，像是眼睁睁看着一位儒雅绅士，在血红的月亮下，变身成嗜血的狼人一般…… 咚咚！ 当时，朗文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有些奇怪。 接着，他察觉到舞台上似乎有一种力量，想要瓦解他的理智，在他的灵魂深处造成不妙的影响…… 朗文紧握钢笔，凝聚起自己的灵质，才度过了那种诡异的感觉 直到演员谢幕，幕布降下，直到跟着木然的观众们缓缓走出剧场，朗文都有些晕乎乎的感觉…… 走出剧院，被冷风吹醒，他才清醒过来…… 感觉自己仿佛做了一场猩红色、诡异的梦。 站在肖恩和月光的面前，朗文继续讲述着：“后来我才发现，那出戏剧影响到了我。” “是怎样的影响？” “呃……我在写作剧本的时候，很难集中精神。 “一旦展开想象，那血红婚礼的一幕，就会出现在我的脑海，让我想要发狂……” 肖恩知道，作为jack级的朗文，当年的潜意识仍然受到了影响。 “我惊恐地发现，我无法进行写作了。 “其实，在探秘和日常之间，我是一个更加重视日常生活的人。” “由于那幕戏剧的影响，考虑到继续探秘生涯，可能会导致我在现实生活中，无法维持生计，思来想去，最终我选择了退役。” 并不是所有人都适合在神秘界走下去。肖恩理解朗文的选择。 “退役之后，我去看了心理医生，休养了大半年，才从那种浑浑噩噩的状态中挣脱出来……” 毕竟曾经是受过训的灵魂，朗文可以依靠普通的治疗，治愈自己的潜意识。 而其他观众，则没这么幸运了…… 比如玛姬·约翰逊小姐，如果不是遇到了荣格先生，她现在仍会带着潜意识的创伤生活。 “我明白了。您的选择是明智的。”肖恩说道，“接下来，我只有一个问题了—— “你是如何进入那个剧场的？” 当肖恩和月光听到朗文所说的办法之后，两人都有些哑然失笑的感觉。 原来，方法是如此简单。 而且，肖恩其实早应该想到的。 末了，眼看朗文似乎已经冷得有些难受，肖恩已经打算告辞了。 没想到，青年编剧竟然叫住了两名queen级探秘者。 “两位，我想说的是…… “无论躲藏在那部戏剧后台的事物是什么…… “我能感觉到，那会是一个如同那个戏剧本身一样，血腥而恐怖的秘密。 “你们有着强大的实力……”朗文的鼻子微红，眼睛闪烁，“但是，一定不要小看那舞台后的存在。” “我会的。” 肖恩与月光对视一眼，为了表达敬意，朝着面前没有面具的人，行了一个托面礼：“上苍偏爱探秘者——而我等将遵循上苍的意志，护佑您夜夜安宁。” 这是探秘者向普通人讲述的誓言。 看着两位曾经的同僚用三指托起自己的面具，达顿·朗文也习惯性的抬了一下手。 他意识到自己已经远离那个世界了，才垂下手来，只是轻微地鞠躬。 再抬起头时，眼前迷雾尽散，只有一轮弦月高悬。 身后，灯光闪烁，邻居家的狗似乎也陷入了睡眠…… —— 万家灯火渐次熄灭的时候，略有些疲惫的肖恩回到了家中。 不知为什么，中短发精修过后的艾莉雅，今晚显得神采奕奕的，她颇为贴心地接过肖恩的大衣，妥当挂在了衣帽架上。 “肖恩，你收到了两封信！” 不用再为躲避“犹大环”而隐藏，肖恩已经开始使用自己住址作为邮箱地址。 “欢迎回家——茶还是热水？”知道肖恩夜间不喝咖啡的奥莉薇问道。 “茶。谢谢你，奥莉薇。”肖恩一边走入客厅，一边看着信封。 第一封信是远在格林的父亲，威廉·g·狄金森寄来的。 看到他的签名，就像看到了那张固执的脸一样，肖恩有些烦躁地捏了捏鼻梁。 第二封来自于《新约恐怖故事》编辑部。 坐在了沙发上，肖恩用拆信刀挑开了父亲的来信，皱着眉头迅速看完了。 视线抬起时，看到妹妹捧着一杯热巧克力，一脸笑意地看着自己。 “你笑什么？” 被温热的杯壁烘热的小巧手指，点在了肖恩的眉心。 肖恩这才发现自己眉头如同皱成了一团死结。 有些自嘲地微微舒展开眉头：阅读老爸来信时，他总是不自觉地有些烦躁。 “老爸他说什么？”替奥莉薇接过茶杯，艾莉雅将热腾腾的红茶放在了肖恩面前。 固执的威廉·狄金森习惯于通过信件联络，拒绝使用更加便捷，但是太过言简意赅的电报。 所以，在找回艾莉雅之后，肖恩在返程的船上，就写了一封报平安的信，并让艾莉雅也写了一段。 “他怪我没有直接带你回格林，让爷爷奶奶和他担心。 “说我处理事情不够周全，不经过深思熟虑。 “说我们兄妹俩只会让他操心。 “说我还不回去，狮吼报社的工作也要丢了 “问我怎么还不结婚，到底是如何打算的……” 肖恩烦躁地将信纸松开，仿佛能听到威廉的念叨从信纸中飘出…… “幸灾乐祸”的艾莉雅缩起小脚到了沙发椅上，她裹着厚毛毯，端着一杯巧克力，看上去舒适极了：“肖恩，你别烦躁——老爸也是关心你呀……” 奥莉薇坐在一边，安静地凝视着肖恩。 “我觉得他不是在关心我。”肖恩折叠好了信纸，塞回了信封，“他只是在发泄自己的焦虑罢了。 “就像我之前一样——为了不让自己焦虑，问也不问，就要把你塞回格林老家。 “那我也是‘关心’你呀。” 看着肖恩郁闷的模样，艾莉雅捂着嘴笑了起来：“还好我不是长子，不用听老爸的唠叨。” 艾莉雅从小就被宠爱，很少直接承受责备的火力。 收到威廉的来信之后，不可能不闻不问。 肖恩必然要写一封回信，以说明要带着艾莉雅“暂时”在新约生活。 光是想一想这个事，肖恩苦得又皱起眉头。 看到坏笑着的艾莉雅，肖恩眼眸微微一动，问道：“艾莉雅，你是不是我的好妹妹？” “当然是了……”艾莉雅想也没想脱口而出，突然意识到肖恩的问法有问题，赶紧补充道，“那也得看情况…… “要是你打算把我卖了，那……肯定就不是了。”似乎发现肖恩要打什么主意，艾莉雅放下了大马克杯，坐直了。 “不卖你不卖你。”反而是肖恩笑了起来，“你也没几斤肉，卖不起几个钱。 “就是，我得给老爸回信，然后，我在信中可说清楚了——是你‘顽固’地要求呆在新约的，我在‘万般无奈’地情况下，只好‘忍痛’答应了你‘无理’的要求，还请父亲‘理解’，如果有什么想要抒发的，并请他直接给你写一封充满‘关怀’的信……” 艾莉雅微微张开了嘴：“肖……肖恩！ 由于确实是自己的要求，颇为理亏的艾莉雅想了半天，不知道该如何责备，只好脱口而出：“你、你这做哥哥的这么不扛事的吗！” 肖恩笑得更开心了：“对，就是这么不扛事~” 一直躲在肖恩这个靶子下面，优哉游哉的艾莉雅，忽然意识到要挨骂了！ 她故作委屈地瘪了瘪嘴，似乎要哭出来。 可是由于不具备演员职能，眼泪半天也没有憋出来：“哥……你真的狠得下心，让老爸骂我吗？” 肖恩点了点头。 “啊……！”艾莉雅像是一只刺猬似的，用大毛毯整个把自己盖住，“完蛋了，威廉的信可不是开玩笑的！可能会造成精神伤害！……” 想到接下来要读信读到皱眉头的人是艾莉雅，肖恩就放松了下来，甚至翘着二郎腿抿了一口红茶。 奥莉薇坐在一边，澄红中透着淡金的眸子，像是一汪圣洁的湖水。 虽然没有说出来，但是她真的很喜欢这样与肖恩，与艾莉雅待在一起。 “这就是，一家人的感觉吧……” 看着将自己裹成一团的艾莉雅，肖恩朝着奥莉薇笑了笑。 奥莉薇·风铃抿了抿嘴，也笑了起来。 第347章 新的短篇 片刻之后，艾莉雅终于从毛毯包裹的状态中直起身子。 头发乱乱的，额头上都是细密的汗珠。 她已经想通了。 “和肖恩不一样，我可是女儿。”用手背擦掉额头的汗，“老爸就算发脾气了，我撒撒娇他就消气了…… “唔嗯……不用担心。” 与肖恩只能一板一眼地回信、反驳或者认错不一样，作为小女儿，艾莉雅有自己的“特权”。 “再说了，留在新约本就是我的打算。要赖在肖恩身上，实在也说不过去。” 如此想着，大眼睛重新望向肖恩。 他已经读完了第二封信了。 “哥，第二封信是怎么回事，那个杂志社找你约稿吗？” 肖恩带着些许的笑意收好了灵思风的来信：“噢，因为我之前有很长一段时间没给他们的总编回信，他们有些担心我的安全，所以我就回了一封报平安的信。 “他们对于我还活着，感到很开心——似乎，给他们供稿的人，时不时就消失了，所以他们才会这么紧张。” 毕竟，能写出那些故事的，不是探秘者，就是与神秘有染的人。 怎么看，失踪的概率都比普通人要大。 “他们说，要我不用着急新稿件的事，只要知道我还活着就行啦。” 艾莉雅听得有些发愣——还真是挺特别的编辑部。 不过，肖恩自己却已经有了新的打算。 如灵思风所说，他的稿件本来就能获得不错的稿费。 等到有了几篇上乘的故事，集结成集出版，又能挣一笔版税…… 正需要资金经营和发展自己，何乐不为呢？ “下一篇恐怖，以什么为题材呢？” 肖恩忽然想起了，从肉类加工厂，到弗兰肯公馆的那一段“地狱之旅”。 “本来，得知肉类加工厂猫腻的人就不多，只要我再加工一下，几乎没有人知道那是我的亲身经历……” 肖恩有信心，现在的他，能写出足以让灵思风陷入“疯狂”的稿件。 如此想着，他已经跃跃欲试起来。 “哥……” “嗯？”肖恩回过神来。 艾莉雅有些惊恐地看着肖恩：“你刚刚的样子，有点可怕……” 肖恩眨了眨眼，这才意识到，刚刚构思题材的时候，红衣之神的气息在自己周遭涌动。 红色的衣袍无风自动，那触不可及的青铜王冠，悄悄引发潜藏在心底的恐惧…… 普通人可能感应不到，但是灵觉敏锐的艾莉雅被影响到了。 “噢！”肖恩摆了摆手，“刚刚思考了一下新稿件的题材，有些小激动，不好意思。” 知道那是肖恩所拥有的力量，艾莉雅很快就恢复了常态，小脚伸入毛茸茸的拖鞋站起身，拿起放在桌上的什么东西，藏在了身后：“肖恩，你猜我拿的是什么？” “什么？结婚证书吗？” “结婚证书你个头！”敲了敲肖恩的头，“你再猜。” 肖恩的灵质已经触摸完了艾莉雅手中证书的墨迹，他带着猜测的语气说道：“难道是，新约市文法学校的，助教聘请书？” 艾莉雅一下扑在沙发上，大声抱怨：“这样就一点惊喜都没有了啊！” “哈哈……”肖恩抱住了艾莉雅，“惊喜，惊喜的！ “你什么时候去文法学校应聘了？” “前两天。”艾莉雅坐了起来，眼睛亮晶晶的——怪不得她今天显得神采奕奕，“总待在家也没意思，所以我打算找些事干。 “我在报纸上看到文法学校的招聘信息，于是就去了。 “面试的过程很顺利，他们好像很喜欢我——还有一个女老师，拿了我的诗集叫我签名呢……” 替艾莉雅高兴的同时，肖恩心中响起了轻微的警报。 作为年少出名的诗人，有不少人是听说过艾莉雅·狄金森这个名字的…… 有些过度保护的肖恩，压制下了那种想要将艾莉雅关在家中的冲动，开始理智思考起来。 “肖恩，在神廷的治理下，新约并不是什么犯罪之都。 “犹大环的计划也已经进入了新的篇章，不再需要艾莉雅…… “没有人在暗中盯着她了。” 如此想着，那种心烦意乱的感觉终于消散。 “只要我求购的那两件神秘遗产到手之后，即使让奥莉薇归队，也不用担心妹妹会陷入危险了。” 肖恩长出了一口气，喝了一口红茶，笑着凝视着艾莉雅，看她绘声绘色地描述着在文法学校的见闻…… —— 第二天上午，肖恩喝干了杯中剩下的冷咖啡，揉了揉略微有点发酸的眼睛。 打字机里的文稿已经完成了，新的恐怖短篇，名字是《救赎之河》。 讲述一个人误入某个公馆地下的密道之中，所看到的非人景象，以及一趟没有出路的绝望之旅…… 肖恩自己在写作的时候，都能感觉到一阵阵阴森寒意，从毛孔中往外逸散。 想起“乌有先生”的那一趟探险，到现在还有些让人喉咙发紧。 “是迄今为止最好的一篇。”等到墨迹干透，肖恩将稿子装进了信封，“灵思风肯定会满意的……” 做完了这些，肖恩难得地在家中呆了半日，悠闲地看了一下午书。 用过奥莉薇准备的晚餐，时针指到八点的时候，家中的门铃被按响了。 不知为什么，从按门铃的节拍，肖恩就能知道来者是谁。 打开大门，正见到穿着白色西装，却已经将领结解开的月光站在了门口。 显然，他刚忙完棕榈树餐厅例行的演出。 他脸上带着期待的笑容，小白鼠怀特小姐，在他的口袋里安静睡着，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颠簸的生活。 “说实话，肖恩，我还从没有这么期待过执行任务。” 穿戴齐整的肖恩，回头与家中的两位女士告别，跟着月光下了楼。 其实他今天也有些期待的感觉——不仅是因为他们极有可能走入那家诡异的剧院，而且，任务的第一步，是到酒馆里好好地喝个够。 自从成为探秘者之后，谨慎的肖恩就再没有敞开来喝过酒了。 发动汽车的时候，月光感叹：“要是以后每个任务，第一站都是酒馆的话，我保准全身心投入到探秘者生涯之中……” 白色的本杰明牌敞篷汽车汇入了车流，载着两位搭档，驶向摩登都会的灯红酒绿之处…… 第348章 酒醉之后 “第一，时间只能是周五的午夜十二点； “第二，必须从白色大街的西头走向东头，步速不能过快； “第三，普通人无所谓——但探秘者必须摄入足够多的酒精，意识要处于不太清醒的状态…… 当时的达顿·朗文，认真说着：“你们就能看到那家亮着红灯的剧院了……” 听到朗文所说的时候，肖恩感到恍然大悟。 原来，进入那个诡异剧场的方法，早已经包含在了所罗门的叙述中。 醉酒、午夜、漫步…… “所以，所罗门完全是误打误撞进入了那家剧场。 “而当初的朗文，则是费尽了心思，才找到这个方法。” 此刻的肖恩，坐在白色敞篷车内。 开车的月光，正心情极好地哼着歌。 “所以，剧场的进入机制，基本上是排斥了探秘者的。” 之所以会有“漏网之鱼”，完全是因为所罗门和朗文都喝醉了酒，原本锐利的意识变得混沌模糊，才会如同普通人一般，找到那家剧院…… 汽车停在了一处颇有情调的小花园外，肖恩和月光远远看见，一个身姿优美的倩影，从花园中走出。 两位男士颇为绅士地下了车，月光更是“殷勤”地为凯瑟琳打开了后座的车门。 今晚的凯瑟琳，穿着一件白色的女士衬衣，衬衣里是包裹得挺拔、显露出幽深沟壑的蓝白配色紧身背心。 头顶扎着红绢头巾，深色牛仔裤下是一双流苏皮靴。 红唇明艳欲滴，长长的睫毛如树影，掩映着蓝色的幽月。 “海莉女士，您今晚真是美得不可方物。”月光带着浪漫的笑容。 肖恩都不禁偏了偏头：由于太过亲近，忘了观察她的外表。 今晚一见，竟然有种惊艳的感觉。 上车之后，幽幽的香水味，让人觉得世界都变得美好了。 “我之前说，”月光安顿好凯瑟琳之后，自己上了车，一边系安全带，一边说道，“如果每次任务都要先去酒馆，我才乐意…… “那么现在还要加上一条——得我们仨一起去。” 凯瑟琳只是淡然笑着，没有说什么。 肖恩却有不同的想法：这个女人虽然看上去很美丽…… 但是严厉起来也是蛮可怕的。 不知道，与她一起喝酒，是怎样的体验呢？ 很快，车子行驶到了闹市区，月光将车停在了一处停车楼内，三人走入了“老家莱明顿”酒馆。 这是一家在白色大街附近，开了二十几年的老酒馆，附近三教九流的人士，都爱到这里来放松自己、打发时间。 当初的所罗门侦探，走入的也是这家酒馆。 考虑到之后还有其他安排，三人不想太过引人注目，便选择了一个靠里的卡座。 “挺奇怪的感觉，不是吗？”肖恩看着头顶不太明亮的电灯，以及正在一边喝酒，一边听着棒球赛事广播的客人们，“任务前先把自己灌醉……” 咚一声，一瓶酒液金黄的龙舌兰酒，立在了桌上。 月光俯下身子：“我倒觉得挺妙的——毕竟，好几次任务中，我都感觉自己要发疯了。 “也许任务前喝点儿酒，反而是聪明的做法。” 如果只是平时聚会，三人可能都会选择鸡尾酒。 可是，今天的醉酒是一项“任务”。 所以，月光直接拿来了一瓶龙舌兰。 斟满面前的小酒杯，凯瑟琳刚打算一口闷，被肖恩和月光联手拦住了。 “就算是主动买醉，也还是得说祝酒词吧……” 女演员有些疑惑地看着两位男士。 肖恩和月光对视了一眼，举起了手中的龙舌兰。 “凯瑟琳·海莉，如果不是你，我们的灵魂，早迷失在……那该死的地方了。”月光说道。 “所以，这杯酒是敬你的。”肖恩接着说道， 凯瑟琳显得有些惊讶。 “现在的我们，跟你已经是同级了。”新约记者笑了，仿佛看到了当初自己菜鸟的模样，“应该不会再拖你的后腿…… “祝愿从今往后，咱们任务顺利吧。” “任务顺利。”红唇翘起一抹娇笑。 轻轻碰杯之后，三人饮尽烈酒…… —— 一个龙舌兰空瓶倒了，在桌上滚了滚。 碰到了另一个立着的空瓶，停下了。 肖恩此时已经有些晕乎乎的了。 月光再一次接管了酒馆里的风琴，在跟一群喝高了的酒客一起弹琴狂欢。 投入弹奏、头发甩动有汗珠晶莹，勾肩搭背的酒客在跟着琴声唱歌…… 酒馆里热闹极了。 肖恩却自带着一种气场，隔绝了过于热情的狂欢，只是坐在自己座位里，笑着看他们歌唱。 一双秀目望向肖恩的侧脸。凯瑟琳朝着肖恩坐近了些。 “肖恩……” 还未转过头，新约记者已经闻到一阵香水和酒精混合的味道。 转过脸，撞见衬衫领口下一片凝脂，才发现凯瑟琳竟然已经坐得如此之近…… “凯瑟……” 话还没说完，肖恩感觉自己的领带被拉着，眼前，凯瑟琳的脸迅速接近，接着，他尝到了一枚鲜嫩的红色浆果。 凯瑟琳紧闭着双眼，肖恩则双眼睁大。 他没有料到，喝醉的凯瑟琳·海莉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坐在家中的奥莉薇，察觉到了肖恩心中的悸动，但是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黑暗中，她睁大亮闪闪的眼睛坐直了。 有些紧张，有些惊奇，心跳得厉害…… 她狐疑地用纤长的手指，碰了碰自己的嘴唇。 这是什么感觉？ 香软的一瞬结束了，肖恩嘴上还残留着“浆果”的红色，一脸惊讶地望着凯瑟琳。 她松开了肖恩的领带，眼角带着妩媚的笑：“这是为了感谢你，愿意为我返回双日之城。” 肖恩听说过，有些人喝酒后会性情大变。 显然，平时很少喝酒的凯瑟琳，似乎也不知道醉酒之后，自己的状态竟然如此……火辣。 她的双手搭在肖恩的肩上，洁白整齐的贝齿轻咬红唇，脸微微侧出一个角度，眼角迷离妩媚。 肖恩明显感觉自己心跳加快了。 醉酒之后的他，虽然很想跟面前的大美人温存一番…… 但是，他清楚记得，午夜十二点快要到了。 第349章 一抹猩红 时间，已经接近午夜十二点。 作为团队里现在最清醒的人，肖恩意识到，只能由自己突破面前的“困境”了。 “凯瑟琳。”肖恩拉住了女演员的手，“这里有些热，不如我们到街上走走！——你等等我，我叫上月光！” 说完，为了不让自己在温柔乡之前犹豫，他猛然起身，挤过喧闹人群，将闭着眼沉浸在弹奏中的月光拉了起来。 “嗯？肖恩，咋了？” “到街上再说。” 流畅的琴声戛然而止，原本唱着跳着的人们开始大声抱怨起来。 肖恩丝毫不顾这些，一手拉着月光，一手拉着凯瑟琳，三人冲出了酒馆。 推开弹簧门的时候，清新、冰冷的风吹过身体，让肖恩有种释放的感觉。 “怎么了，肖恩，咱不是玩得挺开心的吗？”月光有些站不稳，眨巴着眼睛，将凌乱的发丝往后捋了捋，掏出香烟，拍着软烟盒…… 凯瑟琳似乎不胜酒力，倒在了肖恩的肩膀上。 即使喝醉了，也不掩她五官的精致。 “伙计……伙计。”五瓶龙舌兰，任是再强大的探秘者，有着如何浓郁的灵魂，三人的血管里也已经奔涌着三成的酒精，“你还记得，咱今晚出来是要干什么吗？” 月光将香烟叼在嘴里，眯着眼回忆了一下：“今晚……咱们是出来喝酒的？” 在肖恩的脖子旁呼吸，凯瑟琳笑出鼻息：“唔，反正我还能喝。” 肖恩擦了擦额头的汗：“我们，不是要去那个剧院看看吗？” 一句话似乎惊醒了烂醉的两人，月光猛拍了一下额头。 凯瑟琳也抬起头，虽然完全没有醒酒，但探秘者的职业本能让她站直了。 肖恩苦笑起来：喝成这样，竟然还能进行沟通，还能记起任务…… 探秘者毕竟是探秘者。 不过，这两位平时很少喝酒，今天也没有动用什么手段让自己保持清醒，会是这样的状态，也是情理之中。 凯瑟琳似乎本能地想要掏出灵能嗅盐吸一下——如此做的话，她将会清醒很多。 肖恩按住了她的手。 毕竟，喝成这样，以确保能发现那个红色剧院，不正是他们的目的吗？ 一旦用嗅盐或是神术让自己清醒过来…… 那刚刚的酒就白喝了。 “就这么走走吧。”肖恩尽力保持清醒，牵着凯瑟琳，带着月光，三人走上了白色大街。 —— 醉酒之后的视野，似乎变得格外的绚烂和迷离。 穿着金色舞裙的演员，连成一排，将纤长的大腿踢出…… 化妆成野兽的杂技演员，正在剧院门口接连空翻，然后匍匐在地，像是一只大猫…… 异域风情眼影乌黑的男子，浑身油亮，被人群围绕，朝着天空喷出火球…… 为了吸引客人，各家剧院可谓费劲了心思…… 一切都显得有些迷离而魔幻。 月光走在前面，将白色的西装甩在身后，脸上时不时乍现出孩童般的惊喜。 凯瑟琳的心中虽然仍然情意迷离，另一边的探秘者身份，却要求她不发一言，只是任肖恩拉着，在街上走。 肖恩则刻意控制了步速——不太快，也不太慢…… “今晚到底能见到那个剧场吗？”肖恩心中略有些紧张地，抬腕看了看手表。 时针正好指在12点的位置。 心跳加快了，更快地将蕴含着酒精的血液运送到脑部，肖恩只觉得一阵一阵地眩晕。 喝了太多太多酒，此刻的他有些想吐了。 又往前走了几步，他感到天旋地转，没有办法，只好冲到了人群稀少的地方，扶着一棵高大的棕榈树，朝着马路排水井吐了起来。 哗啦啦，全都是没有吸收的龙舌兰酒。 身边的路人和演员们，似乎习惯了这种场面，甚至都没有为这醉酒之人而侧目。 由于呕吐，眼泪也涌了出来。 凯瑟琳似乎清醒了些，贴心地递过了自己的手绢。 “谢谢……”肖恩接过手帕，直起身来，模糊的眼中闪过一抹红色。 他忽然意识到：一抹红色？ 猛然转过眼睛，凝视、聚焦…… 他看见一家红得诡异的剧场，悄悄开放在白色大街的黑暗角落里。 它的存在是那么的理所当然，好像，它一直就开在那里，只是静待人们的发现一样。 偶然路过的游客们，对于它的存在也毫不吃惊，只是淡然地路过。 “在那！”肖恩顿时激动了起来，“所罗门进入的剧院，在那里！” 无论在传闻中听到多少次，肖恩都无法想象那红色剧院的模样。 如今看见，仿佛在大漠中，终于找到藏匿宝藏的洞口！ 月光和凯瑟琳已经察觉到了自己这次的使命，都是尽力收敛了醉意，跟着肖恩，以不快不慢的步速，走了过去。 “今天上演的是哪幕剧？”肖恩大脑控制不住地转动，“《血红的婚礼》是出现率最高的，还有其他两部……” 如此想着，肖恩已经看清了红色剧场外贴出的海报。 一颗流淌出一片血海的心脏。 《血红的婚礼》。 有不少游客，似乎也被剧院吸引了，脸色有些茫然地靠近。 控制着呼吸，肖恩走到了售票亭前方。 他低头想要看清售票亭里，穿着红色制服的人的模样…… 却发现无论如何，都只能看见他的脖子以下。 “先生，您要买票吗？” 为了不引起疑心，肖恩停止了观察，淡然说道：“是的，三张。” “一共是十五纽元。” 递入两张纸钞，肖恩拿到了三张硬质的门票。 门票上，除了这部戏剧的名字和座位号，没有其他任何信息。 经过检票，踏入铺着松软红毯的剧场之后，三人都在周围人不会察觉的情况下，猛吸了一口灵能嗅盐。 辛辣的嗅盐涌入鼻腔，充沛的灵能顺着毛细血管，奔涌到了大脑…… 灵魂的专注力被全然激发起来，被醉意压抑的灵力苏醒，强悍的灵魂迅速取回了这具躯壳的控制权。 三人的目光都清亮了一些。 凯瑟琳微微晃了晃头，眨了眨眼，终于清醒了过来。 然后，她深深皱起了眉头。 她挤到了肖恩身边，纠结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我刚刚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举动？” 肖恩故作迷惑：“没有啊。你像是要睡着了一样，一直是我拉着你走的。” 女演员眯着眼睛，似乎并不相信肖恩所说：“你演技不太好。” 肖恩吞了吞口水。 “我记不太清刚刚自己做了什么……”凯瑟琳皱着眉头，“不过，总觉得是……有点刺激的事？” 回忆半天还是没有头绪，凯瑟琳摇了摇头：“算了，现在应该专注于任务。回去再细想吧。” 肖恩松了口气。 此时，他们已经走到了演出大厅里。 今夜的观众不算多，千人大厅里，只坐满了三分之一。 肖恩三人，根据自己票根上的座位号，坐在了面向舞台左侧，第三排的三个座位里。 暗红色的幕布垂落在眼前，肖恩必须调整呼吸，才可以控制住略有些激动的心情。 随着最后一批观众入席之后，大厅的灯光暗了下去。 聚光灯照亮了暗红色的幕布——演出开始了…… 第350章 舞台之后 幕布缓缓拉开，白色的聚光灯，照亮了一名相貌英俊、衣着朴素的男青年。 在马厩的背景下，他开始歌唱…… 观看不到五分钟，凯瑟琳就已经有些惊讶于舞台呈现的质量—— 无论是演员、舞美、台词还是配乐，都可以比拟白色大街最顶尖的演出。 黑暗中，肖恩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单从戏剧质量上来看，这部剧出乎意料的不错。 不过，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演员脸上的妆太浓了，白里透红得有些不太自然。 舞台上的故事，正如同所罗门所叙述地进行着…… 天生有着神力和武艺的青年马夫乔治，被贵族子弟马丁发现。 乔治被要求戴上面罩，成为了马丁的“代打武士”，参与了一次又一次的骑士对决，为武艺平平的马丁，赢得了许多的荣誉。 直到有一天，马丁报名参加了王国公主招婿的大比武，在一众强悍的贵族和骑士中，乔治杀出重围，赢得了冠军。 在获得冠军的时候，透过朦胧的纱帘，乔治第一次目睹了公主洛佩蒂的容颜。 他为之彻底倾倒，并打算揭发卑鄙的马丁，成为名正言顺的驸马…… 不过，这一切被马丁和他的走狗阻止了，马丁毒哑了乔治，让乔治没能在公主的窗台下说出真相。 他还贿赂了王城卫兵，将乔治投入了大牢…… 接着，那摄人心魄的血红色婚礼，即将拉开帷幕…… “肖恩、肖恩！” 全情投入于舞台演出的肖恩，听见了有些缥缈的声音。 好半天他才反应过来——是凯瑟琳在喊他。 有些不情愿地从舞台上转过注意力，望向了身边的女演员：“怎么了？” “你察觉到了吗？” “察觉到什么了？” 有更多观剧经验的凯瑟琳，从故事中抽离了。她低声在肖恩的耳边说道：“不要专注于故事，专注于舞台营造的整个氛围，你看看，你能感觉到什么。” “好吧。”由于戏剧太过精彩，肖恩有些不太情愿地开始忽略演员的表演，反而开始感受着整个舞台的氛围。 马夫乔治此刻坐在地牢之中，用沙哑的声音，吟唱着自己的哀痛和冤屈…… 聚光灯照亮了演员的脸庞，那脸上有泪水流淌，却没有冲散脸上厚如油彩的妆容…… 从故事中抽离的肖恩，忽然感觉有些毛骨悚然。 “这是怎么回事？” 肖恩感受到了一种熟悉的感觉…… 接着，在聚光灯够了的黑暗之中，肖恩似乎看见了什么。 眯着眼睛，他看见…… 黑暗之中，挤满了一张张面无表情的惨白的脸。 肖恩顿时汗毛倒竖。 那些是什么？！ 凯瑟琳的脸色不太好：“你看的那些黑暗中的脸，应该是被剥离的灵魂碎片…… “在那之中，还有着什么，你仔细观察一下。” 似乎是为了让肖恩能拥有更敏锐的洞察力，凯瑟琳要求肖恩自己去看。 违逆着那种不想直视惨白脸孔的本能，肖恩将直觉往黑暗中探去。 接着，他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个幻影般的身姿。 破败的红色飘带，高高耸立的身影上的青铜王冠…… 红衣之神！ 红衣之神的力量笼罩在舞台上！ 这出戏剧果然涉及邪神！ 不仅如此，还是他们屡有交集的“老朋友”。 感受着舞台上释放的力量，肖恩额头有冷汗泌出：“凯瑟琳……” 望向女演员的眼睛，肖恩说道：“我感觉到了，是祂……” “嘘……”微微翘起红唇，凯瑟琳·海莉立即阻止肖恩说出祂的名讳。 “是祂的碎片在此地……舞台上释放出来的邪异，被戏剧本身掩盖了。但，力量绝对不弱。” “是啊。”凯瑟琳神情严肃，虽然脸色还有些宿醉的苍白，但显然已经彻底脱离了昏沉， “非常巧妙和强大的伪装——如果不是我们对这个剧院的历史了若指掌，恐怕也会被故事带着走，而完全意识不到邪异的存在…… “利用这出戏剧，祂没有进行收割灵魂的敏感行为…… “而是以足以影响潜意识的戏剧，剥离一部分的灵魂——对观众的灵魂‘抽税’。 “严格的准入机制、隐藏效果极好的华丽戏剧、加上微不可查的‘灵魂抽税’…… “我的专研古神，竟然就隐藏在白色大街这么多年…… “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暂时没有惊动月光，他满脸哀愁地看着乔治的悲诉…… “接下来该怎么办？”肖恩低声问道。 环顾了一下周围观众的表情，凯瑟琳说道：“在那个恐怖的结局发生之前，我们必须中止这出戏剧。 “但是，观众的潜意识，也就是深层的灵魂，已经与舞台上的故事连接了，如果强行中断，恐怕会引起非常可怕的后果……” 集体失魂事件。 对于邪神不敬而引发的暴走。 也许，这一批观众将再也走不出这个诡异的剧院…… 总之，强行中止戏剧的后果非常可怕。 肖恩有些迷茫地望向了自己的队友：“必须中止戏剧，但是又不能中止？ “那我们岂不是要眼睁睁看着祂再次对观众的灵魂抽税？” 凝视着舞台，凯瑟琳陷入了沉思。 片刻之后，她低声说道：“不中止戏剧进程的同时，中止这部戏剧…… “我有一个办法。” 将月光从戏剧中唤醒，凯瑟琳开始讲述起了自己的计划。 讲到一半，月光低声惊呼：“这样真的可以吗？” 他的眼神中，一半是惊恐，一半却又似乎蕴含着期待。 黑暗中，凯瑟琳笃定地点了点头。 …… 此时如果有人走神而扫视观众席的话，会发现有三名观众离开了自己的座位。 他们会感到讶异：怎么会有人在剧情即将进入最精彩的部分时离席呢？ 故事依旧在往前走着。 在得到“神明”的帮助和指引之后，马夫乔治冲出了地牢，找到了自己的盔甲和战马。 全副武装的他，冲向了已经燃放起烟火的王城…… 守卫看见了奔驰而来的不速之客。 今夜是公主大婚，他们当然不会让这名骑士纵马入城。 骑士的长枪插入守卫的胸口，借着战马的冲击力，马夫乔治突破了第一道城门…… 他一路奔驰，一路砍杀阻拦自己的守卫，终于，他来到了婚礼即将开始的现场。 乔治下了战马，扛着自己的大剑，冲入了会场之中。 当他抬起剑，准备砍向旁边一位拿着羊角杯的贵宾之时…… 众人听到了一声大喊：“是你！” 原本澎湃和紧张的奏乐，被一阵钢琴声取代。 乔治有些茫然地望向了那个说话的人。 一名身穿紫裙，有着端庄仪态的女子，从人群中走出。 凯瑟琳扮演的新角色，指着盔甲上已经染上血迹的乔治说道：“难道你才是那位英勇的骑士？” 第351章 即兴演出 凯瑟琳走上舞台十分钟前。 肖恩三人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后台之中。 此时已经接近最后一场于皇宫中的大戏，所有的演员都已经化妆、穿戴完毕，准备登场。 走入后台，让月光感到灵魂一震的是，他发现所有的候场演员，都像是木偶一样站在漆黑的后台之中。 “他们……”肖恩和月光看着脸上有着厚厚妆容的演员们，闻到了一股浓郁的尸臭味。 “他们是……” 凯瑟琳明显也有些紧张，但是，她摇了摇头，示意月光不要说出来。 在女演员的带领下，三人穿行在木然站立的演员中间。 他们的躯体僵硬，身上散发着死人的味道，涂有白色和红色油彩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肖恩此时再次进入了那种状态，那种屏蔽了感官以及情绪的状态。 只是咬着牙根、硬着头皮，往前走着。 感觉就像穿行于一个黑暗、死寂，散发着腐臭的蜡像馆之中。 那些蜡像的眼眶突然瞪大，浑浊的眸子死死盯着几个不速之客！ 不能与他们对视，不能对视…… 肖恩默念。 就这么穿行着，终于，三人来到了戏服架旁边。 凯瑟琳匆匆在衣架上，找到了两套戏服。一套自己穿，一套交给了肖恩：“我来扮演一位女公爵，而你是我的骑士…… “故事里没有说出真相的人，就由我们来扮演！” 月光在旁边问道：“那我呢？” “你负责伴奏——他们的乐团是不会因为我们擅自修改剧情，而调整配乐的。” “好吧……”月光忽然意识到，自己根本没必要一起挤过那死人堆，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一边套上有着明显味道的戏服，肖恩一边问道：“这样能行吗？ “我们擅自修改剧本，这些演员难道会配合我们？” “他们只能配合。”凯瑟琳已经穿上了一套紫色的华贵舞裙，“无论舞台上发生了什么，演员的天性，就是让表演顺畅进行下去。 “他们无法破坏戏剧本身，无法破坏观众的感受。 “所以，即使故事被更改了，只要能圆满收场，他们都只能配合！ “这就是演出的本质。” 肖恩一下明白了，只有作为演员的凯瑟琳可以想到的思路：戏剧最重要的就是完整性和不被打断的体验。 而戏剧本身中所有的元素，包括演员在内，都会为了维护这种完整和流畅，而被无奈劫持。 除非，舞台上有着更有自主性的演员，强行扭转凯瑟琳的即兴演出。 但是……肖恩望了望周围，那些脸色惨白的演员。 他知道，这些“木偶”是不可能发挥自主性的。 所以，凯瑟琳的计划虽然大胆，但是是可行的！ “不过，我们有可能激怒这家剧场的拥有者。”凯瑟琳说道，“也许会发生意想不到的事。但是，起码能以一个正常的故事，保住这一批观众灵魂的安全。 “至于我们与‘那位’会有怎样的冲突，那都是幕布落下之后的事情了。” 舞台上，乔治正冲破了第一道关卡。 幕布被一点点拉开，灯光照亮了原本位于后台的“木偶”们。 原本安静的木偶，忽然之间活灵活现地动弹了起来…… 说不出的诡异。 匆忙中，凯瑟琳递过来一副面具。 肖恩将那副铁面罩戴在了脸上，遮住了他那没有妆容的脸。 凯瑟琳自己则是戴上了她的“紫罗兰夜莺”——竟然出奇地与她的角色和服装搭配。 在舞台的光芒照亮他们之前的最后一刻，凯瑟琳用唇语说道：不要慌，跟着我演就是了…… 演？怎么演？演什么？ 一阵白光，让满头雾水的肖恩有些眩晕。 此刻他万般无奈：怎么出个任务还要上台演出？！——我只是个记者而已！ …… “是你！” 看到盔甲染血的乔治对着一名宾客举起大剑，凯瑟琳用贯穿整个大厅的腔调喊道。 如同霹雳的声音，配合上月光恰到好处、盖过原本配乐的钢琴声…… 让乔治停下了动作，疑惑地望向声音发出的方向。 戴着“紫罗兰夜莺”面具的凯瑟琳，端庄地从人群中走出，跟在她身后的，是戴着铁面罩的肖恩。 舞台的表演重心很明显偏向了这位穿着华丽紫裙的女性，聚光灯自然而然地滑到了她的身上。 凯瑟琳观察了一下乔治，朗声说道：“我看你的身姿和动作，恰似那名胜过我侍从的英勇骑士…… “难道你才是那位获得冠军的骑士？” 凯瑟琳望向了贵族子弟马丁，疑惑地叹道：“那么他是谁呢？” 剧本被临时大改，马夫乔治不知该如何反应，只是停止了动作。 高坐在王座中的国王俯下了身子，似乎对发生的一切产生了兴趣。 洛佩蒂公主则一脸惊讶地左顾右盼，不知发生了什么。 已经代入到角色中的马丁，嘴角抽搐着挤过人群，来到了凯瑟琳和马夫乔治之间。 他知道，杀到会场的正是乔治——但是，他必须掩盖一切，于是尝试着掌控全局：“这位女士，我不知道你是谁，可是，你好像搞错了什么事……” 凯瑟琳压过了马丁孱弱的辩解声，说道：“这之中，恐怕隐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米霍克，我的骑士，这世界上没有人能战胜你，除了那位蒙面的骑士…… “你去试一试他们两人，到底谁才是那位真正的英雄。” 聚光灯照在了肖恩身上，从未进行过表演，不太入戏的他点了点头，做了个手势：“ok。” 凯瑟琳有些不满地望了望肖恩，朝着观众席偏了偏头。 骑士“米霍克”望向了台下，心中猛然一凛。 他看到三百多双眼睛，被台上的光芒照亮，正亮晶晶地瞪着台上—— 观众此刻，已然是全情投入。 也许，接下来的一幕，将被他们铭记一生。 难道自己能轻佻对待吗？ 肖恩顿时感觉到了一种压力，这种压力，让他感觉自己真的化身成了一名古代的武士。 他优雅朝着自己效忠的女大公按剑欠身：“谨遵汝命，我的女士！” 紫袍的女大公，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后台的月光，开始奏起慷慨激昂的音乐。 整个乐团为了不显混乱，只得跟随那琴声演奏。 肖恩按剑，一步步接近着一脸惊慌的马丁…… 第352章 逆转结局 肖恩按剑，一步步接近着一脸惊慌的马丁。 为了逆转颓势，马丁想在气势上压倒对方，大吼着举剑冲了过来。 反应敏捷的肖恩将道具剑抽了出来，其上覆盖着灵质，轻易地格挡开了乱无章法的马丁，一剑将他砍翻在地。 铁面具的肖恩，舞了个剑花，用轻蔑的眼神看了马丁一眼：“你根本就没有任何武艺！” 接着，不等马丁有其他的反应，肖恩举剑冲向了马夫乔治。 乔治举剑，两人在台上打了几个回合，肖恩非常配合地落败了，手中的道具剑落在了地上。 “是你！”铁面具声音浑厚，“你才是那个冠军骑士！” 剧情已经到达了高潮，女大公几步赶了上来，带着疑惑的表情，摘下了乔治的头盔。 舞台上，所有的演员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冠军骑士，原来是马丁的马夫！ 剧本上并没有自白的台词，此刻的乔治只能沉默地站立着。 凯瑟琳便担任了那个解说者，将马丁逼迫乔治比武，这欺世盗名的行为，用一段完美的演唱讲述了出来…… 舞台上的肖恩，与在幕布后伴奏的月光，在凯瑟琳歌唱的时候对视了一眼。 对于凯瑟琳的表现，他们都有些惊奇。 她完全是在即兴地演唱，但是，无论是歌词、曲调还是表演，都无可挑剔…… 不愧是专业的演员！ 不过，肖恩也发现了观众席后面的异动。 穿着红色制服、戴着手套，看不清面目的剧院工作人员，已经列队站好。 他们无法破坏戏剧，但是，也绝对不会让随意篡改剧情的人逃跑…… 接着，剧情开始顺理成章起来。 凯瑟琳牵着洛佩蒂公主走出了人群，将她的小手交给了乔治。 接着，这位热心的女大公询问国王的意见。 在全场的屏息凝视之下，国王只得承认了乔治的身份，将欺世盗名的马丁，投入了大牢。 “完美！”连肖恩和月光，都被大团圆的结局感染了，两人都是激动得汗毛直立。 月光开始尽情挥洒，带领着乐队弹奏出最为欢快的舞曲。 在焰火之中，嘉宾们开始跳舞。 肖恩看准时机，用灵质砍断了幕布绳，让故事在最合适的地方，落下了帷幕。 台下，观众们爆发出了倾盆暴雨般的掌声。 即使剧情被临时大改，但在凯瑟琳精妙绝伦的掌控下，故事还是完美落幕了！ 剧情不再诡异难言，这一批观众的灵魂没有遭到损害，甚至因为这个故事，而得到某种程度的治愈…… 他们意犹未尽地猛烈鼓掌，即使双手拍红了仍然忘乎所以。 但是，他们不知道，幕布后面突生惊变…… “月光，弹奏《帷幕》！”不管发生了什么，都必须让观众安然离开剧场才行，肖恩朝着队友喊道。 月光几乎是无缝切换，弹奏起了无声的《帷幕》，将幕布后的声音隔绝。 黑暗之中，欢腾的演员突然停了下来。 脸上白色和红色的油彩开始融化。 脏污的油彩挂在腐朽的脸上，若是让观众看到一眼，都会惊吓到晕厥过去。 一直被藏匿的尸臭爆发，剧场所有者的暴怒感染了亡骸，它们不顾一切地冲向了被围在垓心的肖恩和凯瑟琳。 两名queen级交换了一个眼神。 周围都是烈度极高的亡骸。 但是，对于现在的肖恩来说，这些曾经棘手的敌人，如今已经有些不够看。 他的周身灵质爆发，带着恶毒属性的穿刺让他在那一瞬间，仿佛一颗锈迹斑斑的水雷，将围绕着他的亡骸刺了个对穿。 凯瑟琳左手持着象牙白枪柄的“严厉女士”，扣动扳机连连激发，圣裁的菱形光芒在亡骸的中弹处绽放，将残肢轰得稀碎…… 右手反持着利刃“先祖之鹰”，将接近的亡骸身体生生斩断。 她的眼神凌厉，俨然进入了一种“角色”…… 一种冷酷战士的角色。 帷幕之外，剧场的灯光已经亮了起来。 意犹未尽的观众们，开始有序地离开会场。 穿着红色制服，将帽檐压低的剧场工作人员，列队冲向舞台，一头扎入了幕布之后。 这些隶属于“红衣之神”的眷属，有着更加强大的邪性。 为了阻挡他们加入混乱的战团，肖恩直接动用了“不灭神王”的神羽，将保养得不错的舞台木地板，掀起了一阵巨浪，让他们全数滚倒在地。 而这样的动静，只是让幕布飘动了一番，没有惊动退场的观众们。 “红衣之神”的神羽在此地被压制了。 肖恩转动左轮，弹巢旋转，铭刻着“探秘之眼”标记的灵质子弹，沾染上了“奈亚”的力量，变成了漆黑的弹头。 咔哒一声，转动的左轮入仓。 黑暗之中，漆黑枪身的m1920平举而起，准星对准了扑面而来的红制服。 沉闷的枪声激发，枪焰都染上了黑色。 能够抹消存在感的遗忘子弹，同样能抹消“邪神造物”的存在。 黑色弹头击中一名红制服的头颅，将他猩红的平顶帽掀翻，露出了层层盘结的猩红飘带，沾染上了遗忘的黑，如同飞灰般被抹消存在…… “奈亚的力量，对付造物很好用。”肖恩的眼神冷峻，其中隐藏着一片黑白配色的“遗忘荒原”。 在亡骸的帮助下，红制服仍是欺近了。 动用不灭神王的力量，让硬质地面涌起一股突兀的浪，带起肖恩高高跃起。 灵质之刃，染上了奈亚的黑色。 下落的同时，身边如黑风盘旋，直接拦腰斩断了一圈合围者。 红色飘带，飘散成了一圈飞灰。 有着神根加持，肖恩此时的战斗方式，已经超出了普通queen级的概念。 一直弹奏着帷幕的月光，趁乱瞥了一眼幕布之外。 “观众已经都离开大厅了！” 凯瑟琳似乎终于不用再压抑。 灵力全数灌注入手中的先祖之鹰，刀上的古老铭文被点亮，一声震耳欲聋的鹰唳爆发，仿佛被困的苍鹰振翅而起，空气中荡起一圈涟漪，将亡骸、红制服全部推出三米开外。 矫饰出来的和平被打破，幕布破碎，露出了舞台上的惊心战场。 “突围！”凯瑟琳大喊一声，“转移到观众席的位置！” 月光双手一挥，弹奏出一片弧形的琴键，一阵大风再将追兵吹退。 三人刚要跳下舞台，却发现包括自己在内，周围的一切，速度都越来越慢…… 他们看见，破败的红色飘带往外延伸而出，渐渐包裹住了整个舞台。 凯瑟琳的眼神有些紧张，她望向肖恩和月光：“祂出手了！ “我们会堕入这个故事的知性世界之中！ “如果不在一处，先想办法汇合！” 猩红飘带合围，肖恩感觉自己像是被一枚巨大的茧包裹住了，凯瑟琳的声音也变得越来越遥远…… 穿过一阵炫目的光芒，肖恩发现自己跌坐在了一处街头。 旁边穿着粗布衣服的小贩，被鸡笼围绕着。他浑身恶臭，斜视的眼睛不知是望着手中待宰的鸡，还是望向自己。 马车驶过污水横流的街道，车轮碾压泥泞的地面，发出粘稠的声音，铃铛和车夫的呵斥声不断响起。 擦着厚厚脂粉的贵妇，在家仆的搀扶下，用喷了香水的木扇遮住口鼻，嫌恶地望了肖恩一眼。 远处王城的城堡，走出了一队身穿锃亮铠甲的卫兵…… 一切都是中世纪的风貌。 “这里是……”肖恩的眼睛睁大了，“这里是《血红的婚礼》的世界？！” 第353章 面目全非 知性世界，真的存在？ 这个问题，科学界的认识与一部分哲学家，恐怕会有不同的意见。 知性世界，顾名思义，是由故事所引发的，存在于知性中的世界。 它不可测量，没有实体，恐怕会有相当数量的人，难以承认它的存在…… 可是，肖恩此时就坐在《血红的婚礼》的街头。 “物质世界的人，可以进入知性世界？”这是肖恩尚未掌握的知识，所以，让他感到万分震惊。 这与坠入迷宫岛不同。 毕竟，迷宫岛确实位于北亚特兰洋海域上。 而这里，到底是哪里？ 人类的想象力，真的会创生出一个世界？ 此刻的肖恩，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再次被神秘事件所颠覆。 “也许，正如某些哲学家所言，这个世界，既属于物质，也属于意识……” 一个被想象力创生的世界，也许，它确实早已经存在？ 也许，所有的创作者都只是通过某种神秘的联结，将那些曾经真实发生过的事，“挖掘”和呈现出来而已。 深吸了几口气，肖恩觉得镇定一些了。 他刚想站起身，却惊异地发现—— “我的手……我的身体，这是……？！” 他现在拥有的身体，不再是“肖恩·狄金森”独有的那具。 此刻的他，穿着一块臭烘烘的破布，破布下面，他骨瘦如柴、铜色的皮肤松弛垂坠着，显得十分苍老。 不仅如此，他的皮肤溃烂，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好肉，甚至有苍蝇在身边飞舞…… 难怪，周围的那些人，都离自己很远。 他现在是一个身患麻风病的乞丐！ “这个知性世界，原本是红衣之神所利用的戏剧。 “可以说，祂有这个世界的权柄。 “所以，在将我投入这个世界的时候，给我分配的是最底层的角色……” 肖恩细细思考着，皱起了眉头：“祂为什么要这么做？” 检查周身，肖恩发现，无论是左轮手枪、圣纹匕首甚至是隐形胃袋……他所有的事物都不在身边。 “当然了，我现在是染病的乞丐……自然不会有那些东西。” 这样才符合角色背景。 想到这里，原本镇定的肖恩，突然感到一阵心烦意乱：“那么这个世界的规则……” 不是每一个世界，都准许人类动用灵魂力量。 肖恩试着运用灵质，却发现灵魂与躯体密不可分，灵质无法施展丝毫…… 没有武器和道具，并没有让他觉得不妙。 但是，当他发现灵质的力量无法使用，在这个世界，他只是个体弱的乞丐时，才感觉到大事不妙。 嗡，嗡。 链接着灵魂的探秘者扑克，在看不见的口袋中震动了起来。 扑克牌被特殊规则所辖制，所以，即使被扔到了异世界中，依然可以使用。 “到南城门外集合……”根据卡牌的震动，肖恩翻译出了凯瑟琳的指令。 想到还有队友可以仰仗，肖恩糟糕的心绪稍微平复了一点。 他有些吃力地站起身，忽然想起了自己灵魂深处的秘密…… “神根，可以在此地使用么？” 如是想着，意念已经向内沉浸，投入了那个树形符号之中。 在神根空间中，肖恩的形体恢复了原来的样貌，依然是风衣加身，挺拔俊朗。 他松了一口气：“看来神根的规则，是在这个知性世界之上的……” 皮鞋在空旷的神根空间中敲出回响。 “就像携带着黄金，在全世界都可以使用一样。” 不过，还是存在一个问题。 “这个世界的规则中，不存在灵质和灵力的概念，所以，使用了神羽之后，我的灵力无法在这里得到恢复……” 虽然有枪，但是他的“子弹”有限。 用完灵力，他就是真真正正的普通人了。 不过，所幸的是，肖恩的灵魂浓度在同级中算是最高的一档。 “总体还算宽裕……”如此想着，肖恩打算将自己的外形稍微“整理”一下。 不然，以他现在皮肤溃烂的样貌，恐怕哪里都去不了。 离开了人群，他走到了一个无人的巷道之中。 神根空间之中的自己，激活了“黑羊之母”的神羽。 活跃、涌动的黑色菌群从手心涌出。 黑羊之母是腐化的丰收神，掌控着肉体形态和增殖的力量。 这些黑色的细胞，会按照肖恩的心意，进行吞噬或者进行细胞层面的重构。 涌动的黑菌凶猛地吞噬着肖恩体表的溃烂，然后，再以自身的多变特性，复原成为完好的皮肤细胞…… 如同被黑色野火席卷，猛烈增殖的黑菌过处，肖恩表面的肌肤奇迹般的复原了。 那种深入肺腑的瘙痒和剧痛也已经停止。 他一身轻松地从巷内走出…… 肖恩降临到这个世界的地点，位于王城的东门，他颇花费了一些时间，沿着王城外围，来到了凯瑟琳指示的南城门。 此地有一条开阔的石砌马路，不少飞奔的马车，直接开进城中。 与东门一样，此地也有很多的平民阶层，由于外形已经被改变，所以肖恩无法一眼就找到自己的队友。 探秘者扑克牌此时又能发挥作用了。 肖恩将那张看不见的扑克，切换成了侦测模式—— 只要靠近自己的队友，它的震动就会加快。 接着，他若无其事地在人群中漫步着，眼看着脏兮兮的人们在身边川流不息。 忽然间，他看到人群中有个男人，显得颇为鬼鬼祟祟。 他有着一头油腻的黑发，一双眼睛似乎遮挡在了眉骨的阴影下，反射着贼光，黑眼圈让那双眼睛显得更加阴鸷。 他穿着油腻泛黄的衬衣，一件沾满了灰尘的黑色马甲，一双细细的手臂，将手揣在了口袋里。多毛的双腿下，是一双蜡黄色的旧皮靴。 总体来说，那男人看上去十分可疑。 肖恩心中想着，一定要离那个男人远一些，然后尽量若无其事地经过他身边。 没想到，刚一靠近，卡牌就疯狂震动了起来。 接着，随着靠近那浑身酸臭的男子，卡牌的震动竟然连成一片。 “月……月光？”肖恩难以置信地望着那可疑的黑发男子。 男子的表情震惊明显。他的眼珠在肖恩的身上转了又转，似乎难以相信，眼前这个又老又丑的乞丐，竟然是自己队友：“肖恩？！” 虽然刚刚分别没多久，但是两人现在的境遇，让他们颇有种他乡遇故知的感动。 心中有些激动，两人张臂想要拥抱。 肖恩的眼睛却突然睁大了。 他看见，月光从马甲口袋里抽出来的双手，被齐腕砍断了—— 手臂往下什么都没有，只有光秃秃的断面…… 第354章 残酷的规则 带着惊愕的表情拥抱过后，肖恩依然难以置信地望着没了双手的月光。 “够阴毒的，不是吗？”月光举了举光秃秃的手臂，“我现在连卷烟草都做不到……” “怎么会这样？”肖恩皱着眉，心中不是滋味。 “噢，在这个世界中……”月光甩了甩搭到前额的长发，“我是个偷窃被发现了的窃贼，被王城的卫士砍断了双手…… “先别说那些，”月光偏了偏头，示意肖恩一起坐到人少的街边，“我真的需要你帮我卷一根烟。” 两人坐在了路牙上，肖恩从月光的马甲兜里，翻出了陈旧的烟丝盒。 用一双干枯老朽的双手，颤巍巍地卷着烟，肖恩问道：“你怎么会知道自己的故事？” “你仔细回忆一下。”月光倒是显得很沉静，“其实，咱们在这个世界的故事，都藏在回忆里。” 一直忙着寻找队友，不曾停下来一刻的肖恩，将信将疑地开始回忆起来。 在脑海中，他看到一个整日酗酒的老人，一边喝着酒，一边挠着自己的胸口。 接着，胸口皮肤的溃烂开始弥漫，一天天变大，变得恶臭，甚至露出了骨头…… 直到有一天，被发现感染上麻风病的他，遭到家人无情抛弃，只能在街头乞讨为生。 “这……”肖恩刚刚痊愈的苍老面容上，浑浊的眼睛睁大了，“这也太惨了吧？” “我估计，凯瑟琳的故事也没有好到哪儿去……”月光站起了身，开始四处扫视。“那个存在，为什么要让我们变成这个样子？” 肖恩仍沉浸在自己角色的情绪中。他缓缓转动着双手，看着那之上的岁月痕迹，喃喃说道：“不知道……” 用一双手腕夹下嘴边的卷烟，月光吐出嘴里的烟丝，一双阴险的眼睛，看着一个方向忽然瞪大了：“回来了！回来了……我的好宝贝儿！” “谁？谁回来了？”肖恩有些烦躁地抬起了头，酒糟鼻通红，就像个脾气不好的老头。 月光回过头，阴鸷的脸上，挑起了那浓郁的黑眉——虽然面目全非，肖恩却从这个表情中看到了那位俊朗的钢琴师：“船长回来了。” “船长？” 话音未落，肖恩便看见，一条断了鼠尾的大黑老鼠，从人群中跑了出来。 它的一只眼睛瞎了，被一条黑布蒙着。 “怀特小姐？”肖恩惊讶得站了起来，双腿有些无力，踉踉跄跄，“变成了一只大老鼠？” “没错，船长是我的好搭档！” 怀特小姐的嘴中，叼着一串镶嵌着玛瑙和翡翠的手链，在阴冷的天光下闪闪发亮。 “咱们的晚餐有着落了！”月光的眼里，闪烁着他的角色独有的光芒。 断尾老鼠刚跳到窃贼的手里，不远前方的人群被拨开了。 一个戴着头巾的女士，指着月光和肖恩的方向：“就是那只老鼠！它偷了我的手链！” 穿着铁胸铠的治安队长看清了断手的脸，顿时怒喝起来：“又是你！” 月光肖恩对视一眼，朝着反方向猛跑起来。 “你干嘛要让怀特去偷东西？！”肖恩觉得自己有些控制不住自己脾气。 “我也不知道！”闯了祸的怀特钻入了月光的马甲兜里，躲了起来“我就是想这么做！” 跟自己真正的躯体比起来，这具大病初愈的老人身体，体力明显不足，肖恩跑出没几步，就有些跑不动了。 他只能迈着仿佛灌了铅的脚步，继续往前冲着。 治安队长带着一个年轻的新兵，撞在了一个过路人的身上。 那人手中提着一个大篮子，篮子里红的、白的、紫的各种花朵被抛到了天空，引起了周围人们的注意。 聋哑的卖花女急了，拉着治安队长和新兵不放，一定要他们赔偿。 肖恩和月光，这才得以逃到了一个窄巷中躲了起来。 “他妈的！”治安队长大掌一挥，直接扇在卖花女的脸上，让这个咿咿呀呀吵闹的哑丫头摔倒在地，不敢再作声。 发现自己跟丢了，队长带着新兵怒气冲冲地往前追去。 一边脸红肿的哑卖花女，只得从地上将被弄脏的花，一朵朵捡起来…… 片刻之后，见队长已经走远，提着一篮子脏花的卖花女，也走入了那条窄巷之中。 “凯瑟琳！”肖恩低沉着声音，朝着卖花女喊道。 “我说不了话。”扑克牌震动着，凯瑟琳·海莉低着头，显得心情很糟。 她的角色，是一个由于小时候发烧而聋哑的悲惨少女。 她抬头看了看眼前的老人和扒手，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卡牌飞快震动：“情况很糟糕。”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凯瑟琳？”月光的断手揣在兜里，用手腕轻轻抚摩着那串手链。 “你们能看出来吧？这里是那出戏剧的世界。” “猜也能猜到，关键是——我们该怎么从这里出去？” 凯瑟琳烦闷地低下头，半天没有震动卡牌。 放在平常，她是不会有这种情绪表现的。 同样的，这个故事中的角色，也影响到了她的人格。 “我仔细观察过了。”半晌，卡牌才震动起来，“今晚，便是故事中的‘婚礼之夜’。 “如果，在这个世界中，故事仍然以原著所描述的结尾的话。 “这个世界线就会闭合。” 月光偏了偏头：“世界线闭合是什么意思？” 扑克震动，转译过来的语句，让肖恩和月光两人下颚松弛，露出了明显有些恐惧的模样： “就是说，我们将永远被困在这些角色里，困在这个世界中，出不去了。” “我没有弄错吧？”月光·1902的声音有些微微颤抖，“如果，我们让那个马夫乔治，血洗了婚礼现场的话，我们就永远回不去了？” 凯瑟琳转过身，烦躁地点了点头。 肖恩顿时明白，为何他们三人会被分配这样的角色。 没有武器、没有灵力，甚至没有健康的身体…… 红衣之神，不允许他们篡改知性世界中的故事，想将他们永远困在这里。 月光脸色有些发白——显然，他接受不了再也弹不了钢琴、再也见不到温妮的局面：“那我们必须行动起来！必须改变故事的走向！” 肖恩·狄金森心中也是一片慌乱。 他可不希望艾莉雅在家里，再也等不到自己回去。 他也不希望，就在这样的躯体里，在这样的世界中老死…… 喉咙发紧，肖恩赶紧说道：“得想办法！还是像之前一样，我们要让大家知道真相！不能让马夫乔治被仇恨吞噬！” 旁边的聋哑女冷笑了一声——凯瑟琳变得都有点不像凯瑟琳了。 “你以为会那么容易吗？ “你以为，会像是在舞台上那样，我扮演女大公，你扮演骑士，我们一起靠嘴皮子拆穿马丁的谎言？” “我们现在可是乞丐、扒手和卖花女，连王城都进不去！ 显然，凯瑟琳之前就已经考虑过这些，所以此刻，她的情绪是最激烈的，扑克牌飞快震动：“而且，我们没有灵力，没有武器，几乎什么都没有……” 被剥离了一切光鲜，只剩下刻入灵魂的职能，却难以用这样的身份发挥作用。 似乎意识到自己真正的人格，被灰暗的聋哑少女控制了，凯瑟琳竟然突然停止了讲述。 知道两名队友正有些绝望，肖恩凑近了些，压低声音说道：“听着，年轻人…… “我还有一些手段可以使用。 “要么，咱们就这样死在回家的路上也行——反正，无论如何，不拼到最后，我都是不会甘心的。” 治愈了自己的麻风病，老人的心态也有了巨大的改变。 几句话，让慌乱的扒手和灰暗的聋哑女冷静了下来。 “凯瑟琳。” 卖花女抬起了头。 她的眼神改变了，从那种灰暗与绝望，转变成了女演员所独有的淡然。 “在现在的情况下，想要改变故事的结局，实在是有些困难…… “所以，我们必须从长计议。” 第355章 被修改的故事 肖恩三人从另一头离开了窄巷，趁着密集的人流，来到了距离地牢更近的城墙西南角。 “马夫乔治，是这个故事的关键。 “如果最后不是由于他的暴走，故事的走向不会变得那么诡异……” 听着肖恩讲述，月光出神地望向了这座城市的外围。 那里有着一棵棵高大的枫树，与北德尔洲的风光非常相似。 “月光？你怎么了？” 在肖恩的呼唤下，失去了双手的钢琴家回过神来。 “哦，没怎么。”月光用下巴指了指那些高大的枫树，以及飘荡到了地上的枫叶，“你们不觉得，那些树有些奇怪吗？” 经月光提醒，肖恩也望了过去。 密密丛丛，树龄极老的大枫树，仿佛将这座城市围困。 肖恩也皱起了眉头。 “要说奇怪……”老人肖恩喃喃说道，“确实有些奇怪。” ——这些大树和枫叶，显然是纽兰德尔才能看到的景致。 在这个中世纪背景的世界中，看上去有些不太搭调。 “也许，只是一种巧合吧。”发散的思维不会提供帮助，肖恩试着将思路调整到正确的方向，“两个世界有着相似的植物。 “总之，我们必须针对马夫乔治下手。” 决定了方向之后，三人在曾经蹲过大牢的月光的带领下，来到了地牢附近。 提着花篮在地牢大门附近转了几圈，凯瑟琳借助扑克牌说道：“正门有十几个守卫，想要偷偷溜进去是不可能的。” 原本想要节省灵力的肖恩，无奈叹了口气——现在的时间，是婚礼盛会当天的下午。 也就是说，鲁莽的乔治已经由于擅闯王宫的罪名，被投入了地牢中，并被马丁狠狠羞辱了一番，心中已经是悲愤交加。 在婚礼开始前，他们必须接触到位于地牢、正在独自酝酿恨意的乔治。 不过，肖恩之前的打算是，用尽量少的灵力达成这个目标。 得知没有偷偷溜进去的可能之后，肖恩只能动用“奢侈”版本的计划了。 通过月光的回忆，找到了地牢之上的地面。 这片石砖地，正好位于一个无人的角落。 肖恩朝着地面打开双手，手心有圣甲虫所反射的光芒亮起…… 拉美西斯二世，“役使万物”的力量。 如同摩西开海一般，石砖砌筑的地面层层打开，防止越狱的石砖顷刻间形成了可供拾级而下的台阶…… 幽深的地牢之中，烛火飘摇。 一股霉味从黑暗中扑面而出。 月光的记忆没有出错，他们所站位置的下方，正是地牢。 看着那阶梯延伸入黑洞洞之中，老人裹紧了衣袍，对两个同伴说道：“你们守在这里。” 然后，他开始拾级而下。 由于关节的风湿病，剧痛的膝盖让每一步都走得很艰难…… 往下走了数米，肖恩停顿了一下，让眼睛适应地牢中阴暗的光线。 由于洞口距离地面有些距离，他只得再次打开掌心，让地面的泥土涌起，迎接自己的到来…… 这些平时的常规操作，此刻变得颇为奢侈。 毕竟，灵力不会得到些微的恢复。 地牢的看守在巡逻过程中，已经听到了深处传来了异动，他提着蜡烛走到了附近，正看见肖恩踩着涌起的土地走入地牢。 这是……黑魔法？！ 看守条件反射地将烛台搁在了身边的木桩上，脸色惨白地拔出了自己的剑。 肖恩直接朝着他迎面走去，浑浊的眸子中，投射出一道不断延伸的影子，遮蔽了看守眼中的所有光芒…… 当啷！ 手中铁剑落地， 在看守的眼中，面前神秘的老人，与他的黑影融合在了一起，变成了一个身穿铁甲，高大无比的黑甲骑士，如同不可逾越的山峰一般，耸立在自己的面前。 他拔出了那巨大无比的黑剑，缓缓举起…… 黑骑士的喉管里，爆发出巨石摩擦般的声音：“马丁爵士的马夫，乔治在哪里？” 吓破了胆的守卫，以本能反应举了举手指，然后晕死了过去。 收敛了“双日之城”的威力，肖恩放松了一下肩膀，朝着守卫所指的方向走去。 他看到一个年轻人正瑟缩在牢房的阴暗角落里。 能明显地感觉到恨意正在这幽暗潮湿的地底蔓延。 “乔治。”肖恩站在阴影中，低唤一声。 已经被毒哑了的马夫抬起头，用无神的眼光看了那黑影一眼。 他看到一只干枯老朽的手平伸进来，勾了勾手指，要他靠近。 乔治没有动弹。 肖恩叹了口气，“记者”职能深谙对方所求：“是洛佩蒂公主派我来的。” 牢房里那一双无神的双眼顿时有了神采。 公主知道真相了？ 她要来救我？！ 此刻还没有完全被仇恨吞噬的马夫，手脚并用地爬了过来。 肖恩扯着他的领子，将他拉了起来。 乔治吚吚呜呜地想说什么，却撞见了一双漆黑的双目。 那双目中爆发出剧烈闪光。 白光通过视神经，漫入他的灵魂深处…… 苍白的漩涡，在马夫的眸子中打转。 这一记遗忘爆闪，消耗了肖恩将近六分之一的灵力。 为的就是让马夫，彻底忘记那些让他陷入不幸的回忆。 白光消化完毕之后，乔治一脸茫然地站在肖恩的面前。 原本几乎有了实质的恨意，也渐渐消散。 接着，根据之前的设计，肖恩讲述了起来：“听着，乔治…… “是马丁派我过来的。” 乔治的记忆已经回到了骑士决赛之前。 此刻的他没有获得冠军，也没有见过公主洛佩蒂。 “事情出了岔子。 “国王好像知道你之前替马丁比赛的事情了。 “所以，你们俩都以欺君之罪被关进了牢房。” 听到肖恩如此说，乔治立马紧张了起来。 “不过，马丁打点了一下，让我来救你出去。” 乔治用沙哑的喉咙问道：“他……呢？” “他的情况比较麻烦。 “听着，乔治。”肖恩一字一句说道，“你必须离开王城，一路逃回老家，然后在老家等马丁回来。 “如果你在这里的话，你们俩都得完蛋！ “听明白了吗？” 马夫连连点头，尝试着发声，似乎很疑惑自己嗓子怎么变成了这样…… “你在进入牢房前被他们喂了药，所以你什么都不记得了，而且说不了话。 “你跟着我出去就行。” 打开牢房门锁，肖恩带着仍有些迷茫的乔治，从入口逃了出去…… 为了不引起注意，肖恩仍将地面的洞口弥合了。 这一趟下来，他的灵力已经消耗了一半…… 不过，拉着身边一脸紧张的乔治，他觉得事情已经出现了转机。 避过人群，用斗篷遮脸，三人顺利将乔治送上了一辆离城的马车。 将那串手链换来的银币，交到了乔治手里。肖恩再次凝望着乔治的眼睛，说道：“一直逃跑，逃回老家，找地方躲起来，然后等马丁回来。 “明白了吗？” 年轻的马夫攥着银币，认认真真地点了点头。 马车沿着马路驶远。 肖恩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在城门外等候，确认离开的马车不会遇到其他情况的同时，肖恩帮月光卷着烟。 “在获得比武冠军，看到洛佩蒂公主之前，乔治只是不想再继续代替马丁，但还没有仇恨他的主人，仇恨这个世界…… “所以，让他忘掉那段最关键的记忆，离开王城是最好的选择。 “另外，乔治已经有些厌烦马丁了，他是绝不会犯傻回来救他的。 “依这个马夫的性格，他肯定会直接逃回老家，躲起来的。” 接过老人递来的烟点燃，月光眯着眼睛说道：“如此一来，这个故事中，就不存在一个渴望复仇的血红骑士了。 “虽然卑鄙的马丁迎娶了洛佩蒂公主，但是，故事的结局被改变了。 “世界线不会闭合，被篡改的剧情，会让我们回到原来的世界。”月光痛快地呼出了一口气。 一边放下花篮的凯瑟琳沉默着。 有着雀斑的脸上，单眼皮上疏淡的眉毛皱着，她似乎仍有些不放心。 “怎么了，凯瑟琳？”老人肖恩转头问道。 卖花女轻轻摇头，三人怀中卡牌震动：“我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就被解决。 “修改故事线，让既定的结局无法出现，确实是最好的方法…… “不过，难道‘那一位’，不会再次修改故事线吗？” 第356章 无法理解的转折 肖恩和月光陷入了沉默。 在执行计划之前，肖恩就已经想过了各种可能。 一边思考，他一边讲述起了自己的思路： “凯瑟琳，你的担心不无道理。 “其实，在这里发生的事，可以看做两个作者在写着同样一个故事。 “一开始，故事的走向和结局是，乔治彻底被仇恨吞噬，血洗了婚礼现场，举行了一场扭曲的婚礼…… “作为另一个作者的我，为了避免出现那样的情节，在故事进行中，将主线改写了。 “马夫失忆了，他忘记了曾经获得了冠军，忘记了本来该由他迎娶洛佩蒂公主，甚至忘记了公主的容颜。此刻的他一心只想逃离王城，于是一路奔逃，回了老家……” 肖恩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接着，书写故事的笔，又回到了‘那位’的手中。 “祂当然有可能进行发挥，以确保血红婚礼会发生…… “不过。”肖恩的眼神变得寒冷了一些，“祂只能在自己的权柄内行使权力。 “祂没有奈亚神羽，无法唤回遗忘爆闪抹去的记忆。 “乔治的心胸之中，已经没有了对横刀夺爱和不公的仇恨……” 已经晋升为queen级的肖恩，更加明了了“神根”的强大——如果妥善运用，它是一种能改变规则的力量。 “从一个写作者的角度来说…… “我已经消除了诱发血红婚礼的‘种子’。” 种子，既是马夫乔治本身，也是他获得冠军后那个万众荣耀的时刻，以及透过纱帘，瞥到洛佩蒂公主容貌的那一刻。 仇恨，由于关键记忆的消失，所以无法发芽。 当然，如果按照肖恩所“写”，真正的冠军没能迎娶公主，最终反而是卑鄙的欺世盗名者成了王国的驸马。“公正”并没有在这个故事中降临。 但是，作为这个故事中社会底层的肖恩三人，能修改故事的走向就已经非常难得，不可能兼顾到公正。 “起码，”肖恩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抹除了乔治的记忆，并让他躲回老家之后，我是想不到还有什么办法，让他再次举起屠刀了。 “让路人，在乔治的耳边，将所有故事复述一遍？” 即使这样做，乔治也没有经历获得冠军那一刻的荣耀，没有对洛佩蒂公主的惊鸿一瞥。 他会感到迷惑，但是仇恨不会产生。 “让追兵抓住乔治，羞辱他？” 那样，他的仇恨也只会针对那些施暴者。 “让他在离开的路上遇见公主？” 即使遇见了公主，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比武的冠军…… 无论怎样安排，都无法弥补他缺失的关键记忆。 失去了记忆，就失去了那一瞬间的爆裂情绪。 恨意也就变成了无根之木，不可能继续滋生。 肖恩感觉，这一局棋，自己已经“将军”。 “不过，凯瑟琳。”肖恩拉起了瘦弱的卖花女，“你的谨慎是正确的。 “即使我认为红……那一位，不可能再将故事写回正轨，但我们还是得防患于未然。 “你打算怎么做？”女演员显然已经有了想法，不过，她也想听听肖恩的意见。 两人的视线，不约而同地望向了王城的方向。 —— 经过一系列的安排，肖恩三人混入了为庆典准备酒水和水果的队伍中。 他们穿着统一的白衣，头上围着头巾，遮住了面貌，拉着拖车，跟随队伍走入了王城之中。 虽然知道乔治已经不可能展开复仇，但肖恩三人还是打算躲藏在婚礼现场，以确保不会出现什么意料之外的情况。 将一坛坛美酒和水果堆放在仓库之后，肖恩三人离开了队伍，躲藏在了巨大的仓库内，静静等候夜晚的来临。 …… 空中传来爆破之声，一朵烟花在夜空中绽放，光芒通过石窗透了进来。 “婚礼快开始了。”肖恩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子，腰椎咔咔直响，“我们到王宫附近去看看。” 只要婚礼顺利结束，三人就能摆脱这残缺的躯体，回到原来的世界了。 借着阴影走出仓库，肖恩三人听到了王城内响起诡异的号角声。 “号角声？”月光皱起眉头，“敌袭？” 肖恩的脸色顿时变得严峻，朝着皇宫方向跑去。 刚跑到开阔地，肖恩便听到了沉重的马蹄声。 那声音如同连绵不断的滚滚雷霆。 仿佛暴怒的天神，裹挟着黑云自海上而来 战马从黑暗中一跃而出，其上是身披铠甲的骑士。 如同戏剧中的呈现，锃亮的铠甲染上了鲜红血迹。 枪尖上挑着一具守卫的尸体。 肖恩的瞳孔猛然一缩，心中思绪如头顶的烟花般纷乱。 “乔治不是已经失忆了么？！为什么还会回来？！”月光几乎是喊出了肖恩心中的疑惑。 肖恩的头脑飞转，可是他还是无法想象，另一个叙述者，到底是如何让失去记忆的乔治回来报仇的。 骑士冲入了宫殿之中，战马撞翻了十几个人才停下。 乔治跃下了马，阔剑挥舞，残肢纷飞…… “必须阻止他！”肖恩三人朝着婚礼会场方向冲了过去。 皇宫里，传出了惊人的惨叫声。 外围的卫士拿着长枪冲入了皇宫，可是，任谁都无法阻止那凶神一般的屠杀者。 一切都在向最糟的事态发展。 肖恩只觉得浑身发凉——他忽然意识到，如果不做些什么的话，他们将会被永远困在这个世界之中！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们的谨慎发挥了作用。 还剩一半灵力的肖恩，仍有机会阻止“血红婚礼”的发生！ 三人冲入大厅之时，会场内已经变成了人间炼狱的模样。 华丽的服装浸泡在血水之中。 尊贵宾客的表情，定格于极度惊恐，他们或被拦腰斩断，或被对半劈开，肢体的伤口都触目惊心。 幸存的宾客们互相踩踏着、尖叫着，想从狭小的入口逃出会场。 有人被压在了人群底下，惨叫声被嘈杂所淹没。 皇家卫兵团团围拢在王座周围，国王一脸难以置信，看着盔甲已经被染红的武士肆意屠杀。 来犯者武艺超群，力大无穷，国王的卫兵全都不是一合之敌，眼看着他朝着新娘洛佩蒂和新郎马丁的方向杀去…… 突然，血红骑士的动作慢了下来，直至停止…… 他的身体被某种绿色的光晕所笼罩，那光晕似乎限制了他的动作。 惊呼声渐渐平息下去，慌乱逃窜的人们，忽然发现，似乎是有人控制住了那令人生畏的骑士。 肖恩站在骑士身后大约十米的位置，双臂张开，“不灭神王”的力量全开。 他的双眼也沾染了那圣甲虫的光晕，神权的威仪让他看上去威严无比，如同天神下凡。 人们甚至产生了一种感觉——仿佛高坐于王座上的并非至尊之人，眼前这个平凡的老人才是世间的王。 此刻，静坐在家中的奥莉薇，猛然睁开了眼睛，胸口的圣甲虫也共鸣起来，将漆黑的房间映照出了一片琉璃七彩的颜色…… “不会让你……得逞的！”肖恩怒吼着，不灭神王的力量恣意奔流！ 他现在的身体有些无法承受神羽如此澎湃的力量，筋骨在力量的冲击下仿佛要散架。 但是，他依然不管不顾，只是将灵力投入到了神羽之中。 役使万物的力量，控制住了那具被鲜血染红的铠甲。 也许是因为恨意深重，肖恩必须以全力，才能控制住乔治。 可是，这样的力量也只够暂时控制住他，当肖恩力竭之后，仍旧无法逆转最终残酷的局面。 正当肖恩感觉自己灵力已经有些见底，两只手按在了他的后背。 凯瑟琳和月光。 他们不具备神羽，也无法使用灵质的力量。 但是，跟肖恩一样，他们的灵力储量还是存在的。 利用《归途古卷》的能力，肖恩将两名队友的灵力调用起来。 原本几乎快挣脱掌控的红色铠甲，被更加盛烈的光晕所笼罩！ “没有其他办法了……”肖恩在进入地牢之前就盘算过，直接杀了马夫乔治。 那是最为稳妥、一了百了的方法。 不过，虽然是在知性世界中，之前的乔治，仍然是一个无辜者，甚至是这个故事中的受害者。 肖恩无法杀死一个受害之人。 可是现在……他们必须回到原来的世界。 不然，他将再也见不到艾莉雅，将在这具老朽的身体中、在这个陌生的世界中死去。 而此刻的乔治，也不再是无辜的了——他的双手已经沾满鲜血，完全被恨意吞噬…… 狠了狠心，肖恩猛然捏紧了双手。 随着一阵金属扭曲的声音，血红铠甲被捏得扭曲变形…… 第357章 如闪电般被照亮的真相 三人的灵力几近榨干，才终于让恨意深重的骑士再也无法支撑，身体产生了扭曲。 一阵几乎可以刺破耳膜的金属扭曲声，红色的铠甲猛然遭到挤压，瞬间成了一个直径一米左右的球体…… 无论铠甲之中是怎样的钢筋铁骨，都不可能存活了。 咚！ 沉重的铁球砸落在了地面，在血浆里缓缓滚了滚。 原本陷入极度恐慌的大厅，在骑士被揉成一团铁球之后，顿时安静了下来。 他们还有些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 大家的目光，纷纷投向了那个其貌不扬、甚至可以说有些丑陋的老乞丐身上。 “是他做的？他阻止了那个骑士？！” “他刚刚的外表……看上去就像是天神本尊一样！” “那是、那是魔法么？！” 各种私语在大厅之中爆发…… “结束了……”月光跑到肖恩的身后，兴奋地拍了拍肖恩的肩膀，“咱们可以回去了！” “我们先离开这里。”肖恩倒是一脸冷静，慢慢退了两步，“找个无人的地方，静静等待婚礼结束……” 大厅中的人们明显冷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用或敬佩、或恐惧、或感激的目光望着肖恩。 肖恩并不想扰乱婚礼的举行，他只想尽快离开会场。 国王在跟身边的卫士窃窃私语，似乎在考虑召见肖恩一行…… 卖花女凯瑟琳一直盯着血浆中那个令人不安的铁球。 忽然间，她看见那个铁球不自然地动了动。 “肖恩……”扑克牌在肖恩的胸口震动了起来。 “怎么了？” 无法言语的卖花女，纤细的手臂，指向了地上那个铁球。 金属扭曲的声音竟然再度响起。 当着所有人的面，那团铁球竟然再度伸展开来！ 铠甲已经完全变形了，但是，仍能大概看出一个扭曲的人形…… 那人形，像是从噩梦深处爬出来的扭曲怪物。 “怎么可能？！”肖恩眼睛圆睁。 骑士的头盔已经掉落，所有人都能看到——血红的铠甲里并没有人。 由于巨大的震惊，思维停顿了一瞬。 不过，肖恩很快明白了过来。 已经失忆的马夫乔治，确实仍在回家乡的路上。 可是，故事却被巧妙地更改了。 ——在获得冠军，看见公主之后，马夫心中产生的恨意，寄宿在了这副铠甲之中。 所以，即使乔治不在此地，血红的婚礼，仍然会发生。 因为那具被恨意浸透的铠甲，成了复仇者。 肖恩苍白地摇了摇头：“这样的更改……” 他皱起了眉头，心中升起了巨大的疑问：“这样的更改，真的是邪神所为吗？！” 在他的印象中，邪神是规则力量本身，而能如此巧妙运用力量的，只能是人。 扭曲的铠甲重新举起了阔剑，在所有人惊恐的注视下，朝着一对新人冲了过去。 肖恩三人绝望的发现，他们已经没了阻止的力量。 血红的骑士将杀死马丁，杀死所有反抗他的人。 然后逼迫洛佩蒂公主与他成婚。 血红的月亮将在皇宫上方升起，故事将走向注定的结局。 而肖恩三人…… 他们面面相觑，意识到已经不可能逃离这个世界。 扭曲的铠甲走上了高台，将一脸惨白的洛佩蒂公主推到一旁。 复仇者弯曲的手臂揪住了马丁的领子，将他提起在半空中。 身穿华丽服装的欺世盗名者，只能在空中不断踢腾着双腿，像是被猎人抓住的兔子一般。 “饶命……饶命！” 阔剑深深刺入了马丁的身体，血液跟随穿透的剑刃喷薄而出。 兔子不再挣扎，而是看上去十分痛苦地抽搐着。 就在这一瞬间，肖恩察觉眼前的画面出现了几次闪动。 在那闪动之中，他看到了一幅奇怪的景象。 他看到，乔治似乎在一个房间里，从背后将一把刀反复扎入马丁的身体…… “这是什么意思？”肖恩深深皱起眉头，“马丁早已经死了？！” 在这绝望时刻，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一段从报纸上看到的描述。 瞬间，脑海中几个无关的拼图被关联在一起…… 当他窥见事情的真相时，电流仿佛通过他的身体…… 眉头的郁结瞬间打开，他的眼睛猛然睁大：“原来，事情是这样的！” 血红铠甲杀死马丁的这一刻，由于创作者强烈的情绪波动，让故事的画面出现了一些涟漪。 那些波动让“真实”在伪装之下露出了一角。 难以理解的一幕，让肖恩心中仿佛窜过一道闪电，照亮了漆黑的迷雾。 那一瞬间照亮的真相，烙印在了他的脑海中。 诡异的红色剧场、围绕着王城的北德尔枫树、多年前震惊四海的新闻。 以及那个，竟然会将复仇任务，转移到铠甲身上的执笔者…… 所有的一切，在一瞬间拼凑在了一起。 几乎在同一时间，站立在自己“神根空间”之中的肖恩，已经将相关的新闻再度调出。 “肖恩！”月光用肩膀撞了撞自己的队友，“你又发现什么了？！” 原本已经不抱任何希望的凯瑟琳，此时反倒从卖花女的人格中抽离了出来，只是冷静淡然地看着肖恩。 肖恩举起了手，示意现在没时间解释…… 他往前走上两步，朝着依然紧握着阔剑，享受着复仇时刻的血红铠甲，大喝道：“华兹华斯，这根本就不是什么《血红的婚礼》！这是属于你的复仇故事！” 由于道破了隐藏的真相，这句语言有了近乎咒语的能量，竟然平地激起了一圈波动，如同大风一般荡漾，几乎要吹开这个知性世界的帘幕。 “什么……”月光站在肖恩身后一脸茫然，他左看看肖恩的背影，右看看凯瑟琳，“华兹华斯是谁，他跟这里有什么关系？！” 凯瑟琳明显也被肖恩的猜想所震惊，她睁大了眼睛，陷入了思索之中。 片刻之后，她在心中喃喃自语：原来，是这样…… 看着凯瑟琳也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月光更加着急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已经掌握了主动权的肖恩，让整个知性世界都凝滞了，他如同看破一切的智者一般，回头对自己迷茫的队友说道：“月光，你听我说…… “这里，根本就不是什么中世纪的某座王城。 “你还记得那些围绕着这座城市的枫树吗？ “那些枫树就是生长在新约市的！” 月光的表情呆滞，只是看着讲述着的肖恩。 第358章 夜幕下的惨剧 肖恩的言辞仿佛利刃，正在将这个故事的伪装一寸寸划破…… “这个‘故事’就发生在新约市！复仇者乔治和他的仇敌马丁，也原本是在新约市之中！” 想起周围一切的中世纪风貌，以及货真价实的骑士与皇宫守卫，月光只是微微摇了摇头：“这一切都发生在新约市？——这怎么可能？我、我没明白……” “没错，《血红的婚礼》就发生在我们所在的城市中——不过，它经过了一定的艺术加工。一段曾经真实发生过的恐怖故事，被埋藏在了这个诡异的剧本中。” 肖恩开始了他的讲述，而同时，知性世界鲜亮的伪装也已经快被剥干净了。 他们不再站立于一片血腥的婚礼会场中央。 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座位于黑夜中的三层楼房。 这座属于现代的建筑，被密密丛丛的枫树围绕，显得幽静而神秘。 正值深秋，除了被扫出的道路之外，地面被大片大片的枫叶所覆盖…… 这座房子的主人，是歌舞剧编剧亚当斯·莫宁。 这位当代著名编剧，与自己的妻子和三个孩子居住在此地，而就在不久之前，有一名年轻人也搬进了这里。 他是亚当斯·莫宁的学生，来自新约市下城区的华兹华斯。 华兹华斯虽然不善言谈和交际，但他有着细腻的情感和绝佳的天分。 由于自己的投稿偶然被莫宁发现，华兹华斯被邀请到了莫宁的家中，甚至得到了莫宁在编剧技法上的指点…… 出身于下城区的华兹华斯，家中非常贫困，他做梦都希望凭借自己的技艺获得体面的收入和生活。 成为莫宁的学徒之后，他以为一直倒霉的自己，终于走运了。 可他没有料到，莫宁竟然有着不轨的心思。 年纪越来越大的莫宁已经没有精力和热情进行创作，他只是不断地对华兹华斯提出要求，要年轻人撰写，然后反复提出修改意见。 当剧本终于完善之后，他则会将自己的大名署在作品之上。 作品从头到尾，看不到华兹华斯的名字。 可是，除了提出修改意见之外，那些作品明明是华兹华斯独立完成的。 年轻人不能理解老师的作为，但莫宁只是厚颜无耻地声明，这是他指导的功劳，所以，华兹华斯在前期所撰写的剧本，都将作为老师的作品面世…… 华兹华斯，就这样成为了亚当斯·莫宁的“代打骑士”。 无依无靠的华兹华斯居住在自己恩师家里，未曾因为自己创作的剧本得到过一分钱报酬。 位于下城区的破烂单间早已经退租，他也没有钱在外租房…… 而没有合适的创作环境，他是无法撰写剧本的。 年轻人陷入了进退两难的窘境。 他也曾经尝试过自我安慰，认为自己的老师，迟早会允许自己署名…… 但是，他发现自己太过天真。 狡猾的亚当斯·莫宁，俨然是要将他的才华榨干，为自己的名誉添砖加瓦。 后来，华兹华斯创作的一部歌舞剧在业内获得了极高赞誉，甚至因此而夺得了奖项。 那个奖项是他本人梦寐以求的，心中愤愤不平的年轻人找到了自己的老师，希望老师能够澄清一切，拿回这部作品的署名权…… 结果，他被自己的“恩师”无情嘲讽。 华兹华斯当时的心情，与《血红的婚礼》中获得冠军荣誉后，却被毒哑了的乔治一模一样。 当晚，已然绝望的华兹华斯情绪崩溃了。 被黑暗吞噬的他，在厨房找出了一把最为锋利的刀，先到卧室将莫宁的妻子和三个子女杀死，然后拿着刀来到了莫宁的书房。 他走上前去，从背后刺向了浑然不知的莫宁…… 这就是肖恩，在血红铠甲刺死马丁时看到的那一幕。 《血红的婚礼》的创作者，华兹华斯的情绪在那一刻达到了高潮，他剧烈的情绪影响到了知性世界，于是，肖恩得以窥见那一幕幻觉。 幻觉中是乔治杀死了马丁，其实那一幕是华兹华斯杀死了莫宁…… 而正是那一幕幻觉，让肖恩将戏剧中发生的一切，与曾经的悲剧联系在了一起，而得以了知一切。 在杀死自己恩师一家之后，恨意已经让华兹华斯几乎脱离了人类。 肖恩还记得报纸上所记载的，教化官破门而入之后看到的景象。 ——之前他还认为，那是记者为了报纸销量而杜撰出的惊悚场景。 但现在看来，那一幕极有可能是真的。 在那个混沌之人消失之前，他掏出了随身携带的钢笔，在墨囊内灌满了老师的鲜血，然后，拿起了桌上的稿纸，开始了自己的创作…… 而教化官破门而入的时候，满手鲜血的华兹华斯还在伏案写着，血红的字迹已经布满了整个房间…… 而肖恩相信，《血红的婚礼》，正是华兹华斯当时创作的剧本之一。 这个故事，套上了传奇的外壳，而真正讲述的，是华兹华斯的受难和复仇。 华兹华斯，就是马夫乔治；欺世盗名的亚当斯·莫宁，就是卑鄙的马丁。 而那个令乔治魂牵梦萦的洛佩蒂公主，就是他一直向往的荣誉、成就和……生活。 …… 肖恩的讲述已经告一段落，知性世界露出了它的真面目，一幕幕往事就在他们眼前重演…… 华兹华斯松开了手中尖刀，尖刀的一端还插在莫宁的背上。 年轻人苍白的脸上沾染上了血迹。 他不紧不慢地绕到老师前面，在莫宁扭曲面容的注视之下，掏出了自己别在外衣口袋里的钢笔，轻轻旋开笔身，伸入血泊之中，轻轻挤压着塑胶墨囊…… 几次挤压之后，墨囊吸满了鲜红的血液，将钢笔套好之后，华兹华斯伸了个懒腰，仿佛只是开始例行工作似的，坐在了老师的书桌前，抽出了稿纸，开始了撰写…… 《血红的婚礼》 作者：威廉姆斯·华兹华斯 …… “之后的一切，也就不难想象了。”站在血腥味浓重的书房里面，肖恩转过身，面向一脸震惊的扒手，以及相对淡然的卖花女。 “双日之城的主人，在那个晚上，感知到了此地发生的一切……” 身后，伏案狂写的华兹华斯，周围的空气中，飘动着数不清的破败的、猩红飘带…… “祂，感应到了，一个伟大恐怖故事，即将诞生。” 肖恩有些恍惚地摇了摇头。 难道这是红衣之神的创作方法？ 以人世间的悲剧，催生出悲惨的、恐怖的、让人毛骨悚然的故事？ …… 第359章 华兹华斯 悬浮在红衣之神身后的，代表着七个恐怖故事的七轮红日，有了新的候选…… “但是，这个故事的力量还不够。”凯瑟琳以扑克牌的震动，继续补充道，“《血红的婚礼》还需要吸收更多的恐惧，才有可能晋升为那一位的‘珍藏’。 “为了让这个故事获得更多的恐惧滋养，为了收割更多的灵魂碎片给养自己，双日之城的主人，开出了堕落的华兹华斯，无法拒绝的价码……” 肖恩点点头。 此时，埋案疾书的青年，他的背影正越来越远。 “华兹华斯知道，自己做出了这样的事情，不可能再在人间抛头露面。 “可是，他无比希望自己的故事能被搬到舞台上，能被观众们看到，能让他们产生情绪的共鸣…… “于是，红色之神给出的条件是——祂会开办一个剧场，专门上演他的剧目。 “所需的条件便是，华兹华斯的灵魂。” 一点火星点燃了一片光明，肖恩已经知道，那个运用纯熟技法，在肖恩将乔治“写”回老家之后，将恨意转嫁到铠甲上的人是谁了…… 那个在台灯下，用人血不断书写的，华兹华斯先生。 …… “你们……逃不出去的。” 一个诡异而混沌的声音响起。 黑暗之中，赤红的晨光熹微。 两轮妖异的红色太阳渐渐升起，照亮了无数尖顶直指苍穹的“双日之城”。 在那城上，蒙蒙的雾气之中，红衣的、戴着青铜王冠的神祇身影在飘荡。 祂的本尊虽然不在此地，却仍跨过不可思议的维度，凝视此地。 更近一点的黑暗之中，华兹华斯在埋头书写着，书写着肖恩等人的命运。 黑暗之中有什么走来了，铿锵而整齐的步伐。 肖恩三人，眯着眼睛，朝着黑暗之中看去…… 那是一支军队，在黑暗之中缓缓走来。 那军队的每一名士兵，都是手拿阔剑的血红铠甲…… “怎么办……”月光并不害怕，但是，他徒劳地举起了没有了双手的手臂。 他想要反抗，却没有力量。 另一边的凯瑟琳，眼神却仍是锋利无比。 “不要怕。”肖恩意识到了最关键的一点，在黑暗中转过头来，他轻声说道，“故事已经结束了，不是吗？” 如同点破了作者的催眠，三人骤然从故事中的角色脱身而出。 肖恩依旧是立领风衣的新约记者，他微微压了压帽子，帽檐下能看见一双洞察一切的双眼。 凯瑟琳纤指放在因弧度圆润而紧绷的牛仔裤之上，重回明艳女演员的身份。 而月光，整了整自己的领带，欣喜地看着那双白皙修长的双手…… 一点星芒浮现在肖恩的帽下，如同星云般的雾气膨胀扩散，在他身边轻轻围绕。 月华在额际浮现，月光的脸庞浮现出一层淡银，银色渐渐成为了安宁的面容，有钢琴声遥遥响起。 紫色的魅影在她的脸上绽放，根根华丽的羽毛如同春雨下的树叶伸展，黑宝石的泪水、紫水晶的点缀在面具上浮现…… 微光之海、月下的独奏者、紫罗兰夜莺。 探秘者面具也适时地浮现在他们的脸上，阻挡了神秘的窥伺…… “他在虚张声势。”凯瑟琳眯着眼，望向了华兹华斯的背影。 一整支血红色的军团，不过是对肖恩道出真相的应激反应。 想要吓破他们三人的胆，从而让他们放弃抵抗、束手就擒。 剧作者显然没有料到，他面对的是三名资深探秘者。 肖恩的灵质张开，灵力流转，融合着不灭神王与《归途古卷》的力量，全力抵抗着远在维度之外，邪神的臣服感压制，指向远处仍在书写着的华兹华斯。 “华兹华斯，这就是你想写的故事？！” 语气中饱含着故意的轻蔑，和无尽的怒气。 “一个在结尾处失去了所有理智的，让观众带着迷惑表情离开的故事？” 沙沙声停止了，那个背影停止了书写。 “好故事应该是怎样的？”肖恩咆哮着问道。 “是任由作者发泄自己的情绪和欲望吗？” 那个背影起伏着，似乎被戳中了未曾愈合的伤口…… “《血红的婚礼》根本称不上一个好故事——它只是你扭曲的心理，制造出来的怪物而已！” 华兹华斯猛然从自己的座位中站了起来。 他手中拿着不断溅血的钢笔，转过身来。 黑暗中，那是一张难以言喻的脸。 混沌、暴怒、扭曲…… 已经看不清脸上的五官，仿佛是嬉笑着的魔鬼胡乱涂抹出的…… 会直接对普通人造成精神冲击的脸庞，肖恩三人却只是平静注视着—— 此地站立着的，是三名queen级！ “不许，侮辱，我的，故事！”他大声咆哮着，漆黑的风暴自他身后吹来。 暴风之中，肖恩一步步朝着倔强的作者走去。 新约记者只是低声说道：“停笔吧，华兹华斯。” “我为发生的一切感到遗憾。 “不过，不得不说…… “被仇恨和扭曲的情绪填满之后， “这样的创作是没有意义的。” “停笔吧。” 风暴渐渐止息，只能听到邪神的轰鸣徒劳地在遥远的天空上飘摇…… 那是另一个维度，不属于此地。 注视着那黑暗之中的身影，肖恩继续说道：“我是一名记者，会将故事真正的面貌告诉所有人。 “你的罪衍无法抹消。 “但是，你的剧本，也终将书写上你的名字……” 手执钢笔的怨灵，身体停止了日以继夜的，暴怒的起伏。 他的背后，遥远的双日之城，如同发生地震一般动摇了起来。 空茫缥缈的怪异吼叫自双日的天空传来，变得越来越，遥远。 红衣之神知道，祂已经无法奴役这个灵魂了。 肖恩走到了华兹华斯旁边。 他看到这个原本单纯、执拗、认真的年轻人，一手捂着脸，而灌满老师鲜血的钢笔，则低落地垂落着。 血液，一滴滴从笔尖掉落在地上，仿佛是他的泪水。 “为什么一切会变成这样？” 必须，拿掉那支钢笔…… 这一切，才能真正平息。 屏息凝神，肖恩缓缓伸出手，将那支已经变成猩红色的钢笔，从华兹华斯的手上拿了下来。 黑色的裂纹自手上扩散，怨灵华兹华斯开始掩面哭泣：“也许…… “也许我根本就不该离开那里……” 远处，双日之城如同海市蜃楼一般飘摇着、消散着。 黑暗中的红甲军团，如同沉寂的石雕一般，重新融入阴影之中。 双日的天空在震动，但是由于隔着未知的维度，祂无法直接伤害到肖恩一行。 听到华兹华斯所说，肖恩皱起了眉头：“不该离开哪里？” 怨灵身体寸寸碎裂，黑暗正在随风飘去，露出了那纯粹的灵魂…… 华兹华斯正在重入灵环…… 他没有回答肖恩的话，只是从双手中重新抬起了脸。 那是一张干净而平静的脸庞，无邪的眼神直视着肖恩。 肖恩相信，如果不是命运对他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这个年轻人一定会有一番作为。 “谢谢你……” 接着，他从口袋中掏出了一张陈旧的票根。 华兹华斯的灵魂凝视着那张票根：“在这里，还有一些值得挖掘的……故事……” 借着华兹华斯灵魂的微光，肖恩三人看清了…… 那是一张金色的华丽票根，其上描绘着一个飞翔的矫捷身影， “午夜……乐园？”肖恩心中轻念金色票根上的文字。 他抬起头，华兹华斯已经离开了，只剩下一片空荡荡的黑暗。 肖恩不解地皱起眉头：“他说，他一开始就不应该离开那儿…… 凝视着那反射着金色光芒的票根：“那……究竟是什么地方？” 第360章 午夜的咖啡 哒、哒、哒。 鞋跟敲击着冷清的街。 现在是凌晨四点十三分，从一个熄了灯的剧院中，走出三个人影。 走在最前面的那一位，穿着黑色风衣，脸上云雾围绕，一点星芒微微闪烁。 在他的身后，是一副月亮照亮的镜面，以及华丽的紫色歌剧面具。 此刻的白色大街已经偃旗息鼓，过剩的热情也无法延伸到如此深的深夜，哪怕是最后一批观众也早已回家沉眠，徒留下靠着街灯嘴中呢喃的醉汉。 夜风吹过，肖恩深深叹息，一团灰白蒸汽随风而逝。 在他们身后，是已经关闭了红色电灯，显然已经“永久停止营业”的诡异剧院。 随着华兹华斯的灵魂重入灵环，红衣之神在此地埋下的钉子已经被拔除，存放在此地的，被剥削的灵魂碎片，受到本体的吸引，开始在这深夜回归。 宇宙射线如同看不见的雨点一般无时无刻不倾泻在大地上，而它们于今夜撞击在那些灵魂碎片上，激起了一片温柔的光芒。 绯红的、碧绿的、幽蓝的、暖黄的……各种颜色的灵魂，仿佛模拟着横亘天际的灵环一样，顺着天空攀援而上，各自寻找本体。 它们构成了夜空的奇景，如果有谁在这个夜晚失眠，偶然打开窗帘的话，相信又将留下一个让人摸不着头脑的“都市传说”。 肖恩望了望自己的两位搭档，在知性世界中的老乞丐、卖花女以及断手扒手，仿佛是上辈子的事情：“我今晚是睡不着了，你们呢？” “去喝杯咖啡吧……”月光揉了揉有些发痛的太阳穴，笑道。 凯瑟琳也是点了点头。 此时此刻，正在沉眠的心理学大师卡尔·荣格，在他的梦中，看到了颇具象征性的一幕。 彩色的雨滴被太阳蒸发而起，逐渐回归到了天空的云朵之中。 破碎的瓷器仿佛有了自己的意念，打算破镜重圆，竟然违反着世间的定理，碎片渐渐拼凑完全，甚至看不见一丝痕迹。 在梦中的荣格也叼着他的木质烟斗，他扶了扶眼镜，深知这一幕代表着什么，脸上浮现出欣慰的微笑。 为了撰写剧本而熬夜的编剧达顿·朗文，在温暖的家中，起身为自己沏上一壶热腾腾的咖啡。偶然瞥见窗外的他，看见了一朵朵“彩云”划过新约的夜空，各自回家……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脑海里忽然划过那两个queen级，神秘而强大的身影。 捏着壶把的手握紧，他的手微微发抖，热泪不知不觉涌上了眼眶：他们，做到了。 他曾经觉得，当年的自己，有一部分似乎永久地坐在了那个让人绝望的剧场中。 如今，那个戴着面具的自己，终于走出了灯光渐次熄灭的剧场。 玛姬·约翰逊仍在沉眠之中。没有人提起过，她在睡觉的时候，眉头总是深深皱起的，她也经常在午夜惊醒。 那个在舞台上啃食女婴的巨猪，总是时不时造访她的梦境。 而当窗外闪过一阵橘红色的光芒，梦中的她突然感觉到几年都未曾体验的……安心。 那深锁的眉头骤然释开，噩梦再也不会造访此地…… …… … 电灯的光芒照亮浓缩咖啡上的蒸汽，在黑色的液面留下了一轮焦黄的月亮。 月光双手枕在头后，舒适地伸了个懒腰：“噢……我太喜欢这种感觉了。” 摘下了面具的凯瑟琳，端起咖啡杯轻抿一口，虽然没有说出口，肖恩知道，她此时也沉浸在完成一桩大事的兴奋和欣喜之中。 今夜注定无法入眠的三人，干脆找到了一家通宵营业的咖啡店，坐在里面热乎乎地喝上一杯。 轻柔的萨克斯从唱片机中适时传来，老板在后厨为早餐坐着准备，轻微的叮当声让人安心。经历了今夜一切的三人无需交谈，只是静静坐着，任之前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 在这之前，有着大师级鉴定能力的凯瑟琳，已经对那支猩红色的钢笔进行了鉴定。 “华兹华斯的血红钢笔，c级神秘遗产。 “可以增强红衣之神的神羽效果。如果撰写恐怖类型文学，将产生加成效果； “具备隐藏效果，有待发掘。” “能强化红衣之神的神羽……你能使用它。”凯瑟琳说道。 虽然女演员的专研古籍是《红衣之书》，但是，她的强项是在“扮演”，凯瑟琳并不是红衣的信徒，不能使用祂的神羽…… “确实如此。”肖恩点点头，“那么，这个任务的奖金，由你们平分。” 月光和凯瑟琳都摇了摇头，女演员向来秉持任务收获应公正分配：“显然，肖恩，你在这个任务中是贡献最多的。 “这支笔是你的额外奖励，奖金还是应该平分。” 月光颔首道：“我也是这样认为。” 与自己人没什么好推让的，肖恩感谢地点了点头。 接着，他拿起了血红之笔，开始以灵质进行感应——凯瑟琳已经明确，由于华兹华斯已经重入灵环，笔上不存在剩余的怨念。 灵质如同电路一般连接上了红笔，一股被“双日之城”神羽所接纳的力量流入其中…… 瞬间，平台之上，代表着“双日之城”的神羽，亮度提升了。 其上的红衣身影，也变得更为高大和清晰。 令肖恩感到意外的是，借着红笔的连通，继《热梦之夜》之后，他获得了第二出恐怖剧本——《血红的婚礼》。 在使用这枚猩红神羽的时候，他可以召唤出红月之下，恐怖的血腥婚礼…… 属于红衣之神信仰的神羽，正式迈入了“中度开发”。 继漆黑的“奈亚神羽”之后，肖恩拥有了第二枚中度开发的神羽。 肖恩心中满是欣喜，但是也有一点“甜蜜”的忧愁：“力量又变强了，可是如此一来…… “我的灵力量显得有些不足了。” 他轻轻敲打着桌面，盘算着：“必须尽快进行‘心宫之轮’的灵修。” 心宫之轮，需要3200元的费用，以及一件无污染的c级遗产。 那种挣钱的热望再次蒸腾起来。 “这支笔……”借着灯光，肖恩端详着，仿佛有鲜红血液在笔管内流动的这件遗产，“能对恐怖文学创作有加成……” 想起灵思风那些热情洋溢的邀稿信，以及最近似乎有些“挑衅”似的评价肖恩的作品，恐怖程度进入了一个“平稳”的水准…… 红笔已经不存在失控可能，而自己也有足够浓厚的灵魂驾驭它…… 他脸上露出了略带邪意的笑容：“如果我用这支笔写恐怖的话，会有什么效果呢？” 第361章 “礼仪” “华兹华斯的血红之笔”，由别人使用的话，也许只是一件c级遗产。 但是，由于有着“双日之城”的神羽，红笔在肖恩的手上，可以发挥出b级的效用。 那枚猩红色神羽，已经变得更为强大，全力释放的话，力量也许可以超越queen级的范畴。 “还有一个隐藏效果？”肖恩皱起眉细细思索着。 “可以书写恐怖故事的钢笔，有着红衣之神的力量……” 手握红笔的肖恩，隐约察觉到了那个隐藏的能力： “在我获得king级的力量之后，我将可以根据敌人的恐惧，进行即兴的创作，以故事构建出他最为恐惧的事物……” 肖恩有些惊讶地凝视着红笔——这次任务的收获有些出乎了他的意料。 “任务虽然完成得不错……”看着肖恩有些着迷的眼神，凯瑟琳说道，“不过，我得泼一盆冷水了……” “怎么了？”肖恩将笔收入口袋，与月光一起望向了更为老道的凯瑟琳。 女演员竖起了两根手指：“两次了。” “两次什么？”月光放下了咖啡杯，有一点被凯瑟琳的表情吓到。 “暗流街里，我们为了逃出奴隶主芬克斯的追击，我扮演了一次似是而非的红衣…… “那一次，我们就得到了那位邪神的注意。” 知道凯瑟琳将要说什么，肖恩和月光眼神触碰了一下。 “这一次，我们直接将祂正在培育的一个剧本，以及用来收获灵魂的据点给端了……” 凯瑟琳的表情不太好看：“相信我，旧日主宰们，可不是不记仇的类型……” “首先，如果不是面具之神的掩护和庇佑，我们极有可能已经遭到了红衣的报复。 “其次，如果我们再次遇到与红衣信仰有关的任务、再次与红衣遭遇的话，我相信祂会不计代价地消灭我们…… “那种情况下，即使只是一个普通的queen级任务，恐怕也会跃升一大级，变成king级探秘者都难以收场的局面……” “所以，”月光喃喃说道，“很长一段时间内，我们最好避免与祂有关的任务。” “没错。”凯瑟琳重重点了点头。 《红衣之书》是凯瑟琳的专研古籍，在一定程度上来说，她有更多获得赦免和逃脱的可能。 不过，肖恩和月光就不一样了。 他们已经成了红衣的眼中钉。 经过凯瑟琳的提点，肖恩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我阻挠了克鲁维坦获得点金石的力量，还消灭了犹大环的骨干肯尼迪…… “按理说，我应该会遭到补完之后的克鲁维坦的报复。 “不过，祂并没有过多关注我。 “也许，这就是面具之神的掩护和庇佑……” 如此想着，肖恩的手不自觉地触碰了一下隐形胃袋——面具“微光之海”就在那其中。 “无论如何，如果之后遇到涉及克鲁维坦的任务，我一定要低调…… “被祂盯上可不是开玩笑的。” 肖恩苦笑了一下：“幸亏加入了探秘者体系，有了面具的庇佑。 “否则，被两个旧日主宰所记恨，作为一个人类的我，灵魂恐怕早已经烟消云散了……” 三人在咖啡馆里放松地聊着，不知不觉窗外晨光熹微，有麻雀低空飞过橱窗前。 滚烫、浓郁的咖啡，以及惊险却圆满的一夜，让他们到现在还不觉得疲惫。 点了熏肉三明治，配上煎鸡蛋，三人美美地用完了早餐，这才尽兴地散开了…… 凯瑟琳和月光自然是回家了，肖恩却独自走到了新约邮政中心——他需要第一时间将好消息告知所罗门。 探秘者扑克牌进行过连接，经历十几分钟的延迟之后，可以进行最基本的震动提醒。刚刚起床的所罗门，在家中接到了肖恩打过来的越洋电话。 “噢，肖恩，早上好！”显然，所罗门已经有所预感，声音略带一些兴奋。 “早上好，所罗门先生。”肖恩脸上带着微笑，“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接着，肖恩在电话中，将“不存在的戏剧”事件的调查过程，以及前因后果，完完整整地告诉了所罗门。 横跨整个亚特兰洋的电话线对面，所罗门一直呼吸平稳地、沉默地聆听着。 在听完肖恩的讲述之后，所罗门明显消化了一下，接着，他深深地叹了口气：“我没想到，肖恩…… “我真是没想到。 “你竟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将困扰我多年的疑惑解开了。 “更何况，这个案子的线索简单得有些荒谬…… “我甚至一度有些担心，会让你白费力气。” 肖恩握着听筒，只是微笑聆听所罗门的讲述，不可否认心中有一丝小小的得意。 “华兹华斯和莫宁的新闻，我早年间也有所耳闻。” “没想到，那一出悲剧，竟然跟我那一夜的梦幻经历有关…… “真是有种……无法言喻的感觉。” 能明显感觉到，由于少了一个困惑多年的事，所罗门的心态都变得轻松一些： “你竟然可以将这两件事情串联起来！ “肖恩，你的直觉真是……你真的不考虑转行当侦探吗？ “噢，不不！”还没等肖恩回答，所罗门似乎突然意识到什么，笑着说道，“你要是转行当侦探，恐怕我得丢饭碗啦！” 两人在电话里都笑了，就像是新约当日的天气一般晴朗。 任务已经完成了，所罗门在电话里表示，任务奖励将会通过探秘者协会的渠道，直接转到肖恩的账户，至于奖金分配的事情，则由肖恩自行安排。 做完了这些，咖啡带来的兴奋感才有所消退，被朝阳照得有些温暖的身体，让肖恩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 想起温暖的家，肖恩顺路买了一份报纸，便脚步匆匆地往家里走去…… —— 肖恩在自己床上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了。 早上就打过招呼去文法学校上班的艾莉雅，还在下班的路上。 睡了一个无梦的觉，肖恩感觉颇为通透和清醒，他愉快地穿上拖鞋，走到了客厅，想喝一杯水。 听到肖恩起床动静的奥莉薇，已经贴心地在往玻璃杯里倒水了。 “谢谢你，奥莉薇。”肖恩微笑着接过了温热的水。 精工少女乖巧地站在肖恩身边，询问着肖恩这次任务是否顺利。 肖恩想起那些重新圆满的灵魂，想起解答了朋友多年的疑惑，那种油然而生的成就感，不禁让他颇为愉快地点了点头。 “哦，对了肖恩……”奥莉薇想起了任务执行当晚发生的一件事，问道，“我感觉到有个人用嘴唇碰了你的嘴唇，还碰了很久，那是怎么回事？” 肖恩被水呛着了，连连咳嗽。 喝醉了的凯瑟琳！ 竟……竟然忘了这茬了！ 肖恩略有些慌乱地望向了奥莉薇。 精工少女只是眨巴着淡金中透着红色的眼睛，一脸的天真无邪。 “哦……”肖恩脑中飞转，“奥莉薇不是在质问我。 “数百年前，作为少女就去世的她，失去了很多世俗生活的记忆。 “苏醒之后她便一直跟着我，而且，家中也没有电视机……” 奥莉薇·风铃，是真的忘记了，那种亲密举动的意义。 在开口回答之前，肖恩忽然想到：“要奥莉薇对艾莉雅保密是不可能的…… “秉烛人只是负责阅读者的安全罢了，她可不是完全没有自己想法的。” 脑海中浮现两个女生说悄悄话的场面。 “我要是要求她保密，肯定会适得其反……” 想起艾莉雅·狄金森眯着眼看自己的模样，想起自己兄长的威严可能会受到损害…… 肖恩有些心烦意乱。 “但是，如果不将事情说清楚的话，艾莉雅肯定会知道的！” 电光火石间，肖恩决定，采取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方式。 “让奥莉薇觉得那是一件不值一提的事，她就不会刻意提起了。” 来不及细想，顺了顺气的肖恩，轻松地耸了耸肩膀：“哈哈，没什么的…… “那是认识很久的老朋友之间的一种礼仪，代表着亲密和信任。 “你不用太在意——虽然是很少出现的礼仪，但是并不代表……” 肖恩还在说着，忽然感觉自己的唇触碰到了什么。 滴答滴答，由于太过接近，肖恩听到了飞轮和机簧在精工少女体内飞转的声音。 银白的发丝瘙痒了自己的脸颊，长长的睫毛就在眼前。 嗯，老朋友之间的礼仪。 代表着亲密和信任。 时间仿佛凝滞了。 咔哒，家门打开了。 “哥，我回来了！” 跟大家唠唠嗑和最近的一些感想 有关文字的翻译腔味儿不再冲、角色会说出一些现代流行语，以及角色说话习惯不再“译制片风格”等等问题……我想统一解释一下。 我觉得写作这种异域文化背景的文章，不能再过度追求上世纪九十年代那种译制片的感觉了。 诚然，一定的译制腔可以为文章增加调性，但是另一方面，这种诡异的说话方式，很难把人描写得活灵活现——会导致脸谱化，缺乏真情实感。 所以，我有意在“译制腔”和“中文正常说话方式”之间寻找一个平衡点。 比如艾莉雅时不时叫的“哥”，比如月光的“凡尔赛”吐槽。 确实不那么“译制片”风格，也不够符合当时人物的说话方式，但是，语言灵动有趣了很多。 我在写作的过程中，仿佛能看见艾莉雅在活灵活现地说着话…… 这样，比之单纯地追求纯正译制腔要生动和有趣多了。 生动的人物和有趣的对话，我认为这是故事吸引人很重要的方面。 所以，今后也仍然会以这种平衡的方式来描写人物和对话。 还有另外一件事，不知从何说起。 从开始连载起，都会看到很多读者的留言。 大多数的留言都是友好的，甚至让人感觉很暖心，虽然我可能没有回复，但是都默默地接收到了。 还有一方面的留言，就是部分读者，在获得某种阅读体验后的各种意见。 “为什么要这样写啊？” “前面两百章就一直救妹妹吗？” “不懂作者为什么要让安排肖恩暂时落败……” “他这样做难道神不会察觉到吗？这样算不算降智……” 有一些留言毫无道理，有部分确实会引起我的反思。 可是，真正能够引起反思的留言其实不多。 在看了这么多留言之后，如果要我给“那一小部分”读者朋友画像的话，我只能说，他们真的全身都是“雷区”…… 这样写也不行，那样写也不行，女性多了不行，中止家暴不行，主角暂时没赢也不行，主角前期弱了不行，主角挑战强者赢了不行，主角任务后收入多了不行…… 这就造成了我写作中莫名其妙多了一种模式：疑惑模式。 举例来说明，写作的心路历程就是…… 呃……这样写，行吗？那样安排，是雷吗？ 我是不是又触犯了“网文界”的“忌讳”？ 继“女角色不能太多”，“主角不能丢面子”之外，我又要在本本上加上哪条“网络写作军规”呢？ 为了让情节有趣，我让醉酒后的凯瑟琳表现大胆、让奥莉薇误会而做出亲密举动、让家中出现略微尴尬、非常心跳，又颇具喜剧氛围的情节…… 这样的情节会不会又是雷？ 没法确定。 一个因为收到太多的读者意见，而没了安全感的写作者，跃然纸上。 于是乎，我逐渐从“作者”变成了“扫雷兵”。 我的笔变成了扫雷仪，没有考虑到如何写更有趣，只是在写的过程中和写完之后，反复想是不是又写错了。 从一个按照自己觉得有趣的方式写作，变成了拿着小本本诚实记载“军规”和“雷区”的人。 有种“想在雷池里趟出一条生路可真难”的感触…… 我意识到，这样是写不好的。 为了能讨所有人的欢喜，就瞻前顾后…… 那怎么设计情节？怎么让故事有趣？ 我必须意识到，我才是那个设计体验的人。 我觉得有趣的，一定会有人也觉得有趣。 我不能当扫雷兵，我要做个为了自己认为的有趣，勇戳雷区也不后悔的创作者。 其实必须意识到，那些动辄就以“军规”和“教条”威胁和讨伐的人，是怎么“避”都避不开的。 说穿了，因为他们本身就是雷，“爆炸”的情绪化留言和差评是他们的宿命。 我不能因为无论如何都会爆炸的存在，而胆战心惊。 毕竟，那也只是一种声音罢了。 毕竟，既然要选择创作，说到底，我只能遵从自己的判断和选择。 所以，我决定要有所改变—— 无论收获怎样的情绪化言论和差评，我都会按照自己的想法，一往无前地写，就算我的笔又戳到了一块雷区，又叮叮哐哐一顿炸，我也不怕。 因为我觉得有趣的，一定，一定也会有人觉得有趣。 暂时不能符合大众也没关系，因为这就是现在的我，我的写作也不可能超出当下的认知和水平。 我要做的是对自己的“诚实”，要让那些“志同道合”的人读，让他们觉得有趣，喜欢这个故事，乃至为他们的生活，带来那么一点幸福的感受…… 那么，我身后就算爆炸连天，把我背后的衣裤都烧烂了，也不怕。 我会戴着墨镜，端着键盘，一边往前走一边继续写。 因为真正的英雄，是绝不回头看爆炸的。（哈哈哈……） 什么土著不土著、什么救妹妹无聊、什么女性角色不能多、什么主角不能吃亏…… 我所看过的优秀故事作品，从《海贼王》到《哈利波特》，从《拯救大兵瑞恩》到《机器人总动员》，从《曾国藩传》到《魔戒三部曲》，从《冰与火之歌》到《三体》…… 从来就没有什么“雷区”和军规。 网络也是故事艺术，故事艺术就不会有异于一切其他载体的“独立王国”。 只是也许，大家还不习惯而已。 我也是观众和读者，我知道什么是有趣的，我坚信这一点。 不过，话又说回来。阅读的时候，遇到自己不喜欢的情节和人物，在长篇故事里，这简直是必然的事。 就连《海贼王》也有读者普遍不喜的章节，《哈利波特》也不可能每一个篇章都精彩…… 所以，我能做的只是凭着本心，好好的写。 如果有什么情节和人物不满意的，也请多多担待。 毕竟，我只是个平凡的作者。不过，虽然平凡，我还是会尽力去做好的。 好了，牢骚说了一堆，就此打住。 毕竟，那些“浑身是雷”的朋友，早已经引爆了，能跟读到最新章节的朋友，应该能理解我所说的苦衷…… 前一阵子，我在想，偶尔在连载中唠唠嗑似乎也不错。所以，干脆将最近的感想说了出来。 也许，能时不时的以抒写感想的形式，跟大家交流交流。 有愿意留言的朋友，也可以在这里留言，就当做一个小的即时交流区，不限内容，想说啥都可以，哪怕是最近的烦心事，我开导人也是有一套的，毕竟，曾经一直在开导自己，哈哈哈…… 马上就要迎来中秋小假期了，提前祝大家中秋愉快！ 第362章 酒醒时分 “哥，我回来了！” 准备将钥匙放在鞋柜托盘上的艾莉雅·狄金森，看见了眼前的一幕，跟着他哥和奥莉薇一起，陷入了凝滞的时间中。 肖恩睁大眼睛、挥舞着双手，奥莉薇发现艾莉雅回来了，一脸淡然地退开了两步，欣喜地迎接，接过了她手中的皮包。 看到了“惊人一幕”的艾莉雅，瞬间将精工少女拦在了自己身后保护起来：“哥！你刚刚在、在干什么？！” 肖恩有种百口莫辩的感觉，记者职能竟然一时失效。 “奥莉薇，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狄金森妹妹有些担心地回头问到。 奥莉薇用手背抹了抹干爽的唇，眨着眼睛说道：“这是老朋友之间的礼仪——肖恩说的。” 说着，就要对艾莉雅展现自己的“礼貌”。 艾莉雅躲开了，握着奥莉薇的手，一脸莫名惊讶：“什么老朋友之间的礼仪？” “就是刚刚我和肖恩做的。”奥莉薇非常认真地说到，“代表着信任和亲密。” 对于艾莉雅的躲闪，精工少女有一点点不解。 艾莉雅嗅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眯着眼问道：“奥莉薇，是谁跟你说，这是朋友之间的礼仪的？” 精工少女乖巧地指了指肖恩。 让肖恩都有些怀疑，奥莉薇是不是故作懵懂，在报复他与凯瑟琳的亲密举动。 瞬间，艾莉雅认为自己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 “哥！！！！！” …… … 经过了半小时的解释，以及挨了一顿粉拳之后，肖恩才勉强解开了误会，让他重新挽回了自己在妹妹之中的兄长形象—— 或者说，部分挽回。 艾莉雅穿着黑色的束腰连衣裙，白袜下的小皮鞋都忘了脱，一脸哀愁地坐在了沙发里：“哥，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误入歧途了……” 我？我误入什么歧途！ 肖恩的手遮住了眼睛，浑身上下透露着无奈—— 只顾着想让奥莉薇忘记那件事，没想到天真的精工少女，竟然直接现学现卖，将“礼仪”用上，还被艾莉雅撞见了。 坐在兄妹之间的奥莉薇·风铃，左边看看，右边看看，有些不解地问道：“到底怎么了，艾莉雅？” 黑色的连衣裙中，是领口系紧了的衬衣，让艾莉雅看上去格外干练清爽，她摆了摆纤细的手指：“奥莉薇……总之，刚刚那个举动，你千万千万不要再用来表达友情了——因为那是情侣之间才会做的，非常亲密的举动。” 情、情侣之间？ 想起刚刚的那一瞬…… 红色眸子的眼睛睁大了，纤细的睫毛微微颤动。 肖恩感到一阵羞涩与心跳的感觉，通过绯红纽带传来过来…… 让他不禁深深地叹了口气：唉，我到底在干嘛啊？…… 奥莉薇捂着胸口，像是小鹿似的小跑，暂时逃离了客厅。 艾莉雅斜眼看着肖恩：“你看你干的好事……” 肖恩有些疲惫转开了眼睛。 接着，艾莉雅·狄金森换了个表情——脸上带着明显的兴趣，坐在了哥哥旁边：“诶诶，哥，你刚说的那个凯瑟琳·海莉…… “我看过她演的戏——她很漂亮！” 肖恩转过脸，不知妹妹在打什么主意，有些警惕地说道：“嗯，是啊，怎么了？” 艾莉雅眯着一双大眼睛，偏过头，说悄悄话似地说道：“要是她当你女朋友的话，感觉也不错…… “毕竟是个大美人啊！” 女朋友？肖恩目光呆滞地望着自己的妹妹。 从来跟凯瑟琳只是同事的关系，突然被艾莉雅带到了另外一条路上…… 有些说不出的别扭。 “哎呀，哥！”艾莉雅坐直了，拍了拍肖恩的胳膊，“你也都二十好几了，就别在我面前装了…… “喝醉了之后，对你那么主动……她肯定是喜欢你！ “怎么样哥！”艾莉雅，腰杆直了起来，眼睛里冒星星，似乎来劲了，“要不要追她？我帮你！” 肖恩的大手放在艾莉雅凉凉的头发上，将小脑袋按下去，让她坐回了沙发里：“追你个头！” “你哥我现在还没空考虑这些事！” 肖恩的心中，闪过埃德瓦尔死前的一幕。 他不认为，在成为超ace级规格，和传媒业的大佬之前，他会有闲情逸致谈恋爱。 艾莉雅有些微的恼火，挥起小拳头抗议：“哥，你也是该考虑找个女朋友了！” 不能跟艾莉雅说明实情，否则，可能会让她感到心惊。 肖恩只能嘴角微笑，摸了摸艾莉雅的头发：“随缘吧…… “再说了。”肖恩认真地凝视着妹妹，“我有你陪着，就很开心了。” 要啥女朋友。 妹妹被肖恩突如其来的甜腻惊到了，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开，脸微微红了，似乎不想让肖恩看到自己越来越红的脸，咳嗽道：“诶，对了，我还得把那个东西拿出来……”一边说着，一边溜出了肖恩的凝视，往房间走去。 刚走几步，想起自己没换鞋，又悄悄地走回了玄关。 全程不敢转头看肖恩一眼，像一只怕惊动主人的小猫…… 计谋成功。 精明的肖恩笑看妹妹尴尬的模样，心中暗感自己的机智…… —— 另一边，在自己家醒来的凯瑟琳·海莉，刚刚洗漱完毕，打算到探秘者中心加一加班。 在宽大的卧室里，她打开了自己的衣柜，伸手去拿一条女士领巾。 将领巾拉向自己的过程，她突然看见了一幕场景。 她拉着他的领带，将肖恩的脸整个凑近，然后…… 领巾飘荡了下去，因为拿它的手捂住了那娇嫩的嘴唇。 不、不是吧？ 一直感觉自己忘了什么的凯瑟琳，将醉酒后的一切都记起来了。 她有些无奈地捂住了眼睛，一向淡然的脸上，泛起了些微的潮红。 原来喝过酒的自己，是如此……直接的吗？ 那肖恩会怎么想呢？ 想起他后来装傻的样子，凯瑟琳莫名有些生气。 唉，算了。 凯瑟琳弯腰捡起了丝巾，脑中明明还是一片乱，但兀自强行有了决定： 下次见面，就装作没有想起一切吧。 手指无意间轻触自己嘴唇。 心跳砰砰。 —— 第二日，肖恩来到探秘者中心查看自己的账户，里头已经多出了三千纽元。 转账备注是：“不存在的戏剧”任务报酬。 3000纽元？ 肖恩下颚顿时失去了控制…… 一个queen级任务，所罗门给出了超出一倍的奖励？ 这也太慷慨了吧？ 三人平分将近之后，每人的进账是一千纽元。 这已经直逼king级任务的奖励了。 贝克·斯图亚特·所罗门仁兄…… 想起他执意要将肖恩并不知道的，巴顿家的赏金分一半给自己的情景。 肖恩苦笑着摇摇头：真是一位真诚、慷慨的朋友！ 无论如何，肖恩都认可了他的为人。 带着持续的惊喜感，肖恩将奖金汇到了月光和凯瑟琳的探秘者账户中。 月光很快就以震动回复了：意外的惊喜，谢谢你肖恩，也替我谢谢所罗门！ 凯瑟琳似乎空了很久才回复，而内容也很简约：谢谢。 嗯？肖恩有些奇怪地皱起了眉头。 凯瑟琳似乎有些冷淡，怎么回事？ 对于女人一直都是一知半解，连家里那位小女士自己都没弄明白，肖恩还是没有进行深入研究的打算，很快就把这件事忘在了脑后。 之前，探秘者卡牌已经提醒他，“食肉者”短刀已经成功拍出了，肖恩今天就是来对交易结果进行确认的。 第363章 礼物 来到了十二层的拍卖中心，肖恩找到了那位带着黑色圆形眼镜，高高瘦瘦的拍卖师，对方用柔和的语气，将拍卖情况告知。 “您的那把食肉者短刀，拍出了相当不错的价格——6600纽元。” 听到这个数字，肖恩眉头微跳。 “扣除拍卖手续费，您的收入是6270纽元。 “您之前的收益分配要求，是平均分到三个人的账户，对吗？” 肖恩将食肉者短刀的拍卖收益，作为给予月光·1902和伊文·伯恩斯帮助自己寻找妹妹的感谢。 “是的。”他淡然地点了点头。 “那么，拍卖所将会把收益转入这三个账户。” “劳驾了。” 走出拍卖中心的时候，肖恩感觉脚步都变得轻快。 “巴顿家的奖金、剧场任务的收入，加上拍卖食肉者短刀的进账……” 经历大洋城历险之后的这“致富三连击”，让原本空空荡荡的肖恩账户里，陡然拥有了超过五千纽元的财富。 已经达到了纽兰德尔的中产阶级，全家的储蓄水平。 这个数字，即使想在新约购置产业，也已经不在话下了。 想起初到新约时，自己还在为住宿费而担忧…… 肖恩感觉，之后想要进行心宫之轮、想要开办一家报社…… 都并非是太过遥远的目标。 不过，肖恩没有忘记，他现在还有一笔较大的支出需要优先处理。 “为艾莉雅求购的两件神秘遗产……”肖恩的扑克牌，也已经收到了有合适商品出现的通知，在确认完食肉者的交易结果之后，他直接前往同层的交易所。 “只要让艾莉雅有了基础的自保能力，就能让奥莉薇归队了。” 在获得“铜骨伞”、“圣甲虫胸针”和”迷宫岛之瞳”的加成之后，奥莉薇·风铃已经有了强queen级的防御能力。 有她在自己身边，肖恩甚至敢于直面高一个位阶的敌人…… 交易所是一处灯光幽暗的大厅，戴着面具的探秘者们，都在各自忙碌着自己的事情。 有着神术加持的交易所，感知到了肖恩的探秘者扑克，闪着金边的“求购商品列表”直接从档案柜中飞出，到了肖恩的手里。 “倒是挺方便……”微光之海偏了偏头。 “c级神秘遗产，鸢尾花手札，将诗歌、散文类文字，以灵性记载其上，即可缩短营造‘诗意’的时间，并能维持‘诗意’更长时间的稳定…… “负面效果是，被鸢尾花收录的诗歌将不能再进行公开发表，否则手札将永久失效。” 肖恩眉头舒展：“艾莉雅是个高产的诗人，她有很多小诗未曾发表，这个手札太适合她了！” 视线慢慢往下移…… “售价，2100纽元。” 肖恩微微吸了口气。 好贵！ 忍着眼睛和心灵被售价刺痛的感觉，肖恩看向了另一个符合条件的求购商品。 “c级神秘遗产，幻羽耳坠，‘首饰匠’职能制作的护身符，为‘河谷贤者’作品…… “羽毛中寄宿的雀灵，能够侦查周围的恶意。 “充能完毕之后，可以抵挡一次queen级以下的诅咒伤害。” “激活之后可以使佩戴者进入‘灵动’状态，速度极快，不会被阻挡。” “负面效果已由制造者承担。” 同样，很适合艾莉雅使用。肖恩这次冷静了许多，眼睛往售价移去。 1100纽元。 …… 唉，一位背负着“哥哥”之名的探秘者，站在灯光暗淡的交易所之内，有些无奈地伸出自己的大拇指，在求购清单上，两次按下了自己的灵性指印…… “就当是为了把奥莉薇赎回来！”肖恩闭着眼，不去看飞回去的清单。 交易已经达成，款项将直接在探秘者账户中扣除。 片刻之后，两位带着黄铜色“执行者”面具的工作人员，来到了肖恩面前，用戴着白手套的手，郑重地将两件商品交给了肖恩。 “3200纽元……”肖恩觉得两个小盒子沉甸甸的。 虽然账户中顿时缩减到只剩1800多纽元，肖恩却莫名地有种收获感。 那种心痛又肉痛的感觉已经消退了，取而代之的，是对于艾莉雅今后处境的安心感…… 等到了晚上，肖恩开着租来的雷顿牌轿车，到新约市文法学校接自己的妹妹。 在同事老师，和放学的学生的注视下，艾莉雅上了肖恩的车。 可爱的学生们在远处低下头来看肖恩，脸上都是嬉笑。 显然，他们以为肖恩是狄金森老师的“男朋友”…… 穿着黑色高领毛衣和灰色小西装的艾莉雅，上了车，一边系着安全带，脸上带着怀疑的笑容：“今天这么好心，来接我？” 之前还会误以为自己的妹妹还是个孩子，结果，在货真价实的孩子面前，她看上去还真像一个老师了。 肖恩再一次感叹起妹妹的变化。 原来的她很敏感，非常不擅长于社交。 所以，有着出众诗才的她，喜欢将自己关在家中二楼，独自享受着静谧。 但是，在“犹大环”事件，借助他们诡异的手段，将伊丽莎白的人格抽离之后，艾莉雅的性格慢慢产生了巨大的变化。 她变得活泼开朗起来了。 一度有些担心艾莉雅未来人生的肖恩，那种担忧已经烟消云散。 坏事变好事？肖恩带着些微的笑意，发动了车子：“今天带你去吃大餐，然后到海边转转……” 肖恩没有忘记，之前在最困苦的时候，纠结于要不要吃一顿牛排之后，意外发现的那一家不错的店子。 他暗自想过，找到妹妹之后，要带她来搓一顿。 在装修有些陈旧的老餐厅里，看着妹妹一边说着学校见闻，一边嚼着牛排的样子…… 肖恩有着说不出的闲适、满足和幸福的感觉。 那时独自在餐厅吃着牛排，一边还在背诵探秘者知识的自己身影，仿佛还倒映在橱窗里。 而这一刻，已经是梦想实现了。 肖恩偏过头，看着橱窗，简直想对那个苦哈哈的自己说一声…… 别怕，加油吧。 …… 带着艾莉雅饱餐一顿之后。 肖恩将车开到了海边一处没有人的地方。 艾莉雅发现今天的肖恩神神秘秘的，甚至不声不响地将自己带来了无人的地方。 联想到前一天看到的哥哥和奥莉薇的场景，艾莉雅莫名地有些紧张：肖恩想要干嘛？ “艾莉雅。” “嗯？”妹妹有点紧张地转过头。 “我记得，你的生日已经过了快一个月了。” 令人感到些许不愉快的是，艾莉雅·狄金森的十九岁生日，是在犹大环劫持的时日中度过的。 那个日子悄然过去的时候，她自己甚至都忘了。 但是肖恩却没有忘记。 “今年，有些特别…… “我意识到你长大了，可以独当一面了。” 肖恩转过头，认真说道：“另一方面，我也意识到，这个世界不像我想象中那么……轻松。 “为了纪念你已经过去的生日，我要送你两件生日礼物…… “希望你能好好使用它们……” 肖恩将简单包装了的盒子递到了艾莉雅的面前。 妹妹带着惊喜的神情，在哥哥的示意下，拆开了盒子上的蝴蝶结。 第364章 新约城的人们 肖恩载着艾莉雅离开文法学校的时候，两兄妹不知道的是，除了那些好奇的同事以及调皮的学生外，还有一个人也看见了他们。 当时，那个女人坐在低调而奢华的绿色本特利汽车里，有些许鱼尾纹的眼角带着微微的笑意。 看着那个新来的、活泼的老师开心地上了车，戴着绿宝石戒指的手指松开了，车窗帘轻轻合上，嘴角还带着些微的笑意：“年轻真好啊……” 新约文法学校的名誉校长，有名的慈善家，海伦斯·塔萝。 “太太，您是不是想起与您先生年轻时的岁月了？”戴着帽子的司机，年纪在五十岁左右，金框眼睛下，眼睛笑眯眯的。 塔萝女士的先生瑞金斯·罗斯·塔罗原是纽兰德尔零售业的巨头之一，八年前由于肝病已经离开人世。 听到老司机的问话，塔萝女士只是嘴角带笑，没有答话。 “回家吧，布鲁克。” “好的，太太。”老司机轻柔地启动车辆，往前驶去。 塔萝女士有着一头橙色中夹杂灰白的柔软头发，端庄雅致的五官，即使她不穿名贵的订制服装，人们看到她的相貌也会不由自主地升起尊敬的感觉。 她刚刚戴上眼镜，打算读一读手边诗集的时候，余光瞥见了路边的景象。 她立即放下了眼镜和诗集，有些许皱纹的手拍了拍司机布鲁克的肩膀：“布鲁克，小心一点儿……” 她指了指路边一个背着书包，慢腾腾走着的，穿着花点红裙小女孩的背影。 在她的前方路边，有着一汪积水，如果车辆太快通过，会溅起污水，有可能会弄脏小女孩的鞋子和衣服。 “明白，塔萝太太。”布鲁克知道，自己跟随多年的塔罗女士，一直都是如此善良，他轻点刹车，减慢了本特利轿车的速度，缓缓驶过水洼…… 路过小女孩的时候，塔萝女士仔细看了一眼小女孩，突然皱了皱眉：“停车，布鲁克。” 司机条件发射般地踩下刹车，将轿车停下了，疑惑地问道：“怎么了太太？” 没有回答问题，塔萝女士已经下了车，她不顾自己崭新闪亮的高跟鞋踩在积水中，来到了那个小女孩身边。 脸色苍白，一边走着一边念念有词的小女孩，突然发现身边站了一个大人。 她停下脚步定睛一看——竟然是今天到班上，为每个人发放了新书包和文具的塔萝校长…… “校长好！”小女孩并没有羞怯，大方地朝塔萝鞠了个躬，小书包哗哗地响。 塔萝蹲在了小女孩面前，拨开因为汗而黏在她脸颊上的头发：“你叫什么名字？” “珍妮·波特，塔萝太太。” “好的，珍妮·波特。”塔萝脸上带着鼓励的微笑，“你刚刚嘴里在念什么？” “我在数自己的步子，塔萝太太。”珍妮脸微微红了。 “数步子？数你走回家的步数？” 珍妮点了点头。 “那多少步能走回家呢？” “一万八千多步。”同龄人都只能数到百位数，珍妮有些骄傲地说道。 塔萝有些惊讶地扬起了眉头，语调有些夸张：“你能数到一万多步…… “你数学一定很好了！” “全班第一！” “珍妮·哈特，我们真该给你颁发一个奖状！” 珍妮的脸红了，是那种激动和开心的红色。 塔萝的脸上虽然带着笑，心却被揪住了。 她刚刚看到，小珍妮走过了这附近唯一的车站牌。 而她脚上那双布鞋，底已经被磨平了，也打了很多的补丁…… 新约文法学校在她这个名誉校长的要求下，每年都要面向“下城区”的贫困家庭招收两成的学生。 如果不出意料，珍妮·哈特，应该是因为家境贫困，无法承担往返的公车费用，所以选择行走一万八千步回家。 上学也是如此。 自先生离世，塔萝女士已经帮助下城区的居民们八年了。 虽然她是新约屈指可数的女富豪，但是，下城区贫困人数实在是太大，即使全身心投入慈善事业，也仍有令人心酸的事情发生。 塔萝女士将珍妮·哈特带上了车，特意绕路去送她的这位“小贵客”。 在回家的路上，塔萝了解到，珍妮的母亲几年前因为感染疟疾过世了。 她的父亲原本在唐纳德啤酒厂工作，由于一次醉酒意外摔断了腿，现在只能在家制作一些塑料花维持家用…… 所以，珍妮家中非常贫困。如果不是塔萝女士的呼吁和赞助，她恐怕连书都读不起了。 珍妮的父亲哈特，时常跟她说起塔萝女士所做的善举。 所以，在珍妮的眼中，塔萝就像是故事中的仙女一样可亲可敬。 车辆驶入了污水横流的下城区，有一些居民认出是塔萝女士的车，纷纷停下了脚步，用手指在身体上轻点出菱形，祈祷圣父基恩能保佑这位大善人。 车辆停在了距离珍妮家还有一段的地方，在下车前，塔萝将在车上写就的亲笔信交到了珍妮的手里，并嘱咐她带给她的父亲。 “用功读书，珍妮。”塔萝女士在离开前，微笑着说道，“面包会有的，牛奶也会有的。” 目送着绿色豪华轿车驶离街道，珍妮·哈特才转过身，有些兴奋地朝家中跑去。 哐当一声推开了家门，一头乱发的哈特先生，眼镜的一边镜片有着裂纹，他正借着煤油灯的照明做饭，听到珍妮推门的声音，有些不满地从厨房走出，刚准备教训自己的女儿…… “爸，你肯定不信我刚刚是跟谁一起回来的！” 接过了洁白的信笺，哈特带着狐疑拆开了信封，看到了落款“新约市文法学校名誉校长”海伦斯·塔伦，以及，随信附赠的三百纽元…… 三百纽元！ 哈特有些难以置信地，捏着那三张印有开国元勋和基恩容貌的纽钞…… 三百纽元，这已经是哈特父女三个月的生活费了！ 还在为冬衣烦恼的哈特，顿时觉得仿佛被松绑一般的愉悦和自由。 “感谢圣父！”跛脚的父亲抱住了自己的女儿，裂痕镜片下的眼睛紧紧闭着，深深吻了吻自己女儿的头发…… 此时，下城区放学的孩子们都在回家的路上。 在那浑浊油腻、被摩登都市遗忘的城区里，千千万万的家庭都升起了炊烟…… —— “太棒了肖恩！” 新约市海边，在拿到“鸢尾花手札”和“幻羽耳坠”，并听肖恩介绍过两件神秘遗产之后，艾莉雅兴奋地抱了抱自己的哥哥。 在哥哥的禁令下无法涉足探秘界，但是，对于探秘界却还是有着巨大的好奇…… 没想到竟能收到两件属于自己的神秘遗产，艾莉雅·狄金森高兴得有些不知所措。 “我会好好使用的！”纤细的手指紧握着那本古旧的空白手札，按在了自己的心口。 肖恩拿起了那根耳坠……那是一小片如同乌云一般幽蓝的羽毛：“我帮你戴上吧？” 艾莉雅笑着点了点头，乖巧地将左耳伸了过来，露出了精致好看的下颚弧线和锁骨。 肖恩的视线没有停留在妹妹白皙的皮肤上，灵巧的手指迅速为艾莉雅戴好了耳坠。 爱美的女孩儿在后视镜里不断转动着角度，一片幽蓝色的小羽毛在艾莉雅的左耳垂下慢慢旋转。 衬得她越发灵秀和白皙。 “挺适合你的……”肖恩笑了，“生日快乐，艾莉。” “谢谢你，哥哥。”艾莉雅的眼睛带笑，凝视着肖恩，她探身过来，在肖恩胡渣微微冒起的左脸上轻轻啄了一下。 肖恩一时心花怒放，脸上却仍然维持着淡定…… 第365章 冬夜里的春天 文法学校的时钟敲响了八点整的乐曲，穿着浅灰色呢子大衣的艾莉雅这才从学校的后门走了出来。 由于新生入学，作为教师助理的她工作量明显增加了。 此时此刻，天上飘着细碎的白雪——天气明显又降温了。 艾莉雅将领口白色的围巾团了团，确保冷风不会灌进来，又学着肖恩的模样立起了大衣的衣领。 想起哥哥风衣立领的模样，少女莫名笑了起来。冻得微红的小鼻子下，露出了整齐洁白的贝齿。 “肚子饿了……”艾莉雅觉得身上有些没力气，“肖恩应该已经吃过晚饭了吧。” 她决定到学校旁边的咖啡店，买一杯热可可带在路上喝。 在咖啡店里稍微烘热了一下身体，等待纸杯盛装的热可可之时，艾莉雅·狄金森的左耳忽然听到了一阵呼呼风声。 起风了？她转头望向橱窗外面，却见雪花仍是安静飘落。 不是起风……她微微惊异地睁大了眼睛，这才意识到，是左耳那片蓝羽在轻微地旋转，发出了呼呼风声。 “这是护身符感应到了危险的警告……” 艾莉雅意识到自己被盯上了，不过她的表情上全然没有改变，只是迅速地将零钱放在了柜台，拿起那杯热乎乎的可可饮料就往外快步走着。 嗒嗒嗒嗒。 黑色小皮鞋的鞋跟明显敲快了些。 文法学校后门所在的这条街不是很繁华，周围没有太多行人。 光照也不是很充沛，只有偶尔一盏焦黄的路灯。 艾莉雅的小心脏砰砰直跳，但是，她还是要求自己冷静。 幻羽耳坠的旋转片刻不曾止息，那呼呼风声变得更大了。 仿佛是为了响应护身符的警告，前方的路灯闪了闪。 闪烁的灯光下，昏黄的街头，几个身形模糊不清的事物，站在了闪烁不定的路灯下面。 “是怨灵……” “它们的怨念影响了电路，所以电灯才会闪烁……” 在这个会让路人吓到腿软的情形中，艾莉雅·狄金森表情严肃地缓缓喝了一口可可，以补充作战或者逃跑需要的糖分。 电灯每闪烁一次，那几个怨灵便靠近几分。 转头逃跑的话，速度绝对比不上他们…… 而且，地面又湿又滑，很可能会摔倒。 艾莉雅从最为顺手的口袋中拿出了那本“鸢尾花手札”，一脸镇定地面对着突袭而来的怨灵…… “一只幽蓝的蝴蝶叫醒铃兰……”她清冷的声音在灯光闪烁、白雪飘飞的街头响起，“在名为春潮的舞会中，在最不起眼的角落里，那小花悄然绽放……” 纠缠着绿藤的铃兰花突然在湿漉漉的砖墙上盘绕生长，散发着灵力的绿藤迅速缠住了那几个呻吟着，想要吸取活人灵魂的事物。 湿漉漉、暗压压的街头，忽然掺杂着春潮萌动时的各种植物和生态。 飘雪的夜里，忽然有一个角落春意盎然。 “诗意”这种难以言喻的事物，需要一阵时间的朗诵才能营造…… 而这小小的春天，却几乎在她唇齿间刚发出声音时便萌发了。 这就是鸢尾花手札的效果。 怨灵不屈不挠地前进，身体扯断了纤细的铃兰花茎…… “久违的群蝶翩然而至，艳丽的蝶翅，就是这舞会的邀请函……” 在怨灵面前，数不清的彩色蝴蝶暴放而开，混乱的色彩遮蔽了它们的视线，彻底拖慢了它们的速度。 可以了！艾莉雅眯了眯眼，转身就跑。 只要能逃出这条街，就能甩掉这些莫名出现的怨灵！ 刚刚没跑出几步，艾莉雅发现学校后门处的灯光也在闪烁。 更加浓郁和澎湃的怨念扑面而来…… 她看到，闪烁的灯光下，站立着一个浑身漆黑、身体畸形的侏儒，手中拿着一把怨毒四溢的锈迹匕首…… “想跑？”它脸上带着可怖的笑容，浑身散发出不祥的气息。 诡异的侏儒猛冲过来，恶毒属性的匕首猛然划过…… 艾莉雅耳下如同乌云一般的羽毛闪了闪，蓝色稍稍退却了一些，变得略微苍白…… 护身符消耗了一部分灵力，抵挡了恶毒的蔓延。 艾莉雅咬了咬牙，浑身发冷。 ……不是手札能够对付的敌人。 她几乎是本能地用指尖触了触耳坠…… 幽蓝色的羽毛刹那间变成了洁白的颜色，储存其中的灵性全然赋予在了艾莉雅身上，让她变成了一抹穿梭在黑夜里的幽蓝色影子，速度极快！ 刹那间，蓝色的影子就已经穿过了袭击者，逃得无影无踪。 “逃了？”身材扭曲的侏儒似乎十分不甘地转过身。 “在日光的注视下，冰河也悄然融化，再次奔流，勾勒出大地的形状……” 黑色侏儒对于声音在身后响起，显然始料未及。 他还没来得及彻底转过身，窄窄的小路突然幻化成一条浮冰的河流，以绝快的速度席卷着他，将他直接冲走…… 黑色侏儒被冲到了远处的大街上，在艾莉雅冷冷的注视下，一台疾驰而过的巴士，将他撞成了一滩黑泥，黏附在了巴士上…… 艾莉雅的身后，怨灵也就此消失了。 狄金森女士拍了拍自己大衣上的雪花。 恢复常态的路灯之下，一团迷雾骤然出现，包裹住了有些惊愕的她。 两个高大身影，像是迷梦的使者一般，出现在了迷雾中央，艾莉雅·狄金森的面前。 看见了迷雾中两人的面具，文法课老师才松了口气。 月下的独奏者不吝赞美之情地轻轻鼓掌：“完美的表现——先是利用诗意，控制住了我制造出来的怨灵…… “然后，在面对微光之海制造出来的，更强的怪物时，以耳坠护身符佯装逃跑。 “在我们未曾预料的情况下，将那团黑菌生物反杀。确实精彩。” 微光之海明显有些不太满意，他低沉着嗓音说道：“之前做得都很好——可是，最后一步的处理方式，却不太理智…… “显然，你应该直接利用幻羽耳坠给予的灵动时间，全力逃跑…… “你完全可以一口气逃出一公里之外，何必要涉险假装逃跑进行反杀呢？” 艾莉雅·狄金森带着略微骄傲的微笑：“我在假设，那个可怕的黑色侏儒，知道幻羽护身符的作用，并且拥有某种追击的能力…… “他先是现身展示自己的强大，逼迫我用掉一天一次的灵动时刻…… “然后，再追上我，逼迫我正面对决。 “那时，我便被动了。” 肖恩两人哑然。 安排这场突击演习的肖恩，根本没有策划到这一步。 不过，艾莉雅的思维不仅缜密，而且是正确的。 想起那枚缓缓旋转的黄金骷髅……在大洋城之中，在预判“追击”的问题上，肖恩吃过不止一次亏。 他知道艾莉雅是对的。 想起刚刚自己的妹妹，利用还并不十分强大的灵力，游刃有余地解决一次近乎queen级的袭击…… “艾莉雅……”肖恩皱起了眉头，“她的探秘者天赋，比我更强？” 哥哥摇了摇头，不允许自己产生这样的念头。 “好吧……”微光之海耸了耸肩膀，实事求是地说道，“你的判断是正确的。” 艾莉雅·狄金森调皮地偏了偏头：“那么，两位老师，也该为我这次演习表现进行打分吧？” 没料到还有这样的要求，原本打算收敛迷雾，摘下面具，带着妹妹离开的肖恩愣住了。 肖恩望了望月光，钢琴师的眼睛带着笑意，好像很乐意看到哥哥吃瘪。 “好吧……” “这次演习的评分是……”肖恩叹了口气，心情有些复杂地宣布道： “a+。” 第366章 心声 在家中用过奥莉薇准备的晚餐之后，肖恩穿上大衣，打算送一送来家里吃饭的月光。 两个男人并肩走在夜晚的街头。 他们的气场是平凡而无害的，但奇怪的是，无论是街头混混还是躲藏在阴暗中的事物，都会自觉退避三舍。 一方面是因为灵魂浓度的碾压，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们藏在身上的面具…… 呼出了一口白色雾气，月光带着习惯性的微笑：“肖，你有没有发现，奥莉薇今晚的表情有点奇怪？ “就是，好像不想有眼神接触——尤其是对你，好几次她干脆把脸转了过去……” 还不是因为前几天在家中，那“老朋友之间的礼仪”…… 肖恩心中苦笑，不过，不能将这事说给月光听，只好随口说道：“也许，在跟我们的相处中，她的人格还在继续成长，要比喻的话，现在进入了青春期？” 在这一点上，肖恩倒是没有说谎——奥莉薇·风铃的人格，确实在不断地成型。 尤其是与艾莉雅成为了亲密的朋友之后，性格也越来越像女孩子了。 之所以还不愿主动理会自己，只是在有所要求的时候才答应…… 是因为自己的这个秉烛人，还在生气，以及还有些许的羞涩。 其实……唉，肖恩在心中叹了口气。 其实她根本不用故意表现出来，绯红纽带已经把她心中的想法都传递过来了。 “阅读者，竟然用这种事骗我……哼！ “决定了，三天不理他！ “嗯……还剩一天。” 肖恩有些无奈地笑了。 来到了人少的对街，月光停下脚步等了等肖恩，说道：“肖恩，其实有件事我想跟你聊聊……” “什么事？” “是有关艾莉雅的。” 一边走着，肖恩好奇地望向月光。 “经过今天晚上的演习，你没发现什么吗？”月光问道。 “你是说，艾莉雅的探秘者天赋？” “没错！”月光略微有些激动起来，仿佛发现了世所罕见的珍宝一样，“你还记得你的菜鸟时期吗，肖恩？ “反正，我还记得我的……” 任由月光讲述，肖恩只是聆听。 “我就像个木头一样，看见那些诡异邪恶的东西，吓得心脏都快停跳了！” “但是……”月光眯了眯眼，压低了声音，“艾莉雅不一样。” 他的眼前闪过，艾莉雅在看见怨灵群体的时候，迅速喝了一口热可可的画面。 当时，他们一直在暗处观察。 艾莉雅的处理有很多亮点，但是，月光特别在意这个细节…… 当时的她刚刚下课，什么都没吃，身体处于又冷又饿的状态。 在看到怨灵之后，肾上腺素加速了她的心跳，会在一定时间内提高她的运动表现。 但是缺乏糖分和热量的身体，极有可能会掉链子…… 在那种情况下，新人可能会因为紧张而扔掉手边看似无用的东西。 而艾莉雅却冷静到，还记得给自己补充能量。 “还有，那个反杀……”月光干脆在无人的公园围栏外，停下了脚步。 肖恩只是视线低垂地听着。 “肖恩，那个反杀……我该怎么说呢？” 月光整理了一下语言，说道：“她的战术思维，绝对超越了jack级时候的我们了。 “而且执行得非常完美。 “我甚至敢打赌……” 月光的双眼在路灯下灼灼发亮，压低了声音：“她听见了那台巴士驶来的声音，计算好了时机，借用路过的车辆，解决了那个黑菌造物…… “肖恩！”月光看了看左右——灵质也是四处扫荡，郑重说到，“她是个天才！” “比你我更强的天才。” 肖恩叹了口气，点点头：“月光，老朋友——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 两人都已经是有了相当经验的探秘者，要论思维和观察能力，肖恩绝不会在月光之下…… 作为哥哥，他的观察更为细致—— 在拿到“鸢尾花手札”之后，艾莉雅已经在其中写了三首小诗。 三种“诗意”，能应对各种不同的险境。 她几乎是在一瞬间就选择了《春潮》这首小诗。 而事实证明，这确实是最佳的选择。 无论如何，他知道自己妹妹的潜力。 “你到底想表达什么呢，月光？”虽然知道自己的搭档要说什么，出于礼貌，肖恩还是刻意问道。 “我的意思是，肖恩……如果你执意要禁止艾莉雅涉足探秘界，让她一直当一个文法老师——上苍在上，她虽然极为聪明，却是个无比听你话的乖女孩，所以，她肯定会听你的…… “这样做的话，你会不会觉得，自己有可能会浪费一个天才？” 一个将来的超ace级规格存在。 一个探秘者传奇的可能。 一个如同艾丽西亚一般的强力队友…… 肖恩深深地呼出一口气，白雾弥漫，他转过头，不知从何说起地望着远方。 片刻之后，他才说道：“月光，我知道你是好意——不想让艾莉雅浪费了她的天分…… “可是，你还记得在莱温镇发生的事情吗？” “你指的是哪件事？”月光有些迷惑，已经开始回忆起来。 肖恩看着远远驶来的车辆，说道：“杰克曼兄妹。” “虔诚士兵”面具，威尔·杰克曼。 “曙光中的初女”面具，茉莉·杰克曼。 在莱温镇事件中，复苏的天使艾格温，当着茉莉的面，将威尔残忍杀害…… 肖恩和月光到现在还记得茉莉后来的表情。 “让艾莉雅加入探秘界，我肯定要将她吸纳为队友…… “可是，我们怎样确保，不会出现莱温镇上出现的局面？” 神秘的世界是光怪陆离的，但是，也是无情而残酷的。 如果尽力了，在不得已的时候，肖恩不怕面对灭亡的结局。 可是他无法想象，自己或者月光，艾莉雅所珍视的人，当着她的面遭遇残酷的命运…… 那恐怕是永远都抹不去的伤痕。 “危险的事，残酷的可能，都由我们承担吧。” 这是一个哥哥的心声。 月光·1902忽然能够理解肖恩了。 不让艾莉雅涉足探秘界，不是作为兄长的独断专行，而是出于现实的考虑，以及……深沉的爱。 扪心自问，如果温妮·1902也有着超绝的天赋呢？ 月光恐怕也绝不敢考虑，让自己的老婆戴上面具，穿行于黑暗之中。 月光也不怕死，他怕温妮看见自己遭遇不测。 “我明白了……”月光点了点头，眼神中透露出全然的理解，“这件事，是我没有想得太清楚。 “其实你也会为此感到可惜的，可是…… “我们作为探秘者，也许不该太过任性。 “咱们应该用背抵靠着家门，为他们守护住平常的生活。” 看着月光认真的眼神，肖恩忍不住笑了，天气寒冷，不过，他还是说道：“走吧，月光，咱们再走走。” 第367章 前往《新恐》杂志社 肖恩坐在自己的书桌前，面前摆放的是，华兹华斯在重入灵环前，递给他的那张金色票根。 “在这里，还有一些值得挖掘的……故事……” 威廉姆斯·华兹华斯留下的最后一句话还回荡在肖恩的耳边。 “也许他曾经许下过诺言，无法亲口说出与这个票根有关的事情…… “所以，只能建议我自己去挖掘。” 肖恩拿起了那张金色有些斑驳脱落的旧票根，借着阳光，细细地观察着。 “午夜乐园”的字样、一个似乎在飞翔的矫捷身影…… 之前，肖恩已经在有保护措施的情况下，用灵质对这个事物进行过检查。 也许是时间久远的缘故，票根上残留的灵力反应，已经微弱得和普通的事物没有差别了。 阳光一寸寸照亮旧票根，肖恩似乎发现了什么，微微眯起了眼睛…… 他看到，票面上有一行铅灰色的小字。 这行小字原本应该是清晰的，只是因为年代久远而变淡了…… 似乎是机打的字体，肖恩念了出来：“积分……55点。” 他狐疑地皱起了眉头：“这个票根可以积分？ “这些积分能用来做什么呢？” 将思路蔓延到了迷雾之前，肖恩才放下票根。 华兹华斯知道自己是记者，所以才将这个东西交给了自己…… 也就是说，他认为这个秘密是应该被曝光的。 只不过，比起所罗门的委托，这个“委托”的信息更加残缺。 “只能慢慢调查了……” 将这边的思路暂时放下，肖恩不禁想起了自己现在的两大目标。 第一，尽快成为超ace级规格的存在；第二，成为传媒行业的龙头…… 两个目标，都不是短期内能完成的。 肖恩心中叹道：“那么，先将成为king级，以及开办一家报社作为前进的目标吧。” 比起晋升为king，开办报社来得更容易一些。 不过，两者都离不开一样非常重要的资源——金钱。 虽则之前为了艾莉雅的安全花费甚巨，让攒钱进度有所减缓，不过，肖恩却没有任何吝惜和懊恼的情绪。 “两件适合她的神秘遗产，不仅让她能够保护自己，还……” 想起那脸颊上开心的轻轻一啄，肖恩不禁心中微甜。 “而且……”脑海中闪过一个纤瘦、但是强大的倩影，“还让奥莉薇归队了。” “这三千多，花得值！” 接下来该考虑的，不是如何省钱，而是该如何挣更多的钱了。 《新约恐怖故事》的总编辑灵思风，已经不止一次地提到过，肖恩可以将自己曾经刊载的短篇集结成册进行出版。 如此，这些曾经的故事，还会为肖恩带来一笔版税收入。对于需要挣钱的肖恩来说，这个提议变得比之前更诱人了。 所以，通过电话，肖恩约定了今天到《新恐》编辑部进行参观和洽谈。 将探秘者扑克牌放在衬衣的内口袋，而那支不用上墨水的、猩红色的钢笔，则插在了大衣的内口袋里，与记者的小笔记本放在一起，拍了拍绑缚在左腿上，重新充实起来的“隐形胃袋”，肖恩出了门。 一同出门的，还有身穿浅灰色双排扣呢子长外套的奥莉薇·风铃。 无需再跟担任艾莉雅的贴身保镖，精工少女又回到了肖恩的身边。 不过，秉烛人似乎还在生闷气，只要可能与肖恩有视线接触，奥莉薇就会轻轻转过头去，银色短发轻荡…… “奥莉薇……”肖恩苦笑着唤道。 “嗯？”似乎是生气归生气，但阅读者的指令还是要回应，她转过脸，眨着眼。 “虽然骗你确实不对，不过……也不用生这么久的气吧？” 三天不理自己，还剩半天。 奥莉薇偏了偏头，说道：“我问了艾莉雅，这种事生多久的气比较合适…… “她说这次比较严重，要生三天的气才行。” 抬腕看了看表盘精巧的女士手表：“距离生气结束，还有六个小时零三十二分钟。” 被奥莉薇的一本正经逗笑了，肖恩站在家门内捂着嘴笑得肩膀耸动。 ——原来她的气早就消了，只是按照艾莉雅所，说程序化地执行“生气时间”而已。 “怎么了？阅读者为什么要笑？ “我弄错什么了吗？” 一双眼睛眨了眨。 肖恩擦了擦眼睛：“哪有这样生气的？还非得掐准时间……” 有这样的习惯，所以奥莉薇的烘焙技术堪称一流——无论是发酵还是烘烤，每一步都精确到秒。 “那我该怎么办？”刚准备问出口的奥莉薇眯了眯眼，像是一只警惕的猫：“不行，肖恩你肯定又会有什么坏主意……” 还是把头转了过去：“距离生气结束还有……六小时三十一分钟。” “好吧、好吧……”肖恩感觉欢乐不已，领着准时准点“生气”的精工少女出了门。 —— 《新恐》编辑部位于新约区的北部城区，距离肖恩第一次营救艾莉雅的地方，只隔了两条街。 开车经过那条曾经被海水、海洋生物乃至潜艇肆虐的街，肖恩眼前似乎又闪过了那一夜的情景。 艾莉雅的头发被剪得参差不齐，脸上脏脏的，向自己伸出了手…… 那样的时光终于结束了。 艾莉雅·狄金森不再是谁的猎物，她现在在新约文法学校教书，而且，已经有了可以还击的獠牙。 看着那还在进行维修的残破路面，肖恩不禁露出了一抹唏嘘的微笑。 将雷顿牌l型轿车停在了一栋三层楼房的外面，肖恩下了车。 街对面，就是《新恐》杂志社所在的建筑物了。 “肖恩……”同行的月光·1902皱着眉望向那栋建筑物，“看上去不太妙，你觉得呢？” 三层木结构的房屋，看上去比周围的建筑物要更加的陈旧，还有些阴森森的。 一棵湿漉漉的枫树遮掩了挂在房屋门口的招牌——《新约恐怖故事》编辑部。 虽然灵质层面没有感觉到不祥，但是，这栋楼在视觉上就已经让人有些不适了。 肖恩一行略有些警惕地朝着它走去。 此时，一个牵着小男孩的女士经过了这里。 她侧头望了一眼杂志社的所在，拉着自己的孩子，打算快步离开…… 月光带着无害的笑容，向那名女士说道：“这位女士，您似乎不想靠近这栋房子？” 带小孩的女人转过头来，脚步不停，一边说道：“他们说自己是什么杂志的出版社…… “我看不像……他们的人都很古怪…… “邻居都说，这里八成闹鬼！” 脚步越来越快，几乎是逃开了。 听到如此不妙的传闻，肖恩和月光对视了一眼。 肖恩身后的奥莉薇也变得更加警惕了一些。 想起那个神神叨叨的编辑灵思风，肖恩心中忽然有些拿不准…… 拜访《新恐》，不会遭遇什么神秘事件吧？ 不过，他很快就想通了，心中叹了口气：作为一名探秘者，还是要做好一种心理准备——在日常生活中，随时都有可能与神秘偶遇…… 如此，就算心里微微有些发毛，肖恩也只能硬着头皮，走入了杂志社所在的院子。 第368章 《新约恐怖故事》杂志社 叮咚。 门铃声似乎都有些低哑。 过了半晌，肖恩和月光听到，似乎有人蹑手蹑脚地靠近了门边。 此时，如同遗忘斗篷加身的奥莉薇·风铃，已经隐藏在了道旁的枫树后面——她作为哨兵，在外部守候和策应。 老旧的木门懒洋洋的打开了，吱呀作响的活页听上去早就该上油。 一双有着明显黑眼圈的眼睛，而黑眼圈中心的眼神，明显有些担惊受怕。头发稀疏，服帖在脑门上，这个从木门后露出头的年轻人，一双惶恐的眸子，看了看肖恩，又看了看月光：“两位是？” “肖恩·狄金森——之前跟灵思风编辑约过时间的。” 一双眼睛这才释然，赶忙将门打开了。 “欢迎，狄金森先生……弗朗伦小姐说跟我说过了……我叫瑞姆……”听上去有气无力的，穿着背带和条纹衬衫的小伙子，没有一点年轻人应该具备的精气神。 他的脚步很轻，仿佛害怕惊动什么…… “瑞姆……”肖恩有些疑惑地问道，“你看上去好像有些害怕？” 瑞姆忽然神经质地回过头，脸上带着干巴巴的笑：“哈哈，害怕？我吗？” 吞了吞口水，瑞姆一边走一边左瞟右瞟：“也许吧……说实话……我也刚来这里一个月……对这里不太熟…… “我听周围的人们说……” 突然，旁边传出一阵抽水马桶的声音—— 瑞姆被吓得怪叫一声，往旁边跳了一下。 一个体毛茂盛的中年男人，夹着报纸从旁边的洗手间走出来，用嫌弃的眼神望了瑞姆一眼…… 瑞姆擦了擦额头上疯狂泌出的冷汗，继续带肖恩和月光往里走去。 到了楼梯附近，一位看上去有些眼熟的女士迎面走来。 一头栗色的头发，明显由于不太打理而乱糟糟，头发里似乎“埋藏”着一些奇怪的发饰。 有着雀斑的纽扣鼻子上，架着一副圆片眼镜，那镜片比酒瓶底还要厚。 被放大的棕色眸子，在肖恩和月光的脸上转来转去，有些不敢相信地低声问道：“您是……狄金森先生？” 肖恩觉得眼前的女人十分眼熟，却就是记不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她：“是的，您是？” 女人的脸忽然涨红了，几乎是冲了过来，抱了抱肖恩，满是毛球的杂色毛衣散发着一股熏香的味道。 “我是灵思风！ “或者叫我米娅也可以！” 她兴奋地挥舞着手臂，肖恩发现，她右手的指甲被啃得参差不齐…… 见到灵思风之后，肖恩忽然能理解这位编辑的特立独行。 看上去就是那种不爱出门的类型。 “您看上去很……”肖恩想着恭维的词，在停顿的长度变得不礼貌之前，说出了认为最合适的词汇，“……自我。” 灵思风哈哈笑了起来：“想说我像个奇葩吧？” 肖恩和月光有些呆滞地望着这位编辑。 “奇葩就奇葩吧，我都习惯了。”她自在地领着两人往楼梯上走去，“走，去我房间坐坐。” 此时，胆小的瑞姆已经冲进了自己的工位里。 肖恩瞥了一眼，只见瑞姆本就不大的工作台上，摆满了各种驱邪的事物。 捕梦网、牙雕符、水晶念珠、银制菱形架…… ——几乎都是没什么用处的地摊货。 只他手中紧紧握着的那本教区发的袖珍《圣书》，可能还有点作用…… “他为什么会怕成这样？”肖恩一边走上楼梯，一边想着，“难不成最近见了鬼？” 上到二楼，一个戴着鸭舌帽的小胡子男人拦住了灵思风。 “米娅，你看看这个！”他拿着一张冲洗出来的黑白照片，塞到了灵思风的眼前。 站在灵思风身后，肖恩和月光也看清了那张照片——一个面目不清的男人，拿着一把伞，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头。 奇怪的是，他的身影是半透明的，可以看到他身后的旋转门和路人…… 照片有种说不出的诡异气氛。 “这张灵异照片可以吧？！”男人显然是杂志社的摄影师，眼中闪烁着热切的光芒，似乎对自己的作品很满意，“在第九大道拍到的！” 灵思风晃了晃头：“还行吧……交给里尔斯，让他安排。” “好嘞！”晃着自己手中的“灵异照片”，男人蹬蹬蹬地下了楼。 虽然进入杂志社的前后，发生了如此多可疑的情况，此时的肖恩与月光却安下心来。 在跟随灵思风上楼的过程中，他们已经用灵质充分地检查过了整栋楼。 此地只是看上去比较阴森而已，要说真正的“污秽”，他们还真没发现。 另外，肖恩也隐约明白了这里氛围奇怪的原因…… 这些并非“探秘者体系”内的人，却对于恐怖和神秘有着莫名的好奇和热情。 在周围的居民看来，这个杂志社的存在，是他们所不能理解的。 所以，自然就诞生出了很多谣言。 再加上这栋宅子的外形，本就阴森恐怖…… 闹鬼的传闻也就这么流传了开来，以至于连待在这里的实习生都胆战心惊的。 带着放松下来的心情走着，肖恩忽然察觉旁边有什么东西在闪亮。 他与月光转过头，吓得猛然往旁边迈了一步，几乎要本能地做出攻击动作。 那房间的门缝后，是一缕缕披散的头发，湿漉漉的头发中一只瞪大的眼睛朝外望着肖恩。 一只惨白的纤细手臂也从那门缝中探了出来，颤抖的声音让人头皮发麻：“墨水……墨水……” “这是什么？！”吓得肖恩差点掏出圣焰赎罪券，只能尴尬地将手塞入了裤口袋，月光也已经习惯性地抬起了双手，为了掩饰只好往后抹了抹两鬓…… “噢，抱歉抱歉……”灵思风赶紧拨开了两位客人，戴着露指毛线手套的手，从旁边的柜子中拿出了两瓶墨水，递给了那不知是人是鬼的事物…… 怨灵一般的人从门缝里消失了，吱呀一声，门合上了…… 肖恩和月光又对视了一眼。 灵思风笑得有点尴尬：“呵呵，她是我们杂志的画师…… “因为不太爱出门，所以皮肤比较白。 “吓到你们了，真实抱歉。” 肖恩忽然想起《新约恐怖故事》上，那些瘆人的插图。 “如果是这个人画的，也就不奇怪了。” 门已经关上了，他还是不能确定对方到底是人是鬼…… 不过，已经逐渐习惯了这家杂志社的奇葩，肖恩和月光竟然接受了这种设定，只是皱着眉望了望那扇关上的门，跟着灵思风继续朝着三楼走去。 推开木门，在灵思风的带领下，肖恩和月光终于进入了这位编辑的房间。 出乎肖恩意料的是，房内已经有客人在等待。 一个穿着墨绿色西服的男人，即使是坐着的，光从他腿的长度，就能看出是个高大的男人。 发现肖恩进门了，这个高个子男人，和他身边矮了一个头的同伴都颇为礼貌地站了起来。 灵思风略有些兴奋地，向肖恩介绍道：“这位是杂志社另一个作者——洛夫·克拉夫特先生……” 第369章 两名作者 洛夫·克拉夫特伸出了手，与肖恩握了握。 他的手心柔软，手指微凉。 一双眼窝深陷，仿佛是为了藏匿那双神秘的眼睛。 他的下巴又宽又长，嘴巴轻轻抿着，给人一种不苟言笑的感觉。 “我拜读过您的作品。”克拉夫特凝视着肖恩的眼睛，眼神中有些重视的的意味，“笔力雄健，构思深邃，却又……非常传统。莱昂的作者一向如此。” 非常传统？算是恭维吗？ 肖恩带着礼貌的笑意说道：“我也读过您的作品，尤其是上几期在《新恐》上连载的《敦威克恐怖事件》——说实话，非常敬佩您的想象力。” 对于利用神羽之力写作的肖恩来说，洛夫·克拉夫特才是真正具有天赋的作者。 不仅如此，肖恩甚至怀疑眼前这位恐怖文学大家，也许有着探秘者的身份—— 他的作品中数次隐晦描述的“旧神”，都跟那几位“旧日主宰”莫名契合…… 似乎是为了不被那几位存在所感知，名讳和描述都略有修改。 如果他并非探秘者，又是如何能惟妙惟肖地描绘那些，只有深入神秘的人士，才有可能目睹过的怪奇事物呢？ 难道，正如他在文中煞有介事地描述，是在梦中见到那些事物的？ 眼前的作者，神秘得一如他的作品。 寒暄过后，克拉夫特先生与他的朋友，坐回了他们的椅子里。 肖恩与月光则坐在了另一边，灵思风带着神秘的笑，问道：“人参汤还是药草茶？” 肖恩喉头动了动：……通常，不是咖啡或者茶吗？ “水吧，我习惯喝水。谢谢。”想起茶汤里的药味，肖恩决定进行稳妥一点的选择。 月光倒是笑着要了一杯药草茶。 等到灵思风沏好了茶水，她回到了肖恩身边，开始天南地北地聊了起来…… 不过，她没有忘记肖恩此次的来意，当着两位作者的面，将短篇集结出版的一些事项娓娓道来。 总体而言，肖恩已经不知不觉累积了一些作品。而想要出版短篇集，则还需要增加两个故事。 集结出版之后，版税收入绝对会超过这些作品的稿酬之和，不仅如此，在杂志社的宣传下，肖恩的名气也会有所上涨…… “在那之后……”洛夫·克拉夫特好心地补充道，“您可以考虑在《新恐》上连载长篇故事了。 “毕竟，每一个作者都希望能写作一本史诗般的长篇故事，不是吗？” 并没有怎么考虑过文章的长度的肖恩，忽然意识到了另一种的可能，不由得感激地笑了笑。 灵思风也有些激动了起来，用铅笔敲着自己手臂，说道：“没错，没错！ “狄金森先生，您之前的短篇，其实已经有长篇的雏形了…… “您所有的短篇，主角几乎都是‘乌有先生’。 “您可以考虑，让‘乌有先生’经历一场更加盛大的冒险……” 与灵思风和克拉夫特的聊天，给予了肖恩许多之前未曾有过的灵感。 闲聊之中，月光笑着说了一句：“……我想，肖恩未来能写出《新恐》编辑部销量最好的作品……” 这是好友的祝福和愿景，在灵思风和克拉夫特听来，并没有什么不妥。 但是，与克拉夫特同来的他的友人，本·弗雷迪却突然身体侧倾，一双眼直接望向了月光：“先生，我不同意您的看法。 “显然，洛夫·克拉夫特先生，才是《新恐》最优秀的作者。 “能创造销量纪录的，也必然是克拉夫特先生的作品。” 没想到自己无意间的一句话，竟然挑动了另一位绅士的神经，月光笑着说道：“也许吧……起码，现在是如此。” 不顾克拉夫特伸手劝阻，弗雷迪脸上带着已经变得有些僵硬的笑，站起身来，一边擦拭着眼镜一边问道：“您的意思是，狄金森先生有一天会超越克拉夫特先生？” 月光也不客气地站了起来：“恐怕，这是必然会发生的事情。” 弗雷迪戴上了眼镜，郑重走近了一步：“您有读过，克拉夫特先生最近写的《疯狂的山脉》吗？ “您认为当今世上，还有哪位作者，能创作出那样的故事？” 月光不紧不慢地也走近了一步：“那您是否读了，狄金森先生最近写的《救赎之河》？ “我不认为现在有任何作品能超越它……” 弗雷迪和月光之间已经是剑拔弩张。 两人各自的朋友似乎有着相同的性格，不顾肖恩和洛夫有些尴尬地在身后规劝，他们只是一味地想要说明，自己的好友，才是这间房内最优秀的作者。 按理说，应该劝和的灵思风，此刻却轻咬着铅笔头，饶有兴味地在一旁看着…… 肖恩与洛夫并不在意这样的头衔，只是不断劝阻着火药味越来越浓的两人。 灵思风忽然拍了拍手，引得四人都望向了她。 “谁是《新恐》目前最优秀的作者？”她脸上带着兴奋的笑，“我也想知道答案。 “不如，今天就来分个胜负？” 脑回路跟普通人分道扬镳的编辑，眼神闪烁兴奋的光芒：“不如，两位就在编辑部即兴创作一篇短篇，让鄙人进行评判？” 灵思风摆摆手：“当然了，这样也不能说明谁是最优秀的那个…… 厚厚的镜片下，她的眼睛带着笑意：“不过，这样很有趣不是吗？” “我觉得可以……”月光眯着眼，凝视着弗雷迪，已经帮肖恩应承下来。 弗雷迪也是寸步不让：“洛夫的脑子里多的是新奇的故事，他现在就能写出来……” 接着，三人望向了一脸茫然的肖恩和洛夫·克拉夫特。 不知是否受到了编辑部环境的影响，听到灵思风所说，由于争论而略有些尴尬的肖恩，此刻竟然有些跃跃欲试的感觉： “正好我还需要两篇短篇才能集结出版，而且……”他微微眯了眯眼，想起了内口袋里那支猩红的钢笔，“我还没用过这支笔进行过创作……” “双日之城”神羽已经赋予故事以浓烈的恐怖色彩…… 如果再加上“猩红钢笔”，会写出怎样的故事呢？ 会否让眼前这位气定神闲的恐怖大师，也读到心神悸动？ 一种莫名的好奇心和好胜心在他心中被点燃了。 肖恩·狄金森连直面旧日主宰都未曾害怕，更不会胆怯于这种挑战了。 面对着前辈，他仍是微笑着，但微笑里却多了几分试探和询问的意味。 仿佛在说：克拉夫特先生，您意下如何？ 另一边，热衷于创作的洛夫·克拉夫特竟然也没有表示反对。 这几天他受到了一些神秘的影响，一直在构思一个有关亚特兰洋底的故事…… 他感觉，此时是个将它写出来的好时机。 而正好……高大的克拉夫特望了一眼他那有些臃肿的手提包：我带了那个东西…… “我没有意见。”儒雅的恐怖大师偏了偏头，脸上显现出认真的表情。 表情改变之后，气场也不同了。 灯光由上至下照亮了他棱角分明的脸，将那深邃的眼神彻底隐藏在了阴影之中，仿佛一尊肃穆的古代石雕。 第370章 两种色彩 为了确保有一个安静的创作环境，灵思风将旁边两间房暂时腾出来，让肖恩和洛夫一人一间，其余人等都在她的办公室耐心等待。 由于只是创作一篇短篇作品，所以，时间限定在一小时内。 对于肖恩来说，这个时间实在是绰绰有余。 洛夫·克拉夫特先生似乎也没有表示异议。 两位《新恐》目前的扛鼎作者，在门口互望一眼，微微点头，前往了各自的房间…… 肖恩进入自己的房间之后，将门轻轻锁上，然后走到了办公桌之前。 他拉开窗帘，让自然光洒在桌面上。 将稿纸端正地摆在自己的面前，肖恩深吸一口气，从大衣的内口袋里，掏出了那只被体温微微捂热的猩红色钢笔，轻轻地旋开了笔帽。 肖恩凝视了一会钢笔的出墨口，一滴鲜红的血液浸润其间，在光照之下，笔尖像是噙住了一汪红色的泪水。 另一个房间中的洛夫·克拉夫特，脚步沉稳地走到了属于自己的书桌前，将那个略显臃肿的手提包放在了桌上。 他合上了窗帘，拉开了桌上的台灯。 坐入座位之中，调整成最舒服的姿势，戴上了一副圆框眼镜，更显儒雅沉静。 接着，他颀长的手指，从手提包里拿出了那个神秘的事物。 那是一个墨绿色的陈旧打字机。 有些奇怪的是，打字机上的按键边缘和金属轴都略有生锈的痕迹…… 而这位收入不错的作者，却没有换掉它。 此刻的肖恩捏着笔，闭上了眼睛——他知道，自己必须很小心，才能控制住“双日之城”和“猩红之笔”的叠加效果…… “如果不留神的话，可能会造成惊惧之影的暴走。 “更糟糕的情况下，可能会招来救世教人员的注意……” 肖恩知道，以自己目前的灵质实力，那种情况是不可能会出现的。 但是，他必须如此提醒自己，才会打起全部的精神。 有关于要写下哪一个故事，肖恩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就用华兹华斯的笔，写出他的故事吧。” 《血红的婚礼》以及那枫叶飘落的夜晚，在莫宁宅邸中发生的血案…… 这一切已经具备了所有的惊悚元素…… 金色的笔头落于纸上，看不见的纤尘仿佛被金属与血液惊醒，在空气中骤然腾起。 克拉夫特那双颀长的手，悬停在了那架打字机的上方，像是开始演奏之前的钢琴家一般。 他闭上了眼睛，开始回忆起那波浪涌起泡沫、海风带来咸腥的梦境。 他相信，这个世界上的某种神秘之力，一直在将隐秘角落里发生的故事告知他，并交由他转述…… 亚特兰洋底，那等待群星抵达正确位置的，超越维度和人类理解的巨大宫殿。 他的眼睛睁开了，手指按下了第一个按键…… 咔嗒！ 所幸此时无人在肖恩身边观看，若真有人偷看一眼，恐怕会受到严重的精神冲击。 窗外暧昧的阳光投射在写作者和他手中的笔之上，光源没有任何变化，那些影子却在长长短短地跳着，仿佛太阳都变成了风中的残烛。 周围的所有事物，似乎经历了过于久远的时光，变得陈旧而破碎，原本沉重的窗帘变成了一根根猩红色的破败条缕，拱卫着神羽激发的肖恩，仿佛围拢在他周围，迫不及待想要观看作品的读者…… 肖恩的面目沉入了惊惧之影之中，看不清表情，仿佛成为了某种超越人类的存在。 那支猩红色的钢笔如巨蛇一般，在纤白的稿纸大地上飞快游走，屠戮碾平了无数苍白的矮草。 一条条血红流畅的笔迹浸入稿纸之中，浓郁的恐惧仿佛被禁锢在了字里行间，等到它们干涸，呈现出裂缝一般的黑色。 随着克拉夫特的敲击，绿色的光芒在阴暗的房间内绽放、跳动、升腾、狂欢！ 他的耳畔，响起了亚特兰洋，那亿万年不曾改变的海潮之声。 他的心灵和眼睛，仿佛跟随着汽船航入无名的海域，一座从海底升起的宫殿，莫名地、安静到令人不安地伫立在海面。 打字机的缝隙间仿佛有灵态的触须伸出，幽幽照耀着无辜的空气。 海洋生物窥伺的眼睛，从打字机的黑暗缝隙中，不断向外张望，仿佛好奇于这个满是人类的异界。 阴沉的绿色，从下方照亮了洛夫·克拉夫特的脸庞，他像是邪神旨意的转述者一样，将一枚枚几乎具备魔力的字符，敲击在了稿纸之上…… 在灵思风房间内用茶聊天的人们，浑然不知旁边房间发生了什么，一切的始作俑者，月光和本·弗雷迪显然已经熟络，丝毫没有嫌隙地谈笑风生。 《新约恐怖故事》编辑部的一楼。那个神经敏感的年轻人，瑞姆，浓郁的黑眼圈中间，一双警惕的眼神猛然上翻—— 他感觉到，楼上好像在发生什么不妙的事情。 一手紧紧握着袖珍版的《圣书》，一手拿起了银制的菱形架。 “圣父保佑……不要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才好。” 他那敏感的神经，让他浑身寒毛直竖，让他的身体瘫软在椅子里，像是一片烂泥般开始下滑…… 眼睛死死盯着楼上，虽然恐惧，仿佛又是在期待着什么出现一样。 终于，他的“期待”成真。 他先是看到长长短短的影子像是渗漏的水滴，毫无顾忌地穿越楼板，诡异跳动着。 然后，绿色的灵质触须蜿蜒，摸索这个世界，似乎来寻他索命…… 无数猩红的破败飘带在空气中招摇，引得影子们像是举行一场让人发疯的狂欢舞会一样。 此刻的肖恩，仿佛已经化身为了惊惧本身，将令人生畏的故事以文字全然展现出来。 红笔的运行变得顺滑无比，触目惊心的字句自然而然地诞生在这世界上。 蜿蜒的绿色触须，如同多年前就生长在这个房间内的植物一样，肆意、野蛮、糜烂。 洛夫克拉夫特，似乎没有发现，虚幻的海水已经浸没了他的双膝，一波波不知何来的浪潮泡沫，带来了不可名状的海洋生物，北海巨妖似乎伸出了它的触手，在他的身后旋转蠕动…… 而敲打键盘的创作者对此浑然不觉，他只是将自己看到的暗示般的场景，诚实地复述在了稿纸上。 安静闲聊的办公室中，只有灵思风狐疑地皱起了眉头。 转过头，那双巨大的眼睛仿佛望透了墙面，看见了惊心的一幕幕。 接着，她的嘴角勾起了一个弧度诡异的微笑。 旧宅外面，此刻路过的人们也停下了脚步…… 虽然看不见，但是，他们感觉到一阵阵阴风从旧宅前刮过。 此刻明明是白天，太阳却像是被什么东西遮蔽了，周围显得一片暗哑…… 那栋房子里……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但是，绝对有什么不妙的事情正在发生！ 突然间，惊魂未定的人们，看到《新恐》编辑部那扇木被猛然推开了。 一个黑眼圈深重的年轻人，仿佛陷入了歇斯底里的状态，不顾一切地，大叫着奔逃而出。 “救命！有鬼！” 他的手上仍然拿着圣书和银菱形架，但是，万能的圣父似乎忘记了保佑他。 “是真的……那里，真的闹鬼！” “我的圣父啊，我还以为只是传言而已！” “快走吧！咱们快离开这儿！我、我得去一趟教化局……” …… …… 如同河流奔腾一般的笔迹，陡然以一个红点作为结束。 那红点接触到空气，被时间催化为黑色。 窗帘不再是猩红的飘带，所有的家具也恢复如初，影子们也终于恢复了理智。 狂欢的落幕，似乎让周围的一切显得有些寡淡萧条。 肖恩畅快地叹了一口气，将猩红之笔的笔帽重新旋上。 带着满意的眼神，将名为《他的笔》的这篇文章通读一遍。 几乎在同一时间，骨节明显的颀长手指也停止了演奏。 绿色的灵质触须如同幻梦般出现，又如法消失，淹没到膝盖的海潮也骤然而退。 原本几乎快涌出绿色粘液和幻境怪物的打字机，也恢复了古旧、笨拙、锈迹斑斑的模样。 克拉夫特扶了扶眼镜，从打字机上，拿出了已经满是文字的稿纸…… 新篇名为《来自大洋的呼唤》。 作者的眼神一时离不开那些文字，仿佛凝视着一名新生儿。轻轻地去触摸，他欣慰地叹了一口气。 第371章 道别 此刻，两位恐怖文学作者，回到了灵思风的办公室。 他们两个看上去都神采奕奕，却又安静平和。 无意间对视一眼，都明了对方的感受—— 正是有这如同“竞赛”般的创作，自己才能获得如此专注的体验。 原本是一出闹剧般的比赛，此刻看来竟是莫大的收获。 灵思风缩在自己的办公桌后面，本就被镜片放大的眼睛，此刻显得更大。 一边阅读着手中的稿纸，一边疯狂啃咬着指甲，像是某只巨大的松鼠在享用自己的冬藏…… 楼下，两台黑白两色的教化局汽车停靠在了路边，几名穿着双排扣黑色制服的教化官，肃杀地朝着《新恐》编辑部走来—— 他们接到了居民报警，编辑部所在楼栋，发生了神秘事件。 在委派探秘者或者“牧羊犬”小队之前，他们将负责为事件定性和定级。 头发浓密、眼神坚定，佩戴着银制菱形盾牌徽章的教化官队长，走入了花园之中。 楼上，正在阅读的灵思风轻轻呵出一口气，桌上散落的稿纸飘飞到了地上。 与此同时，花园中刮起了一阵微风，不知为何，在赶来的神廷执法人员的眼中，编辑部所在的阴霾散去了一点，不再显得那么阴森可怖了。 一直逐行阅读着的灵思风，眸子突然停住了。一楼，端坐于前台中的一名女编辑起身，走到了门前，在教化官队长敲门之前，便打开了房门。 她脸上的笑意纯净无害，让上门的执法者们的表情都缓和了一些…… “刚刚我们有个实习生跑出去了，好像引得周围的居民有些不安……” 在楼下的工作人员应付教化官之时，灵思风放下了稿纸。 厚镜片下一双眼睛，看了看肖恩·狄金森，又望了望洛夫·克拉夫特。 “两位。 “不知道是由于鄙社的氛围，还是我的任性引发的这场竞争…… “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我竟然在一天内，得到了两篇创刊以来，最优秀的短篇作品。” 微微地摇着头，古怪的总编辑将双腿缩在了自己那表皮已经破破烂烂的皮椅上：“关于谁才是《新恐》最优秀的作者…… 她轻轻旋转着椅子，笑了起来：“我还是不知道——而且，我已经不在乎了。” 肖恩与洛夫对视一眼。对于灵思风的顽童做派，洛夫只是托着腮，而肖恩露出了无奈的笑。 引发争端的两位友人，月光和弗雷迪，一个耸了耸肩，一个手指轻轻敲击着大腿，似乎事不关己。 “无论如何，我打算出一期增刊。 “增刊的名称就是，《新约恐怖故事》大师特集——洛夫·克拉夫特与肖恩·狄金森。”（注：肖恩仍将使用笔名） “专为刊载这两篇故事。” 楼下，为了杂志社的状况出警不止一次的教化官们走了个过场，嘱咐了几句后转身收队走掉了。 灵思风站起身，在圆窗前目送着他们的背影。 “先生们……” 怪咖编辑似乎忽有感触：“也许，这个神秘横行的年代，并不是一个糟糕的年代。 “因为这个时代……” 她转过了头，看向两位作者，眯着眼露出了一个笑容：“出现了你们这样的人。” 肖恩·狄金森如同浑身过电一般，汗毛涌起了一阵旁人无法查觉的浪潮。 刚刚，灵思风眯着眼的模样让他记起来了。 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在第一次进入旧书坟场之时，肖恩就见过她。 当时的她正半躺在旧书坟场的断墙之中，聚精会神地读着什么。 由于她浑身上下散发着迥异的气息，所以，当初的肖恩不敢轻易打搅。 “灵思风……《新约恐怖故事》总编，米娅·弗朗伦是一位探秘者？” 位阶？ 肖恩无法得知。 他微微睁大了眼睛，有些不可思议的感觉。 —— 离开编辑部之后，肖恩与洛夫站在街上互相道别。 在灵思风的办公室，两人已经阅读过对方刚创作出来的作品。 相对而立，肖恩伸出手，与洛夫·克拉夫特握了握。 两人都能感受到，手掌传来了比初次见面时更大的力度。 “等到您的短篇集面试时，我一定会买来一本收藏的。”高大的男人说道。 肖恩打趣道：“我就不同了——今晚回家，我得将您写的故事再读一遍。” 克拉夫特罕见地露出了笑容。 认为《来自大洋的呼唤》这部作品，无论如何都跟克鲁维坦有所牵连的肖恩，莫名地为面前的作者感到担忧，于是，他委婉地问道：“克拉夫特先生…… “我听说，在我们这个行当——”肖恩指的是恐怖作者，“有很多人因为各种原因，不可避免地被卷入到神秘之中而……遭遇厄运。 “您务必要小心一点儿。” 看似阴鸷但实则温和的作家，眼神中显露出安定的光芒：“不用担心…… “与那些不可名状的事物，我已经找到了一种独属于我的共处之道。 “它们不会加害于我。 “或者说，至少现在不会。”他“无奈”地耸耸肩。 肖恩当然不会去试探他人的秘密，便没有再追问。 迟疑了一瞬，克拉夫特开口问道：“狄金森先生，我想问您一个问题。” “请说。” “这是个电影和戏剧的黄金时代，阅读我们这种怪奇物语的人，永远都是小众的—— “您为什么要选择书写这样的故事呢？” 肖恩愣了愣。 作为一名记者，之前，他从来没有计划过进行虚构的创作。 但是，由于自己的经历，和“双日之城”神羽的存在，自己就这么开始了，还一路走到了今天，甚至于还差一篇就能出版一本短篇集…… 要说单单是因为能挣钱，他觉得并不能说服自己。 “我觉得……”肖恩眼神略微飘忽了一瞬，抓到了某种不曾审视过的感觉，“还挺有趣的。” 身后，月光咧嘴一笑。仿佛为自己成功将“痴迷神秘症”传染给好友而骄傲。 洛夫连连点头，奇怪的是，他似乎显得很感动：“我也是这样的感觉。” 似乎从没遇见过肖恩这样的人，他的笑容更显真挚：“我从没考虑过，是不是有更多的人会读…… “还有人因为我写的东西，而骂我是怪人，说我的作品都是垃圾。 “但是……”他的声音变轻了，“我不在乎。” 笑容中浮现出一丝桀骜和倔强，他想起那些书架环绕的童年岁月，以及各种古怪事物飞过眼前的感觉：“我就是想写。” 肖恩打趣道：“现在确实没有什么人能读懂您的作品。 “不过，未来呢？ “也许，会有很多人为您的创作而痴迷的。” “也许，未来甚至会有人愿意，将他们拍成有声电影？” 肖恩并不能预见未来，记者只是如此想，便如此说。 洛夫·克拉夫特哈哈笑了，好像那是什么不会实现的梦幻：“或许吧。 “看来。”他眯着眼，似乎有些舍不得结束这段对话，“我还是得好好写。 “毕竟，我的读者们，在未来。” 两人相视一笑，郑重地点了点头：“珍重。” 第372章 新的一天（国庆快乐！月初求月票。） 一辆车厢侧面写着“每日消息”的货车，停靠在了默克尔先生的报刊亭旁边。 一摞摞散发着油墨香的报纸，被穿着绿色制服的工作人员，从车厢上，抬到了默克尔先生的报刊亭里面。 运送报纸的汽车刚刚开走，默克尔先生就看到路灯刚刚熄灭的街对面，有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过来。 他眯了迷眼，热情地朝着街那边挥了挥手：“肖恩先生！” 默克尔非常喜欢这个来自大洋彼端的小伙子——他谦虚有礼，沉稳睿智，每次与他聊天，都会有非常愉快的感受。 带着温和的笑容，肖恩来到了默克尔的书报亭旁边。 “吃过早饭了吗？”报亭的后半部分是默克尔的生活区域，他正在用一个炉子煎饼。 肖恩点了点头，说话时带出一阵雾气：“我吃过了——您自便。” 他轻松地耸了耸眉头，顺手抽出一份刚刚送来的《每日消息》。 专门起了个大早，来浏览今天的报纸，是因为今天的《每日消息》，刊载了一篇重要的报道。 而那篇头版头条的加长报道，正是肖恩·狄金森本人所写—— 《两代编剧的恩仇录——威廉姆斯·华兹华斯与亚当斯·莫宁的秘密往事》。 标题稍微有一些戏剧化，不是肖恩的风格。 没办法，肖恩也要为爱德华编辑，考虑考虑报纸销量的问题。 不用赘述因由，肖恩对这篇报道非常重视。 毕竟，在那个红色配色过多的剧院里，他曾经郑重地向一位灵魂许诺过。 要让真相大白于天下，要让华兹华斯的名字，出现在自己的作品上。 在那之后，肖恩走访了莫宁宅邸旧址，并在旧址无人发觉的地下室中，找到了华兹华斯藏起来的原始手稿。 那些手稿上有莫宁的批注和修改意见，足以证明那些编剧作品真正的作者，是威廉姆斯·华兹华斯。 借用这些旧物，以及作为独家调查者的身份，肖恩将两代编剧的秘密往事付诸纸面…… 多年前的血案，背后竟然还有隐情！ 对于窥私成瘾的公众来说，这样的报道，简直能引爆他们的神经。 当然，也能引爆《每日消息》的销量。 爱德华编辑再一次表达了对肖恩的“深沉爱意”，得到这篇报道之后，他恨不得在肖恩的脸颊上吧唧亲一口……不过，敏捷的肖恩及时躲开了。 他并不在意稿酬和报纸的销量。 在书报亭微弱的灯光下，在渐渐明亮起来的天光中，肖恩认真阅读着那篇报道。 等到天光明亮，默克尔小胡子耸动地吃着煎饼时，肖恩抬起了眼睛。 他仿佛看见华兹华斯感激地微笑着，朝自己点了点头。 将报纸夹在腋下，将多了二十纽分的零钱放在了透明的罐子里，与默克尔挥手告别之后，肖恩带着释然的微笑，大步朝着正在苏醒的城市中走去…… —— 多米尼克太太现在有些紧张。 今天，她穿着她丈夫，多米尼克先生，生前最喜欢的那套衣服，褶领的女士衬衫，搭配黑色绣花外套，外加一顶黑色的遮阳帽，独自出了门。 今天并非礼拜日，但是她仍朝着教区的教堂走去。 在下城区生活多年，作为虔诚救世教信徒的她，自然不会因为要上教堂而紧张。 让她喉咙发紧的是，她今天在教堂约见的人。 家中发生的那些“事情”，已经搅扰她多日，让她终日魂不守舍，晚上根本无法入睡。 不算富裕的多米尼克太太，前几日抱着试一试的想法，申请了神廷和探秘者协会合作的救济计划。 出乎意料的是，她的申请竟然通过了，可以得到免费的“神秘救济”。 不用由她支付报酬，她将可以向探秘者委托任务。 今天，她约好了两名货真价实的“探秘者”，在教堂见面。 “那些戴着面具的人……”多米尼克太太吞了吞口水，纤细的脖子动了动。 从小，她的母亲就教育她，一旦看见戴着面具的人，就要远远躲着—— 因为他们行走在黑暗之中，与神秘为伍，周身都沾染着普通人唯恐避之不及的…… 灾厄和恐怖。 而今天，她却要与两名探秘者面对面聊天。 选择在教堂见面，也只是一种安抚自己的手段罢了。 一边走着，一边深呼吸了一阵。 感觉好些了。 一阵嬉笑喧闹的声音传来，一群穿着破旧衣服的小孩，从一条砖墙巷子里跑了出来。 多米尼克太太顺着孩子们跑出的方向，望向了巷子深处。 下城区的房屋大多低矮陈旧，毫无美感可言。 再一次地，她在墙上看到了一幅熟悉的绘画。 一只线条流畅的鹿的剪影，站立在墙内，似乎凝望着一个方向。 它头顶的角如同一颗小树，不过，那小树上生长着黑色的蔷薇。 一片片黑色花瓣随风飘逝，像是穿透了图画，落在了这个世界中。 又是不知意义的意向…… 神经敏感的她，不知道看到这幅画是吉兆还是噩兆。 只管在胸前划下菱形，嘴中念着《约翰福音》，朝着教堂继续走去…… 光芒通过彩色玻璃照耀在地上，仿佛有一种净化人心的力量。 闻到了教堂特有的香烛味，多米尼克太太的心安稳了许多。 两位探秘者还没到，她走入空荡荡的大厅，直接坐入了常坐的位置，跪在真皮软垫上开始低声祈祷。 “请圣父保佑我的孩子托马斯…… “我能感受到，他正被邪恶的事物所威胁着…… “希望一切苦厄、不幸，能远离他。” “圣父保佑，阿门。” 心中渐渐安宁平静。 她感觉自己能坦然面对一切事情了 “也许，向圣父祈祷的同时，您可以将发生的事情，跟我们说说。”一个醇厚的男声在她身边响起。 略有些吃惊地睁开了眼睛，她望向了同她说话的人。 那是一个高大的男人，他戴着一顶灰色的软呢帽，软呢帽下，凝固的烟雾遮蔽了他的脸，一点恒定的星芒在他的眉心位置微微闪烁，此刻看来，却像是他的眼睛一般。 在他身后，是一个穿着白色西服，有着几分不羁感觉的“公子哥”，他单手插兜，另外一手轻轻拂过自己那如镜的面具，银雕一般的五官弧度，映照出多米尼克太太微微变形的脸。 比起想象中令人感到畏惧的见面，看到两位探秘者之后，多米尼克太太竟然出奇地平静和安心…… 肖恩与月光坐在了太太的前方，按照惯例地，向圣父基恩表达了自己的敬意，然后转过身，望向了这次任务的主顾。 多米尼克太太吐出一口气，开口说道：“大概是一个月前……” 国庆休息一天 休息一天，大家国庆快乐！ 《诡秘者的摩登时代》国庆休息一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73章 被打扰的母子 “托马斯！”多米尼克太太将煎好的鸡蛋盛在盘子里，朝房间里大声喊道。 火腿、豆子、鸡蛋和面包，星期一的早餐是一周中最好的。 将两盘早餐放在了桌上，托马斯却还没有过来。 多米尼克太太有些疑惑地朝着房内又喊了一声：“托马斯！” 依旧没有回应。 她上班要迟到了。 已故丈夫留下了这套房子，所以她那看管仓库的工作所换来的微薄薪资，尚能喂饱两人并应付托马斯的学费。 不过，那个脾气不好的主管向来不喜欢员工迟到，所以，多米尼克太太也不喜欢托马斯此刻的拖拉。 将围裙脱下，团成一团扔在了椅子上，多米尼克太太大步朝着托马斯的房间走去…… “那儿真的那么好玩儿吗？” 她听见房间内传出托马斯说话的声音。 可是，此刻家中只有她和托马斯两人。 “可是，我妈妈不会准我去的。”托马斯的声音似乎很失望。 托马斯从来都是个精神稳定的小孩，对于他现在这般自言自语，多米尼克太太感到有些紧张。 她皱着眉头走了过去：“托马斯，你在跟谁说话？” 他看见托马斯坐在自己的书桌旁，眼神跟着什么东西飘向了窗外，然后又望向他的母亲：“没事的，妈妈……”托马斯有着一头淡金色的头发，有着雀斑的脸上露出懂事的笑容，“我在自言自语呢。” 多米尼克太太走近几步：“今后少读一些恐怖故事吧——我看你都变得有些古古怪怪了。 “走，去吃早饭吧。” 脸上带着顺从的笑容，托马斯跟着妈妈朝着餐厅走去。 —— 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太太拖着有些疲劳的身子回到了家中。 通常，托马斯放学的时间更早，他会先回到家中，在妈妈到家前就开始做自己的家庭作业。 进入家门之后，太太没有看到托马斯的身影，而是听到了一阵沉重的脚步声。 “有人闯进了咱们家？” 太太感到有些害怕，她小跑几步，躲藏了起来。 不知为什么，那些越来越近的沉重脚步声，让多米尼克太太感到非常害怕。 她躲在厨房的门后面，大气都不敢出，只是从门缝后瞪着一双眼睛，看着脚步声音的方向…… 当发出那些脚步声的人出现在她的视野之中时，她差点惊叫出声。 她看见三个高大的男人与托马斯在一起。 那三个男人脸上一片混沌，根本没有面目。 他们说话的声音也非常怪异，仿佛在水底一般，根本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 多米尼克太太不知道那些东西是什么，但是，托马斯却站在他们中间，听着他们说话，时不时地点点头。 正当这位母亲想要鼓起勇气，去拯救自己孩子的时候，那三个诡异的男人却突然离开了。 独留下托马斯站在那里。 惊魂未定的多米尼克太太赶紧跑到了托马斯身边：“托马斯…… “那、那些是什么人？”她一边问着，一边紧张地检查着托马斯的身体，想看看他是否受伤。 托马斯却只是懂事地笑了笑，安慰着自己的妈妈：“没事的，妈妈…… “‘他们’，都是好人呢……” “好人？” 那些人，显然不是人类。 不是人类的东西，怎么会是好人？ 太太无法理解托马斯的话，只是迷惑地望着托马斯。 托马斯·多米尼克看到妈妈的眼神，有些害怕，表情恐惧地退了几步。 意识到自己的模样可能吓到了孩子，太太赶紧换上了温和的表情。 “也许，在托马斯的眼中，这个世界确实没有那么危险……” 她不能用威胁或和恐吓来管控孩子，这不符合她的教育理念。 于是，虽然心中惊惧不已，她还是耐心地教导道：“托马斯……那些人和妈妈不一样，对吗？” 仿佛知道自己做了错事，托马斯点了点头，看着微微凸起的小肚子不说话。 “妈妈是爱你的，不会害你……”太太心里有些后怕，又有些酸楚…… 她眼睛红了，说道：“但是那些东西不一样…… “你要小心他们！” 听完妈妈所说，托马斯抬起头，凝望着妈妈的眼睛，乖乖地点了点头。 将托马斯哄好，让他在自己房间开始做功课之后，太太发现家中发生了些奇怪的改变。 她发现，自己的东西被人动过了。 冰箱里竟然莫名其妙地，多出了一些自己根本就不会买的食物…… “看来是那些东西带来的……” “他们”暂时还没有加害托马斯。 这让多米尼克太太可以从纯粹的恐惧中抽离出来，进行思考。 联想到托马斯跟看不见的朋友说话，以及那些面目模糊，声音也模糊的男人们…… “他们应该是一伙的。”太太的眼神变得冷酷了一些：“我听说过这种事情——一些不干净的东西，会打小孩子的主意……” “他们要是认为，可以从我身边夺走托马斯，那就大错特错了。” 为了保护自己孩子的安全，多米尼克太太愿意尝试任何事情。 她已经在考虑，最近看到的那个“神秘救济计划”了。 向来不敢与探秘者沾边的她，竟然想要援引那些人的力量…… 不为其他，只为了保护托马斯的安全。 …… 在提交了申请，等待审批的日子里，托马斯的睡眠一天比一天糟糕。 他会在夜里惊醒，大哭大闹。 听到他的哭喊声，做妈妈的只能起床，赶紧到托马斯的房间安抚…… 走进托马斯的房间，拉开台灯，太太看见自己的儿子满脸泪水。 眼神还残留着些许的恐惧。 太太叹了一口气。 自己白天要工作，睡眠是很重要的。 但是，托马斯的状态，却让她感到更加担忧。 她随手拿出了一本故事书，抱着托马斯，开始为他读那些故事…… 虽然都是小时候的童话，却让托马斯渐渐地放松了下来。 “妈妈，我刚刚做噩梦了。” “我知道。”太太耐心地看着托马斯——小小的孩子，竟然显得有些憔悴，“妈妈听见你的哭声了。” “我在梦里，看见那个小孩儿了。” 太太微微皱起眉头：“小孩？哪个小孩？” “就是今天早上，你叫我吃早饭的时候，跟我说话的那个小孩。”托马斯像是梦呓一般小声说着。 太太将书朝下按着，有些紧张地问道：“你梦见他了？他在梦里做了什么？” 托马斯轻轻叹了口气：“他，他在邀请我…… 儿子此刻所说，也许会成为之后探秘者的线索，母亲没有打断他，反而开始试探地让托马斯讲述自己刚刚的噩梦。 “他多大年纪，什么模样？” “唔……年龄比我大，我好像刚到他的肩膀。 “他长得很漂亮，五官像是女孩子一样。 “皮肤特别白，像牛奶一样白……” 不知为什么，听到托马斯描述，多米尼克太太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不过，为了能了解更多，她强压下恐惧的感觉，继续问道：“那你看见他时，他在做什么？” 托马斯睁开了眼睛，大大的瞳孔仿佛洞穿了黑暗，直勾勾地看向那个大人所看不见的玩伴…… “我看见……我看见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西服，黑色的皮鞋很亮…… “他站在一个，很大、很大的游乐场的前面。 “游乐场里似乎有很多人，我听见了欢笑声和尖叫声……” “他向我伸出了手，想要邀请我进去玩。” 听到这里，像是害怕有人会抢走托马斯似的，多米尼克太太有些恐惧地抱紧了自己的孩子。 感觉到妈妈加大的力量，托马斯睁开了眼睛：“怎么了，妈妈？” “托马斯……”太太睁大了眼睛，直视着托马斯的眼睛，认真说道：“如果他还邀请你…… “千万、千万不要接受他的邀请。” 如果接受的话，天知道会发生什么…… 太太不敢细想。 “听明白了吗？” “嗯……”已经有些睡意的托马斯揉了揉眼睛。 “妈妈。” “嗯？” “你会离开我吗？” “傻孩子，怎么会呢？”夜里，孩子总会有些稀奇古怪的思想，太太赶紧安抚道。 “妈妈，他们说要带走你。”托马斯抬起了眼睛，望着妈妈的脸，“他们问，你是不是在家……” 太太有些惊讶地望着托马斯—— “他们”？ 那些面目不清的东西？ “不过，我撒谎了。”连日以来都没有睡太好，托马斯有些疲累地闭着眼睛，靠在妈妈的怀里，“我说你不在家…… “然后，他们就走了。” 多米尼克太太疼爱地抚摸着托马斯的头顶：傻孩子……被那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骚扰，竟然没有担心自己的安危，而是先考虑妈妈。 太太的鼻子酸了起来，眼眶有些泛红。 她吻了吻托马斯的头，低声说道：“孩子，别害怕，妈妈不会离开你的……” 终于，托马斯睡着了…… 第374章 造访 苍白的面容，黑色的西服，十来岁的少年…… 在多米尼克太太转述托马斯，形容那个噩梦少年的时候，肖恩眼前仿佛出现了那个苍白、瘦削的身影。 他站立在一个光焰四射的大游乐场之前，向人们伸出邀请的手…… 肖恩皱起了眉头：“难道，与那张金色的票根有关？” 这是毫无关联的遐想，只是因为“乐园”这个意向的重叠。 噩梦少年与“午夜乐园”的关系，无法确定，也无法否定。 从幻视一般的场景中抽离，肖恩与月光，决定跟着多米尼克太太，到事发地去看看，与托马斯聊一聊。 在他们的带领下，太太乘上了他们的车。 不知道为什么，原本对于探秘者有些恐惧的多米尼克太太，此时却有截然不同的感觉——看着两个面对神秘驾轻就熟，甚至轻描淡写的强大人士，她竟然有了几分安全感。 将车门上印有“探秘之眼”的汽车停靠在街对面，在主人的带领下，肖恩与月光，朝着一幢两层楼的砖砌房屋走去。 在多米尼克太太身后，微光之海与月下独奏者交换了一个眼神。 然后，两人依旧一言不发地往前走着。 站在门口，太太没有按响门铃，而是低头在包里翻找出了自己的钥匙。 “托马斯应该已经回来了吧？”肖恩问道。 将钥匙插进锁孔，太太回答道：“通常这个时候，他都已经回来了。 “不过，这个时候他应该在自己的房里写作业，所以我都不按门铃的。” 肖恩点点头，跟着太太走入了室内。 房子内有些衰败和冷清。 阳光难以充斥这个房屋，似乎缺少了成员，这个家难以温暖。 肖恩和月光皆是心情低沉，脚步轻缓地走在这个略显冷清的家中。 多米尼克太太刚要开口呼唤托马斯，肖恩抬手拦住了她：“我们静悄悄地去看看他。” 通常，孩子会瞒着大人们进行自己的事情。 如果偷偷接近，说不定会有意外的发现。 太太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 来到这个被灵异打扰的家庭之后，太太开始瑟缩在两位探秘者后面。 肖恩和月光，则已经是当仁不让地走在了前头。 他们轻轻地朝着房屋深处走去，尽量不弄出声响…… 一步一步，他们经过了厨房、客厅、走廊，终于来到了托马斯的房门前。 云雾缭绕的面具者抬起了手，示意身后两人不要动。 肖恩屏气凝神，探头往房间中看去…… 只见到，一个头发淡金的小男孩，背对着门的方向，坐在自己的书桌前，认真写着作业。 没有自言自语，也没有面目不清的灵异人士。 一切正常。 见到肖恩点头，多米尼克太太松了口气。 微光之海这才偏了偏头，示意太太呼唤自己的儿子。 “托马斯？”为了不惊吓到她，太太刻意声音轻柔地呼唤道。 孩子手中铅笔停止，缓缓转过头来…… 令人奇怪的是，听到母亲呼唤、回头望向母亲的时候，托马斯的双目之中，第一时间流露出的竟然不是欣喜—— 率先一闪而逝的，竟然是“恐惧”。 肖恩与月光同时皱起了眉头。 “妈妈。”恐惧转瞬即逝，托马斯将铅笔放下，从椅子里站起来，脚步腾腾地跑了过来，不理会两个戴着面具的怪异人士，直接扑入了妈妈怀里。 看到这一幕，肖恩两人心中都有些不是滋味。 “这两个叔叔是？” 在太太的描述中，托马斯是个乖巧、安静、懂事的小孩。 肖恩没有想到，在看到探秘者面具之后，他竟然没有任何恐慌或者新奇的表现。 见到他们是与多米尼克太太一起来的，他显得很放心。 太太眼神慈柔地抚摩着软软头发的头顶，说道：“我们的托马斯，这几天不是睡得不好吗？ “那些……”太太吞了吞口水，“那些跟妈妈不一样的‘东西’，对你图谋不轨。 “所以妈妈找来了这两位叔叔来帮忙。” 托马斯大大的眼睛望向了云雾中那一点星芒。 肖恩眨了眨眼睛，轻轻地对这个过于懂事的小孩点了点头。 很快，他就松开了妈妈的怀抱，安静地站在了面前。 转向太太，肖恩说道：“多米尼克太太，如果可以的话，我们想单独跟托马斯谈一谈。” 太太有些微紧张地望了托马斯一眼，小朋友又是轻轻一笑，虽然没有说话，但是显然表达了“不用担心”的意思。 想起在教堂与他们的交谈，想起他们所散发出来的让人安心的气场…… 太太望了望肖恩，又看了看月光，轻松地笑了笑：“好吧，我先去做饭，那你们与托马斯聊一聊……” 似乎很感谢多米尼克太太的宽宏，肖恩有礼地微微欠身。 操心过度的妈妈退了两步，朝着厨房走去。 嗒、嗒、嗒、嗒。 女士皮鞋在冷清的家中，敲出让人有些毛骨悚然的回响。 看着多米尼克太太走开的身影，镜面具下的月光·1902，不由得吞了吞口水。 确定她已经走远，走到厨房了，肖恩与月光才扶着托马斯的肩膀，走入房间内。 走入房间后，第一件事，是将悄悄地把门锁好。 轻轻地将书桌后的椅子转了个个，让托马斯坐在了椅子里。 没有合适高度的椅子，肖恩和月光只好蹲在了托马斯面前。 无法想象面前的小孩，这一段时间是如何度过的，肖恩与月光无言地对视了一眼。 眼神都非常地复杂。 不过，调查还是要进行，于是，肖恩开口了。 他的声音很轻、很轻。 显然，他不想惊动那个在厨房里忙碌的女士。 “好了，托马斯……”肖恩望着面前孤苦伶仃的小男孩…… 跟刚刚在母亲面前不一样，他那隐藏起来的恐惧全然释放出来了。 呼吸变得急促，眼睛也红红的。 “显然，你的妈妈早已经遭遇了不测。 “但是由于过于担心你的安危，所以她无法离开这个世界。 “现在很安全，她暂时听不见。” “有关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可以跟我们说说了。” 此刻的多米尼克太太，站在没有开灯的厨房里，身影漆黑而混沌。 明明说了要准备晚餐，却什么也没有做，只是双手下垂地站在黑暗中。 突然间，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猛然回过头，一双漆黑的眼睛，望向了关上了门的，托马斯房间的方向…… 第375章 重负 “妈妈她早已经……”一双小手揉搓着瞬间被眼泪冲刷的脸，“妈妈她早已经死了。” 月光抽出上衣口袋里的丝绸手帕，帮小托马斯擦着脸。 “一个月前……”小男孩抽泣着，尽量压低了声音说着，“仓库的叔叔阿姨们突然来了家里。 “他们说……他们说……”他哽咽了一下，眼泪顺着泪道加速，“妈妈被什么东西压着了，被送到了医院。 “后来，他们告诉我，妈妈昏迷了……不过，我发现有人哭了…… “我就想，妈妈可能已经离开了。” 肖恩和月光蹲在托马斯面前，像是一堵给人安全感的城墙，将他围在了里面。 小男孩情绪稍微平复一些了，他吞了吞口水，继续说道：“出事那天晚上，我一个人在家睡觉…… “结果，我听到房门被打开的声音…… “我看见……”托马斯睁大了眼睛，眼睛里混杂着惊喜和恐惧，“我看见妈妈竟然回来了！” 那只是不愿离去的灵魂罢了。月光心中叹了口气，傻孩子。 托马斯皱着眉，眉宇间有些哀愁，又有些恐惧：“不过，妈妈变得有些不太一样…… “我知道，回来的不是妈妈的身体！而是……”托马斯骤然收声。 因为他听到了那熟悉的脚步声。 嗒、嗒、嗒。 多米尼克太太走到了房门前。 叩、叩、叩。 “托马斯？” 已经死去的人，叩响了房门。 月光与肖恩交流了一个眼神，然后起身去开门。 吱呀一声，钢琴家拉开了房门。 虽然已经无数次直面神秘，但是，开门的那一刹那，月光的心中还是一阵惊悸。 ——显然，托马斯的讲述已经打破了多米尼克太太所营造的“一切如常”的状态，而这也让两位探秘者直接看到了她的真面目。 她的脸色苍白，显然已经失去了生命的色彩。 一双眼睛没有眼白，黑得让人不敢直视。 她的形态像是随时会中断信号的身影，声音也变得格外的诡异，无法分辨远近，时而清晰，时而渺茫。 “托……马……斯？” 怨灵站在门口，偏着头，视线从月光转向肖恩，从肖恩转向自己的孩子。 显然，房内的气氛让她有些起疑心了。 但是，两名探秘者的沉稳，以及托马斯的一脸平静，没有让她抓到任何爆发的理由。 以诡异的角度咯吱咯吱地转了转脖子，母亲有些严肃地说道。 “不该说的……不要说……托马斯。” “好的，妈妈。”面对怨灵失控的外形，八岁的小孩竟然淡淡地笑了笑。 似乎就是这笑容，让怨灵一直自信自己仍然存活着。 妈妈外形的凶性稍微消退了一点，她点了点头，木然地转过身，返回了厨房。 月光缓缓关上了门，压抑着颤抖感觉的他，猛然地出了一口气。 ——无论探秘者多么强大，有生命的人类面对怨灵，始终会出现各种紧张和恐惧的负面情绪，如同条件发射一般，只是程度有所不同，只是能否压抑的区别罢了。 多米尼克太太已经察觉了。肖恩转向了托马斯，心中比之前焦急了一些，低声说道：“你继续吧。” 托马斯吞了吞口水，继续说道：“妈妈回来了，但我发现回来的她不太对劲…… “一开始的时候，我也很害怕。 “不过，我发现她不会伤害我，甚至还想照顾我、保护我…… “我就知道……”小男孩低下了头，皱起了眉毛，显露出这个年龄不该有的哀伤，“即使变成了鬼魂，她也还是我的妈妈……” “所以，你没有把这个情况告诉别人？”肖恩问道。 托马斯摇摇头：“我知道，如果我告诉别人的话，他们会把妈妈带走的…… “我不希望她再次离开我。 “即使她是现在这样子，我也……” 似乎觉得自己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但说不上来，托马斯只好停止了讲述。 肖恩没有责怪的意思，问道：“所以说，你妈妈所说的，那些脚步声沉重的，看不清面目的男人……其实是来照顾你的人？” 托马斯点点头：“那些是仓库里的叔叔们，他们每隔几天都会来看我，给我带上一些食物。” 所以……肖恩回忆起多米尼克太太的讲述，所以那些面目模糊的人来过之后，冰箱里会多出很多食物。 而太太将帮助托马斯的人们，错认为了鬼怪。 独断地认为自己还存活着，所以连认知都颠倒了。 “通常情况下，托马斯……”一边的月光问道，“你这种情况会被送到福利院的。” 小男孩摇摇头：“我的姨妈下个月会来新约照顾我，所以这段时间只是暂时让我一个人生活。” “那那个看不见的小伙伴呢？那个邀请你去游乐场玩的少年？”肖恩轻声问道。“他是来你家玩的好朋友吗？” 托马斯似乎对于肖恩知道那个人的存在感到有些惊奇，呆了一会才说道：“不…… “他跟那些叔叔不一样，他总是神出鬼没的……除了我，没人能看见他……” 事情变得复杂了。 面具之下，肖恩眯了眯眼睛。 这个接连不断发生悲剧的家庭，男主人已经离世，而女主人明明已经死亡，却不愿意离开…… 她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死亡，依旧照着生前的模式生活着，而且，还错将一切想要帮助托马斯的人们，当做了来侵扰的鬼怪…… 而托马斯也确实被什么难以言喻的东西纠缠了。 被两种诡异的存在纠缠着…… 这个被迫很早就懂事的小男孩，现在很危险！ 肖恩和月光都凝视着托马斯。 接着，月光拍了拍肖恩的肩膀，示意单独聊聊。 他们让托马斯继续做作业，两人走到了窗边。 “所以……”月光看着那认真做作业的安静背影，说道，“管理探秘救济计划的工作人员，发现了多米尼克太太不对劲，所以通过了她的申请……” 肖恩点点头：“多米尼克太太以为她请来的探秘者是来驱除邪祟的，而实际情况是，有限的救济资源被分配给了她，是因为她才是那个要被驱除的‘邪祟’。” “肖恩，咱们怎么办？”面具下，月光·1902的眼神有些复杂，“难道真的就这么拆散这对母子？ “你要知道，多米尼克太太之所以滞留了，十有八九是因为那个噩梦少年…… “作为怨灵的她，担心自己的小孩会被那个噩梦少年带走，所以违逆这个世界的规则，强行留了下来……” 肖恩无言地、缓慢地点了点头：“我知道…… “可是，我们不做些什么的话……” 托马斯有很明显的黑眼圈，身体也不如同龄的小孩——并非是因为营养不足。 而是，人类是无法跟怨灵长期生活的。 如果放任鬼妈妈守在他的身边，最终，只会再次催生一出惨剧。 肖恩似乎下定了决心，语速也变快了：“如果我们不做些什么的话，托马斯就完了。” “所以？”月光压低了声音，可声音依旧有些惊诧，“我们要当着托马斯的面，将她妈妈驱逐？” 身材瘦小，头颅硕大的男孩放下了手中铅笔，他转向了肖恩和月光的方向： “叔叔，我想问你们几个问题……” 两名探秘者对视一眼，走回了托马斯的身边。 “孩子，你想问什么？” 孩子忍着哭泣的冲动，问道：“其实，妈妈这样，就像是在该睡觉的时候，却没有睡觉，对吗？” 月光点了点头：“可以这么说，孩子——人们在死去后都应该安息的，可是，你妈妈太过担心你了，所以她始终没有睡去。” 托马斯想起那在妈妈的臂弯里熟睡的一夜夜…… 每晚，我都睡着了。 可妈妈，却一直、一直都醒着？ “……” “她一定很累了吧？”托马斯的脸转向了窗外。 “是的……维持那样的状态，是很煎熬的事情。” 小男孩转过脸——他并没有哭：“想让妈妈永远留在我身边…… “却让她不能睡去。 “这样做，太自私了。” 小小的脸抬起来，望了望月光，又望了望肖恩：“两位叔叔…… “我不想再让妈妈操心了。 “如果可以的话，请……”他哽咽了一下，眼睛红红的，却还是说道，“请让她睡去吧。” 两名探秘者没想到托马斯会说出这样的话，有些惊诧地对视了一眼。 第376章 晚餐 房间的窗户半开，夜风吹动着窗帘。 通常这个时候，妈妈都已经道了晚安，关上了灯。 然后，隔壁房间会传来让人安心的、属于妈妈的动静。 如果没有被噩梦纠缠的话，托马斯都会在这时候睡着的…… 可是，今天不同。 今天的托马斯无论如何都睡不着。 仓库来的叔叔阿姨们，说妈妈在医院昏迷了…… 可是，托马斯总觉得他们在骗自己。 “妈妈可能永远都回不来了……”小小的身体缩紧了毛毯，眼泪涌出来是热的，可沾到枕头就变得冰凉。 妈妈…… “托……马……斯……” 迷迷糊糊的小男孩睁开了被泪水糊住的眼睛：“什么声音？” “托……马……斯……” 好像是妈妈的声音？！ 妈妈回来了？ 托马斯有些惊讶，又有些开心地坐了起来，拉亮了床头柜上的台灯…… “妈妈？”他试探着对着门的方向喊道。 接着，是明显的脚步声，一步一步。 走得很慢，但托马斯觉得那就是妈妈的脚步。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托马斯感到有些害怕。 他没有兴奋地蹦下床去迎接，而是握紧了手中的毛毯…… “妈妈？” 吱……呀…… 门被打开了。 站在门口的，确实是妈妈的身影。 但是，托马斯觉得有些不对。 妈妈的脸色苍白，白得就像是那废弃厂房里，开裂的水泥地面。 她的眼睛中没有眼白，一片漆黑，凝视自己的的时候，像是两口通往不知何处的深渊。 她的手指握着门框，十分、十分修长…… 她的头发散乱，明明没有风，却凌乱地飘散着。 “妈妈……？” 托马斯将毛毯拉了起来，护住了自己—— 他知道那是妈妈，但是妈妈变得太奇怪了！ “托马斯……”多米尼克太太慢慢地走到了托马斯身边。 她伸出了修长的手指，轻轻抚摸了一下托马斯的头顶…… 看着那漆黑的眼神，托马斯放松了一些：的确是她……。 即使变成了这样，也是我的妈妈。 恐惧消退一些了。 “托马斯？睡不着吗？”在托马斯眼中，凌乱的发梢慢慢平息，修长的手指也一点点缩短，那双漆黑的眸子，也变得黑白分明…… 妈妈回来了…… 今天的一切，不过是一场噩梦罢了。 小男孩用毛毯擦了擦眼泪，如释重负。 如同平日一样，小男孩挪了挪屁股，让妈妈坐在了自己的床上。 她顺手挑了一本童话书，打算给睡不着的托马斯讲讲故事。 “妈妈？” “嗯？” “你会离开我吗？” “傻孩子，怎么会呢？ “妈妈不会离开你的……” 她轻轻吻了吻托马的额头，凉凉的，不似平日温热。 但托马斯还是安心了下来…… …… … “想让妈妈永远留在我身边…… “却让她不能睡去。 “这样做，太自私了。” 小小的脸抬起来，望了望月光，又望了望肖恩：“两位叔叔…… “我不想再让妈妈操心了。 “如果可以的话，请……”他哽咽了一下，眼睛红红的，却还是说道，“请让她睡去吧。” 肖恩与月光惊讶地对视了一眼。 叩、叩…… 毫无预兆地，房门被再次叩响了。 “托马斯……吃晚饭了……” 肖恩望了望托马斯和月光。 “先稳住她。” 肖恩面无表情地走到了门边，打开了房门…… 三人跟着外形依然让人毛骨悚然的多米尼克太太，走向了餐厅方向。 为了省电，餐厅里没开灯。 肖恩掏出了有着受难图的打火机，不动声响地点燃了桌上的蜡烛。 桌上的食物，让肖恩和月光暗暗吃惊。 一盘被肢解的老鼠。 一盘被砸碎的青蛙。 一盘被溺死的麻雀…… 显然，多米尼克太太察觉到了什么，肖恩和月光在这里已经不受欢迎。 “请……坐……吧……”太太的头颅诡异地歪斜着，眼睛里的黑色越发浓郁，侵染到了空气中，带着邪恶的嘲讽意味。 让托马斯坐在了远端，那里有着干净的食物——玉米、豌豆、胡萝卜以及火腿三明治。 肖恩和月光一左一右，坐在了多米尼克太太的旁边。 “粗茶淡饭，不成敬意……”细若游丝的声音，让人浑身寒毛直竖。 肖恩没有被多米尼克太太的行为激怒，他淡然地坐在太太的身边，礼貌回应道： “这已经很丰盛了。 “辛苦你了，多米尼克太太。” 怨灵的脸上没有笑意。 只有望向托马斯的时候，她才显得温柔了那么一点：“托马斯……好好吃饭，不要浪费。” “好的，妈妈。”似乎忘记了自己刚刚对两位探秘者的请求，他拿起了勺子，依然懂事地笑着点了点头。 烛光摇晃，让太太的影子在餐厅里飘荡，更显得凄凉和诡异。 晚餐的氛围已经降到了冰点，已经没有必要伪装下去了。 肖恩一只手放在桌上，试探地说道：“多米尼克太太…… “您知道，您其实已经离开这个世界了吗？” 怨灵缓缓转过头来，直视肖恩。 在她的眼里，两位自己请上门来的探秘者，他们的面具突然变得混沌不清。 他们嘴里说出的语句，就像是水中吐出的泡泡一样让人听不清楚。 多米尼克太太暗暗心惊：他们是那些面目模糊的人！ 他们，想要带走我的托马斯！ 黑色的怨念如同翅膀一样在她的身后展开，她的影子变成了某种沸腾着、扭曲着的存在…… 这间房子的女主人猛然站起，身后的椅子倒飞出去，撞碎在墙上，发出一声巨响。 “你们……难道……想带走……托马斯？ “你们，难道，想让我跟我儿子分开？！ 怨灵的暴怒，让她的烈性成倍的增加。 窗外，漆黑的风裹挟着叶子狂飙而过。 整座房子，都因为她而摇晃。 此刻，任何踏入这间房子的普通人，都可能会被吓得心脏骤停，魂飞魄散，而成为怨灵·多米尼克太太的牺牲品之一…… 可是，今晚的两位宾客却淡然地坐在自己的位子里。 微光之海一只手搁在桌子上，一点星芒穿过迷雾，冷静地凝视着暴怒的女主人。 月下独奏者则靠着椅子，一只手搭在椅背后面，浑身放松…… 多米尼克太太的怨念和暴怒，确实惊人。 但是，对于两位历经考验的queen级来说…… 还是不够看。 如果说这栋房子里，确实有人应该心怀恐惧的话。 恐怕应该是被微光之海和月下独奏者凝视着的…… 那个怨灵。 第377章 瓦砾中也会开出花朵 怒意化为实质，在多米尼克太太的府邸内翻涌着。 而两名queen级探秘者，只是静静地凝视着眼前情绪激烈的怨灵。 气氛变得有些危险。 毕竟，如果肖恩和月光动手的话，几乎不用施加全力，就能制服眼前这个丧失了理智的怨灵。 但是，他们不想在托马斯面前，对他的妈妈太过暴力…… 即使她只是一个怨灵。 由于怨念的影响，烛火如同被赋予了生命，开始跳起了妖异的舞蹈。 而盘中那些血腥的小动物残肢和尸体，在跳动的火焰中，竟然站立了起来，抽搐着、游荡着、咕咕叫着…… 这些把戏能吓破他人的胆子，但肖恩与月光只是将其忽略。 这样的场面，威慑不到探秘者的神经。 仿佛是为了保护妈妈似的，早已经离开了自己位置的小男孩，小跑过去抱住了发怒的妈妈。 “妈妈……” 愤怒止息了一些，像是狂风突然陷入迷茫。 多米尼克太太想起，上次自己也是陷入了暴怒，吓到了自己的儿子…… 决不能在他的面前，流露出这样的表情。 她的脸部瞬间柔和了下来，摸了摸托马斯的头。 “托马斯，你去房间待一会吧——妈妈想跟两位叔叔聊一聊。” 小男孩没有动弹，依旧抱着自己的妈妈，一双眼睛凝视着太太的眼睛。 “妈妈…… “其实，我早就知道了。” 多米尼克太太心中升起不妙的感受，她皱起了眉头：“托马斯，你知道什么了？” “妈妈其实……”小男孩的眼睛又红了，“妈妈其实已经离开了。” “你在说什么胡话？托马斯？”太太不愿意接受似的，摇了摇头，“是不是这两个人跟你说了什么奇怪的事？” 自己真是不小心，竟然引狼入室，让托马斯听到他们的胡言乱语。 “不。”托马斯摇摇头，“您回来的那个晚上，我看到您的样子，就知道了…… “只不过，我想您留在我身边，所以什么都没说。” 多米尼克太太摇着头，似乎希望托马斯不要再说了——孩子，你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如果你继续说下去，妈妈将不得不离开你。 “不！托马斯，不要再说了！”怨灵的面目变得模糊了一点。 顾不上在儿子面前继续表现得温和，她的表情变得怨毒，恶狠狠地望向了肖恩：“就是他们，就是他们想让我离开你！” 不顾托马斯的阻拦，太太扑向了肖恩。 一股巨力如逆风般冲击多米尼克太太，想要将对方撕碎的她，被硬生生吹了回来。 迎着强烈的能量睁开眼睛，作为怨灵的她竟然悚然一惊。 脸庞被迷雾笼罩的男人并没有站起，他的身后站立着两个模糊而巨大的红色身影。 另外一边，穿白色西装的男人同样没有站起。 他一只手放在餐桌上轻轻弹奏着，小夜曲在餐厅流淌，他的身后，新月下的墓园，铁门洞开…… …… 没有赢的可能。 原本暴怒的怨灵，感觉自己仿佛变成了一只被猫堵截了的老鼠…… 人类恐惧神秘，而神秘却被探秘之人扼住了咽喉。 “太太，我们不想伤害你。”肖恩低声说道，“希望你能听听托马斯的心声。” 被迫冷静下来的怨灵，木然低头望向了自己的孩子。 托马斯，为什么你不阻止他们？ 难道你想让妈妈离开吗？ 烛火在托马斯眼中跳动，孩子的眼睛永远都是纯真无邪的。 “您太累了。 “比起让你担心，让你逗留在我身边…… “我更希望你……” 托马斯还是没能把话说完。 此刻，肖恩和月光才站起来，走到了母子俩的身边。 “太太，你要知道。 “如果你继续滞留在托马斯的身边…… “你的存在将会威胁到他的灵魂——他很可能会因此而死。 “您可以接受这样的事发生吗？” 黑色的怨念收束了起来，此刻的她，像是一把淋湿后被收起来的伞…… 低落、无措、彷徨。 我绝不想伤害我的孩子…… 可是，如果我不陪在他身边，托马斯会怎样？ 仿佛是为了回应太太心中的担忧，托马斯再度展现出那懂事的笑脸：“没事的，妈妈，别担心。” “太太，”面对一名怨灵，肖恩和月光展示出了极大的耐心，“如果您愿意选择接受现实，放下执念，离开这个世界…… “我们会保证托马斯的安全。 “噩梦中的那个少年，不会威胁到他。” 两名高大的身影，如同巨大的守护神像一般站立在托马斯的身边。 太太知道，他们两人，绝对可以实践自己的诺言…… 有些不敢相信，此刻竟然成了离别。 太太低下了头，只是看着自己儿子的脸。 有很多话，却不知从何说起。 “托马斯，你，你会……” 你会好好吃饭吗？会按时睡觉吗？会认真念书吗？ 会有人好好照顾你吗？ 想念爸爸妈妈的时候怎么办？ 万一有人欺负你呢？ 长大了，遇到心仪的女孩子，你会真诚地去追求吗？ 你将来会组建自己的家庭吗？ 你会有自己的孩子吗？ 托马斯，我的孩子…… 你会……度过快乐的一生吗？ 母亲抱着自己的孩子，眼泪止不住地流淌。 “托马斯……” “该怎么办？你还这么小……” 月光的面具下，已经渗出了眼泪。 坚韧如肖恩，也有些不忍地眨着眼。 “妈妈。”托马斯的声音竟然没有丝毫颤抖。 多米尼克太太松开了过紧的拥抱，看向了自己的孩子。 他没有哭，眼睛里竟然透露出跟年龄不符的坚定。 “妈妈，我一定能照顾好自己。” 这样的话从一个八岁小孩的嘴里说出，似乎有些引人发笑。 但他认真的眼神，让人无法质疑他的决心。 太太忽然明白了过来。 即使天崩地裂，有些事也只能顺其自然。 顺其自然，瓦砾中也会开出花朵。 而如果执着不放的话，却可能酝酿出下一出悲剧。 无论如何，我的孩子，托马斯·多米尼克，将会比任何同龄的孩子更加懂事，更加坚强。 灾难有时可能是磨砺，而磨砺确是一种馈赠。 我相信他，一定能度过值得的一生。 再度用力抱了抱瘦小的孩子，多米尼克太太站起了身。 她打算离开了。 正当她面对托马斯，想要开口道别的时候，她忽然觉得眼前的景象有些不自然。 烛光将她对面三人的身影，投射在了墙壁上，摇摇晃晃。 是哪里不自然呢？ 怨念和怒气已经褪尽的太太，皱起了眉头。 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明明只有三个人。 可是……墙上怎么有四道影子？ 第378章 “他”的报复 站在自己面前的，明明只有三个人。 可是……墙上怎么有四道影子？ 多米尼克太太仔细看才发现，托马斯瘦小的身影旁边，多出了一个影子。 那个影子比托马斯高一个头，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不过，与其他人松散的站姿不一样…… 他站得笔直，像是一尊石像。 太太感到恐惧如潮水袭来。 她指着那个影子，尖叫道：“那、那是什么？！” 那声音凄厉无比，震痛了肖恩三人的耳膜。 肖恩和月光这才意识到有变，顺着太太指的方向望去。 那个少年身影腾空而起，身影猛然变大，朝着烛光冲了过去。 光影摇晃，少年的影子出现在了另一边，多米尼克太太的身后。 “托马斯……”太太恐惧地睁大了双眼，似乎预感到了什么，朝着自己的儿子伸出了手。 “妈妈！”托马斯着急地朝妈妈冲了过去。 那影子张开怀抱，将多米尼克太太的灵魂紧紧箍住，猛然腾飞，融入了黑暗之中。 窗口投射进来的路灯光芒闪过一串影子，肖恩已经甩出灵质钩索，撞破窗户，追了出去。 在外围戒备的奥莉薇速度更快，朝着黑影摇曳的方向，以鬼魅般的速度追了出去。 即使精工少女有着令人炫目的速度，但比起那影子，仍是慢了许多。 奥莉薇瞬间追出半条街，可挟持了太太灵魂的影子已经逃得无影无踪。 “该死！”肖恩的灵质猛然一挥，铿然一声，在电灯柱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凹痕…… …… 回到一片狼藉的室内。 意识到妈妈的灵魂被带走了，托马斯双腿一软，就要倒在地上。 月光用灵质轻柔地扶住了他，让他坐在了椅子上。 八岁儿童的脸上苍白、惨然：“是他……是他把妈妈抓走了。” 毫无疑问，托马斯所说的，就是那个站在巨大游乐园前，邀请他的噩梦少年。 滞留世间的多米尼克太太一直保护着托马斯，这让那个少年愤恨无比。 等到太太的怨念退散，处于最纯净的状态时，一直躲藏起来的他出手，将太太的灵魂掳走了。 这是属于他的报复。 “怎么办？”这样的一天，似乎让孩子的眼泪快流干了，“妈妈还是无法入睡……” 奥莉薇蹲在了托马斯的面前，纤细的手掌轻轻抚摩着孩子的背。 肖恩与月光视线一碰，都在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不甘和愤怒。 作为队长的肖恩，蹲在了托马斯的面前：“托马斯，这件事你不要担心。 “叔叔向你保证，会让你妈妈的灵魂得到安息的。” 孩子瘪了瘪嘴，用力地点了点头，在妈妈面前强装出来的坚强已经无影无踪。 晚风徒劳吹动窗帘，幽幽烛火在房内飘忽不定。 黑影已经逃得无影无踪，甚至无法确定追寻的方向。 想要找回多米尼克太太，只能从长计议了…… 有些焦躁的肖恩，强行让自己的心神安宁了下来。 为了确保托马斯的安全，肖恩三人收拾好房子之后，守护在了多米尼克府邸。 在辅导托马斯完成当天家庭作业之后，肖恩尝试着询问有关那个少年的信息…… 可惜的是，与多米尼克太太所说差别不大。 并没有获得更多的可用信息。 由于设置防护类阵术并非肖恩两人的强项，第二天一早，肖恩与月光便联系了附近教区，请来了负责的神父，对多米尼克宅邸布置了可以抵御邪异的阵术。 这个足以确保黑影无法再骚扰托马斯的阵术，以及让托马斯随身携带着的，受洗过的圣银菱形架，都是有偿的，不过，肖恩已经顾不得这些支出了…… 他只想确保这个家庭不要再遭遇更多悲剧。 确保防护已经妥善之后，肖恩嘱咐托马斯照常生活，并留下了一张“庇护纸牌”。 与“探秘者便条”一样，“庇护纸牌”也是探秘者的制式物品。 不过，只有queen级以上的探秘者才能够使用。 在同一时间内，q级探秘者最多可以给四名被保护者发放“庇护纸牌”，一旦被保护者受到任何威胁，纸牌都会有所反应，并告知探秘者纸牌拥有者的状态以及所在的地点…… 虽然已经有了自保能力，但肖恩仍然发放了一张纸牌给自己的妹妹。 如此安排之后，肖恩确信托马斯·多米尼克不会受到伤害了。 离别的时候，托马斯无声地望着肖恩一行。 遭受了如此多的磨难，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托马斯的状态还算好。 肖恩甚至能在他的眉间看到，一丝不愿意向生活低头的倔强。 是一个“小男子汉”了。 在托马斯无声的凝望中，肖恩微微颔首，再次向这个八岁小童确认了自己的承诺。 —— 出乎肖恩的意料，对于噩梦少年的追查竟然受阻了。 联想到托马斯所经历的那个梦境，肖恩最先拜访的，是卡尔·荣格教授。 在梦的领域，他是绝对的权威。 不仅如此，他的学生所开办的心理诊所，也会对患者进行“探梦”。 显然，如果噩梦少年觊觎人类灵魂的话，那么他就不可能只对托马斯和他妈妈出手。 必然会有人经历同样的噩梦。 在拜访荣格教授之前，肖恩对于获得线索有很强的信心。 但是，当荣格教授联系了他的三个学生，并确信自己也未曾目睹，任何患者经历过那样的梦境之后，肖恩陷入了讶异之中…… 难道，噩梦少年未曾失手，所有受害者都走不到踏入诊所的那一步？ 只因为一位伟大母亲的保护，才让托马斯成为了唯一的“幸运儿”？ 不得而知。 不过，这样的挫折并没有完全封堵住肖恩调查的脚步。 在他看来，还有一个渠道，针对任何案件都是寻找线索的最佳场所…… 探秘者任务中心。 毕竟，任何涉及邪异的事情，都会有人委托给探秘者。 同样的理由，肖恩相信任务中心会有涉及“噩梦少年”或者“影子”的任务。 接下相关的任务，就有了更多的目击者和受害者…… 如此，想要揭开真相将变得更加容易。 可惜，这一条路同样让肖恩失望而归—— 在筛选过与“噩梦”和“影子”有关的任务之后，他们确信没有一条任务与托马斯的经历有关。 在肖恩的眼里，两条完全可以顺藤摸瓜的“坦途”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被堵死了。 “难道，这是针对托马斯一人的邪异案件？ “那个诡异的西装少年，看中的只有多米尼克家的灵魂？” 这样的猜想浮现之后，肖恩感觉后背一阵阵的发凉。 也许永远都无法追索到多米尼克太太下落的可能性，浮现在他的心里。 一个悔悟了的灵魂，就这么莫名地被邪异吞噬了？ 还是当着我的面？ 肖恩恼恨得握紧了拳头，将那种让自己心中感到恶寒的可能性，排除出了自己的思维。 “一定，一定会有线索的！ “神秘的头绪总会在不经意间浮现！” 安抚下由于意识深处的些微屈辱而变得焦躁的心，急于想要兑现自己承诺的肖恩，终于再度冷静了下来。 两条最具可能性的路都堵死，肖恩只能静待自己迸发出更多的灵感。 或者，如同往日一样，等待案件“找”上自己…… 无论如何，接下来他得着手处理一些其他的事。 “与黛西和比尔合作的生意，要进行一次会面。” 平复略微焦躁的心情，独自带着奥莉薇·风铃，肖恩前往了“雾与玫瑰”酒店。 第379章 窄路 “肖恩！” 雾与玫瑰酒店办公室内，显然，黛西的表情说明了，她非常期待肖恩的到来。 轻轻抬起她伸出的手，肖恩吻了吻自己的手背。 眼神接触，显然已经是秘而不宣的同盟。 “艾莉还好么？”趁着比尔还没到，黛西赶紧问道。 “她挺不错的，”肖恩选了个舒适的姿势，坐在了沙发里，“竟然自己找了个教师助理的工作，每天忙得不亦乐乎……” 早上很早就出去，晚上也要到晚饭后才能回。 竟然比自己这个当哥哥的还要忙。 一位新来的女助理为肖恩端来了咖啡。 “谢谢。” 黛西脸上带着笑意：“看来她很适应这里。” “她可太适应了！”想起艾莉雅做什么都如鱼得水的模样，肖恩扬了扬眉。 黛西的视线转向了肖恩身后。 奥莉薇·风铃今天穿着便于活动的皮衣，外面罩着灰色的兜帽披肩，兜帽正好遮住了她的银发和上半张脸，只能看见精巧的下唇和嘴巴…… 奈亚神羽的被动效果，自然可以确保路人忘记她的存在。 黛西也没能在第一时间关注到她，但如此显眼地站在肖恩的身后，奥莉薇不可能会被同处室内的人遗忘。 “这位是……？”黛西能感觉到，这个小巧的身影，像是一把藏起了锋锐的尖刀。 肖恩抿了一口咖啡：“我的助理兼保镖。你可以叫她奥莉薇。” “奥莉薇，需要喝点儿什么么？”既然是肖恩的人，黛西自然放下心来。 “谢谢您的好意，女士。”清冷的声音响起，精工少女仍然站在肖恩身后戒备着，不曾松懈。 还没聊几句，黛西的办公室外传来了大嗓门的喧哗声。 “……哈哈，那个小表子听到我这么说，脸都绿了，哭着喊着说要赶快去找医生……” 一阵粗野得有些做作的笑声响起。 黛西微微皱起了眉头。 女助理还没来得及开门，门锁就被扭开了，烟草混杂着汗味从门外涌了进来。 一个有着短短黄发的魁梧男子，仿佛走入自己家一样，只是瞟了一眼黛西和肖恩，直接扭开了房间一角的电视机，以非常快地速度转动旋钮，更换频道。 “……九局下半，新约洋奇队的詹姆斯挥出了制胜一击，是一记全垒打！” 黑白电视中，一名身穿条纹衣服的棒球手猛力挥棒，清脆的撞击声后，棒球像是小鸟一般朝着远处飞去…… “看来，我们可以在圣归节大赛看到洋奇小伙子们的身影了！……” 嘈杂的电视声打破了房内的宁静，黛西却没有再皱眉，脸上换上了不太自然的笑容。 肖恩只是静静凝视着那个黄发男子。 男子依旧没有理会黛西和肖恩，转头对跟着走进房间的人说道：“肥摩，看到了吗！我说了，詹姆斯这家伙一定会发威的！” 说着，握着自己裆部前方的空气挥了挥棒。 比尔的会计，头顶上有着胎记的肥摩毫不在意地点了点头。 刚走进来的比尔显得有些不太高兴，指着黄发男子说道：“莱曼，礼貌点儿！ “这里可是一位女士的办公室！” 莱曼没有回答，只是找了张椅子反坐下，自顾自地看电视。 “抱歉，黛西……”比尔朝着黛西张开了双手，“新来的伙计，没什么修养……” 肖恩并不会将比尔的“礼貌”当真，他知道比尔对黛西的“真实想法”—— 自从彼得·里奇死了之后，在汤姆·比尔的眼里，这个可怜的遗孀只是一只守不住自己财富的小猫咪而已…… 如果不是因为黛西还有所仰仗，比尔早已经将她生吞活剥。 而黛西也已经察觉到比尔对自己的态度，对这个男人的信任降到了谷底。 两人间的嫌隙在加大，但仍然维持着明面上的和谐…… 毕竟，黛西还有一些丈夫的旧手下可以依赖。 而且，现在的她与肖恩·狄金森交情匪浅。 比尔到现在还没摸清这个外乡人的路数…… 只知道，他有着强q级的探秘者资源。 光是这一点，就足以让他们有所忌惮…… “肖恩，很高兴再次见到你！” 依然是有力的握手，依然是真诚的笑脸…… 肖恩的脸上也略带笑意，心思滴水不漏。 比尔在肥摩的帮助下脱下了身上的大衣，抱怨着天气。 而肖恩的眼睛，已经落在了比尔的身后。 在莱曼进行那一番“表演”之前，肖恩就已经察觉到了相当浓郁的“气息”。 属于“探秘者”的气息。 那个戴着猫头鹰面具的“无眠午夜”，名叫基努的探秘者，仍然是queen级。 而让肖恩略微有些诧异的是，比尔竟然增加了一个queen级保镖。 这位新来者有着出众的身高，身形瘦削如死亡收割者。 红色的皮衣勾勒出颀长的身体，黑色的皮带扣束紧了手臂和腰身。 一对大口径手枪，银色枪身雕刻着复杂的花纹，木质把手下悬挂着代表基恩的菱形架…… 一顶暗红色宽檐帽，帽下垂落几缕黑色的卷发， 火铜色的面具呈现威严的表情，如同归顺于天国的深民族裔…… “圣夜行刑者”。 “枪手”职能进阶之后的稀有面具，强queen级。 如果说比尔有任何改变能令现在的肖恩感到惊讶的话，那么，这个改变就在眼前。 比起昂贵的费用，想要请动如此级别的探秘者成为保镖，更重要的是资源与运气。 难怪了…… 想起莱曼刚刚的无理举动，肖恩大概知晓了比尔的心路历程。 自己曾经扮演过的强q级探秘者“冥河拾币人”，狠狠地警告了肥摩，也就是警告了比尔一次。 对于自负的汤姆·比尔来说，那件事或多或少，算是屈辱。 所以，得到“圣夜行刑者”的保护之后，比尔在黛西和肖恩面前的作为变得张狂了些…… 似是为了报复当初来自肖恩“朋友”的警告。 肖恩心中微微摇了摇头：虽然是地下世界一方豪强，但心思也太过直白。 值得警惕，但绝不是值得畏惧的对手。 从比尔的坐姿，以及享受肥摩为自己点燃雪茄的仪态上，都能感受到那种有些刻意的“张狂”。 电视里，棒球比赛已经结束了，此刻播放的是本地新闻。 “……涉及邪信的酒会和聚会在新约多处蔓延，教化所本月已经破获了四起此类案件……” 黑白电视里，被教化官逮捕的衣着光鲜的人们，正被塞进警车之中。 莱曼反坐在椅子里，大声抱怨道：“我的老天！他们只是聚在一起喝喝酒而已，神廷连这都要管？” “得了吧，莱曼。”肥摩擦着他的圆片眼镜，“你知道神廷的风格—— “被神允许的作恶，就算死一千人都无妨；不被允许的为恶，哪怕只是盗窃一纽分都是重罪……” “好了，都别说废话了。”比尔吐出一口烟雾，“肥摩，关于生意上的一些变动，你说说吧。” “好的，比尔先生。”肥摩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打开了手边的笔记本…… 第380章 威慑 “唐纳德牌啤酒，下班后来一罐，清爽的晚餐伴侣！” 电视里一个表情造作的男人，在餐桌边痛饮着一大杯啤酒。 凝视着电视屏幕的莱曼，鼻翼皱了皱：“不是什么好酒……” 镜头推进到啤酒旁边，摆放着一瓶汽水：“还有唐纳德牌麦汁饮料——适合儿童饮用！” 肖恩的注意力从电视上转移了开来。 肥摩刚刚已经把生意上的变动大致进行了说明。 合伙的黑市神品生意，原本是有所扩张的，但是，由于最近不明缘由的风头变紧（肖恩知道，是由于克鲁维坦被补完所引起），需要打点神廷官员的开支增多，所以收入仍然只能维持之前的水平。 这倒不是比尔在偷奸耍滑，想要黑掉黛西和肖恩的分红，毕竟，黛西也有自己的财务人员在进行核算。 毕竟，堂而皇之地侵占利益，是摆明了决裂和宣战…… 在没有摸清肖恩底牌之前，比尔还不敢这么做。 说明情况之后，这次会面也就算是结束了。 如此简单的事项竟然还要见面，肖恩并不感到太过诧异。 毕竟，他知道，所谓的说明生意变动是假——这是电话里就能说清楚的事。 之所以要进行这次会面，无法就是想向肖恩宣示，他现在招揽到了一名强力的探秘者…… 也许，这么做之后，在汤姆·比尔的心中算是扳回了一成。 办公室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比尔一边抽着雪茄，似乎在出神地想着什么。 “……新约市著名慈善家塔萝女士，近日访问了位于下城区的‘兰德斯-塔萝孤儿院’并表示要加大投入，进一步改善下城区孤儿们的……” 黑白电视里，是一名风姿绰约的女士，她穿着得体的女士套裙，没有过多的装饰。 对着话筒，塔萝女士缓缓讲述着今年对孤儿院的资助计划。 在播出这则新闻的时候，肖恩发现原本在走神、一直没有望向电视机的比尔，竟然凝视着屏幕。 新约记者自然没有直视比尔的表情。 他假装也看着屏幕，而余光则全都集中在了比尔的脸上。 很快，肖恩微皱起眉头：“向上苍发誓，我刚刚在比尔的眼中看见了什么……” 就在刚刚，凝视着屏幕的比尔，眼神中露出了猎手瞧见猎物的光芒…… “他为什么会对塔萝女士，露出这样的表情？” 肖恩面不改色地思索着。 富翁遗孀、数以亿计的身家、同样位于新约、至今单身…… 而为了获取财富愿意尝试各种手段的比尔也是单身，而且，对女士来说相当有魅力。 肖恩眉头猛然释开：原来是这样？ “看来……”心中不禁浮现出一丝笑意，“比尔是‘春心萌动’了。” 显然，比尔不想让任何人看出他的心思。 那种过于直白的眼神只是闪现了一瞬，就消失了…… 他从沙发起身，走到了电视机前，啪地一声将电视关掉了。 “好了，伙计们，咱们别再这打搅黛西女士和她的朋友了……” 沉迷电视的莱曼不敢对比尔发火，只能木然地站起身。 与黛西和肖恩道别之后，比尔率先朝着办公室外走去。 走在最后，吹着口哨的莱曼，似乎这时才看到黛西。 转过身之前，他直白的眼神在黛西身上上下扫视。 眯着眼睛，直视着黛西，莱曼脸上带着淫猥的笑容，低声说道：“嘿嘿……里奇女士，天气慢慢变冷了，如果你缺个人暖床，可以告诉我。” 黛西有些吃惊地睁大了眼睛，显然不敢相信比尔的手下，竟敢说出如此无礼的话。 当着肖恩、奥莉薇和黛西小姐新请来的女助理的面，莱曼对于自己老大的合伙人，显然毫无敬意可言 走在前面的比尔和肥摩，显然可以听见莱曼所说，却只是朝前走着。 “他的无礼是比尔授意的，想要试探我们的反应。”肖恩瞬间判断，“如果，不做些什么的话……” 新约记者眯了眯眼：“比尔会以为我们不敢反抗，往后将更加过分。” “等一等。”肖恩站起了身，叫住了正在离开的比尔一行。 浓烈的灵魂，让他气场十足，肖恩笔直站立着，眼神已经变得危险，直视着回过头来的，莱曼的眼睛：“现在，你，跪下，向黛西道歉。” 莱曼眼睛猛然瞪大：“你他妈说什……” 话还没说完，莱曼腰间的皮带似乎活了过来，如同蛇一样猛然挣脱了裤子的束缚，紧紧缠绕住了主人的脖子，让他后半句话变成了一连串因为窒息的咳嗽。 身后，奥莉薇胸前绽放绿色光晕，眼神冰冷：注意你跟阅读者说话的态度。 显然，比尔一群没想到，在自己有着强q级压阵的情况下，肖恩还敢做出这样的举动。 “役使万物”的力量，让皮带在莱曼的脖子上越缠越紧。 他像是溺水的人一样挥舞着双手，猛烈翻着白眼。 看到自己的手下竟然被扼住了咽喉，比尔愤然转身，走了回来：“你在做什么？！” 肖恩没有理会比尔的质问，松开了莱曼脖子上的皮带：“跪下，道歉。” 脖子上已经是紫红颜色，头昏眼花的莱曼一边提着滑下去的裤子一边要跪下。 “莱曼！”比尔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不能跪。 比尔还没有仔细思考局面该如何收拾的问题，他只知道，有着“圣夜行刑者”站在自己身边，他完全不用惧怕对方。 莱曼喘着气，嘴边都是涎水，眼睛已经变得通红，他微屈着膝盖，有些为难地望向自己的老大…… 老大没说跪，我不能…… 刷拉一声，皮带再次缠紧了莱曼的脖子。 “肖恩！”第一次，比尔的脸上露出了凶相。 肖恩依旧不理会比尔，冷静地注视着莱曼。 已经气急的比尔回头望了一眼自己的两名queen级保镖，恶狠狠地偏了偏头，没有出声，但意思明显：“制服他们！” 显然，他还不敢直接让两名探秘者杀死黛西和肖恩。 他现在更在乎的是自己的颜面。 两名queen级在进来的时候就察觉了奥莉薇。 不过，他们无法准确感知这位神秘人士的实力。 “不会高于queen……”如此判断，两人毫无顾忌地释放出自己灵魂的压力…… 深夜之中，一双焦黄灯泡似的眼睛在窥伺，那种凝视仿佛能看穿所有人的心灵，巨大的羽翼张开，让人感觉无从遁逃…… 背负着巨大铁棺的行刑者，在无星无月的午夜，从浓郁的黑暗中走出。他带着神明的旨意，朝着“罪恶”举起了制裁之枪…… 显然，他们想通过警告的手段，让肖恩停止对莱曼的折磨。 可是，面对两名q级的威慑，肖恩却仍旧是静静地凝视着莱曼，竟然完全不为所动。 两名queen级只能再次靠近一步，集中了灵魂的威慑。 此时，肖恩微微转头，给了奥莉薇一个眼神。 精工少女抬起了头，一双眸子从兜帽下望向了前方。 绿色光晕猛然绽放，眼中的淡金色甚至晕染了前方的空气。 “圣甲虫胸针”带来的“不灭神王的威权”，以及“迷宫岛之瞳”此等存在带来的“气势压制”。 要论威慑，同级别之中，无人能超过奥莉薇·风铃。 “无眠午夜”与“圣夜行刑者”顿时陷入了巨大的震惊之中。 在他们的眼前，一个由巨大黄铜齿轮和各种精密构件组成的堂皇世界，以压倒性的气势降临眼前。 更远之处，佩戴着华丽玉石首饰、如同古木一般的参天身影，以威严之姿，平举起了双臂，历史幻影中的人们在祂面前匍匐拜倒…… 神明与异界…… 这是、何等的力量？！ 原本想要压制肖恩的两人，在巨大的异象和强烈的震慑前…… 灵魂威慑如肥皂泡般幻灭，连本人都不自觉地退了两步。 啪一声，再也无法忍受、浑身颤抖着的莱曼，一脸眼泪鼻涕地跪了下来，如同胡言乱语一般：“对不起，对不起！里奇太太、对不起……” 而比尔和肥摩，无不是睁大了眼睛，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 如果不是两名queen级挡在身前，他们早已经夺门而逃了。 绯红纽带传出指令，气势幻境骤然结束。 两名原本傲然的queen级，此刻已是呆立当场—— 他们不知道，站在那名男人身后的女子到底是什么来头。 所以，他们更不知道，被这名女子保护的男人，有多么可怕…… 不是queen级可以应对的人物。 根据威慑强度……只能如是判断了。 鲜少在日常生活吃瘪的两人，以沉默和退却，向自己的雇主表示了处理建议。 第381章 加西亚太太 （作者的话：今天重读上一章，感觉一些细节的处理稍微过火，所以对上一章部分叙述进行了调整，以上。） “你可真是丢人！”肥摩一脸煞白，想要大声说话，却忍不住声音颤抖。 他拍了拍瘫倒在地的莱曼的头，一边拉着他，一边赔笑道：“这个新伙计不懂规矩…… “请你们见谅，见谅！” 黛西与肖恩交换了一个眼神，无意现在就爆发冲突，黛西大度地说道：“既然这位绅士已经道过歉了，那么事情就已经过去了。” 比尔转身就走，他身后两名探秘者的背影也是有些悻悻。 最后，肥摩搀着莱曼，分外狼狈地逃出了黛西的办公室。 关上门之后，黛西和肖恩互望一眼，忍不住笑了起来。 “真有你的，肖恩……” 女士望向了沉静下来的奥莉薇：“你的这位朋友，可真厉害……” 奥莉薇只是再度低下了头，嘴角没有一丝骄傲或欣喜。 黛西有些着迷地看着一脸沉静的肖恩。 肖恩·狄金森…… 一开始，他只是个有些无措的外乡人。 后来，他解脱了里奇…… 再后来，他救回了妹妹。 如今，仿佛彻底变了一个人似的。 如果说，曾经的肖恩需要依赖她的力量，那么显然，现在的她需要依赖肖恩了。 “肖恩……”绿色的眸子带着一些迷惑，但更多的是欣赏和钦佩，“你是怎么做到的？” “什么怎么做到的？把他们吓跑吗？” “不。只是短短几个月，你的变化，很大……” 肖恩下意识地想要托一托自己的面具，想要归功于偏爱自己的上苍…… 忽然想起现在扮演的，是自己。 他顺手摸了摸胡渣微微冒起的下巴：“也许是因为，生活很难……” 说出了最为诚恳的答案：“咱们只能选择变强吧。” —— 比尔坐在回程的车里，一言不发。 两名探秘者并不害怕自己的老板，毕竟，比起干脏活，他们拿到的报酬更多的是担任“神秘处理专家”，提供的是保护和建议…… 刚刚面对那怪异的男人和女子，他们已经给出了最好的建议——认怂和尽快离开。 所以，他们也犯不着受到老板的责难和脸色。 毕竟，他们并不能算是比尔的小弟。 长岛新贵也知道，自己不可能对雇佣来的探秘者发火。 而且，此刻的他已经冷静了下来。 借着遮阳板上的补妆镜，正了正自己的领带，比尔问道：“那么，如果我今后想要解决那个男人，会需要什么级别的力量？” “无眠午夜”和“圣夜行刑者”短暂沉默。 不可否认，在刚刚的对峙中，他们被那个女子展现出来的气势异象给震住了。 探秘者向来追求安全和稳妥，所以他们在那样的威慑前中止了争端。 但此刻细想起来，对方绝不到king级。 结合肥摩所描述的“冥河拾币人”，可以知道的是…… 那个男人背后有两个强q级。 给老板提供建议的仍旧是基努：“不出意外的话，一个king级，可以吃下他。” 一个king级吗？ 镜子中，比尔眯了迷眼睛。 他意识到，确实要想办法搞更多的钱了…… —— 黛西将肖恩留下来一起共进晚餐，在“雾与玫瑰”二楼的亚平宁风格餐厅中，就着美食与美酒，两人相谈甚欢。 看着熟悉的餐厅，肖恩忽然有些唏嘘起来。 “当初，我的灵质就是在这个餐厅的后厨里，听到了小里昂被人威胁的声音。 “因此才跟黛西结缘…… 忽然意识到在酒店里没有看见那个南德尔洲小男孩，里昂·加西亚的身影，肖恩不禁有些疑惑地问道：“黛西，小里昂去哪里了？” 黛西不太可能开除他——小里昂在被别人威胁，要他出卖黛西之后，肖恩劝说了当时倍感无助的男孩，让他向黛西坦白，并获得了这位女士的充分信任。 而且，小里昂没有父亲，母亲只是收入微薄的洗衣工，他必须要工作才能补贴家用。 黛西皱起了眉头，似乎在细细回想：“你这么说我才想起来……他好像好几天没来上班了。” 没来上班？病了吗？ 没来由的，肖恩心中升起了一些担忧的情绪。 楼梯口方向，酒店女前台跑了上来，略有些气喘地跟黛西说道：“黛西小姐，里昂的妈妈，加西亚太太过来了，她好像有些急事。” 灯光下，肖恩与黛西有些吃惊地对视一眼：没想到刚刚提到里昂，他的妈妈就到了酒店。 “快带她上来。” 数分钟后，女前台带着加西亚太太来到了餐厅。 这名南德尔洲裔妇女，是附近一家洗衣店的洗衣工，在肖恩刚到纽兰德尔的时候，为了感谢肖恩为里昂指点迷津，她曾经帮助肖恩解决了一次亡骸的袭击…… 所以，肖恩是很感激她的。 原本颇有活力的加西亚太太，明显瘦了一些，眼袋和黑眼圈都加重了——她看上去非常憔悴。 “吃过东西了吗？太太？”黛西站起了身，关切地问道。 “谢谢您的关心，黛西女士……”加西亚扶住了黛西的手臂，“我……我现在吃不下。” “加西亚太太，发生什么了？”肖恩皱着眉头，神情非常严肃。 纳雅·加西亚太太将另一只手交给了肖恩——显然，她现在很需要别人的支持。 “噢，好心的狄金森先生，能看到您回来真是太好了……”说着说着，她竟然哭了起来。 肖恩与黛西担忧地对望一眼，扶着加西亚坐了下来。 记者蹲在了他面前，关切地说道：“太太，你不要着急，有什么事，慢慢说。” 用一个泛黄的手帕擦了擦眼泪，加西亚太太调整了一下呼吸，才慢慢说道： “我的里昂，他最近变得很奇怪…… “白天没有精神，脾气也变得很暴躁。 “而且，我发现这几天他都没来酒店上班……” 太太接过黛西倒的一杯温水，没有喝，继续说道： “在我们老家那儿，这是小孩被勾了魂才会出现的症状……” 说着，她眼睛又红了，平复了一会才接着说道： “所以，我就用老家的一些法子替他驱邪。” 肖恩记得，纳雅·加西亚信仰的是南德尔洲的传统信仰“死神阿肯”，也曾经是家传的女萨满…… 不过，这个信仰在纽兰德尔境内是非法的，所以加西亚太太很少对人提及。 所以，虽然很弱，但是她是知道一些应对神秘的手段的。 “没想到……没想到从今天下午开始，里昂就没有醒过来， “怎么叫都叫不醒……” 太太急得又哭了起来，眼泪自顾自地流着：“医生看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来找您了！” 听完加西亚太太所说，黛西望向了肖恩。 灯光下，她发现肖恩紧紧皱着眉头，似乎想到了什么非常可怕的事情…… 第382章 公园旧址 华兹华斯掏出的黄金票根、托马斯梦中那个伸出手的黑色西装少年、以及紧闭双眼的小里昂…… 一幕幕画面在肖恩的眼前闪过。 他深深皱起了眉头。 “这些事情之间，肯定有着联系！” 神秘像是一张张翻开的塔罗牌，总是互相关联，想要昭示什么…… “加西亚太太。”肖恩的声音沉稳，让茫然无措的母亲稍微冷静一些了，“我认识一些探秘界的朋友，也许他们能帮到您。” —— 在黛西或者加西亚太太的面前，肖恩自然不可能缺席，戴上面具出现的——那样太过明显。 他只能维持着“肖恩·狄金森”的日常身份，将探秘相关的角色，委托给月光和奥莉薇来担任。 此刻，肖恩已经接到了月光，他开着车回到了下城区，加西亚太太的家门口。 让人有些不得不在意的是…… 肖恩朝着一个十字路口瞥了一眼：“这里距离多米尼克太太家，只隔了两个街区……” 毕竟是贫苦家庭聚集的下城区，所以两家相隔不远。 此刻，通过“庇护纸牌”，肖恩能感觉到，托马斯正沉沉睡着。 几件事之间模糊的联系，让肖恩生出一些不妙的预感，在他的带领下，他们安静而快速地走到了加西亚太太家门口。 叩叩。 夜色之中，肖恩没有按响门铃，而是轻敲门扉。 一直守候在客厅的加西亚太太，如蒙大赦般地站起身来，为肖恩等人打开了门。 一股特殊而香甜的熏香味道从室内飘出，在太太的邀请下，肖恩、月光和奥莉薇踏入了家门。 看到戴着探秘者面具的月光，加西亚太太似乎抓住了一点希望，紧握着手绢，抿了抿嘴唇。 “里昂在哪里？”肖恩低声问道。 “他在楼上，还在睡着。” 肖恩低声道：“不要惊动他，我们上去看看。” 太太赶紧点点头，端着烛台，脚步轻缓地步上了楼梯。 “肖。”月光给了肖恩一个眼神，两个搭档已然有着心照不宣的默契——他们都已经察觉到，楼上似乎笼罩着一种诡异而强大的力量…… 肖恩轻轻震动扑克牌：“应该是加西亚太太援引的，那个传统神的力量…… “祂响应了太太的呼唤，力量依旧在此地起效。” 轻微地吱呀一声，太太推开了一扇房门。 借着幽幽烛光，可以看见里昂正在房中熟睡。 那种沉闷而诡异的力量越发明显了。 显然，加西亚太太的尝试是有效果的。 不过，出于某些暂时不明所以的原因，里昂却一直没能醒来。 接过太太手中的烛台，扮演专业探秘人士的月光，轻轻地推开了房门，打算走入房内…… 突然之间，眼前出现非常诡异的一幕。 这一幕，让他们都停止了动作，甚至连呼吸都不由自主地变轻了。 他们看见，床上的里昂明明紧紧裹着被子，还在熟睡着…… 而墙上的影子，却已经从床上坐了起来。 眼前的一幕实在诡异，肖恩和月光也只能一动不动地看着。 小里昂的影子似乎没有发现来自于门缝的窥伺，“他”自顾自地从床上爬起，蹑手蹑脚地走到了窗边…… 咔哒一声，影子竟然打开了小里昂房间的窗户，动作熟练地翻窗而出…… “那是什么？”加西亚太太压抑着自己的惊叫，“那是里昂的影子，为什么会……？！” 年轻时曾是“亡灵节”的女萨满，加西亚太太明白，人们的影子代表着什么—— 那是与灵魂同等重要的事物，是人们存在于物质世界的证明。 月光在面具前竖起了一根手指，示意太太不要惊慌。 他手中的烛光晃了晃——可以看见，里昂的影子仍旧躺在床上。 “太太，刚刚那一幕，并非真的是影子离开了身体…… “那是一种象征性的场景……”月光望向了洞开的窗户，冷风倒灌入房内，“那代表着里昂的一部分意识逃离了这个房间。” “那、那他去了哪里？”即使并非失去影子，加西亚太太仍然无法消化眼前的情形。 在严肃的沉默气氛中，月光将烛台交到了太太的手中：“只有跟过去，才能知道。” 嘱咐太太留在家中照看里昂的本体，肖恩三人翻窗而出，回到了街上。 没费多大的功夫，他们就看到了路灯下，小里昂那单瘦的身影—— 他正朝着一个方向小跑着。 “跟上。” 三人借助夜色的掩映，保持着不会被发现的距离，跟随着小里昂的身影深入到了夜色之中。 行走了大约二十分钟，他们来到了下城区的边缘。 夜风吹拂，传来一片荒草于寒冷中起伏的声音。 下城区位于新约市南部，而这里更是下城区的南部。 肖恩知道，这里原本有着一个肯辛顿公园，由于选址和其他原因，导致这个公园被荒废了。 这片巨大的荒地仿佛被新约市政遗忘了一般，已是杂草丛生，荒地之中堆放着许多废弃的建筑材料。 “肯辛顿公园”的铁门已经锈得不成样子，有几个字母已经失踪。 “里昂……他到这里来干嘛？”三人有些不妙的预感。 抵达肯辛顿公园旧址之后，小里昂不再小跑，而是缓慢地、一步一步走入荒地之中。 能够明确感觉到，荒地被某种难以言喻的氛围所笼罩。 肖恩三人没有选择跟进去，而是隔着围挡静静观察。 穿着睡衣的瘦小身影，站定在了前方。 看着几乎消融于黑暗中的小小背影，肖恩皱起了眉头：里昂到底要做什么？ 接着发生的一幕，让神经早已不再敏感的肖恩，嘴微微张开了—— 夜风抚摸着荒草，除了草浪的沙沙声之外，此地连虫鸣都听不到。 在这样诡异的静谧和黑暗之中，紧闭着双眼的小里昂，竟然开始跳起舞来。 他挥舞着双臂，两脚交替地踏着，嘴中哼唱着不成曲调的歌…… 从未见过如此场面的肖恩与月光对视了一眼，身上不由自主地泛起一阵恶寒。 里昂，他在做什么！？ 显然，南德尔洲小男孩的意念分身，正处于梦游状态。 而突然叫醒处于梦游状态的人，是非常危险的。 所以，为了稳妥起见，肖恩三人此刻只能静静观察…… 在手舞足蹈了一阵之后，小里昂似乎牵起了身边的两只手，跟随着看不见的伙伴们，转起了圈。 嘴中吟唱的歌谣，吐字也渐渐清晰了一些：“彼得……潘……在，他的……乐园……” 一边的月光紧皱着眉头，细细辨认着里昂哼唱的曲调。 “我们……徜徉于此…… “与他一起共享……永恒……欢乐。” 在歌曲的高潮过后，他松开了手。 小里昂站立在黑暗之中，半仰着紧闭双眼的脸庞，朝着除了寒冷的雾气与倏忽而过的夜风之外，空无一物的夜空，露出了满足的、向往的、幸福的，却让肖恩毛骨悚然的…… 微笑。 第383章 黑暗之中 “够了。” 看着小里昂脸上那病态的微笑，肖恩知道，正在此地发生的，绝对是不妙的事情。 如果让这个男孩继续流连于此，不知道会对他的人格和灵魂造成怎样的影响。 不敢冒险让他继续久留，肖恩决定夺回小里昂。 “月光，你用《帷幕》弹出一条走廊。 “奥莉薇，你将里昂带回来。 “如果有任何阻拦的力量，由我来截断！” 肖恩语速极快，没有半分犹疑：“行动！” 在他和奥莉薇冲出围挡的那一瞬间，月光已经弹奏出了如同天鹅绒幕布般厚重的帷幕。 帷幕被弹奏者塑造成了走廊的形状，像是在黑暗中不断往前延伸的一段豪华列车…… 在《帷幕》的掩护下，肖恩和奥莉薇冲到了荒地之中。 荒地之中的黑暗格外浓郁——这意味着此地笼罩着强大的邪异。 奥莉薇以鬼魅般的速度冲到了里昂的身后，在梦游的男孩回过头来之前，就裹挟着他往回跑去。 他们的动静，似乎惊醒了黑暗中原本平静的事物。 肖恩听到了一声清脆的响指。 刹那间，数不清的黑色拐杖从黑暗中伸出，它们的弯头想要勾住奥莉薇的身形！ 早已做好准备的肖恩，灵质一头已经紧紧握住了“血红之笔”，来自于“双日之城”神羽的威慑豁然全开！ 红色的残破飘带在空气中飘荡，焦黄的空气扼住了所有意识体的咽喉…… “恐惧”的力量将那些黑色的拐杖弯头冲淡成了虚幻，没能挽留精巧少女的身影。 更加浓郁的黑暗，从荒地的深处弥漫，不单想要追回被抢走的男孩，似乎还想吞噬胆大妄为的入侵者。 黑暗一时赶超肖恩的身形，在回头逃离之前，肖恩看到了令他冷汗陡然泌出的一幕。 ——远处，一个穿着黑色西服、带着黑色礼帽的男人，脸上戴着一副在黑暗中分外鲜明的面具。 纯白色的微笑绅士，两撇显眼的八字胡。 “神秘绅士”，jack级中较为强大的神秘向面具。 奇怪的是，那面具上站满了血迹，面具下一双眼睛闪耀着邪异的红…… 而在他身前，是数不尽的体型矮小的身影。 从漆黑的头部轮廓来看，它们似乎并非人类。 这些身影伸出了它们的手，一只只小手在黑暗中不断延长，想要纠缠住肖恩。 神根之主很快恢复了冷静，灵质迅速调动红笔之力，身后，猩红色的无头骑士浮现，朝着那些小手猛然挥动阔剑…… 谢天谢地，恐惧感依然生效。 那些未知的事物缩回了自己的小手。 肖恩也已经重回挡板之后，三人默契地同时奔逃而去…… 等到猩红的骑士消散，探秘者组合已经不见身影。 —— 将仍然闭着双眼的小里昂，带回了家门之外。 奥莉薇·风铃松开了手臂，受到惊吓的分身，似乎很渴望回到“家”中。 他乖乖地跑入了家门，脚步腾腾的上楼…… 在一直守着小里昂本体的加西亚太太眼里，一阵夜风刮入房间——偷跑的男孩回到了自己的身体之中。 上楼的时候，肖恩、月光和奥莉薇皆是神情严峻。 他们还不清楚，肯辛顿公园旧址中的存在到底是什么。 但是，很显然，那里存在着一个“灵间”。 是一个诡异强者所创造出的“独立王国”。 而那样级别的敌人，绝不是queen级对标。 “也就是说……”肖恩已经回到了里昂的房门口，“又是个大麻烦。” 加西亚太太有些无助地看了看肖恩三人，又看向了依旧沉沉睡着的小里昂…… 出乎肖恩三人意料的是，将分身带回来之后，里昂依旧没有醒来。 显然，他仍然陷在梦之世界当中。 “太太，不用着急，”这种情况下，肖恩依旧保持冷静，“我知道有人能够解决这方面的问题。” —— 自从解决了“不存在的戏剧”事件，让那些残缺的灵魂重新圆满之后，肖恩就得到了卡尔·荣格先生的信任和支持。 “任何涉及睡眠或者梦的疑难杂症，都可以来找我咨询。”老人曾经如此承诺，“一律免费。” 显然，对于解救了那些灵魂的肖恩，荣格先生颇为赏识。 当代心理学泰斗，且拥有神秘的探梦能力，荣格先生也是某种意义上的探秘者， 通过凯瑟琳的引荐所认识，得到这名值得信赖的长者的支持，算得上是之前任务的隐性收益。 这在肖恩的心目中，是不亚于“血红之笔”的重大收获。 此时，肖恩几人已经再次来到了荣格先生的宅邸。 由于观察过程涉及神秘，所以让加西亚太太在客厅等候。 此时已近午夜，担忧多日的太太已经非常疲劳了。 眼袋十分明显的她坐在门外的椅子上，却没有睡去，而是紧闭双眼，双手合十，嘴中念叨，仍在为自己的儿子祈祷着…… 检查过里昂的状态之后，卡尔先生摘下了眼镜，他的表情显然不太乐观： “这孩子，陷入了比较麻烦的状况之中。” 必然如此……想到那荒地中散发出的邪异氛围，肖恩无比同意荣格先生的判断。 荣格先生直言不讳地说道：“探梦还是可以进行的……不过，光靠我一个人的力量恐怕不够。 “我需要你们两位绅士的帮忙。” 肖恩与月光自然应允，按照荣格先生的要求，坐在了这位心理学泰斗的两侧。 “一会，无论看到什么，你们都不要惊慌……” 纵然知道两位探秘者已是q级，对于其他人对梦境的承受能力，荣格先生仍持保留意见。 在奥莉薇的戒备和保护之下，荣格先生按照自己的方法，延伸出灵质，与肖恩、月光的灵质进行了连接。 接着，通过双眼的接触，荣格先生将自己与肖恩两人的意识，投射到了小里昂正在经历的梦境中。 …… 在漆黑的夜空中穿梭、穿梭。 周围的天空无星无月，但肖恩能感觉到扑面而来的寒冷空气…… 这是，梦中？ 寒风刮过脸庞，吹动着自己的衣物猎猎作响…… 感受竟然如此真实？ “按理说，他早应该醒来，离开这片梦境……”循着荣格先生的声音，肖恩转头望去，他看见老先生穿着一件带披肩的黑色大衣，在梦中仍然显得机敏而矍铄，“不过，由于某些原因，他陷入了其他力量对他的拉扯，无法依靠自身的意志醒来…… “那种拉扯的力量，我越是探寻，越是发现其深不见底……” 第一次，肖恩听出了荣格先生话语中浓浓的阴霾…… “所以，我们一会儿的目标只有一个—— “不管梦中出现了什么、发生了什么……” “我们只管找到里昂·加西亚，然后迅速带他离开梦境，不要有分毫的犹豫和迟疑！” 显然，老先生已经将自己的警告意味，用此刻的态度说明。 夜空之中，肖恩与月光对视了一眼，两人的眼神中都略有些紧张。 “到了……”荣格先生的眼睛望地面的方向望去。 他调整姿势，带着肖恩与月光朝着云层一头扎了下去。 乌色的云雾遮蔽了视线，除了身边的两人之外，肖恩什么都看不见。 冷冽的水珠在肖恩的皮肤和衣服上凝结，让他感觉寒意逼人…… 豁然之间，他们突破了云的底层。 而乍现在肖恩和月光面前的场景，让两名“经历颇多”的探秘者，不由得露出了极度惊讶的表情。 绚烂的灯火，照亮了他们两人难以遏制地睁大了的眼睛、和松弛的下颚。 被烟花照亮的城堡，闪烁着灯光的巨大摩天轮，一眼望不到头的、连绵的马戏帐篷，在欢笑声中被放飞到空中的彩色气球，以及……流连于此地之中，无比欢乐的人们。 在他们下方的，是一个巨大的、光焰四射的游乐场！ 第384章 无形的财富 “两位，”荣格先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请守住你们的意志。” 过于震惊的肖恩与月光这才回过神来，表情回归冷静。 “这里是……”肖恩皱起了眉头，想起托马斯·多米尼克描述的，那个巨大的游乐场，“托马斯所说的那里？” 他们落在了地面，干燥的泥地和荒草，与肯辛顿公园旧址很相似。 “这个梦境连接了某个现实存在的灵间……”在梦的世界里，荣格先生显示出很强的自信，身形也显得更加高大，他凝视着前方远处，灯火辉煌的游乐园大门，“梦境的主人就在不远处。” 跟着荣格朝着大门处走去，肖恩能看到远处影影幢幢的人们，眯起了眼睛：“他们到底是里昂梦中的事物，还是……？” “确切来说，此地只是梦境。”荣格解释道，“但这个梦与那个真实存在的灵间相连，暗示、原型等等，与现实世界一一对应。 “就像水中的倒影，诚实反映着现实。 “不过，与水中倒影不同的是……”荣格回过头，表情凝重，“即使在梦中，它们也很危险……” “找到了。”荣格停下了脚步。 无需他指明，肖恩与月光也看见了—— 小里昂就站在前方不远处。 显然，他此刻正陷在困境中。 游乐场对他的诱惑如有实质，金色的飘带从乐园之中延伸而出，缠绕在他的身上，邀请着他进入，并徜徉于欢乐之中…… 但是，土地里却伸处了许多燃烧着冥火的亡者手臂，那些黑色的手臂紧紧抓住了里昂的身体。 甚至，还有几只手指颀长的手，遮住了小里昂的眼睛、嘴巴、和耳朵，似乎想要封闭他的感官…… “死神阿肯？！”肖恩一眼就认出了，当初加西亚太太召唤出的，抓住那只烈性亡骸的“亡者之手”。 “死神阿肯正在阻止游乐园对小里昂的诱惑！” 意向如此明了，即使是不那么精通象征学的肖恩也一眼明了。 “加西亚太太的民俗术式，确实保护了小里昂。” 看着僵持着的两股神秘力量，肖恩似有所悟：“死神阿肯的保护，也是小里昂无法醒来的原因……” 远处的人群似乎觉察了几个突兀的新来者。 有人在议论着什么，眼神中满怀敌意。 有几个气势咄咄逼人的存在，正在往这边靠近…… 面对这样的僵局，荣格先生蹲在了小里昂的耳边。 “这是他的梦境，想要解开这个困境，只能依靠他自己内心深处的力量。” 简单解释之后，荣格凑近了小男孩的耳边，轻轻说道：“里昂，请你回忆一个场景—— “你在外玩耍，因为跑得太快而摔了一跤，粗糙的地面磕破了你的膝盖。 “回到家后，你的妈妈没有责怪你，而是为你洗净了伤口，为你轻柔地敷上了药草……” 随着荣格的暗示性叙述，里昂的身后渐渐浮现出一个带着淡淡光辉的身影…… 月光转头看向那巨大的身影，听见荣格继续说道：“里昂，不必害怕妈妈的责骂…… “回到她的怀抱吧。 “无论如何她都会原谅你、保护你。 “因为她是爱你的。” 此刻，肖恩也能够看清了，里昂身后浮现出的那个巨大的身影，是加西亚太太。 不过，这个身影看上去更加年轻而柔和。 太太的身影伸出手，如同驱赶蚊虫一样，抚开了那些金色的飘带。 亡者之手也完成了自己的使命，重新没入土地之中。 太太怀抱着里昂，一步一步走出了梦中。 几乎在太太离开的同时，肖恩与月光发现游乐园方向变得有些诡异…… 原本不时传来欢声笑语，以及音乐声和尖叫声的游乐园，此刻竟突然安静了下来。 远处重重人影都停止了各自的动作，只是转过头，一双双瞪得巨大的眼睛，凝视着这些想要带走梦境之主的不速之客…… 荣格转过头，语速很快：“快走，这个梦境对我们产生了敌意！” 说完，已经率先朝着外围的方向跑去。 肖恩与月光也跟着跑了起来。 神根之主有意识地减慢了速度，让自己殿后。 他察觉到背后传来一阵灵力的波动。 “探秘者？！”没有闲暇思考梦境与现实的对应关系，肖恩猛然半转过身。 远处，一个模糊的身影，端起了看不见的“空气步枪”。 步枪击发，一声轰鸣打破了游乐园的寂静，就像是一声发令枪响，整座游乐园的游客都尖啸着冲了过来，如同怨灵的潮水一般…… 在子弹击中自己之前，肖恩已经在身前凝聚了一层防弹层。 但那子弹却仍然穿透灵质，击中了肖恩的左腿。 新约记者吃痛，咬着牙继续往前逃，跟着紧张回望的月光，冲入了黑暗之中…… “嘶！”在荣格先生的房间里，肖恩猛然苏醒。 他跌坐在了地上，左腿处出现了一个伤口，鲜血正在泊泊涌出…… “好痛！”子弹如同硫酸一般灼烧着肖恩的伤口。 灵质从伤口中顶出了那枚来自梦境中的子弹，借助“灵药之雾”和“森之黑羊”的力量，肖恩迅速修复着自己的伤口。 子弹落在了月光脚边，惊得钢琴家退了一步——那子弹如同噩梦中的事物，弹头上拥挤着几张满是牙齿、不断啃咬的嘴巴，散发出令人不安的恶臭…… “污秽物子弹？”月光惊讶地看着那枚子弹。 这是，探秘者的手段。 “可以明确的是……”肖恩一脸冷汗，不过，大腿的剧痛停止了，伤口也已经愈合，“那里，被不止一名探秘者守卫着。” 一个是“神秘绅士”，另一个是刚刚的开枪者。 为什么，那个游乐场会有探秘者守卫？ 这只是众多谜题中的一个而已。 加西亚太太猛然推开了门：“里昂！” 她快步跑到了里昂身边，抱住了自己那孱弱、无力的孩子。 在妈妈的怀里，慢慢地，里昂·加西亚睁开了眼睛。 这一幕让肖恩几人都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荣格先生，在梦中的时候，您是怎么做到的？”肖恩转头问道。 不需要动用灵力，卡尔·荣格竟然召唤出了一尊守护神，隔断了整个梦境的挽留…… 这种力量，无法轻视。 荣格先生扶了扶眼镜，轻声说道：“幸运的是，咱们的小里昂有着一个爱他的妈妈，一段美好的童年。 “很多时候，拥有爱的孩子，他们的心灵深处其实是有着巨大力量的。 加西亚太太，笑着流出了眼泪，轻声安慰着仍然由于惊吓而失神的里昂。 荣格先生继续说道：“里昂·加西亚即将进入叛逆期。 “他在内心深处，隐隐想要证明自己的独立判断能力…… “而那个游乐园对他的诱惑，利用了这种成长的心理能量，让他想要通过一种独立的冒险，摆脱妈妈的管束。” 心理学教授点燃了木质烟斗，选了个舒服的坐姿，侃侃而谈： “就像每一个尝试禁忌的孩子一样…… “在潜意识中，里昂·加西亚被‘诱惑的快乐’和‘自责的痛苦’所拉扯、折磨。” “加西亚太太的祈祷起了作用，让这种潜意识的拉扯，在里昂的梦中浮出了水面。” 经荣格先生一说，月光立马想起，被“死神阿肯”和“游乐场的诱惑”拉扯着的里昂。 “原来……原来是这样吗？”钢琴家惊讶地睁大了眼，没想到表象之下，隐藏着如此多的暗示…… “于是，我对陷入了迷茫的孩子，说出了一段‘咒语’。” “那一段‘咒语’，能唤起每一个被爱过的孩子，心灵深处的力量。 “对于男孩子来说，‘膝盖受伤，母亲擦药’，简直是群体共有的记忆。 “当然，如果没有这种记忆的话，还有母亲做的食物，以及哄睡觉的记忆……” “用这种‘咒语’，唤起被母亲呵护的记忆…… “心怀‘内疚’的孩子，自然会放开那虚无的‘骄傲’，暂时出离于外界的诱惑，选择相信母亲的爱。” 荣格先生眼神沉静，凝视着眼前这一对母子。 “当然，这一次是相对比较简单的局面……”荣格先生挥了挥手，似乎在说——这一切不归功于我，“我们要感激的是，加西亚太太给予里昂的无私母爱。” “要知道，”老人撑着椅子扶手坐起来了些，“如果探梦的对象正处于叛逆期，或者童年鲜少幸福回忆的话…… “情况会变得更复杂。” 一番话说完，肖恩与月光皆是满怀敬佩地望向这位心理学泰斗…… 他们已经知道：荣格先生不仅是一位探秘者，而且是位非常强大的探秘者！ 第385章 “黑城堡”餐厅 荣格先生吩咐仆人为里昂倒了一杯热牛奶，给孩子披上了一条灰色的羊毛毯。 “狄金森先生……”里昂吸了吸鼻子，露出了有些疲惫的笑，“好久不见了。” 摸了摸里昂的头，肖恩笑道：“好久不见——里昂，你感觉好点儿了吗？” 捧着热热的瓷杯，里昂·加西亚看上去很累，但是还算有精神，他点了点头。 肖恩叹了口气，蹲在了里昂面前，轻声问道：“里昂，到底发生什么了？” 里昂放下了手中牛奶，有些怯怯地看了妈妈一眼。 加西亚太太表情柔和，鼓励似地点了点头。 里昂这才缓缓说道：“好几天前，我做了一个梦…… “在梦里，有一个哥哥，邀请我去他那里玩。” “等等。”肖恩瞳孔猛然一缩，“那个哥哥大概什么年纪、什么样子、穿着什么衣服？” 肖恩一连三问，让里昂有些发愣，不过，他还是回想着说道：“应该比我大两岁，他的皮肤很白很白，白得像是牛奶一样。他的头发一丝不苟，穿着一身黑色西装，一看就是那种……那种有钱人家的少爷。” 肖恩回头，望向了月光。 钢琴家也是皱着眉头。 这与托马斯所描述的，那个噩梦中少年一模一样！ 肖恩吞了吞口水，略有些紧张地开口问道：“然后呢？” “然后……”小里昂眨了眨眼睛，“然后我答应了，他就给了我一个东西…… “我拿到那个东西之后，感到非常的……”小里昂望向肖恩身后的窗户，眼神放空，“非常的快乐！ “我了解到，从那之后，黑夜将是我的欢乐时刻……” “他给了你什么东西？”肖恩眯起了眼睛。 里昂的一举一动，逃不过新约记者的双眼。 在刚刚说到少年给了自己某种东西之后，小里昂就将手伸入了睡裤口袋之中。 而肖恩问过是什么东西之后，里昂没有回答，似乎攥紧了手中的事物。 加西亚太太也发现了里昂的异常，她耐心地凝视着里昂：“里昂…… “你知道，怎样做才是对的。” 里昂吞了吞口水，低下了头，似乎陷入了巨大的矛盾之中。 似乎很难舍下，那代表着欢乐时光的事物。 良久之后，小男孩抬起了头，似乎耗费很大力气，掏出了他藏在口袋里的东西—— 那是一张金色的门票，门票上有着“午夜乐园”的字样。 比起华兹华斯拥有的，这张门票新多了。 肖恩接过了那张门票。 金色票根反射着灯光，照亮了肖恩与月光震惊的脸…… —— “已经可以肯定了。”告别了荣格先生，送回了加西亚母子，在回程的车上，肖恩想起藏在自己兜里的，一新一旧两张票根…… “华兹华斯所提供的线索、骚扰多米尼克一家的噩梦少年，以及让里昂中邪的罪魁祸首…… “指向的是同一个目标。” “午夜乐园”之主。 不知何方神圣的噩梦少年。 那首令人毛骨悚然的童谣中所唱的……彼得·潘。 “既有好消息，也有坏消息……”月光一手撑着窗边，望着窗外已经熟睡的街道，“好消息是，咱们已经知道多米尼克太太被谁带走、被带去了哪儿…… “坏消息是……”月光转过头，望向了自己搭档。 坏消息不言自明。 一个能创造出“独立灵间”的存在。 光是“看门狗”，就是两位颇具威胁的堕落探秘者…… 这似乎仍然不是自己这个团队能够完全胜任的任务。 肖恩凝视着路面，陷入了沉默…… 半晌他才说道：“今天不讨论了，回去就休息吧—— “明天答应了带艾莉雅去新开的餐厅吃饭…… “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 似乎，只要能跟着艾莉雅·狄金森一起出门，肖恩就会暂时释开总是拧紧的眉宇——全然享受当下。 汽车停在了一家名为“黑城堡”的餐厅停车场内。 艾莉雅今天穿了一件格子裙，像是回到了去格林乡下野餐的时光，下了车后，她颇有些雀跃地走在了前头。 以“为了方便讨论案子”的理由，月光也来了，他今天穿着灰色西装，搭配着同色的猎鹿帽，嘴里是磨得光润的红色烟斗。 出乎肖恩的意料，这家装修简单的餐厅生意出人意料的好。 餐厅里坐满了人，也有很多人直接购买了食物，提着纸袋就走。 满以为新开到新约城的“黑城堡”是一家坐着慢慢吃的高级餐厅，对食物有些挑剔的月光，由于心理有些落差，心中少了很多期待，却很好地掩藏住了。 一行走到餐厅内，找到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服务员过来之后，各自点了看上去想吃的食物…… 刚准备继续昨天的话题，服务员就已经端着满是食物的托盘走了过来。 用纸包着的方形小汉堡，炸得恰到好处的粗薯条，以及金黄金黄的香蕉派…… 看着哥哥和月光对于出餐速度显得有些惊讶，艾莉雅带着神秘的笑容：“他们从制作汽车的流水线得到的灵感，用同样的方法来制作汉堡……” 街头常见的快餐，竟然被搬进了餐厅之中…… 恪守传统的月光，带着审视的目光看着手中，自己似乎两口就能吃掉的小汉堡。 “挺……有趣的。” 不过，他的脸上还是带着那种颇具耐心的笑容—— 这种东西，怎么比得上正经餐厅的食物呢？ 算了吧，就当陪艾莉雅出来玩吧……不要太讲究了。 带着这样的心情，月光打开了纸包装，咬了一口小个子汉堡。 嗯？ 煎得恰到好处的牛肉饼，在其上融化了的芝士，以及清爽解腻，让口感达到平衡的洋葱碎和酸黄瓜…… 一边咀嚼着，他睁大了眼睛：似乎…… 艾莉雅也咬了一口，嘴边沾上了一点芝士，似乎早已预料到月光的反应，眯着眼笑了。 这玩意儿…… 月光看着指尖有着自己齿痕的汉堡： 这玩意儿还挺好吃！ —— 半小时后，月光喝下了纸杯里最后一点橙汁，捂着嘴，压下了一个饱嗝。 战绩是，十二个小汉堡…… 比肖恩还多吃三个。 他一边剔牙一边发呆，对豪华餐厅的执念被打得粉碎。 “时代变了啊……” 之前对于一切不能弹钢琴的餐厅都怀有偏见的钢琴家，不得不整理起自己的“美食清单”。 黑城堡的小汉堡，将哈林餐厅的芝士蛋卷挤下去一位…… “钢琴，不会也过时吧？”吃饱了饭的月光有些惆怅地想着。 “昨天我好好想了想，午夜乐园的事。”肖恩的声音，将正在重新拼凑世界观的月光从惆怅中捞了起来，“也许，我们不能再只靠自己的力量了。” 背靠整个探秘者体系的肖恩，忽然意识到，自己可以运用比自己强得多的力量…… 去达成自己的目标。 月光显然非常同意：“我也是这么认为的——把ace的交给ace，king级的任务，就让king级去完成。” “是这个理。” 在吃饭间隙听到肖恩与月光聊到刚刚失去母亲的孤儿，以及险些陷入恐怖游乐园的儿童，艾莉雅神情有些严肃地说道：“听到你们刚刚说的情况，我有些担心……” “怎么了，艾莉？” 艾莉雅看了看月光，又看了看自己哥哥：“最近，我班上有些学生变得有点奇怪……” 第386章 收集罪证 “最近，我班上有些学生变得有点奇怪……”艾莉雅低声说道。 新约文法学校的学生，最近有些奇怪？ 肖恩和月光不由得将脑袋凑近了些：“他们怎么了？” 艾莉雅的表情变得凝重：“我之前还以为，是因为天气变冷的缘故——有几个学生总是在课堂上睡觉，而且一睡就是一天…… “听到你们刚刚所讲述的，我就想，他们会不会也受到了那可怕的邀请，在午夜里以分身的形式游玩，所以白天打不起精神。” 肖恩与月光对视了一眼：这是有可能的。 “那些学生，他们有什么共通点吗？”肖恩尝试着问道。 “嗯……”艾莉雅回想着那几个总是被自己叫醒的学生，“他们……他们似乎都是下城区的孩子。” “下城区的孩子？” “没错……塔萝女士是文法学校的名誉校长，她要求学校每年都要招收一些下城区的孩子，免费为他们提供入学。” 下城区是新约的贫民区，按照常理来说，他们的家庭是支付不起文法学校的学费的。 按理来说，他们应该是班上学习最刻苦的学生…… 怎么可能在班上睡觉？ 这样的事有些不符合常理。 “下城区？”肖恩皱起了眉头。“这么说来……” 托马斯·多米尼克，和里昂·加西亚，都是下城区的孩子。 为什么会这样？ 如果说那些上课睡觉的孩子也是受到了比得·潘的邀请…… 他为什么只邀请贫苦家庭的孩子？ 再一次地，肖恩走入了迷雾之中。 “肖恩？”月光唤醒了自己的搭档，“你有什么打算？” 看着身边那些家长带来的，欢笑着跑过的孩子们，肖恩说道：“这件事似乎越来越复杂了——我觉得咱们最好还是借助协会的力量。 “我们要将情况通报给协会，通过任务中心发布符合等级的任务…… “然后，我们再找机会救出多米尼克太太。 “这样，才是最为明智的做法。” 纵然有着足够的实力，纵然曾经有几次越级的成绩，肖恩也绝没有膨胀到，直接走入每一座闹鬼的房子…… 月光摊开手：“那还等什么，我们直接去协会提交任务吧。” 肖恩摇头：“不——光是多米尼克太太的失踪，以及这些昏沉的小孩，还不够……” 纵然想到那些孩子，每一个的口袋里都藏有一张金色票根，这实在是让人有些毛骨悚然，但肖恩还是认为，以这样的情况报告协会，可能仍不会受到重视—— 比如那个红色的剧场，就是由于缺乏负面影响的证据，所以才得以潜伏在白色大道多年，没有形成相应的任务。 必须有探秘者提供证据，证明某处灵间的危险性，才会形成任务。 毕竟，神秘事件层出不穷，而探秘资源是有限的。 协会也只能用这种不太灵活的方式，分配这有限的资源。 所以，肖恩认为，单是一个灵魂的失踪，以及几个小孩的昏睡，很可能无法引起他们的重视。 “我们需要更多他为恶的证据。”肖恩抬起了眼睛，“以证明那个名为潘的存在，已经造成了可怕的损害，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才有可能提升相应的任务等级，招揽king级甚至ace去解除威胁。 “比如？” “比如……”肖恩看着那些在父母身边欢笑着的孩子，想起了在冰冷宅子里独自生活的托马斯，想起曾经被封闭在暗室里的艾莉雅、本杰明…… “比如，我们可以去寻访那些，没有父母可以依靠的孩子们， “也许，在喧嚷的下城区，他们早已经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 地下室窄小的窗户，透进来的有限阳光，照亮了一个背脊。 那背脊肌肉块块隆起，像是山峦起伏的对称丘陵，背阔肌雄壮得如同一对收起的双翼…… 光芒投射其上，闪耀的汗珠流过笔触繁复的纹身—— 那是一副布满整个背部的“约书亚受难图”。 肌肉猛然收缩，背影狠狠地朝着黑色的沙包挥出了拳头。 嘭！ 只是一拳，重哒两百斤的皮质沙包，锁链吱呀作响，荡出了一个夸张的角度。 嘭！嘭！嘭！ 缠着拳带的双拳一次次击打在沙包上，拳击手不断闪转腾挪，一边躲避沙包，一边攻击着这沉重的目标…… 如果曾受过拳击训练的人看到这一幕，肯定会为这样的重拳感到吃惊—— 这是职业级的拳力！ 汗珠，从没有毛发的头上涌出，流过斧凿刀刻般的皱纹，如同河流汇入密林一样，流入夹杂着许多灰白的络腮胡之后便消失不见。 经过十几分钟的锻炼，法加尔·泰罗神父借着地下室的龙头冲了个冷水澡，用杂色的毛巾擦干身体，深色的教士服遮掩住了他身上块块隆起的肌肉和骇人的纹身。 骨节粗大的手拿起摆放在桌上的《圣书》和菱形架，他走出了地下室。 对着沙包连续轰出重拳，这是独属于他的“冥想”方式。 作为兰德斯-塔萝孤儿院的管理者和庇护者，他的助理在不久之前告知他，将会有两名探秘者过来进行访问。 “探秘者吗？”泰罗神父刚硬的面庞，有些许的出神。 这些出没于神秘之中的人士，勾起了埋藏于心中的一些陈年秘辛…… 就像有些陈年往事，即使盖上了棺盖，填上了泥土，深夜中仍能听到无止无休的、敲击棺盖的声音似的。 不知为什么，他有种预感…… 他觉得那些埋藏过久的事情不会凋亡，而这次，似乎是开掘泥土打开那具“棺材”的时候了。 “仁慈的父啊……”强健的心脏在那宽大的胸腔内跳动，“赐予我，面对过去的勇气吧。” 神父泰罗走进了孤儿院的会客室，两名探秘者已经在此等待。 其中一人穿着深灰色的西装，身姿挺拔，即使在室内，他也没有脱下同色的软呢帽。 软呢帽下，让神经刚强的泰罗都不由得多看几眼的是，凝固的浓雾拱卫着一颗深邃的星星。 另外一人，身材清瘦一点，莫名地具有艺术家气质。他的面具如同一面随着脸部五官起伏的银镜，而银镜中，似乎有人在弹奏着钢琴。 一弯新月恒定地洒下白银的光辉。 “泰罗神父。”为首的探秘者走了过来，给了一个有力的握手，“我是探秘者‘微光之海’，这位是‘月下独奏者’。” 泰罗神父一一握手，穿过对方的面具凝视着眼睛，没有表现出常人都会表现出来的，对于探秘者的恐慌或者厌恶。 “您是？”肖恩敏锐发觉，泰罗神父有着强大的灵魂，开门见山地问道，“您是一位驱魔人？” 驱魔人，是探秘者体系外，可以对抗神秘的神职人员，大多是神父或者资深修女。 不过，当神职人员戴上探秘者面具的时候，便不能再以“驱魔人”称呼他（她）。 比如莱温镇事件中的那一对兄妹，平日里也许是属于救世教的驱魔人，但戴上面具的时候，他们只有一个身份——探秘者。 所以，泰罗神父的另一个身份，极有可能是肖恩的同僚。 从肖恩的眼神中看出了询问的意思，泰罗神父举起了一只手：“噢，不，我不是探秘行业的人。 “年轻时为了对抗邪异，所以学了一些本领，到现在还未放下罢了。” 不错。肖恩点了点头。 对于选择用自己的力量保护自己，并且从不懈怠的人，新约记者心中颇为赞赏。 没有继续寒暄，肖恩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泰罗神父，这次我们过来，主要是想了解一些情况。” “什么情况？” “比如，这家孤儿院是否发生过，孤儿中邪，或者失踪的事件？” 下城区没有父母庇护的小孩，大多都在这个孤儿院中。 这里极有可能有那个灵间之主为害的证据。 泰罗神父没有马上回答肖恩的问题，他有些出神，视线仿佛穿过肖恩的眼睛，落在了过去的时光之中…… “神父？”肖恩有些迷惑地唤道。 第387章 三姐弟 “神父？”肖恩有些迷惑地唤道。 半晌，泰罗神父才回过神来。 有着粗壮指关节的手指，摩挲了一下光亮的额头。 “过去的事，得慢慢细说了…… “两位先生，你们赶时间吗？” 探秘者算是稀客，他们能来到此地，泰罗认为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不。我们今天的计划，就是了解孤儿院内的情况。” “那很好。”说着，泰罗引着肖恩和月光走出了会客厅，朝着孤儿院的寝室方向走去。 “这里，确实发生过孤儿失踪事件。”泰罗走在前面，没有回头。 肖恩加快脚步跟上：“具体是什么情况？” 神父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在前面走着：“到了那儿，我再跟你们细说。” 很快，一行来到了寝室楼。 由于有着富商资助，兰德斯-塔萝孤儿院的环境还算不错。 与那种将所有孤儿挤在一个大房间里的寝室不同，这里的寝室竟然是一个个四人间。 走廊幽深黑暗，显然，孤儿们此刻都不在。 在安静的走廊里，朝着最深处走去，只能听见三人的脚步声。 “自从那几个孩子失踪之后，这个房间一直没再使用过……” 泰罗神父停在了最里面的一间房门口，从腰间的钥匙串中，找到了一把铸铁钥匙。 他捏着那把钥匙，深深吸了一口气。 感觉仿佛回到了学徒时期——做错事之后，等待着主教严厉的训诫。 缓了一会，泰罗将钥匙插进锁孔，打开了房间的门锁…… 吱呀一声，房门被打开了。 走入房间，肖恩和月光都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这是……？ 布偶玩具、削到只有拇指长的铅笔、一盒子玻璃珠和石子…… 这间房里有三张床，摆放着的事物显然说明，这里曾有孩子居住。 可是，几乎所有的东西都落满了灰尘—— 厚厚的灰尘。 “神父，我不明白……”肖恩转向了泰罗，后者看着房间内的东西，似乎陷入了深思。 “格蕾·多林斯、迈克尔·多林斯、托尼·多林斯。” “这是那三个孩子的名字。” 神父的视线落在一张木床上。 “十年前的一个夜晚，他们失踪了。到现在仍然音讯全无。” “十年前？”肖恩有些惊讶。 他原本想要搜寻的损害证据，应该是最近发生的。 而十年前的失踪案，天知道跟那个诡异的灵间之主是否有关…… “是的。不知不觉间，竟然已经过了这么久了…… 站在这间落满灰尘的房间内，泰罗神父静静讲述着：“十年前，值夜班的老师经过多林斯家三个小孩的门口，听见他们正在玩他们经常玩的游戏。由于还未到就寝时间，所以老师没有管。” “什么游戏？”月光问道。 泰罗叹了口气：“三姐弟在一起玩过家家，他们假装多林斯先生和太太都在，还有他们家的狗…… “一家人经常在房间内玩游戏，还会邀请很多朋友跟他们一起游玩。” 当年，年轻一些的泰罗神父，在查房的时候目睹了他们的游戏，曾经参与过一次，所以知道得很清楚。 三个无父无母的孩子，在房间内假装父母还在…… 这实在是让人有些辛酸。 “然后，那天……”神父闭上了眼睛，“我记得很清楚，也是十二月，接近圣归节。 “值夜班的老师，在就寝时间，忽然听到多林三姐弟的房间传出一阵欢笑的声音。 “老师认为他们的游戏还没结束，于是怒气冲冲地去到了他们房间……” 站在这间尘封十年的房间内，肖恩和月光都出神地听着，往事仿佛历历在目。 “结果，老师见到三名孩子被什么东西带走了。” “带走了？”月光有些难以置信地皱着眉头。 “没错。”泰罗神父走到了紧紧关闭着的窗边，打开了窗户，让阳光照进来，“那个老师，当时是这样描述的…… “她说，当她进入房间的时候，她看到有一个影子在房间的墙壁上快速穿梭。 “可是，奇怪的是，却看不到那个影子的本体…… “仿佛那是一个只存在于影子世界中的事物。” “她十分确定，是那个影子带走了三姐弟。” 影子？ 肖恩的眼前，再次出现了多米尼克太太的灵魂被带走的一幕。 他有些震惊地抬起了手：“泰罗神父，请等一等…… “你是说，当年是一个影子，带走了多林斯家的三姐弟？” 十年前，那个名为“彼得·潘”的噩梦少年就已经出现在新约了？ 神父点了点头。 “那么，这十年间，还发生过这样的事情么？” 泰罗的眼神变得深沉了一点：“后来，我们加强了对诡异事物的戒备，没有再发生过小孩失踪的事件了……” 早在十年前，彼得潘就带走了三姐弟。 然后，再没有危害过孤儿院的孩子们…… 地面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震动，让肖恩暂时脱离了思索。 怎么回事？ 三人都感觉到了那种震动，不约而同地望向了老旧的木地板。 咚！ 地面的震动更加明显了，仿佛他们的脚下困着一只正在挣扎的巨兽！ “怎么了？”月光有些紧张地望向了泰罗神父。 孤儿院的庇护者，此刻脸色铁青。 他用后背护住了两名客人，背对着门的方向，一步一步地退出房间。 “似乎……”神父压低了声音，“我们刚刚谈论的话题，唤醒了什么东西。” 又是一声巨响，紧接着是木头被撞破的声音—— 一只明显已经腐烂的巨大手臂，从房间的木地板下伸了出来。 “这房间下面埋藏了尸体？”月光惊讶地大声问道。 神父依旧没有回答，只是冷冷看着一个腐烂的巨人观，破坏着木地板，仿佛从地狱中钻了出来。 “你答应过，好好照顾他们的……” 腐烂的声带，如幽深洞窟的呼呼风声。 “你答应过，好好照顾，他们的！” 腐烂的巨人观钻出了地底，像是喷薄而出的污水一般，肿胀的头颅顶住了天花板，它哀嚎着、责难着、质问着…… 已然是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泰罗神父。 第388章 岁月不饶人 几乎填充了半个房间的巨人观，发出让人作呕的味道。 更让人感到不适的是，无数的焦黄眼睛，在巨人观的身上开合着…… 多林斯家小孩曾经的小乐园，此刻被地狱的景象所填满。 “你答应过，好好照顾他们的！”巨人观咆哮着，肿胀的嘴中涌出了污秽的粘液，浑身上下，密布皮肤的数百只焦黄眼睛全部瞪大，瞪出根根血丝，直视着泰罗神父。 精神攻击！ 即使没有被那百眼直接瞪视，肖恩也能感觉到刚刚那一幕对于灵魂的冲击。 “泰罗神父的灵魂比之普通人要更加刚毅一些……”肖恩判断道，“否则，在刚刚的凝视下，他可能会直接疯掉的…… “不过，估计现在的他也够呛了……”肖恩和月光对视一眼，准备将泰罗神父护在身后，“接下来，就是探秘者的工作了……” 没想到，背对着肖恩两人的泰罗，竟然张开了双臂，拦住了想要走到前排的两名探秘者： “这是我的债…… “理应由我偿还。” 说完，身材魁梧，背脊雄壮的泰罗神父竟然朝着那巨人观靠近了一步。 从教士袍的口袋里，他掏出了两枚银币。 将银币各自按在左右掌心，神父低头轻轻念着《圣书》上的段落：“他说：‘我是希伯尔人，我敬畏圣父基恩，那创造沧海大地的，天上的神。……’” 此起彼伏眨动的眼睛，巨人观嘲弄地看着法加尔·泰罗的举动。 在不间断的吟诵之中，神父举起了双拳，摆出了……拳击的姿势。 一名身穿教士袍、年过五旬的神父，此刻却熟练地摆出拳架。 不得不说，眼前的画面让肖恩感觉有些荒谬。 也许是泰罗神父过于冷静的状态，激怒了那来自地下的秽物…… 有着数百只眼睛的巨人观挥起巨掌冲了过来。 神父猛然释放出威严，低吼一声：“邪恶，退后！” 空气荡开一层波纹，将巨人逼退了一步。 泰罗如同猛虎一般，弓着背钻到巨人的下颌之下。 “我们当向你怎样行……”他轻轻念着，紧握圣裁银币的拳头猛然挥出一记勾拳，“方能使得海浪平静？” 在他拳头击中巨人之处，竟然绽放出“圣裁”的菱形光晕！ 用拳头发挥银币的圣裁效果？肖恩从未见过如此……直白的驱魔手段！ 右直拳、左勾拳、右摆拳…… 刺拳、刺拳、重拳！ 泰罗神父闪避着巨人乱无章法的还击，身形几乎化作了幻影。 精准、沉重、毒辣的拳头，一拳拳轰击着秽物的躯体！ 一朵朵棱形的光晕，如同刹那开放的花朵一样，不断破坏着巨人观的身体和结构…… 很快，地底的来客，已经被具有圣裁效果的拳头，轰击得血肉模糊、站立不稳。 “……他说：你们将我抬起，抛于海中，这海便平静了。 “我知道你们遭这大风，是因我的缘故……” 神父泰罗看了一眼自己那沾满了秽物的右拳。 “他心中有神，向着神说：我曾于您的眼前被驱逐……” 收拳蓄力，神父平静的眼神，终于可以冷静直视来自过去的冤孽。 似乎可以洞穿一切的重拳！ “但我仍选择仰望您的圣殿。” 巨大的菱形光晕猛然绽放，巨人观的主体被击碎，污秽物全部喷薄在对面墙上，慢慢滑落…… 在肖恩和月光的注视下，泰罗轻轻喘息，静静凝视着…… “岁月不饶人啊……”感受着自己胸腔中心脏猛跳的疼痛，泰罗心中感叹。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神父？” 泰罗掏出了手帕，轻轻擦着手。 他走到了巨人钻出来的那个地洞旁，朝着那个通向地下室的洞口，往下看去。 能看到，那里堆砌着的许多行李箱与杂物…… “地下室里放着的，都是与孤儿有关的一些杂物。 “多林斯夫妇留在这所孤儿院的，不止三个小孩，还有他们遗留的行李。” 泰罗钻入了洞中：“在他们的行李中，有一些事物，寄托了他们对于小孩的关切…… “三姐弟的失踪，将那种‘关切’酝酿成了对我的‘恨意’，所以，多年后我重新进入这个房间，并谈论当年发生的事情之后，那个事物中酝酿的恨意便破土而出了……” 神父在一大堆行李中翻翻找找，拿起了一个事物，在肖恩和月光的帮助下回到了房间内。 他打开手掌，被昏沉日光照亮的，是一个木雕…… 一个坐着的没有五官的男人，身上布满了眼睛。 “这……”肖恩不解地眯着眼睛，这个木雕让他想起了某种传说中的怪物，“难道涉及什么邪恶信仰？” 神父将那件事物收了起来：“不知道…… “这是多林斯父母行李中的遗物，也有可能是某种守护神像……” “只是，当年的它就像我一样，没能保护好那可怜的三姐弟……” —— 离开兰德斯-塔萝孤儿院的时候，已是黄昏时分。 站在孤儿院的门口，肖恩看到，通红的夕阳在街道尽头的一堵红砖墙后慢慢下沉。 砖墙上描绘着一头矫健的鹿，头上双角发达，如同两株小树。 小树上，开出一朵朵黑色的蔷薇，朝生暮死的花只盛开一刹那，黑色的花瓣似乎随着鹿的走动洒落身后。 在经历了刚刚那一幕之后，泰罗神父似乎有了一些改变。 夕阳映照着他的脸，让他看上去更为坚毅和沉默…… 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他向肖恩和月光表示：“如果之后，你们的调查需要人帮忙，请来找我。 神父直视着微光之海的双眼：“只要有一丝可能，我都要找回那三个失踪的孩子。哪怕只是知道他们的……结局。” 泰罗神父在面对邪异事物时的表现，给肖恩留下了深刻印象。 “如果按探秘者的能力来说，他已经拥有了queen级的力量。 “绝对是个值得招募的队友。 “不过，目前阶段是收集彼得潘为恶的证据，争取发布高级任务，” “所以，暂时还用不上他的力量……” 这之后，利用探秘者的权限，肖恩在市政中心，拓印了一些资料到自己的“私人档案馆”之中。 再一次出乎意料的是，在查询了《新约失踪人口档案》之后，肖恩发现，十年来，下城区失踪的儿童数目，竟然在人口统计学的合理范围内。 也就是说，档案上的数据显示，近十年来，下城区并没有爆发诱拐小孩的情况。 结合在兰德斯-塔萝孤儿院得知的陈年往事，肖恩陷入了疑惑之中： 难道，除了十年前失踪的三姐弟之外，那个噩梦少年再没有带走其他的小孩？ 眼前闪过托马斯和里昂的脸。 难道，他真的只是邀请那些下城区小孩，去“午夜乐园”游玩？ 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肖恩眉头紧锁，在拓印的资料之海中放舟，不断地运用索引功能使用各种数据，想办法去验证各种涌现出的猜想…… 可惜的是，他没能找到更多罪行的线索。 “不过……”肖恩抬起头来，“十年前诱拐多林斯三姐弟，豢养堕落探秘者、盘踞于肯辛顿公园独立灵间，诱使下城区的孩子们前往灵间…… “稍微润色一下，这些证据应该足够引起协会的重视，并发布相应的任务。” 将资料整理，并打出一份风险报告之后，肖恩将报告装在了文件袋中，前往探秘者协会…… 他相信，这份报告，足以让协会为肯辛顿公园中发生的一切，挂出king级任务。 只要有king级队伍出动，那么，距离救回多米尼克太太的灵魂，以及找回失踪十年的三姐弟的下落，也就不再遥远了。 带着希冀的心情，肖恩来到了探秘者协会十层的任务中心…… 第389章 被默许的黑暗 “我没有明白你的意思……”微光之海面具下，肖恩拧紧了眉头，对穿着黑色制服，回复他的女性工作人员说道，“什么叫被移入了‘待观察损害’队列？” 这名女性工作人员并非探秘者，没有戴面具。 脸上带着礼貌的笑容，她进一步解释道：“协会任务评级委员会，已经收到了您对于肯辛顿公园的风险提示报告。 “在经过专业人士的阅读和评定之后，确定暂时不适合发布任务，而是将其移入了‘待观察损害’队列。” 她的笑容中多了一些“抱歉”和“遗憾”的意味：“您知道的，与那么多诡异事件对比起来，像您这样的……探秘者精英一直都是稀少的。 “协会的待完成任务数量早已经达到上限了，虽然连年提高上限标准，还是没办法将所有亟待完成的任务发布出来…… “所以，评级委员会对于哪些任务适合发布，是有他们的考量的。” 肖恩感觉胃里有团火在燃烧：“我想你没有明白我的意思，女士…… “肯辛顿公园中发生的一切，在十年前，让三个孤儿失踪了。 “而就在几天前，有一名孤儿的妈妈，她的灵魂当着我的面被掳走了。 “那个公园还在不断诱惑着下城区的孩子们去游玩，还有诡异的探秘者在那里看守…… “你跟我说，这样的情况下，还要继续观察损害？ “那怎样的损害才算是‘值得挂出’的任务，是要等到下城区出现孤儿集体死亡事件，才会有king级出动吗？” 面前的工作人员，依旧带着和善的笑容：“先生，这是评级委员会根据协会实际情况做出的评判，请您理解。” 刚刚的质问，不过是发泄心中的情绪。 作为记者的肖恩，对于眼前的情况，其实已经心生疑窦。 在徒劳地质问之后，肖恩此刻坐在探秘者中心五层的内部商业街中，名为“彗星之夜”的咖啡馆里，肖恩对着自己的最佳搭档月光·1902说道：“这件事，绝对有问题。” 对于风险报告未能生成king级任务，甚至未能生成调查任务，月光也是感到十分讶异。 不过，考虑到自己两人是第一次提交风险报告，遇到理解之外的事情，还算是情理之中。 “为什么会这样，肖恩？”点头谢过戴着黄铜色面具的侍应生端来了自己的卡布奇诺，月光不解地问道，“难道三人的失踪，一个灵魂的迷途，以及一个孤悬肯辛顿公园旧址的灵间，还不足以引起协会的在意？” “不是‘不足以’引起他们的在意，而是……”肖恩眯了眯眼睛，“他们选择故意视而不见。” 月光脸上的疑惑变得更加浓郁了。 肖恩阅览过许多高级任务的悬赏，依其他任务来看，当前肯辛顿公园的情况，绝对是够得上挂出king级任务的。 吊诡的是，经过自己润色的风险报告，竟然没能生成任务。 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探秘者协会，在放任肯辛顿公园发生的事情。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彼得·潘的作为，迄今为止，未能换来哪怕一个针对他的任务。 所以，其实问题本身已经改变了。 并非为何当前的“损害”还不能生成高级任务…… 而是，探秘者协会，为何会选择放任一种邪异的存在。 显然……看着杯中水位下降迅速的德尔式咖啡，肖恩叹了口气，“这又是queen级难以接触到的秘密。 “不管怎样，为了托马斯，多米尼克太太的灵魂必须救回。”肖恩的眼前浮现出了现在最值得抱一抱的‘大腿’的模样，“我们先去找找咱们的‘老队长’吧……” 在古灵探秘公司中没能找到凯瑟琳，肖恩拨打了女演员留下的电话，仍旧是无人接听。 不得已，他才选择震动卡牌进行联系。 在经过绑定之后，扑克牌可以与互相绑定的探秘者，进行较远距离的简单沟通。 但如果在较为危险的任务中贸然联系，可能会造成不可预料的后果，所以，肖恩只会在找不到对方的情况下用扑克牌联系。 所幸，凯瑟琳·海莉很快回复了：任务中，近日不回。 凯瑟琳的实力已经是queen级上限，不仅如此，作为更老道者，对于各种潜藏规则，她比肖恩也更加清楚。 少了一名强力队友，肖恩多少有些惆怅。 为了能够了解肯辛顿公园的秘辛，肖恩经过思虑之后，还是拨通了“那位侦探”的电话。 没想到，接通之后，电话那边竟然传来阵阵枪声和不知名的叫声……。 “亚瑟？” “噢，肖恩，是你啊！”枪声和咆哮暂时停止了，亚瑟·梅林语气轻松。 “你在哪儿？”肖恩疑惑地皱起眉头，“你不在办公室里？” “不，不，我现在在一个……呃、一个叫‘耶利哥’的地方……” 梅林离开话筒朝着旁边喊道，“嘿，伙计们，等会儿，我接个电话！” “你在执行任务？” “对，就是之前说过的，‘公平军火贩’的代价——可能还得忙一阵才能回来。” “噢，亚瑟，那我长话短说吧……你知道，肯辛顿公园旧址那个灵间是怎么回事吗？” 对面，亚瑟·梅林竟然沉默了。 半晌，他才开口说话，从语气中能听出来，他嘴边带着略有些无奈的笑意：“噢……肖恩。 “我刚记起来，你的职能是‘记者’—— “难怪你总是能触及一些敏感的区域。” “这么说，你知道那儿的事？”肖恩心中仿佛出现了一点曙光。 “呃，确切地说，只是一些传闻而已—— “肖恩，不知道我之前是否跟你提起过，在协会的版图中，其实存在一些‘被默许的黑暗’。” 被默许的黑暗？一边听着话筒声音的月光皱起了眉头。 肖恩点点头：“我知道，我去过‘暗流街’。” 暗流街，深层灵间，沉沦者巨头盘踞之地。 如果神廷和协会联手，动用超常规的力量进行围剿，是有可能荡平那个邪恶之地的…… 不过，暗流街的中心是“久远迷失者”厄尔克斯，有他的存在，意味着神廷和协会在拔除这根肉刺的同时，将不得不让自己也“大出血”。 而且，迷失者从未做出过破坏现行规则的事情，所以，暗流街就这么一直存在了下去。 “没错，肖恩。”电话那边安静了一些，亚瑟·梅林低声说道，“之所以，黑暗会被默许存在，无非是两种情况。 “一种如同‘暗流街’，是因为暂时没有好的解决办法，” “还有一种…… “就像肯辛顿公园里发生的事一样。 “并非是解决不了，而是……不解决，比解决，对于某些位高权重的人来说，收益更大。” 肖恩一时有些迷糊：“为什么……” 亚瑟打断了肖恩的追问：“听着，肖恩，我所能说的只有这么多了。” 不知不觉间，肖恩握紧了手中的听筒：“你的意思是，肯辛顿公园旧址的事情，不能再追查下去了？” 第390章 潜入的方法 肖恩握紧了手中的听筒：“你的意思是，肯辛顿公园旧址的事情，不能再追查下去了？” 他很担心对面的新约侦探，会给出“是的”这个答案。 因为那意味着，他将难以兑现自己给托马斯的承诺。 很快，亚瑟回答道：“肖恩，如果你真的有非去不可的理由，要知道，如果你有足够实力的话，新约城没有一个地方，是探秘者所不能去的。 “毕竟，那些站在云端的人们，也只是‘默许’它的存在，并不会真的出手干预探秘行业的规则。 “因为，那意味着从光明迈入黑暗。 “而那些依靠黑暗得利的人们，他们还是得生活在光明之中…… “所以，如果你真的有非去不可的理由，没有人能阻止你。” “不过……”停顿片刻，亚瑟·梅林继续说道：“那里的邪恶不容轻视，你一定要小心一点。” “我明白了。”肖恩发自肺腑地点头，“谢谢你亚瑟。” “不客气，咱们保持联络。” 挂了电话之后，肖恩与月光对视一眼，心中都安定了下来—— 电话另一端，亚瑟·梅林将话筒挂在了，一台镶嵌在古老石墙，被藤蔓纠缠的老旧电话机上。 他走出了黑暗的甬道，那台与时代背景格格不入的电话机就此在黑暗中消失了。 远处，他的三名队友正坐在休憩。 三名ace级的阵容——亚瑟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很少对这样的配置感觉到奢侈。 看来资源丰富也不是好事。他自嘲地想到。 不过此刻，新约侦探的表情并不轻松。 对于那个倔强、年轻、聪慧的读书会同僚，他颇有好感。 考虑到现在的新约记者，可能淌入的那浑水，亚瑟心中对于肖恩的前景略有些紧张。 古城的远处，一轮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红日正在坠入黑暗之中。 耶利哥之中，此起彼伏的邪恶，正打算给这几个不请自来者还以颜色。 亚瑟点燃了一支烟，被血色夕阳照亮的脸上，表情不羁了些：“管他的…… “向前走吧，肖恩。” 三名ace级豁然站起，跟着自己的队长，继续前进。 —— 意识到只能依靠自己的力量拯救多米尼克太太的灵魂，肖恩的心反而安定了下来。 他先是回到孤儿院，在如今人手短缺的情况下，招募了表现出强悍实力的泰罗神父。 然后，三人开始商讨起如何“潜入”午夜乐园。 ——显然，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没有黄金票根，他们无法进入那个灵间，而只会被黑暗所排斥。 “肖恩，”坐在泰罗的办公室内，月光提议道，“算上华兹华斯的旧票根，以及从小里昂那里拿到的，我们现在已经有两张票了。 “不如，我们从艾莉雅班上某个精神萎靡的孩子那里，再拿一张…… “有了三张票，相信咱们就有办法可以进入那里了。” 肖恩很快就推翻了月光的提议：“无论如何，那两个探秘者，神秘绅士和朝我开枪的人，已经见过咱们的面具了…… “再加上……”肖恩摇了摇头，“获得门票的都是小孩儿，我们三人拿着票根去检票……难道不是自投罗网么？” 月光的脑海中，浮现出他们三人跟着一群小孩检票的情形…… 实在是有些荒谬和不自然了。 所以，并不是有票就能进入午夜乐园的，还需要…… “那该怎么办？难道只能伪装成小孩？”泰罗神父坐得很直，随口说道。 肖恩双目一亮，举起了一根手指：“没错，就是这个思路！” 泰罗神父有些吃惊地望着肖恩，因为刚刚他只是随口一说，现在细细想来，这个想法有些荒谬—— 毕竟，他接触过很多救世教神术，有让人充满圣洁能量的，也有让人一段时间内变得极度健壮的，甚至让人拥有天使的伟力…… 但是，他还没有听说过，可以让人变成小孩的神术。 还没等神父提出疑问，思路如灯泡接通电线一般亮起来的肖恩，接连说道：“如果有什么办法，能让我们变成小孩，然后，我们再使用那些票根，就不会暴露了…… “那样，才是真正的潜入！” 明白了肖恩的思路，月光接着说道：“不过，那种变身有几个前提条件。 “第一，时间必须足够长，起码要能维持两个小时，不然，我们在午夜乐园之中恢复原状的话，会立马暴露的…… “第二，即使变身之后，我们也要能保持一样的实力，否则，我们没可能带回多米尼克太太的灵魂……” 肖恩连连点头，在探秘者体系之外的泰罗神父，未曾设想过世上还有这样的可能，只能略有些惊讶地，听着两名职业探秘者的沟通。 最终，肖恩和月光敲定了当下的目标：在探秘者协会内，寻找能让三人在一段时间内变身为小孩的方法。 无论是特殊的药剂、某种神秘遗产，或者是某种诡异的神术，只要能达到月光所说的标准，都是可以接受的。 不过，可以想见的是，这样的“服务”，必然价格不菲。 在确定了方向之后，肖恩与月光议定于明日前往协会进行询问，便辞别了神父各自回家了…… 拯救多米尼克太太的灵魂，这件事似乎注定是多舛的。 第二日，肖恩与月光在问遍了可以想到的所有探秘者资源之后，不得不委托一个看上去不太靠谱的“神秘中介”，最终也只找到了一件诡异的、可以让人暂时变成“侏儒”、与其说是变身，毋宁说是一种诅咒的神秘遗产…… “地底侏儒的头颅”。 一手攥着一把干枯的长发，提着那个诡异的，明明已经腐烂，却还在转动着眼珠的“地底侏儒”的头颅，脸被掩盖在一副木质的粗糙面具下，那个物件的拥有者有些不耐烦地，用有着浓重口音的声音问道：“怎模样，考虑好莫有，我还赶时间哩……” 肖恩翻看着对方带过来的“样品照片”，上面清清楚楚地都是一些身材短小，但四肢十分粗壮、头颅硕大的“侏儒”，而不是儿童…… 肖恩捏着鼻梁，想起几个侏儒混在儿童队伍里，被堕落探秘者提拎出来的场景，有些想笑，又有些烦躁…… “伙计，我跟那人说的，是要变成小孩儿！”月光花费了一定的中介费，拜托那个“有门路”的人，没想到那人找来的却是这样一个巫毒物件…… 弄的钢琴家有些没面子。 木面具耸了耸肩膀，“小孩、侏儒……有什莫区别？ “要我说，小孩只是喜欢大喊大叫的侏儒罢辽！” “你走吧。”趁着自己还没发火，肖恩将那些侏儒照片还给了对方。 对方和自己手上的地底侏儒对视了一眼，一边念叨着“侏儒和小孩到底有什莫区别……”一边收起了照片，有些愤愤地走了。 托着腮，肖恩有些惆怅地望着自己的搭档：“现在怎么办？” 月光脱力地往椅背上一靠…… 他能找的门路都找完了……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门路，好像都有些不靠谱：“唉。” 惆怅地望向身边的窗外，眼尖的钢琴家在沉默街的边缘，看见了一个奇怪的事物…… 他微微皱起眉头，仔细凝视了一会，然后撞了撞肖恩的腿，指向那个方向：“肖恩，你看那儿……” 顺着月光所指，新约记者朝着那个方向望去。 接着，肖恩也眯起了眼睛—— 他看到，在沉默街的边缘，站着一个小女孩。 她穿着一身红底白点的连衣裙，以及白色的丝袜和红色的小皮鞋，跟过路的人们招手，并发放着什么……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那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发传单的女孩儿罢了。 诡异的是，那个小女孩的肩膀上顶着一个硕大的兔子头， 也许，在匆匆走过的路人眼中，那只是一个戴着头套的女孩而已。 但是，作为探秘者的肖恩和月光却能看出来，那个兔头似乎并不是装饰…… 那红色眼睛、白色兔毛的巨大兔头，像是从小女孩的肩膀上长出来的似的。 就像是…… 肖恩猛然睁大眼睛：就像是，他在肯辛顿公园的黑暗中，看到的那些小孩一样！ 第391章 乐园“开放日” “月光！”肖恩猛然起身，朝着外面快步走去，“那样的小孩，我在肯辛顿公园的黑暗中见过！” 臭鼬、白兔、麋鹿、花猫、豹子…… 小孩的身躯上顶着不同的头颅，在黑暗中朝着自己伸出手来…… 一开始肖恩认为，那只不过是诡异中的一种象征意向罢了。 也许，代表着被午夜乐园永久禁锢的灵魂。 但是，他从没想过，竟然可以在沉默街附近看见那样的小孩！ “到底是在搞什么鬼？！”肖恩紧紧皱着眉头，心跳如鼓地冲出了电梯，朝着大街方向跑去。 躲藏在沉默街外的奥莉薇接收到肖恩指令，从另一个方向往那个小孩所在赶去。 “肖恩，小心一点！——”月光大喊道，“是不是冲咱们来的？！” 一边跑着，一边回过头，肖恩意识到月光说得有道理。 毕竟，他们是夺走里昂的人。 依那个“彼得·潘”的行事方式，这极有可能是冲自己来的。 此时，肖恩已经冲出了沉默街的边缘。 就在前方不远处，那个白兔女孩还在人流密集处发放着什么 原本打算静静在远处观瞧的肖恩，忽然看到，一个头上顶着松鼠头的男孩朝自己跑了过来。 肖恩的灵质触角已经握住了枪袋中的柯尔特m1911a1。 那个跑过来的松鼠头小男孩朝着肖恩说道：“先生，午夜乐园‘开放日’要到了，这是免费赠送给您的门票。” 在这诡异的氛围中，肖恩却有种荒谬的感觉——冥冥中有些力量，正将这些在光天化日之下发生的诡异之事合理化。 那些小孩，似乎确实只是顶着各色动物头套，正在沿街发放着什么。 人们行色匆匆，有些人接过了他们给予的东西，有些人直接无视了…… 一切都再自然不过。 “开放日当天参加游戏的话，有机会获得价值一万八千纽元的大奖！” 月光停在了肖恩身后，也听到了小男孩所说。 两人带着略微惊讶的表情，接过了小男孩递过来的一个洁白的信封。 午夜乐园开放日？ 彼得潘知道我在找他，所以发出了邀请？ 肖恩狐疑地抬眼去看，却看见…… 三四个同样的小孩，正在对其他路人说着同样的话语： “先生，午夜乐园‘开放日’要到了，这是免费赠送给您的门票…… “开放日当天参加游戏的话，有机会获得大奖！” 他们不仅将这些信封塞到普通的路人手里，也会递给戴着探秘者面具的人。 肖恩和月光在人群中，在此起彼伏的发放赠票的话语中，有些震惊地对视了一眼…… 不知如何潜入“午夜乐园”的两人，竟然拿到了“午夜乐园”发放的开放日赠票。 那个“彼得·潘”…… 到底在搞什么鬼？ —— 几乎没有人能解答肖恩现在的疑惑，但是，新约记者相信，询问经验丰富的年长者，总能听到有价值的建议。 更何况他所结识的这两位长者，一位是资深的驱魔人，一位是当代心理学巨擘。 有关于，为何肖恩在想要进入乐园时，就收到乐园的门票一事…… “我称之为‘共时性’现象。（注1）”在自己的书房内，卡尔·荣格点燃了自己的烟斗，甩灭了火柴 “什么是共时性现象？” 荣格吸了一口烟斗，一边吐出烟雾，一边说道：“曾经有一个女客人，到我这里进行心理咨询。 “她说她经常在梦中，见到一只圣甲虫，她不知道那代表什么。 “正当她舒服地躺在沙发椅上，跟我讲述这些的时候…… “窗外正好飞来了一只甲虫。 “如同顺从上天的旨意，我拿起那枚甲虫，放在了那位女客人的手里……” 轻咬着烟斗吐字：“一些看似巧合的事情，以一种注定的方式发生…… “这种难以用理性和概率解释的事情，就是‘共时性现象’。” 一边的泰罗神父点了点头：“不可否认，生活中经常会出现这种，难以解释的巧合。” 肖恩的眉头释开：也就是说……如同命运使然。 此时，泰罗神父已经打开了其中一个信封—— 那白色的信笺上没有写字，只有一个按压出花体p字母的金色蜡封，给人一种神秘和正式的感觉。 信封里面，是一封欢迎信，和一张银色的门票，门票上写着“仅供开放日宾客”几个字。 泰罗神父迅速看完了那封手写的邀请信，大致明白了写信人要表达的意思。 “也就是说……”神父说道，“午夜乐园之主，彼得·潘，将后天定为了‘午夜乐园’的开放日…… “届时，只要拿到赠票的人，都能免费入园。” “他还真是有恃无恐。”月光冷冷地望着由他们带回来、此刻放在桌上的，那四个被打开的信封。 “最初，我还以为，肯辛顿公园发生的一切，肯定又是唯恐外界知晓、要不断隐藏的秘密…… “没想到，他似乎根本无惧于被发现。” “自然如此。”肖恩说道，有关于协会默许这个灵间的存在一事，他没有多言。 泰罗的视线回到了信纸上：“关键是这一段…… “开放日当日，乐园将进行一场游戏，最终获得胜利的队伍，将获得开放日大奖——一尊重达55磅的乐园创始人黄金铸像，价值达18000纽元……” 邀请信的最下面，附有那张金像的黑白照片，以示所言非虚。 那是一个身穿西服的，微笑着的，张开手臂似乎站在乐园门口，欢迎所有人光临的少年的铸像。 18000纽元，对于新约城内任何一个平民来说，都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一笔足以让自己的阶层一举跃升的财富。 “与其说他不怕被发现，不如说……”神父拿下了自己的老花镜，“不如说他似乎希望吸引更多的人前去。” 那些发放开放日赠票的小孩，并不避讳所发放的对象是普通人还是探秘者…… 无利不起早，而那高达18000纽元的奖金，绝对会吸引到包括探秘者在内，足够多的入园者…… 关键是，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凝望着从信封中露出的那几张银色门票，肖恩陷入了沉思。 “深海中有一种鱼……”荣格先生说道，“它们会有亮闪闪的诱饵，诱骗猎物接近，然后一口将他们吞了。 “我不知道那个乐园的缔造者到底想干什么。 “不过，我知道的是，那座55磅重的黄金铸像…… “绝对很闪亮。” —— 注1：“共时性现象”这个名词和概念，确系历史中真实的卡尔·荣格先生所提出。 第392章 “醉后吐真言” 房内众人，无不同意荣格先生的说法。 那个价值不菲的黄金铸像，实在是太像一个诱饵了。 简直可以说，这是一个显而易见的陷阱。 “设置一个如此大的诱饵，也就是说，”月光托着自己的镜面具，“彼得·潘希望有更多的人在开放日那天光临午夜乐园。 “但这会给他带来什么好处？” 没有答案，房内只有沉默。 “还有一条思路……”泰罗神父在思考的时候，似乎习惯将握着的拳头放在自己鼻子下面，“多林斯三姐弟，是在十年前失踪的。 “假定那个墙上的影子，就是彼得潘，或者彼得潘的手下。 “也许，这就意味着，午夜乐园起码在十年前就已经存在了。 “会不会有这样的可能……”泰罗神父抬起头来，眼神与肖恩接触，“这次并不是午夜乐园第一个‘开放日’？” 肖恩和月光不约而同地站直了，脸上都是豁然开朗的表情。 午夜乐园已经存在十年以上，如果这并非第一个开放日的话，那么，肯定已经有参加过这个活动的探秘者…… 只要找到这样的探秘者，详细询问，就能得知很多事情了。 得到泰罗神父的启发之后，肖恩和月光拿起外套，雷厉风行地又出了门。 剩下两个老者面面相觑，对年轻人的干劲露出了宽容的微笑。 —— 之前，寻找变小孩的方法虽然碰壁了，但是肖恩和月光并非一无所获。 他们在无意间知道了，想要得到探秘行业的“小道消息”，最佳的去处便是位于6层探秘者灵修院的“百年酒馆”。 经营酒馆的两兄弟，路易和史蒂夫，几乎掌握了所有“暗流涌动”的小秘密。 不过，想要聆听他们的秘密，有几个秘而不宣的要求： 他们不招待印象不佳的探秘者。如果某位探秘者名声不好，或者他打探秘密的目的是损害他人利益的话，路易和史蒂夫是拒绝分享任何秘密的。 探秘者所提问题，所指向的人物或者事件，不能越过他自身的等级。 涉及探秘者真实身份的问题，他们是绝对不会触碰的。 最后一条则是…… 喝一杯烈酒，就可以提一个问题。 三杯为宜，再多，就算贪杯了。 “看看是谁来了……”有着鱼泡眼的哥哥史蒂夫，比很少露出笑容的路易看上去要和善一些，“月下独奏者和微光之海！ “两位声名鹊起的queen级！” “得了吧史蒂夫……”月光摆了摆手，似乎听出了酒馆老板对于他们久未光顾的抱怨。 毕竟，史蒂夫和路易颇为喜欢这对搭档。 月下独奏者可以弹出绝妙的曲子，而微光之海不仅酒量好，酒品也很好…… 酒馆兄弟自然想念他们。 本来在仓库忙碌的路易，听到史蒂夫的声音，竟然也走了出来。 他简略地点头打招呼之后，便站在了吧台后面，虽然沉默不语，但已经是最为热情的表示。 “喝点儿什么？” “你们这有种酒……叫‘醉后吐真言’对吗？” 史蒂夫和路易对视了一眼，前者耸了耸眉头：“看来，咱们的queen级新秀，已经很上道了。” “确实有这种酒。”史蒂夫和路易都俯下身子，由哥哥担任代言人，压低声音说道，“不过，千万别让‘大人物’们知道，尤其是……呃，尤其是风控部的奥斯……” 啪！路易猛拍哥哥的手臂：“别说她的真名！” 史蒂夫有些无奈地瘪了瘪嘴：“尤其是风控部那个女魔头——她已经警告过我们很多次了。” “好吧。”想起将威风凛凛和寒气逼人完美结合在一起的奥斯汀女士，协会实权人士之一，那一双似乎能洞察一切的眼睛，肖恩也觉得心里有点凉飕飕，“滴水不漏。” 两兄弟各自动手，无言中很快调好了两杯酒…… 原来，所谓的“醉后吐真言”，就是金汤力。 肖恩颇喜欢这种清爽直白的酒。 待到独奏者和微光之海喝下一口，两兄弟双肘撑着吧台，俯下了身子：“有什么问题，便问吧。” “有关‘午夜乐园’开放日，你们了解多少？” 路易偏了偏头，罕见地开口说道：“最近有很多人收到了赠票……伙计，我们的建议很简单——最好别去。” “为什么？” 史蒂夫偏了偏头：“每隔两三年，那个诡异的游乐园就会到处给普通市民以及探秘者发放赠票…… “据我们所知，开放日当天，那儿总会发生一些可怕的事情。” 月光疑惑地皱起眉头：“既然有平民伤亡，教化所和协会怎么不管？” 两兄弟耸了耸肩，露出了“世事总是如此”和“我们也不知道怎么说”的表情。 史蒂夫摆了摆手，向有时思路略单纯的月光说道：“每年在黄石国家公园遭遇意外而死的人，比这多多了，神廷也没有将公园封掉。 “建设神国大厦的时候，死了十三个盖楼工人，神国大厦还是建成了……” “每年在暗流街里输掉灵魂的探秘者数以百计，协会也只是发放规劝不去的传单而已。” “有时候，很多事情，不是‘教化官抓邪信徒’那么简单。” 月光做了个“好吧，我懂了”的手势，示意肖恩可以继续提问。 “之前就举行过开放日的话，那你们认识，曾经去过开放日的探秘者吗？” 仿佛肖恩问了个略有些“禁忌”的问题，两兄弟交换了个似乎有些紧张的眼神…… “这个问题……你得喝一大口。” 此刻的气氛，似乎提问者如果不是肖恩和月光，他们是不会说出这个秘密的。 两人自然配合地喝下一大口金汤力，此刻，正好有其他客人来了，史蒂夫热情地去接待，留下了路易面对肖恩和月光。 路易继续说道：“我们知道有一个人，曾经去过乐园开放日，并且回来了。 “而且，他对于午夜乐园里的一切，比很多人都要更清楚……”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路易叹了口气，“他是那一年开放日游戏的最终赢家。” 黄金熔铸的雕像，价值一万八千纽元。 如果往年开放日的奖品价值也是这个档次的话，很难说这个家伙不让人羡慕…… “他在哪儿？”这是个有点敏感的问题，但是，肖恩还是问出来了。 路易伏得更低了，仿佛将嘴巴凑到了肖恩和月光的耳边： “他啊，自从经历过开放日之后，就变得有点……疯疯癫癫的。 “后来还犯了事…… “探秘者审判庭给他判了——” “五年徒刑，现在还在那儿……”路易指了指地面，他所指向的地方穿越了层层楼面，直达地底，“赎罪呢。” 第393章 赎罪之地 “探秘者姓名：（隐去）·（隐去）·史密斯 “面具：谗臣（能言善辩者，queen级。） “刑期：五年，剩余刑期两年零七个月。 “罪行：于任务中袭击队友，导致一死两重伤。 “自述无法信任他人，坚定地认为，队友为了更多的奖金份额图谋杀害自己，所以先下手为强。 “后经过缜密调查，‘队友不轨图谋’为史密斯的个人妄想。经研判，其精神状态已经不适宜担任探秘职责，刑期届满之后建议吊销其资格……” 从调出的服刑探秘者档案上抬起视线，肖恩锁眉思忖： “难道是因为在开放日中经历的一切，让他变成了这样？ “无法信任他人，疑神疑鬼？” 心中微微摇头：“分析报告中，没有提及‘谗臣’史密斯，是在经历开放日之后才变成这样的，不能这样认定。” 此刻，他和月光已经提交了对服刑探秘者的“探视申请”，并获通过。 作为已经证明自己价值的业内人士，协会将为queen级以上探秘者，提供所有可能的方便。 而已然晋升的肖恩与月光，此次正好可以运用这一便利——通过探视权，直接与路易所提到的，前开放日最终大奖获得者进行面对面的谈话。 肖恩与月光心情有些复杂地走入了电梯。 在电梯内，戴着“监管者”红色面具的工作人员，使用钥匙打开了楼层表盘最下方的一个小匣子，按亮了负五层的按钮…… 探秘者中心地下五层，肖恩曾屡次听闻，而从未踏足过的—— “赎罪之地”。 在电梯穿越地下图书馆的底部，即将进入五层的时候，肖恩明显感到灵魂有一阵刺痛。 那是高浓度灵力造成的负压。 显然，钢琴师也有同样的感觉——肖恩听到，月光轻微地吸了口气。 厚重的灵力，让新约记者和钢琴师心情不由得变得肃穆而沉重。 没有抵达的铃铛声，电梯门上方的楼层表盘，埋入了刻度表的最左边，仿佛躲藏了起来。 这里是，对于外界来说不存在的地方。 铁闸门打开，肖恩迈入了纽国探秘行业最神秘的区域。 一条幽深的甬道直通向前方，黑暗之中，肖恩能感觉到来自强者的凝视…… “不少于三个king级常驻此地……” 总有不法之徒想要做愚蠢的事情，而此地关乎纽国探秘体系的维持，所以，重兵把守也在情理之中。 在这个过于肃穆之处，想要维持地表上的正常仪态，都需要耗费更大的精力。 两人精神集中地往前走着，经过了长长的甬道，来到了赎罪之地的中心位置。 月光有些惊异于眼前的景致，而阅读过更多资料的肖恩则略显淡然—— 此地，是一个开阔的地下世界。 石制“露台”之外，浓郁的灵力凝聚在一起，甚至形成了肉眼可见的，散发着微光的纽带，这些纽带交织，仿佛编织成了一张巨网…… 无数延伸的微光触手的中心，是一团明艳的红色。 红色之中，仿佛巨大胎室似的，漂浮着一个面具的轮廓。 那是“赎罪之地”的轴心，也是这里级别最高的“服刑者”。 “忏悔的马尔斯”。 唯一的ace级服刑者。 在名为“鬼新娘”的恶性事件中，为了保护已经堕落为恶灵的妻子，击杀了自己的队友。 事后，冷静下来的马尔斯，为了平息心中滔天的负罪感而自愿服刑，担任赎罪之地的轴心…… 此刻的“马尔斯”，只能看见一副面容坚毅的石质面具，漂浮在纯粹的灵力之中。 他所在的“胎室”之中，红色的光芒变化着各种旁人不解其意的字符，似乎在向外传达某些信息。 绕着石质的台阶盘旋而下，肖恩在监管者的带领下，正在前往“谗臣”的所在。 拾级而下的同时，月光有些纳罕地抚摸着，那已然由于地底压力，而嵌入了自然岩层的人造石砖。 石砖上铭刻着的文字，是已知的最为古老的文字符号。 并非“赎罪之地”在文明纪元之前就存在，而是，此地是建立在一处史前遗址的基础上—— 与平凡世界的监狱不同，除了惩处负有罪过的探秘者之外，“赎罪之地”也是探秘者体系的重要一环。 纽国探秘体系的创始者之一，于一个世纪前发现了这处深埋在地底的，不知纪元的古老神坛。 罕有人知的是，市立图书馆的塌陷，以及探秘者中心大厦的建立，皆是由于这个地底神坛的存在—— 当初，在经过深入研究之后，发现这处神坛有着依然密布整个北德尔洲的“纹路”。 借用这些“纹路”，探秘者体系的开创者，创造出了供给所有探秘者使用的所谓“灵纹之网”。 无论是探秘者扑克牌的远程联络能力，重点地点的预警机制，甚至是以协会名义镇压的各种巨大威胁所使用的的封印力量…… 其功能实现和灵力来源，无不来自于此处“灵纹之网”。 “赎罪之地”，也即是“灵网”的中枢。 ace级以下的服刑者，按照刑期在灵网之中服刑，担任灵网的“燃料”，供已经过调校的神坛进行分配，以实现和维持各种功能。 不知纪元的古老神坛，能让服刑者的灵魂和躯体处于一种难以言喻的状态…… 他们将在有限的范围内，如虚空之中的鬼魂一般飘荡，而所产生的灵力，将被神坛汲取和分配，全不由己…… 这个过程，将产生触及灵魂深层的巨大痛苦。 经过历代证明，这种痛苦似乎也具有洗涤灵魂的功效。 或者说，这种痛苦的威慑力太过强大，让服刑者再也不敢行不义之事。 难言哪一种说法更为正确。 无论如何，“赎罪之地”的存在，在起着巨大作用的同时，将囚徒灵魂作为灵纹之网燃料的酷烈命运，对欲行不义者也是一种巨大的震慑。 对于这处存在的意义，探秘者行业还有一句话言明： “上苍偏爱探秘者…… “而这偏爱由地下的人们来兑现。” — 赎罪之地的底部。 一个由古老符文石围出的空间之外。 肖恩还在凝视着那些由于时光，甚至产生仿佛“融化”形变的石头。 抬头，可以看见一朵妖异、晦暗的“太阳”，在这地下世界的高空散发着无望的光芒——那是当代的灵网轴心，马尔斯。 而散布于各处的黑暗之中，时不时地有光芒亮起，光芒沿着通路畅流，而在那一阵阵的光芒间，可以看见颤抖的面具和双手，它们的阴影被投射在墙上，虽然知道那种体验必然痛苦无比，却听不到一丝一毫的惨叫…… 站在此地，就像是在经历某种荒谬而恐怖的梦。 监管者站在符文石的边界之外，朝着那浓郁的黑暗呼唤道。 “服刑人员，‘谗臣’史密斯！ “有人探视！” 黑暗中没有任何回应，而监管者已经退到了肖恩两人身后：“探视时间是十分钟。” 肖恩与月光有些疑惑地凝视着黑暗，却看见，一阵红黄色的光芒在黑暗中亮起。 乍现的光芒中，可以看到一个谄笑着的面具在空中抽搐着，一双凭空悬浮的手也在痛苦地颤抖…… 被“地下灵网”催逼出的灵力，沿着看不见的支流溯流而上…… 抽取暂时结束了，光芒落幕，黑暗回归…… 那副面具悬浮到了符文石的边缘，在黑暗的世界，正正漂浮在“微光之海”面具的对面—— 竟然像是一面失真的镜子，映照着肖恩。 “呵呵呵…… “这个世界上， “竟还有人愿意探视我？” 谗臣面具下传出疲倦，却略含快意的声音。 第394章 乐园攻略 “竟还有人愿意探视我？” 谗臣面具下的声音，疲倦中略含一点点快意…… 仿佛他很享受那种灵魂灼烧的痛苦。 有着夸张弧度的笑容，透着红润的一张讨喜脸蛋，面具油彩已然褪色，因媚笑而耸起的苹果肌上，有着一丝丝的龟裂。 那些龟裂之上，肖恩能看见，一双光芒微弱的眼睛，带着调侃、讥讽的笑意凝视着自己。 “噢……原来是一位戴着订制面具的先生…… 残破陈旧的面具，凝视着那一片迷雾包裹的晨星。 “啧啧啧，多么罕见的面具。 “受上天眷顾的宠儿，即使是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您也是脊梁挺拔、神采奕奕，仿佛走到哪里，都是世界的中心，所有故事的主角……” “不过…… “嘻嘻嘻……” 谗臣面具在黑暗空间中自在盘旋，仿佛此刻他比探视他的人更加自由。 “不过…… “我在您身上，嗅到了跟我一样的味道…… “也许有一天，站在监牢里面的，是你，而不是我。” 在这如梦似幻的讲话中，肖恩感到有一些昏沉， 他忽然觉得仿佛一脚踏空，猛然低头一看—— 肖恩发现自己站在了黑暗之中，微光之海的面具漂浮着。 而穿着西装，四肢完好的探视者，是那位谗臣。 “够了！”肖恩身后，月光猛然吼道，“收起你这一套无用的话语！” 新约记者这才猛然惊醒。 谄笑着的面具，依然漂浮在对面的黑暗中。 “谗臣的能力吗？单向强化话术，比记者更强的语言暗示能力？”肖恩并没有生气，却隐隐地觉得有些新鲜。 身后不远处的监管者，发现这段小插曲没有造成什么影响，原本踏出的一步，又收了回去。 “噢，真的很抱歉，两位先生。 “我太久没有跟我在黑暗中的朋友之外的人说过话了…… “没想到一开口就是冒犯之辞…… “我为我刚刚所说的话抱歉。 “毕竟，我真的很渴望能跟人聊天。 “而你们两位的到来，让我感到欢喜而兴奋……” “行了，史密斯……”肖恩打断了谗臣过于唠叨的话语，直接说道，“我们是来问你一些问题的，希望你能提供帮助。” “只要能让我活动活动我那已如朽木般呆滞的舌头，什么话题都乐意之至……” 好吧。肖恩心中微微点头。起码他愿意开口。 “史密斯，”月光警惕地凝视囚徒，而肖恩问道，“我们想知道，你是不是参与过午夜乐园的开放日活动，那里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谗臣面具所存在的黑暗中，忽然泛出一些微光，以及一些听上去十分遥远的喧嚣。 渐渐地，那些微光在黑暗中变得清晰——那是如同黑白胶片播放的电影，电影之中，有华丽的旋转木马、巨大的摩天轮，以及拿着气球经过的欢乐的人们…… 而那喧响，就像是失真明显的录音机所收录的声音，人们的欢声笑语夹杂着如同雨点坠地般的爆豆声…… “那是……” 似乎由于过长的囚禁，让谗臣变得有些癫狂，他徜徉在自己回忆的幻影中，随着记忆中的乐曲飘摇着…… “尽情的夜晚，欢乐之所在！ “虽然有那么一丝丝残酷，却甚合我口味！” 仿佛是疯子迷恋疯狂之城。 肖恩和月光有些无奈地对视一眼，对于在史密斯这里得到更多客观中立的消息已经没有太多期待。 “我听说，你是上次开放日的大奖得主？”时间飞速流逝，监管者可不会徇私拖延，肖恩赶紧问道。 谗臣停止了飘摇。 弥散于整个空间的他的灵魂，其中的图景和声音有些改变。 看不太清…… 仿佛是在某个巨大的建筑物内，他正在全力奔跑，能听见仿佛从深深洞穴中传出来的喘气声和心跳声。 他听到了一声爆响，在震惊中回过头去…… 突然之间，图像模糊、消失了—— 显然，史密斯主动停止了回忆。 一瞬间的沉静被打破，谗臣又回复了那种半疯的状态：“啊哈！ “你没有弄错…… “你们现在所看着的，就是上次拿到大奖的人物！” 时间紧迫，留给肖恩与月光的提问机会不多了。 肖恩意识到，如果要救回多米尼克太太的灵魂，他们极有可能要接近彼得潘。 因此，他们可能不得不参加开放日中举行的游戏。 既然在谗臣这里无法获得更加准确的信息…… 不如就顺着他所感兴趣的内容，问下去。 “确实是令人钦佩的壮举……”肖恩清了清嗓子，打算以谗臣的方式，与其针锋相对，“不知阁下可否赏光，分享他获得大奖的整个过程呢？” “毕竟，英雄似的壮举，需要获得人们的铭记和传颂。” 似乎并不习惯他人的恭维，谗臣忽然沉默，停在了肖恩的面前。 细细凝望，仿佛在端详一个世所罕见的事物。 “我刚刚怎么说的……？”如同耳语一般，史密斯说道，“我说，咱们身上有相同的味道……” 以语言为武器，以蜜糖为毒药。 接着，他猛烈地欢笑起来，似乎与老友在他乡重逢。 “哈哈哈哈哈…… “好吧，好吧。 “躲藏在迷雾后的朋友…… “我喜欢你！” “如果你想知道，那么我便向你，全盘托出吧。” 接着，黑暗中的面具猛然飞到了高空。 像是躲藏在黑暗中的魔术师，一只手在空中轻轻挥舞，在空气中，用火光画出了三个由大到小的、环环相套的圆。 “这是一场非凡的冒险，而想要获胜的关键就是—— “观察别人，隐藏自己。” 轻点最外侧的大圆，谗臣说道：“入园之后，所有人抵达的便是最外围的‘集市区’。 “集市区里应有尽有，马戏表演、摩天轮、还有音乐会，以及各种游戏…… “这个时候，很多人都在流连于各种有趣的项目，而只有少数几个人聆听了主人的话语： “获得足够的‘积分’，才能进入更高级的地区……” “积分”？肖恩猛然想起，华兹华斯的票根上面，那浅淡的“55分”的印记。 “所以，开放日活动，是一个赢得积分、不断升级的淘汰游戏？”肖恩如此猜测，继续聆听史密斯的讲述。 “通过参与各种游戏，并取得胜利，几个小队拿到了足够的积分，我们得以进入……”谗臣的手指，轻轻点向了中间的圆环区域，“庭院区！ “庭院区内的游乐项目，更为寂静和诡异，难度也明显增加。 “不过，那也没有难倒咱们…… “我们以前三的成绩，顺利通过了庭院区的考验，获得了足够的积分，从而进入了争夺最终大奖的最后一站…… “最后一个区域，也就是乐园缔造者的所在——城堡区。” 谗臣的手指点亮了最中心那个小圆，脸上，露出了略有些兴奋的笑意…… 第395章 决定 肖恩现在的目的很简单。 原本是打算想办法伪装成小孩潜入“午夜乐园”，找机会寻找被掳走的多米尼克太太，以及调查当年多林斯三姐弟的失踪…… 而现在，午夜乐园竟然在街头大发赠票，邀请游客，并且准备了游戏和大奖…… 对于肖恩来说，这实在是难得的机会—— 当晚必然会有众多探秘者，为了那终极大奖蠢蠢欲动、争相恐后。 无论是汹涌的人流，还是争夺大奖的探秘者小队，无不是“隐藏自己”的极佳掩护。 届时，就在那样的掩护下悄悄观察，根据实际情况调整自己的计划，找准机会解救多米尼克太太的灵魂。 不过，可以想见的是，想要找到多米尼克太太，必定要接近彼得·潘。 而想要接近彼得·潘，就只能按照谗臣的“攻略”，逐步晋级到乐园缔造者所在的城堡区。 之后会发生什么，肖恩暂时无从知晓。 不过，已经有了一定实力的他，对于那个灵间主宰，并没有超出理性范围的惧怕。 而且，届时位于乐园之中的，不止他们一队探秘者。 “有很多力量可以借助，也有很多可能性可以挖掘……”肖恩如是想着，在心中默默消化着谗臣所给予的信息： “通过赢得游戏获取积分，就可以不断晋级，进入更核心的地区。 “从集市区升级到庭院区，然后再到城堡区…… “而乐园的主人，彼得·潘，便在城堡区内。 “多米尼克太太的灵魂，也极有可能在最核心的位置……” 讲述在触及“城堡区”之后，便停止了。 谗臣的脸上是凝固的谄笑，一双手揉搓着，似乎在玩味着聆听者的期待。 月光问道：“所以呢？城堡区里会发生什么？” “呵呵呵……”尖锐刺耳的笑声响起，重复着月光的话语，“城堡区里，会发生什么？” “伙计们……” 黑暗之中，模糊不清的回忆再度出现。 “我只有一个忠告。” 史密斯在巨大的建筑物内奔跑，突然听到一声巨响，他惊讶地回过头来…… “在那个地方，不要相信任何人——哪怕是你的队友。” 画面中，史密斯身后，那个他原本无比信任的人，枪口飘散袅袅青烟，胸口却被鲜血染红。 震惊的表情，显然没料到自己的队友竟然早已设下防备。 “我不想告诉你，城堡区里到底会发生什么…… “那样会少很多惊喜。” 他玩味地看着肖恩和月光，似乎暗含着黑暗的期待。 “不过，我可以告诉你，离开那座城堡时的情况……” 他夸张地竖起手掌，仿佛在跟肖恩与月光说着悄悄话： “有四支队伍，总计十三个人进入了城堡。 “最后……” 声音低到仿佛变成了似有若无的风： “只有我一个人离开了那里。” —— “也就是说，”离开了那个让人灵魂发抖的地下监狱，肖恩坐在“彗星之夜”咖啡馆里，手中的热饮料一时也无法温暖他的手心，“那一届开放日活动，城堡区里发生了自相残杀的事件。” “所以……”罕见地，月光没有过于期待的表现，“最后的游戏，是杀死包括队友在内的所有人？” 这样才能解释在谗臣的灵魂中看到的回忆——他的队友在背后朝他开枪，却杀死了自己。 肖恩摇摇头：“他说了，规则中明确，‘所有的游戏’都是以小队为单位进行的。 “所有的游戏，也就包括了最后的游戏。 “以结局来看，最后的游戏，似乎是一场没有规则和禁忌的厮杀。 “既然规则中明确了是以小队为单位进行，就不可能临时变卦，让获胜的队伍内部自相残杀。 “而更有可能的情况是……” 肖恩的眼神慢慢变冷。 一座价值18000纽元的金像。 分给三个人是一人六千。 两人平分各得九千。 而如果一人独吞—— 拿自己来举例：之前所计划的长期目标，所需要的花费，在一瞬间便达成了。 纵然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出背叛队友的事，但是，这样的数字足以让很多人动心了。 更不要说，那些以利益暂时同行的人们。 比起外部的挑战，他们更应该提防背后的‘敌人’。 “肖恩，”月光用手揉了揉后颈，看上去有些不安，“我想，我们得做个决定了……” 新约记者明白同伴的意思。 只要决定在开放日进入“午夜乐园”，为了寻找多米尼克太太的下落，他们很有可能会一路前行，直到踏入城堡区。 而一旦踏入城堡区，便要面对未知的挑战—— 曾让谗臣“史密斯”最终只能独自走出城堡的一切。 现在，是继续找寻那个来不及跟自己孩子道别的母亲…… 还是考虑到可能的风险而选择放弃？ “月光……”肖恩问道，“你会在我背后开枪打我吗？” “不会。”钢琴家回答得斩钉截铁，“那么你呢，我的朋友？” 肖恩笑道：“我也不会——不过，如果你走得太慢的话，我可能会踢你屁股！” 斜眼看着自己的搭档，钢琴家笑了。 地底的囚徒，显然是想通过自己的经历吓一吓肖恩与月光。 如果此时的他们还是j级的菜鸟，也许真的就被他的描述唬住了。 毕竟，在大多数神秘之中，j级连自保都有些吃力。 但是，现在的肖恩小队已经有所不同。 他们已是q级中的顶尖人士。 根据灵魂体量的判断，故弄玄虚的谗臣，如果在“赎罪之地”与自己相遇的话…… 肖恩有信心在十回合内制服他。 更不要说，他还具备远超普通探秘者的洞察力和直觉。 已然具备相当的实力，如果仍在并不涉及“神明”的任务前还要畏首畏尾…… 其实，是另一个方向、但也绝对好不到哪里去的“愚蠢”。 “咱们想太多了。”肖恩轻叹一口气，“这个案子还在我们的能力范围之内—— “勿论在踏入城堡区之前，我们随时可以中止任务……” “而且，这世上也没有被吓破胆的探秘者吧。” 月光的眉头也舒展开来。 来自于“赎罪之地”的阴冷气息渐渐消散。 虽然不安，钢琴师也能听到心底的声音，那声音与肖恩的想法一致的。 决定继续进行任务之后，肖恩与月光找到了泰罗神父，并将打探到的消息，以及可能要遇到的风险，都告诉了这位经验丰富的驱魔人。 思忖了一会，泰罗说道：“对于继续这个任务，我没有异议—— “即使你们不去，为了能让我的灵魂安宁，我也会独自前去，调查多林斯家小孩的下落。 “而且，在有可能的情况下……”泰罗握紧了掌心的菱形架，“我会想办法驱散那个地方的邪恶。” 感觉到神父身上散发出的气势，肖恩与月光都略有些惊讶，也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在探秘行业内耳濡目染，肖恩发现，自己竟然距离这种纯粹的想法很远了。 面对“应为之事”却还在反复计较得失…… 全然忘了探秘者的初衷，与驱魔人是一样的： 行走于黑暗之中，为的是保护平常世界不被邪恶侵扰。 第396章 “老伙计” “微光之海先生，”泰罗神父问道，“你会用枪，对吗？” 手掌虽然粗糙，但是内心却十分细腻。神父在第一次跟肖恩握手的时候，就感觉到了他食指上的茧—— 那是肖恩这半年来，从练枪和实战中积累下来的。 “没错——我拥有手枪以及毛瑟步枪。它们是我在执行任务时的主要武器。” 神父点了点头：“那很好…… “我有一个‘老伙计’，可惜，现在的我已经拿起了《圣书》和十字架，再拿枪有点不合适了，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使用它。” 正考虑购入新枪的肖恩，跟着泰罗来到了他办公桌边。 从一个上了锁的柜子中，神父拿出了一个深红色的杉木盒子。 他的动作敏捷而轻柔，显然很珍视盒中的事物。 咔哒一声，神父打开了盒子的搭扣。 肖恩站到了神父身边，往盒子里看去…… 躺在盒中的，是一把留下了岁月痕迹的卡宾枪。 “这是……？” 泰罗先是轻轻抚摩枪身，然后动作娴熟地将比毛瑟步枪要短小的卡宾枪从盒子里拿出来，手指敏捷地打开了枪栓，检查弹仓之后抬起枪身，瞄准地上的斑点试了试准心。 “春田兵工厂制造，使用7.62毫米步枪子弹。 “m1903春田步枪，卡宾枪版。 “当年的欧陆战场，我用它击杀了九个同盟国士兵，还有…… “在夜晚的战壕出没的，想要吞吃掉所有人的污秽事物。” 泰罗将这把老枪递给了肖恩。 探秘者略有些纳罕地接过了枪，反复观摩着枪身。 被磨掉了棱角的木质枪托，有着许多划痕、但是定期上油，被照顾得很好的金属部分…… 以及铭刻了菱形标志，和“代祂于地上行使祂的权柄”的铭文…… 纽兰德尔“护教军”制式装备。 被曾经的老兵通过实战调校到了完美的状态。 由于当年法加尔·泰罗的祝祷和使用，而拥有了一定灵性，配合圣裁银币，将激发出更强的驱邪效果…… 虽然还不到“神秘遗产”的级别，但绝对是一把可以用于驱邪事业的好枪。 而且，手枪射程有限，毛瑟步枪枪身太长…… 而这把m1903春田的卡宾枪版本…… 肖恩保持射击姿势，枪管也只延伸出一个手掌—— 恰到好处。 拿到手上，便有种爱不释手的感觉。 将卡宾枪端好，枪托顶在肩膀处，灵质轻轻感受着这把老枪的构造…… 泰罗神父的眼神原本停留在自己的老伙计上，忽然发觉肖恩认真而专注地拿着他曾经的爱枪。 不再是硝烟弥漫的堑壕之中，风尘仆仆的军装之人的“伙伴”。 而是身穿摩登服饰，脸庞被迷雾笼罩的探秘者的武器。 神父笑了：“挺适合你的。” —— 如同每一次任务之前，肖恩又开始让自己忙碌起来。 他先是拆下了奥莉薇隐藏在足弓下的那一对利刃。 由于拆除利刃需要阅读者的帮助，奥莉薇只能坐在沙发上，将娇小的足放在肖恩的手心。 从足弓下卸下那一对炼金金属制作的如霜利刃之时…… 明明，跟阅读者时常有过肢体接触…… 但是，为什么却莫名地有些飞轮加速？ 奥莉薇竟然感觉到了“羞涩”的情绪，足刃卸下之后，赶紧将一双脚收到了裙下。 并非肖恩想要剥夺奥莉薇的近战武器，而是，在大洋城与弗兰肯真身战斗时，肖恩忽然意识到，自己与奥莉薇可以组成一个作战体系…… 他打算将近战的任务托付给奥莉薇，而自己专注于中远程的威胁。 所以，他将这对利刃带到了探秘者中心五层，仪式武器锻造所，在如霜的刃面上，刻上了一对“中级纳灵圣纹”…… 自己的灵魂以绯红纽带与秉烛人相连，奥莉薇用纳灵圣纹攻击到敌人之后，所吸收的灵力将转移到自己身上。 配合《归途古卷》给予自己的能力，肖恩相信，在灵力储量方面，他将完全超越同级。 然后，他购入了一批未灌入任何属性的灵质子弹，其中步枪子弹和手枪子弹兼有。 回到家中，将利刃重新安装在精工少女的足弓后，他开始了第二阶段的准备： 在有着基本的防窥探机制的家中，肖恩开始动用神根的力量，灌制各种不同效果的子弹—— 以“遗忘荒原”神羽的力量，制造出来的“漆黑子弹”，被这种子弹击中会激发“遗忘”效果，让人们一时忽略受害者的存在。 以“双日之城”神羽力量，灌制的“猩红子弹”，不论是激发者的身边、猩红色弹道经过之地，还是被击中之处，都会散发出浓郁的恐惧氛围，不仅攻击肉体，还能直击心灵，是能起到震慑、驱赶和制服作用的好工具。 以“黑羊之森”神羽制作出来“蝉鸣子弹”，仔细观瞧透明弹体里，蓬勃的黑菌在不断搏动……这种子弹击中生体之后，可以感染、侵蚀，甚至抽取生命能量，以治愈肖恩。 还有盖诺尔的苍白子弹，拉美西斯二世的绿晕子弹…… 每一颗都像是某种奇异的艺术品，而且，每一颗都有不可思议的作用。 肖恩消耗了几乎所有的灵力，制作出了一批各类子弹，分门别类地陈放于“隐形胃袋”之中。 好枪配上强力的子弹……只是单纯在为任务做准备，肖恩竟然有种莫名的欣快和满足感。 接着，是最后一步。 他轻车熟路地来到了位于码头的“黑市神品”转运仓库，依旧购买了一批在各种任务中都能用得上的物品。 灵能嗅盐、圣光弹、圣裁银币、呼号念珠、圣焰赎罪券等等，以及颜色更为浓郁的“圣地级”圣水…… “这次的队伍中有泰罗神父…… “他是救世教的神职人员，所以，那些涉及救世教的神品，交给他使用，将会发挥更强的效果……” 肖恩自问，已达queen级的自己，在神秘面前的“火力不足恐惧症”已经轻微多了。 可是，他仍然是那个在任何事件之前，都要做到万全准备的肖恩。 所以，纵然在任务前散去将近800纽元，他却没有任何心痛，依然是一种准备万全之后的稳妥感觉。 “不用太过担心收入的问题……” 肖恩自信于正在慢慢成形的收入模式，即使每次任务都要投入成本，也足够供给他逐步实现自己的那些长期目标。 时间在准备中过得飞快，终于到了午夜乐园“开放日”当晚。 根据之前的约定，由肖恩开着车，接到了在家等待的月光。 1902先生戴着他的镜面具，穿着平时罕见的牛仔裤和夹克，两手空空地登上了肖恩的车。 肖恩估计，除了他纽扣里的嗅盐，月光最多多带了一盒嗅盐在口袋里…… 微光之海只是苦笑着摇头：“这就是他的风格啊。” 似乎是知道肖恩会准备好一切，所以月光越发地随意起来。 车辆行驶到了孤儿院的后门，远远就能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站立在路灯旁。 法加尔·泰罗依旧穿着他那一声漆黑的神父袍，银制菱形架和《圣书》不离身。 虽然从着装来看，泰罗神父和平时没有两样…… 但是，当车辆停在他的身边，借着路灯的光芒，肖恩却发现，神父的状态比平时要更加的刚毅和沉静。 打开车门，沉默地坐入车中。 他的一举一动都透露出庄严和慎重。 如果白日里见到的他，只是一位孤儿院的庇护者的话…… 那么，肖恩已经能够确定：此刻的他，是一位阅历颇深，且在神秘之前毫无畏惧的—— 驱魔人。 第397章 一家人 驾驶着雷顿牌l型轿车在夜晚的马路上飞驰，正在前往肯辛顿公园旧址的肖恩，看着路旁房屋低矮、灯光晦暗的下城区街道，忽然想起了百年酒馆的史蒂夫说起的那段话： “每年在暗流街里输掉灵魂的探秘者数以百计，协会也只是发放规劝不去的传单而已…… “有时候，很多事情，不是‘教化官抓邪信徒’那么简单。” 当时，聆听这句话的肖恩，确信午夜乐园之所以长久存在，背后一定有着猫腻。 所以，认可史蒂夫所说逻辑的同时，他没有深入思考这件事的诡异本质。 此刻，全然放空的心中忽然浮现的另一句话，让他不禁皱起了眉头。 那句话，是肥摩在黛西办公室说出的： “被神允许的作恶，就算死一千人都无妨；不被允许的为恶，哪怕只是盗窃一纽分都是重罪……” 冥冥中，没有关系的两句话被连接在了一起—— 难道，午夜乐园中发生的一切，就是被允许的为恶？ “神廷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难道那是为某个圣徒，提供利益的灵间？” 此刻，肖恩思想的边界，触及了禁忌的边缘。 如果是这样的情况，那么，威胁到那个灵间的存在，也是一种可大可小的“叛逆”。 最后一次，肖恩开始盘算这次任务可能带来的后果。 不过，新约记者很快推翻了这个猜想，以及其带来的不安—— 根据和底气，还是来自于那个侦探，亚瑟·梅林。 作为读书会同僚，而且已经是探秘者协会内的隐蔽盟友，如果午夜乐园案件的危险性过大的话，梅林绝对会阻止自己的。 “所以，一切可能的连锁反应，还是在可控范围内。 “也许，探秘者协会内部，也有着希望能终结这一切的人存在。” 在成为那种因为各种利益和禁忌纠缠在一起，而难以动弹的“上层人士”之前，他还希望能有更多的机会，凭着本心去做一些事。 “肖，怎么了？”一边的月光问道，“你似乎心事重重？” 回过神来的肖恩看了一眼搭档，回道：“噢，没事，只是在想一些没有关联的事……” 肖恩忽然意识到，与之前比较，自己有了一些改变—— 他不再是站在平地直视某个事情，而是试着站在高处观察，并反复思考事件可能造成的影响。 嘴角有些自嘲地笑起：也许，凯瑟琳知道自己的改变后，又会说出些表面带刺、暗里赞赏的话语吧。 “神父，你也一直保持沉默。” 月光的话语，让一直保持冥思的泰罗睁开了眼睛。 “我记得，驱魔人在出发进行驱魔之前，不是都会进行一些仪式的么？ “泼洒圣水，念一些驱邪的祷词什么的……” 泰罗摩挲了一下夹杂着灰白的胡子，认真说道：“如果心中有信仰，不做那些仪式也无妨。 “如果没有信仰…… “即使躲藏在应允之地的圣殿之中，圣父也无法护佑。” “噢，好吧。”月光及时制止了自己开玩笑的想法，因为神父过于认真的回答而偷偷朝着肖恩做了个鬼脸。 “呵呵…… “开玩笑罢了。”泰罗神父忽然摆了摆手，表情忽然变得轻松，“怎么可能不做那些准备？悔过、洗礼、祝祷、冥思一整套……我从下午就做起了，刚刚出发前才忙完。” 月光有些难以置信地回头，看着大胡子上一双眼睛笑得眯了起来。 看来……神父也是个有趣的家伙。 “哈哈，看来你和肖一样，在任务前都会做很多准备……” 车内的气氛顿时轻松了些。 “你们是否觉得……”钢琴家似乎又有了鬼点子，“我们看上去像是去游乐园的一家人？” 奥莉薇睁着大眼睛，不解地看着月光。 他越说越来劲：“你看，泰罗神父就像是家里的父亲，而肖是长子，由于各种原因，跟父亲的关系不睦…… “而作为肖的妻子，虽然你对于他们的关系有些担心，却也没有什么改善的办法。” 月光一句话，说的奥莉薇别过脸去，看着窗外。 什、什么妻子？ 我、我只是他的秉烛人罢了！ 奥莉薇的窘迫把一肚子坏水的月光逗笑了，他继续说道：“我则是那个聪明伶俐、人见人爱的小儿子，为了家里的和睦气氛操碎了心…… “这不，趁着周末带着全家人一起去游乐园玩。 “现在还得想方设法调解车里尴尬的气氛……” 虽然有些荒诞不经，但是月光的想象力竟然莫名地，在车里构筑了一丝温馨的氛围。 肖恩笑着摇摇头。 泰罗神父则是哈哈笑了：“你这么一说，还真有点像那样的氛围…… 他转向奥莉薇：“我这个儿子如果对你不好的话，你记得告诉我，让我来教训他，哈哈……” 如果当初达尔·芬奇为精工少女设计了脸红的功能的话，想必她现在已经是满脸通红了。 闲聊之中，时间过得更快了些。车拐过转角，原本出现在眼前的，应该是一片荒芜的肯辛顿公园旧址…… 但此刻豁然出现在眼前的一切，让车上四人都露出了惊讶表情—— 一座巨大的乐园，堂皇地伫立在夜空之下，放射出的光芒晕染夜空。 欢声笑语，游园音乐，飞车飞驰而过…… 还未靠近，就已经被其中散发出的欢乐和兴奋所感染。 这乐园理所当然地存在着，仿佛夜夜如此。 可肖恩、月光、奥莉薇清晰记得，这里原本是一片，只能听到风吹衰草的荒废之地…… “是因为赠票的缘故。”轻轻揉搓着那银面的赠票，月光眼神有些迷离地看着那座乐园—— 它与他们在小里昂的梦中见到的非常相似。 辉煌的灯火，簇拥着中心小山上的那座城堡。 一层层点缀着灯光的游园，绿荫如幔帐般遮挡了庭院区的景致。 而在地势最低的最外围是，连绵的马戏帐篷、缓慢旋转的摩天轮，以及华丽的喷水池…… 肖恩从未见识过这样的存在，一时为这幻境陷入了震撼。 此刻，他有种古怪的感受—— 虽然明知道有邪恶潜伏其中，却仍然对那乐园心生向往。 将车停在了一个隐蔽的位置，肖恩一行下了车，步行朝着那灯火辉煌、热闹喧嚣的所在走去。 值得一提的是，考虑到把守乐园大门的两名堕落探秘者，已经见过肖恩与月光的订制面具，所以，他们不得不通过特殊渠道，弄来并戴上了并不属于自己的面具…… “最后之舞”，queen级中较为少有的双生面具，演绎的是一男一女在聚光灯下的最后一支舞蹈，正好将肖恩与奥莉薇伪装成一对情侣探秘者。 而月光佩戴的则是q级音乐家职能中，较为常见的“御前调音师”。 伪造和佩戴不属于自己的探秘者面具，如果不是为了故意引发事端或者嫁祸他人，则只是违背《探秘者守则》的轻罪。 面对已然见过订制面具的乐园守卫，肖恩两人显然不得不违反这条守则。 不过，如果没有被人发现真实身份并举报的话，“虚假面具”的罪行是很难被追查到的。 他们路过了“肯辛顿公园”那颓废的招牌，见到了跟踪小里昂那夜躲藏的挡板。 挡板之后，曾经是颇为浓郁、似有灵性的黑暗…… 而此刻，那里有一道灰白色的透明墙壁。 月光相信，口袋中没有乐园门票的人，仍然只能像那天的他们一样，看到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 穿过了边界，只是几步便走入了这个灵间，他们看到了梦中的那座大门，“午夜乐园”的霓虹灯招牌，与“肯辛顿公园”那残破的招牌形成了鲜明对比。 此刻，大门外可谓是人头攒动——有不少市民和探秘者齐聚此地，等待着开放日开园。 带着小孩的一家人、沉默地聚集在一起的探秘者小队、眼神四处偷瞄的街区扒手…… 三教九流皆有。 显然，都是被那座黄金铸像的大奖吸引来的。 肖恩带领着自己的三个队友，汇入了等待的人流之中。 奈亚神羽的力量在人们无法察觉的情况下持续生效，他们几乎是在场最不起眼的四个人。 在这样的掩护下，肖恩看到了远远站在人群之外，一直保持戒备的人。 一人戴着染血的“神秘绅士”面具，而另一个，脸上的面具是“恶质猎人”。 显然，他们就是分别在肯辛顿公园和里昂的梦中，对自己发起攻击的探秘者。 “他们是这个乐园的‘安保人员’。” 但，奇怪的是…… 肖恩皱起眉头，他感觉到，在那沾染了血污的面具之下，两双透出诡异红光的眼神，竟没有一点活人的生机。 第398章 “义工”（加更：感谢狼外婆博打赏的盟主！） “他们不是堕落探秘者。”肖恩示意队友观察“神秘绅士”和“恶质猎人”。 “他们、已经死了……？”显然，月光也已经察觉到了不自然的地方。 “没错。”肖恩点头，“堕落探秘者，是坠入黑暗面，利用神秘力量为恶的人。 “这些‘乐园保安’已经死了——他们将灵魂卖给了这个灵间的所有者，在死后于此地服役，担任保卫人员。” 死后都不得安宁？ 为什么会有探秘者做出这样的决定？ 月光有些感叹，旋即想起在暗流街输掉自己灵魂的“前队友”。 “好吧……”钢琴家摇了摇头，“世事如此……世事总如此。” 接着，肖恩的目光放在了排起长龙的队伍中…… 来参加“开放日”活动的探秘者，出乎意料的多。 肖恩粗略估计，有将近十八支探秘者小队。 其中大多数人是jack级，只有两成左右是queen…… 而让肖恩和月光有些惊讶的是，他们察觉到了某种很强大的灵力。 不过，那个灵力一闪而逝，很快就消失了，任他们两人如何寻找，也找不到踪迹…… 显然，跟肖恩一样，他们将自己隐藏了起来。 而之所以会让两人感到惊讶，是因为那灵力所昭示的，是较高级别的“烈琴酒”浓度—— king级的领域。 “有king级来了？” 肖恩一开始有些诧异，但是细想之后，却发觉是在情理之中。 普通的king级任务，小队奖励不会超过一万纽元。 而那个黄金铸像的价值，显然超过了一次king级任务…… 他们怎么可能不会觊觎最终大奖呢？ 而显然，被肖恩和月光感知到，是那支看不见的king级小队有意为之—— 许多原本在轻松聊天的探秘者小队，肢体动作明显迟滞和僵硬了。 在众多普通人中，原本自信满满的探秘者们，顿时被强者的阴霾所笼罩。 唯独肖恩小队的心态稍微好点——泰罗和奥莉薇并非探秘者体系内的人，对于king级没有概念。 而肖恩和月光，经过了大洋城的“风吹雨打”之后，对于高等级已经没有了盲目的“惧怕”。 与其过度担忧，不如…… 肖恩开始有意地观察那些散布在队伍中的探秘者们。 在这个过程中，他的视线被其中一名探秘者吸引住了。 那名探秘者戴着一副罕见的面具，面具是由各种生灵的图腾组成的，老鼠、野鸭、狼、狐狸、牧牛……等等代表着各种动物的抽象形象，集合在了一起。 那是一种代表着强灵性的、可以跟动物对话的稀有面具。 “万物生灵的聆听者”。 听月光一再提及，那是“月下独奏者”曾憧憬的另一副有趣的面具。 “生灵聆听者”的佩戴人，是一个身材瘦高的男性。 与其他作风沉着的探秘者略微有些不同的是，这位聆听者竟然凝望着乐园远处的城堡，而眼中…… 充满了沉浸和迷醉。 一个成年的探秘者，眼神中竟然流露出了孩童般的光泽。 这实在是少见。 肖恩不由得有些关注他们这支小队。 当新约记者大致将所有小队记在脑海的时候，四人忽然有些紧张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有什么不妙的事物正在接近这里……”泰罗紧皱着眉头，握紧了手中《圣书》。 接着发现的是其他探秘者，他们明显开始不安地四处扫视着。 很快，天空传来怪异而空洞的声音，一道小型的龙卷风出现在远离乐园大门的方向，这才使得在场的普通人们也紧张了起来…… 灰色的旋风迅速接近，肖恩有些吃惊地凝视着旋风的中心…… 他看到了一个人影，从那道如风的门中走出。 那是……肖恩再一次为眼前所见感到震惊。 一个相貌平平的长发女人从旋风深处走了出来，脸上的妆容，尤其是略有些花了的眼影，让她看上去有些憔悴。 她叼着一根香烟深吸了一口，用被烟熏黄的手指拿下了有着口红残留的卷烟。 乐园的灯光照在她身上，在她身后投射出三股影子，只有那些有着更敏锐洞察力的探秘者，才能发现那三道影子的诡异之处…… 一道影子，仿佛盘踞着的硕大雄狮，猩红之眼半睁半闭。 一道影子，仿佛站在黑夜麦田中，面目恐怖的稻草人。 还有一道影子，像是胸口位置正在燃烧着的一座锈蚀铁塔。 ace级探秘者，曾独自一人进入传说级灵间，降服了三名强大诡异事物，并安然返回的女人—— “返回的多萝西”。 曾有一名业内人士以某种恶趣味心理，将她的故事改编成了适宜儿童的读物。 实际上，只有听闻过她事迹的探秘者才知道，所谓的“奥兹国历险”，那些充斥着天真童趣的片段和章节，在现实中有多么的血腥、诡异和恐怖。 她叹出了一口烟雾，似乎厌倦一切，甚至是呼吸。 探秘者们都听闻过她的大名，自然都是将目光聚焦在了她身上。 而周遭的普通人，由于灵魂浓度的差异，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也不得不安静下来，望向了这个看上去有些不太友好的女人。 她是来做什么的？ 肖恩的心中涌现出各种猜想。 不知何故，喧嚣的乐园音乐变得遥远了些。 原本站立在门外的“乐园保安”，此刻也暂时退避了。 “我，是纽兰德尔探秘者协会的代表……”多萝西将烟扔在地上，用鞋跟踩灭，“代表所在协会，向诸位市民和探秘者同僚，履行警告义务——” 慵懒的女人深吸了一口气，烦躁地喝道：“这该死的地方，他妈的存在明确危险！协会与旗下成员，在此种操蛋的情况下，不具备限制他人自由选择的权利，唯有出于人道主义进行警告。 “如若诸位执意入内，协会对诸位的死亡，以及比死亡更悲惨的下场，概不负责！ “他妈的——以上！” 原来是协会方派来履行劝阻义务的…… 月光松了口气。 没有细究多萝西在“官方辞令”中加入的颇为不雅的“自我发挥”，肖恩发现，已经有一批人在度过初期的震惊之后，开始选择离去了。 大多数是带着小孩的普通市民。 而在场的探秘者小队，则只有两支动了起来，随着离去的人流走着。 履行完协会“义工”的职责之后，多萝西似乎毫不关心到底有多少人接受了劝阻——她已经转过身，似乎打算离开了 “她是想把咱们吓走，好独得那个大奖吧？”不知是谁低声说了这么一句，连肖恩都听到了。 慑于ace级的强大，那声音很细微。 那位却还是停下了脚步。 如同灾祸一般的女子，转过头来，脸上带着犬齿微露的笑容： “刚刚，是谁在说话？” 第399章 开园 “刚刚，是谁在说话？” 原本打算离开的多萝西回过头来…… 脸上带着略有些残酷意味的笑容。 她径直朝着一名探秘者大步走去，围绕在那名探秘者旁边的路人和队友，都不由得退开了两步，仿佛将那多嘴之人供出来似的。 那个说话的探秘者身材魁梧，带着一副红色的、代表着醉酒之人的面具。 面具名为“酒神赞歌”，这位queen级探秘者浑身散发着酒气，手中还拿着装有威士忌的小钢瓶，眼看着自己的队友都退开了一步，略微显得有些窘迫 意识到招惹了ace级，他赶紧说道：“噢，女士，我不是那个意思……” 多萝西没有聆听对方解释的耐心，一只手往前伸去，在距离那男子的咽喉还有一米左右，一道黑影从指间延伸出去，抓住了酒神赞歌的衣领。 处于酒醉状态的queen级本能地想要挣脱，却发现那黑影牢固得像是钢筋一般…… 对自己实力颇为自矜的他顿时怒意上涌，似乎为了回应多萝西的蛮横，他往嘴里灌了口酒，朝着那黑色的手臂喷吐出火焰…… 高温炙烤着空气，怪异的神术看上去颇为惊人。 周遭的路人都有些吓到了，在灼热的火焰旁惊叫着逃远了些。 等到火焰平息，黑色手臂却是分毫无伤，仍然紧紧抓着饮酒者的衣领。 “头脑、心灵和勇气……”舔了舔犬齿，多萝西笑容有些病态，“你想被剥夺什么？” “什么……？”刚刚之所以敢反抗，是因为酒神赞歌不认为对方敢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对自己做太过分的事—— 即使她是ace级，也要受制于《探秘者守则》！ 这是饮酒者之前的判断。 不过，此刻的他感觉面前这个女人有些不对劲。 “嗯？”多萝西歪了歪头，眼影晕染的眼眶微微眯了眯，“头脑、心灵和勇气，选一个。” 不知是酒精的作用，还是这名queen级本来就不懂畏惧，抑或只是想在众多同僚面前维持尊严，他仍然保持着无所谓的模样，说道：“听着，宝贝儿，刚刚我那只是顺口一说，是无心的……” “无心的？”她睁大了眼睛，颇有些惊喜地说道，“那么看来，你的选择是——心灵。” 带着满意的表情，多萝西轻声唤道：“铁皮，该你上场了。” 看到眼前的景象，在场几乎所有人都发出了惊叫，并再度往后瑟缩了两步—— 多萝西身后的黑影猛然蔓延，仿佛污水浸透了土壤，她身后的影子迅速变成了一片黑色沼泽…… 从那黑色的沼泽中，一个浑身锈蚀、肢体扭曲的事物爬了出来…… 一开始，那看上去像个被折叠的老旧电线塔正在舒展…… 直到看到它中心的熔炉之后，才能隐约辨别出，那似乎是一个巨大无比的铁皮巨人。 他的胸口是一个熔炉，正在猛烈燃烧着。 “心……灵……” 如同巨大的诅咒降临，锈迹斑斑的“铁塔”朝着酒神赞歌伸出了手，饮酒者进行着无用的挣扎，一团通红的事物从他的灵质中被汲取了出来…… “心灵……” 通红色的精华，凝结成了一枚跳动着的虚拟心脏。 铁塔将那心脏投入了自己胸口的熔炉中…… “通常情况下……”多萝西笑着，指了指身后铁皮人的熔炉，“这些玩意我拿走了，是不会归还的。 “不过，看在咱们是同事的份儿上，我只扣留三天。” 说完，她转过身打算离开。 还没迈步，似乎想起了什么似的，多萝西用很轻微，但几乎所有探秘者都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记住，如果我真想要什么东西，还犯不着跟你们耍诈。” 黑暗中突兀地刮起一阵龙卷风，她带着那有着惊人存在感的事物离去了…… 队伍中的人们面带惊恐，都有些难以置信地望着多萝西离开的方向。 肖恩则望向了，那个被扣押了“心灵”的探秘者—— 此刻，他呆呆地站立在原地。 通过灵视可以看见，他的灵魂中已经完全没有了代表情绪的色彩。 没有恐惧、悲伤、快乐和愤怒…… 什么都没有。 就像一个空空的罐子。 即使有人现在冲过去将他击倒在地，他也不会有任何感觉和反应。 “酒神赞歌”像是一个感觉不到任何事物的木雕一样，面容麻木地站着。 他的队友意识到，这种情况下已经不可能参与游戏了，只能拉着麻木、呆滞的他离开了。 现场发生了一些骚动，肖恩皱起了眉头：很难判断，多萝西刚刚的的过度反应，是否是故意的。 刚刚那一幕似乎提醒了那些想要冒险入园的普通人，神秘面的可怕…… 又有一些人退却了，离开了排队入园的队伍。 不过，相比起那些或是因为好奇心、或是想碰碰运气的人们来说，离去的人还是太少了。 仍有数千人站在园外，排成长龙。 等到ace级离开之后，喧嚣的音乐、乐园保安像是有着默契一样，再度出现了。 隔着检票的大门，排队的人们可以看到，乐园之内，有许多小孩背对着门外的众人，站在了一起。 他们穿着各种色彩的衣服，肩膀上，无不顶着各式各样的动物头颅。 仿佛是为了传递某种信号，这些小孩朝着城堡所在的方向，齐声歌唱起来。 整齐的歌声，让人声鼎沸的队伍安静了下来…… “此地即乐土，此地即乐土。 这里是彼得潘开辟的，永无之岛， 只在午夜欢迎，心灵纯洁的人们光顾…… 它的名字是——午夜乐园。 彼得潘，在他的乐园里，永远年轻，永远快乐。 我们也徜徉于此， 与他一起共享，这永恒的……欢乐。” 曲调和歌词，与小里昂那天在夜里所唱的一模一样。 那些似乎长久徜徉于园内的小孩，高声唱罢之后，欢笑着一哄而散。 远处，城堡上有烟花绽放。 那些烟花凝固在空中，细心的人们这才发现，看似杂乱无章的烟花，竟然构成了一行行文字…… “午夜乐园游戏规则： “游戏以小队方式进行。玩家可自行组队，一队最多四人。” “从低级到高级，分为三个区域。 “参加各种游戏，胜者获得积分。 “积分达标，便可进入更高级的区域。 “午夜钟响之前，升级至城堡区的小队，可参与最终大奖的角逐……” 言简意赅，与“谗臣”史密斯所说的大差不差。 终于，这一系列“仪式”进行完毕之后，华丽的乐园大门响起了音乐，大门缓缓开启…… 人们欢呼了一声，而这欢呼声在肖恩·狄金森听来有些刺耳—— 对于肖恩来说，他们真的过于乐观了。 吸了一口气，肖恩四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新约记者率先往前走去，声线沉稳：“走吧。” 第400章 第一个项目 入园需要经过一个房间，通过的速度很快，没有等多久，肖恩一组已经走入了那间房内。 房内，摆放着一排桌子，桌子后，坐着一个个身体斑驳、油彩脱落的木偶。 它们的嘴巴部分被挖空，塞入了一个圆形的微型喇叭。 老旧的木偶显得非常诡异，它们一边坐着机械的动作，一边介绍道： “由于园内部分设施具有危险性，可能危及您的生命安全，所以，在入园前您要签下这份协议……” 肖恩将那纸协议拿起来逐条阅读，基本上都是一些免责条款…… 不过，读到协议上最后一条，他皱起了眉头： “在园内由于使用游乐设施或参与游戏而失去生命的游客，其灵魂所有权将归属于乐园所有者。” 月光也读到了这条荒谬的条款，将协议扔在了桌上，问道：“这条什么意思？ “在园内死亡的话，灵魂就会被你们奴役？” 斑驳的木偶只是重复道：“由于园内部分设施具有危险性，可能危及您的生命安全，所以，在入园前您要签署这份协议……” 明确知道这个任务的危险性，肖恩倒是对于这样的条款早有预料。 不过，让他觉得非常诡异的是，排在他们前面的数千名游客，以及此刻在旁边签字的人们……无论探秘者还是普通人，全都没有因为要签署如此恐怖的协议而想要离开的—— 他们全都按下了手印，走入了午夜乐园。 “这太荒谬了。”月光摊开手，似乎感觉整个世界都疯了。 一直生活在下城区的泰罗神父却摇摇头：“一万八千纽元…… “是很多人一辈子都挣不到的数字。 “人们为了钱，会做出你无法想象的事情……” “如果你见过有年轻人，为了抢十纽元把人捅死在街头，最后被教化官逮捕，并别判处死刑的话…… “也许你就可以理解，为什么他们会毫不犹豫地签署了。” 戴着“最后之舞”男方那深蓝色面具的肖恩点点头：“不仅如此，这一条款的限制条件是‘由于使用游乐设施或参与游戏而失去生命’…… “也就是说，如果选择不玩游乐设施，或者不参与任何游戏，就不会有这样的风险。” 肖恩的眼神蓦然变得深沉：“我相信，有很多人，是怀着某种阴暗心理入园的。” 也许，他们听说过午夜乐园中发生过的事情。 所以，他们其实并不打算赢取大奖，也不会参加任何游戏，他们入园唯一的理由是—— 想看一些刺激的事情。 想目睹一些人的惨况…… 想要入园，就只能签署这份协议。 而这份协议，也解释了肖恩之前的疑惑： 为什么会有已死的探秘者，成了午夜乐园的安保人员。 —— 进入乐园之后，迎面是一个巨大的喷水池，水池后是通往不同区域的分岔路口。 此地灯火璀璨，几个陈旧的木偶沿着人群慢慢走着，发放着气球和玻璃瓶装的麦汁饮料。 想要来看热闹，或者试一试运气的普通人明显更加轻松一点，他们开心地接过了气球，并喝起了麦汁饮料。 探秘者们没有什么闲情逸致，全都忽略了手边的气球和饮料。 “咱们先去哪儿？”入园的时候，每个人都得到了一张彩色的游园指南，记载有各个区域，以及对应游戏能获得的分值，月光一边埋头看着指南，一边习惯性地问着肖恩的意见。 此时，身边有些游客已经小跑起来。 游园指南上有着更细致的游戏规则，现在大多数人都知道了，想要晋升到庭院区，需要积攒180分。 而进入城堡区，门槛是650分。 参加游戏，获得胜利，才能赢取积分。 而只有在午夜钟声响起之前，达到650分的小队才有资格争夺最终的大奖。 所以，所有人都意识到了，动作越快越好。 不单单是探秘者，大部分人都急急忙忙地奔向了集市区内的一个个帐篷，想要开始玩游戏，以尽快赢取积分。 在这种氛围下，月光从项目繁多的指南上抬起头，略有些焦躁地张望着，靴子轻轻敲着地面。 肖恩却气定神闲地站着，手中握着指南也不看，只是抬头四处张望。 半晌之后，他指向了距离入口颇近的、最显眼的事物——摩天轮，说道：“咱们先去坐摩天轮吧。” 乘坐游乐设施也能获得积分，但分值很低，每个人不过能获得5分而已。 四人一圈坐下来，也只能拿到20分。 相比起来，在很多项目中成为大赢家的话，一口气可以拿到30分到40分。 乘坐摩天轮的速度也很慢，实在是太耽误时间了…… 月光有些不解，低头看着指南确认：“可是……肖，乘坐摩天轮的分数很低。” 蓝色舞者面具下，肖恩表情轻松：“别考虑那么多，跟我来吧。” 按照常理来说，距离入口最近，也最吸引眼球的摩天轮，应该是最受欢迎的游乐设施。 但由于有很多人急于赚积分，所以，选择乘坐摩天轮的游客并不多。 肖恩小队到达摩天轮下方的时候，前面已经排成了一条小队伍了。 月光有些紧张地细数着，他发现，选择乘坐摩天轮的，也有上百人。 喝着麦汁饮料的游客们，此刻显得非常兴奋，在大声交谈着什么。 会选择慢悠悠、分值不高的摩天轮，显然是因为他们不急于获取积分，这些人是真的来玩乐的。 而队伍中也掺杂了几队探秘者，前方一队略有些警惕地回头望了望，同样选择这个游乐设施的肖恩等人…… 奥莉薇和泰罗神父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恢弘的事物，从人群的头顶往上看去—— 两个巨大的a型支架，撑起了一个遮蔽了半边天空的巨轮。 巨轮的钢轴上，点缀着数不清的灯泡，这个巨物仿佛神迹一般，比天上的星星还要明亮。 灯光照亮了悬吊在巨轮上的一个个车厢——每个车厢能坐十二人，而且还配有豪华软座…… “这个摩天轮和1893年格利哥世博会上，那个巨型车厢式摩天轮是一样的……”肖恩小队的身后，有人说道。 肖恩几人转过头，新约记者发现，是那个带着“万物生灵聆听者”的探秘者。 几位同僚的注视，似乎激发了他的谈兴，他继续说道：“格利哥世博会的那个摩天轮，是由乔治·菲利斯设计的，直径76米，一周长251米，旋转一周需要20分钟……” “那个摩天轮被命名为，菲力斯巨轮。 “而这个……”聆听者声音柔和，“名字是好运摩天轮……” “以好运作为名字，很有意思。” 聆听者的身后，站着他的两名队友。 一人戴着有着巨大耳朵和啮齿的黑鼠面具——“洞中硕鼠”，有着潜行能力的黑魔术巫师。通常代表着，现代的黑魔法掌控者。 一人的面具是“蹒跚公爵”，一个金属的鸭嘴面具，脾气暴躁至极，即使是码头工，只要有着强健的体魄和暴躁的脾气，都有可能获得这个面具。 生灵聆听者自我介绍道：“恕我遵照探秘者的习俗，隐藏自己的真名。 “可以透露给各位的是，我是一名梦想家…… “之前一直埋头苦干着制作动画的工作。 “虽然也曾游历过很多游乐园，可是，没有一处如同这里一般恢弘而……梦幻。” “今天，在看到此地之后，我有了全新的梦的图景。” “生灵聆听者”眼睛闪烁，似乎已经看到了未来：“我梦想着有一天，能创造一个属于我，和我所绘制的那些角色们的‘午夜乐园’…… “而那个乐园将坐落于蓝天下，欢迎世界各地的人们前来游玩！” “朋友们……”他的激情同样感染了肖恩等人，令他们不得不直视这个，由于全新梦想的诞生而激动不已，忍不住跟陌生人分享的男人。 “于我而言，这是个充满危险、却又让人兴奋的时代， “我喜爱它，是因为它充满可能。 “它准许人们大胆去梦…… “也准许人们将荒诞不经的梦想，变为现实！ “先生们，在这个时代，一定，一定要做梦。” 他看着前方喧嚣的人们，看着灯火辉煌的摩天轮，目光似乎已经穿梭到了，梦想成真的的未来…… 第401章 登上摩天轮 肖恩从未想过，肯辛顿公园外，这个带着妖异、危险气息的“欢乐之地”，竟然会点燃一位梦想家的激情。 他也不会料到，这份激情确会持续燃烧，让这个瘦高的年轻男人，在数十年后得偿所愿…… 似乎被聆听者的激情所感染，月光行了个托面礼：“希望您梦想成真。” 对方立即还以相同的礼节：“上苍偏爱您，先生。” 此时，摩天轮下的木偶已将闸门打开，队伍缓缓朝前挪动。 经过攀谈之后肖恩才知道，生灵聆听者选择分值较低的摩天轮作为第一个项目，是因为他们本就不是冲大奖来的。 “我对金钱不太感兴趣……”现实生活中的动画师说道，“我们在新约也只是路过而已。 “之前，我被一个好利坞的片商坑了——他买通了剧组所有成员，把我设计的一个动画角色的使用权给夺走了。 “说实话，这件事让我感到很恶心。” “来到此地，也不过是想找找灵感，散散心而已……” 他说话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明显有些好奇地盯着月光正在鼓动的坐胸位置。 那里鼓鼓囊囊的，像是有一颗不安跳动的心脏。 “调音师先生……”聆听者有些着迷地望着月光胸口位置，“能介绍您这位朋友给我认识认识吗？” 很少有探秘者能察觉到，月光经常带在口袋里的伙伴——白鼠怀特小姐。 生灵聆听者不仅可以听懂动物的语言，对于它们的存在也非常敏感。 对眼前的动画师印象颇为不错，月光小心地将怀特小姐从内口袋掏了出来，放在了聆听者仿佛窝成了个小床的手上…… 原本不太喜欢陌生人触碰的怀特小姐，此刻竟然安然地躺在他的手心，粉红色的鼻尖轻轻耸动着，嗅闻着这位新朋友的味道…… “她，叫什么名字？” “你可以叫她怀特小姐，”月光点燃了一根天鹅香烟，“她曾是我唯一的好伙伴……” 忽然看了看身边的肖恩，月光笑得很开心。 轻轻抚摩着小白鼠的背脊，这位有些特别的探秘者，听着月光讲述着与怀特小姐相识相知的故事…… 队伍慢慢挪动着，在月光讲述过程中，聆听者时而凝视怀特，时而望着月光。 等到他们终于站在了摩天轮下，即将分配到不同车厢之时，聆听者才将小白鼠还给了钢琴家。 “调音师先生……我，敬佩你们的友谊。”面具之下，他目光闪亮地说道，“在聆听您的故事的过程中，我心中浮现出了一个可爱的小角色…… “一个机智的、可爱的、总是能化险为夷的老鼠。 “我想，回去之后，我一定能创作出，更受人们喜爱的角色。” 月光颇有些兴奋地问道：“是以怀特小姐为原型的吗？” “没错。”动画师也笑了。 钢琴师用手指揉了揉小白鼠的头：“怀特小姐，你要被画成动画了——你可真是个幸运儿！” 没能分到同一个车厢，肖恩与月光一行与聆听者道别，朝着位于前方的车厢走去。 颇有兴味地听着月光和聆听者对话的过程中，肖恩的思路却飘向了另一个方向…… “生灵聆听者”提醒了他，这个摩天轮的名字，是“好运摩天轮”。 无论是谁，都不会对这个名字产生过多的好奇心。 但是，肖恩不同。 因为职业的原因，他对于文字和词汇非常敏感…… 面具之下，他皱着眉头，登上摩天轮车厢的同时，心中暗思：“好运摩天轮…… “为什么以‘好运’为名呢？” 思考暂时还没有答案，摩天轮继续转了起来，让他们这一段车厢离地，好让后面的游客进入下一段车厢。 车厢缓慢上升，奥莉薇和月光颇为好奇地看着窗外的景致，泰罗坐在沙发上闭眼冥思，而肖恩开始关注车厢内的其他游客。 除了他们四人外，这个车厢里还有八名游客，五男三女，都是年轻的非探秘人士。 登上摩天轮似乎让他们都很兴奋，个个都是脸色红润，带着笑意。 不知为什么，肖恩忽然有些不祥的预感。 他的心脏猛跳，让他想赶紧跳出车厢，离开这里。 “冷静，冷静……”肖恩闭上了眼睛，“无论发生什么，都要冷静对待和处理。” 如此想着，心中那种强烈的危机感消退了些。 “哇，约翰你看！”车厢里，一位微胖的女士指了指窗外由于高度拔升，而忽然出现的景致。 月光和奥莉薇不由得跪在了软垫上，睁大了眼睛看着窗外…… 泰罗和肖恩都睁开了眼睛，略为镇定地将视线投了出去。 他们这段车厢，已经到了摩天轮的腰部往上的位置，此刻，正可以逐渐鸟瞰午夜乐园的全景。 看到窗外的景致，肖恩这才对“生灵聆听者”之前的话语有了更深的共鸣。 “虽然也曾游历过很多游乐园，可是，没有一处如同这里一般恢弘而……梦幻。” 连绵的游乐帐篷被彩灯串连在了一起，像是平铺在地的华衣和闪闪发亮的首饰，人们带着欢笑在其中穿梭，如同参观着巨人的珍藏…… 旋转木马此刻像是一件精致的玩具，摆放在乐园里最黑暗的角落，光焰四射，投射出人们的影子，长长短短，仿佛随着木马和音乐起舞。 剧场中有小丑在表演，人们的笑声竟然传到了这高空。 在这里终于能看见被树木掩映的“庭院区”中的情况，那里有着巨大的建筑物和似乎被凿空了的一座小山，看不见面目的小朋友们在火光中朝着这里欢呼，让人感觉仿佛莅临小人国…… 而远处那城堡，仿佛璀璨的天上宫廷，而那宫殿就在自己比肩的位置。 甚至能看到城堡通明的灯火，在一扇扇窗户上映照出来的人影…… 摩天轮继续升高，可以看见一架架马车，像是精致的摆件一样停留在城堡门口。 难道，难道在进行一场舞会？ 如此景致…… 肖恩甚至需要不断提醒自己，此地并不是真正的欢乐之地。 “这里是那个叫做‘彼得潘’的可怕存在，所创造的‘灵间’！” 肖恩闭上眼睛，驱散掉心中升腾起的美好的、想要流连此地的感受…… 这种眷恋，无法确定是灵间本身的魔性导致，还是单纯就是因为午夜乐园所营造的美好…… 片刻之后，肖恩睁开眼睛，终于可以专注于他要做的事情。 “伙计们……”他开口说道，望向了泰罗，“老爹……” 他的呼唤立即吸引了队友们的目光，“为什么要选择先登上摩天轮，我想我该告诉你们理由了……” 第402章 “好运”摩天轮 “伙计们…… “为什么要选择先登上摩天轮，我想我该告诉你们理由了……” 肖恩的表情专注，被美景所吸引的月光和奥莉薇转过身来，坐在了软垫上。 坐在一边的泰罗神父也俯下身子，专注聆听。 其他游客则都被高空的美景吸引，几乎都站了起来，对着窗外指指点点，丝毫没有关注肖恩他们这边。 将手中的指南摊开，肖恩指着其上密密麻麻的积分列表，说道：“理由很简单—— “虽然这本指南上，写明了参加所有项目能获得的积分…… “但是，非常奇怪的一点是，游园指南上面没有地图。” 月光顿时眉头松解，泰罗则皱着眉接过指南仔细看着。 “刚刚的分岔路口，”肖恩的视线，望向了来时路，“一边通往游戏区，一边则是通往摩天轮…… “我能想象，游戏区的帐篷中有着多到让人眼花缭乱的游戏项目。 “而一头扎入其中，肯定会被各种项目吸引，徒劳而疲惫地参与各种游戏，奔走于各个帐篷之间，难以有效率地拿到高分，甚至可能还有性命之虞…… “我认为最合理的策略是，队内商议出每人最适合参加的项目， “然后，通过乘坐摩天轮所获得的视野高度，迅速找到它所在的区域，一会分散开各自前往，每一个项目都冲着成为赢家而去。 “在最短时间内、最低风险的情况下，拿到晋升庭院区的积分。” 一些大型游戏的赢家，一口气能获得30-40分。 想要晋升到庭院区，只要队内每个人都成为赢家即可。 看着在游戏帐篷中忙碌穿梭的人们，月光明白了肖恩的打算。 这也是根据“谗臣”的建议所拟定的策略：并非漫无目的地四处参加游戏，而是直接选择最有把握的游戏项目。 思维通达之后，再看着地上那些没有头绪的探秘者小队…… 钢琴家的嘴角浮现出了兴奋的微笑：“那么，我们来讨论一下各自最适合去参加的游戏吧。” 四人凑在了一起，像是在游园过程中商定下一站的一家人。 他们根据指南上的游戏项目讨论着，一边通过鸟瞰的视野，寻找着项目所在地，规划着路线…… 很快，肖恩几人都确定了一会自己要参加的项目，并找到了它们所在的位置，下了“好运摩天轮”之后直奔那里去即可。 月光这才领会到，在缓慢旋转的摩天轮上所花费的时间，是最为值得的。 此时，车厢已经经过了摩天轮的最高点，开始缓缓下降了。 坐回自己的座位，月光颇有闲情逸致地继续欣赏窗外的美景，并带着一种洞察先机的优越感，看着窗外那些奔忙着的探秘者们…… 嘿嘿…… 可惜，你们不是肖恩的队友。 正等着摩天轮继续旋转，直到车厢降回到最低点的时候，肖恩一行却感受到一阵轻微的晃动——原本应该一直旋转的摩天轮似乎停止了。 轿厢轻微摇晃，肖恩不禁握紧了拳头：“怎么回事？” 新约记者猛然站起身，发现音乐虽然还在播放，摩天轮却真的停止了。 他们的车厢，此刻悬停在了将近七十米的高空。 同车厢的普通人也发现了异状，都是有些紧张地开始窃窃私语。 “女士们，先生们……”播放着音乐的喇叭，忽然响起了一个略有些滑稽的人声，“晚上好！ “感谢您选择乘坐好运摩天轮，作为这个项目的主持人，我给大家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由于今天是开放日，而且乘坐人数达到了标准，所以，好运摩天轮在今晚将启动它的‘隐藏模式’…… “而通过隐藏模式的各位游客，能获得的积分，将不再是5分…… “这个数字足足翻了3倍——每个通过的人，都能拿到15分！” 原本，参加摩天轮游戏的人，大多数都不是冲着获取更高积分来的，所以，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大多数人并不是为此而高兴欢呼，而是显得一头雾水。 再加上不知道“隐藏模式”是怎么回事，人们显然都有些不安。 泰罗神父看到，身后不远处同一个车厢里的人们，有些惶然地交头接耳着。 “隐藏模式的游戏规则很简单…… “游戏开始之后，摩天轮将变成一个巨大的幸运转盘。 “呃……”主持人拉长了音调，旋即说道，“或者说‘不幸’转盘吧……” “总之，哪个车厢被选中，就会发生一些，嘿嘿嘿……发生一些不太好的事情……” 一边的游客朝着窗外大声喊道：“被选中的话，会怎样？！” 喇叭没有答话，自顾自说道：“不过，大家不用太过紧张，幸运转盘只会进行三次……三次之后，您就能安然完成您的摩天轮旅程了……” 似乎被摩天轮的广播声吸引了，地上原本在游玩、穿梭的游客们，都停下了脚步，抬头看着已然停止的巨轮…… 听到广播所说之后，车厢内原本迷茫的气氛，明显地变得焦灼了些。 “到底会发生什么？‘不幸转盘’是什么东西？！” “噢，约翰，我说过不要来这里玩的！” “圣父啊，他们要做什么？” 游玩的闲情逸致荡然无存，充斥车厢的，只剩下惶恐和紧张。 比起其他人，肖恩一行要淡定很多。 不单单是因为有着探秘者的强大实力，更因为他们不曾被乐园华丽的外表所迷惑—— 他们早已经做好了准备，知道这是一趟充满危机的旅程。 咔啦一声，原本密布整个摩天轮钢结构的灯泡，骤然间全部熄灭了。 黑暗像是被巨轮吸引一样，紧紧黏附在了整个摩天轮上。 不仅如此，连车厢内的照明也黑了下来。 几乎所有的车厢都爆发出了惊叫声。 “好运摩天轮游戏…… “现在开始！” 原本停止的音乐，忽然变成了节奏极快的琴声。 伴随着琴声的每一个节拍，是摩天轮的钢制辐条上，如同转盘指针一样，渐次亮起又熄灭的灯光。 灯光，就是“好运摩天轮”的指针。 从摩天轮外部看，黑暗的摩天轮此刻俨然变成了一个以灯光为指针的巨大转盘。 所有游玩的人都停下了正在进行的事，饶有兴趣地抬头看着响成一片的“好运摩天轮”。 他们心中都是庆幸，而被隐藏得很好的，则是那份幸灾乐祸的心情。 肖恩一行紧张地站了起来，从内部也能看到一阵阵亮起的指针，像是不断循环造访的波浪一样，随着音乐声慢慢趋缓、变慢…… 琴声越来越慢，终于，灯光的指针，停在了一个处于上升位置，但还没到达最高点的车厢上。 音乐停止了，人们的高谈阔论也停止了。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想看看到底会发生什么。 因为有着黑暗的对比，肖恩能清楚看到，那个亮起的车厢中的人们，正一脸惨白，不知所措。 接着发生的一幕，像是一出荒诞的默剧—— 被选中的车厢底部，猛然打开了。 其中十二个乘客，尖叫着，从车厢内部跌落…… 第403章 颠倒模式 月光难以置信地冲到窗边，看着那个车厢里的乘客，像是被从玩具箱里倾倒出的布娃娃一样，从高空掉落。 一位女士的长裙被下落的气流带起，完全遮住了自己的上半身。 一位戴着帽子的绅士，软帽被风吹走，他一脸的难以置信，仿佛以为自己在做梦。 一个年轻人刚跌下没多久就撞在了摩天轮的钢架上，发出骨头和内脏碎裂的声音。 …… 很快，那个车厢内的十二人全数跌落在了地上，大多数人在跌落在地之前，就因为连续撞击钢架而死亡了。 十二人全部都是肢体扭曲，粉身碎骨。 一直站在摩天轮下等待的乐园工作人员——木偶们，动作呆板地走了过来，将那些尸体搬走…… 在人们掉落的时候，所有的轿厢都爆发出了尖叫声。 哭着喊着想要离开，可是，却发现怎么也打不开轿厢的门和玻璃窗。 分散在不同轿厢的几组探秘者，虽然也为刚刚惨烈的一幕而感到震惊，但是他们却比普通人镇定许多，只是气场严肃地静观其变。 最奇怪的，是地上观看的那些人们…… 面具后面，肖恩眯起了眼睛，一直关注着地上游客们的反应。 当轿厢底打开的那一刻，他确实听到了地面传来了一阵惊叫之声。 不过，在目睹了十二个游客惨烈摔死之后，地上的游客们竟然没有陷入恐慌。 他们似乎感到非常刺激，连连呼喊…… 如今更是停下了手头的事，带着兴奋的表情抬头看着“好运摩天轮”。 “这不对……”肖恩皱起了眉头，“眼见这个乐园发生如此残酷和诡异的事情，那些游客竟然没有选择逃离此地，而是继续流连。” 回想起摩天轮刚启动时，他看到同车厢那几个游客脸上兴奋的、病态的潮红…… “是那个麦汁饮料。”肖恩眯起了眼睛，“那个饮料有某种成分，能削弱这些游客的道德感和恐惧感…… “所以，在他们看到摩天轮的乘客坠亡之后，只是感到兴奋，却全然没有联想到自己的处境。 “此处……果然不祥。” 此刻，相比起那些轿厢高悬在空中的乘客们，距离地面较近的乘客，明显要庆幸很多——即使他们被抽中，跌落的高度也并不高。 “唔嗯……”第一轮“不幸转盘”之后，主持人的声音再度响起，“因为太久没有主持这个隐藏模式了，我刚刚忘记打开一个设置了。 “呃，这会导致游戏变得不够公平，也不够刺激！ “那么，在第二轮旋转开始之前，我先将那个设置打开吧！” 说完，车厢竟然朝着一个方向猛然转动起来。 轿厢内传出一片惊叫声，肖恩几人也不由得感到紧张，他们手忙脚乱地调整着平衡，在短时间内感觉到车厢似乎掉了个个，但是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一阵翻转之后，他们又站在了轿厢的地面上。 可是，奇怪的是，窗外的景色全然改变了。 灯光璀璨的游乐园，以及游乐园所占据的大地，此刻竟然在肖恩等人的上方。 从窗户伸出头往外看去，仿佛身处地底世界，而所有的人造物都被建造在了“岩顶”上——只见头顶是一片华丽的灯光，摩天轮将所有的轿厢倒吊在空中…… 而他们的脚下，则是因为灯光而看不清星星的夜空…… 世界，上下颠倒了。 如果轿厢打开的话，他们会掉入无尽深渊一般的夜空。 “这是摩天轮的颠倒模式…… “这样坠落的话，就更加公平了。” 原本那些因为地处较低而松了一口气的游客，此时也是脸色惨白。 “那么，第二轮转盘，开始吧！” 话音落下，密集的琴声再度响起，光芒指针再度一圈圈旋转着…… 此时，肖恩已经开始进行准备了。 虽然被抽中的概率只有三十二分之一，可是，他却没打算保持过于乐观的态度。 他握住了身边奥莉薇的手，并嘱咐三人也相互握紧：“我们四人把手握住…… “如果我们被抽中的话……”肖恩压低声音，跟身边的队友说道，“我会用灵质当做绳索拴住所有人的。” 脚下是一片深沉的黑色，就像是一片无边无际、看不见底的黑色海洋。 曾经只要仰望夜空，就会有强烈的坠入感，从而恐惧不已的月光，此刻脸色发白，浑身止不住地有些发抖。 “月光，伙计……”肖恩捏了捏钢琴家的手，“别慌，别看下面！ “明白吗？” 月光吞了吞口水，点了点头。 琴声渐慢，灯光指针正在减速…… 最终，指针停在了穿过钢架的另一边的一个轿厢上。 尖叫声四起。 轿厢底部打开了，十几个乘客尖叫着往下落去…… 他们直直地坠入了夜空之中，仿佛掉入深渊，很快就再听不到声音，也看不到人影了。 看着那些消失在夜空黑暗中的人们，月光再一次呼吸急促起来…… 他从不知道，自己似乎有着“夜空恐惧症”—— 如若天地翻转，我们会坠入何方？ 头上，灯火通明的“洞窟”顶部，如同攀附在岩顶的蚂蚁似的人们，竟然欢呼起来。 “肖恩，我、我有点受不了了……”月光感觉有些头晕目眩，他的心跳似乎从未如此之快，眼前出现大朵大朵的青色光晕…… 他的脸色惨白，肖恩察觉不妙，月光似乎要晕倒了！ 他刚准备做些什么，泰罗神父扶住了钢琴家，声音沉稳地念诵着：“愿祂赐予你勇气！如同赐予大地以日光，赐予渔民以风平浪静，赐予迷航的船以北极星……” 言辞仿佛有着亮度，照亮了这黑暗的一隅。 很快，与呼号神术风格不太一样的念诵神术，让月光的呼吸渐渐趋于平稳。 他仍然被恐惧所掌控，但是，已经不再慌乱。 “唔嗯……”主持人的声音再度响起，“接连两次都抽中了普通的游客…… “这让我都有些罪恶感了。 “今天光临乐园的，还有那些戴着面具的朋友。 “就这样让他们拿着分数走下摩天轮，实在太便宜他们了。 “不如，我稍微调整一下概率，下一个‘幸运儿’，就在他们所在的轿厢里产生吧！” “不！！！”与肖恩等人同处一个车厢的八名男女大叫起来。 他们哀叹着不幸，大声呼喊恳求着，有些人已经是泣不成声。 甚至有一个男人，语无伦次地冲到了肖恩等人面前，恳求他们想办法离开轿厢。 “这样不行。”照看着月光的肖恩猛然起身，将那个慌乱的男人吓退了一步。 没有时间犹豫，朝着已经哭丧成一片的人们，肖恩稍稍地释放了一些猩红色的气势。 原本已经处于歇斯底里状态的他们，突然看见肖恩的背后，浮现出一个猩红色的无头骑士…… 巨大的恐惧恐惧瞬间冲击他们的神经，这些歇斯底里额的乘客立马陷入了休克状态，一个个瘫倒在地，轿厢内顿时安静了下来。 琴声再度响起了，明明灭灭的灯光照亮了肖恩的脸。 头顶的繁华中，人们兴致盎然，正在欢呼着。 乐园中也响起了渐入高潮的音乐。 肖恩全然不管这些，声线平稳地说道：“只有四组探秘者选择了乘坐摩天轮…… “被抽中的概率是25%。 “不过，这样的认知也乐观了些……” 他们是来寻找多米尼克太太，以及多林斯三姐弟下落的。 彼得潘不会让他们轻松达到目的…… “一会被抽中的，必然是我们。 “不要慌，肯定有办法的！” 泰罗神父倒是一直保持着镇定，奥莉薇也不懂什么是惧怕…… 而之前一直在任务中胆大妄为的月光，似乎由于敏感的神经，以及从小对于深邃夜空的恐惧，此刻反而是遭受最大内心挑战的那一个。 肖恩这句话，就是对他说的。 毕竟已经有了更为浓郁的灵魂，钢琴家还是控制住了自己。 他闭着眼睛，持续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和心跳…… 琴声趋缓，肖恩冷冷看着那光芒的潮水，渐渐逼近…… 直到，停在了他们的轿厢上。 嘴角浮现一丝冷笑—— 果然。 咔哒一声，原本牢固的轧钢地面突然被打开。 呼呼冷风从下方猛灌而入，他们甚至听不见头顶的欢呼。 镇定如肖恩，即使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脚下突现的深渊，以及如同怪物嚎叫般的夜风…… 依然让他感到了一阵惊悚。 第404章 变数重重 整个轿厢有十二个人。 十二个人同时失去了依托，在同一时间朝着深邃的夜空坠去。 失去知觉的八人肢体松弛地坠落着，却突然在下方停住，一个接着一个往旁边荡去。 他们没有继续坠落，而是如同一串蚂蚱一样飘荡在夜空中…… 在地面被打开之前，肖恩的灵质就已如蜿蜒长绳般，系住了所有人。 灵质的另一头则黏附在了摩天轮上。 脚下是夜空深渊，而头顶是绚烂的人间…… 他们此刻像是利用一根蛛丝，从世界深处中爬出来的人们一样。 在夜空中如同擒住风筝的长尾飘荡，泰罗紧紧压着牙帮，不发一言。 奥莉薇则面无表情，姿态优雅地一边牵着月光，一头握着神父的手。 虽然被灵质绳索系住，但双眼紧闭的月光，还是紧紧握着肖恩的手——手心全是冰冷的汗。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呢？ 肖恩眼神冰冷，抬头看去…… 只见整个轿厢从摩天轮的支架上松脱，迎面坠落下来。 早料到会有变数的肖恩，将连接着另一边支架的绳索猛然收缩，让飘摇着的十二条生命，朝着旁边荡去，堪堪避开了坠落的轿厢。 预料到主持人会让轿厢掉落，肖恩不仅将绳索黏附在了摩天轮的主体上，还预设了两个方向的规避。 接下来，又会如何呢？ 没有松一口气，也没有绝望之感。 一根蛛丝连接着所有人的性命，肖恩只是静静等待着之后会发生什么。 让整个摩天轮坠落？ 不可能…… 他们会想尽办法让咱们倒霉，但不会破坏游戏规则。 此时，由于夜风吹拂，普通游客中的一个女人醒来了。 她发现自己在天地翻覆的世界飘荡着，脚下是无边的深渊。 她尖叫着，刺痛了除奥莉薇之外三人的耳膜—— 这就是为什么肖恩会在之前让他们昏过去的原因。 女人惊恐地抬头，接下来看见的一幕，让她呼吸停滞了一瞬，又由于受到过度的冲击而昏了过去…… 她看见，“倒吊”在地面的摩天轮支架上，布满了肢体扭曲的身影。 那些灰色的事物，有些头颅被砸开了，有些四肢扭曲成了诡异的角度…… 这些死于好运摩天轮的怨魂似乎从来不曾离去，一直攀附在了这个巨大的奇观上面…… 等到有人不愿意接受厄运的降临，他们便行动起来，确保不会有人逃过此劫。 怨灵们如同一窝诡异的蜘蛛一般，顺着钢结构爬了过来，啃咬着、侵蚀着肖恩的灵质。 灵质绳索慢慢被削弱了…… 糟！肖恩眼睛猛然睁大。 无论他有如何强壮的灵魂，毕竟此刻是维系着十二人的重量，且经过了一次猛烈的飘荡…… 灵质绳索本来就已经被拉伸到了极限，此刻被怨魂们侵蚀着，他们真的要坠入夜空了！ “看来……”广播里，主持人似乎也快失去耐心了，“咱们的‘中奖者’们，好像不太喜欢他们的‘奖品’。” 绳索，就快会被他们咬断。 此刻，肖恩闭上了眼睛。 他的心灵沉入“神根”之中，在那个空荡的大厅里面，他激活了代表着“创世的盖诺尔”的神羽。 瞬间，三个灵力浓郁的灵魂被连接在了一起。 汹涌的灵力顺着因为形变而变得纤长的绳索瞬间上涌…… 灵质没有断裂，反而变得更加强韧和粗壮了。 广播中，传来了粗重的呼吸，和恼羞成怒的声音：“咱们的幸运儿们，以为他们能逃脱这一切！” 仿佛感受到了声音中的催促，那些灰色的怨灵顺着灵质绳索爬了下来，似乎想要直接攻击肖恩等人的灵魂本体…… “呃啊……”喷吐着寒冷恶臭的怨念，如同灰火燃烧的不祥事物，一边脑子完全塌陷，一边眼球垂吊在颧骨上…… 他们正爬下来，想要啃食这十二个不愿死去的人们的灵魂。 “月光！”肖恩猛然喊道，“我的灵质现在动不了，你从我的口袋里拿一颗圣光弹给神父！” 一直紧闭着眼睛的月光，伸出了微微发抖的灵质，伸入隐形胃袋之中，摸索到了一个球形的事物。 将圣光弹掏了出来，灵质下垂，交到了泰罗手里。 “神父，强化它，往上扔！” 泰罗神父一手托住了有着光明之叶镂空的圣光弹，将他圣洁的灵魂力量注入其中…… 救世教神职人员使用涉及信仰的神品，是有着相当加成的。 “愿祂赐予你勇气，如同赐予大地以阳光。” 拔出引信，强健的手臂猛然往上一扔。 顺着蛛丝往下爬的怨灵们纷纷抬头，最接近肖恩的那个，已经将手伸到了新约记者的头发处，肖恩原本感觉到了丝丝凉意…… 他也停住了，抬头望向那个反射着灯光的银色球体。 泰罗心神稳定，这次投掷是如此的完美，圣光弹几乎要触到摩天轮的轴心时，其中的神圣力量和爆燃元素终于冲破了圣光弹的表面…… 几乎在摩天轮的中央，再造了一个银色的太阳。 强光投射出了深黑色的影子，在地上勾勒出一场凝固的狂欢，在天上则创造出一幅骇人的地狱攀援图…… 怨灵尽散，而维持摩天轮的诡异力量也骤然消失。 在摩天轮参与者的世界中，天地猛然翻转。 一个个轿厢沿轴甩了下来，晃晃荡荡。 更慢一些的是肖恩等人，他们如同风中飘荡的蛛丝，在风止歇的时候，摆荡而下…… 还没结束。 肖恩依然是冷静观察全局的那一个。 他们摆荡的落差太大、速度太快…… 最远端的几个游客很可能会撞在摩天轮的钢架上死亡。 他再度运起三人的灵力，以一种只有灵质专长的探秘者才能做到的巧妙，沿着每个人的表面，凝聚了一层厚厚的缓冲层。 接连的撞击声想起，但不是骨头粉碎、内脏破裂的声音…… 而是沉闷的，如同凝胶撞击的声音。 八人仍在昏睡，摩天轮恢复了原状。 几声变调的声音之后，音乐再度恢复，摩天轮也重新旋转起来。 每个轿厢落地之后，乘客都是夺门而逃。 有一些轿厢还没落地，就有乘客打开了门跳了下来。 悬吊着的肖恩一行也渐渐落在了地上。 好运摩天轮结束了…… 肖恩轿厢的十二人，全数存活。 第405章 第一个游戏 好运摩天轮结束了，肖恩轿厢内的乘客全员存活。 终于松了一口气的月光感觉左腿一阵灼痛，掏出裤口袋里的银面票根，见到“午夜乐园”的字样下面，烧灼成了数字： 15分。 经过摩天轮项目之后，肖恩小组每人获得15分，合计60分。 距离晋升到庭院区，还需要120分。 此时，远处的游戏区，传出了密集的钟声和获奖的音乐。 有一些游戏，终于产生了大赢家。 入园的游客们，已经开始各凭手段赢取积分。 月光刚准备催促肖恩进行下一步，却见新约记者望着一个方向，眼神凝重。 神父也发现了肖恩的眼神，小组几人站在了摩天轮外围，视线穿过钢架，落在了对面的黑暗处。 那里，几个动作笨拙呆滞的木偶，正在将惨死的二十几名游客的尸体，搬上几台马车。 诡异的是，它们竟让那些尸体保持坐着的姿势，仿佛他们是马车的乘客而非运送物。 搬运完毕之后，搭载着“死亡乘客”的马车，通过前方几盏马灯的照明，沿着一条小径离开了…… 抬起视线就能看到，那小径的前方，便是彼得潘的城堡。 肖恩不由得眯了眯眼睛。 “朋友，请允许我对您献上我的敬意。” 有些熟悉的声音在肖恩的耳旁响起，这让新约记者从联想中醒转，转过头正看见带领着两名队友的“生灵聆听者”。 “不得不说，您刚刚完成了一项不可思议的壮举。”聆听者恭敬地用三指托着面具，微微欠身，“即使在queen级中，您也是绝对的佼佼者。” 挽救队友是一回事，而以一己之力，在保全整个小队的情况下，还能顺带救下八名游客—— 只有足够的实力，才有可能在那样凶险的情况下，做到这一点。 肖恩不仅做到了，而且显然做得游刃有余。 这也是让亲眼见证的探秘者们感到钦佩的一点。 “荣耀归属于所有行走于黑暗中的人们——我的作为不值一提。”肖恩以约定俗成的语句回应着对方的敬意。 不单单是聆听者，原本对肖恩小队忌惮有加的两队探秘者们，虽然没有走到跟前来致以敬意，却都是遥遥地行了一个托面礼。 因为他们知道，如果当时被选中的，是自己的轿厢的话…… 他们根本就没有能力，也不会考虑同时挽救同车厢的乘客。 探秘者似乎总是如此：无论自己的初心被风气和私欲如何的熏染，在面对真正高尚的行为之时，他们的心中总还是会油然生出敬意。 已经与月光志趣相投的聆听者，又被肖恩的表现所折服。 动画家无论如何都想要与肖恩、月光的扑克牌进行绑定，两人对他毫无恶感，且十分赞赏他敢于梦想的精神，于是各自延伸出灵质，建立了联系。 “我打算回格利哥了，”聆听者说道，“我已经迫不及待要将那只小老鼠的故事画出来…… “之后，我可能会去好利坞再试一试——当然，这一次我可会提防着制片方了。 “无论如何，今后如果你们到格利哥或者洛斯安市，记得联系我，给我个接待你们的机会。” 告别之后，聆听者的小队已经不再流连，与繁华的人群背道而驰，融入了稀少的、正在离开乐园的人们。 各自嗅闻了灵能嗅盐之后，为了不再引人注目，肖恩几人离开了摩天轮区域。 一边恢复着刚刚消耗较大的灵力，一边朝着游戏区走着，肖恩将自己有些在意的事情告知了队友。 接着，几人走入了颇为热闹的游戏区，在一个岔路口分道扬镳，各自去往自己要参加的游戏项目—— 这也是之前在摩天轮上就定好的策略：分头行动，提升赢取积分的效率。 不过，由于有着心有灵犀的配合，肖恩与奥莉薇·风铃还是一起行动。 很快，两人来到了一处大门外。 大门的上方，闪烁的红绿霓虹灯，勾勒出了一个高飞而起的鸭子，“射鸭子”几个大字不断闪烁—— 这是精通射击，且获赠新枪的肖恩，选择的第一个游戏项目。 门口已经排成了一条长龙，队伍中大部分是男性，也有几个穿着牛仔裤或者直筒裤的女性。 二十几个守候者中，八名探秘者与普通人泾渭分明。 “按照比例来说，参加这个游戏的探秘者相当多……” 也许是因为探秘者跟枪械打交道比较多，所以都自负于自己的感知能力和射击术。 而在八名探秘者中，刚到场的肖恩，格外关注的有两个人。 一人是queen级的“赏金镇劫匪”。 那是近年来在探秘行业中新出现的一组面具中的一副。 所有精通于枪械和射击术的q级探秘者，都极有可能在这一组名为“狂沙镇”的面具中，获得自己的专属。 “荒原枪侠”、“赏金镇劫匪”或者“血脸遗民”。 不过，由蓟犁猎鹰和虚幻的黑塔所组成的“枪侠”极为稀有。（这个面具本就是因为一名传奇的探秘者而生。） 而“赏金镇劫匪”、“血脸遗民”等面具更为常见。 眼前的这副，皮质帽檐，红色方巾、以及子弹带构成面具，便是一名蒙面的“劫匪”。 虽然肖恩面对的不是极为难缠的“枪侠”，但是，在“射鸭子”游戏中遇到一名“赏金镇劫匪”…… 实在也算不得一件幸事。 另外一个探秘者，吸引到了肖恩的目光，不单单是因为他那诡异的面具—— 那明显就是一个骷髅的面孔。 而泛黄的材质昭示出，那并非人造的骷髅脸，而是真的有人佩戴着一副死人的遗物。 在骷髅表面，还铭刻着一排排让人毛骨悚然的字符…… “亡灵代行者”，本就是一个掌握了许多黑暗秘密，所以手段怪异至极的queen级…… 而他的面具上还有着明显的污点—— 这位代行者，是个堕落探秘者。 看见对手之后，肖恩庆幸于自己的英明：没有给奥莉薇分配单人项目，而是一起进行这个游戏…… 一阵金属吱呀的声音——上一轮射鸭子游戏结束了，大门再度大开。 肖恩随着队伍朝着门内走去。 两个木偶站在大门内侧，一个端着陶罐，另一个的手指在陶罐里蘸蘸，然后在每一个入园者的背后写上荧光的数字…… 而肖恩由于来得比较晚，所以他的数字是“24”，排在倒数第二位。 “需要租用枪支吗？”大门内是一个柜台，墙面上悬挂着各种枪支…… 肖恩的灵质轻抚自己那把春田兵工厂出产的卡宾枪，眼神冷冽地摇头。 队伍继续往前，他们走入了场地之内—— 眼前是一片看不见边际的沼泽地，黑暗的沼泽一直延伸到了雾气重重的森林之中。 按理说，肯辛顿公园的旧址上，是不可能有着这样一片湿地的。 望着天上被掩映在薄云后的妖异新月，肖恩略微摇头：这里被灵间意志改造了。 不知何处传出的广播声音打断了肖恩的思考： “接下来，请各位参赛的玩家，走入湿地之中，做好准备—— “由于每个区域野鸭数量有限，所以我的建议是，大家不要靠太近。 “游戏规则非常简单：游戏时间十二分钟，射杀鸭子数量最多的玩家为优胜…… “以上，请大家，各就各位吧！” 第406章 猎鸭季 从一人拿枪的姿势，就能知道他是否是老练的枪手或者猎人。 肖恩稍微观察了一下，在参加游戏的二十五人当中，有一大半的人显然已经习惯与枪为伴。 而另外八名探秘者，明显更为精通此道。 在探秘者之中，那名“赏金镇劫匪”，更是给肖恩不太好的预感予以了某种程度的应验—— 那该死的“劫匪”，参赛的三名queen级中的一个，他拿枪的姿态……仿佛那把枪是长在他身上的器官一样。 “不能直接跟他竞争。”肖恩如是想着，在泥水里趟着，想要尽量离那名枪手远点。 显然，其他的探秘者也有这样的领悟，跟那些茫然无知的普通人不同的是，他们都分散在了距离“劫匪”较远之地。 “7号，他的号码是7号。” 肖恩想要尽量靠近边际一些的位置，还在奋力地不断从泥泞中拔出小腿之时，却被无意间看到的景象惊到了，瞳孔瞬间变大—— 他看到一个骷髅的面孔，幽幽浮现在远处的树林间。 空洞的眼神直直对着肖恩。 “妈的……”在心里咒骂了一句，“刚刚没看到他的声音，他是怎么过去的？” 很快，刻满一排排符文的骷髅消失在了树林中。 “13号。”肖恩皱了皱眉头，心中升起的不祥之感，如同湿地升起的雾气…… 所有人似乎都找到了满意的位置，周围安静了下来。 肖恩环顾周围，穿过厚重雾气，能看到散布四周的人影。 “就像是沼泽地的鬼魂一样……”夜雾打湿了外套，让肖恩感觉寒冷侵入了衣物之中。 他转头看向了奥莉薇。 精工少女蒙着薄雾般的红瞳闪着微光，她如此机警，像是生于丛林、长于丛林的狐狸一般。 秉烛人竟会给自己以安全感。 “兴奋的水猎犬如脱缰的野马一样，跑入林中……”由于湿气，喇叭传出来的声音变得粘滞。 肖恩听到了动物迅速跑过湿地的声音，他转过头，隐约看到一片阴影迅速移动。 “它们似乎终于发现了造访此地的不速之客。” 一片翅膀拍打的声音响起。 “猎鸭季，开始了！” 之前，肖恩一只鸭子都没看见。 但是此刻，芦苇间、树林中、湿地里，由于身上湿漉漉而反射着月光的野鸭骤然腾飞而起。 没有时间思考其他了…… 肖恩抬起了春田卡宾枪，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心神竟然在一瞬间就平静了下来。 枪声四起，但是他们都没打中被肖恩瞄中的那一只。 距离，三十米左右。 风向，西北，微风。 不需要太多提前量…… 扣动扳机。 砰！ 第一次激发这把老兵之枪，不知是因为其上仍旧生效的神术，还是设计的原因，后坐力惊人的小，而枪焰似乎沾染着一点点圣洁的苍白…… 肖恩几乎能听到子弹划破空气的声音，就像有一把刀迅速划开幕布。 沉闷短促的一声响起，野鸭坠落在地。 肖恩刚打算继续射击，余光竟然发现黑暗的夜空中，浮现出了一行行散发着莹莹绿光的文字。 那些文字似乎穿越了雾气，烙印在了每个人的瞳孔里。 7号，2只。 24号，1只。 19号，1只…… “是排行榜。”视线没有过多留恋那些绿光文字，肖恩朝着天空转起卡宾枪，瞄准了第二只猎物。 枪声一直在湿地此起彼伏地响起，一个弹夹内的六发子弹，其中有四发都嵌入了野鸭的身体之中。 对于这样的命中率，肖恩还算满意。 在换弹的间隙，肖恩瞥了一眼头顶的排行榜。 7号，6只。 24号，4只。 15号，4只。 …… “我排名第二，赏金镇劫匪已经猎了六只了。” 肖恩偏偏头，灵质迅速从隐形胃袋里掏出子弹夹塞入了弹仓。 此时，不远处一个对自己猎鸭技巧颇为自负的男人，正凝视着背上写有24号的肖恩。 如同天上的排行榜一样，参赛选手背上的数字也无法被遮蔽。 他原本还在思考，这些探秘者怎么能这么准的时候，却看到…… 不知何处出现的弹夹竟然自行钻入了那名探秘者手中的枪里。 他摇了摇头，心中忽然有了答案。他因此有点想要退出游戏了。 林间的鸭子们不断飞起，又不断被轰鸣的枪射落。 有一只鸭子慌不择路地低空飞过，月光下，一双纤长的腿划过优美的圆弧，足下的利刃将那鸭子一分两半。 其力道之精巧、刀刃之锋利，被切割者甚至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亡，翅膀仍旧徒劳地扑扇两下，拉开了自己的身体。 看着不断坠落，又不断飞起的野鸭，此刻的奥莉薇有些荒诞的联想—— 仿佛在这片被诅咒的林地之中不断飞起的，都是无法死去，却又无比想要离开此地的禽类。 它们虽然满是弹孔，浑身血污，却还是睁大了已经腐朽的眼睛，扑扇着残缺的翅膀，想要超脱而去。 却一遍遍地被轰鸣的枪支再次带回大地…… 有人确信自己所站立的区域野鸭数量不够多，开始在雾气弥漫之中转移位置。 可以听见他拔出小腿时泥巴发出的濡腻而空洞的声音，以及由于紧张和巨大运动量而变得粗重的呼吸声。 而所有这一切，都没有他背上绿色荧光的数字明显。 肖恩回头，看了看奥莉薇背上发光的数字，有些狐疑地皱起了眉头。 由于隐形胃袋和肖恩任务前的习惯，所以子弹管够。 再次将子弹塞入了枪管已然有些发烫的卡宾枪之中。 26只。 依旧是紧咬在劫匪的28只之后，位居第二名。 刚将子弹上膛，再次抬起枪管，肖恩听到了一阵非常诡异的声音。 像是无数骨骼摩擦的声音。 视线暂时从准信离开，肖恩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在他距离不远的旁边，一个蓄着小胡子的男人似乎也听到了那奇怪的声音 他放下手中枪支，朝着雾气中那似有若无的阴影皱起了眉头，脖子也微微前伸…… “那是什么？”他仿佛在询问周围的人。 但是，周围的人，包括肖恩在内，都不知道那是个什么东西—— 一个腐朽的事物，形态像是一只瘦骨嶙峋的野鸭…… 可是，它的体型十分巨大，甚至比鸵鸟还要大。 让肖恩莫名想起，他在格林的皇家博物馆中，看到的渡渡鸟复原模型。 咯咯咯、咯咯咯。 像是腐朽的骨骼在跳舞的声音。 “那是什么？！”小胡子男人大喊着，但是似乎并不抱希望能获得答案，他已经开始转身逃跑。 咯咯咯、咯咯咯。 骨头摩擦的声音，就是从那巨大鸭骨中发出来的。 像是被男人的动静惹怒了，湿地中的诡异存在，蹒跚地跑了起来，震动干瘪而巨大的双翼，冲了过去…… 羽翼带起了一阵阵腥风，周围的人闻到一股浓重的腐臭味 骨头构成的巨鸭，一口咬掉了逃脱者的头颅。 “猎人们知道，这是一片被诅咒的湿地……” “成年累月被杀死的鸭子们，想要复仇…… “它们腐朽的肢体被那种意志拼接在了一起。 “这种恐怖的存在，让持枪的偷猎者们也得望风而逃！” 巨大的骨架完成了一次复仇，诡异得如同粗糙模型的鸭子骷髅转向了肖恩的方向。 “噢，大东西。”肖恩咬着牙摇了摇头，声音中带着威胁，“不要看我这边……” 鸭嘴愤怒地咆哮着，竟然激发起了肖恩小时候一段不愉快的回忆—— 一头巨大的公鹅咆哮着，冲向了年幼的自己！ 肖恩顿时心脏猛跳，压抑住了体内那完全与理智无关的逃跑冲动，呼吸如鼓动的风箱，灵质如早已经准备好似地掏出了一枚圣裁银币，悬于枪口前方。 砰！ 白色枪焰似乎点燃了那枚蕴含着制裁邪恶之力的银币，往前扩散出一圈圣洁的光晕。 闪着微光的子弹正好钻入张开的鸭头之中，穿越白骨丛林的层层阴影，直接钻入了幽暗的深处。 叮！ 一点菱形光晕，如同绝境之花一般，在黑暗正中猛然绽放。 爆裂的圣裁力量，在深处驱散了邪意。 紧接着，巨大的骨骼构造物像是从巨兽的喉咙深处被喷吐出的残渣，残余的动能带着四散的骨架扑向了肖恩。 铜骨伞轻旋出一片盾墙，骨架像是撞到了礁石的江水四散而开。 那盾墙后是一副蓝色的面具，面具下有一只带着危险光芒的眼睛： “我说过了，大家伙。不要看向我这边…… “你应该听从我的建议。” 第407章 第二阶段 惨叫声因为越发厚重的雾气而变得闷闷的。 解决了巨型骸骨的肖恩，看到周围还有几个阴影在四处追逐，追逐着那些光芒过于明显的数字。 数字19陡然间飞了起来，在空中如同旗帜一样甩动着，惨叫声随着甩动而抑扬顿挫。 接着，绿色数字轮廓外，可以看见血液泼洒的阴影。 在这片突发的混乱中，肖恩和奥莉薇只是安静戒备着，暂时没有继续对腾飞的野鸭开枪。 另有一件事出乎肖恩的意料—— 在射杀那只巨大的鸭骨之后，肖恩的猎鸭数从28，上升到了38只。 “所以，一具尸骸，可以顶得上十只野鸭。”眉头有些惊讶地开朗，肖恩动了猎杀巨鸭骨的念头，却见—— 沼泽地里出现各种诡异的迹象。 幽绿色的火焰突然在巨大阴影上升腾起来，隔着十来米的距离，灼人的温度竟然短暂地驱散了肖恩身上的寒意。 有人拉下了一边的眼罩，露出了如同炽炭般色泽的瞳孔，视线灼穿了狂奔而来的骨架。 远处“赏金镇劫匪”所在的地方，传出了一阵近乎荒谬的枪响——那个q级探秘者似乎在一瞬间打出了弹夹内所有子弹，六声枪响诡异地连成了一片…… 而肖恩丝毫不怀疑，那六枪每一枪都击中了巨型鸭骨的薄弱之处——因为他看着那巨大的阴影解体、跌落在地。 如果“射鸭子”游戏真的仅仅只是射鸭子的话，普通人是完全可以应付的。 可是，湿地上莫名出现的怪物，让那些人瑟缩了起来。 他们要不抱团在一起，如同祖先一般围猎这些庞然大物，打空了所有人的弹夹才勉强摧毁一个大家伙。 有些，则直接躲在了探秘者的身边。 由于巨型骸骨大部分为探秘者所击杀，分差很快就被拉大了。 天空油油亮着的排行榜上，前六名全都是探秘者。 肖恩此时以38只排行第二。 经过短暂的混乱之后，雾气散去了些，沼泽中不再钻出新的腐烂骸骨了，胆大的人们镇定心魂，继续开始射杀鸭子。胆小的，端着枪四处扫视着，生怕还会有巨大的诡物出现。 游戏时间已经过去了三分之二。 此时，出于某些原因，肖恩刻意降低了自己猎杀的效率。 一边的奥莉薇发现了，她微微侧头望向了肖恩。 出于全然的信任，精工少女没有提出疑问。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沼泽地的空气变得越发清明，人们已经可以看见二十米开外的人了。 而肖恩的排名也被第三名反超。 还有两分钟，游戏就要结束了。 此时，喇叭中，主持人的声音再次响起：“黑夜愈加深邃…… “度过恨意袭击的猎人们仍然专注于天空， “他们没有意识到，丛林中的持枪者中，有些人图谋不轨。 “那些人知道，如果杀死其他猎人的话，能够获得他所有的猎物。” “所以，接下来…… “子弹会飞向何方呢？” 肖恩的嘴角，浮现出了一丝冷酷的笑。 果然…… 在与月光和泰罗分开的之前，肖恩就说出了他非常在意的一件事—— 如果说“好运摩天轮”有着代表厄运和恐怖的“隐藏模式”的话…… 是不是代表着，其他的游戏也会有这样的设置呢？ 成批地杀死参赛者，或者让参赛者自相残杀？ 原本，这只是一个猜想。 直到他发现，所有参赛者背上的荧光数字，在雾气中都格外显眼。 “为什么，要让其他参赛者看到自己的号码，并知道自己的所在？” 如果只是单纯的射鸭子游戏的话，只要专注于射击就好了…… 为什么要知道其他选手的位置？ 由此，肖恩的心中不由得升起一个猜想。 那就是，在游戏的后期，主持人极有可能会怂恿所有人自相残杀…… 而那背上无法遮掩的数字，会让猎人，全都变成猎物。 一边的奥莉薇·风铃，忽然也明白了肖恩的思路—— 为什么在紧咬着第一名的时候，他会选择急流勇退，刻意退居第三？ 因为排行榜上，猎鸭数越多的玩家，到了自相残杀的时候就越危险！ 铮！ 奥莉薇瞬间旋开铜骨伞，纵然知道阅读者已经凝结了防弹层，却还是选择帮肖恩挡住了一发冷枪。 黑暗中，雾气遮蔽了远处那个偷袭者的面目，只能隐约看见一个黑乎乎的轮廓。 他不是探秘者，稳稳端着枪的模样，让他此刻也不太像个人类。 肖恩将灵质凝于鞋底，分散了脚下的压强，使得他可以在泥泞上飞奔——为了不成为众矢之的，他开始转移。 在转移的过程中，为了确定自己此刻的危险程度，他望向了“劫匪”所在的方向。 此刻，起码有十只枪，从不同的方向，对准了排行榜上的第一名。 劫匪早已将枪口从天空降到了与地面平行，在瞄准他的人们尚未开枪之前，他就扣下了扳机，子弹穿过重重雾气，飞向了它主人所认定的潜在袭击者。 瞬间的三枪，击倒了三人。 出于自卫的攻击，让他获得了那三人的猎获，从而在排行榜上遥遥领先。 而这却招来了更多的关注，以及更多的猜忌。 雾气中有人意识到了，如果取而代之，自己可能会成为最危险的那一个…… 而有些人，害怕被第一名先行杀害，没有多加思考之后的局面，还是瞄着那名探秘者扣响了扳机。 枪声大作中，许多人都觉得可以浑水摸鱼，从而也瞄向了其他人…… 一场避无可避的杀戮开始了。 “劫匪”似乎也尝试了用灵质凝结出防弹层，甚至凭借惊人的反射神经，根据枪响躲避子弹…… 可惜的是，朝他开枪的人实在太多了。 很快，他的身体一僵，倒在了沼泽中…… 排名第二的“亡灵代行者”一直行走在树木稀疏的林中，虽然他尽量让自己行踪诡秘，可惜，那闪亮的数字“13”还是出卖了他的行踪。 同样是好几把枪，从不同的角度瞄准了他，枪声大作，肖恩能确定的是，代行者中了起码一枪…… 诡异的是，他的身体竟然消融于夜色之中，直到只剩一个骷髅的脸，直到那张脸也消失了…… 他彻底隐形了，连同他背上的数字！ 时间还在一分一秒流逝，距离游戏结束，只剩不到一分钟。 正当所有人开始围杀新的第一名的时候，许多人发现，位居第二的猎人已经不见了。 因此，排名第三的“24号”肖恩，成了第二位的大猎物。 时间不多了，杀掉他，再杀死个大户，说不定就能成为赢家了。 普通人如此想着，探秘者也是如此想着。 肖恩背上瞬间泌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虽然他看不见，但是，他能想象到： 此刻有不下十个枪管瞄准了自己。 “肖恩……”奥莉薇的声音轻得像是风，“他们伤不着你的。” 枪声大作的同时，精工少女仿佛化为了一阵鎏金的风，围绕着肖恩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旋转起来…… 从四面八方汇聚的子弹仿佛撞击在了金属城墙上，激发出耀眼的火星。 一圈圈火星铿锵绽放，仿佛在肖恩身周开出金属之花。 如果那些火花不是代表着死亡的子弹所激发的话，也许这一幕还能称之为美景。 怎么会这么快？ 肖恩知道奥莉薇速度的极限，此时的她，显然已经超越了那个极限。 当他发现少女胸前圣甲虫胸针，所散发着的淡淡光晕之后，他便明白了…… 奥莉薇在自身运动的同时，使用“役使万物”的力量驱使着自己的身体，以一种诡异的速度进行着防御。 子弹仿佛被肖恩的身体所吸引一般不断飞来，但几乎全数被奥莉薇拦截，偶有漏网之鱼，也陷入了肖恩粘滞的灵质之中。 肖恩抬手拈下了那颗减速的弹头，在这危急时刻，却莫名从容：“够了。” 仿佛是更为重视那一个弹夹，肖恩是亲手从隐形胃袋之中将其拿出来的。 将弹夹塞入弹仓，顺势上膛之后…… 这位枪手的周身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气势。 那是，猩红色的钢笔，与卡宾枪内那些猩红色的子弹起了共鸣。 残损的红色飘带侵染着空气，将肖恩烘托成了一种非人的存在。 “够了。” 僭越的枪声还在不知死活地响起。 肖恩抬起眼睛，同时摆出了射击的姿势。 穿过包裹着他的那一阵鎏金之风，他看到了包围着他的所有枪手，并记住了他们的站位。 六发子弹，驱散十二名枪手。 他在心中默念，得益于神根给予的强大灵魂能力，他已经“看见”了那些效率最高的弹道。 接下来要做的，只剩瞄准和射击了。 将枪身严丝合缝地对准了要射击的方向，在依旧飞旋的奥莉薇经过的间隙，肖恩扣响了扳机。 在射击的同时旋转，追索着已然谋定的射击方向， 砰！砰！砰！…… 六声密集枪响仿佛能惊醒沉睡的。 血红的枪焰一瞬接一瞬地照亮肖恩刚毅的脸庞。 如果从空中俯瞰的话，六条猩红弹道仿佛花瓣，一朵妖异的彼岸花在沼泽上盛开…… 一根根“花瓣”带着最为原始的恐惧力量，途经所有围攻者身边。 仿佛一圈血红涟漪荡起。 肉眼细不可见的猩红发丝掠过了他们的肌肤、眼球、乃至灵魂。 鎏金之风中盛开的彼岸花，仿佛是某种象征。 恐惧瞬间制服了所有的围攻者。 仿佛忽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僭越举动是如何的荒唐，周围枪声骤哑，所有不知天高地厚的偷袭者，瞬间臣服于垓心那个猩红色的身影。 他还在散发着可怖的威势。 接下来，在射鸭子游戏的场地内，发生了十分、十分诡异的一幕—— 十二人竟然丝毫不顾正在进行的游戏，仿佛被看不见的鬼魂索命一般，转身逃跑。 第408章 残酷的夜晚 肖恩将一个普通弹夹塞入弹仓，上膛，沉静四顾。 探秘者是最早从猩红恐惧中挣脱出来的。虽然已经抑制住了突袭心灵的恐慌，但还是被恐惧的余韵所影响，再不敢接近肖恩身边。 暂时安全了。 游戏只剩二十秒结束，却仍是位居第三。 该去猎杀排行榜第一名么？ 肖恩皱着眉思考了一会。 为了成为赢家，确实应当穷尽所有的手段。 但是，肖恩却不想在一个荒唐的游戏中突破自己的底线。 为了保护他人，不得已杀死被邪异掌控的人是一回事…… 但为了赢得一个游戏，而举枪杀死同类甚至是探秘者？ 即使游戏结束，所有人都对会对发生的这一切闭口不谈，探秘者仲裁庭无从追索自己的罪行…… 他也做不到如此。 “那么，保证生存，再去参加其他的游戏吧……” 还有时间，还有机会。 已经决定等到游戏结束的肖恩，却突然察觉到背后的灵质产生灼烫感。 原本正在消退的肾上腺素再次飙升，肖恩的眼前闪过一个诡异的面具。 他毫不犹豫地用灵质抽出圣纹匕首，转身朝后方刺去。 一直将肖恩保护周全的奥莉薇罕见地显出惊讶，她看着一把能切开灵质的黄色刀锋突破了肖恩的保护层，刺入了他的上腹部。 如果不是肖恩远超常人的反应能力，那一刀已经从背后刺入了心脏。 刻满诡异符号的焦黄骷髅浮现在空气中。 焦灼的、神经质似的念诵声似有若无。 通过同样扎入对方体内的圣纹匕首，肖恩将锈蚀的恶毒之力灌注，从内部破坏着对方的结构。 而灵药之雾也已经包裹住了肖恩的伤口。 恶毒属性的力量会污染匕首的神圣属性，全力运转的灵药之雾也飞快地消耗着肖恩的灵力…… 但是，他已经顾不得那么多。 “亡灵代行者”想要抽出短刀，却发现迅速愈合的伤口和收紧的肌肉仿佛一双拳头忍痛握住了刀刃。 他踉跄退开两步，使得圣纹匕首被抽出。血液从他锁骨下喷射而出的同时，锈蚀的灵力仍从肖恩手中的匕首中涌出…… 只是电光火石间，便能决出生死。 骷髅面具抬起手，肖恩分明看到他的手心在凝聚什么散发着死亡气息的力量。 而奥莉薇也已经动了起来。 面具下，代行者的目光一闪，似乎有了其他的决定。 他强忍着剧痛躲开了奥莉薇的攻击。 刹那间，肖恩看到那陈旧的骷髅面具上，一个个深深刻下的字符竟然在回退消失。 仿佛在冲抵着他的罪孽和痛苦，代行者的面具上，所有的字符都消失了。 接着，面具上浮现出一个幽蓝色的骷髅轮廓，骤然拔地而起，在夜空中如同雾气般悠悠消失了。 他那枯瘦的身体，仿佛剪断了提线的木偶，松散地坠地。 说不上来为什么，肖恩能明白刚刚那一幕的意义。 这个诡异的对手，选择付出巨大的代价——大半的力量，脱离了这个躯壳和面具，保存了自己灵魂的自由…… “该死……仗着有后路，便不惜命了。”疼痛让肖恩有些恼怒。 闪着霓虹灯光的木屋响起了汽笛声。 游戏结束了。 用灵质当做临时的手术器材，将那失去了诡异黄色的短刀从体内拔出的同时，封堵住了想要决堤的血液。 如果仅仅只有灵药之雾的力量，遭受如此重创，肖恩是撑不过这一劫的。 “幸亏有‘不死不灭’的力量……”他的生命力比普通人要顽强许多。 深深嗅闻了嗅盐之后，肖恩以黑森之羊的神羽，驱动那些增殖迅速的黑色细胞修复着有些骇人的伤口…… 很快，血止住了。 一同被修复的，还有肝脏、肺部和被平滑斩断的肋骨。 那些属于某个执掌生命奥秘之古神的微观诡物，以不存在于这个时空的修复技艺，逆转了肖恩的伤势。 甚至是那些破溃而出，在器官中流溢的血液，也被重新回收，当做了修补的材料。 “不死不灭和黑森之羊……”疼痛止歇，冷汗不再流淌，“除非是多处致命伤，或者巨大爆炸…… “想要杀死我，不太容易了。” 身体还是有些虚弱，所以肖恩尽量走在奥莉薇身后，不直面其他人。 肖恩根本不在意的是，天空那油油亮着的排行榜显示着，由于吞并了第二名的猎物，所以，最终是他成为了最后的赢家。 夜雾散去了，已经变得清朗的天空中，浮现出了一个硕大的、虚幻的铃铛。 它被猛烈地摇晃着，发出了庆贺新赢家诞生的辽阔钟声…… 铛！铛！铛！…… 铛！铛！铛！ 略有些遥远的钟声，打断了月光的沉思。 此刻，他站在一个临时舞台的后台，从帷幕后往外看着。 他发现，钟声似乎是从“射鸭子”的场所那边传来的。 “肖恩参加的项目已经结束了…… “不知道他成为赢家没有？” 月光的视线回到了舞台上。 此刻的表演者，戴着一顶滑稽的帽子，有些癫狂地拉着小提琴。 其琴技实在是让人不敢恭维，月光感觉自己的耳朵颇为遭罪。 在后台等候着的钢琴家苦笑着自嘲道：“与其操心肖恩那边，不如先担心一下自己的处境吧……” 现在的他位于“开放日音乐节”现场，台下汇集了近千名听众。 而在音乐节的舞台上进行演出，便是月光所参加的“游戏项目”—— 谁获得观众最高的呼声，谁就是优胜者。 可是，如果演砸了的话，其惩罚也是极其骇人的。 舞台上，那个有点疯疯癫癫的小提琴手，丝毫没有发现，他那低劣、混乱的演奏已经激怒了观众，台下已然嘘声四起。 他们开始愤懑地咕哝着，有人甚至喊着要他滚下台去。 可是，这个满脸通红的男人，完全沉醉于自己的演奏中，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观众的反应。 他的脸颊通红：显然，已经喝下了太多的“麦汁饮料”。 小提琴手已经完全失去了廉耻心和道德感，兀自沉醉在自己的世界中不断演奏着。 舞台之下，传来风箱鼓动的声音。 由于未能取悦听众，小提琴手将受到严酷的惩罚。 一丝丝火苗从地板的间隙中窜出，像是红色深民在伸出舌头不断舔舐着演奏者的鞋底。 小提琴手像是一蓬干燥的枯草，火焰迅速点燃了他的躯体…… 诡异的是，也许是由于过量饮用麦汁饮料的原因，浑身被点燃的他竟然浑然不知。 此刻，舞台上浮现的景象，倒是惹得观众们重新开始喝彩了—— 一个浑身火焰的人，身上冒出滚滚浓烟，可是，他却丝毫不知自己的生命正被快速燃烧着，仍然投入地演奏着小提琴，陈旧的皮鞋还在打着拍子。 台下，观众们终于重新狂热起来，大声地叫着跳着，为那呼啸着冲向地狱的演奏者叫好…… 很快，火焰烧穿了他的肌肤，烤干了他的肌肉，甚至让他的脸孔变成了一颗火焰中的骷髅。 骷髅终于停止了演奏，张开双手谢幕，没有脸颊遮挡牙齿，他仿佛正在咧嘴大笑——手中的提琴和琴弓也已经烧得不成样子了。 接着，他踉跄几步倒在了地上，变成了舞台上的一团篝火。 第409章 禁曲 看着木偶们收拾舞台上的残骸，月光有些出神地想着：“以我的琴艺，远不至于会被观众们轰下台。” 所以，他并不担心会遭遇跟这位小提琴手一样的命运。 “不过，参加音乐节的好手也不少……” 刚刚登台的只是一位喝多了麦汁饮料，因而胆大包天，缺乏自知之明的音乐爱好者而已。 但是，后台还有很多戴着面具，静候演出的人。 探秘者都有着远超常人的职能，所以，月光·1902对于能否一举成为最受欢迎的演奏者，并没有十拿九稳的把握。 不过，大量的练习和演出经验，以及超绝的琴艺，还是给了他应有的自信。 “如果我把《无名夜曲》中，那支《属于昨日的狂欢》弹出来的话……” 月光能想象到，台下观众陷入疯狂的模样。 “赢家应该会是我。” 一想到能够让观众们如痴如狂，钢琴家心脏猛跳，有些期待早点登上舞台了。 依旧是没有显露出真面目的主持人，声音在喇叭中响起： “接下来进行表演的，是第五组嘉宾，他们是一个戴着面具的小型乐团。” 后台，一直静候着的三名探秘者站了起来。 如果说在场有任何竞争者会让月光感到威胁的话，那么，就是他们了。 这个小型乐团的队长，戴着名为“哀痛歌伶”的queen级面具。 一个紧闭双目、脸颊有泪，正在歌唱的女士脸孔。 面具有着陈旧的痕迹，说明对方是一名老牌的探秘者兼音乐家。 让月光有不安感觉的，不单是因为队长的资历。 能明显感觉到，他的两名队友也是实力不俗。 脸庞被花格布围巾缠绕的“花衣吹笛人”，魅惑灵动的气质在他身上如虚幻之蝶围绕。 穿着传统服饰，戴着石质面具，散发沉稳气质的“河谷磬师”，与吹笛人一样，都是jack级中罕见的面具。 单是歌伶就已经颇具威胁，偏偏对方还有两名强力的jack级辅佐。 这也是为何，向来对自己琴艺自负的月光，竟然会对音乐方面的竞赛感到紧张了。 歌伶三人组走上舞台，自有着一种驾驭全场的气场。 聚光灯照亮了他们三人，观众们发现，他们三人似乎穿着同一风格的、有着异域风情的服装。 而那服装所透露出的异域味道，越发让月光皱起了眉头。 铮！…… 歌伶抬起一双纤长、黝黑的手指，在空气中，拨亮了一根竖弦。 一阵悠扬婉转的笛音响起，紧接着的是，低沉苍凉如日暮的鼓声。 月光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开始感受对方所演奏出的音乐。 歌伶悠悠开口，声线清越却又沧桑，仿佛穿越千年的歌姬，站在遥远辽阔的荒漠上歌唱。 这样让人鸡皮疙瘩翻涌的表现力，让月光浑然忘却台上的是对手，只顾流连于音乐之中。 台下观众的状态也非常奇怪。 按理说，上一出让人惊骇的闹剧所造成的兴奋之情，应该还残留在他们的心间。 可是，当悲痛歌伶开口唱出第一个音符的时候…… 那种兴奋的感觉，却像是被阳光蒸发的水汽般，消失无踪了。 这首沧桑辽阔的歌曲，没有歌词，歌伶只是在伴奏中，精准地用竖琴拨弄出点睛之笔，并辅以悠扬的哼唱。 之前并没有听过这个曲目的月光，由于敏感的艺术天赋，不由得深深陷入了他们的乐章所营造的世界之中。 他站在一片荒漠之中，心中知晓，眼前这片荒漠，在千年前还是一座繁华的城市。 万事万物都不敌时间的威力，世界沧桑变化，繁荣城市，终究会变成萧条的荒漠。 所有人都离开了这片不再肥沃的故土，却没有人知道，有一位无法抹去的存在滞留于此…… 太阳在地平线的尽头下沉，仿佛被巨兽所吞没。 天空变成了让人感到静谧而恐怖的深蓝。 星星从深蓝的“海面”涌现了出来，仿佛躲避日光的海洋生物察觉到了太阳的消逝，从而悄悄浮出水面…… 前方，似乎有一口古井？ 悠悠的歌唱、纯净的弦乐、婉转如悲泣的笛音，以及沧桑至极的鼓声…… 神秘的乐谱领着月光往前走着，往着荒漠中那略显诡异的事物走着。 并非古井…… 那口荒漠之中的黑渊在扩大，走到旁边，才发现是一个井壁布满血迹和金属利齿的巨洞。 在那洞中，有什么东西存在。 明明感到恐惧，却无法按捺自己的好奇心，想要看一眼巨洞之中的到底是什么。 那便看看吧……歌声仿佛有着摄人心魄的魔力。 慢慢移动重心，上半身略微前倾，朝着洞中看去。 钢琴家呆住了。 他看到无穷无尽的黑色长发，在洞底如同波涛般涌动。 他看到一个永生永世在此地哭泣的女人，她那数不尽的多关节长指，捧着流淌的黑发颤抖着，他听见不灭的怨妇在坑底诅咒，诅咒着一切…… 一组词语闪过月光的脑海，让他浑身冷汗浸透。 唯一以怨念成神的古老神祇，被古国遗忘在深坑中的不灭怨妇·沙多阿玛。 曾在大洋城中一窥她的诡异身姿，没想到，在此地再次偶遇到她的信徒。 月光已经无暇去细想，如果考究那三个异域人士所穿的服装，一定能追溯到那个在地海畔陡然消失的古国名称。 他也再没有兴趣去仔细分析，这首名为《遥远的古国》的乐曲，在乐理和编排上有多么诡异和独到之处…… 黑发如同涨潮般从洞底涌起，如果他不于此刻醒来的话，在场所有人会发现下一个演奏者在报幕前就不知所踪。 疼痛。 胸口传来剧烈的疼痛。 疼痛让月光睁开了，他以为自己一直睁着的眼睛。 坑底沙多阿玛那黑潮般的长发，与台下观众们如痴如醉的脸重合在了一起。 钢琴家从音乐营造的幻境中脱身而出。 气喘吁吁，冷汗直流，他没有忘记将手伸入内侧口袋，挠了挠帮助他脱离幻境的伙伴，怀特小姐的背。 小白鼠此刻也颇为不安，轻微地吱吱叫着。 月光可以确定，这首《遥远的古国》，由于其意境直接与某个邪神相关，所以，应当是一首“禁曲”。 而这个小乐团会选择演奏一首禁曲，其目的也很简单—— 一方面，他们本就是沙多阿玛的信者，自然要用音乐展示他们信主的力量； 另一方面，他们相信这首曲子，能让自己万无一失地获得优胜。 月光眼神冰冷地看着舞台对面，上千观众的身后，升腾起黑绿色的惨雾。 禁曲辅以灵力，不单单是有着摄人心魄的力量——它真的能创造出神术的效果。 三名穿着黑裙，脸庞被黑布遮掩，带着尖顶帽子的“沙多阿玛的侍女”，此时站在人群的后面，为台上悲痛歌伶的歌唱和声。 鲜少有人能察觉到她们的存在，因为有着浓郁灵魂和灵敏直觉，所以月光才能直接看见那些诡异的事物。 随着最后一段歌声幽幽飘出，在乐曲结束一段时间之后，沉浸于音乐的观众们才发现，演出已经结束了。 无论是否人类，他们都为歌伶组合的表现而陷入了疯狂。 他们猛烈地鼓掌、欢呼，似乎对台上演奏者的惊人表现无以言表，唯有将手掌拍到肿痛才能抒发此刻的情绪。 而月光，陷入了险境。 毫无疑问，他知道，无论他如何演绎那首青年萧伯纳所写的《属于昨日的狂欢》，都不可能战胜《遥远的古国》。 这是曲子在意境和内蕴上的天然差距。 更为棘手的是，观众身后那三名黑色侍女没有消失。 她们一直在观众的身后吟唱着听不见的声音。 而那种声音，会让台下的观众排斥一切其他的音乐。 只要月光走上舞台演奏，无论他的表现多么精彩，都无法将自己的音乐传达给被秘术控制的观众们。 他们毫无以为地会发出嘘声…… 而嘘声，则代表着钢琴家的毁灭。 “下一个演出者，是一位优雅的男性钢琴师…… “有请他上场。” 从来不曾逃离过任何一场演出的月光，被内心中的一股力量推出了后台，聚光灯瞬间晃花了他的双眼。 他知道，此刻自己如果逃跑的话，必然也是落得一个悲惨的下场。 怎么办？ 在观众苛刻的审视之下，带着“御前调音师”面具的月光，头脑一片空白地往前走着，走到了为自己准备的那架钢琴前…… 怎么办？ 凭借着肌肉记忆，月光·1902竟然坐在了琴凳上，任由聚光灯炙烤着自己，将汗液蒸腾成雾气。 怎么办？ 全身汗出如浆，苍白的手指不断震颤。 他控制不住地想象着自己在台上被烧成一副骨架的模样。 小白鼠也被同伴的心跳所吓到了。 她在他怀中吱吱叫着，似乎在劝他冷静。 听到怀特小姐的声音，月光吞咽了一口口水。 下一秒，当他回忆起弹琴时的感受时…… 心灵中的风暴终于渐渐平息了下来。 我从来都是为了取悦自己而按下琴键的。他想着。 不再用余光看那三个诡异的侍女，月光深吸一口气。 不过就是弹琴，我一辈子都在干这个…… 那就弹罢。 在观众们带着怀疑的窃窃私语中，坐在钢琴前的月光，开始了他人生中第一段生死攸关的演奏。 第410章 《至暗》 无论情境是如何糟糕，钢琴还是会发出同样的声音。 很小的时候，在船上弹奏的月光·1902就这样提醒自己。 不管晴天雨天，还是邮轮颠簸。 不管今天是高朋满座，还是寥寥无几…… 用手指按下琴键，钢琴总会发出一模一样的声音。 钢琴既不会悲伤，也不会恐惧颤抖—— 它是最棒的演出者。 所以，月光也提醒自己，一遍遍提醒自己…… 要配得上钢琴的话，自己也要成为一台“钢琴”。 于是，他度过了人生中一个个“惊险”的时刻。 无论是第一次演出，还是遭遇所谓“爵士乐之父”的挑战，还是遇到了温妮…… 他总是提醒自己，当一台“钢琴”，敲响琴键，就发出同样的声音。 今天，这个习惯仍然奏效。 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活不过这一段演奏了，月光却还是以不逊于人生中任何一场的激情和表现力进行着演奏。 《属于昨日的狂欢》。 沙多阿玛的侍女一直在轻声低吟，影响着台下观众的潜意识，让他们抗拒其他人弹奏的音乐。 但是，非常诡异的是，即使在这样的负面环境中，观众们也领略到了月光演奏的魅力。 有人，跟着琴曲舞动起来。 后台的阴影中，三名异域的乐手交换了一个的眼神，接着，同时闭上了眼睛—— 哀痛歌伶三人将自己的意念代入那三名侍女之中，以自己的灵力直接供给她们的吟唱…… 不能被直接听见的低吟，终究还是扭曲了月光的演奏。 虽然钢琴家十分投入于自己的演奏，而且技艺精妙无比…… 可是，观众心中却仍然莫名地升起恶感。 他们希望再次聆听到沧桑的《遥远的古国》，而不是如此“嘈杂”的音乐。 终于，那些按捺不住想要起舞的听众，也被影响了。 想要跃动的心情消失，他们脸上显出迷惑的表情。 虽然不能指出台上的演奏者的音乐到底哪里不好，可是，他们就是不喜欢。 与逐渐冷静下来的观众们截然不同的是，由于昨日狂欢而出现的那些墓园中的亡灵们，却还是狂热地舞动着——作为亡者的他们，丝毫不会被沙多阿玛的侍女所影响。 仿佛感受到了台下诡异的氛围，月光睁开了眼睛，看向了观众们。 他看到他们的脸上带着迷惑，似乎不知道该选择怎样的表情。 有些人则已经皱起了眉头，明显感到烦躁起来…… “果然，还是不行吗？”月光仍然倾情地弹奏着，仿佛即使这个世界再无人懂得欣赏他的演奏，他也会毅然弹下去一般。 不过，他的嘴角浮现出了一丝苦笑：“肖恩、温妮、老爸……还有可爱的艾莉雅…… “难道，我要死在这里了吗？” 终于，台下有一个粗鲁的汉子，发出了嘘声： “你弹得太糟了，滚下台去吧！” 远处，黑衣尖帽的三名侍女，她们的身影变得无比高大，仿佛夜幕中沉默的山峰一般。 出道至今，除了曾被醉汉打乱演出之外，月光从未遭遇过嘘声。 台下越发按捺不住的不满情绪，倒是让他有了一些新鲜的体验。 不过，对于这必死的结局，钢琴家还是有些不甘心的。 早在掌握了“无名夜曲”的第二篇章，《属于昨日的狂欢》之后，月光早已着手研究夜曲组曲的高潮——名为《至暗》的第三篇章。 可是，无论他以怎样的方式，无论是在脑海中还是在真实的钢琴前演奏它…… 月光都发现，这根本就不能称之为一首曲子。 由于不符合基本的乐理，所以，所谓的《至暗》根本就让人听不下去。 如果强行弹出来的话，也只是一连串不和谐的音符而已。 而让人感到讽刺的是，根据组曲的编排，以及《至暗》本身的长度和复杂度来看…… 这个无法演奏的第三篇章，毫无疑问是“无名夜曲”最精彩的部分。 如果萧伯纳不是开了这样一个无情玩笑的话，月光相信，这样一首乐曲，完全能抗衡《遥远的古国》。 可惜的是，似乎是那青年作曲家在创作这一乐曲的时候精神错乱了，否则无法解释第三乐章的凌乱和荒诞。 所以，即使月光想以夜曲最精彩的一章回击，他也做不到。 此刻，当他无可避免地滑向被烈焰吞噬的结局之时，对于自己处境的联想，月光不由得再次想起了这支曲子。 “至深之暗……”他苦笑地想到，“这不就是我现在的处境吗？ “如果…… “如果我能参透那古怪乐谱的秘密，说不定还有机会呢？” 最后一次，在演奏的同时，月光尝试着回想起了那个曲谱。 《至暗》……它的秘密到底是什么？ 观众如同黑压压的乌云一般，发出了轰鸣前低沉的咕哝。 沙多阿玛的侍女牢牢地掌控了他们，他们已经失去了耐心。 望向那些愤懑的听众，以及由于《昨日狂欢》而出现的，那些在人群中舞动的亡灵的身影，月光忽然有着出离和荒谬的感觉—— 惨绿雾气中的三座山峰。 三座山峰下的愚昧之民。 愚昧之民中的狂舞幻影…… 眼前所见，仿佛是一副充满了暗喻的吊诡油画。 凝视这幅“油画”，钢琴家却突然皱起了眉头…… 之前，对于《至暗》，他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 如果只看前面两个篇章的话，萧伯纳显然是根据时间线来编排“无名夜曲”的—— 第一篇章《亡灵序曲》，描述的是青年钢琴家，在新月下的墓园中演奏，洞开的冥府之门，浮现出代表着死亡和新生的金苹果，而这一切唤醒了墓园中的亡灵…… 第二篇章《属于昨日的狂欢》，视线已经移入了墓园之中，被唤醒的亡灵们，在变奏成舞曲的钢琴声中，开始尽情地舞蹈，摇摆…… 按照逻辑来说，最精彩的第三篇章，描绘的应该是这次诡异舞会的最高潮…… 按照月光的理解，这一场位于生死边界的狂欢，最高潮应该如盛大焰火一般夺目而有耀眼，让任何一个有幸目睹这一场舞会的人终身难忘…… 可是…… 第三篇章，为什么会突然急转直下，从狂欢一下子落入了《至暗》？ 狂欢结束得如此仓促吗？ 之前，对于第三篇章的思考，被迫停在了此处，再无进展。 而此刻看到眼前景象的月光，顿然有了新的领悟。 他看到了愤懑的生者，和狂欢的死人—— 阴阳相隔的他们，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而这两个世界的人，对于同一个事物，却有截然不同的反应。 所以……？ 所以，生者所认为的“黑暗”，在死者眼中恰恰才是“光明”？ 所谓“最深的黑暗”，对于死者来说，就是最为炽烈的光明？ 死生相对。 生者和亡灵，对于世界的认识是截然相反的。 也就是说…… 一道闪光瞬间照亮月光脑海中的曲谱。 在他的脑海中，灯下的那张羊皮卷曲谱，被调转了过来，他开始从纸张的反面，通过光芒的渗透，开始阅读那个琴谱。 一串流畅而美妙的琴声，在脑海中流淌…… 原来如此！ 死生相对！ 最深的黑暗，不是狂欢的戛然而止，正是狂欢的最高潮！ 要将这曲谱演奏给活人聆听的话，只能反过来看琴谱！ 台下，此刻的琴声已经再也无法抚慰那些被操纵的听众，有人开始咆哮起来，并带动着其他观众开始叫嚷。 而月光，来自大洋上的钢琴家，获得了“月下独奏者”订制面具的queen级探秘者，手腕轻转，十指灵动，将乐曲过度到了崭新的第三篇章…… 《至暗》。 第411章 谢幕 《属于昨日的狂欢》本就是一支节奏较快的舞曲，当音乐进入了第三篇章之后，节奏竟然进一步加快了。 为了能够酣畅淋漓地演绎这一出曲目，月光凝出了两只灵质之手，配合自己的血肉之手，全力地弹奏着。 他浑然不知自己的额头已经密布汗珠，每一次强音都仿佛倾尽全力按下，晶莹的汗珠飞舞。 “很久…… “很久没有这么痛快地弹奏过了。” 肢体以令人惊异的速度弹奏着，嘴角浮现露出犬齿的邪笑…… 有多久了呢？ 距离上次在海上钢琴对决，一人弹出四手联弹曲目《野蜂飞舞》，将挑战者震惊到失语之后…… 此刻，是最痛快的一次。 原本想要将月光轰下台的观众们，也被台上传出来的惊人音乐震住了，暂时停止了吆喝。 他们难以想象，如此华丽而激烈的琴声，竟然是由一个人演奏出来的。 琴声叠加在琴声之上，层峦叠起的高潮似乎永无止境，准确到狠辣的音符，仿佛连缀成了一片绵密的泡沫…… 怒火如同无根之木般迅速朽败了，黑压压的台下，是一张又一张惊愕的脸孔。 怎么回事？ 台上那钢琴家，弹的是什么曲子？ 接着，人们突然发现，一些灰白的影子竟然就在自己周围。 他们跟随那激烈无比的琴曲起舞，其投入程度，仿佛想以舞蹈，让自己本就腐朽的肢体散架。 来吧！跳起来吧！ 月光猛然睁开灼灼放光的双眼。 他根本不在意一会自己要面对的是什么。 即使，地狱之火会从脚下升腾而起，此刻的他也要全情演奏。 来吧，跳起来！ 此时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也正是狂欢的高潮…… 在这之后，太阳将爬山山岗，遍照世间。 那时，所有的狂欢都将消失无踪，如同曾经存在于世的你我一样。 但是，无妨！ 我们应该做的，是把握此刻，跳起来吧！ 激烈的情绪传递到指间，手指又以不可思议的力量按响琴键，强烈的音乐完全盖过了侍女们的低吟。 同样是音乐，月光此时演奏出来的曲子，其气势与能量已经超越《遥远的古国》的余韵。 黑色的光芒从钢琴处辐射而出，冲破枷锁的音乐终于抵达了人们心间，生者和亡灵仿佛和解了一般，在同一时空舞动着，浑然忘记了过去和将来。 惨绿的雾气被耀眼的黑暗所驱逐，沙多阿玛侍女的身影沉默而无奈地淡去，重返历史之中。 后台，三名戴着面具的乐手睁开了眼睛，脸上各自带着复杂的、难以置信的表情。 他们从未想过，有人竟然可以用音乐强行突破他们营造的氛围。 他们既不相信世界上有琴艺如此高超的乐手，也未料到还有能抗衡那古老乐曲的谱子。 更想不到这两者竟然在生死一线之中相遇…… 绽放出甚至让他们都惊叹的光彩。 “劳伦斯，肯……”哀痛歌伶有些激动地站了起来，“我们好像停滞太久了…… “竟然忘了这世上还会有这样的音乐，这样的人。” 一双幽绿的眼睛凝望着台上那个仿佛化身音乐之神的身影，歌伶心中的感受，已经超脱了当下，超脱了他们正在进行的竞赛…… 而不得不以乐手的身份欣赏着对方的音乐。 终于，乐曲进入了最高潮。 琴声趋于庄严温暖，音乐演绎着太阳从漆黑山脉后升起，将代表着新生的光芒投向了大地。 千名观众的眼前，世界被照亮了。 曾在身边，与自己尽情舞蹈的昨日之人，他们的身影正在渐渐变淡。 但是他们没有停下，仿佛在用一种让人不会忘记的方式做着道别。 直到这片萧条的墓园被阳光彻底笼罩，扭曲的枯树上绽放出了新芽。 亡者们，终于消失了。 似乎永远不会散去的夜雾，也终于解开了封锁。 莫名地，听众们的心中升起了一种复杂的感受—— 既有着对于新一天到来的欣喜，也有与昨日之人告别的心酸…… 至暗就此落幕。 按下曲谱上最后一个音符，月光的演奏圆满完成。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头发已经被汗水打湿，内里的衬衣也完全湿透。 一片寂静中，他感受着演奏的余韵。 几乎等待了十秒，钢琴家才从钢琴后站起身来。 他一步步走到了舞台中央，甚至能听到皮鞋踏地的声音。 在鞠躬致谢的同时，收获了几乎是演奏生涯最为疯狂的喝彩。 不管是那些喝下麦汁饮料的普通人，还是流连此地的诡异存在，都回应着乐曲演奏时钢琴家所表现出的，同等的激情。 “没有演砸，没有演砸……”一边微笑致意，月光一边对着内口袋里激动地探出头来的同伴念叨着，“说了嘛，我是不会演砸的。” 他低头眨了眨右眼，怀特小姐跌落在口袋里，一直紧绷的身体终于松弛了下来。 —— 当肖恩和奥莉薇刚刚抵达音乐会现场的时候，正听见舞台中央传来庆祝赢家诞生的钟声。 “演出结束了？”肖恩的心跳顿时加快，“月光赢了吗？” 来不及等到见面，肖恩已经震动扑克牌询问。 可是，月光却没有回复。 这让新约记者莫名有些担心，加快了脚步。 音乐节还在继续，第二轮演出竞赛已经开始…… 已经从燕尾服换回夹克的月光，沿着照明不太充沛的黑暗小径，脚步轻松地走了过来。 仿佛刚刚只是随意地散步而已。 “怎么样？”肖恩停下了脚步，松了口气。 看不见白银质地“御前调音师”面具下月光的表情，钢琴家只是动作略有些浮夸地从夹克衫的兜里，掏出了那张银面门票。 眼睛聚焦，肖恩清晰看到，月光的积分已是55分。 他刚刚收获了40分——果然，那个庆祝新赢家诞生的钟声，是为他响起的。 肖恩和奥莉薇颇欣喜地走到钢琴家身边，记者拍了拍搭档的手臂：“要是比别的事情，就算是你拿手的写诗或者撬锁，我都不放心…… “不过，如果比的是演奏音乐的话，很难想象你会输。 “怎么样，赢得很轻松？” 既然是肖恩，必然要给月光一个显摆的机会。 面具下，月光笑出犬齿，心中明明出现过的“诀别一刻”仿佛消失无踪，颇为自得地整了整并不适合显摆的夹克衫，挺了挺胸膛：“那是自然—— “获胜的曲目，我可是用一只手弹的！” —— 考虑到泰罗神父的强项，小队最终为他选择的项目是——拳击。 作为一个规模远超普通游乐园的欢乐之地，“午夜乐园”不仅有着传统的大力士表演项目，也有着一个可以供游客参加的“拳击”游戏： 参与者进行淘汰制的三回合迷你拳赛，最后的胜者可以挑战乐园内的“拳王”。 考虑到实力差距，游客不需要打败拳王，只要保证自己在三回合内不被ko就算获胜。 在之前的聊天中，肖恩隐约得知，神父年轻时曾是职业拳手。 虽然如今年事已高，但他也没有疏于锻炼。 有着强健体魄和纯熟技术的他，比之普通的游客，乃至是相同类型的探秘者，有相当的优势。 所以，对于肖恩来说，神父的40分也是十拿九稳。 不过，有些奇怪的是，肖恩与月光的项目都已经结束了，拳击场那边却仍没有传来赢家诞生的钟声。 三人急切地走入，充斥着呐喊声和打击声的拳击场馆。 拨开人群走到最前面，他们看到，由粗绳和麻袋构成的拳台上…… 耀眼的灯光下，汗水划过背上的约书亚受难图，老神父一只眼睛高肿着、满脸是血，已然有些脚步不稳。 高大的对手抢前一步，一记右勾拳，重重轰击在神父的脸上。 轰然一声，神父重重倒下，汗液和血水飞溅在了肖恩的面具上。 第412章 往日 · 下城拳王 “十！ “九！ “八！ “七！ “六！ “五！ “四…… “三…… “…… “他站起来了！ “挑战者拳手再次站起来了！” 拳馆内沸腾了。 此刻，拳台上站立着的，除了穿着白衬衣的裁判外，还有两名坦露上身、浑身汗水的拳手…… 其中一名拳手是一个有着大肚腩和鹰钩鼻的光头男人。 他是新约州的拳击冠军，生涯三十二战三十二胜，二十次ko对手——强大的拉尔夫·麦金托什，被人们称为“新约拳王”。 而另一名拳手，是个寂寂无名的下城小子。 他休息室的木门上，用粉笔歪歪扭扭地写着“法加尔·泰拉”。而即使是这个被拼错的名字也没有几个人知道。 观众们喜爱“新约拳王”，所以，对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下城小子感到厌恶不已。 彼时的泰罗神父刚从欧陆战场返回，他的头顶还有稀疏的黑发，线条凌厉的下颚还没有被蓬乱的灰白胡子遮挡，上唇的一道刀疤让他看上去有些凶恶。 重新站立起来之后，他的脚步仍有些踉跄。 我在哪里？ 我在干什么？ 观众们的咆哮声和喊叫声响成了一片，在泰罗的耳朵里变成了尖利的忙音。 他感觉自己的脑浆像是被摇碎了的布丁，藏在“布丁”里的回忆和画面莫名地涌现。 天寒地冻，漆黑的堑壕里，他看到无定型的怪物发出饱嗝般的声音滚了过来，睡意全无的他举起冻僵的手，瞄准射击…… 因为受伤而提前归国，到下城区孤儿院履新，四十几个小孩冬天没有条件洗澡，为了取暖只能挤在封闭窗户的大寝室里睡觉，黑暗中涌出来的那股酸臭味让他记忆尤新。 决定参加拳赛之前，一起回国的战友斯诺无法理解，他们坐在无人的过道里一边抽烟，一边看着星星。一直觉得朋友有话要说的泰罗，终于等到斯诺开口： “伙计，你真的考虑清楚了吗？ “现在的拳赛可不是闹着玩的…… “你的年纪已经不算小了，而且腿上还有旧伤。 “如果你真的想改善小家伙们的处境，我想还有很多别的法子。” 此刻，踉踉跄跄的泰罗努力调整着自己的平衡，尽量让身体不晃荡——似乎这样就会让头颅里的脑浆不晃荡。 他觉得周围一切都变慢了，像灵魂出窍一般，一边看着在拳台上踉跄的自己，一边旁观着当初自己与斯诺的对话。 （是的伙计，你就是这么自负……） 他看不穿拉尔夫·麦金托什的状态，他感觉自己在与一个石头构成的人打拳。 （……才会让自己面对这样的状况。） 麦金托什的肩膀和斜方肌连成一片，像是高耸的山峰。 （就像当初你一定要参战一样……净是一些你无法战胜的东西。） 已经被“新约之王”的重拳轰击得七荤八素的泰罗，一边努力集中注意力瞪着自己的对手，一边看着大约半年前，与好友聊天的自己。 他带着那种过于乐观的平静，说道： “斯诺，你今天看到纽森了吗？就是那个手上缠着绷带的小男孩。” “看到了。怎么了？” “你知道，冬天快来了——而冬天对穷苦人格外严厉。 “孤儿院没有足够的资金养育这么多小孩，我们只能将他们雇给下城区的工厂，以换取他们每天的伙食费…… “而这点微薄的伙食费，能换来的也只是掺了木屑的面包而已。 “斯诺，你没有去看他们工作的厂房……那里根本不是人能呆的地方。 “纽森的两个手指已经碎了，而他才十二岁。 “他跟我说，他在工作的时候发晕，才踩到了机器上摔倒了…… “伙计——他是饿成那样的。” 原本打算规劝泰罗不要参加拳赛的斯诺，沉默了。 “冬天对穷苦人格外严厉，我的朋友。”泰罗摇了摇头，“我能做到的不多…… “我现在的想法是，起码这个冬天，以及往后一整年，让他们都不用再去工厂了，不用再吃那样的面包。” （哦，原来是这样。） 此刻在拳击场上的泰罗，忽然站稳了脚跟。 脑浆不再晃荡了，也能够听清周围观众们的咆哮声。 （“滚回家吧，臭烘烘的下城虫子！”） 我记起来是来干嘛的了…… 看着之前泰罗涣散的眼神，在等着对面这个怪异的小子自己倒下去的麦金托什，忽然发现，对手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他的呼吸变得深重，一双涣散的眼睛竟然重返清明，竟然像是…… 麦金托什觉得自己的想象有些荒谬，但是他真有这样的感觉—— 那竟然是一双盯紧了兔子的猎鹰的眼睛。 拳王被这样的眼神激怒了，他打算继续将对手逼到角落，用同样的方式狠揍他的脸颊和下颚…… 可是，他没有成功。 眼前这个寂寂无名的小子，之前明明已经没了体力，此刻竟然轻巧滑出了自己的包围圈。 麦金托什有些发慌了——因为他的体力也已经到了极限。 下城小子对战“新约拳王”。 这场诡异得有些荒诞的拳赛竟然还在继续…… 很快，他发现自己的拳头打不中对方了。 即使打中了，也要结实挨那么一下。 眼前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好像变成了一个打不垮的人。 终于，仿佛有着预感似的，麦金托什眼睁睁看着对方躲过了自己明显有些急躁的一记摆拳。 他没有浪费这次机会，钻入了自己怀中，挥出一记漂亮的右勾拳。 麦金托什事后甚至记不起倒数的过程，再睁开眼的时候，他已经看见观众们将新的拳王举了起来。 落寞的老拳王显然没有想到，那个享受着荣耀一刻的下城小子，心中想的竟然是： 这个冬天，孩子们不用去工厂，而且能吃些像样的东西了。 …… … “十！ “九！ “八！ “七！ “六！ “五！ “四…… “三…… 穿着白衬衣的木偶走开了，位于午夜乐园内的泰罗神父，攀着缰绳有些勉强地站了起来。 他的鼻子上都是血，一双眼睛却出奇地冷静。 他在观察着眼前的“拳王”。 一个戴着染血面具，被彼得潘奴役的探秘者亡骸。 他的个子比拉尔夫·麦金托什更加高大，动作却要慢很多，拳头也不够当年的“新约拳王”有力。 啐出了一口血，神父念叨了一句，在场恐怕没有人听清。 但那句话却逃不过肖恩的耳朵： “脚步很业余。” “要是放在二十年前…… “第一回合就能把你ko。” 如此说着，泰罗站定，重新摆好了拳架。 那双眼睛，就和二十年前新约市内福利尔拳馆中，那个被拉尔夫·麦金托什击倒之后，重新站起来的年轻拳手一样。 第413章 第一 按照游戏规则，战胜其他参与者，获得挑战“拳王”资格的法加尔·泰罗，只需要确保自己在三回合内不被ko就算获得了胜利。 而在之前三场拳赛中，已经消耗了相当多体力的泰罗，在面对“拳王”的前两回合，就遭到了重创。 在第三回合刚开始不久，由于体力不足的原因，出现了肖恩等人刚进拳场就看到的那一幕——满脸是血的泰罗被对手击倒在地。 不过，年轻时就以“不屈”闻名于新约拳击界的法加尔·泰罗，即使已是五十多岁的高龄，却仍然不改当年的风采。 被击倒后，他再一次站了起来。 “脚步很业余。” “要是放在二十年前…… “第一回合就能把你ko。” 面对眼前这个没有一丝活人生机的对手，神父并不是在说大话。 之所以没能在之前将对方击倒，实在是因为体力大不如前。 好几次瞧见了空隙，泰罗只觉得心跳砰砰，眼前一阵阵的发黑，根本没有追击的余力。 被击倒之后，泰罗神父反而清醒了一点。 已经摸清了对方底细的他，并不打算防守到终场铃声响起。他想要主动结束战斗。 青铜质地的“角斗士”面具上有着黑红色的斑斑血迹，这个被乐园之主奴役的拳手有些疑惑地偏了偏头—— 他发现对面的老头子，将脸藏到了拳套后面，似乎在念叨着什么…… 他是今晚第一次登上拳台，他太想打爆别人的脑袋了。 他已经忘记了自己生前的名字，此刻想做的，只是让更多的灵魂遭遇跟自己同样的不幸。 冰冷的巨大躯体迎了上去，他决定要像上次的开放日拳赛一样，用连续的重拳，直接打碎对手的脑袋。 他还记得脑浆顺着皮质拳套滑下去的景象。 “……赞孙向拉他手的童子说：‘求你让我摸着托房的柱子，我要靠一靠。’” 台下，肖恩微微眯起了眼睛。 领教过神父的本领，他知道，只要这个驱魔人开始念诵《圣书》上的章节，便代表着他要发威了。 而此刻，泰罗所念诵的，正是《圣书》中《师士记》的一段： 名为“赞孙”的大力士，即将以自己的血肉之躯，摧毁一座敌人的神庙。 躲开了一套组合拳，泰罗的眼神和声音都变得低沉而冷酷：“赞孙求告主说：‘高天上的父啊，求你顾念我。’…… “‘求你赐我这一次的力量，使我在非利人身上，报那剜我双眼的仇！’” 神父沉下了身子，将自己右拳藏在了腹部。 鲁莽的对手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而台下的月光却听到了一种特殊的声音—— 一种什么东西破裂的声音。 那是一颗“呼号念珠”。 在戴上拳套之前，神父将一颗呼号念珠藏在了拳套里。 能释放一次呼号神术的念珠，对于普通人可能只有震慑效果，但对于不再洁净的探秘者亡骸来说，却有着巨大的破坏力。 泰罗神父在捏碎念珠的同时，挥出了那一记凶猛的拳头。 苍白的音波从他的拳头上激荡开来，仿佛一头白金色的狮子冲天而起。 在这样的力量面前，“角斗士”本能地想要架起双臂防御…… 但那能摧毁邪异的呼号，加上澎湃的拳力，像是巨石砸碎朽木一般地，打碎了他粗壮的的双臂…… 拳头击中了对手的脸部，青铜面具被击碎，黑红色的血液替代了面具的作用仍旧遮挡了这位可怜拳手的面容，泛着尸斑痕迹的冷躯朝后重重倒下…… 在已然无用的倒数中，神父放下了拳头。 呼吸渐渐平稳。 此刻的他并没有刻意回忆当年那场让所有人山呼他名字的一刻，也不曾记得当时眼睛肿胀、被人们扛在肩上的自己，满脑子想的都是要去哪儿买孩子们过冬的被子，以及该给他们带点什么吃的…… 此刻，他想到的是那座闪亮的城堡，以及也许在那里存在着的，多林斯三姐弟的下落。 他才不打算倒在这里，更不打算倒在这样蹩脚的拳手脚下。 —— “咱们三个的55分，加上奥莉薇的15分…… “伙计们……”小队回到了街上，月光转过身说道，“我们已经凑够了180分，可以晋升到庭院区了！” 看向依旧繁华热闹的“集市区”，肖恩意识到，他们似乎是最快晋升的小组之一。 只有在午夜十二点之前，获得650分以上的小队才能进入城堡区。 所以，无论如何，更快的进度总是一件好事。 肖恩望向了泰罗神父——他已经换回了黑色的神父袍，经过灵药之雾的治愈之后，脸上的伤口都愈合了，右眼也已经明显消肿。 但他看上去似乎有些疲惫。 “老爹，”新约记者问到，“需不需要休息一下？” 看着城堡方向的泰罗转过头：“不，不……继续吧，越快越好。” 庭院区的入口位于一个高坡的顶上，距离集市区的中心区域有些距离，由于高度原因，几乎可以俯瞰整个外围。 缠绕着藤蔓的铁门被闪烁的霓虹灯招牌照亮，内部被一大片高高的灌木丛挡住了，无从得见…… 庭院区的大门仿佛通往一座神秘花园。 比之繁华的集市区，此地颇为静谧，一方面是因为庭院区本身的氛围，另一方面，正反映了肖恩小队通关的神速—— 他们似乎不是最快的“之一”。 而就是那个最快的。 两个穿着迎宾服装的木偶人站立在大门外，嘴中的喇叭响起嘈杂的录音：“欢迎来到庭院区大门！ “请各位出示你们的门票，以确定诸位已经拥有了足够的积分。” 将四张银面门票递了过去，木偶确定之后，前方的闸道亮起了绿灯：“欢迎光临庭院区！ “你们是今晚第一组晋级的小队，作为奖励，你们将获得一个有关于庭院区游戏的提示…… “请听好了——” 木偶人嘴洞中的微型喇叭，念出了一首古怪的小诗： “午夜。 “你被窗外那张古怪的脸吓到了。 “正想要夺门而逃的时候…… “你才想起，那里是一面镜子，而非窗户——” “恐惧原来一直就在你心中， “难道，为了根除恐惧， “只能剜掉自己的心脏吗？” 仿佛又听到了一首让人不安的童谣，月光嘴角下垂，眉毛扬起，似乎有些毛骨悚然。 肖恩有些迷惑地皱起了眉头，将这首古怪的小诗默背了下来。 通过开启的闸道之时，两个迎宾木偶都举起了手，以示欢迎。 肖恩无意间瞥见站在另一边的木偶的脸。 脚步匆匆，他没有停下来仔细观瞧。 等到走入园内，脑海中还残留着那个烛火下的容貌，让他有些毛骨悚然—— 与其他木偶一样，被掏空的嘴巴旁边，是用油彩描绘的红艳的、上翘的嘴唇。 似乎所有的木偶都很快乐似的。 刚刚那个无言的木偶，虽然做着欢迎的动作，嘴中也说着热情的话语…… 可是，他的脸上亮晶晶的，都是从眼中流出来的蜡油。 如果肖恩没猜错的话，那个木偶…… 正在哭泣。 第414章 花园迷宫 回头，燃着火把的庭院区大门，反而变成了此地唯一的暖色。 但那暖色中的景象，却在肖恩的脑中挥之不去…… 一个明明在哭泣，却仍然欢迎游客的木偶。 此时，肖恩小队已经走入了庭院区内侧的高灌木花园内。 作为队长的肖恩走在最前面，奥莉薇紧跟着肖恩。 而月光和泰罗神父一起，并肩走在后面。 “伙计们……”肖恩回头，低声说道，“你们刚刚应该也注意到了，那个有点奇怪的木偶。 “很明显，他在哭泣。” 庭院区之外，明明能见度很好，这处神秘的花园内，雾气却在逐渐升起。 回过头的肖恩，甚至无法看清泰罗和月光的面目。他继续说着： “是时候说出我的另一个猜想了—— “有关多米尼克太太有可能去了哪里，以及这个该死的开放日的意义是什么……” 他们转过一个拐角，彻底看不见身后的入口了。 身边依旧是如高墙般的灌木，仿佛走入了一个巨大的迷宫花园之中。 身后，队员们都沉默不语，静听着肖恩的讲述。 “你们还记得吗？ “在好运摩天轮那里摔死的人，都被装上了马车，运往了城堡的方向？” 身后，月光等人以默认回复。 “再结合入园时签署的那个诡异的协议，我想……” 此刻，肖恩自己都有点毛骨悚然的感觉：“我想，那些死亡的游客，他们的肉身被消灭了，而灵魂则塞入了那些木偶之中，担任乐园的‘工作人员’…… “他们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只能永生永世在这里被当做工具使用。” 丝丝凉气沁入衣服，沁入肌肤，令月光不由得打了个冷噤。 “而那些死掉的探秘者…… 肖恩眼前闪过，“赏金镇劫匪”浑身弹孔的尸体被拖走的场面。 接着，他仿佛看到那红格子布的面具上，沾染了黑红的血迹，全身上下毫无生机可言的探秘者亡骸重新站了起来。 “死掉的探秘者，则成为了这个乐园的‘安保人员’。” 把守大门的“神秘绅士”和“恶质猎人”亦是如此——他们在之前的开放日中死在了乐园里，所以，成为了乐园的安保。 “为什么要举行这开放日活动？ “如此看来，理由就很明显了。 “无论是作为工作人员的木偶，还是乐园的安保，他们都会因为无处发泄的怨念而逐渐朽坏，堕落为完全失去理性的恶灵，而不能再为彼得潘所用…… “所以，彼得潘会不定期举行开放日活动，用巨额奖金吸引探秘者和普通人前来，并用那诡异的麦汁饮料留住他们，让他们参加游戏、不幸遇难…… “以填补乐园内的员工。” 而门口那个流出了蜡油眼泪的木偶，明显就快变成怨灵了。 所谓的“开放日”活动，其根本目的，是为了填补“午夜乐园”内工作人员的损耗。 “所以，伙计们……”想起被黑影掳走的多米尼克太太，肖恩说道，“不难想象小托马斯的妈妈，此刻的处境了。” 她现在极有可能被禁锢在乐园某个木偶内，遭受着可怕的奴役。 “如果真相确实是这样的话，”蓝色面具下，肖恩直视着被雾气遮蔽的前方，“想要解除那个协议…… “只能去找彼得潘了。” 脑海中，浮现出那个身穿黑色西装，邀请孩子们去玩的神秘少年的身影。 凭着感觉拐过几个转角之后，肖恩这才意识到，庭院区的入口区域，确实是一片“花园迷宫”。 他们现在要面对的挑战是：走出这个雾气越发深重的迷宫。 “伙计们……”肖恩转过头，想要说明接下来的目的，却发现—— 身后，包括奥莉薇·风铃在内，所有队友都不见了。 强大的心脏，还是不可避免地颤抖了一下。 “明明还能感觉到他们的气息…… “却看不见人了。” 肖恩没有陷入慌乱，只是停下脚步，冷静地分析着：“看来，这个迷宫花园里存在某种特殊的机制神术…… “它会孤立所有的进入者。” 将原本可以互相依靠的团队打散，让每个人各自孤立…… 这种突如其来的孤立感，无论如何都会影响到参与者，无论他的神经有多么强大。 在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雾气迷宫中，肖恩也不能免俗地浑身汗毛竖起…… 震动探秘者扑克牌，未能得到回音。 与奥莉薇联结的绯红纽带，仿佛伸入了虚空之中。 用特有的方法控制住了突袭而来的恐惧，肖恩稍微冷静了下来：“庭院区的游戏，在踏入大门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 “我只能继续往前走。” 他知晓队友们的强大，并没有过分担忧他们的处境。 冷静地延伸出灵质探路，肖恩渐渐走出了雾气最为深重的区域。 渐渐地，他能看清十米开外了；再走了一段，天上的云雾也知趣地散开，露出了久未谋面的月牙和星星。 队友仍然没有踪迹和下落。但是，肖恩已经有信心走出这片神秘花园。 “只要走出去，就能跟他们重逢。” 如是想着，原本仍有些焦躁的心也进一步平复了下来。 他走入了一段长长的直路，在有些冰冷的月华映照下，肖恩看到，路的尽头似乎有什么东西。 他皱起眉头，凝眸细看…… 直路的尽头，有一个人影笔直站立着。 此刻，雾气已经散尽，冷冷的月光照亮了静谧花园的角落，勾勒出高灌木如墙的影子。 那个身影一动不动地站在灌木丛的影子下，看不清面目。 “是敌人……还是？”肖恩脚步谨慎地朝着前方继续走着。 他忽然发现，当他迈步往前走的时候，直路尽头那个人影，也以同样的频率和步伐走了过来。 而当他停下脚步的时候，对面那个诡异的身影也停了下来。 站立在阴影中，一动不动。 肖恩皱起眉头：“他在模仿我？” 先是队友莫名消失，再是遇到如此诡异的拦路者。 肖恩的心中，再次泛起不安的浪花。 不过，他将那狂乱浪花，化为了某种熊熊燃烧的动力： “无论对面是什么，我都只能往前走。 “如果他要阻拦我……” 肖恩的灵质已经握住了胃袋中的卡宾枪，另一只灵质之手则安放在各种子弹的旁边…… “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新约记者继续朝前走着，那个诡异的模仿者也动了起来。 眼前的景象，让肖恩忽然有种幻觉：仿佛这条长路的中央，是一面看不见边缘的镜子。 而正在不断接近的，是镜子中自己的倒影。 不过，肖恩很快就就否认了这个猜想。 随着距离的靠近，他已经可以看清对方身上的细节—— 对面的人，穿着灰扑扑的衬衣，系着背带的格子裤上满是风尘。 那浑身灰尘的感觉，像是迷失在这迷宫中上百年似的…… 更为诡异的是，对方戴着一个陈旧的小丑面具，油彩斑驳脱落的脸上，凝固着让人寒毛直竖的笑容…… 第415章 通过 借着冰冷月光看清对方的模样后，肖恩觉得自己的心跳停了半拍。 距离对方只剩十米，停住了脚步。 如同之前一样，陈旧的小丑也停下了脚步。 “他到底要做什么？”肖恩的灵质已经握住了春田卡宾枪，唯一没有攻击的理由是——他仍想静观其变。 试着将细如发丝的灵质延伸过去，却没有感知到任何事物。 就像杳无音信的探秘者扑克牌，以及伸入虚无的绯红纽带一样…… 这个神秘花园似乎不遵循物质世界的定理，甚至屏蔽了“灵网”在内的所有规则。 此处的神秘，凌驾于肖恩的感知之上。 新约记者吞了吞口水，喉头紧张地上下滑动着。 “不能停在这里……”恐惧像是寒冷一样，正在冻僵着他的身躯。 “不能往后退……”那意味着逃跑，意味着心理防线的崩溃。 “现在能做的是……” 再一次，肖恩强行让自己的心魂稳固。 他压制着越发凌乱的呼吸，迈出了一步，朝着那诡异的小丑走去。 小丑也同样迈出了一步。 越来越近，一步一步…… 直到他们之间，仅相隔一米。 如镜像般对峙着，肖恩看着那斑驳陈旧、如同废弃游乐园里木偶一般的脸，忽然有些恍惚的感觉。 “这一幕……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 稍稍在回忆中翻找了一下，肖恩就找到了那个造成“既视感”的场景—— 站在“赎罪之地”的最深处，肖恩面对着漂浮在黑暗中的“谗臣”面具。 “同样的象征场景，在短时间内出现了两次……” 与陈旧小丑无言对峙着，肖恩任由思绪突围： “这代表着什么？” 共时性现象？ 象征着我必须突破的障碍？ 深藏在内心的恐惧？ 某种宿命的隐喻？ 各种涉及神秘的知识，和无稽的猜想在脑中碰撞、交织。 看着小丑脸上油彩龟裂的痕迹，无数让人寒毛直竖的猜想如同气泡般上浮、破碎…… 肖恩试探着举起了自己的右手，如同镜像似的，小丑举起了自己的左手。 新约记者忽然有了些许明悟：“这是一场对称的战斗？ “如果我发动攻击，他也会在同时动手？” 如此看来，这似乎是个陷阱。 像是个会让自己杀死自己的陷阱。 面对可以察觉到怨念或者灵力的对手，即使对方很强，肖恩也能进行笃定的决断： 遇强则避，遇弱则战。 可是，眼前的情况和从前任何一次遭遇都不同…… 肖恩心里没底。 正是这种对于未知的恐惧，困住了探秘者。 “趁着头脑没有进一步胡思乱想之前……”肖恩还是想放手一试。 灵质缠绕住了猩红钢笔，他打算激活神羽，召唤出无头骑士发动攻击。 “你能学我的肢体动作，难道，还能模仿神羽不成？” 他打算以绝无仅有的天赋，直接打破这诡异的模仿。 刚准备催动灵力，肖恩却发现，对方的形象有所改变—— 如同晚风吹掉满树落叶，小丑身体表面有层壳碎裂飘散了。 接着，眼前站着的，是穿着黑色风衣，带着蓝色“最后之舞”面具的queen级探秘者。 “他在模仿我的外表？！” 危机感顿时超出限度—— 他有可能冒充自己偷袭队友！ 必须解决它！ 他眼睛圆睁，灵质猛然催动，猩红钢笔放大了本就魁梧的血红骑士，一把遮天蔽日的阔剑斩向了与自己一模一样的人…… 那人只是继续往前走了几步。 阔剑斩空了。对方似乎走过了肖恩的身体。 肖恩猛然回头，以为对方到了自己身后，却见—— 无论是身前还是身后，都是空空荡荡的…… 哪有什么人影？ 灵质如同海胆般朝着周围无死角刺探，肖恩仍然没有找到那小丑的去向。 “妈的……太诡异了。” 没有预兆地出现，又毫无头绪地消失…… 肖恩的身体止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他开始快步往前冲去，想要尽快离开这片神秘园。 冲过这一段笔直的路，肖恩看到前方出现了微光，前方明显站着几个人影。 他迅速奔跑着，远远就看清了——站在前方的三人是月光、奥莉薇和泰罗。 心中稍微轻松了些。 他狐疑地皱着眉头：刚刚的一切意味着什么？ 那条孤独的长路，是对胆量的考验？ 如果自己在那个小丑面前逃跑的话，会遭遇不幸？ “肖恩！你走出来了！”月光迎了过来，“刚刚真奇怪，走着走着，你们都不见了！” 戴着虚假面具的微光之海没有放松警惕，他停在了月光数米外，要求钢琴家也停下脚步。 月光心知肚明地照做了。 肖恩竖起了一根手指。 接着，他们同时做出了一个动作，托面礼。 在做这个动作的时候，他们的灵质在一旁缓慢地划出s型的轨迹。 两人都做出了相同的动作，分毫不差。 肖恩举起第二根手指。 他和月光同时退后两步，怀中的探秘者扑克牌几乎同时震动，发送出了毫无意义的几个单词：“空气、蝴蝶和蜡烛。” 肖恩举起了三根手指。 接着，他展示出了“双日之城”神羽的力量，月光则弹奏了一段《无名夜曲》。 确认不是冒牌货了。 肖恩和月光都松了一口气，终于靠近，握了握彼此的前臂：“走出来了就好。” 肖恩望向月光身后的奥莉薇和神父泰罗。 绯红纽带毫无疑问地联结着眼前的精工少女，不需要任何确认步骤，肖恩就知道眼前的秉烛人是真的。 “神父呢？确认过了吗？”肖恩低声问道。 为了避免被诡异事物冒充，在任务之前就已经与泰罗商定了相认的步骤。 月光点点头：“确认过了，没有问题。” 肖恩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看来，刚刚的迷宫花园，就是一场对灵魂强度的考验…… “小队内所有人都通过了。” 幸得他们都有着queen级的实力，那样的考验对于jack级来说，是十分危险的。 肖恩走到了奥莉薇和泰罗神父的身边。 秉烛人明显安心了下来，神父也微微点了点头。 在他们前方，是一个十字路口。 借着月光可以看清，每一条路的尽头，都坐落着一座建筑物。 虽然没有路标指向，游园指南上也没有进行介绍，不过很明显，四个方向，通向的是四个游戏项目。 “咱们往哪儿走？”泰罗神父走到肖恩身边问道。 风带来了夜莺鸣叫。肖恩看了看四个方向。 接着，他指了指被弯月照亮的那个方向：“那边。” 月光照不透那黑沉沉的建筑物，它的轮廓仿佛酣睡着的巨人。 肖恩也不知道为何会选择那个方向，只是冥冥中有一种感觉，他们应该去向那边。 第416章 小丑之家 “所以……”为了确保不会再出现之前的情况，肖恩此时走在了队伍中间，“你们有没有在花园迷宫中，遇到一个奇怪的家伙？” 月光点头：“是的，有个跟我一模一样的家伙，模仿我的动作…… “而且无论我怎么试探，都感觉不到他的底细。 “等到我壮起胆子继续往前走之后，他就消失了。” 泰罗神父回过头：“我也是如此。” 奥莉薇也遇见了同样的情况，不过，她几乎没有犹豫，直接往前走去。 神秘花园中的镜像，完全没有让她产生恐惧感。 唯一能让她紧张的，似乎只有肖恩的安危。 知道队友遭遇了同样的情形，肖恩便能够确定了： “花园迷宫中发生的，就是一场针对灵魂强度的考验。” 即使神经强大如肖恩，面对那样诡异的情境，也需要一再地稳定心境…… 更遑论那些jack级探秘者，甚至是普通人了。 恐怕会有相当数量的人，迷失在那个花园中。 朝着被黑色树林掩映的建筑物走去的过程中，在丘陵之上暂时消散的夜雾，再次笼罩周围。 肖恩一行像是钻入了刺骨寒冷的“水底”一般，四周的视线，再次被浓雾深锁。 与之前被修剪整齐的高灌木不同，周围被浸泡在浓雾中的，是一棵棵高大的杉树。 远远看去，仿佛数不清的巨人静立在这谷地中，穿过夜雾，只能看到他们那一双双粗壮的、深入土地的腿…… 远远能看到前方有火光在摇晃，走在最前面的月光，看清了前方巨物的轮廓，不由得惊得停下了脚步。 “肖恩！” 面对未知情况时呼唤肖恩，似乎已经是钢琴家的习惯。 肖恩赶上两步，朝着月光指头微微颤动的方向看去—— 火把染黄了前方的雾气，带着阴冷气息的火光照亮了一张硕大的脸孔。 那是一个咧嘴大笑的小丑的脸。 一边的泰罗神父也看见了前方的巨物，他镇定地说道：“别紧张，那只是一座房子罢了。” 月光这才发现，匍匐在地的巨大小丑一动不动，似乎真的只是死物而已。 不过，钢琴家已经不再走在最前方了。 静静燃烧着的火把带来了些许温暖，烘烤着在雾中行走而被打湿的衣物。 走到了近前才发现，大笑着的小丑巨脸，只是这个场馆的入口而已。 “这就是我们要参加的，下一个游戏？”泰罗神父举起了手中的手电，一块光斑投射在小丑怪异的笑容上。 似乎感应到有人靠近了，一阵轻微的电流声之后，小丑头顶的霓虹灯管亮了起来： “小丑之家……？”读过闪烁的文字之后，月光转过头说道，“看来，这里是一处‘鬼屋’。” 游乐园中总会有这种类型娱乐项目——人们花钱去感受惊吓。 可是…… 这可是“午夜乐园”中的鬼屋。 肖恩的很难乐观起来。 “鬼屋是通关类型的游戏，”站在巨大的小丑下颌附近，他感觉火光中那夸张笑着的巨口上方，一双幽暗的巨大眼睛正在窥视自己，“只要我们能走出来，应该就能获得积分。” 回头，夜雾中似乎有些响动。 前方，明显变大了一些的乐园城堡，仿佛是戴在小丑头上的王冠一般。 肖恩一行，朝着小丑咧开的嘴巴走去。 巨口之中的却不是大门，而是一面屏风般的镜子。 镜面光洁，如实映照出肖恩一行在火光中的模样： 一对戴着“最后之舞”情侣面具的男女。 一名戴着“御前调音师”面具的清瘦男人。 以及一个穿着黑色神父袍，满脸胡须的光头老汉。 站定在镜子前，肖恩忽然急声说道：“看着镜子不要回头！” 总觉得背后有什么东西接近，本想回头的月光，在听到肖恩激烈的语气之后，脖子硬住了，强行扼制了回头的冲动，只一双眸子由于恐惧而不断在两个眼角扫来扫去：“怎么了肖恩？” 新约记者没有回话，只是举起了手指，指向了前方的大镜子—— 夜雾让镜面结了一层水汽。 不知是谁，在镜子的水汽上，用手指写下了一句话： 不要回头。 虽然不能确定对方的目的是什么，但是肖恩却对这个“劝诫”有着特殊的情结。 在第一次踏足纽兰德尔，经历高危灵间的蛊惑之后，肖恩已经暗自发誓，一旦有人劝告自己不要回头，他都会重视这样的劝诫。 镜中，泰罗肢体僵硬，显得有些紧张。月光则明显又有些害怕了。 “现在怎么办？”他紧盯着镜中的肖恩问道。 后者只是轻轻举起了一根手指，竖在了唇边。 接着，他动作缓慢、不发出声响地指了指镜子所映照出的，他们的身后…… 月光懊恼而轻微地叹息了一声，再不敢动弹，也不敢说话。 通过镜子，他们能看到，被浓雾深锁的树林中，走出了数不清的灰色身影。 他们站在了肖恩等人的身后，腐朽破败的身体被火把的光芒照亮。 伸手不见五指的雾气遮挡了他们的面目。 不过，令月光呼吸加速的是，他们的胸口明显都被开膛，露出了空洞的、缺失了心脏的胸腔。 就像数不清的孤峰，敞开着相同的漆黑洞穴。 他们停在了肖恩的身后，低声念叨着什么。 由于声音凌乱，此起彼伏，肖恩费了一些劲，才听清他们的低语： “找小丑，杀掉他，换自由！” “找小丑，杀掉他，换自由……” 找小丑，杀掉他，换自由！ 那些失去心脏的事物，似乎是凑在耳边念叨的。 满脸冷汗的月光，为了不让自己惊叫出声，只能闭上了眼睛。 慢慢地，低语声消失了。 成百上千失去了心脏的尸体，似乎退回了雾气之中。 浑身绷紧的身体这才松懈了下来，一直屏息的月光像是获救的溺水者一样大口呼吸着。 奥莉薇转头观察着月光·1902。 她发现，钢琴家虽然吓坏了，但是，眼中却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之前，她不太明白，为何精神敏感的月光明明很容易感到害怕，却还是对探秘者生涯如此向往…… 在看到他此刻的眼神之后，奥莉薇感觉自己似乎明白了一点—— 恐惧之后的释放，对他来说是一种“享受”。 就像那些花钱让自己被吓的人们一样。 恐惧和刺激，似乎就是月光沉迷探秘的原因之一。 面前，镜子从中间分开，鬼屋的大门终于打开了。 找小丑，杀掉他，换自由？ 看着渐次亮起昏黄灯泡的房间，肖恩尝试理解刚刚死者们所给予的提示。 “所以，在鬼屋中，我们的任务是找到藏身其中的小丑，并杀掉他？” 此刻，团队四人的心神都重新镇定了下来。 不仅如此，灵力水平也处于充满的状态。 肖恩抬起手电筒，将光芒投射入用到内，呼吸平稳地率先走入了鬼屋之中。 第417章 密室 身后，镜子构成的大门合上了。 老旧灯泡投射出昏黄的光。 沉闷的房间内，有一股陈旧的味道。 地面铺设着松软的红毯，但红毯似乎吸饱了空气中的水分，每走一步，都能感受到积水被鞋底挤出来的感受。 站在房间中央环视，肖恩有种说不上来的古怪感觉…… 上下两排窗户呈整齐的半圆形，但每扇窗户的玻璃似乎都经过了特殊的处理，变成了不透光的雾白色。 肖恩抬起了脚，看了看沾湿了的鞋底。 蓄藏在红毯里的水分，有一股诡异的腥臭。 前方，弧形对称楼梯沿着发霉、脱落的墙纸，延伸到了楼上…… “感觉……”面具下，肖恩皱起了眉头，“感觉就像进入了一个封闭的洞窟……” “怎么了肖恩？”敏感的月光，有些紧张地望向正抬头思考着的队长。 肖恩回过神，为了能让队员安心，他微微摇头：“没事，只是一些没有意义的联想罢了。 “接下来，我们得在这个鬼屋中，找到那个名为小丑的存在，然后解决他……” 与之前在集市区分开来取得积分不同，肖恩认为，在这个危险的环境下，整个小队一起行动才最为稳妥。 这个提议显然受到月光的热烈欢迎，钢琴家重重点头：“没错！咱们四人一起走！” 队伍里，有着足智多谋又十分可靠的肖恩。 非常强壮，自身又是驱魔人的泰罗神父。 以及异常敏捷和冷静的奥莉薇…… “再加上我，”月光握了握拳头，“已经可以弹奏出《至暗》的我……” 虽然又一次陷入危险的情境之中，月光却变得信心满满起来：“伙计们——我觉得咱们在一起的话，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 刚刚还被吓出一身冷汗，此刻又变得容光焕发…… 肖恩摇头苦笑，自己这位搭档的状态，真像天上的云一样变幻莫测。 如果不是已经熟悉他古怪多变的性格，说不定会以为钢琴家有点疯疯癫癫的。 检查过房间，确定没什么特别的之后，肖恩推开了对称楼梯下的大门。 一条幽深的走廊往前伸去，一盏盏昏黄灯泡一直延伸到走廊尽头。 走入走廊之前，泰罗回头看了一眼入口方向…… 没来由的，他觉得外面似乎有动静。 那些被剜掉心脏的死者又出来了？ 有些不妙预感的神父最后一个走入走廊之中，为了增加一些安全感，他转身将身后的门关上了。 一行人往前走了一段。奇怪的是，他们发现虽然关上了门，但是走廊里却并不安静。 走在最前面的肖恩，侧耳道：“你们听到什么声音了么？” 听觉最为灵敏的月光，一只手充当耳廓，闭眼仔细听着…… 呼…… 呼…… 呼…… “像是风的声音……”他睁开眼确定地说道。 钢琴家走到了墙壁旁边，清瘦的手放在了发霉的墙纸上——两边是木镶板墙，非常破旧。 “声音好像是从这墙后面发出的。” 肖恩也将手放在了墙上，微量的灵质渗透过去，小心地进行着检查…… 片刻之后，他的脸迅速转向队友：“这堵墙后面是空的！” 几人面面相觑—— 这么快就发现了密室？ 他们的目的是找到小丑。说不定，小丑就在密室中？ “伙计们……”肖恩示意几人退后一点，“我要把这堵墙打开来看看。” 等到三人站开一段距离之后，肖恩用灵质在身前形成了一层保护层，然后驱动“不灭神王”的力量，将木镶板墙一层层打开…… 先是镶板被有序折叠，露出了后面斑驳的砖墙。接着，一块块转头有秩序地退开，形成了一个洞…… 在这个过程中，肖恩耸了耸鼻子：他发现砖墙下竟然有着一层油腻腻的液体，带着一股让人不安的臭味，像是漏油的管道似地往下滴。 一阵带着霉味的风从洞中吹出，发出呜咽的声音，仿佛洞中有人在哭泣。 “真的有密室！”肖恩有些激动，灵质抓起两个手电筒，伸入了黑洞之中…… 光线左摇右转，没看到什么危险。 稳妥起见，肖恩还是将自己的打火机也点燃，伸了进去，这才率先踏入了密室之中…… 一群人先后进去，脚步声激荡起之前没有的回声。 “这里很空旷？”问话所激发的回音，直接回答了月光的问题。 石板地面，让脚步声变得脆生。 空荡如礼堂的房间内，空无一物，没有摆放任何器具。 就像是开凿在岩洞中的教堂似的。 一边驱散着黑暗，一边往前走，肖恩忽然发现了奇怪的地方—— 他蹲下了身子，用手电照向了地面。 他看到，地面的石板上有着奇怪的纹路…… 用手触摸，那些纹路的触感特别明显。 浅浅的沟壑，密密麻麻，像是被细细的犁耙反复刮过，这些“线条”全都延伸到前方的黑暗之中。 “这是怎么形成的？” 当肖恩轻触地面的时候，月光忽觉后颈一痒，似乎有发丝吹入了自己的领子里，用手拨弄，他感觉到了如同棉絮般的蛛丝…… “有风。”月光回过头，望向入口处变得遥远了的灯光。 “刚刚隔着墙壁听到的，应该就是这风声。” 肖恩站起身来，狐疑地皱起眉头：空气流通，并不能在地砖上留下那样的痕迹…… 这个房间说不定隐藏着什么未知的危险。 想到这里，肖恩有些自嘲地笑了一下：自踏入“午夜乐园”之后，何处不是“未知的危险”？ 自进入探秘行业之后，哪次不是要面对“未知危险”？ 这就是咱们的工作啊…… 必须找到小丑。肖恩站起身来，谨慎地往前走着。 很快，前方手电和打火机的光芒已经触不到边缘了。 地面消失了。这个空旷的大厅深处，有着一个深渊。 “这是个自然洞窟吗？”泰罗神父走到了肖恩身边，距离深渊的边缘仅有两米左右的距离。 肖恩从笔记本上撕下了一页纸，借着火苗点燃，抛入了深渊之内——他想看看垂直的深度。 那燃烧着的纸张一直坠落着，直到变成一个亮黄色的小点，直到熄灭，也没有照到深渊的底部…… 此路不通。 肖恩有些遗憾地转过身：“看来，这里什么都没有。 “我们还是回走廊吧。” 话音刚落，一行人忽然听到一阵猛烈的声音。 像是惊雷乍起，像是闸门被打开，潮水忽然涌来！ 肖恩意识到发生什么之前，惊变已至。 原本温柔的和风，突然间变得猛烈，混响成一片的暴风，像是失控的列车一样冲了过来，撞击在肖恩一行的身上！ 这样的风…… 会让我们跌进深渊的！ 肖恩猛然望向奥莉薇·风铃的方向—— 奥莉薇的体重最轻！ 一瞬之间，少女惊讶的表情残留在肖恩眼前，红色的眸子忽然消逝，纤细的身躯被风吹入黑暗之中…… 这几天有特殊情况，说明一下 由于工作上的事，昨天已出差到外地了，预计要到11月28日左右回家。 出差事情多，没办法每天都写。不过只要腾出时间就会更新的，尽量做到隔天一更。 等到回家之后就能恢复正常了，这几天见谅哈！ 《诡秘者的摩登时代》这几天有特殊情况，说明一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18章 避难所 温和低缓的爵士乐在室内飘荡。 缩腿坐在绿沙发上的艾莉雅，手边的小几上是一杯加了奶的咖啡。 一本书摊开在她的腿上。 已是夜里十点，通常这个时候，艾莉雅·狄金森都已经睡着一个小时了。 可是今天…… 肖恩和奥莉薇都不在家，只有她孤零零的。 躺在床上辗转难眠，只好坐起来看书，索性冲了一杯咖啡。 没来由的，女诗人刚刚觉得一阵心悸，朝着窗外望去。 一轮弯月孤悬，像是眯起的、嘲弄世间的眼睛…… 抱住了腿，艾莉雅颦眉：“肖恩和奥莉薇……他们没事吧？” —— 奥莉薇意识到自己将要跌落了。 她先是驱动圣甲虫胸针的力量，在空中强行调整了自己的姿势。 然后准备打开铜骨伞，让自己跌落得慢一点。 在空中，她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脚腕被什么东西缠住了。 低头一看，那灵质触角带着只有她能分辨的绯红颜色。 “月光，帮我把风挡一下！”暴风将肖恩的声音撕碎。 钢琴家打开满手是汗的拳头，开始不顾灵力消耗地弹奏起《风》。 他的面前亮成了一片，来自琴谱之中的大风骤然而起，对冲着突如其来的暴风…… 因为风压导致的窒息感暂时停止，肖恩一行回到了短暂的宁静中。 趁着这个机会，肖恩将奥莉薇从深渊中拉了回来…… 然后，为了确保这个孤独的少女不会再被吹走，他将她抱在了怀里。 忙着将灵质连接在一起，以团体灵力供给月光演奏的肖恩，只是目光坚毅地望着前方。 浑然不知怀里的秉烛少女，微微睁大的红瞳正凝视着自己。 又是阅读者，保护了我？ 银发和眼帘低垂，她的侧脸感觉到了他胸膛的温度，和沉稳跳动的心脏。 “肖恩！”月光的眼中杀气腾腾，仿佛在跟暴风进行着决斗，“这样灵力消耗太快了！” 即使钢琴家没有提醒，肖恩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如果让月光用琴曲抵抗暴风的话，由于输出功率太大，不出两分钟，他们整个团队的灵力都会被消耗干净。 而寸步难行的他们，根本没机会回到还有将近二十米距离的入口…… 怎么办？！ 灵力如同退潮的水位一般骤降。 如果不做些什么的话，一百秒后，他们将全数被吹落深渊！ 快想办法，肖恩！ 灵力被迅速抽取的空虚感冲击着肖恩三人的精神，泰罗神父有些晕乎乎的，用手扶住了自己的额头。 肖恩的怀中，奥莉薇看到新约记者全力思考的模样—— 他微微睁大了眼睛，视线明显没有落在任何焦点上。 距离灵力耗尽，只剩一分钟了。 沉浸在极速思考中的肖恩，眼前晃过各种信息和线索。 阅读过的报刊文章、知道的所有神术、乃至周边能运用的一切…… 没来由的，脑海中忽然出现了黛西的模样。 “回见，肖恩……”黑色的皮毛围脖衬得她的脸越发娇艳，在司机的帮助下，黛西上了自己的座驾—— 本杰明牌的“流线型”汽车。 1924年，纽兰德尔卖得最好的豪华车型。 本杰明汽车工业的工程师保罗·贝尔，在综合了前辈们有关“流线型”汽车的探索下，所设计出的车型，一经推出就受到热烈的追捧。 不仅油耗降低，加速也提升了。 因为它利用自己流线型的表面，大幅减少了“风阻”。 “最小的风阻……”肖恩的魂魄似乎从思维深层爬了出来，双眼重新变得有神，“让风流过……” “肖恩，我快撑不住了！”弹奏过《至暗》之后，月光的体力还没有完全恢复。 “我要做一个流线型的坡面！”肖恩大声说道，“你再撑五秒！” 他的手猛然往前一伸，“役使万物”的力量使得前方的地砖全都漂浮了起来，像是地下发生了爆炸，而在地砖被气浪掀起的一刹那，时间凝固了。 “勾连结构……”肖恩嘴中念叨着，将一片片地砖的边缘改造成了沟槽，然后一片连着一片，如同锁链一般勾连在了一起…… 很快，他完成了一个造型诡异的“避难所”。 从外形看上去，就像是由地砖拼接而成的水滴。 一边将奥莉薇和泰罗神父推进避难所中，肖恩一边喊道：“月光，快躲进来！” 钢琴家结束了弹奏，暴风像是洪水一样决堤，月光有些踉跄地钻入了避难所之中…… 呼！呼！ 暴风徒劳地冲击着地砖形成的缓坡——风力越大，它们勾连得越紧。 路过的风在后方咆哮着，似乎恼怒于人类的狡猾和怯懦…… 四人躲在地砖构成的“洞窟”之中，暂时安全了。 所以……那些地上的痕迹，是暴风造成的。 肖恩吞了吞口水。 所以，这个密室是一个利用风的陷阱…… 虽然灵力消耗巨大……肖恩还是松了口气：好歹，都活下来了。 “这个风一时半会是不会停了。”肖恩说着，周围是风的咆哮和地砖碰撞发出的清脆声响。 维持这个避难所需要的灵力，比之月光用琴曲硬扛要小很多，但是消耗还是存在的。 肖恩继续动用不灭神王的力量，不断地掀起前方的地砖，形成了连绵不断的坡形…… 他们一行就躲藏在流线型的庇护所内，一步一步朝着入口处走去——看上去就像在地毯下前进的老鼠一般。 接近入口的时候，肖恩手心所散发出的绿色光晕明显变得微弱了。 团队的灵力总量已经接近枯竭边缘。 终于，地砖形成的坡面与入口连接在了一起，一行人鱼贯而入，最后回到走廊的肖恩转身将入口封堵，隔绝了过于猖狂的风声。 像是暴雪天气逃入了木屋中，关上了大门之后，呼啸的风声瞬间变小。 跌坐在地，肖恩几人都是有些精疲力尽地呼呼喘气。 泰罗神父在胸前画着菱形，十指交握地念诵着什么。 奥莉薇站立着，戒备着仍然可能出现的危险。 月光拍着手笑了，又因劫后余生而兴奋不已。 “嘘……”肖恩的眸子紧张地左右转动，举起了一根手指，示意队友们安静。 三人同时停止发出声音，齐齐望向了肖恩。 刚准备开口询问，他们也都听见了。 脚步声。是人的脚步声。 在肖恩小队还没做好准备的情况下，身后不远处，通向入口方向的门被推开了。 几个看不清面具的探秘者站在门内，冷冷地站立着。 肖恩咬了咬牙——此刻的他们已经没了灵力。 第419章 残兵 在任务中，难以避免地会遇到探秘者同行。 对于普通人来说，在诡异来临的时候，遇到探秘者可能算得上是一件幸事。 但对于任务中的探秘者来说，遇见同行就不见得美好了…… 因为探秘者之间不仅存在着竞争关系，而且，有很人会觊觎同行身上的神秘遗产和神品物资。 所以，在任务中遭到黑手的探秘者不在少数。 而于任务中偶遇同行，在探秘行业中也存在着一组黑话。 以轮盘赌中的色彩进行比喻，如果遇到善意的同僚，那么，可以将他们称为“红字”。 如果遇到的是那种背后捅刀子的阴险货色，那就是毫无疑问的“黑字”了。 不过，从对方的状态和面具上，并不能直接分辨出到底是“红字”还是“黑字”。 此刻，当肖恩发现有探秘者也进入了“小丑之家”后，他感到有些紧张—— 并非他对于人性没有信心，只是，现在的他们灵力全无…… 无论对方是怎样的角色，他都不喜欢这种被动的局面。 毕竟，有相当多潜在的黑字，可能会因为实力威慑，而维持在善意的状态。 而有很多摇摆的红字，在“时机成熟”的时候，也可能做出杀人夺宝之事。 肖恩与月光对此心中有数，在看见对方之后，就迅速地站了起来。 奥莉薇则扶起了腿脚不太灵便的泰罗神父。 “咱们有泰罗老爹和奥莉薇……”虽然没有灵力，两人的肉搏战能力也不俗。 “我和月光都有枪……”月光带着肖恩的m1920左轮手枪。 “即使对方真看出我们灵力见底…… “他们要敢动手的话，我们也能狠咬他们一口……” 有时，只要具备“狠咬一口”的能力，都会让对方有所权衡，有所收敛。 嗒、嗒、嗒…… 为首的那个，率先走入了走廊之中。 廊灯照亮了他们的面具和身形。 走在前面的小队首领，穿着一件特制的作战皮衣，铁色的锁链和搭扣，让他看上去矫健而干练。 脸上的面具是一个沉默的、满是刀疤的、如刀刻斧凿般的脸，其上有幽幽的红色火焰在燃烧。 那火焰象征着某种不屈的东西。 “覆灭军团的残兵”。一种较为特殊的queen级面具。 相传，“残兵”都背负着某种极为沉痛的记忆，而他们在复仇的行动中将异常强悍。 而这副面具上的火焰，也并不是单单的幻效…… 那火焰会产生比真实烫伤要弱一些的烧灼感。 只有狠下决心的人，才会戴上这样一副面具。 跟在残兵后面的，是一个带着鸟嘴面具的“黑死医”，jack级的他穿着黑色的大氅，象征着死亡的阴气在他周身环绕。 他们小队的第三人则是一枚“暗棋”。 那人隐藏在残兵和黑死医的阴影中。 如果是jack同级别，恐怕很难注意到这个暗棋的存在。 而在queen级的肖恩和月光眼中，这种隐藏没有什么意义。 “一个queen率领着两个jack……” “纸面意义上，他们弱于我们。”肖恩不能放松警惕，蓝色面具下，用毫无畏惧的眼神直视对方，仿佛在说：“如果你们有什么荒谬的想法，那就是你们选择把自己置入险境。” 残兵看上去有些肆无忌惮地走了过来。 每走一步，他的靴子会发出沉重的脚步声。 不太妙…… 肖恩眯了迷眼睛。 通常来说，更为礼貌的见面方式，应该是隔着相当的安全距离。 这样直直地走过来……对方的状态有些不对。 肖恩的双手仍然暴露在空气中，以示友好。 而此刻有些孱弱的灵质，已经握住了卡宾枪。 残兵走到了一个明显有些危险的距离——双方之间相隔只有一米左右。 肖恩只是稳定地站着，似乎在观察对方的言行。 对方将手伸入了皮衣内，拿出了一个…… 一个戴着卡扣的金属筒。 一声清脆的响声，残兵将金属铜的卡扣打开了。 他将筒口对着自己，手指伸了进去，拨弄了半天，从筒内掏出了一片星形的曲奇饼。 饼干中还点缀了蓝莓干。 粗糙的手指捻着曲奇饼递了过来。 “给你的。”残兵的声带像是被烧毁了一样，粗粝得不堪入耳，“请你吃。” 这，这是？ 肖恩有些发愣。 这算是表达友善吧？ 肖恩疑惑地伸出了手，接过了那块五角星形的曲奇饼。 手指能感觉到它的松脆——那个小铁筒的密封性不错。 残兵的身后，黑死医将长长的鸟喙转向肖恩：“他最喜欢星形的了——看来他喜欢你。” 肖恩捏着饼干，有些纳罕地凝视着眼前的残兵。 这家伙表达“喜爱”的方式有点特别…… 隔着如此近的距离仔细观察，他才发现，残兵面具的边缘，已经和脸部深深地贴合在了一起。 这意味着，他是个“放弃真容之人”。 在探秘者的行列中，有一群人由于各种原因而变得如疯似魔，选择再也不摘下面具。 queen级图书馆中的“孤本收藏家”是如此，眼前的“覆灭军团的残兵”似乎也是如此。 有些人是因为扮演得太过投入而忘了自己。 有些人是因为不想再回到日常生活中…… 还有些人，是由于一些刻苦铭心的事情，以这种方式彰显自己的决心。 总之，“放弃真容”是需要作出巨大牺牲的、略有些病态的选择。 不过，他们却能因为这样的牺牲而获得意想不到的回报—— 他们的职能将变得更为纯粹，绝对是同级别中的佼佼者。 灵力也比同级别的要更为精纯。 唯一需要担心的是，他们在精神方面有些异于常人。 在一些特殊的精神攻击下，可能会变得更加不稳定。 如此看来，对方刚一见面就分饼干给自己的举动…… 也就可以理解了。 肖恩从隐形胃袋中掏出了一条黄箭口香糖——这种刚刚在杂货铺的玻璃罐中出现的新鲜小玩意，肖恩原本是打算买给艾莉雅尝尝的。 将口香糖递到对方手里，残兵笑了：“水果味的。我喜欢。” 残兵身后，黑死医耸了耸肩：“好了，既然咱们老大喜欢你们…… “你们看上去有点累，来一发有劲儿的东西吧……”他的声音因为刻意压低而变得神秘。 肖恩刚想询问，对方双手已经从大氅中掏出了两个小型的玻璃试管。 试管中都是蓝盈盈的液体，黑死医双手猛烈摇晃两根试管，然后用拇指弹掉木塞…… 蓝色液体竟然迅速挥发成了一阵蓝色的氛围。 吸入带着幽幽蓝色的空气之后，肖恩感觉到，自己的灵力开始如沸腾般增长起来。 残兵将口香糖的包装纸剥开，塞入了嘴中，咀嚼的同时，咧嘴笑了。 第420章 大队伍 “这一把似乎运气不错……”肖恩微叹。 在灵力全无的情况下，竟然没有被探秘者同行袭击，反而得到了可贵的救援。 此刻，他们沉浸在黑死医创造的“灵氛”中，聆听着月光弹奏的，可以安抚灵魂、恢复灵力的曲子，感受着嗅盐所激发出的灵力…… 来自灵魂中的力量，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恢复着。 “这样的恢复速度……”短短三分钟内，肖恩的灵力已经回涨三成，他有些不可思议地“凝视”着自己越来越充实的灵质，“都赶得上b级遗产的恢复特效了吧？” 果然。当探秘者选择互相帮助的时候，他们真的有能力挑战被神秘所占据的世界。 似乎是为了显示结盟诚意，残兵开始进行介绍。 他先是用大拇指朝向自己：“麦克斯。” 然后指了指身后的黑死医：“福莱。” 当他的手指向身后另一个方向的时候，他们的影子似乎转动了一个角度，一个纤瘦的身影出现了。 “霍莉。” 名为霍莉的女性探秘者穿成一身黑色，脸上的面具是一片影子。 名为“影子”的jack级面具——天生的潜行者，绝佳的暗棋。 接着，残兵麦克斯突兀地朝着肖恩竖起了大拇指：“你，不错。” 福莱似乎是麦克斯“简略语言”的随身翻译，他用尖细的声音说道：“我们在集市区见过你们。” “在哪儿？”月光对他们没有印象。 “当时你们在摩天轮上。”福莱说道，“我们亲眼看到这位绅士……”他摊开手掌朝向肖恩，“凭着一己之力，救了整个车厢的人。” “所以，我们不仅知道你们是可以信赖的红字…… “而且，老大对你非常钦佩。” 肖恩眉头释然：所以，一见面就送我曲奇。 所以，在还不知道底细的时候就主动介绍了自己。 从他们的行为上来看……肖恩的心防进一步松动了些：他们也是可以信赖的红字。 残兵竖起的大拇指，变成了一个伸出的手掌。 鸟嘴面具下，医生声音闷闷：“这儿也不安全——如果你们愿意的话，咱们可以结盟。” “结盟到何时？”肖恩直言不讳地问道。 毕竟，他们的目的是找彼得·潘的麻烦。 而几乎其他全部探秘者的目标，都是赢得大奖…… 他可不想在城堡区面对灵间主人的时候，还得担心自己的身后。 残兵麦克斯笑了，被烫掉了表皮且无法痊愈的嘴唇，笑出了被烟熏黑的牙齿：“直到……死亡。” 黑死医咳嗽了一下，似乎不太赞同队长的疯狂：“如果你们想赢最后的大奖，我们会让给你们的。” 无视两万多纽元的巨款？ 罕见。 既然要结盟，肖恩继续直问道：“大奖都可以让？那你们的目的是什么？” 残兵刚要开口，“影子”，那个蓄着黑发、然后将头发盘起来的女人走到了队长身后——肖恩可以看到她的下巴上露出的伤痕。 影子的手搭在了残兵的肩膀上，似乎在暗示队长不要全盘托出。 黑死医赶紧说道：“反正，不是大奖。” 肖恩皱起了眉头：他能感觉到，残兵这支三人小队并没有在撒谎—— 他们的气质与其他探秘者截然不同，似乎的确不是为角逐大奖而来…… 也许，也是想要营救某人？ 既然对方想对自己的目的保密，肖恩也就没有再追问。 考虑到眼前这支红字小队，在最危急的时候也没有做出危害自己等人的事情。 肖恩伸出了手，握住了残兵的手掌。 体温非常高。似乎是面具的火焰烘热了他的血液。 麦克斯笑了：“兄弟……” 肖恩呼出一口气，灵力已经恢复了一半。 他终于拿起了那枚星星形状的饼干，塞入了嘴里。 牙齿轻轻一咬，松脆温暖的香甜滋味在口腔中散开。 —— 两个小队交换了现在手中掌握的情报。可以明确的是，他们现在的目标是一致的：找到鬼屋内的“小丑”，并解决他。 而想要找到此地的主人，只能继续进行探索。 在再出发前，肖恩看了看自己身后的队伍。 五个queen级战力，外加两个jack。 毫不夸张的说，这是一支可以围猎king级，乃至困住普通ace的配置…… 面对一个jack级都可以度过的鬼屋来说，这实在是有些大材小用。 不过……肖恩闭了闭眼睛，提醒自己：在诡异的世界里，万不可骄傲轻敌。 联盟组成之后，麦克斯自觉担任先锋，在肖恩的默许下，他走在了最前方。 一行人来到了长廊的尽头，麦克斯推开了面前的双开门…… 略有些酸臭的味道从室内飘散了出来。 与谨慎的肖恩小队不同，残兵麦克斯竟然直接步入了黑暗之中。 他一边往前走着，一边转头对身后的福莱说道：“给我个‘小孩儿’。” 黑死医默契地掏出了一根黑色的手杖，在空气中轻敲。 邦邦的响声之后，一具拱门一般的黑棺出现。 一副头盖骨还未愈合的小骷髅，随着黑色手杖敲打的节奏，踏着步走了出来。 黑死医的特殊秘术——“骨具”。 手杖指向前方浓郁的黑，小白骨踏着步往前走去。 路过麦克斯的时候，残兵的手拂过白骨的头颅，竟然燃起了跟残兵面具同样的火焰。 浑身着火的小白骨，像是自动行走的篝火一样，往前踏步走去，无惧地为身后的人们驱散了黑暗。 看到这一幕，月光有些新奇，而泰罗则皱起了眉头。 驱魔人代表着救世教的立场，而教义指导他们，这种操纵死者遗体的秘术是一种亵渎。 不过，法加尔·泰罗不是那种偏激的教义拥护者，他明白在这样的环境下必须懂得变通。 所以，虽然略有些不快，但他并没有说什么。 燃烧的白骨照亮前方，这是一个相当空旷的房间。 走在最前面的照明者，似乎发现了什么，忽然小跑起来，白骨下颌还激动地敲打着——嗒嗒嗒！嗒嗒嗒！ 地上有一堆堆长短各异的粗蜡烛，融化后再度凝固的蜡让它们看上去就像是石笋一般。 小白骨跑到近旁，伸出手指，找到藏在蜡中的烛芯，用指尖的火焰融开，将蜡烛一根根点燃了。 他的动作，就像是郊游踏青时前去逗弄花朵的小孩一般。 而真实的场景是，燃烧着的小骷髅正在引燃地上如同石笋般的蜡烛。 烛光随着数量增多而渐渐变得盛大，黑死医将小骷髅招了回来，熄灭了它身上的火焰，让略微有些焦黑的它走回了虚幻的黑棺之中…… “这里……”蜡烛静静燃烧，让众人的阴影稳定，霍莉从中走了出来，“有些奇怪。” 被蜡烛照亮的四周，散布着许多巨大的象骨。 神秘的烛光，辅以巨大的象骨…… 让这间房间莫名有种蛮荒与肃穆的感觉。 第421章 奇诡之梦 空旷的房间内，脚步的回声清晰可闻。 已经走到尽头的肖恩一行，仍未发现这间房的出口。 残兵麦克斯扶着砖墙出神地想着什么。 他突然抬起头，燃烧面具下的双眼朝着火光触摸不到的、不知上限的黑暗望去。 他用双手掰开了自己胸前的肋骨，在那似乎有磷火燃烧的心脏旁边，挤出了什么事物。 那东西从麦克斯的胸口爬出来之后，舒展了翅膀，朝着天空飞去。 一只燃烧着的蝙蝠。 蝙蝠的一点火光照亮了上方的黑暗。它一直爬升，终于在约莫十五米高的空中，照亮了一个黑洞洞的拱门。 然后，燃烧着的蝙蝠倒挂在了那个门洞之中，仿佛是一盏提灯一般。 眸中映着那一点火光的钢琴家耸了耸肩：“接下来就简单了——只要上去就行了。” 在他说话的间隙，钢琴家感觉到似乎有雨点打在了自己衣袖上。 他有些疑惑地抬起手臂去看，却发现—— 那滴坠落在他衣袖上的雨点，在墨绿色的布料上灼烫出一阵青烟。 酸液的雨滴烧穿了布料，掉落在月光的皮肤上，烫得他一声怪叫。 有雨滴坠落在泰罗神父的头顶，坚毅的汉子头顶冒烟，忍不住痛苦出声，抱住了自己的头。 “酸液雨！”肖恩大喊一声，软呢帽的帽檐已经被腐蚀得残损。 头皮上已经没有一块完好皮肤的残兵似乎对于痛觉最不敏感，纵然有雨点在他身上灼烧出一阵阵的烟雾，他仍是呆愣地四处看着。 雨瞬间变大了，肖恩意识到，他们现在无法冲入那位于高处的门洞。 他试着在头顶凝结了一层灵质伞，却发现那些酸液雨滴，似乎蕴含着微量的酸蚀属性灵力，竟然在缓慢地灼穿灵质…… “不行，灵质伞撑不住多久！” 肖恩略有些绝望地意识到，他们此刻避无可避。 雨滴打在每个人身上，众人的身体都腾起了酸臭浓郁的青烟…… 琴声创造的帷幕只落得和灵质伞一样的下场，月光已经无法承受这样的疼痛，他捂着头大声喊叫着。 他那不羁的想象力，原本勾勒出了自己在强酸雨中被腐蚀成一副血淋淋骨架的景象，却突然发觉雨似乎停了，而且，身上的伤口正被闪亮的雾气治愈…… 月光抬头去看，竟发现有一片乌云悬浮在他们头顶，遮住了越下越大的强酸雨。 转头才发现，肖恩举着双手，似乎正在努力撑着什么…… 在他们头顶的不是“乌云”，而是一块巨大的鲸骨。 原本散落在地的鲸骨被肖恩的灵质托举着，像是死亡多年的巨型灵物重又漂浮在了黑暗的海底。 “对了……”月光忽然想明白了什么，“正因为酸液无法腐蚀骸骨和蜡烛，所以这间房的地上只有这些东西！” 鲸骨的重量惊人，让肖恩的灵质产生了形变，在头顶摇摇欲坠。 月光赶紧站了起来，也是释放出灵质，帮忙撑起鲸骨。 不过，灵质并非专门的承重物，虽然众人几乎都贡献了自己的力量，沉重的保护伞依然摇摇欲坠。 此刻，似乎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的残兵，在众人托举着鲸骨的时候，突然朝下着倾盆大雨的天空，颤抖地伸出了手，喃喃念着听不清的呓语，仿佛突然疯病发作似的。 沙哑而疯狂的声音，仿佛裹着砂砾的风撞击着耳膜。 他在干什么？！ 正当肖恩觉得残兵的行为有些荒诞之时，几根燃烧着暗红色火焰的锈铁链，像是从地狱垂落下来似的，重重砸在了地上。 这些生锈的锁链粗壮得让人难以置信——这些绝非人间的造物，难道是用来捆绑魔神的？ 锁链突然扭动着，如活物般高高昂起，缠紧了头顶的重物…… 粗大的锈铁链，挽住了鲸骨。 麦克斯嘴角带着有些惨然的笑：“最后的老兵，永远都会得到庇护……” 他托着自己的面具，声音低了下去。 虽然悬在头顶的鲸骨成为了他们暂时的避难所，但危机仍未结束。 小雨变成中雨，中雨变成暴雨，酸液在地上渐渐汇成小溪，逐渐淹没了地上的骸骨和蜡烛…… 火焰熄灭，周围的世界再次陷入了一片黑暗。 汇成小溪的强酸液灼烫掉了麦克斯的靴底，他迟钝地跟着其他人爬上了地上的一块骸骨…… 可是，水位上涨的速度很快。鲸骨之下，他们很快就被迫站在了一块三平米的骨丘上。 “福莱，”麦克斯却仍旧笑着，“靠你了。” 一直沉默着的黑死医，无奈地叹了口气，掏出了那根黑色的短杖，重重地敲了敲空气，那个如同拱门般的黑棺再次出现。 几十副骷髅从黑棺中依次走出。有一些的身体甚至还未完全腐烂，骨架上还残留着干枯的皮肤和毛发。 “金币，一枚……”黑死医从怀里掏出了一枚金灿灿的东西，“叮”地一声，用拇指弹入了黑棺之内。 “渡冥河，需要一艘船。” 眼神空洞的骷髅们行动了起来——有的躺在了地上，将自己一身的白骨瑟缩成一块，成为了船板；有的抱住同伴，侧着身子，以脊骨和肩胛骨以及自己的头颅，形成船舷…… 很快，三十副骷髅，竟然拼成了一艘骨船。 “该死……”福莱咕哝着，“这酸液对骨头肯定不好！ “我可不想我的收藏品全都骨质疏松。” “别抱怨，福莱。”残兵笑着登上了船，“总得想办法不是？” 这艘小船正好盛下了七人，酸液越积越多，越积越快，甚至用肉眼都能判断出水位在上涨。 头顶的锁链慢慢收缩，抬升着鲸骨；鲸骨之下的骨舟则跟着酸液池水涨船高。 骨舟在酸液中摇摇晃晃。 肖恩感觉一切都有点疯狂。 将视线从鲸骨之外、响成一片的酸雨中收了回来，肖恩低头看着脚下。 手电的光摇摇晃晃，酸雾让人眼睛有些刺痛。 他看见脚下是一张被熏黑了的小骷髅的脸——他的头盖骨还没弥合。 “是那个点燃蜡烛的小骷髅……” 它的眼眶黑洞洞的，脸上没有忧伤也没有恐惧。 牙帮因为无聊而轻轻磕着，空洞洞的眼睛怅望着上方。 ……肖恩小心翼翼地把脚从它脸附近移开。 蒸腾起酸雾的大雨、如同乌云般遮蔽上方的鲸骨避难所、燃烧的粗壮铁链以及脚下被熏黑的小骷髅…… 肖恩感觉自己像是处于某种奇怪的噩梦中。 摇摇晃晃的骨舟终于升到了那个造型扭曲、如同收紧肌肉一般的洞边，众人相互搀扶着爬了进去…… 升到这样的高度之后，酸液雨变小了。 滴滴答答，像是豆子终于快倒完。 终于，安全了。 黑死医再次用短杖敲打起来，骷髅们一个接一个地从船上起身，恢复了原本的样子，在泥土上吸干了骨骼上的酸液之后，走入了黑棺之中…… 肖恩与月光对视一眼，他们都意识到，如果不是因为跟麦克斯小队结盟，他们即使能脱离刚才的险境，也非得被酸雨狠狠烫脱一层皮不可。 第422章 镜中人 蒸腾起的酸液灼伤了泰罗神父的气管，即使已经脱离了酸液池，老人家仍旧咳嗽不停。 他的拳头蜷在嘴下，发出骇人的咳嗽声，额头上青筋毕现，脸涨得通红。 肖恩尝试着将灵药之雾弥漫进了泰罗的喉咙，清凉的薄雾让神父好了一点。 他得救了似地叹了口气。 “这里，太奇怪了……”用手帕擦了擦咳出来的鼻涕和眼泪，泰罗摇头说道。 资深驱魔人这一生也见过不少诡异的情景，却从未经历过类似于如今的一切。 深渊暴风，酸雨成河…… 他的感叹，也道出了肖恩有些忐忑的心声—— 这里太奇怪了。 遭遇了两次险境，却仍没有见到“小丑”的影子。 旁边，门洞内的水位开始缓慢下降。 队伍休整片刻之后，为恐生变，继续朝着鬼屋的深处走去。 在穿过一段砖砌的门洞时，肖恩能听到某种东西呼啸而过的声音。 很快，他们走入了一个开阔的洞窟之中，连说话的声音都变得有些空旷。 灯光照亮前方一个坡度极陡的轨道，一台台如同矿车一般的小车，正被拉上那个轨道斜坡。 在抵达顶端之后，那些矿车沿着轨道呼啸而下，没入了黑暗之中。 “过山车？”夹克上被酸雨烧出了很多破洞的月光，赶上两步走在了最前面。他此刻竟又是眼睛闪烁，似乎又没心没肺了起来。 “这似乎是某种系统……”黑死医凝视着自动运行的“过山车”，发现在起始地，一台抓斗正将油脂似的东西装入车内，“似乎是在运送这些油脂。” 肖恩走到了那堆灰色油脂旁边，皱着眉，指尖刮下一层，放在鼻下闻了闻。 隐隐的，带有一股来自海洋的腥味…… “鲸油？” 肖恩的脑海中闪过散落在酸雨房中，那些来自海洋的巨大骸骨。 “他们用鲸油当做乐园机械部件的润滑剂？” 午夜乐园中发生的一切本就十分诡异，而这“小丑之家”中的一切，其诡谲程度更是跃上了新台阶…… 要找到小丑，肯定不能在原地停留。 但是，想要继续前进，只能选择乘坐这种运送油脂的矿车，而前方不知隐藏着怎样的危险。 权衡再三，小队联盟决定以抽签的方式，派出四人继续前进，剩下的人暂时在原地等待。 最终，由肖恩、奥莉薇、“残兵”麦克斯以及“影子”霍莉组成的临时小队负责继续深入。 将油脂清空之后，四人分乘两台矿车，在缓慢的爬升中出发了。 在矿车即将抵达最高点的时候，肖恩·狄金森回头看了一眼…… “月光和老爹守在原地是最好不过的，”留守的三人举着油灯和手电等照明工具。一心想要乘坐过山车的月光，由于没有抽到签，有些失落地站在下方，“我和奥莉薇的组合是最灵活和强韧的。” 他刚转回视线，矿车就轰隆隆地滑入了黑暗，开始了速度极快地下滑之旅…… 似乎得益于鲸油的功用，矿车在轨道上行驶得非常顺畅。 风在脸旁呼啸而过，黑暗的洞窟中，倏忽而过的钟乳石，仿佛某只巨大怪物嘴中的牙齿。 手电只能照亮前方不断出现的轨道，灰尘从黑暗的背景中一再铺面而来。 轨道不断上下起伏——洞窟之中的地形似乎极其诡异。 迎着强风，肖恩眯眼看着前方。 前方的矿车左摇右晃，承载其中的灰色油脂被不断洒落，跌入了轨道下的潭中。 潭中，有闪耀着红色荧光的微小事物聚集了起来，似乎正在争抢着那些油脂…… 那景象，仿佛一条血红的舌头，在舔舐着掉落的油脂。 这一幕让肖恩模糊地联想到了什么，却如何也不能将那种联想具体化。 他只能皱着眉头，任思绪飞舞。 轨道逐渐走低，此刻，他们几乎是贴着潭面滑行。 忽听到旁边传出一阵阵清脆的、仿佛豆荚爆炸的声音…… 转头却见，一只只浑身散发着红色荧光的蠕虫从水面弹射而起。 它们的嘴中是一圈圈的利齿！ 这些争抢油脂的小型生物，是一种凶悍的食肉动物，它们似乎发现了新鲜的食物，不由得兴奋地弹射而出！ 显然，被它们咬一口绝对不好受。 奥莉薇已经动了——她从矿车中站起，刚准备以利刃切碎那些弹跃到空中、仿佛荧光雨点一般的事物，却见矿车前面，被手电照出的影子突然脱离了地面。 影子如同一匹黑练般在空中舞动，发出如同挥舞大旗般的猎猎声…… 影刃的动态看似杂乱无章，实则每一条轨迹都精准地将蠕虫一刀两断。 密密麻麻的荧光蠕虫，被黑影形成的刀斩落。 像是下起了一阵红色的荧光雨，红雨坠入潭中，不断发出啪嗒的声音。 肖恩有些纳罕地看着，“影子”霍莉不仅在操控着影刃，而且脱离了所乘坐的矿车，借助影子不断地跳跃，甚至追上了矿车的速度。 与奥莉薇风格迥异，却同样神速的步伐。 “人类也能达到这样的速度？” 如同曾经的自己——jack级，也不能轻视。 矿车驶入了狭窄的洞窟之中，轨道渐趋平缓，终于在尽头停了下来。 肖恩与奥莉薇，以及麦克斯和霍莉，几乎同时跃下了矿车。 他们能感觉到，似乎已经来到了这趟旅程的终点。 下车后前行一段，已经能看到洞穴深处的岩壁了。 在漆黑的岩壁下，肖恩和麦克斯都能看到一个体型巨大的剪影。 他戴着滑稽的高帽，头发蓬松得夸张，一双肥腿裤略显滑稽。 “小丑？”肖恩眯了眯眼。 终于！ 春田卡宾枪瞬间出现在新约记者手中，“放弃真容之人”则垂下了两段燃烧着黑红火焰的锁链。 照明蝙蝠从后方飞来，低空掠过，就要撞到小丑的身上…… 火光照亮的却是一张凝固的笑脸。 “什么？！”肖恩将枪端在手上，疾步向前。 越是靠近，眉头拧得越紧…… 高大的小丑举着一个牌子，牌子上写着“终点”。 只是个模型而已。 肖恩懊恼地将枪放下了—— 他们仍没有看到“小丑”的影子。 “不要着急……”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转向了周围几个黑漆漆的洞口，“也许，小丑就躲藏在这几个洞窟内呢？” 肖恩调匀了自己的呼吸，提议道：“我们可以联系留守的三个人，让他们在那边寻找，如果我们这里也没有进展的话，我们再回头搜寻。” 定下了方向之后，两组人分开，各自走入了洞口之中。 光芒在黑暗中显得有气无力。肖恩端着枪，尽量耐心地走着，再次在脑海中整理所遭遇的一切。 “找小丑，杀掉他，换自由？” 肖恩再次琢磨起这句话。 鬼屋内空无一人的事实，让他脑中不仅浮现出另一个猜想—— “我们小队，加上麦克斯、福莱、霍莉，在这鬼屋中总共七个人。 “难道所谓的‘小丑’，不是一个盘踞在鬼屋中的存在，而是潜伏在了我们中间？” 极有可能。 可以确定的是，自己小组内的人都是没问题的。 已经确认过月光·1902是本人，而月光也已经认证了法加尔·泰罗神父。 奥莉薇·风铃更不用说——绯红纽带不会骗人。 “那么，如果猜想成立的话，小丑就只可能在麦克斯的队伍中了……” 想到这里，肖恩忽然看到前方有些亮光。 谨慎地靠近之后，他才发现，那是一面和入口处一样的大幅镜子。 “这里应该就是出口了。”肖恩如此想着，一步步走到了镜子近前。 他看见了镜中的自己。他呆住了。 肖恩看见，端着卡宾枪的自己，在镜中穿着灰扑扑的衬衣，系着背带的格子裤上满是风尘。 那浑身灰尘的感觉，像是迷失了上百年似的…… 更为诡异的是，他戴着一个陈旧的小丑面具，油彩斑驳脱落的脸上，凝固着让人寒毛直竖的笑容。 第423章 进退两难 我是小丑？！ 我就是所谓的小丑！？ 肖恩浑身汗毛倒竖！ 奥莉薇转过头，看见镜中肖恩的模样，不由得惊讶得摆出了戒备的姿势。 虽然镜中折射出的是一个诡异的小丑，但绯红纽带却仍然联系着身边的阅读者。 不论镜子照出的是什么模样，奥莉薇知道站在身边的是肖恩：“这是怎么回事？” 肖恩强行让自己保持冷静，他有些沉重地摇了摇头，思绪飞转。 忽然明白了之前很多事。 “月光他们都在迷宫中遇到了跟自己一模一样的人。 “但是，他们没有提到遇到小丑这个细节。” 握着春田卡宾枪的手掌泌出了黏黏的汗： “只有我，遇到的是那个小丑。 “这个游戏，在开始之前就已经埋好了伏笔。 “迷宫花园之中，跟我狭路相逢的小丑，并不是‘路过’了我……” 肖恩有些痛苦地闭了闭眼睛： “而是走入了我的身体。 “在这个游戏中，我，就是小丑。” 即使单纯直率如奥莉薇·风铃，此刻也意识到了什么： “找小丑，杀死他，换自由……” 红色的眸子中透漏出担忧——她自然不会伤害自己的阅读者，可是…… 这个游戏该如何收场呢？ 站在镜前思考良久，肖恩终于从静止的状态重新解放了出来。 他转过头，火光中神情严肃：“奥莉薇，不要让他们知道。” “他们”，自然指的是麦克斯一群人。 他们之前确实是可以信赖的盟友，但是，如果让他们知道自己是“小丑”的话…… 对方恐怕绝对不会再信任自己。 信任断绝后，接下来就是自相残杀。 即使肖恩不提醒，奥莉薇也能想到这里。 精工少女轻咬着下唇，冷淡的脸上罕见地出现紧张的神情，她轻轻地点了点头，不知如何是好。 见到奥莉薇·风铃脸上的表情，肖恩闭了闭眼，用力点了点头。 那意思很明显：别担心。 接着，他退开几步，走出了洞口。 在洞口外，正遇上已经搜索完毕的麦克斯和霍莉。 虽然脸上平静，但肖恩仍然有汗毛竖起的感觉——不能让他们发现我是小丑！ “搜索到什么东西了吗？”肖恩为自己稳定的声线感到满意。 麦克斯摇了摇头，望了望肖恩身后的黑暗：“你这边呢？” 此刻，他沙哑的声音让肖恩有些如芒在背。 “一面和入口处一样的镜子。 “我想，如果我们能找到小丑，也许这里就是出口。” 由于只是暂时的联盟，所以他们肯定会进行二次检查——肖恩没有办法隐瞒身后那面镜子的存在。 听闻找到了镜子，麦克斯和霍莉都朝着深处走去。肖恩则理所当然地站在了原地。 此刻，他想到的是在入口处，那些被剜掉了心脏的死者，以及在入园时，那个诡异的木偶所念出的诗： “午夜。 “你被窗外那张古怪的脸吓到了。 “正想要夺门而逃的时候…… “你才想起，那里是一面镜子，而非窗户——” “恐惧原来一直就在你心中， “难道，为了根除恐惧， “只能剜掉自己的心脏吗？” 肖恩在心中狠狠地咒骂了一声：“该死！ “难道第一名晋升的奖励就是这个？！” 这首诗显然在暗示着完成这个游戏的方法—— 作为小丑的自己，剜掉自己的心脏。 “所以……”有些难以驾驭杂乱的思绪，他再次看见了那些出现在身后的、缺失了心脏的人们，“所以门口那些人，都是被剜掉心脏的牺牲品？” 这是否意味着，这个游戏早已注定会有一个牺牲者？ 只有那个牺牲者根据提示的小诗，剜掉自己的心脏，才能换得其他人的自由？ 麦克斯和霍莉还在检查那面镜子。 肖恩的思考仍在继续：“难道要像暗流街那次一样，用灵质取代自己的心脏？！” 他几乎立即就否决了这个想法：“那次心脏很快又回来了，而这次…… “这次恐怕要将心脏献祭掉。 “灵质形成的心脏，撑不了多久！” 行不通。 怎么办？ 怎么办？！ 在麦克斯和霍莉重新出现在面前的时候，肖恩已经调整好了表情——若无其事，镇定自如。 麦克斯的身后，影子在跟他说什么。 肖恩不太喜欢这个感觉，只是转过身假装戒备。 “肖……”麦克斯说道，“我们有一个提议。” 肖恩转过身来，表示自己在聆听。 “入口处的镜子，在我们全队人一起映照的时候，出现了有关游戏的提示…… “我想，也许我们应该让所有人站在镜子前，以获得下一步的提示？” 肖恩知道，根据入口处的经历，其他人肯定会想到一起照镜子的选项。 不过，他没想到会这么快。他以为还会有更多思考的时间…… 所以，当麦克斯这么快就提出照镜子的时候，他的心中仿佛炸响了惊雷。 无论选择是否照镜子，都会暴露他的秘密！ 但面上却只是适当地露出了赞许的神色：“值得尝试。” 他只能这样回答。 因为这个逻辑没有任何漏洞，如果他强行找理由的话，只会造成猜忌提前爆发。 麦克斯身后，霍莉似乎察觉了什么，又俯身到了残兵的耳边说了几句。 残兵耸动鼻尖。在他说出来之前，精神高度紧张的肖恩，也终于察觉到了—— 空气变得有些奇怪。 嗅闻上去，和酸液房中的气味很像。 而喉咙，又如同之前一样，开始火辣辣地疼了起来。 “那些酸液……”麦克斯说道，“在退潮之后，似乎开始在整个鬼屋内弥漫……” 酸液的量有那么大，如果全部弥漫出来的话，空气中的酸雾浓度会极高。 完全有可能将人们的肺、气管、眼睛粘膜烧坏，直至造成死亡。 “看来，这个鬼屋开始催促咱们了。”麦克斯耸了耸肩。 为了进行下一步，两边的队长将滞留在后的队员召了过来。 一行七人重新团聚，肖恩却丝毫都乐观不起来。 “我和肖发现了跟入口处一模一样的镜子……”似乎在等着肖恩发言的麦克斯，发现自己所敬佩的盟友似乎并不打算开口，只好继续说下去，“咱们决定如同进入鬼屋之前一样，一起去照镜子，看能否得到什么进一步的提示。” “那快些吧……”黑死医已经朝着麦克斯示意的洞内走去，“酸液正在空气中弥漫，要不了十分钟，咱们的肺都会被烧毁的……” 一行人都朝着洞内走去。 只有肖恩，站在原地不动。 第424章 决裂边缘 一行人朝着洞内走去。 只有肖恩，站在原地不动。 麦克斯突然发现肖恩没有跟来。他停下脚步，转过头问道：“怎么了，肖？” 一群人听到麦克斯的问话，都是停下脚步，回过头。 各种角度的火光，照亮了除了身边的奥莉薇之外的五张脸孔。 表情各异，但都齐齐看着自己。 肖恩在胃袋中握住了武器，谨慎说道：“我不认为照镜子是个好主意……” 月光和泰罗神父自然信任肖恩，听到他所说，都认为肖恩发现了什么其他人没有发现的风险。 但这句话在麦克斯小队中耳中，却有些奇怪—— 照入口处镜子的时候，虽然经历了很可怕的一幕，但是却没有发生实质性的危险，甚至还得到了游戏的提示…… 所以，不去找镜子，实在是说不过去。 而肖恩自己也知道，他不可能临时编出任何像样的理由。 但是，他也绝对不能站在那镜子前…… 因为，那意味着直接开战。 黑死医福莱和影子霍莉都有些敏感地转过头来。 不想去照镜子，必然意味着对方在隐瞒着什么。 残兵的两个帮手已经转过身，站在了自己队长旁边，黑死医福莱声音明显变冷了一些：“照镜子也许确实不是一个好主意——如果你能给出足够理由的话。” 气氛有些不妙的改变。 奥莉薇自然是坚定地站在肖恩的身边。 而已经认证过肖恩身份的月光和泰罗神父，也退了几步，站在了肖恩前面。 此刻，肖恩知道，自己只能选择坦诚：“那个镜子不对劲。” “怎么不对劲的？”福莱的问话咄咄逼人。而原本在盟友前显现出自己身形的霍莉，再一次融入了影子中。 肖恩叹了口气，用尽量平缓的声音说道：“我在那个镜子中，看到的不是自己。” “他是小丑！”霍莉从未大声说过话，她在发起攻击时，以一种震慑人心的音量狂吼道。 黑影从墙上剥离，巨大的黑刀刮向肖恩！ 奥莉薇旋起铜骨伞，挡开了凶悍的斩击，一片火花中，月光、泰罗神父同时举起了手——一人将要敲击琴键，而一人则举起了拳头。 黑死医掏出了那根黑色的短杖。 决裂已经触发，但肖恩和麦克斯没有动。 肖恩用灵质激活了怀中的猩红钢笔，奥莉薇胸前的圣甲虫胸针也释放出威严光芒。 他大声喝道：“住手！” 声音中蕴含着两位威严神祇的威慑力，甚至让两名jack级探秘者都一时恍惚，奥莉薇了知肖恩心意，迅速抓住了霍莉的手腕，让黑影显形。 两名手下迅速清醒了过来，还想继续发动攻击，一直没有动手的残兵麦克斯也喊道：“停手吧！” 福莱和霍莉这才停下，只是怒视着被队友掩护在身后的肖恩。 “为什么停手？！”霍莉的声音尖锐，“他不敢照镜子，他就是小丑！” 麦克斯掏出了自己的饼干罐，拇指顶开封盖，掏出了一片饼干投入嘴里。 他指了指被“双日之城”和“不灭神王”气势笼罩的肖恩，问道：“你们是不是脑子烧坏了？” 只是一句，让黑死医和影子都冷静了下来。 对方凭借一己之力救下十几个平民，还有着明显涉及神明的力量，是一名深不见底的强queen级，身边还有一位有着精神联系的强力保镖…… 自己三人搏命，才有可能与这对“最后之舞”同归于尽。 更何况对方现在还有两个死忠队友。 如果他是小丑的话，之前直接发动偷袭，他们都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何苦等到现在，而且是在冲突已然爆发的时候，依然冒着陷入被动的风险，选择不动手？ 因为有着最强的实力，所以，他不可能是小丑！ “没错。”肖恩点了点头，“这是一个过于明显的漏洞。 “我似乎在那个迷宫花园里被定义为了‘小丑’。 “但我的人格和灵魂，还是我自己。” 站在前面的月光和泰罗神父都惊讶地回过头来望着肖恩。 嗅闻着酸味越来越浓烈的空气，肖恩冷冷地说道：“如果到了必要的时候，我会选择让你们出去的。 “不过，在那之前，我想试试是不是还有其他的选项……” —— 一行人已经来到了镜子前。 虽然已经停留了一会，度过了最初的惊讶，月光还是难以置信地看着镜中那个唯一的小丑——也就是肖恩的倒影。 他此刻坐在了地上，正在闭目沉思着。 难道真的只能让肖恩牺牲自己，才能让自己一行出去？ 他紧皱着眉头，脸上是焦急的神情：绝不能这样！ 肖恩不能死在这里！ 可是，他们试过了很多方法，无论如何都打不开那扇镜子做成的大门。 空气中的酸味越来越浓郁，所有人的喉咙和胸口都感到火辣辣的痛，月光不停地揉着刺痛的眼睛，而泰罗神父又开始咳嗽起来。 此刻的肖恩，虽然仍在积极地想着其他的可能，但心中隐隐地，已经有些惨然的心情。 从迷宫花园到小丑之家，这里是午夜乐园这个灵间，规则力量最强的地方。 queen级的他没办法在灵魂体量上压制灵间主人彼得·潘，所以，他不能动用力量强行破坏“游戏规则”。 “真的只能憋屈地挖出自己的心脏吗？”肖恩心情极度烦躁。 正在这时，由于吸入了太多酸雾，泰罗神父开始呕吐了起来。 “哇”的一声，脸色惨白的他，吐出了一滩酸水。 肖恩睁开了眼睛，看见的却不是眼前景象。 刚刚经历的一切，忽然以一种诡异的方式，联系在了一起。 运送鲸油的矿车。 越涨越高的酸水池。 暴风突至的深渊房间。 火光下，咧着大嘴笑着，仿佛在偷看自己的小丑门脸…… 肖恩猛然站了起来。 此时，蓝色的“最后之舞”面具仍然戴在他的脸上，所以，同行的人们看不见他此刻脸上的表情。 他的嘴巴大大地长着，眼睛瞪得溜圆。 “这不是个自残的游戏！” “剜掉自己的心脏，只是个陷阱！—— “我知道这一切意味着什么了！” 他猛然站了起来，指向残兵麦克斯：“走，我俩去一个地方！” 第425章 呼吸可贵 为了能够制衡对方，肖恩将奥莉薇留下了。 此刻，月光·1902坐在泰罗神父旁边，轻轻帮他拍背以缓解咳嗽。 黑死医福莱刻意与月光等人保持距离，而影子霍莉已经融入了他身后的阴影。 为了防备霍莉偷袭，奥莉薇·风铃一直凝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空气中的酸雾进一步变得浓厚，连月光都忍不住咳嗽起来，他感觉肺部和气管都是火辣辣的疼。 泰罗的咳嗽声变得更加恐怖了，仿佛要将内脏咳出来一般。 福莱身后的黑影，显得焦躁难耐，那个将影子当做面具的女人讥道：“你们的队长在耍花样—— “他就是小丑！为了苟活，他选择了逃避！” 月光抬起头，直视霍莉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你不了解肖。 “他是绝对不会逃避的。” 影子冷笑一声：“说得倒好听…… “游戏规则明确说明了，要我们找到小丑，然后杀掉他才能离开这里。 “那请你说说看，作为小丑的他，现在不是在拖延时间，是在做什么？” 霍莉一直在通过探秘扑克牌联系她的队长。 由于某些原因，残兵麦克斯不惧怕酸雾。 她一直在提醒麦克斯，一定要跟紧“小丑”，等到酸雾浓烈到他被严重削弱的时候，将他击杀！ 可是，一直没有得到麦克斯的回复。 “他不是在拖延时间。”由于整个肺部火辣辣的疼，月光已经有些失去了耐性，“你最好闭上你的嘴！” “哦？”霍莉的身形从影子中探出头来，“我看要闭上嘴的应该是你。 “或者说，我让你们永远地闭上嘴，怎么样？”说着，霍莉轻轻挥手，几根被灯火照得短短长长的影子剥离了地面，如同黑刃般竖立着。 奥莉薇和月光都站了起来，前者微微躬身，仿佛一只蓄势待发的弓；而月光则微微抬起双手，指尖有光芒在闪耀。 见到这样的阵势，黑死医福莱也站直了身体，戴着黑手套的手藏在了袖中。 月光感觉有些压抑，他很想弹起《至暗》，一了百了地解决面前的“麻烦”。 可是，肖恩已经提醒过，一定要确保这边不会发生冲突。 他只能压下心中的焦躁，刻意降低了语速：“听着——咱们的队长目前还在一起。 “所以，迄今为止，咱们还是盟友。 “你不会打算成为破坏联盟的人吧？” 霍莉并没有收回影刃，她感觉呼吸困难，想在自己倒下之前确保安全：“天知道—— “比起被别人从背后捅刀，我宁愿当一个‘可耻’的人。” 月光微微吸气——他察觉到冲突似乎不可避免了。 他用余光看着半跪在地的法加尔·泰罗…… “一定要尽快解决战斗，否则，他们会利用此刻无法动弹的泰罗。” 眯着被酸雾灼出眼泪的眼睛，月光凝视着霍莉。 黑影飘动，他刚要抬手按响琴键，溶洞的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如同洞窟中响起轰轰雷鸣。 接着，整个空间都在摇晃。 “怎么了？”原本要发起攻击的霍莉停下了，她惊恐地抬头看向尘土下落的洞顶。 震动停止，周围陷入了死寂。 在这片死寂中，她听到身后的镜门缓缓打开的声音。 转过身，门外风吹树林的声响无比美妙。 月牙下，清凉的空气涌入，瞬间冲淡了令人窒息的酸雾。 “解决了？”月光顾不上惊讶，扛起泰罗神父冲出了洞口。 一行人滚落在草地上，大口呼吸着清凉的空气——他们此刻才知道，习以为常的空气，竟是如此美妙的东西。 影子霍莉再不发话，躲藏在了黑影中。 黑死医福莱掏出了两瓶药水，猛烈摇晃，那黄绿色的雾气弥漫时，他轻轻对有些狐疑表情的月光说道：“别担心，这是能治愈灼伤的药剂。” 福莱有种劫后余生的虚幻感觉——刚刚在洞里的时候，他以为自己要完蛋了。 当镜门真的打开的时候，他还以为自己出现了濒死的幻觉…… 直到站在草地上，疯狂地呼吸着香甜的空气，他才确信自己已经走了出来。 等到酸雾几乎散尽，麦克斯和肖恩终于也从洞中走了出来。 月光有些紧张地凝视着肖恩的胸口，确信自己搭档的心脏还在胸中跳动，才松了口气。 “肖，发生了什么？”月光兴奋地迎了过去。 借着月光脸上面具的反光，看到了属于自己的面具和衣物，肖恩进一步放松下来，他拍了拍搭档的后背：“我有些喘不过气来……待会再说。” 夜凉如水，弯月高悬，清凉的风呼呼吹过。 霍莉重新回复了沉默本色，她不声不响地收集了一些柴，并升起了一团篝火——此刻是晚上的十点，他们还有时间进行休整。 在温暖的篝火旁坐定了，烘烤着惊魂未定的身体，一行人感觉不止身体恢复了很多，心情也镇定了下来。 月光掏出了银票根，原本写着55分的地方，此刻上面的数字是——115。 他颇有些振奋地撞了撞肖恩的手臂：“一人60分！ “通关了小丑之家后，一人获得60分！” 加上之前的180，小队的总分已经达到了420分，。 距离晋升到城堡区的所需分数，还差230分。 庭院区的第一个项目，就让队伍获得了240，也就是说，如果他们再进行一个集体项目，就能凑够晋升所需要的的分数了。 肖恩望向头顶不远处，那座灯火通明的城堡，没有说话。 之前，中心城堡遥远得就像是一座海市蜃楼。 而此刻，它已经是如此近，肖恩甚至能看到窗后的灯光。 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转头去看，麦克斯又递来了一块饼干。 依然是点缀了蓝莓的星形。 肖恩接过，直接放入了嘴里。 这次，他选择拿出了隐形胃袋中所有的巧克力库存，分给了所有人。 灵质卷着的巧克力漂浮在麦克斯身后的黑影前。 黑影中伸出了一只手，拿下了那块巧克力。 无论是肺部还是身体，都已经感觉舒适了，再按捺不住好奇心，鸟嘴面具上的玻璃目镜被篝火照亮，福莱问道：“说说吧，小丑到底在哪里，你们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肖恩与麦克斯交换了一个眼神之后，新约记者才缓缓开口…… 第426章 不可思议的答案 时间回到十分钟前。 肖恩与麦克斯一言不发，搭乘着返回的空矿车，在黑暗中呼啸穿梭。 肖恩的心中仍是忐忑：“我不知道我的猜想是否是对的， “如果这一切只是我的臆想……” 掏出自己的心脏？ 无法想象那样的结局。 收敛心神，终止了毫无助益的恐惧，肖恩尽全力让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当下。 很快，矿车回到了出发地，肖恩领着麦克斯，向来时路奔去。 空气变得更糟糕了。即使是知觉麻木的残兵，也感觉到肺部有些刺痒的感觉。 另外，他怀里的扑克牌一直在震动。 属于霍莉的频率在提醒着，他们只有一条活路——在酸雾浓度让“最后之舞”被严重削弱之后，出手将他击杀。 麦克斯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在考虑这个选项。 他的心中隐隐怀疑，这个自称为“肖”的探秘者，正在逃避牺牲自己的局面。 可是，不知为什么，另一方面他又觉得，面前这个曾经救下十几个平民的queen级…… 可能真的有些不得了的能耐。 所以，麦克斯没有答复霍莉的建议——他想看看肖到底会怎么做。 很快，他们回到了酸液房间。 此刻，酸液已经完全退去了——它们已经弥散在整个小丑之家中。 一直用灵质包裹着自己的肖恩，也开始不停地咳嗽，一双眼睛变得通红。 “如果这时候发动全力偷袭，”麦克斯看着肖恩的背影，“应该能击杀他……” 犹豫了片刻，麦克斯终于还是没有召唤出锁链。 而跑在前方的肖恩，灵魂的边缘紧挨着双日之城神羽，就像快枪手的拇指轻轻接触着左轮手枪的皮套一样。 他敢于将后背对着残兵，是因为他有足够的实力。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麦克斯做出了更为明智的选择。 很快，他们冲出了酸液房，来到了那条长廊。 冲在前面的肖恩，开始拆除那扇他之前封堵上的墙壁。 “你不是说这里面什么都没有，而且有暴风会将人推入深渊吗？”麦克斯狐疑问道。 肖恩点头：“确实有暴风——但不是空无一物。 “我之前只想尽快离开这个房间，所以并没有察觉那个应该存在于此的东西……” “应该存在于此的东西？你的意思是小丑在这个房间？” “可以这么说……”墙壁被拆解开了，肖恩的眼睛直视入黑暗。 他们钻过墙洞，麦克斯将锁链锚定在房内，缠在两人的腰际，一起朝着黑暗深处走去。 这一次，暴风没来。 肖恩一直没有明说自己在寻找什么，残兵麦克斯的耐心也已经到了极限。 此刻，肖恩站在了深渊的边缘，而他站得更远些。 面具在黑暗中燃烧着，他声音低沉地问道：“所以，小丑到底在哪儿？” 他隐隐察觉到，对方只是在拖延时间。 麦克斯已经有些后悔选择了相信。 站在深渊边，肖恩回过头，眼睛倒映火光，表情由于光照的角度而显得有些惊悚：“他无处不在。” 麦克斯不解其意。他的身体后倾，显然已经不再信任了：“你是什么意思？” 对于残兵表现出来的戒备，肖恩倒是不在乎。 麦克斯打算继续质问，肖恩只是竖起了一根手指，要他安静：“仔细听！你能听见吗？” “能听见什——” 隐隐的，残兵也听见了。 似乎是脚步声。 非常、非常缓慢的脚步声。 也像是有人在远处缓缓敲着一面大鼓。 “这是什么声音？”他皱起眉。 肖恩笑了，发自内心地笑了——他找到了小丑。 或者说，找到了此地另一个“小丑”。 “这是自由的声音……”肖恩全身松弛了些。 麦克斯终于也走到了深渊边上，与肖恩一起凝视着对面的黑暗，也就是鼓声传来的方向。 肖恩开口说道：“麦克斯，从进入小丑之家后，我的小队经历了前厅、走廊、暴风房间、酸液房间，以及最后运送油脂的巨大空间…… “这一切有让你联想到什么吗？” 残兵沉默地摇了摇头。 “其实答案显而易见……”似乎是由于空气流通，此地的酸雾淡很多，得以让肖恩顺畅说话，“如果，将这些房间看作人体的器官呢？” “人体的……器官？”麦克斯的眼里显出迷惑。 肖恩点点头，他举起了一只手，手心绽放出绿色的光晕——他开始拆解深渊对面的墙壁。 “比如说—— “前厅代表着口腔，走廊是食道，酸液房间是胃，而最后的矿车溶洞，则是肠道……” 有一种怪异的，豁然开朗的感觉，残兵愣住了。 他呆望着肖恩，脸上的面具静静燃烧着。 “不要忘了……”肖恩说道，“我们是通过小丑的‘嘴’进来的。” 残兵的眼前，出现了那个巨大的小丑门脸。他眨了眨眼睛：“所以，你的意思是…… “并不是小丑之家的门脸做成了小丑的模样…… “而是，这个巨大的鬼屋，本身就是小丑？” 印象中，巨大的笑脸上，一双眼睛诡谲而戏谑地望向了自己。 肖恩点了点头：“没错。 “什么‘找到小丑’…… “我们一直在小丑的身体中！ “这暴风房间，就是小丑的肺部。 “而最靠近肺部的……” 墙壁被拆解开了…… …… 咚……咚……咚……！ 那“鼓声”此刻变得格外明显。 在晦暗的火光中，一个硕大的血红心脏，正在砖墙下面收缩搏动着！ “就是他的心脏了。” 朝着那巨大的、局促跳动着的事物，肖恩咧开了嘴，露出了白色的犬齿。 —— 时间回到现在。 坐在篝火旁，包括黑死医福莱在内，所有人仿佛都静止了。 他们震惊地望着肖恩，将不假思索经过的旅程，在心中重新梳理了一遍—— 沾满了唾液的红色绒毯。 长长的食道走廊。 甚至将鲸鱼都消化了的胃袋。 将鲸油变成营养的肠道。 暴风呼啸的肺…… 他们这时才知道，自己一行原来一直在小丑的体内进行着探索。 找到小丑的过程，就是察觉自己所处之地的过程。 而想剜掉小丑的心脏，只能打通肺部的墙壁…… 这样的思维转换，实在难以想象。 如果不是肖恩的话，他们根本就想不到这一切。 “可是……”月光说道，“我们确实在镜中看到你是小丑。” 肖恩接着说道：“那是这个鬼屋的另一种解法：杀死自己，剜出心脏，让其他人得以离开—— “这个安排的目的，就是引导那个倒霉蛋自杀，或者被队友杀死。 “当他们遍寻不着小丑，并在最后的镜中看到自己队友是小丑的时候…… “他们根本就不会思考其他的可能了。 “给出一个显而易见的答案，以掩盖那个隐藏得更深的真相。 “这就是这个鬼屋设计者的把戏。” 肖恩的讲述结束了，一行人全都陷入了沉默。 第427章 沉迷者之家 啪，啪，啪…… 一片沉默之中，“残兵”麦克斯缓缓的鼓掌声略有些突兀。 接着，这个外形有些诡异的探秘者指了指肖恩，转过头对自己的两名队友说道：“我说过吧？这家伙……有点东西。” 说完，他再次掏出了那个陈旧的饼干罐，直接倒了一块在肖恩的手上。 “黑死医”福莱伸长了脖子，看着肖恩手中的饼干，有些酸溜溜地说道：“好吧，今晚第三块了——现在，他跟你的关系比跟我还要好了。” 没有理会搭档的醋意，麦克斯低声说道：“说实话，我现在非常庆幸能遇到你们。 “刚刚发生的一切，也证明了与你们结盟是如何的明智……” 说着，他掏出了探秘者扑克牌望向肖恩。 篝火旁，肖恩凝视着残兵的眼睛，陷入了思考。 在他们最为狼狈的时候，麦克斯的小队选择了伸出援手。 在局面对自己最不利的时候，麦克斯选择了最大程度的信任，才得以让自己有机会破局…… 如果说面前之人不是此刻、此地最值得结盟的探秘者的话，那也许就再没有人选了。 肖恩掏出了自己的扑克牌。 两张queen牌，其上灵质轻轻接触。 两位队长的扑克牌建立了联系。 麦克斯收回了扑克牌，他指了指自己的侧脸。在那里，燃烧的“残兵”面具和他的脸庞几乎融合在了一起：“如果不是已经选择放弃了自己的真容…… “我想，我现在也许已经摘下了面具。” 他略有些出神地说道：“可惜……我甚至已经忘了自己的脸了。” 肖恩指了指麦克斯的面具，“也许，这就是你的脸—— “有些人没戴面具，脸上都是虚伪。 “有些人戴着面具……”肖恩点点头，“却值得信赖。” 仿佛受到了莫大的褒奖，一直有点疯癫的麦克斯，竟然三指托着面具，朝着肖恩恭敬地行了个托面礼…… —— 在灵氛、嗅盐、琴声、巧克力和篝火的抚慰下，一行人很快就恢复到了八九成。 他们起身熄灭了篝火，朝着城堡方向的林地继续前进。 很快，浓雾在树木间再次升起。 接着，黑暗的树林中，出现了一点点的星光。 再走近些，才发现那些星光，原来是一个个戴着动物头套的小孩，手中端着的金漆烛台。 他们散布在树木中间，不发一言地端着盏盏烛火，幽幽火光照亮了他们脖子上的动物脑袋，动物的瞳孔映照着火光。 “又是那些小孩……”月光顿时觉得有些不安。 “你见过他们？”福莱低声问道。 “开放日的赠票就是他们发放的，怎么——”月光有些惊讶地侧脸望向了鸟嘴医生，“你们的票难道不是他们送的吗？” 福莱摇摇头：“我们是通过黑市买到的。” 走在前面的肖恩听到了福莱的回答。 这个回答，再次激发出他心中之前就出现过的疑问。 麦克斯一行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残兵仍然没有说，为了表示尊重，肖恩也没有继续追问—— 到了时候，他们自然会说明的。 “我不喜欢这些小孩。”烛光中，“影子”霍莉显出了身形，她的脸色阴沉，“他们……不是邪物，但也不像人类。” 树林之间的烛火越来越多，他们终于来到了庭院区的第二个项目面前。 这里原本是一座小山，小山的内部似乎有着天然的洞窟，被打造成了一个小小的内部世界。 在洞窟入口处的上方，亮着一圈暖色的灯泡，灯泡中间，是几个单词： “沉迷者之家”。 肖恩皱起了眉头：“沉迷者？ “所以……”他望向了周围数不清的、凝视着自己等人的动物头套，“他们是‘沉迷者’？ “沉迷于这个乐园的孩子们？” 肖恩不由得陷入了联想：这些是不是都是下城家庭的孩子？ 艾莉雅课堂上打瞌睡的学生们在不在这里？ 当初，将自己的门票藏起来的里昂，是不是也曾是他们的一员？ 答案似乎显而易见。 “彼得·潘诱惑这些小孩，是为了什么？” 肖恩还在思索间，周围端着蜡烛的沉迷者们，突然开始齐声念道： “此地是沉迷者的家。灵魂已然污浊的成年人们，也能在此短暂品尝到永恒的欢乐。 在往日的幻影中，你们将看见不同的抉择。 在经历这一切后，你们需要回答： 怎样是愚蠢？怎样才算明智？ 怎样的选择会带来痛苦，而怎样才能永享欢乐？” 一个戴着灰兔头套，穿着红底白点连衣裙的小女孩走到了肖恩一行人的面前：“请跟我来。” 而麦克斯小队，则有另外一名沉迷者带领。 “似乎是以小队为单位进行的游戏。”肖恩与麦克斯交换了眼神，两人微微点头之后，肖恩领着自己的队友，跟着灰兔往洞内走去。 行走了大约七八分钟，他们被带入了一个房间中，“灰兔”沉迷者在离开房间之前说道：“停留仪式将在十分钟后开始，请你们在这个房间内，选出最适合自己的头套—— “请注意，挑选头套时不要随意选择，一定要选出最为契合自己的那个。” 关上门后，房间内的灯光才亮起。 月光被眼前的景象惊得退了一步—— 房间内的架子上，摆满了各种动物的“头颅”，每一个头颅都是双眼空洞。 这里仿佛残忍而高超的猎人，展示自己猎物的房间。 泰罗神父皱着眉头走到了这些头颅旁边，用手指轻触之后，转过身来说道：“只是头套而已。” 月光环视着周围的一切：“我们要选一个头套戴上？！” 大部分沉迷者都只是戴着头套，而有一些，动物头套已然跟自己的脖子粘连在了一起…… “戴上这玩意，难道不会摘不下来了吗？！”月光有些不适地皱起了眉头。 肖恩拍了拍搭档的肩膀，语气平缓地说道： “这种情况应该不会出现。” 经历了“小丑之家”的一切之后，肖恩摸索到了一些什么：“午夜乐园内的游戏有一个特点—— “虽然在游玩项目中，玩家会遭遇挑战…… “但玩家绝不会因为遵守规则而遭到游戏之外的侵害。” 这似乎是“午夜乐园”的底线。 并非彼得·潘有什么高尚节操，只是因为——如果不这样的话，游戏就失去了意义。 “所以……”肖恩说道，“戴上头套只是意味着，要以这种方式进行下一个游玩项目， “在这个项目中咱们还会有要解决的麻烦， “但并不代表戴上这个东西，马上就会遭遇什么厄运……” 当然，参与游戏，也是低级别的无奈之举。 灵魂没有强到可以直接无视灵间规则，碾压创造者的程度。 所以想要一步步走到核心，想要破除这一切——只能选择参与游戏。 这些风险，是见到“大人物”之前，不得不付出的成本。 “伙计们，别想了。 “咱们已经走到这里了，必然是要进那座城堡的。 “开始选择自己的头套吧。” 第428章 挑选头套 一张雄狮脸孔有些滑稽地望着肖恩：“怎么了？” 看着戴着狮子头套的月光，肖恩捏着自己的下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违和感。 在众人怀疑的眼光中，月光·1902摊开双手：“怎么了？你们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不觉得狮子很适合我吗？” 肖恩、奥莉薇和泰罗神父都摇摇头。 月光有些恼火地摘下了头套，大声说道：“我就想戴狮子头套——狮子多威风！” “而且，”他将眼眶空洞的狮子脸朝向自己，“下一个游戏不知道是什么内容， “选择猛兽总归是好的，对不对？” 对于月光提到的第二点理由，肖恩倒是有些认同—— 万一下一个游戏是动物捕猎呢？ 当一头狮子，总比当一只绵羊好吧？ 不过…… 肖恩摇了摇头：“头套选择应该是比较重要的…… “那个小孩在出去之前，特意说明了，要选择契合自己的。 “如果这样胡乱选择的话，很可能会遭受惩罚。” 月光抱着狮子头颅，脸微微涨红了：“怎么能说是胡乱选择？ “我的气质难道不像这百兽之王吗？！” 肖恩、奥莉薇和泰罗神父又摇摇头。 “好吧好吧！”憋屈的月光将狮子头套不舍地放回了架子上。 “那我像什么？”他有些赌气地站在了房间中央，插着腰质问道。 奥莉薇表情严肃地在房间走了一圈，看到一个头套，摘了下来，放在了月光的手里。 一个满脸黑毛、獠牙泛黄的野猪头。 月光气得跳脚：“这个像我？！”他挥舞着野猪头：“——太过分了！太，过分了！” 肖恩很欣赏奥莉薇的幽默感，不过他还是从月光手中拿回了野猪头。 知道少女在逗自己，月光朝着奥莉薇愤怒地做着鬼脸。 奥莉薇则躲在了肖恩身后，原本冷冰冰的脸上浮现出咬着下唇忍笑的表情。 看见奥莉薇罕见的笑脸，月光的气一下就消了。 “月光这个思路倒是不错。”肖恩赞赏道。 “哪个思路？”钢琴家以为队长在讥讽自己，有些小心地问道。 “如果让自己挑选头套的话，难免会陷入错误的认知。 “让自己身边的人帮自己选择，也许会更适合自己。” 泰罗神父连连点头：“确实如此。人们总是不能清晰地认识自己，想要拼凑出真正的自己，还是需要身边人的帮助。” “既然这样……”月光忽然显得有些期待，“那我们一个个来吧。” 钢琴家故意严肃地望向奥莉薇：“这次不许开玩笑了。” 接着，他指向肖恩：“那就先从肖开始——咱们三人帮他选出最为契合的那一个。” 说完，他便转过身，饶有趣味地开始选了起来。 依肖恩对月光的了解，他认为顽童一般的钢琴家会效仿奥莉薇之前的做法，拿一个可笑的头套开玩笑。 比如家猪或者脱了毛的猴子等等。 “嗯？这个……”月光似乎发现了什么，他伸手摘下了那个头套，“伙计们，你们看看这个。” 满心以为月光挑了个糟糕的头套，肖恩却看见，他捧着的是一个狼头。 一只北德尔灰狼。 奥莉薇一双红眸有光芒微闪，她轻轻点头：“是他。” “强健而有谋……”泰罗神父微微颔首，“独行时是强悍的猎者，率部也能熬过艰难的冬季。 “肖确实像一头狼王。” 这个头套仿佛一种褒奖，肖恩偏偏头接了过来，竟说了声“谢谢”。 “接下来是月光。”肖恩转头开始搜索，视线很快就落在了一个头套上…… 没有花多长时间，四个人都找到了与自己契合的头套。 月光拿着白马的头颅反复端详，仿佛在寻找这个头套与自己的相似之处。 奥莉薇捧着的是一只矫健的羚羊。 泰罗神父则将一只伤痕累累的印地虎头夹在了腋下，两者眉宇间的倔强神色竟然有些相似。 “伙计们……”肖恩的视线在队员的脸上扫过，“记住咱们各自的模样。 “一会不论发生什么，决不要走散了。” 四人交换了眼神，微微吸了口气，一齐将头套戴上。 透过头套狭窄的视线，肖恩发现周围好像有了什么变化—— “这是……？” 房门突然被打开之后，他才意识到这个变化是什么。 穿着红点连衣裙的灰兔站在了门口。 之前，肖恩目测她的年龄应该是在十二岁左右。 肖恩发现，此刻的自己竟与她视线平齐——他们的身高变得一样了。 “咱们变小了？！”看着原本清瘦纤长的手变得有些稚嫩，月光惊奇地说道。 他抬起眼睛，眼睛里都是慌乱和震惊。 肖恩却要镇定许多：“别慌。这更像是某种幻术，是这个灵间的特殊效果。” “今晚的‘停留仪式’即将开始了，”灰兔声音冷清地说道，“请拿上你们的蜡烛，跟着人群前往大厅吧。” 肖恩四人端起了放在角落的银漆烛台，走出了房门，快速地汇入了沉迷者的人流之中。 之前，他们作为成年人看着这些隐藏了面目的小孩，颇有些距离感。 而此刻，他们也戴着头套拿着蜡烛，在这群神秘的小孩中间——“自我”，仿佛消失了。 仿佛成为了沉迷者的一员。 精神有些恍惚的月光赶紧甩了甩头。 他一边默念着“灰狼、羚羊、印地虎；灰狼、羚羊、印地虎……”，一边确认着肖恩、奥莉薇和泰罗神父就在身边。 反复观看他们，他突然又有些滑稽的感觉—— 包括自己在内，四人都变成了小孩模样，身上的衣服却没有变成小孩的样式，只是同比例地缩小了。 就像几个模仿成人衣着的孩子一样。 而神父的黑色教士袍让他看上去更显古怪：搭配上虎头，像是从某处洞穴中跑出来的虎头小魔怪似的…… 长长的甬道旁，是羊身人首的巨大石柱。 石柱上的怪异神祇似乎凝视着向前移动着的烛光浪潮。 数百名戴着动物头颅的小孩端着蜡烛，脚步细碎而快速地朝前走着。 烛光照得长廊通明，月光忽然有种幸福、安然和欢愉的感觉。 原来，身处其中是这么欢乐的吗？ 心中那个成年人在警醒着自己，但心底的小孩却已经想跳出藩篱。 灯光、城堡、伙伴、游乐场…… 似乎，永远呆在这里也不错？ 旁边，带着灰狼头套的小肖恩，用眼神唤醒了胡思乱想的月光。 “怎么了？”在脚步匆匆的烛光大队中，他们稍微聚拢了些。 肖恩的眼神明显有些激动，他用手中的银漆烛台拼命地指向一个方向…… 白马、羚羊和印地虎也都将注意力转移了过去。 那是一对走在前方的沉迷者。 他们的年龄，在沉迷者中算比较大的。 从身材来看，应该已是十六、七的年纪。 其中一个穿着红色衬衣、披着兜帽斗篷的男孩，戴的是山羊头套。 走在他旁边的女生则是一身绿裙，扮演的是头顶有斑斑白点的雌鹿。 在略有些嘈杂的队伍中，他们两人一直在低声说着话。 “他们怎么了？……”月光狐疑地皱着眉头，为了能听清他们的话，他延长了灵质充当听风的耳朵，“有什么特别的吗？……” 月光心中的疑问很快就得到了解答。 他听到那个雌鹿低声却急切地对山羊说道： “……不要离开乐园，跟我一起留下吧，华兹华斯！” 华兹华斯……？ 头套与面具之下，月光一脸的震惊。 这个名字……？ “不存在的戏剧”这个任务中，被红衣之神利用的那个年轻的剧作者？！ 第429章 停留仪式 “蒂娜……”被称为华兹华斯的少年开口了，对雌鹿说道，“我现在非常矛盾……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是绝不愿和你分开的，可是…… “我真的很想成为一名剧作者。” 说这些的时候，华兹华斯用手紧紧握着口袋里的钢笔。 那是他父亲留给他的仅有的遗产。 在窗台下的那张写字桌上，父亲曾用这支笔写出了很多奇妙的故事。 他想将这一切延续下去。 可是，如果他选择“停留”在乐园里，就意味着，这扇大门将永远地关上。 今晚参加“停留仪式”的孩子们都已经有了决断，只有他还在犹豫。 “好吧，”蒂娜的声音明显有些紧张，“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出正确的选择。” 她的眼神仿佛在哀求，而华兹华斯却没有直视。 在身后聆听的月光顿时明白发生了什么——他们正在旁观一场往日的幻象。 华兹华斯的经历。 跟着烛光的潮流来到了洞窟深处的宽阔地，这里被打造成了一个大厅。 被打磨过的石壁上，画着摩天轮、旋转木马和小丑鬼屋等等图案。 显然，这些稚嫩的笔迹，描绘的正是“午夜乐园”内的景象。 所有沉迷者汇聚此地，端着自己的烛台，面对着一面光滑的墙站定。 接着，他们开始齐声高唱着入园时的那首歌。 “此地即乐土，此地即乐土。 这里是彼得潘开辟的，永无之岛， 只在午夜欢迎，心灵纯洁的人们光顾…… 它的名字是——午夜乐园。 彼得潘在他的乐园里，永远年轻，永远快乐。 我们也徜徉于此，与他一起共享，这永恒的欢乐。” 由于洞窟内有着天然的回音共鸣效果，孩子们的合唱声竟然莫名地多了一些神性。 月光甚至几次都忍不住想要开口跟着唱…… 但他知道这首歌中蕴含着的神秘，所以，他闭着眼睛，咬着自己的舌头，用疼痛提醒自己不要跟唱。 当歌曲完毕的时候，睁开眼睛所看到的一幕让他背上汗毛根根竖起—— 那个熟悉的少年影子，从大厅的入口处飞掠进来，在石壁上绕场飞行。 沉迷者们看到了那道身影，不由得欢呼起来：“潘！潘！潘！……” 那是，彼得·潘的影子。 掳走多米尼克太太的罪魁祸首。 人群之中，肖恩冷冷地注视着那个清瘦的身影。 在石壁上绕场一周之后，他停留在了最光滑的墙面上。 影子的方向，一个有些怪异的声音响起。 能听出来，那是一个少年的嗓音。但是那嗓音里却有种莫名的沧桑和沙哑。 难以想象，稚嫩和沙哑竟然在一个声音中体现： “欢迎各位，来到这次的‘停留仪式’……” 只能看见这漂浮的影子，全然不知影子的视线落在何处。 肖恩等人埋低了头，尽量让自己埋没在人群中。 “时光就像一条河流，无人能够逆流而上。 “流连于此地的纯净小孩们，也会被时间往前带着走，一天天长大…… “可是，这个乐园只欢迎那些尚未长大成人的孩子们。” 烛光静静燃烧，沉迷者们都抬着头，望着正在讲述的影子。 “这个仪式，能让那些即将成年的孩子永远停留在童年——从而能够一直呆在午夜乐园，与我分享此地的欢乐，直到永。 “今晚，接受‘停留’的第一个孩子是——蒂娜！” 在沉迷者的欢呼声中，身穿绿裙、戴着雌鹿头套的蒂娜，抱了抱身边的华兹华斯。 她穿过人群走到前排，将手中的蜡烛递给了他人，站在了光滑的石壁下。 华兹华斯伸长了脖子看着蒂娜，指尖震颤，手心全是汗。 原本漂浮在空中的影子，落在了地上。 他的手中，多出了垂落着细细缝线的针。 彼得潘的影子，走到了蒂娜影子的旁边。 台下的沉迷者们，发出了低低的细语声。 女孩的胸膛剧烈起伏着。 乐园之主的影子，举起手中针线，扎向女孩影子的锁骨附近：“第一针！ “——这疼痛，能驱散心中那个污秽的大人！” “第一针！”沉迷者们兴奋地大喊着。 随着影子被扎中，蒂娜的头套和锁骨上豁然出现了一个血洞，黑色的影子丝线将两者串联在了一起—— 女孩浑身战栗，大叫着，却没有移动。 台下，泰罗神父愕然看着这一幕，浑然不觉自己的嘴巴由于震惊而处于张开的状态。 “第二针！ “这丝线将童心永远缝在你的心灵上——你永远都不会丢失这最宝贵的财富！” 壁上，潘的影子穿针引线的手法如此熟练，仿佛不是在将头套缝合在女孩的身体上，而是在缝制一件衣服。 线如同翻土的黑色蚯蚓一般，沿着雌鹿头套的边缘不断钻入又穿出，鲜红的血液如同项链的红宝石垂饰般流淌下来…… 蒂娜还在喊叫着。但那喊叫声中似乎多了几分快意。 台下，华兹华斯也是呼吸急促。他没有意识到，自己正紧紧握着父亲的钢笔。 “第三针！ “——缝完之后，你将永远不会再长大，你将永远停留在童年，你将永远拥有———— “欢乐！” “第三针！”沉迷者们举起了蜡烛，“永远，拥有，欢乐！” 潘的影子加快了速度，黑色丝线的缝合也变快了，绕着边缘一圈，将雌鹿头套彻底地缝在了蒂娜的肩膀以上。 接着，怪异的事情发生了。 缝线消失了，仿佛没入了肉中一样。 头套也不再像是被缝在了肩膀上，边缘成了自然的过度，仿佛蒂娜天生就长着雌鹿的脑袋一样。 那雌鹿的头颅也像是活了过来——眼睛乌黑、活灵活现，原本僵硬的鼻子也因为呼吸而一张一弛。 蒂娜已经完成了“停留仪式”。 她再不会长大，成为了能够永远徜徉于“午夜乐园”的“沉迷者”。 台下，华兹华斯脸色惨白。 影子张开了双手，示意沉迷者们，不要吝惜给新晋者的掌声。 接着，雌鹿眼中满含期待地望向了台下，那个穿着红色衬衣，戴着山羊头套的少年。 彼得·潘的影子声音依旧充满了欢乐：“那么——下一个进行停留仪式的是…… “华兹华斯！” 沉迷者们转过身，被烛光照亮的动物脸庞，全都望向了那名红衣的少年。 第430章 选择 烛光照亮了所有转过头来的动物脸孔。 这让少年华兹华斯莫名地感到恐惧。 他没有迈步走向前排，只是站在原地。 台上，雌鹿的眼中原本带着希望，当他看到华兹华斯站在原地不动，她眼中的光芒就慢慢消退了。 “怎么了，华兹华斯？”台上，潘的影子问道，“难道你不想留在这里吗？” 依靠烛光，影子投射在沉迷者们的身上，来到了华兹华斯的面前。 红衫少年仍抓着口袋里的钢笔，说道：“虽然我很想留下来， “可是，我还有想去做的事。” “你想去做什么，华兹华斯？”影子就投射在月光前方，一只浣熊沉迷者的身上。 为了不引起注意，钢琴家甚至把呼吸都放轻了。 山羊抬起头：“我想当剧作家。” “噢……”潘的声音还算柔和，“咱们的华兹华斯，有一颗想要‘走出去’的心。 “你想要离开‘下城区’去追逐你的梦想，对吗？” 从潘的影子口中听出了“宽容”和“理解”的味道，原本心中有些恐惧的华兹华斯，终于可以顺畅地说话了： “是的，影子先生—— “我知道规矩，我会保守秘密，不会有人知道这里的存在的！” 华兹华斯很早就听说过，有人选择拒绝“停留仪式”离开了乐园。 虽然听说他们的境况都不太好，但是…… 他还是想走出去试一试。 影子的声音笑了：“这个不用操心，关键是——华兹华斯，你真的考虑清楚了吗？” 几乎没有犹豫地，他点了点头。 点头之后，他自己都对自己的决断感到惊讶。 他没有意识到原来自己竟然如此渴望走出去。 “好吧……”影子仿佛自言自语一般说道，“有些人在长大之前，就已经长大了。 “不是说你非要离开——午夜乐园也留不住你这样的人。” 影子了无生趣地转身就走，仿佛决定再也不理会这个，要离开这欢乐和温暖的壁炉，而投入尘世大雪的傻瓜。 “你迟早会后悔的。” 影子朝着台上走去的时候，整个沉迷者大厅，都陷入了一种低落的情绪中。 华兹华斯踮起脚尖，穿过人群朝着呆滞在台上的蒂娜挥手。 雌鹿眨了眨眼，不知所措。 烛光里，她本想挥手道别，可是看到彼得潘的影子那沉重的脚步，还是没能举起手。 华兹华斯喉头动了动，身体微微发抖地转过身，大步朝着外面走去。 我选择离开了！ 我可以离开了！ 沉迷者们都没有回头，自然没有看见他畅快摘下山羊头套，露出那张清瘦而有些秀气的脸的过程。 他小跑着冲出了门外，看着黑漆漆的前方，心中五味杂陈。 期待、彷徨、兴奋、不安…… 他的眼光紧盯着前方，却浑然没有察觉两件事情—— 那张金色的票根紧紧贴附在他灵魂的背后，仿佛永远昭示着他的出身。 沉迷者之家的门外树林中，一个巨大的剪影出现。 它的头上似乎有着树一般的角，角上有着黑色的蓓蕾。 阴影中的事物静静凝视着那个离去的少年背影…… 洞窟之内，火光静止了。 沉迷者大厅里出现了一幅象征性的画面： 戴着山羊头套的红衫少年正朝着洞窟外走去。 另一边，穿着绿裙的少女，戴着雌鹿的头套，正朝着台上彼得潘的影子走去。 一边被光芒染成了危险的红色，而一边则是柔和的绿色。 “这是……？”月光有些纳闷地看着。 肖恩喃喃念道：“经历了了一切后，你们需要回答…… “怎样的选择会带来痛苦，而怎样才能永享欢乐？” 这是之前那个灰兔女孩所说。 “也就是说，现在已经看完往日的景象，我们该就她的提问做出选择了。”月光点了点头。 询问的眼光望向了另外两个同伴。 毫无疑问，所有人都认为应该选择绿色。 毕竟，这不是让他们选择是否接受“停留仪式”，而是回答，在沉迷者的语境下怎样才是“正确”的选择。 是一次显而易见的警告。 而如果他们这些参与游戏的人，给出了提问者不想要的答案…… 即使是较好的局面，也可能是直接输掉游戏。 而在午夜乐园里输掉游戏，绝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肖恩四人迈入了柔和的绿色光芒中。 接着，原本围绕在沉迷者大厅里的，一层象征着过去的灰色退去了。 时间来到了现在，肖恩等人仍然混在大厅的人群中。 彼得潘的影子也还是站在台上：“这是当年真实发生在此地的一幕…… “华兹华斯，那个傻孩子…… “他离开了午夜乐园之后，并没有如愿以偿。” 忽然间，光滑的石壁上，出现了华兹华斯的影子。 他的影子走入了一户人家，那户人家的主人承诺要指导他写作，而慢慢将他培养成了自己的“枪手”…… 墙上的影子，演绎着华兹华斯后来的故事。 影子的演绎映照于在场所有沉迷者的眼中，让他们领教到了“离开午夜乐园，投入成人世界”这件事，有多么的可怕。 最终，墙上青年的影子，举起了尖刀，刺向了自己的“恩师”。 血腥、惨烈的结局。 当所有人都为墙上出现的惨剧或不适、或沉迷的时候，唯独肖恩皱起了眉头： “难道说，后来是因为彼得·潘干预，华兹华斯的人生才会陷入万劫不复的悲剧？ “如今以此作为警示，让下城区的小孩们都选择进行停留仪式，而不是走出去？” 影子还在复刻着那一夜的残杀。 利刃、鲜血、疯狂…… “不过，这里面有个问题。”肖恩不自觉地举起手，想要抚摩自己的下巴，却只是摸到了灰狼下颌的毛发，“一路走过来，有件事已经很明显了——彼得·潘的神力主要是在营造灵间和游戏规则这一块…… “他怎么可能安排华兹华斯和老剧作家莫宁遇见？” 涉及“命运”的力量，即使在神明中，也是罕见的。 “难道一切都是巧合？” “他只是利用这个巧合，对沉迷者们进行教育？” 暂时不得而知。 不过，肖恩总觉得，华兹华斯的悲剧，不像是一个巧合。 如此想着，他不自觉地开始翻阅起了“神根空间”中，储藏了大量资料的“档案柜”。 一边的月光，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 他伸长了脖子，在所有观看着“影子戏”的沉迷者中用目光搜寻着。 很快，他看到了所寻找的那个身影—— 那个雌鹿。 她仍是当年的身高。站在角落里，身上的裙子的绿色已经有些褪色了。 墙上，华兹华斯的悲惨命运悉数映照在她的眼里…… 但她却不为所动，只是静静看着，仿佛只是凝视着树影摇曳。 第431章 逃 墙上，影子的演示结束了。 年轻的“出走者”华兹华斯，最终被他的命运所吞噬。 而翻阅过“档案柜”资料的肖恩，眼睛沉在阴影里，保持着沉默。 彼得潘的影子，仍在台上进行着“警示教育”。 泰罗神父环绕周围，发现那些戴着头套，或者头套已经融为一体的孩子们，都用“虔诚”的目光望着影子…… “他们……”神父皱起了眉头，怆然想到，“他们真的走不出这里了。” 让孩子们永远流连在“午夜乐园”里？ 神父这才知道，彼得·潘的罪孽如此深重。 也许……他环顾周围，多林斯三姐弟也在这些沉迷者中间？ 他现在没有时间和机会寻找。 他也知道，就算自己喊叫他们的名字，他们也不会回应—— 经历停留仪式之后，孩子们会慢慢越发沉迷，丧失自我。 盯着台上那个仍在说话的影子，年老的驱魔人不知不觉间握紧了拳头。 彼得·潘的影子，终于停止了恐吓的教育，转而说道：“今天还有一件有意思的事情…… “我最亲爱的孩子们，今天，沉迷者之家中混入了一些外来的成年人。 肖恩等人顿时感觉到了危险，无一不是警惕起来。 他们只能端着蜡烛，紧张地站在开始窃窃私语、交头接耳的人群中。 “接下来，我们将进行一个有趣的游戏。 “我们要找出那些混进来的成年人……”影子的声音低了下去，“然后，在他们逃出这里之前，杀死他们。” 肖恩听到耳边传来兴奋的喊叫声，以及，一声声利刃出鞘的声音—— 孩子们手中的烛台，隐藏着锋利的祭刀。 此刻，他们一手拿着烛台，一手握着祭刀，仿佛某种狂热的怪物。 而肖恩等人，此刻被这些怪物团团围住，根本就没有隐藏的可能。 他们的服装跟普通的孩子差别很大。而且，沉迷者们手中的是镀金的烛台，而他们拿的是银制的。 太显眼了。 这不是一个隐藏自己的游戏，而是个…… 逃跑的游戏！ 周围的沉迷者已经将视线转了过来，肖恩等人转眼已被包围。 “吹熄蜡烛！”肖恩喝道。 月光瞬间会意，双手弹起大风，大厅内，沉迷者手中的蜡烛成片地熄灭。 不止是肖恩小队所在地发生了骚动，不远处有人和沉迷者已经打成了一团。 “麦克斯？”在光线变暗的同时，他朝着那边看去。 对方也戴着头套，呈现小孩的模样。不过，从气质来看，似乎并不是残兵和他的队友。 “通关鬼屋之后，已经有其他的小队赶上来了。 “此刻在沉迷者之家内的，不止咱们两个小队！” 这是个好消息——人数越多，逃出去的几率就越大。 沉迷者们冲了过来，黑暗中，肖恩的双眼爆闪出白光。 围攻者的动作顿时停了下来，他们的眸子中有白色眩光在旋转。 ……我在做什么？我在哪儿？…… 周围的沉迷者们陷入遗忘之中，脸上都是迷惑的表情 “走！”肖恩指向了一个方向，在他灵质的保护下，一行人冲出了人群。 在进入那门洞之前，肖恩发现还有好几拨人，也在想办法突出重围…… 隐藏在现场的人，比想象中的要多。 黑暗的大厅，此刻变成了世界深处的景象—— 一个戴着浣熊脑袋的小孩，此刻骑在另一个人身上，用手中利刃不断地刺入对方的脖颈之中，鲜血飞溅。 一个头颅已经转变成猎犬的沉迷者，正在撕咬着一个人的手臂，他如同野兽一般甩着头，将那人的手臂扯得稀碎 那个灰兔偷偷接近被同伴缠住的人，用手中还没熄灭的蜡烛，点燃了那人身上的衣服，火焰猛然窜起，照得石壁上影影幢幢，哀嚎撕心裂肺，她却高兴得拍起手…… “疯了……都疯了……”月光已经不忍回头看，跟着肖恩朝通道里跑去。 黑暗中，肖恩听见有人脚步迅速地跟过来了。 刚准备有所动作，他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别动手，也是探秘者！” 是那个沙哑的声音！ 肖恩猛然摘下了自己的头套，他的身材和外形迅速恢复了原样。 “肖！是你！”对方明显有些兴奋，摘下了头上的獾头套。 皮衣上锁链摇晃，火焰在他脸上燃烧着。 是麦克斯的小队。 “走吧！快逃！”来不及感到喜悦，一行人都脱下了头套扔在了地上，朝着前方冲去。 通道的路比预料中要复杂得多，沉迷者之家的内部像是一个小小迷宫。 从大厅冲出来的闯入者们，分散在了洞窟之内。 肖恩等人已经跑得气喘吁吁，不过，根据肖恩弥散出去的灵质判断，他们距离出口还有相当的距离。 而身后，举着火光的动物头颅们已经跟上来了。 “福莱，拖住他们。” 麦克斯话音刚落，福莱已经抽出了黑杖，轻敲着空气，二十几个骷髅从黑棺中跑出，跑向了身后的追兵。 不过，依然有沉迷者突破了白骨的阻拦。 肖恩并不打算吝惜自己的灵力——毕竟，让沉迷者靠近之后，就不好处理了。 他的灵魂激活了那枚猩红色的神羽，在他们的身后创造出了一个红色的场。 举着烛台和匕首的追兵冲入了一片猩红之中，却发现自己出现在了一艘蒸汽轮船的舱室之中。 一个巨大的猩红阴影出现在他们身后…… 身后，沉迷者的声音消失了。 彻底甩掉了追兵，对于肖恩的表现已是五体投地的福莱，有些兴奋地握紧了拳头：“咱们能逃出去！” 仿佛是他的乐观招来了灾厄，通道内忽然火光摇曳，似乎有什么压倒性的事物在接近。 月光转过头去，只觉得身上汗毛竖起—— 彼得·潘的影子已经从《热梦之夜》的猩红雾气中冲了出来，以诡异的速度呼啸而至！ 跑在后方的麦克斯喊道：“他太快了。必须，解决他！” 肖恩·狄金森心中隐隐有些不妙的预感。 但另一方面，他也同意残兵的意见。 毕竟，他们七人联手，是可以僭越king级领域的。 与其背对影子逃跑的时候被逐一瓦解，不如转身拼死一搏！ 想到这里，肖恩下达了指令，稍晚几步地停下，转过身。 身后，阵型中最靠前的“黑死医”福莱和“影子”霍莉已经动了起来。 福莱从他的大氅中掏出了一瓶泛着银色光芒的药剂，砸碎在了前方地面。 辉光药剂猛然绽放出刺眼光芒，照得追来的黑影都淡了些。 不过，已经朝着黑影冲过去的霍莉，她的影子却因为强光的缘故，变得黑暗而巨大。 仿佛只有“影子”霍莉能够潜入那个世界一般，她冲向了沉迷者之家的主人…… 黑影，袭向了黑影。 第432章 火焰 彼得潘影子的周围，黑影剥离了平面，如同一把把利剑竖起。 隐没于黑影中的霍莉双手往前挥去，影剑如黑浪般涌向了潘的影子，眼看就要将他斩碎…… 诡异的是，那些黑剑碰到彼得潘的影子之后，竟然被他吸收了。 被辉光药剂照耀得浅淡的影子，顿时变得浓烈起来。 “区区人类……”潘的影子邪笑着，“也敢染指‘影’的力量？” 少年影子顿时变得浓黑而庞大，衬得霍莉显得有些虚弱。 “既然你喜欢玩弄‘影子’……”潘之影抓住了霍莉，身穿黑衣的女子在黑影的手中挣扎，“那就让你呆在阴影的世界中吧！” 麦克斯、肖恩等人已经各自使用自己的手段发起了攻击，却伤不到黑影分毫。 沉迷者之家的主人手起刀落，竟将霍莉的影子从她的身体剥离了…… 影子与本体断开之后，两者都失去了生机，不再动弹。 “霍莉！”福莱用力投出两只辉光药剂。 可惜，更强烈的光芒，只是让眼前的悲剧更加显眼—— 彼得潘的影子，将霍莉的影子侵吞了。 影子迷失之后，霍莉那瘫倒在地的本体也变得虚幻，不知所踪。 面对没有实体的敌人，肖恩回想着曾经的经验。 他尝试着掷出了圣光弹，但强光也只是暂时地限制了影子的动作—— 对方的实力比之普通的邪异要强大太多，他们难以对他造成伤害。 麦克斯的锁链抽打过去，但是影子已经转移了。 它袭向了此刻最靠前排的“黑死医”福莱。 “你好像有很多有趣的药剂，那你记得哪些有毒么？”影子仍在笑着，融入了福莱的影中，“不过，这不重要了…… “因为，你全都得喝下去。” 福莱的影子变得如此浓郁，浓郁得自己行动了起来。 黑死医的本体失去了控制，竟然掏出了大氅中的各种药剂，疯狂地喝了下去。 燃烧的锁链重重砸了过去，福莱以一种诡异的姿势躲开了。 他的眼睛流露出来极度的痛苦，但是双手仍在给自己灌着药水。 他的身体突然开始膨胀，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咔声。 猛然胀大的躯体撑破了大氅，肌肉块块隆起，血管如小蛇蜿蜒，皮肤竟然变成了紫色。 “噢！你还真有些有趣的存货！”影子的声音已经疯狂。 转眼间，紫色的巨躯上燃起了火焰，福莱不断哀嚎着，冲入了后方的黑暗之中。 “下一个是……？” 此刻的“覆灭军团的残兵”，略微有些凝滞地朝着前方。 他似乎不敢相信自己两个队友落败得竟如此迅速。 麦克斯用他声带损毁的喉咙嘶吼起来。 肖恩察觉到不对，大声喊道：“麦克斯！” 可是残兵已经听不见任何人的声音。 他以一种凶狠的姿态撕开了自己的肋骨，燃烧着暗红磷火的心脏彻底地暴露在空气中。 此刻肖恩才看清，那卖力搏动的心脏上，缠绕着一圈圈锁链。 残兵，如其所名，是被什么东西所束缚着的幸存者。 汹涌的暗红残火从他的胸腔中喷涌而出，疯狂灼烧着前方的通道。 退避的黑影一时也没了调笑的余裕——他的边缘沾染上了那残火。 他冷静地绕过火流，想要突袭已然暴走的残兵。 但他暂时受到了阻碍—— 一根根粗如船锚的铁链，洞穿了通道的墙壁，交织成了一片不可能穿过的残火丛林。 “麦克斯！”肖恩知道，如果继续放任残兵释放自己体内所压抑的力量，最终只会让麦克斯形神俱灭。 可是，在锈锁链构成的残火丛林中，已经没有谁能够唤他回头。 锁链不停地穿梭着，仿佛数十台掘进机在地底发生了交通堵塞，如果不是锁链本身的维持，这里早已发生了坍塌了。 暴怒的复仇者，却没有意识到，此时的潘之影比他要冷静。 而冷静的人总是能在愤怒倾泻中，找到对手的空隙。 残火将潘的影子照成鬼影重重，那变得浅淡的黑影从四面八方立了起来，从各个角度，穿透了残兵的身体。 像是被扎破的巫毒娃娃一样，麦克斯倒在了地上。 影子连破三人，已经来到了肖恩等人的面前。 麦克斯小队的全灭，对肖恩·狄金森造成了巨大的冲击。 本能正在大声疾呼：跑！用尽一切力量逃跑！ 但经历过许多险境的肖恩，此时却只是游刃有余地处理着这种不理智的本能。 他以一种超脱的冷静，凝视着扑来的影子。 “……总有办法解决的。”来不及为麦克斯等人哀悼，他的目光一凛，原本茫然的灵质，在隐形胃袋中搜索出了四张东西，迅速递到了泰罗神父的手里。 四张“圣焰赎罪券”。 肖恩清楚记得，在刚刚短短时间内，所有的攻击都对潘的影子无效。 但是，只有残火沾染在了影子的边缘。 “也许，唯一的答案是火焰。” 极为让人难以接受的是，这样一个简单的情报，竟然是由麦克斯小队的覆亡所换来的。 “神父，用最盛烈的火焰驱逐他！”肖恩寸步不让，“双日之城”和“不灭神王”的威势全开，换得影子的动作略微有些迟滞。 “你这家伙……”似乎没想到在场竟还有能迟滞自己的存在，“我好像见过你……” 身后，泰罗神父双手朝前张开，四张圣焰赎罪券悬浮在他前方的空气中。 他已经接收到肖恩话语中的信息——他将以全部的力量去驱动这四张赎罪券。 于是，神父身后的月光，看到驱魔人的背上，竟然隐隐有一幅“约书亚受难图”，透过那黑色的教士服发出微光。 驱魔人以全副灵力，投入了圣焰赎罪券中。 “……他们既要崇拜火，而不信我，我就以天火去惩罚他们！ “天国的火，不止能照耀忠实的信者们，给予以温暖…… “也能焚烧异信者，焚烧他们的身躯、房屋以及地里的粮食…… “好叫他们得知，神的怒火，能将一切不遵从祂的烧得干净！” 圣焰赎罪券猛烈燃烧起来，肖恩回过头，他从未见赎罪券能燃烧到这种程度—— 如同一堵白色的火墙，没有死角地朝着潘的影子轰然而去！ 圣焰之墙穿过了肖恩，而他身上没有罪孽，所以圣焰对他毫发无损。 焰墙朝着潘的影子倒了下去，整个通道内，都被照得一片光亮。 察觉到身后泰罗神父灵力透支，肖恩迅速通过灵质触角进行补给，以确保他不会陷入虚弱，以免之后还有变数。 焰墙倒塌，轰然而散。 锁链上的残火，也被这纯净的火焰给净化了。 由于之前麦克斯的暴走，这一段洞穴通道已经摇摇欲坠，几欲坍塌。 眼前的一幕，却让肖恩心中一凉—— 不远处，彼得潘的影子明显被圣焰烧得萎缩了，不过…… 他仍然在侵吞着周围因为火焰而跳动的影子，以一种绝快的速度复原着。 第433章 天罚代行 短短几秒后，虽然仍残留着白焰，但潘的影子已经站起来了。 由神父驱动圣焰赎罪券，是此刻能应对影子的最强手段。 可是也没能奏效。 站在最前排的肖恩，紧咬着牙关：“月光，弹奏有关光芒的曲子！” 奥莉薇也已经冲到了他的前方。 当众人准备拼死一搏的时候，忽然看到影子后方的空气中，出现了一些扭曲—— 有人在旁边潜伏着，而此刻他们选择现身了。 月光一脸惊异地看着他们。 一人的钢铁面具上，雕刻着天国之门的景象。 一人的面具上有着旋转的齿轮和绿宝石研磨的透镜。 还有一人的面具是一只反射着紫幻光芒的蝴蝶。 肖恩见过他们。 “神国侍卫”、“发条阁术士”和“播梦者”。 一支由一king两queen组成的强力小队，曾在“午夜私奔”唱片失控之后短暂出现。 “king级？！”月光有些兴奋地冲到了肖恩身后，“他们是那支隐藏起来的小队！” 彼得潘的影子正处于虚弱状态，察觉到身后突然出现的强敌，顿时转过了身。 穿着浅色风衣的神国侍卫往前走了几步，声音明明平淡，却如雷贯耳：“于此地此刻，我庄重宣布——我将以圣父的名义进行审判！” 光芒组成的神座，浮现在神国侍卫的身后，他的身上被镀上了一层圣洁的光晕。 戴着浅色手套的手，指向了形象突然弱势的影子：“你的罪孽，意志代行者已全然目睹——还不跪下忏悔！” 影子如同遭遇威胁的野兽，叫嚣着想要冲向守卫，但神座的光芒顿时变得耀眼，影子蒸发出黑烟，匍匐在地上嘶吼。 罪孽？目睹？ 他们之前一直在场，旁观着麦克斯小队的覆灭？ “天罚神座将对你定罪，”神国侍卫张开了双手，神座的光芒在他身后放射，如同背生光翼，“而你的罪行是……” 代行者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眼眶里是流转着的白光。 一组细长的希伯尔字符浮现在他的头顶。 “嫉妒。” 呼号神术念出这组有魔力的单词，声音在洞窟通道里反复回荡，一条条冷却下来的粗铁链也在振动着…… 神座上浮现出某种器物的轮廓，它飘然而下，来到神国侍卫面前。 “为了涤荡七宗罪，圣父赐代行者以七圣器…… “剑名为‘宽容’，净化的罪恶正是‘嫉妒’。” 守卫握住剑柄，光芒构成的阔剑顿时出现在物质世界中，光洁剑脊雕刻着古老铭文。 一剑斩落。 剑下绽放出“圣裁”的菱形光晕。 那光晕比肖恩见过的任何一次都要巨大、耀眼—— 它完全覆盖了彼得潘的影子，叫那影子尖啸着蒸发…… “这是……”泰罗神父走到了肖恩的身边，他的眼睛直视着发生的一切，“呼号派的顶尖神术……” “天罚代行。” 不过，king级神国侍卫所使用的仍只是“精简”版本。 真正的“天罚代行”，其威力恐怕足以摧毁这个洞窟。 细究起来，法加尔·泰罗在驱魔人中算是锻炼自身的“戒律派”，虽然他只是粗通一些“呼号派”的神术，但“天罚代行”这种赫赫有名的神术，他还是识货的。 象征性的“宽容圣剑”一斩之威竟然还没有释放完毕，菱形光晕发出铜铃激荡之神，竟如同风暴一样席卷整个洞窟通道，仿佛将此地的一切都净化了。 远在百米之后的猩红雾气被驱散，其中的沉迷者们，也被那光芒照得不敢向前…… 光芒渐隐，彼得潘的影子已经烟消云散。 不远处的城堡之中，有个逆光坐着的身姿稍微动了动。 他低头看着自己皮鞋前方，原本惨白如霜的地面，他的影子慢慢浮现。 “你还知道回来……”看着乖顺的影子，仿佛是在斥责家中孩子一般。 城堡主人抬起视线，凝望着前方，似乎在等待：“这一届的游客，好像挺有意思的。” 洞窟之中，代行过“审判”之后，神国侍卫的钢铁面具上，有烙铁般的纹路蜿蜒，在面具的空白处，刻下了更多的图案，完善了“天国之扉”的图景。 “那是‘涤罪之证’，”泰罗神父低声说道，“是涤荡邪魔之后的一种认证，是驱魔人的勋章，也是神职人员的功绩。 “这种印记显示出信徒在洗涤原罪方面的努力。 “拥有足够分量的涤罪之证，不止能在当世获得煊赫权柄，死后经历审判时，也能上天堂。” 涤罪之证不单可以记录在面具上，神职人员常带的《圣书》或者其他任何象征神圣的物品，都可以留下记录。 神国侍卫没有理会肖恩一行，带着两个队员迅速离开了。 通道已经摇摇欲坠，肖恩等人也只能转身跑起来。 在他们冲出“沉迷者之家”的同时，身后的通道终于局部坍塌。 站在洞外，月光此刻的感受有些复杂。 一方面，麦克斯小队的覆亡让他有些感伤。 另一方面，又因为被king级小队搭救而感到庆幸。 五味杂陈，望了望坍塌的通道，又转身凝视着king级小队离开的方向。 看出月光的心思，肖恩提醒道：“不要对他们有过高的期待。” “怎么了？”心中盘算着也许能够借助king级力量挽救多米尼克太太，月光有些疑惑地转头望向了肖恩。 由于“午夜私奔”事件中的一面之缘，肖恩对于神国侍卫小队的印象并不好。 而刚刚他们的作为，更是加深了这种印象。 “咱们拼命的时候，他们一直躲在旁边看。” 月光不解地皱起了眉头。 泰罗神父听到肖恩所说，也走近了一步：“你的意思是，他们故意等到麦克斯小队全灭之后才出手？” 肖恩摇头：“你用圣焰削弱了影子，他们看到机会之后，才选择了出手……” 以最小的损耗，换取安全通过，顺便赚到一个“涤罪之证”。 如此意味着，如果肖恩等人没能削弱影子而是全灭了，旁观者那时才有可能被迫出手。 似乎在他们眼中，同僚只是工具。 “可是……”钢琴家的脸色阴沉了下去：“那个影子也就是个king。 “一个king级带一对queen……即使正面对敌都能击败那个影子的。” 肖恩叹了口气。 无需再细说。 值得结盟的队友在此覆亡，而利己主义者走了出来…… 肖恩有种想要骂脏话的冲动。 “肖恩！”一直凝视着坍塌处的奥莉薇忽然喊了起来。 肖恩转过头，视线凝住了—— 坍塌处，最外层的石块纷纷掉落，一个魁梧的巨人拨开石头，浑身浴血地走了出来。 如果不是那巨人戴着的鸟嘴医生面具，根本看不出走出来的竟是福莱。 黑死医的躯体，由于坍塌已经严重受创。 残留着最后一点力气，他将怀中保护得好好的事物，妥当地放在了地上。 那是麦克斯的躯体。 福莱坐在地上，从怀中掏出了一个黑色的小本子。 他似乎用尽了所有力气，变身药水让他的声线都变得低沉古怪：“救救……” 指着麦克斯的躯体，话还没说完，身形和气息都委顿了下去，手猛然一垂，生命仿佛从这躯体中抽身而去。 他的伤势太重，只是用一点意念拖着这副躯壳走了出来。 肖恩走到了麦克斯身边才得以看清，残兵打开的胸腔中，那枚被锁链缠住的心脏还在微微跳动，心脏上，一点磷火如风中之烛般倔强燃烧着。 第434章 猜测 按理说，遭受那种程度的攻击，“残兵”麦克斯是绝不可能存活下来的。 但是诡异面具赋予他的特殊体质，似乎让他的生命力变得更加顽强。 那一点残火不灭，他是不会前往地狱的。 “我需要你们的灵力。”面对着奄奄一息的麦克斯，肖恩双手平举。 月光·1902和法加尔·泰罗没有丝毫犹豫，已将自己的灵质与肖恩连通。 虽然此刻神父的灵力只余涓滴，他还是伸出了手。 调集了全队现有的灵力，肖恩动用了“黑森之羊”神羽，黑色的菌类迅速地复原着麦克斯的身躯…… 很快，在几乎耗尽了所有灵力之后，麦克斯原本残损的躯体几近恢复了原貌。 被锁链捆缚的磷火心脏缩回了胸腔，一根根肋骨像是灵活的指头一样合拢了。 “嘶……”麦克斯发出了一阵如同从地狱归来的吸气声，原本微弱跳动的心脏，发出了略强健的声音。 他活下来了，但还没有醒来。 由于衣物破损，他的银色票根露出了一半。 其上的数字燃烧，清晰地变成了652分—— “残兵”麦克斯获得了进入“城堡区”的资格。 他的队友已经葬身此地，度过“沉迷者之家”的分数都归到了他身上。 霍莉和福莱用尽了最后的力气，不仅将他推出了冥河，甚至还将他推向了他们的目的地——彼得·潘的城堡。 肖恩几人不发一言，静静伫立着 有铃声在身后响起，肖恩转过身，看见由两匹灰马拉着的黑色马车，沿着前方的林道缓缓驶来。 马车停在了一行人面前，披着斗篷，扮演马夫角色的乐园木偶，将无神的双眼转向了肖恩等人：“恭喜各位获得进入城堡的资格！” 肖恩这时才想起掏出自己的票根——通过“沉迷者之家”后，每人获得了60分。 小队分数合计660，已经突破晋升“城堡区”的大关。 —— 马车沿着环山小路，颠簸朝着位于山顶的城堡进发。 马车内，麦克斯仍然沉睡着。 由于霍莉和福莱的死，车厢内的气氛有些沉重，各人都是不发一言。 意识到福莱最后的动作有深意，肖恩正皱着眉头阅读那本黑色小本子。 “里头写了什么？”似乎是为了冲淡一点肃穆的气氛，月光刻意问道。 肖恩转过本子，看了看封皮：“好像是福莱的日记。 “看日期，记载的是将近十年前的事情。 “好像是一些生活琐事——我还没看明白。” 月光点点头。 想起“沉迷者之家”中发生的一幕幕，一边的泰罗神父压低了声音说道：“有一件事我没有想清楚……” 肖恩、月光和奥莉薇都转过头来。 神父继续说道：“显然，沉迷者之家中的都是下城区的少小……” 意识到泰罗接下来要涉及的内容，肖恩和月光默契地用灵质构造了一个隔音罩，确保他们的对话不会被窃听。 “以数量来看，下城区起码有一半的孩子都在这里。 “如果下城区的少小都要经历那可怕的停留仪式，变成人身兽头的事物…… “午夜乐园已经存在起码十年了，那么，下城区不早就应该有大批的人口失踪或者出现异常吗？ “肖恩，你之前对下城区人口失踪数据进行过调查，但数据却并没有异常…… “这是怎么回事？” 合上了黑色的日记本，肖恩郑重点了点头，似乎对泰罗所察觉的这个不自然处感到认可：“我之前也在想这个问题—— “如果成年了就要留在午夜乐园内，考虑到大多数孩子都会被邀请到午夜乐园来，那么下城区的人口岂不是断代了？ “然后，我想到了一种可能……” 肖恩停顿了一下，看了看马车外黑漆漆的森林，继续说道：“月光、奥莉薇，你们还记得之前咱们跟踪小里昂的过程吗？” 钢琴家和精密少女都点了点头。 “你们记得，小里昂是以一种诡异的分身形态来到午夜乐园的吗？” 月光恍然大悟地举起了一根手指，显然明白了肖恩的意思。 新约记者朝着自己的搭档点点头，继续说道：“为了不引起过分的注意，彼得·潘召集的只是孩子们的‘一部分’。” 月光回想起，那个从床上翻身而起的，属于小里昂的影子。 “虽然没有这么简单直白，但是，这个前往午夜乐园的‘一部分’，可以直接看作这些孩子的‘心灵’。” 每到欢乐之夜，“身体”还沉睡在床上，即使是父母来查看也看不出问题…… 但“心灵”已经前往了乐园。 “所以……”肖恩做了个带头套的动作，“所谓的停留仪式，针对的其实是他们的‘心灵’。” 所以，即使历经了十年，举行过很多次“停留仪式”，下城区也没有爆发大量的人口失踪，也没有大量的人身兽首的怪物在街上行走…… 那些怪物，只是他们内心的映射。 泰罗神父若有所思地消化了一下这些信息，沿着肖恩的思路继续说道：“你的意思是…… “这些孩子在外界世界还是会长大…… “但是他们的心智将永远停留在孩童时代，不管外在变成了什么样，他们的心灵还是会在夜晚，戴着头套，前往这所谓的欢乐之地？” “没错。”肖恩郑重点点头，“咱们可以设想一下，这些被‘停留’的人们，他们是一种怎样的状态……” ——下城区内的大部分人们，虽然已经有了成年人的外貌，思维和行事方式却还像个孩子。 任性、冲动、易怒、自私、徜徉于所谓“永恒的欢乐”而再不思进取。 “虽然我并不是说成人比孩子们更高尚，”肖恩继续说道，“彼得·潘剥夺的其实是他们人格成长中一个很重要的能力。” “什么能力？” 眼前闪过华兹华斯站在沉迷者之家外，兴奋而彷徨的脸。 “敢于追求理想的能力。” 孩童只有无忧无虑的生活，而追求理想的阵痛，属于成长的代价。 经历“停留仪式”的人们，失去了构筑和追求理想的能力。 午夜乐园和沉迷者之家中发生的一切慢慢展现在一行人的眼前，这让他们都陷入了深思。 半晌，泰罗神父才问出了几乎此刻车厢内所有人的疑问：“可是，为什么要这么做？” 第435章 抵达城堡 月光眨了眨眼：对啊，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要让下城区的人们成为永远的孩童，失去追逐理想的能力？ 肖恩摇了摇头：“有关这个问题，我现在只有猜测。” “说说看吧。” 新约记者理了一下思路，说道：“如同‘停留仪式’其名一样， “不再追寻理想的人，就会‘停留’下来。” “停留下来？”月光皱起了眉头，显然没有领悟肖恩的意思。 车轮似乎压到了一块石头，让车厢摇晃了一下。斜靠着车厢壁的麦克斯身体微微弹跳了一下，依然闭着眼睛，呼吸均匀。 颠簸之后，肖恩继续说道：“没错，他们会停留下来。 “这些内心永远长不大的‘孩子’，构成了‘午夜乐园’这个灵间存在的基本。 “如果比喻成宗教的话，午夜乐园就像是圣地，彼得潘是圣地的唯一真神，而这些沉迷者，就是他的‘基础信徒’。” “神明由于信仰而存在。 “有了这些基础信徒，彼得·潘才能一直维持着这个灵间的存在和强盛。” 毫无疑问地，彼得·潘仍在小心地扩张着他的独立王国。 “诡异的是……”月光撩开了马车的窗帘，望向了此刻存在感已经无比显著的城堡，“有大人物在保这个灵间。” 无论是亚瑟·梅林的暗示，还是代表协会的强者“返回的多萝西”在乐园外的警告，都昭示了一件事—— 以神廷和探秘者协会的实力，只要下定决心，一夜之间就能肃清午夜乐园和此地的罪魁。 可是，它不仅存在了十年，而且至今也没人来干预这件事。 肖恩越发确定了一种猜想：彼得·潘可能是某个顶层人士的从属。 那个顶层人士放任彼得·潘改造下城区新一代人的脑子和思想，让他们永远停留在了这个看似美好，却邪异至极的地方 “所以，事情的全貌是这样的……”泰罗神父也望向了窗外的城堡，“彼得·潘动用他的能力，牢牢控制了下城区的下一代——他让下城区的未来成为了祭品，献祭给了这个灵间，巩固了他的独立王国，以豢养着他这个邪异的‘神灵’……” 肖恩微微点头。 “此地……”似乎为了压制住汹涌怒火，泰罗神父紧紧握着念珠和《圣书》，闭上了眼睛，“果然有必须荡除的邪恶。” 众人无言，肖恩再度翻开了黑色本子。 马车终于走完了爬升的路途，一条开阔的平路直直地延伸向了城堡门口。 一蓬残火燃起——麦克斯的面具“覆灭军团的残兵”之上，暗红火焰燃烧了起来。 “我……在哪？”麦克斯活动了一下脖子，他的颈椎发出了骇人的骨擦音。 “快到城堡了。” 转过头，他看见肖恩用手压在桌上的黑本。 “这是，福莱的。” 残火静静燃烧：“所以，他也没走出来。” 一片静默。 麦克斯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后颈，半晌无言。 肖恩等人忽然感觉到，残兵体内原本枯竭的灵力，如同地泉喷涌般暴涨起来。 “不用，消沉……”麦克斯沙哑的声线仍然平稳，“霍莉和福莱……” 他的手上，灵质构成的残火锁链燃烧着…… 暗红的火焰似乎比之前更加旺盛。 “他们……还在。” 马车减速，即将抵达。将黑本的内容拓印到了“档案馆”之中，他郑重地将福莱的遗物交还给了麦克斯。 麦克斯仍然没有讲述他们的过往。 肖恩也还是不打算追问，一方面，这是对盟友的尊重。 另一方面，他知道，他想要的答案就在那个黑本中。 接下来，他只要抽空将福莱的日记读完，就能知道因果了。 马车停在了城堡大门的正前方，几个穿着黑色正装的木偶有些笨拙地走了过来，打开了车门。 走下马车，肖恩抬头才发现，车门似乎不偏不倚地停在了城堡的中轴线上。 一条宽阔的大理石阶梯往上延伸，正对着被灯光渲染的喷泉，周围是被精心维护的灌木花园…… 从下车人的角度来看，一切几乎是完美对称的。 而中轴线正对着的城堡最高的塔楼上，有个外置的时钟。 时钟此刻指在，11点52分的位置。 几十名木偶分立在台阶两层，都穿着与外围工作人员截然不同的黑色正装或裙装。 他们面容呆滞地拍着手，嘴中喇叭的声音此起彼伏： “欢迎！欢迎来到城堡区！” 月光用灵质轻点了点肖恩的肩膀，新约记者转过头来，看见驶离的马车前方，已经停留了三台马车了—— 他们不是抵达城堡区的前二名，包括“神国侍卫”那一个小队，还有两个小队也已经抵达了此地。 正当他们面容严肃，不发一言地拾级而上，朝着喷泉和城堡走去的时候，身后又传来了马车的铃声。 肖恩等人暂时停下脚步，转身去看—— 两个探秘者从刚抵达的马车上下来了。 一个体态看上去有些年迈的男人，戴着仿佛老树面容一般的面具。 另一个动作灵活的年轻人，颇为细心地扶着长者，他戴的面具上浮现出象征知识的“塔城”图景。 “枯木贤者”和“塔城学徒”。 似乎是一queen一jack的师徒组合。 他们是抵达此地的第五个小队。 二人组看到率先抵达的肖恩等人，停下了脚步，谨慎地行了个托面礼。 肖恩与月光还以礼节之后，继续沿着台阶往上走去。 走上平台，接近喷泉的时候，月光忽然看到，喷泉前方似乎站着一家人—— 一对人近中年的夫妇带着三个小孩，背对闪光喷泉站着，一家五口脸上带着幸福的微笑。 一只头戴女仆帽的伯恩山犬乖乖地坐在他们旁边。 月光摇了摇头，睁开眼的时候，才发现刚刚那一眼似乎只是幻觉而已。 站在喷泉前方的，只有三个小孩。 中间那个女孩个子比两个弟弟都高，她有着长长的金色卷发，穿着黑色裙子，头上的蝴蝶结中镶嵌着一枚鸽血红宝石。 她左边站着的是二弟。二弟戴着一副圆框眼镜，身形有些瘦弱，脸上有着雀斑，似乎是为了提升身高的一顶缠绕着红丝巾的大礼帽，让他看上去更加瘦小了。 女孩右手牵着的小孩儿可能只有五六岁，一半的身体躲在姐姐身后，有些警惕地吸吮着大拇指，可爱的是，他身上竟然穿着一套裁减合身的小小燕尾服，像是一个羞涩的小绅士…… 经历沉迷者之家的诡异体验之后，看到三个容貌正常的孩子，月光或多或少有些舒心的感觉，但当他转过头，看到身边泰罗神父的表情时，他不由得紧张了起来—— 一直都镇定刚毅的老神父，看着前方站着的三个小孩，眼睛瞪到了一个夸张的程度。 他紧握的双拳微微发抖，呼吸遏制不住地粗重起来。 这是……？ 月光望了望同样讶异的肖恩，心中突然有了答案，视线猛然转向前方迎接他们的三个小孩—— 他们是…… 是失踪了十年的多林斯三姐弟？ 第436章 月下的面容 北风的呼啸声忽然在法加尔·泰罗的耳边响起。 泰罗凝视着那三个十年前在孤儿院失踪的小孩，不仅耳边响起了风声，眼前竟然飘起了雪。 回忆是如此鲜明，几乎在一瞬间就将他拉回了从前。 不过，每每回忆起十几年前的那一夜，由于某些原因，泰罗神父总觉得那一段经历有些不真实。 只因那张被月光照亮的，不断变换着五官的焦黄脸庞。 与其说那是一张脸，在泰罗的眼中，那似乎更像是某种不祥的象征…… 梆！梆！梆！ 敲门声仿佛冤死之人猛敲自己棺材盖，这声音穿越了十几年的时光再次在下城区神父的耳边响起。 彼时的泰罗神父猛然转头，望向大门的方向——他有着一张比现在年轻的脸。 当夜北风呼啸，被煤油灯照亮的窗外一角，能看到大片大片的雪花被风裹挟着疾飞。 法加尔·泰罗心中有些烦躁。 夜晚是属于他的安宁时光，他此刻只想窝在壁炉前看书，睡前喝一杯热腾腾的牛奶。 不想被人打扰的他刚站起身来，门口处再次传来那种索命一般的敲门声。 梆梆梆！ “来了！”神父压抑着嗓音中的不耐烦，走到了门口。 他拉开了大门，北风和飞雪像是难民一样涌进了他的房间。 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袭来，一双恐惧到失神的眼神抬起。 门口站着的是一个裹着头巾的女人。她的怀里抱着一个婴儿，右手牵着一个被裹得像只企鹅的女孩儿。女孩则牵着同样穿得严实的另一个弟弟。 “多林斯太太？”泰罗没想到深夜造访的会是她。 多林斯一家是大约两年前乘船从里昂来到纽兰德尔的，他们一家就住在下城区的东边，由于经常去法加尔·泰罗举行礼拜的教堂，所以神父认识他们。 “泰罗神父……”多林斯太太用几近哀求的声音唤道。 神父这时才发现太太身上有些异常。 她那陈旧的棉袄上沾染了大片的血迹。 抱着婴儿的左边手中，攥着一个造型诡异的木雕。 那木雕是一个坐着的捂脸男人，浑身长满了眼睛。 “他来了……他来了！” 泰罗赶紧将多林斯太太和小孩们请进了房间。 温暖的室内瞬间融化了太太身上的雪，一股血腥的沤臭铺面而来。 “太太，您先生呢？谁来了？” 多林斯太太像是发了疯病一样，抓住了泰罗神父的手臂，如同胡言乱语般地说道：“老人们说，多林斯家的人……得代代侍奉他…… “我和裘克……我和裘克就是为了让孩子们躲避这样的宿命才来这里的…… “我们以为森林里的东西不会坐船，不会来到大洋彼岸！ “但他还是来了！他来了！” “什么东西来了！？”泰罗抓住了歇斯底里的太太的双肩，尝试着向她的体内灌注清明的灵力——可是，这样的努力就像是用自己的去体温去焐热一整个雪夜一样。 “那个，森林里的东西……”太太的眼神放空，仿佛看见了什么鬼怪似的，嘴唇颤抖，“那个……吹笛子的东西。 “他杀了裘克……”太太呜咽起来。 她怀中的婴儿竟然还在睡着。身后的女孩儿和男孩手牵着手，乖巧得像是两片小小的影子。 仿佛听到了什么声音似的，多林斯太太一个激灵站直了，将怀中的婴儿塞到了泰罗神父的怀里。 接着，她望着手中那诡异的木雕，吞了吞口水，将那木雕放在了婴儿的身上：“神父，没有别的办法了——请你照顾好他们！” 泰罗满头雾水，太太顿时焦急了起来，反过来抓住了泰罗的手臂：“你能照顾好他们的，对吗？” 为了安抚对方的情绪，泰罗说道：“当然了，太太。可是，你得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 似乎没听到泰罗的话，太太深深吻了吻他怀中的婴儿。 然后蹲下身子，抱住了女孩和男孩，在他们的脸颊吻了吻：“格蕾、迈克尔……照顾好弟弟…… “不要怪爸爸妈妈。”她通红的眼里噙着泪水，“我们尽力了。” 说完这些，她竟然站起身、打开门，再次冲入了风雪之中。 法加尔·泰罗只能将婴儿放在了自己的床上，嘱咐他的姐姐和哥哥在此等待。 两个小孩竟然出奇地平静，只是睁着眼木讷地看着。似乎经历了太多剧变，因而竟然在妈妈跑走之时，仍然不哭不叫。 来不及换靴子，提起油灯，拿起铸铁钥匙冲出了门去——为防孩子们走失，他将门反锁了。 门外，风雪小了一些。 多林斯女士的身影已经跑远了。远远看去，就像是一片脏脏的雪花。 法加尔·泰罗提着油灯往前追去，穿着拖鞋的脚被地上的积雪冻得生疼。 天气骤然变幻，北风像是听闻魔鬼进了城一样，竟然也降低了音调。 午夜的积雪街头，安静得像是一座死城。 乌云似乎觉得这里的雪已经够厚了似的，在风的催促和推搡下，一同走得飞快。 “太太！” “太太！” 泰罗的声音在逐渐清明的夜空下格外明显。 似乎发了狂的那位女士却丝毫没有回头的打算，只是不断往前跑着。 神父已经有些生气了。他发誓，一定要将事情弄清楚。 不过，多林斯太太似乎执意想要逃离。 一人跑，一人追…… 直到两人都气喘吁吁。 距离多林斯太太越来越近了，泰罗刚想高声喊住她，抬起头来，那一声喊叫却被吞了下去。 法加尔·泰罗看见了一个奇怪的事物。 匆匆走过的云层偶然让下弦月露面，扑朔迷离的月光投射在这城市的一角…… 照亮了一个站立在楼上的身影。 那似乎是一只直立起来的山羊，他有着一张焦黄的脸孔，那脸孔上浮现的却是一张不断变幻、模糊不清的脸。 虽然外形诡异，但法加尔·泰罗能感觉到，那东西不是怨灵之类的事物，而是某种位阶更高的东西。 似乎是从古老传说中走出来的，曾经受到人们崇拜的东西。 泰罗瞬间明白过来，多林斯太太的“疯狂”，事出有因。 这个活化的偶像，其注意力全在前方那个可怜的母亲身上。 忽然，他如同跃入大海一般，跳入了黑暗之中。 然后，带走了那个不断逃离的女人。 年轻的神父追到事发现场时，只能看见一条陡然中断的足迹…… —— 神父的房间内，壁炉的火噼啪作响。 姐姐格蕾和二弟迈克尔，坐在了安稳睡着的，最小的弟弟托尼旁边。 那个诡异的木雕像就在托尼的身旁，像是捂着眼睛，率先哭泣了一样。 姐姐抱着迈克尔，眼中晶莹。 炉中火焰噼啪，像是什么断裂的声音。 她的手上握着一张黑白照片。 那是托尼刚出生时，多林斯夫妇带着他们一起到照相馆照的。 照片上，一家人温暖地笑着，戴着女仆帽的伯恩山大狗妮可就坐在他们身边，咧开大嘴吐着舌头，似乎也在笑着——爸爸曾笑着说妮可是他们家的“仆人”。 “别害怕，迈克尔……”她轻轻地哼着，凝视着那张照片，一直压抑的情绪似乎终于找到了出口，让他的视线模糊起来。 “别害怕…… “爸爸妈妈，还有妮可……一直在我们身边。” 第437章 午夜钟声 此刻，城堡区，喷泉前方。 脸上带着神秘微笑的格蕾·多林斯，视线扫过肖恩一群，停留在了法加尔·泰罗的脸上。 月光敢向上苍起誓，他分明看见眼前这个历经十年未曾长大的女孩，那略带一丝邪气的眼神，在看见泰罗神父的脸的时候，流露出了些许的…… 迷惑。 没错，是迷惑。 有那么一瞬间，月光·1902认为，消失十年的女孩儿认出了孤儿院的庇护者。 不过，那迷惑的表情一闪而逝，仿佛那年偶然露头的下弦月，转瞬又被乌云遮蔽。 格蕾·多林斯，还是没能认出法加尔·泰罗。 肖恩·狄金森不无担忧地转过头望向了老神父。 老神父的眼中，多少有了一些唏嘘和无奈。不过，他只是摇了摇头。 原本来到“午夜乐园”只是为了调查当年三姐弟失踪的缘由，法加尔·泰罗并不奢望真的还能见到他们。 没想到，他们竟然仍以十年前的面目站在来了自己面前。 镇定如泰罗，也是怔了半天才恢复本色。 冷静下来之后，泰罗神父决定不动声色—— 他知道，泄露身份，意味着全盘计划的失败。 所以，他不会激动地走上前去唤他们的名字。 在真正找到解救三姐弟的方法之前，他都会保持低调，扮演一个不知情者。 “欢迎来到——”格蕾领着两个弟弟，他们声音同步汇成一声，“彼得·潘的城堡！” “我们是城堡主人的家人，代表正在等候的他，向诸位莅临的贵宾，致以真诚问候。” “家人”这个词刺痛了老驱魔人。法加尔·泰罗弓着腰，对着自己虚握的拳头咳嗽，无人能看见他的眼神和表情。 此刻，后到的枯木贤者以及塔城学徒也已经爬完了所有台阶，来到了喷泉面前。 远处，城堡中轴塔楼上，被灯光照亮的巨大钟表，时针艰难走动，终于与正正指向天空的时针重叠在了一起。 钟声和烟花声一同响起。 三姐弟兴奋地转过身，望向变得绚烂的夜空。 在被烟花照亮的一张张脸孔里，只有一个戴着软呢帽的脸孔转向了后方。 肖恩，他看见山脚下探出头的摩天轮，以及此刻以环形围绕，闪烁如华丽黄金项链的集市区…… 午夜钟声的响起，以及最后烟花的燃放，似乎点燃了人们的余兴——那里遥遥传来人们的欢呼声。 而更近一点的地方，那黑暗的森林中，他看到了点点星光——沉迷者们，端着他们的蜡烛，凝望着城堡方向，唱起了那首让人无言的歌谣。 烟花爆放、遥遥欢呼、幽幽歌声，这些声音汇合在肖恩的耳畔。 他突然有些别样的感觉——仿佛时间和旅程这些抽象事物，在这一刻凝练成了一种具体的感受。 每一个“现在”，都是过去和未来时空的汇集，不可取代。 这忽然被点亮的感触，让“神根空间”那个树状的符号微微燃亮了一阵。 肖恩的灵魂边际悄悄弥漫、拓展…… 短暂易逝的烟花结束了，跟着结束的是身后的童声合唱，而远远的，人们似乎也停止了沸腾。 穿着黑色服装的三姐弟转过身来，重新面向肖恩一群。 “十二点的钟声响起，城堡区的大门就此关上…… “恭喜各位，成为今天最后三组晋级城堡区的团队。” 在众人的掌声中，那对师徒组合将身体站直了。 “如乐园之主之前所承诺的，晋升到城堡区的队伍，有资格角逐开放日的终极大奖……” 三姐弟笑着半转过身，朝着喷泉的上方做出了展示的手势…… 一直没有开启的，喷泉最中央的灯光骤然亮起，照亮了一个金光流溢的铸像—— 在此之前，月光还以为那只是个普通的镀金雕像罢了。 灯光在黄金曲面上流动。纯金打造的彼得·潘铸像，穿着合体的西服，微微张开双手，似乎正在邀请人们进入这只在午夜开放的乐园…… 55磅重，价值22000纽元的黄金铸像，被喷泉灯光照得反射出绝无仅有的迷人色泽。 泰罗神父甚至察觉到，身边的枯木贤者和塔城学徒，顿时站直了身体—— 他这才意识到，平凡世界中的金钱，原来对于探秘者们有着更强的吸引力。 如果他们攒钱的目标不是为了世俗生活的话，那么，这样一笔巨款，也足以改变他们的探秘者生涯—— 这个数字，与极罕见的a级神秘遗产交易记录中，曾出现过的最低成交价一致。 更不要说，它几乎能支撑花费甚巨的三轮灵修仪式…… 讽刺的是，以神秘超脱于平凡世界的人们，却因为现行规则和对力量、对晋升的希冀…… 竟被俗世的产物捆绑得更紧。 于今，想要找到动机单纯的探秘者，恐怕也不是一件易事了。 眼前的大奖，也不由得让肖恩联想到了自己那些“花费甚巨”的大计。 颇有些天真性情的月光，则早已被金像反射出来的色泽所迷惑。脸上的笑仿佛在提醒，他似乎联想到了某些不切实际的场景…… 泰罗神父依旧低着头轻轻咳嗽。 而奥莉薇虽然凝视着那金光流溢的事物，红瞳之中却丝毫没有渴望，只是平静地审视而已。 对于刚刚发生的一切，站在边缘的麦克斯，则几乎没有任何反应和声响，只任面具上的残火静静燃烧。 “接下来，诸位将在欢迎晚宴上见到城堡的主人——彼得·潘先生。”格蕾·多林斯适时地将所有人的注意力从黄金铸像上卸了下来，“在参加晚宴之前，诸位需要到华服厅挑选自己的礼服……” 两个穿着深红色“管家”制服的木偶，带领着肖恩和另外一队朝着城堡方向走去。 前往城堡的路上，肖恩观察到路旁的黑暗之中，仍有鲜红的眼睛在窥伺。 沾染着血污的面具，被迫以亡骸状态于此地服役的探秘者们，仿佛堕落成了某种兽类，只剩下了破坏和战斗的本能。 进入城堡之后，跟随管家木偶向右边的甬道走去，直到抵达一个挂满了各种华服的大厅。 “您有十五分钟时间。”木偶走时带上了门。 “这些衣服……”虽然明显对这些礼服感兴趣，但月光仍然持谨慎态度，“没有问题吧？” 比起月光，肖恩是只做不说——他的灵质如发丝扫荡，并没有在衣服上发现诅咒或者禁术：“普通的衣服而已。” 月光则耸了耸肩，走上前挑衣服——显然主动担任了全队的形象顾问一职。 …… 十三分钟后，肖恩小队站立在了一面巨大的镜墙之前。 看着镜中诸位，肖恩不得不承认，在穿搭方面，月光高出自己不止一筹。 镜中的法加尔·泰罗略微有些拘谨。黑色立领衬衣外，是一件做工不凡的黑色大衣，内衬的白色丝绸围巾，和他手中缠绕的菱形架念珠，依然表明了他神职人员的身份。 一直保持沉默的麦克斯也默默换上了衣服，那是一套有着暗红色刺绣的、质感硬挺的黑色西装外套，外套刺绣与领带的颜色，竟与他燃烧的面具呼应。 月光破天荒的选了一套全黑的衬衣和西装，只一条绸缎面的珠光白领带如同夜空中的银月一样扎眼。 也许是“灰狼”意向给了钢琴家以创意，肖恩的色调是深灰色，挺拔的肩膀和胸膛，将这套深灰色的呢质西装完全撑了起来，为了“以示尊重”，肖恩摘下了软呢帽，将黑发往后梳好，竟莫名让他有种精悍和危险的气息…… 当奥莉薇·风铃走出来的时候，不禁让在场男士们都低低轻叹了一声。 即使是对周遭一切似乎都不感兴趣的“残兵”麦克斯，也转过了视线，静静看着。 腰肢纤细，曲线曼妙的精工少女，穿着一件黑色低胸小礼裙从暗红帷幕后款款走出。 炼金材料的皮肤上泛着让人视线流连的色泽，圣甲虫胸针点缀在黑色襟口反射着碧绿光晕，金色耳环则呼应了红宝石眼眸中的淡金。 裙装下半蓬如蓓蕾。考虑到奥莉薇的动态，月光没有选择女士礼服中常见的长裙，而是一条露出一双纤长双腿的短裙。 单手拿着绿色皮质手包，肖恩惊异地发现，曾经会有羞涩神态的精工少女，今夜竟然显得明丽而淡然。 “接下来……就是彼得·潘的晚宴了。” 肖恩回过头，依次看了看月光、泰罗神父，视线最后落在了一直沉静，却仿佛在酝酿着什么的麦克斯身上。 他深吸了一口气，曲臂邀请，让在场唯一的女士挽着，率先走出了华服厅。 第438章 失控的木偶 电灯照亮了长廊。 肖恩挽着奥莉薇，跟随着深红燕尾服的管家往前走着。 众人的脚步，敲响了大理石铺就的地面。 在前往宴会大厅的无言行进中，月光听到了某种声音。 像是低低抽泣，像是哀怨的吟哦…… 他自然不会忽略这些细节，立即通过扑克牌的震动，告知了肖恩。 走在前方的“最后之舞”，脚步明显放缓了——他正专心聆听。 然后，他也听到了那个诡异的哭泣声。 而且，他发现那个声音就是从前方某个房间中传出来的。 很快，他们走到了那个房间门口。 肖恩停下了脚步，侧头往房内看去，他看到—— 一个穿着黑色女仆服装的木偶，正拿着一个扫帚，扫着纤尘不染的地面。 她嘴中的喇叭像是调频到了某个诡异的午夜电台，正传出让人恐惧的呜咽声。 深红礼服的管家察觉到了客人的停驻，只是停留在前方的黑暗中，没有无礼地催促。 肖恩转头跟所有同行者示意了一下，脚步声轻微地走入了那个房间之中—— 不知道为什么，他想知道这个木偶身上发生了什么。 午夜乐园的“工作人员”们虽然动作笨拙僵硬，话语刻板呆滞，但是并不会做没有逻辑的事情。 比如反复扫着干净的地面。 带着浓浓的好奇心，肖恩闪身到了那个女仆面前。 他看到了一张……难以形容的脸。 那木质的脸上，密布着从漆黑眼洞中流淌出来的蜡油。 蜡油冲毁了她脸上的彩绘，让她的表情格外扭曲恐怖。 那嘴洞中的粗糙喇叭发出的音节，让肖恩、月光和奥莉薇都是一凛，几乎同时交换了一个恐怖的眼神。 他们听到，那个不知自己在做什么的木偶，竟然一边哭泣，一边念道：“托马斯……对不起，托马斯……” 那分明就是多米尼克太太的声音。 她像是被关在了一间狭小的黑屋中，已经精神失常，而声音只能通过劣质的喇叭传出。 “多米尼克太太？”肖恩用极轻微的声音唤道。 而此时，在前方等待的管家察觉客人逗留过久，已经转过了身…… 一直扫着地的木偶女仆停下了动作，一双黑洞洞的眼睛迷茫地望了肖恩一眼。 这声呼唤没有唤起她的记忆，她只是根据残留的本能和怨念，继续低下头扫地，一边呜咽着托马斯的名字。 肖恩和月光的脸上，都是惊讶而略有些痛苦的表情。 他们找到了多米尼克太太，但是她的灵魂被秘术囚禁在了木偶中。 施术者的力量如日中天，他们没有办法违背彼得·潘的意愿，强行释放这个可怜的女人。 “几位客人，”管家走到了门口，呆板的眼神直视着肖恩，“有什么问题吗？” 为了避免节外生枝，肖恩摇了摇头，示意自己马上就出去。 “您不必担心……”管家的声音从微型喇叭传出，“这些失控的木偶，都有专人处理的。” 说完，他转身离开了。 肖恩望了一眼全然失去自我的多米尼克太太，低低说了一句话。 那句话被泰罗神父听见了，让他些微的动容。 直到肖恩重新走出房间，重新焕发起精神，那句话似乎还萦绕在他的耳边。 年迈的驱魔人在胸前划下菱形，并真诚祈愿，刚刚肖恩所说的话能够实现。 在离开房间前，肖恩所说的那句是： “太太，别害怕—— “自由会来的。” —— 肖恩等人来到一个狭长的大厅。 九盏水晶吊灯，以中间那盏三层结构的最为繁复、庞大和华丽，如同用钻石包裹着的光源，放射出让人目眩神迷的光彩。 绚烂的光下，是刺绣的地毯，这条地毯的长度令人咋舌，一路疾行仿佛也走不到尽头。 大厅两旁是厚重天鹅绒帷幕遮住的玻璃窗，肖恩能看到，深处站立了一群人。 接近大厅尽头的时候，肖恩等人有意与先来者保持着距离。 他们观察着别人，同时也被他人观察着—— 先到者中最显眼的，自然还是那组king级领衔的小队。 由于灵魂更为浓郁的缘故，如果无意隐藏的话，高等级探秘者的存在感将会更为明显。 就像是朴素花圃中，最为明丽的花朵一般。 即使神国侍卫和他的队友没有站在所有人的中心，人们也会不自觉地更加重视他们。 另外两组也都是探秘者——这是毫无疑问的，恐怕不会有普通人能撑过庭院区的游戏。 其中一组的队长，带着黑、蓝、灰白三色构成的“三声夜鹰”面具。 三声夜鹰是一种敏捷和秘术并重的j级面具，拥有着罕见的夜视和滑翔能力。 传闻这种飞禽面具代表的职能，通常是“飞行家”。 如果某个探秘者在平凡世界中，曾是欧战中参加过夜间飞行任务的飞行员，恐怕这种面具是再合适不过了。 相较起“三声夜鹰”，另一个小队更让月光·1902有些不寒而栗。 那个小队，为首的queen级戴着一副残留些许皮肉的狼骨面具，无论是队长本人还是小队成员，无一不散发出一种不属于鲜活世界的腐败气息。 “藏骸所理事”，传奇性的“食尸鬼”面具的进阶版。 在现实生活中与死者打交道的职能，更容易获得这一系列的面具。 不过，这种有可能亵渎尸身的面具，并不是某种光彩的殊荣。这是一种相对来说，更靠近黑暗面的面具。 夜鹰小队和藏骸所理事小队，都与king级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一部分是出于礼貌，而更大的一部分，则是出于畏惧。 实力差距的鸿沟难以逾越。 正当所有人都保持沉默的时候，他们听到了一阵有些拖沓的脚步声。 枯木贤者和塔城学徒已经换好了衣服，姗姗来迟。 比起肖恩，他们与人群站得更远，只是远远地向所有人行了个托面礼。 加上几近团灭的麦克斯小队，午夜前凑齐650分，进入城堡区的六支小队，已经齐聚在此了。 忽然之间，大厅最深处的大门被人用力推开，发出了一声巨大的响声。 穿着华服的木偶仆人们鱼贯而入，脚步声竟然是一致的。 从那漆黑的门内空间，肖恩看到一人的轮廓缓缓走来。 他有着在少年中尚算高挑的身材，金色的头发一丝不苟地梳成了背头。 这个灵间的主人，午夜乐园的缔造者、王者，穿着极具精英感的黑色西装，从黑暗中缓缓踱出。 他走到了灯光下，薄薄的嘴唇带着浅淡的微笑，有着一双慵懒的淡蓝色眼睛。 第439章 晚宴 那个出现在无数下城区孩子的梦中，穿着黑色西装的少年，此刻就站在众人的面前。 他的模样有些出乎肖恩的意料。 并非彼得潘有着绝世的容颜，或者看上去是个怪物，恰恰相反的是—— 他的模样太普通了。 普通得仿佛在纽兰德尔的校园中随处可见。 唯一让他有些不同的是，也许是那一身罕见的高级西服。丝绸的黑色领结沾染着吊灯的柔光。 乐园主人的脸上带着慵懒笑意，那笑容与黄金铸像一模一样——开放日的大奖已被搬进了房内，竖立在正主身后的一个台子上。 “欢迎各位来到我的城堡。”略带沙哑的少年声音，他往前走了一步，被吊灯发散的影子也走了一步，这让月光不由自主地将身体后倾—— 正主虽然收敛了他的力量，不过，连他的影子都让人心惊。 “诸位，一路从集市区晋级到此，想必已经又累又饿了…… “在最后的游戏开始前，我设下了宴席招待大家。” 说完，他朝着身后指去。 诡异的事情发生了，这个空间似乎突然往他指向的方向延伸出了一截——或者说，他们集体朝着入口方向挪移了一段。总之，彼得·潘做出这个动作的时候，已经没有再站在门口附近，而是离门口有相当远的距离，在这段二十几米的距离中，多出了一张已经铺好洁白台布和放好银制烛台的长桌。 在乐园主人朝着上首位置走过去的过程，城堡仆从们运行如精密机械一般，从后厨端出了让人眼花缭乱的精美食物。 “请诸位按照名字牌入座。”深红礼服的管家站在了座位后方。 探秘者们带着戒备的神情，寻找着自己的座位。 “名字牌？”肖恩有些紧张地皱起了眉头，“难道乐园之主已经知道了我们的真名？” 不过，这个顾虑在看到座位牌之后就消散了。 仿佛是某种讽刺的手法，那些名牌上写着的，似乎是所有探秘者在乐园内的所做作为，加上他们表面的身份。 比如，有一个名牌是如此写的：“逆转了嘘声的钢琴家” 毫无疑问，在场所有探秘者中，只有月光·1902符合这个名号。 “热心过头的舞者男士”——如果说这不是在讽刺肖恩在好运摩天轮上的义举，恐怕没有人会相信。 “爱咳嗽的教会老头”。 泰罗神父摇着头，坐在了自己的座位里 “晴天打伞的舞者女士”。 奥莉薇·风铃乖巧地坐在了肖恩的旁边。 “凄凉的燃烧面具”。 这个恶毒的玩笑没有激怒麦克斯，残兵不声不响地坐下了。月光一直有偷偷观察麦克斯，他发现这个诡异的男人在进入城堡区之后，竟然安静得有些反常。 毫无疑问，这些名牌透漏出一个信息——彼得·潘能观察到乐园内发生的一切。 所以，他不仅看到了他的影子是如何杀死麦克斯的两名队友的，也看到了神国侍卫对自己的影子进行了“审判”。 可是他毫不在意，只是懒懒地坐在上首那个椅背高到夸张的豪华椅子里。 那椅背延伸到半空的顶端，铭刻着花体的“p”字母——这个符号在乐园内随处可见，象征着彼得·潘的姓氏。 当所有人就坐完毕，精密运转的木偶们，也已经将所有食物摆上了桌。 “冗长的致辞不是我的风格，况且，诸位都已经聆听过我的言语——午夜乐园中的一切都是我的表达……”彼得·潘坐直了身子，举起了手中的酒杯，那杯中酒液晃荡，反射着如同液体宝石般的色泽，“此刻，我只祝愿诸位能和我一样，度过愉快的一夜……” 谷几乎所有探秘者都举起了手边的白水，只有残兵麦克斯，毫不介意地举起了烈酒，并且一饮而尽。 在这个过程中，大多数探秘者都在观察和思考着一切，肖恩也敏锐地发现了一些不太自然的地方…… 首先，是座次。 坐在上首的是彼得·潘，在他的左右手的，则是格蕾·多林斯和迈克尔·多林斯。 接着，便是“藏骸所理事”小队的三人。 之后，距离彼得·潘由近到远，依次坐着的是king级小队、三声夜鹰小队、肖恩和麦克斯小队。 最末端拘谨坐着的，则是枯木贤者的二人组。 肖恩和月光一直在通过探秘者扑克牌保持着沟通——轻微的震颤恐怕发生在在场每一位（除了肖恩组的另外两人）的口袋中。 “所以，这顺序有什么含义？”月光对肖恩平铺直叙的观察表示了疑问。 “这是，”肖恩轻抿了一口清水，“按照晋级顺序排列的。” 月光想起了在他们到达前的三台马车，以及姗姗来迟的枯木贤者二人组，顿时明白了。 越早抵达城堡区的，此刻坐得离彼得·潘越近。 “这样排列有什么意义呢……？”月光刚刚问出口，突然之间发现了端倪。 食物。 作为一枚吃货的他，比在座很多人，更快地发现了这个非常不自然的地方。 作为午夜乐园的主人，彼得潘所款待客人的，都是一些珍馐美味—— 黑松露配炙烤小牛肉片、鹅肝松茸卷、黑鱼子酱配薄饼、芝士焗龙虾、烤羊羔、贝类和牡蛎拼盘、烤火鸡、什锦香肠、三色布丁……等等 而让月光非常在意的是，食物的摆放明显也是根据座次来的—— 越是靠近彼得·潘的位置，面前的食物也就越名贵。 黑松露、鹅肝和鱼子酱等等珍馐，都堆砌在了彼得·潘等人的面前。 食物的珍贵程度随着往外延展而渐渐降低。 摆在肖恩面前的，是烤火鸡和香肠等；而到了枯木贤者和塔城学徒面前的，就是布丁、沙拉和肉酱亚面而已了…… 坐在座位最尾端的师徒二人，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两人有些尴尬地对视了一眼。 月光·1902顿时有些生气——他不认为这是体面的待客之道。 “小孩果然是小孩……”钢琴家恨恨地咬着牙齿——他实在想象不到该如何起身去拿那黑松露小牛肉和最想吃的鹅肝松茸卷！ 接着，其他的探秘者似乎也察觉到了桌面的食物摆放，众人都是陷入了深思。 做出此等举动，被各种珍馐佳肴遮环绕，被摆放着鹅肝松茸卷的精致小银塔挡住的彼得潘倒是满不在乎，似乎也不打算做出解释。 “月光……” “月光！” 生着气的钢琴家这才反应过来，队长在呼唤他。 他转过头来，望向了肖恩的双眼。 新约记者这才得以用视线，引导月光望向了上方…… 第440章 游戏开始 头顶的天花，在水晶吊灯之上，有着一幅在不断变化的壁画。 歌利思文化中所描述的“众神的飨宴”。 传说故事中的歌利思诸神正在泽乌斯的神殿中享用着美酒和美食，浑然不知窗外有恐怖的事物在窥伺…… 似乎是由于灵间的诡异力量，画中诸神有各自的动态，或者举起酒杯，或者享用美食，或者有些疑惑地望向了窗外。 虽然灵动的天花壁画确实值得惊叹，但月光知道，肖恩不会因为一幅会动的画就示意他抬头。 细细看去，他才在壁画中，靠近主神泽乌斯旁边，两个侍女的中间，发现了一块书写有文字的……榜单。 月光·1902皱眉细看，他看到了在座六个小组的名字被写在了那个榜单之上。 从“藏骸所理事”小队，一直到“枯木贤者”小队。 以队长为名，六支小队依次被写在了榜单之上。 “这是什么意思？”月光低下了头，望向了身边的肖恩。 烛光中，肖恩也只能耸耸肩。 一直在“档案馆”内阅读着黑色日记本的他，现在能推测到的内容也不多。 不过，他知道了一个关键信息。 所谓的“城堡区”游戏，不是在晚宴之后开始。 而是，现在就开始了—— 恐怕晚宴本身就是第一个游戏。 肖恩将这样的认识，分别通过扑克牌、绯红纽带，和眼神告知了队员以及盟友。 “会是什么游戏？”月光不由得眼神涣散地思考起来。 既然是晚宴…… “难道是比谁吃得多？” 想到一群头戴面具者优雅尽失、斯文扫地地狼吞虎咽，乃至为了食物大打出手—— 月光有些难以想象地皱着眉偏了偏头： 这样……不太可能吧？ 不过，可能是因为肚子太饿了，他实在是想不到有关晚宴，将会是怎样的一场游戏。 无需月光多费脑筋，答案似乎马上要揭晓了——城堡主人彼得潘伸出了手，用客气的口吻招呼道：“诸位，别拘谨——请开始用餐吧。” “用餐吧”的尾音结束的同时，彼得潘的声音变得如此空旷而缥缈，仿佛在山间回荡。 包括肖恩在内，所有在座的人们，都忽然产生了一种眩晕感。 新约记者稳定着心神，冷静地觉察到屁股下的椅子消失了，他开始迅速跌落……跌落…… 周围的景象也不再是晚宴大厅，而是一片混沌的迷雾。 跌落的结束，也像它的开始一般突然。 肖恩感觉自己落在了软软的事物上面，因此激起了一阵灰尘。 仔细观察，他发现自己坐在了一张皮质沙发中。 轻咳两声，肖恩通过灵质隔绝开了那些恼人的灰尘。 我这是在哪儿？ ——提前知道游戏马上就要开始是有好处的，起码此刻的肖恩·狄金森丝毫没有慌乱的感觉。 他能够立即调动所有的注意力开始观察周围，而不是陷入一片迷茫。 老旧的石砖、大多是木质的家具，还有挂在墙上的动物毛皮，以及奇怪的盾纹徽章…… 中世纪？ 又来到了中世纪？ 肖恩从沙发上翻身而起。在巡视房间一切之前，他被旁边的一个事物吓到，顿时摆出了战斗的姿态。 不过，那个东西却没有发起攻击，只是木然地漂浮着…… 那是一张悬浮在空气中的，灰色大嘴。 虽然颜色和体积，与真人的嘴唇差别巨大，但是质感却是如此真实。 诡异大嘴突兀地漂浮在空气中，如果它是某张脸的部件的话，那鼻子眼睛这些该有的组成部分统统不存在，除了，嘴唇轮廓外发散出的层层波纹…… 这个嘴巴，好像是独自存在的某种事物。 “灵态生物？” “某种诅咒的具象化？” 肖恩仔细感知，才发现那个嘴巴与自己的灵质竟然是连接在一起的。 他惊奇地发现，自己竟然可以通过灵质，操纵这个诡异的大嘴。 一会儿咧开嘴巴，接着又吐出舌头，然后敲了敲牙齿…… 有意思。 在这样未知的处境下，肖恩竟笑了起来。 暂时不知道大嘴存在的含义，肖恩还是将注意力转向了其他的方向——窗外。 他走到了窗边，看到了外头的景色。 这才发现，自己正在一座较高的建筑之中。似乎是一座塔楼。 塔楼外面，是一片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平原。 远方，一座座造型诡异的城堡耸立到了灰云之上，看不真切。 一根根参天的古老铁柱伸入天空的灰云，顶端燃亮着巨大的花朵。 眼前是一个缓坡，缓坡的上方，坐落着一块巨大的黄褐色巨石。 当肖恩辨认清楚那个事物的轮廓时，他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这是……？” 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猛然转过身，冲出了房间，沿着旋转楼梯一路往下，直到来到地面。 他冲到大门口，抬起门闩，推开木质双开门，冲到了户外…… 在这个过程中，那个诡异的灰色大嘴全程跟随，仿佛是肖恩忠诚的仆从一样。 站在门口低缓的洼地里，抬头望向了缓坡之上的那个事物。 接着，肖恩若有所思地转过头来，望向了身后他刚刚走出的建筑物—— 这是一座石砖砌筑的城堡。不过，与其说它是一座城堡，它看上去更像是一座巨大的半身巨像。 此刻站在门口仰望城堡的肖恩，仿佛是刚刚从这个“巨像”的体内走出来的一样。 再次转过身，望向了前方，肖恩似乎明白过来了。 “这是……” 他的视线落在了缓坡之上，那个反射着油光的、黄褐色巨石上。这块石头的上半部快触及空中的灰雾。 肖恩意识到，没有哪个天然形成的巨石，会呈现那样诱人的纹理和油光—— 那不是一颗坡顶巨石，而一只巨大的烤鸡…… 肖恩有些眩晕感地转了几圈，辨认着周围的事物，很快，他终于将一切都弄明白了。 此刻的“他”，似乎缩小了百倍，站在了“餐桌”之上。 身后的“城堡”是他原来的身体； 脚下的“平原”是餐桌； 而缓坡之上，那个巨大如同黄褐色巨石的事物，是曾摆在他面前的那只烤鸡。 肖恩震惊得一时有些无言。 看到了身边的灰色大嘴，想起了刚刚月光的调笑和疑问。 他心中十足震惊，略带嘲讽，甚至有些分不清现实梦境地想到： 这…… 难道真的是一场有关于“吃”的游戏？ 第441章 美食的领土 此刻，坐在上首的彼得·潘托着腮，静静看着面前陷入静止的宾客们。 他们无一不是坐直了身子，仿佛一座座石像一般。 而在他们面前的洁净桌布上，各自有一只黑红色的蟑螂。 这些蟑螂要不在原地转动，要不就是呆呆站立着。显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彼得·潘满意地放下了酒杯，示意身边的姐弟：“用餐吧。” 他拿起银叉，叉了一块鹅肝松茸卷放在嘴里，饶有兴味地看着那些“蟑螂”摸索着一个全新的世界…… —— “肖！” “肖！” 旁边的城堡方向传来了喊叫声。 正在沉思的肖恩，转过头来，看见戴着“御前调音师”面具的月光从远处跑了过来。 他的身边也“忠实”地跟随着一张灰色的大嘴。 “肖……”他气喘吁吁地停在了肖恩面前，“我还以为这是个独立的游戏…… “没想到咱们还是一起。”即使戴着面具，肖恩也能想象月光那令人忘忧的笑容，“嘿嘿，跟你一起的话，就不会输了。” “这里到底是哪儿？”月光似乎终于开始放眼观察周围，显出全无头绪的样子。 “餐桌上。”肖恩已经开始朝着那只巨大的烤鸡移动起来，“我们从自己的本体暂时离开了，变得很小，此时站在了餐桌上。” 月光指了指身边那个诡异的大嘴：“还有、这……是啥玩意儿？” 肖恩回过头来：“那是咱们的嘴巴。 “虽然还不知道这个游戏的规则到底是怎样的，但是既然是嘴巴，那么肯定是用它来吃餐桌上的东西的。” “餐桌上的东西……？”月光有些迷茫地四处张望。 他终于能够辨认出，坐落在前方的那个巨大事物竟然是只烤鸡，他慌忙指着，大喊道：“肖！ “肖！ “你看！好大、好大的烤鸡！” 肖恩笑了，似乎对于月光的大惊小怪有点无奈：“我知道——咱们不正往那里去吗？” 月光·1902赶紧跟上了肖恩，他明显有些激动：“我的天，肖！ “好大的烤鸡！ “难道要撑死我吗？” 说着，月光用近乎狂热的目光，望向了那顶天立地的烤鸡…… 仿佛小女孩进入了童话王国。 进入“午夜乐园”，看到华丽摩天轮和热闹集市的时候，月光都没有这么激动 呃……肖恩在心中托住了额头——果然是个吃货。 此刻，宴会厅内。彼得·潘正慵懒地嚼着盛放有鱼子酱的勺型煎薄饼，嘴边沾染了一些饼渣。 他发现，当所有蟑螂正在想办法集结，或者仍然陷于迷茫的时候…… 有一只蟑螂，带着他的同伴，已经朝着那只诱人的烤鸡走去了。 他的眼神瞥向了那个穿着灰色西装的男人。 若有所思，饶有兴味。 …… “奥莉呢？神父呢？”月光一边走着，由于兴奋而变得有些聒噪。 “我已经通知她了，”肖恩加快了脚步，沿着坡小跑上去，“她已经找到神父——他们坐在咱们对面，现在也正朝着烤鸡前进！” “好嘞！”月光似乎从来没有如此有干劲，他搓了搓手，凝望着上方那座如同城堡般的烤鸡，“准备大吃一顿了！” 来到了“烤鸡山”的脚下，月光才意识到，眼前的美食有多么的庞大。 他呆呆地看着油亮的酥皮，头颅慢慢抬起，看着它如同城墙一样往上延伸…… 美妙的油脂正在顺着表皮滑落。 硕大肥厚的鸡腿像是峰顶一样直指天空。 香味轰轰烈烈而来，月光感觉自己像是走入了挂满烤制美味的后厨…… 钢琴家吞了吞口水。 “上去吧。在顶上相会。”说完，肖恩已经甩出了灵质钩索，连同月光一起，骤然爬升。 站在了顶端，有种难以言喻的感受。 油亮的表皮有点滑，每踩一步，都能感受到烤鸡皮的酥脆，和内在鸡肉的鲜嫩。 月光似乎已经难以忍耐，用琴声弹奏出一把长刀，切开了一块烤鸡皮…… 而肖恩则在俯瞰整个平原。 此刻，终于可以看清小半个“餐桌”的版图。 这个世界，是一个神奇的国度。 各种巨大的美食堆满了平原。而这些美味都成了地标性的景观。 比如，肖恩他们此时占领的，就是烤鸡峰。 月光切了一小块鸡肉，塞进了嘴里，一边满嘴油花地咀嚼着，一边点头，一边含混地说道：“嗯嗯……媚道不耐……” 此时，奥莉薇和泰罗神父，从山峰的另一边爬了上来。 神父显然比月光还要迷糊，他快步走到了肖恩身边：“这是怎么回事？” 看着远处几个正在活动的人影，肖恩转过头来，说道：“很简单，这是一个‘吃东西’的游戏。” “真是吃东西？！”月光在一边听得两眼放光——没想到他猜中了。 肖恩忽然一手指天。众人的目光随着他的手指往上空看去。 虽然天上笼罩着层层灰雾，但是，却仍然能看到壁画上的那个榜单。 此时，那个榜单正在微微发光。 原本排名在倒数第二的肖恩小队，此时跃升到了第一。 而且，在肖恩小队后面，呈现了数字“1”，而其他小队都还是“0”。 “那数字代表什么？”法加尔·泰罗问道。 肖恩望向了嘴上还有油花的月光：“那是咱们的分数。 “月光刚刚吃了一口烤鸡，所以获得了1分。” 美食、榜单、积分…… 游戏规则已经呼之欲出了。 在美食享用完毕之前，谁获得了最多的分数，谁就胜出。 用这个思维视角，去看那个榜单，月光察觉了更多细节。 在前三名和后三名之间，有一条显眼的红线。 后三名的下方，是一个如同世界深处一般的深渊…… 游戏结束时统筹最终总分，前三名晋级，而后三名则会被淘汰。 淘汰的下场，也就不难想象了。 “那还等什么？吃吧！”月光已经扑向了他切下来的那堆鸡肉。 “不，老伙计……”肖恩提醒道，他指向了自己的嘴巴，“如果用我们自己的嘴吃，撑死了也拿不了多少分。 “我们应该……”肖恩指向了悬浮在他们每个人身边，极易被忽略的灰色大嘴，“用它来吃。” 说完，他已经操纵着灰嘴贴服在了地面上，狠狠咬下了一口烤鸡肉…… 大嘴畅快地咀嚼着，肖恩的脸上出现了有些奇异的表情。 “怎么了肖恩？”月光盯着搭档的脸问道。 肖恩没说什么，只是指了指地面，示意月光自己试一试。 钢琴家迫不及待地控制着属于他的灰嘴咬了一口。 当与灵质连接着的这个嘴巴咀嚼起来的时候，月光惊喜地说道：“天呐……天呐……” 虽然自己嘴里没东西，但是，他能精准感觉到灰嘴的感受。 满嘴都是香喷喷的充实感。 又脆又香的酥皮，腌制得恰好的多汁鸡肉，在口腔里被咬碎、搅拌、吞咽的触感…… “天呐！”月光高兴得像个孩子一样，“用这么大的嘴吃东西……从没有过的感受！” 肖恩四人略有些神秘地对视了一眼，各自操纵着灰嘴开始大快朵颐…… 3分、5分、9分…… 当其他小队都还在迷茫、摸索的时候，肖恩小组的得分已经开始一路狂飙。 第442章 这个游戏的本质 灰色的嘴唇咧开，露出了硕大的牙齿。 毫无凭依，被空气中层层波纹簇拥的巨嘴，正疯狂地撕咬着脚下那可供食用的“山峰”。 月光一脸的享受，感受着咀嚼美味烤鸡的感受，叹道：“用这个东西进食，不仅是更加充分的享受，而且还有一个好处——” 钢琴家颇感美妙地闭上眼睛：“就是怎么吃都吃不饱，嘿嘿……” 比起全然享受当下的月光，肖恩倒是一直在操心着游戏本身。 他刚刚已经通过扑克牌，将游戏的方法和目的告知了残兵麦克斯。 此时的麦克斯，在距离他们不远的“什锦香肠”附近，卖力地“吃着”…… 其他小队虽然不及肖恩反应迅速，但也根据各种线索，拼凑出了游戏的全貌，各自开始了行动。 由于反应最为迅速，肖恩和麦克斯两组的分数仍然高居榜首——但肖恩总有些心神不宁。 他的灰嘴在进食，不过他自己，则在到处观察。 很快，他又有了重要的发现。 那些一根根参天的银柱，本是餐桌上的蜡烛。 原本在灰雾之上燃烧的巨大烛焰，滚落着一颗颗泪珠，以远超正常的速度燃烧着。 此刻，烛焰的高度已经降入“人间”，周围的一切都明亮了一些—— 毫无疑问，蜡烛便是这场游戏的倒计时机制。 蜡烛燃尽之时，就是游戏结束之时，那时的得分也将决定各人的命运。 以它们的燃烧速度来看，游戏将在二十分钟左右结束。 肖恩小队的成员一直努力地使用灰嘴进食，可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完全出乎了肖恩的意料。 同样是努力地“进食”，原本一直领先的肖恩和麦克斯小队，竟然被反超了。 而且不仅仅是一支队伍，他们被“神国侍卫”、“藏骸所理事”和“三声夜鹰”三支队伍反超了。 现在的最后三名，是肖恩、麦克斯和枯木贤者那一队…… 为什么会这样？ 难道这个游戏还有我没想到的内容？！ 肖恩一时陷入了迷惑。 身边的月光也发现了这一点，脸上同样是迷惑的神情：“难道除了‘吃下去’这件事之外，还有别的因素影响得分？” 几乎没有过多思考，月光就得到了答案：“我知道了——是因为食物！” “食物？”显然，一直在思考自己到底错过了什么细节的肖恩，对于食物不像月光那么强烈关注。 “咱们吃的是烤鸡！”月光指向平原的上首方向，“而他们吃的是鹅肝、松露、海鲜和小牛肉！” 听月光的语气，似乎不是发现了游戏隐藏的规则，而是单纯对于不能吃到好东西而感到恼怒…… 肖恩猛拍了一下大腿：“这个游戏的关键不是吃，而是‘吃什么’！” 吃下去的食物越是名贵或者美味，得到的分数就越高！ “虽然有了进展，但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奥莉薇微恼地问道。 “怎么了？”肖恩有点迷惑，“我习惯在想通了事情的时候拍一下大腿。” “可是你拍的是我的。” “噢……抱歉。 “不行……”想起上首桌前摆着的那些珍馐美味，肖恩顿时有些焦虑，已经开始向麦克斯震动扑克牌，“咱们不能再继续吃香肠和烤鸡了…… “吃再多都是输！ “咱们得去餐桌的上首位置！” 事关生死，他们迅速撤下了已经被吃了四分之一的烤鸡山峰，朝着上首方向前进着。 在转移的过程中，肖恩一边思考这个游戏的本质，一边习惯性地跟月光讲述着： “这个游戏从一开始就将玩家分成了两种。 “一种是‘守成型’。 “他们因为更早抵达城堡，所以获得了更靠近彼得·潘的座次，因而出门之后，面前就是名贵食物…… “守成型玩家要做的，就是守住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认真吃东西即可——但要确保其他人不会染指自己的‘领地’。” “而另一类玩家，就是进取型。 “同样是由于座次问题，他们不论怎么卖力地吃，分数都不可能超越守成玩家。 “他们只有开始奔波，开始抢占他人的领地和食物，才有可能获得分数…… “这是个逼迫进取型玩家，去抢占守成型玩家资源的游戏……” 肖恩紧紧皱起了眉头。 在细想这个游戏的用意的时候，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继续说道： “彼得·潘曾经说过，‘冗长的致辞不是他的风格，午夜乐园中的一切都是他的表达’…… “那么，这个游戏也是他的表达。” 在快速奔跑的过程中，肖恩的思维也在飞速行进着：他想表达的是什么？ 后方，残兵麦克斯正在接近，但是肖恩没有空闲回头。 他猛然睁大了眼睛，似乎触摸到了答案的质地： “彼得·潘在这个游戏中想要表达的，是社会阶层的流动！” “阶层的流动？”显然，钢琴家不像媒体人一样，经常思考社会学方面的问题，他有些茫然地望着肖恩。 新约记者转过头，一边理顺自己的思维，一边将自己的理解贴敷在这个猜想上： “这个游戏就像所有人的人生一样。 “有些人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他们什么都不要做，只要‘坐吃山空’，就能胜过所有人。 “而有些人……”肖恩的眼前，莫名闪过一些孩子们的脸…… 小里昂、托马斯、年轻的华兹华斯、长不大的三姐弟…… “他们生来就注定了，要费劲力气去攀爬高山，才有可能在这个社会生存下去……” 月光若有所思地转过了头，思考着肖恩所说的一切。 “进取者如果想要改变这一切，只能选择奔波劳碌，并且冒着巨大风险，才有可能打破命运赋予的名为‘贫乏’的枷锁。” “而守成者绝不会将自己有限的资源，分享给进取者……” 阶层就像是尼罗河畔的金字塔，一层压着一层，除了顶层少数享受一切的人，金字塔底层的每个人仿佛都被嵌在了自己的出身世界之中，动弹不得。 想要突破阶层的壁障…… 难之又难！ 这是一个给予“进取者”以艰难挑战的游戏。 这里，是一个荒诞离奇，却又映射着现实生活的小世界。 此时，当其他小队都在拼命提升分数的时候，被迫“迁徙”的他们终于抵达了新区域。 残兵麦克斯也终于追上了肖恩小队。 泰罗神父发现，麦克斯的身边，漂浮着三张“灰嘴”。 他意识到，即使小队只剩下了一人，游戏也会出给予相对公平的条件。 此刻，在他们面前的平原中，堆砌着各种如同玉石一般的、散发着诱人香味的贝类和生蚝…… 他们的分数还在被拉开，游戏也随着肖恩的领悟进入了第二个阶段——他们将不得不想办法去争夺“守成者”们的资源。 …… 此刻，宴会厅中。 彼得·潘看着那些令人生厌的蟑螂，它们在巨大的桌面上进食着、努力着、奔波着…… 他的眼神疏离、玩味而充满讽刺。 就像遥望世间的神明一样。 第443章 守成者与进取者 藏骸所理事队，1626分； 神国侍卫队，1311分； 三声夜鹰队，950分； 最后之舞队，621分； 覆灭残兵队，606分； 枯木贤者队，485分； 排行榜上，前三组的分数一直在跳动着。 肖恩的小队，“最后之舞”组，位于第四名的位置。 而麦克斯的覆灭残兵组则紧随其后，位于第五。 而包括最后一名在内，第四、第五名，是游戏后将被淘汰的队伍。 此时，站在几乎看不见边际的贝类拼盘的池边，肖恩的队员们，已经将灰嘴散布出去，准备开始吃这些精心烹饪的海鲜…… “不行，不能吃这些东西。”肖恩却要求所有人收回灰嘴，继续赶路。 “可是……”望着鲜美嫩滑的生蚝，月光迷惑问道，“为什么？” 肖恩指向如同小船一样、数量并不多的贝类空壳：“那些是三声夜鹰组吃剩的壳，他们也发现了问题所在。” 泰罗神父抬头看了看榜单，点头说道：“这些食物的价值还是不够高，就算全部吃完，也赶不上排名靠前的小队。 “他们不想只屈居第三。他们想试一试争夺更好的食物，成为第一名。” 由于有肖恩在，月光·1902有时会变得懒得思考。 但是当他略一留神，便明白了其中的逻辑：“作为之前最先抵达的藏骸所理事小队，他们在这个游戏中获得了巨大的优势。 “彼得潘说过，这是最后游戏开始前的晚宴。 “也就是说，如果在这个游戏中获得了第一名，那么极有可能，也能在下个游戏中获得巨大的优势。” 那个优势，可能是决定性的。 最后的游戏，在正式开始前，其实就已经开始了。 所以，如果安于以第三名晋级，而不去争夺第一的话…… 就意味着极有可能在最后的游戏中落败。 所以，将游戏内容，和食物分数这些很明显的关节想通之后，位于第三的三声夜鹰舍下自己面前的食物，打算去争夺最高分食物的行为就不难理解了。 而对于肖恩和麦克斯小队，情形却有些不一样。 在游戏开始时，大家都没意识到食物分数问题的时候，他们已经由于食物的先天劣势而严重落后了。 所以，他们更加不可能停下脚步去吃低阶的食物—— 陷入劣势的进取者们想要赶超，只能去争夺最高级的食物。 他们由于“出身”的关系，已经输在了起跑线上，被迫卷入了烈度最高的争夺中。 肖恩与麦克斯两队，舍下了满池的海鲜美味，继续朝着上首方向前进。 在路过被吃了一部分的烤羊羔之后，他们终于可以看见最后的战场。 勺形的薄饼像是一艘艘小船一样，满载着璀璨宝石般的红、黑鱼子酱，在河谷中荡漾。 炙烤得恰到好处的小牛肉上，洒满了巧克力色泽的松露碎，激发出诱人的香味。 鹅肝松茸卷……月光期待地看着那座银制塔形餐具上，摆满了这种让他想要品尝的美食。 肥厚的松茸片包裹着似乎正在融化的鹅肝，每一块都有高卢面包那么大…… 钢琴家吞了吞口水，几乎已经想象出了那种充盈着美妙的口感。 在银塔之后，有一个与其他同类朝向完全不同的巨像。 这个巨像正对着肖恩他们到来的方向，他的面前象征着这片美食大陆的终端。 那里正襟危坐的，正是发起这场晚宴的城堡主人，彼得·潘。 同其他所有巨像一样，他的头颅也高高地耸立在了灰云之上，看不真切。 而在他和多林斯姐弟的面前，正在上演一场激烈的争夺战—— 神国侍卫率领的小队，已经察觉到了食物分数的秘密，他们正在驱赶霸占了最好领土的藏骸所理事小队。 而三声夜鹰的成员，正趁着两强相争的间隙，偷偷地大快朵颐。 令肖恩眉头紧皱的是，游戏时间过半，此地数量有限的珍贵食物，也已经被前三组瓜分大半，没有剩下多少食物了。 在他们开始利用灰嘴进食的时候，前方银塔方位，突然迸发出强烈的光辉。 一个呈现天使形态、浑身银光的事物漂浮在银塔前，苍白的火焰构成了他的虚幻翅膀…… 神国侍卫似乎进入了某种特殊的状态，俨然已经化身成了一名天使。 藏骸所理事的两名队员，已被侍卫击杀。 独剩下队长，仓皇从高处滚落——他们已经彻底丧失了最肥沃的领土。 神国侍卫的两名队友，则利用灰嘴，在银塔上肆意进食…… 很快，他们的分数就一路跃升，成了榜上第一。 侍卫形成的白焰天使，在半空中大声诵读着希伯尔文的经义。 他们组的分工非常明确——由最强的神国侍卫把守，两名队友进食，确保一直扼守着分值最高的食物独自享用，直到最后。 而三声夜鹰小队，意识到不可能撼动神国侍卫的把守，他们只好扼守着次好的领地——黑松露小牛肉，全力进食着。因为他们意识到，可以利用人数优势，超越现在位居第二的藏骸所理事。 仍然在淘汰线以下的肖恩，几乎在瞬间就已经考虑清楚了他们的策略：抢夺三声夜鹰现在的领地…… 他刚步下山坡，准备有所行动，忽然察觉到一股十分怪异的力量。 朝着那个方向望去，他看见，仍然位于排行榜末位的枯木贤者与他的弟子，已经绕过了高地，出现在了夜鹰小队的后方。 苍老的探秘者，正握着弟子的肩膀，认真说着什么。 接着，他看见枯木贤者从口袋中掏出了一枚金色的种子，塞入了正在颤抖着的塔城学徒的嘴中。 “吾即土壤，荆棘……永生！” 看上去只有二十岁出头的学徒仿佛壮胆般地大喊着。 枯木贤者欣慰地点了点头，一只手放在了弟子的头上。 接下来的一幕，让肖恩的胃中一阵翻腾—— 贤者掌下的那个头颅，先是莫名鼓胀了一阵，学徒的面容因为鼓胀而扭曲得不成样子。 接着，鲜红的刺从内刺破了学徒脸上的皮肤以及那张看上去还很新的面具。 塔城学徒喉咙里发出喝喝声，浑身颤抖…… 一阵摔破了西瓜般的声音，学徒脖子以上突然绽放开来。 原本僵硬的双手软软地垂了下去，紫色的藤条上满是红艳艳的刺，似乎终于得到了释放，在空气中凶狠挥舞，发出呼呼的破风声。 “荆棘永生。” 枯木贤者握着手掌退后了两步，看着弟子身上的皮肤也生出了红刺，眼中的慈爱之情比之前更加浓厚…… 第444章 探秘者们 纽兰德尔境内有一个新兴的神秘教派。 这个教派将考古学家于极地附近挖掘出的某种史前生命，当做了他们所崇拜的神。 据他们的教义阐述，这种名为“古老者”的植物-动物混合的史前生命形式，曾出现在众多传说故事之中。 一些奇闻小报上也曾煞有介事地描述过，某个丛林之中存在着会袭击人类的可怕植物。 大部分人都会将这种奇闻当做茶余饭后的笑料。 但是，只有少数人知道，这些匪夷所思的故事是真实的。 知道真相的只有两种人，一种是在危险的知识中探索得太深的民俗学家，另一种，就是将“古老者”当做信仰的信徒们…… 这些信徒是如此狂热，他们的足迹遍及世界各地，为的就是寻访到古老者的子嗣。 其中一些幸运者，得到了古老者种子的化石，并通过秘术将它的活性复原…… 是为“圣物之种”。 想让这样的种子发芽只有一个途径，就是由人类将其吞咽下去，将自己鲜活的身体当做培养土…… 而从人体内破土而出的事物，确实肖似亿万年前曾造访地球的“古老者”，不过，这种极其危险和强韧的事物毕竟并非真的“本尊”，而脆弱人体和其甘美的灵魂所给养的这个“赝品”，只能短暂存活于世。 这个邪恶教派，给这种事物冠以了一种地球上与其最为类似的植物名—— 圣物荆棘。 由塔城学徒牺牲自己所生长出来的圣物荆棘，挥舞着缀满鲜红尖刺的紫色藤鞭，从后方袭向了正在全力进食的三声夜鹰小组。 当抽空的藤鞭在地上划出道道深痕的时候，夜鹰小组的三名组员，看见了来犯的事物，顿然如临大敌。 毕竟，只有刹那生命的圣物荆棘，拥有着远超jack级的恐怖破坏力。 夜鹰小队中，戴着“利剑潘沙”面具的女子，以一种优雅的姿势抽出了腰间利剑。 她迈着狐步舞的脚步，在近乎疯狂的藤鞭之中闪转腾挪，利剑竟然削下了数不清的荆棘。 肢体苗条而雄健如鹰的队长猛然张开了双臂，空气中根根黑色翎羽爆放，如同巨大的黑鸟以翅膀覆盖住了一片区域—— “三声夜鹰”的招牌技，以秘术形成一片“夜幕”，让敌人迷失在黑暗中，也将自己和队员隐藏了起来。 圣物荆棘仿佛走入了一片黑暗的森林中，无星无月的“夜空”下，茂密的树冠暗压压地捂住这一片空间。 一声鹰唳响起，夜幕之中，仿佛有一把无形之剪，瞬间剪下了一大丛乱舞的荆棘。 夜鹰再次融入夜色之中，他在树枝间穿梭，每一声鹰唳都伴随着被裁减下来的，在空中飞舞的荆棘。 夜幕之外，那名戴着“枯木贤者”面具的老者，姿态怪异地站立着。 他翻着白眼，浑身颤抖。一根透出血色的脐带从他的腹部垂到了地上，这跟脐带一直延伸到了夜幕之中—— “枯木贤者”正以自己的生命能量，给养着在他眼前示现的“神之形态”。 夜幕中看不见的剪刀，其剪裁速度确实惊人。 可是，圣物荆棘的重生速度更加惊人——一丛丛带着血色尖刺的紫藤不断地从学徒原本的勃颈处抽出，看上去汹涌得像是喷射状呕吐一般。 太快了…… 纵然夜鹰和使用“狐步舞剑术”的利剑潘沙全力以赴，也没能减少荆棘的数量。 甚至于，他们的裁剪似乎激怒这个可怕的东西，荆棘变得更多了。 似乎得到了队长的呼叫，一直背对战场进食的另一个队员，终于也转过身来。 他戴着一副木质面具，面具上描绘的是一个表情暴怒的人——戏火师，一个与火有着不解之缘的面具。 现实生活中的杂耍演员、魔术师乃至迈着虔诚脚步，点燃一盏盏明灯的信徒…… 都有可能获得这副面具。 而正如他的名字，火焰是戏火师绝对的盟友。 一声火焰腾空之声，一团明亮的火球出现在了漆黑的森林之中。 戏火师刚刚口中喷出火球，点燃了手中两个火把。 戏火师双手抡起火把，开始诡异地划着圆圈。 黑暗的丛林之中，戴着木质面具的诡异人士挥舞着火把，这一幕足以勾起任何人深藏在灵魂深处的远古记忆…… 而就是这如梦似幻的一幕中，竟然发生了更加荒诞离奇的情景—— 戏火师用火把转出的轨迹，竟然完全弥合成了一个火圈，向着荆棘滚去…… 两个火圈如同赤红的滚轮一样，点燃了沿途的植物，直直撞上了那个诡异的荆棘怪物…… 火焰腾起。 像是引燃了沾满汽油的巨大篝火堆一样，荆棘圣物彻底地燃烧了起来。 戏火师的眼中有火焰燃亮。他沉默地等待着那个挥舞被点燃长鞭的事物倒下…… 可是，浴火之中，圣物荆棘就像一个燃烧的巨瓶，瓶口竟然“呕吐”出了更多的紫色长鞭！ 长鞭刚刚生出，就被火焰点燃，而此刻眼前的景象变得更为恐怖—— 火焰的鞭子以一种让人眼花缭乱的方式，抽打着整个夜幕！ 包戏火师在内，三声夜鹰的小组犯了一个想当然的错误—— 他们认为，火焰属性是克制植物的。 但是他们其实是被表象所蒙蔽了。眼前这个呈现出“古老者”形态的事物，根本就不是地球上的生物——它是一种来自外星的，半植物半动物的混合体。 无论是裁剪还是火焰，都拿它没有办法。 火鞭变得越发缭乱，夜幕之中的植物被引燃，一场山火竟然爆发！ 三声夜鹰并没有因此而放弃。他在凌乱凶猛得荒谬的火鞭之中穿行着，仍然执着地想要攻击“古老者”那强韧的瓶状身体。 可是，一根火鞭缠绕住了他的脚踝，让他摔倒在地。 接着，另一个火鞭缠住了他的脖子。 火焰迅速缭绕，将他那多色羽毛点缀的面具引燃， 不过，火焰灼烧的痛苦没有持续太久，如同强健肌肉般的火鞭猛然收缩，这名强悍探秘者的头颅被绞了下来，顺着山坡滚滚而下，像是被点燃的风滚草一般。 第445章 无意之献 悬浮在银塔之外的神国侍卫转过头，包括他的那张灰嘴在内，团队的三张灰嘴此时在不断地吞食着整个餐桌上最为精美的食物…… 眼前那帮jack和queen显然被他的天使之姿震慑住了…… 可是，他们又怎会知道，这个唬人的天使姿态不过是个障眼法而已。 纵然已是king级，但神国侍卫所能使用的最强神术仅仅只有“天罚代行”而已。 戒律派顶级神术“神从暂临”，模仿神话时代代表天国意志的神圣事物，就算呼号派的他想要掌握这个神术，那也是ace级之后的事了…… 现在…… 他看着自己用灵力模拟出来的白焰翅膀，心中对这种视觉效果颇为满意。 现在，不过是个看上去像天使的架子而已。 不过，这个架子，也足以保证这些“下位者”不会产生联合起来僭越的妄想了。 排行榜上，“神国侍卫”小队的得分已经超越两千大关，一举跃升到了第一。 他依然戒备地悬浮着，冷冷注视着刚刚才形成的那片夜幕…… …… 三声夜鹰的头颅如被点燃的风滚草一样滚下山坡。 他所营造的这片夜幕开始崩溃，片片黑羽在边缘凋落。 只有那修长而强健的身体还站立着，似乎还打算继续向那邪恶至极的事物发起冲击…… 亲眼见到自己队长被枭首，这样的视觉冲击绝非普通的jack级探秘者所能承受。 之前一直敢打敢冲的利剑潘沙，莫名地升起一阵强烈的恐惧感。 这恐惧感让她骤然失去了战意，转身想要逃走。 慌不择路的她，忽然看见前方有个黑影闪出。 之前被神国侍卫打得几乎灭队的藏骸所理事，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他的腹中传出一阵诡异的咕隆声，对着利剑潘沙的脸喷出了一阵泛着酸臭的黄色粘稠液体。 那液体刚沾到潘沙的铜制面具，就腾起一阵骇人烟雾。 利剑潘沙的面具被瞬间灼穿，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中，她的脸顿时化成了血肉模糊的骷髅。 但那酸液似乎仍没有尽兴，继续在那张脸上蒸腾着…… 残留皮肉的兽骨面具，藏骸所理事伸出了裹藏在黑袍中的手，蓄着黑绿指甲的手指在骷髅的额头上，抹开血肉划出了一个邪恶的符号。 符号绽放出一阵黄绿色的光芒，已经死亡的利剑潘沙，合拢了血骷髅的下颚，突然沉静了下来——她的尸体被暂时征用了，成为了藏骸所理事的仆从。 三声夜鹰小队最后的幸存者并没有被队长和队友的死亡所动摇战意，相反，队友的死亡似乎激发了他的血性。 他在逐渐崩溃的黑夜中，在片片凋零的黑羽下，大声吼叫着什么，似乎是某个原始部落的战歌。 然后，他将嘴中的燃料喷吐在了自己的身上。 他的吼叫声越来越大，将手中火把的火焰，朝向了自己…… 暴烈的火焰在他身上腾起——他把肉身和灵魂都交付给了火焰。 灵魂中的情绪色彩沾染到火焰之中，巨大的火焰竟然燃烧出各种迷离的色彩——蓝色的悲伤、橙色的兴奋、紫色的压抑，以及……红色的愤怒。 戏火师在火焰之中似乎忽然感觉不到痛楚，他的嘴巴开合，依旧在唱着那首战歌。 直到，那火焰彻底因为愤怒而变得通红，他扑向了那个荆棘怪物。 以灵魂引燃的火焰不仅再次点燃了圣物荆棘，也点燃了那里的美食，漂浮在“河流”中的鱼子酱小船被点燃了，将那些食物烧成了焦炭。 戏火师已经把自己燃烧殆尽，有着灼目光焰的鲜红火焰渐渐趋弱，可是，还是能见到那些诡异的藤鞭在挥舞着。 仿佛，即使将那壶状的生物投入熔岩之中，它都能安然无恙似的。 此时的枯木贤者扯断了脐带——他似乎干瘦、苍老了许多，不过他没有停下脚步，一步迈入了圣物荆棘的身后。 接着，那个诡异的圣物，似乎突然发生了什么转变—— 当着步步接近的肖·麦联盟的面，它将那些乱舞的紫藤鞭尽数收回了强韧的壶中， 接着，如同六棱柱一般有着粗糙皮肤的壶体鼓胀了一阵，便静止了。 月光狐疑地想要接近，没想到—— 作为赝品的“古老者”似乎彻底舍弃了自己的形态，壶体发生了猛烈的爆炸，爆发式增长的荆棘藤蔓扭曲纠缠成了一面墙壁。 “肖，时间不多了！”月光·1902瞥见了已经烧掉了大半的参天银烛，连他的脸上都露出了焦急的模样——时间，可能只剩下不到五分钟。 “我们必须突破过去！” 所有的美食都在这堵荆棘之墙的后方！ 联盟朝着乱舞的荆棘之墙冲了过去。 奥莉薇以一种快到连残影都看不清的速度，开始以足刃切割着藤鞭。 月光则奏起了《属于昨日的狂欢》，狂舞着的亡灵们扑入了墙中，不断地抓着，咬着。 泰罗神父手中《圣书》无风自动，翻到了他所希冀的那一页，手握菱形架念珠的右手双指朝天，朗声读诵着圣书章节，而白色的火焰再度开始考验圣物荆棘的强度。 麦克斯的前臂裂开了两道口子，一对陈旧的手斧从手臂中翻出，被他握在了手中—— 残兵如同狂战士一般冲到了墙下，一双小巧手斧，却砍出了骇人的伤口——仿佛巨斧凿出的深痕。 可是，饱和式的打击，却没能让荆棘之墙衰弱那么一点—— 这颗来自远古的种子，在彻底吞噬了一个人之后，按照其信徒的意志，选择了一口气将所有的生命能量爆发，以阻挡肖·麦联盟的脚步。 眼前的，显然是超出了queen规格能解决的的障碍物。 在同伴的乱击之中，肖恩的眼睛穿过面具，瞪视着那堵可恶而令人作呕的墙壁。 他安静地走了过去，抬起了手，手指轻轻一振…… 几乎没人能看见，他的手指尖分泌出了一种黑色菌团。 看似举重若轻的一甩，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一团充满了生命能量的物质，消耗了他将近一半的灵力。 仿佛一滴被诅咒的黑色雨水降落在了蓬勃兴旺的植物上面，代表着“黑森之羊”力量的黑菌们似乎找到了某种绝佳的食物——它们以一种近乎疯狂的速度开始吞噬着赝品“古老者”的躯干。 “黑森之羊”的力量吞噬“古老者”，这样的碰撞似乎具有相当的象征性。 而这种象征性，不可能不被现场的目击者，乃至不在场的存在们所感触到…… 为了不被淘汰而在卖力进食的“枯木贤者”，莫名地感到浑身战栗。他的灵魂中诞生出一幅惊人的幻景——一头黑色巨兽将他囫囵吞下。 悬浮在银塔上的“伪天使”，皱眉望向了突然黑菌蔓延、以至于看上去仿佛被黑色火焰所吞噬的荆棘之墙，皱起了眉头：“……旧日主宰的力量？ “不祥至极……”他望向了那个戴着“最后之舞”面具的男人，眼神变得危险。 高高的“云端”之上，俯瞰着餐桌上发生一切的彼得·潘，第一次露出了惊异的表情。 燃烧得一片狼藉的桌布上，黑菌团吞噬了原本不断扭曲的荆棘，发出了阵阵蝉鸣。 旁边，调皮的迈克尔·多林斯扶了扶他的圆框眼镜，想要用手中银叉去逗弄那菌团，却被彼得潘抬手制止了。 “有趣……”彼得潘脸上浮现出了一丝笑意，“原来来了个‘不得了’的人物。” 而在更远的、不知道维度的某个空间内，黑暗之中，不安翻腾着的黑菌潮汐不断地凝聚又散开——那是几乎可以吞噬月球的体积。 穿过时空的间隔，“黑森之羊母”，那个象征着生命增殖和变异的异神，浑身愉悦地轻颤着。 虽然亿万年对它来说也不甚漫长，不过，毕竟也是很久、很久没有品尝过那种名为“古老者”的饵料了…… 此刻的“美味”，勾起了祂的回忆。 而这回忆让祂谅解了在某个小小维度中，某个孱弱生物胆敢冒用它的力量…… 一次无意的献祭，让使用“黑森之羊”神羽的肖恩，竟然第一次得到了本尊的认可。 那仅仅只能算得上是碎片利用的神羽，竟然焕发出惊人的光芒，光芒深处呈现暗黑的光斑，那枚黑森之羊分符号竟然变得有了实质——黑菌在空气中按照轨迹流动，形成了全新的图腾。 由于无意中取悦了本尊，获得了一次小小认可…… 竟让肖恩的这枚神羽登堂入室。 第446章 乐土 误打误撞，肖恩第一次拥有了一枚得到本尊认可的“神羽”。 如同散落在历史之中的“只言片语”，竟得到作者本人亲传，连缀成了完整的“浩繁长诗”。 如同原本只能“试用”的缩水版专利发明，竟然得到了完整的版本和授权。 并未选择信仰任何一名神祇的他，如今竟然解锁了更多有关黑色生命能量的使用权限，甚至代行“黑森之羊母”的意志，而继续保留自己的独立性。 只因那远在异域维度之外的异神，感到了许久、许久未曾体验的愉悦——“古老者”早于亿万年前就湮灭在了时间长河之中，连本尊都未曾设想过，竟然还能品尝到这样的美味。 以至于祂非常期待这样一名“献祭者”，还会给祂带来其他的惊喜…… 肖恩有些惊异地看到黑色的菌群像是燃烧干柴的烈火一般，将强韧到不可思议的荆棘彻底吞噬了…… 而察觉到“黑森之羊”的改变，他更是惊讶得迟滞了一瞬。 片刻之后，他轻微握拳，两腮也微微鼓起——无论如何，神羽的进化对他来说都是好事。 距离较近的食物都被火焰烧毁了，他们只能继续往前奔跑，希冀能够分润到仅存的黑松露小牛肉…… 在奔跑的过程中，肖恩忽然听到了一阵巨大的声音，像是巨石滚落地面。 接着，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遮天蔽日地倒下，像是一座山崩塌了一样。 抬头去看，便见有一对白焰双翼的神国侍卫，目光冷冽从那倒塌的“山”旁边经过…… “肖！”月光一脸震惊，但脚下仍是不停，“红酒！红酒倒了！” 餐桌上盛装红酒的醒酒瓶被神国侍卫推翻，巨大的玻璃“山峰”倾倒在平原上，红色的酒液如同洪水一般倒灌在谷地里…… “他为什么要……”还不等法加尔·泰罗说完，老驱魔人便看到，红色的洪水冲刷着仅存的黑松露牛肉…… 为了确保自己的领先地位，king级选择了毁掉他们的食物。 肖恩怒不可遏地瞪视着漂浮在天空的神国侍卫。后者似乎已经无法维持背生双翼的状态，落在了银塔之上，沉静地看着洪水泛滥的大地…… 而“枯木贤者”和“藏骸所理事”，根本就不在意周围发生的变故——他们本身就处于美食的环绕中，他们所要做的，不过就是拼命进食，将场上仅存的食物吃完。 而也正是因为先到的优势，他们的分数也已经晋升到了第二和第三名。 肖恩与麦克斯的小队，依旧没能脱离危险。 看着几乎快要燃尽的蜡烛，肖恩在这个游戏中，第一次感到血液直冲自己的脑门…… …… 餐桌旁，红酒从玻璃瓶中泊泊流出，染红了洁白的桌布，仿佛某位身穿衬衣的绅士被刀刺中。 红酒污染了精美的食物，迈克尔·多林斯高兴得直在椅子上踢脚。 彼得·潘神秘笑着，举起了手中的刀叉，冲着多林斯两姐弟眨了眨眼睛：“桌上的蟑螂都跑到我们这儿了，是不是该……？” 说着，右手的餐刀重重地刺向了银盘…… …… 一把巨大的利刃穿破灰云，直直地朝着银盘扎了下来。 神国侍卫一行几乎扫荡完了银塔上的食物，顿时四散而开。 接着，“巨石像”们举着刀叉开始凿击平原，试图杀死“蟑螂”们…… 原本沉溺于进食的探秘者们，只得在这样的“天灾”下仓皇逃窜。 即将燃尽的蜡烛，泛滥的红酒洪水，不断抬起、又不断刺下的巨大刀叉…… 眼前的一切，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 排名依然垫底的肖恩，发现这片原来美食遍地的国度，此刻已经变得混乱而贫瘠。 到处只有被污染或者被烧毁的食物。 仅有的残羹冷炙，也被从天而降的巨手摧毁。 站在距离彼得·潘的巨像有一定距离的地方，肖恩独自站立着，喃喃说道： “所以，你想表达的是……” 他望了望被灰云隐藏的脸，又望向了躲藏在山谷之中的“枯木贤者”。 “下位者想要挤入上位的阶层，只能够冷血无情，只能够不择手段。 “只要稍微有点犹豫……哪怕只是一点点…… “都会落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分数已经不再变动，就像阶层终于固化了一样。 神国侍卫、藏骸所理事、枯木贤者排名前三！ 剩下的小队，即将被淘汰。 “你营造了这个并不怎么高明的游戏， “只为了阐述这个道理……” 肖恩冷冷注视着：“从一开始就是——讲规矩、或者想维持体面的进取者……就是这个游戏的牺牲者。” 山崩地裂，注视此间的巨神们似乎想彻底毁灭这里。 不过，即使在这样绝望的情境下，肖恩也没有彻底放弃。 一直在思考的头脑，在信息的海洋之中，突然抛出了一个问题。 那个问题仿佛茫茫大海上的一个救生圈，即将沉溺的肖恩抓住了它。 巨像们狂暴地砸着餐桌，一切都在崩塌、毁灭，蜡烛已经飘摇得似乎随时都会熄灭…… 在这样如同世界末日的情景中，肖恩回过头来望向自己的队友，竟然异常冷静： “此间已是地狱…… “不过，也许我们还能寻到一片安宁的乐土。” 在轰鸣声中，再一次无助望着肖恩的月光，大声问道：“肖，哪里还有乐土？！” 肖恩望了望被灰云笼罩的天空，还没有解释，只是低声说道：“如果那片乐土存在的话，那咱们就赢了。 “如果不存在的话……” 他苦笑了一下：“咱们的旅途就结束在这了。” 还没等月光继续追问，肖恩已经朝着前方落下的巨大拳头，甩出了灵质钩索。 他的灵质缠绕住了麦克斯和所有队员，等待着、等待着…… 等待着拳头越升越高，直到突破了灰云。 借助灵质钩索，就像一台巨型投石机一样，肖恩等人被抛射了出去。 钻入灰云之中，肖恩甩开了那巨拳，仍由剩余的动能在飞行中衰减着。 灰云。周围，是呼啸的风和浓郁的云。 脚下，距离那个长方形的大陆越来越远——从这个角度俯瞰，才能看出餐桌的轮廓。 “肖！咱们到底要去哪儿？！” 月光信任自己的队长。但是，他也害怕就此摔成肉酱。 肖恩的眼神一直紧盯着前方的地面…… 他赌过很多次，但是这次，心中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刺激感受…… 到底是走投无路的疯狂一博，还是福至心灵的神来一笔？ 他一时不能分辨。 不过，他自认是懂得那个乐园之主的，所以…… 做出如此写意而疯狂的举动之时，却仍然感到胸有成竹。 终于，在坠落的大风之中，穿过浓郁的灰云，他看到了那已经沦为地狱的“餐桌大陆”之外的，那座圆形的“岛屿”。 那里烛火还在静静燃烧着，有些事物精美摆放。俨然就是一片…… 安宁的乐土。 第447章 另一个“午夜乐园” 运用归途古卷的力量迅速调集众人灵质，在即将坠落的地面之上，肖恩铺设了一层足够厚的“凝胶”状灵质。 噗噗噗！ 众人如同扎入了看不见的布丁之中，即使落在这崭新岛屿上，也没发出多大声响。 此间，飘忽的烛火燃亮了一尊看上去要小巧一些的巨石像。 在这个巨石像的左右两边，是两个刷满了黑色涂料的随侍石像。 此地，桌布依然洁白，餐具中仍然摆满了各种美食。 鹅肝酱配烤面包片、奶油松茸海鲜汤、鱼子酱配迷你蛋挞…… 这个圆形小岛上拥有着与“美食大陆”截然不同的，但同样名贵的美食。 众人自不多言，所有灰嘴火力全开地猛烈扫荡。 沦为一片修罗场的美食大陆上，其余探秘者都在疯狂他逃窜着。 只有拥有足够实力的神国侍卫，有余力抬头去看那个榜单——他看到原本最后两名的两支小队，他们的分数竟然跳涨起来。 这里已经没有食物了，他们究竟去了哪里？！ 品尝着充塞整个口腔的美食，月光本尊满脸疑惑： “肖……我不明白……” 新约记者胸膛仍然起伏，不单单是因为运用灵质塑造的技艺消耗了大量体力，也因为豪赌成功的兴奋。 “月光，伙计！”肖恩说道，“你看看这里的食物有什么不一样？” 月光“边吃边看”，他总觉得发现了什么不同，却说不上来。 肖恩没有让自己的伙伴被迷惑纠缠太久，他张开双手：“这些是更加适合儿童食用的食物！” 一边聆听的法加尔·泰罗也睁大了眼睛：“你的意思是…… “这里是给儿童开辟的独立餐桌？” “是的。”肖恩笃定地点点头，“刚刚在观察座次和食物阶层的时候，恐怕没人注意到——年纪最小的托尼·多林斯没有出现在正式的晚宴桌上。 “而彼得·潘那夸张的椅背遮挡了所有人的视线。 “这就使我不禁遐想——为了照顾五岁小孩的胃口和营养，托尼·多林斯恐怕有个独立餐桌。而那个餐桌，极可能就在彼得·潘的背后…… “这样的关照是起码的。” “毕竟……”肖恩的眼里有一丝讥讽，“彼得·潘可是把他们当做了自己的‘家人’。” 此刻，被两个木偶照顾着的，原本有些无聊的托尼·多林斯，看见了几只“蟑螂”竟然从天而降，落在了自己的餐桌上，一时高兴得拍起了手…… 一方面，为了能够吃到珍贵的食物而感到愉悦，另一方面，月光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肖……可是，这样的猜想未免太冒险了—— “就因为托尼·多林斯不在餐桌上，你就认定他有个独立餐桌，而且，还就在彼得潘的椅背后面…… “这是不是有点……牵强？” 肖恩凝视着他们的灰嘴在这片“乐土”上扫荡，点了点头说道：“确实，如果单独只因为托尼不在餐桌，就这样认为，确实是有点牵强。 “不过，”他话锋一转，望向了有些迷惑的月光，“如果加入另外一个因素的话……” 他仿佛回到了双脚沾不到地的坠落过程中…… 脚下是无尽的灰云，在还没有看到“乐土”的情况下，心中却莫名地笃定。 “如果加入另外一个因素的话就不再牵强，甚至可以说是显而易见了。” “什么因素？” “彼得·潘的表达。” 肖恩的发言吸引了所有队友，连残兵麦克斯都转过了头望向他。 何为彼得·潘的表达？他们都还未领略到。 “正如我之前所说，彼得·潘想通过这个游戏，反映出社会的运作模式。 “出身和阶层、守成者和进取者、不择手段的人才有可能提升自己的阶层…… “在这一层的表达下，他却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想要贩卖自己另一个观点。” 奥莉薇·风铃听得有些出神：“什么观点？” “——总是有一个独立于世，不受成年世界污染的‘乐土’存在。” 众人不由得睁大了眼睛，眉毛如一排沙鸥飞起…… 总是有一个独立于世，不受成年世界污染的‘乐土’存在？ 这儿童的餐桌比喻的是…… “午夜乐园？！”月光几乎是失声喊了出来。 即使已经知道了自己所述说的内容，但是说到此处，肖恩还是忍不住汗毛竖起：“托尼的餐桌，就是这片美食大陆的‘午夜乐园’。 “彼得·潘在控诉外部世界冰冷、残酷的同时，下意识地为这个世界也设计了一个‘午夜乐园’。 “而谁发现了这一点，就能从残酷的阶层游戏中超脱出来。” 仿佛听到了肖恩·狄金森的讲述，并没有回头看托尼餐桌的彼得·潘脸上带着满意的笑容——是那种说出了一个艰涩典故，发现竟然有人能够懂得的默契笑容。 肖恩的讲述结束了，此地的美食也几近扫荡一空。 天上传出了破空之声——神国侍卫似乎想通了什么，带着他的几个队员降落在了这片乐土上…… 可是，蜡烛已经燃烧殆尽，世界沉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在黑暗降临之前，神国侍卫与肖恩遥遥注视着对方。 像是认准了自己的对手。 黑暗仓促地来，又仓促地走了——灯光很快又亮了起来 众人只觉得一阵眩晕，灵魂仿佛从平原上拔地而起，冲出了灰云，终于…… 重新以原本的姿态，坐在了餐桌旁边。 游戏结束了。肖恩与麦克斯小组已经赶超了上来，分列总分排名的第二和第三。 可是，肖恩·狄金森却并没有沉浸在反超的喜悦中，他在思考着什么…… 他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总觉得，彼得·潘的表达存在着“撕裂感”。 非常严重的撕裂感。 他明明想否认成年社会的规则，却又不自觉地给“进取者”留下了一个“不易察觉”但是却又“轻而易举”的反超途径。 仿佛在说：看吧，成年的社会就是如此丑恶！人们就像在地狱里挣扎一样，进取者如果有半分仁慈，就将万劫不复…… 另一方面，他却又为“进取者”准备了无比丰盛的晚餐。 他到底是想表达什么？ 无法用“午夜乐园”情结来解释这一切。 以肖恩的理解，彼得·潘的爱憎应该非常明显，不应该存在这么明显的矛盾。 这一点，让肖恩非常在意。 上首有掌声响起，是晚宴主人在带头轻轻鼓掌。 “非常尽兴的一顿晚宴…… “宴会之后，有三支队伍晋升到了最后的游戏中。” 彼得·潘的话音还未落，枯木贤者和藏骸所理事两人几乎不约而同地撞翻椅子，朝着窗户方向冲去。 他们，想要逃走。 第448章 “过家家” 虽然在刚刚的晚宴游戏中拼尽了全力，此刻灵力已经接近油尽灯枯，不过两人逃跑的速度仍很惊人。 两人似乎都盯上了距离餐桌最近的那扇落地窗，似乎想直接撞破玻璃逃出去。 虽然，在灵间主人的眼皮子底下尝试逃走，这样的举动未免有些可笑。 不过，比起坐在原地等待“被淘汰”的惩罚降临，他们宁愿尝试着冲出城堡范围。 毕竟，每个探秘者都有自己的保命手法，与彼得·潘拉开一定距离之后，他们就会使用那个手段。 乐园之主显然并无任何诧异之情，他只是笑着望向了身边的格蕾·多林斯。 后者会意地站起身来，拈起自己的裙角行了个礼。 藏骸所理事的血液中有秘药在翻腾，让他的肌肉以超过往日的功率发力，像是一匹黑豹般转瞬缩短了与窗户的距离。 而枯木贤者则是借助某种奇异的寄生植物的力量，那种植物如同钩索一般可以伸缩，他紧跟在藏骸所理事的后面…… 近了！ 就在那熊熊燃烧的巨大壁炉旁边，那扇通往城堡之外的窗户已经非常近了。 只要突破出了城堡，就有逃出生天的可能！ 两人的心中，都升起了一丝丝希望。 烈火在一人高的壁炉中燃烧，窗外树影摇曳…… 离逃脱只有一步之遥。 接着，他们听见自己的心底传出一声呼唤：“爸爸、妈妈！” 就在这一声呼唤后，周围的一切都改变了。 他们不再是位于城堡的宴会厅之中。壁炉、落地窗、吊灯都不见了。 仿佛某个巨兽追上了他们，将他们一口吞噬，而那巨兽的嘴中是另外一番光景…… 他们在一间略显憋仄的小房间内。虽然这个房间空间狭小，不过由于羊绒挂毯和明亮灯光的原因，这里仍然显得安适而温馨。 今年的新约还没开始下雪，不过他们看见，这间房的小窗外竟然有白雪横飞，衬得房内更显温馨。 “爸爸、妈妈！” 女孩的声音再度响起。这一声呼唤，好像提醒了两个想要逃跑的探秘者…… “我是爸爸？” “我是……妈妈？” 他们原本凝固在逃跑的姿势，似乎终于醒悟过来似的，不再尝试逃跑，而是双手下垂，缓缓转过身来。 三个小孩坐在地毯上，正在热烈地呼唤他们过去。 “爸爸、妈妈！” 戴着女仆帽的伯恩山大狗也站起了身，欢快地跑到了三个小孩身边。 “多林斯夫妇”对视了一眼。 “我们是父母……我们应该多陪陪孩子……” 心中浮现出这样的念头，原本打算逃出城堡的两个人，竟然转过身，回到了三个孩子身边。 大狗兴奋地跳着，大女儿从它扛着的包中，翻出了一套银制的茶具，铺陈在了地上，开始为了茶会烧水…… 不远处，仍然坐在餐桌旁的肖恩转过身，冷冷注视着后方。 在大壁炉的附近，落地窗的旁边，多林斯三姐弟席地而坐，手拿空气装作是茶具，正在玩过家家游戏。 而藏骸所理事和枯木贤者两人，竟然全然忘记了恐惧，也痴痴地坐在了地上，似乎也融入了那旁人看不见的世界。 格蕾抬起银制茶壶，将散发着红苹果香味的红茶，斟在了“爸爸”和“妈妈”的杯中…… 坐在地上的藏骸所理事和枯木贤者，竟然端起了空气，轻轻吹着，小心地嘬饮。 而枯木贤者更显怪异——他翘着小拇指，仿佛变成了个女人。 他们缓缓地喝着空气，发出了赞叹的声音。 格蕾、迈克尔和托尼也吃起了茶点，喝起了茶。 这个小世界外的人们，所看不见的大狗妮可，终于盘身卧下，大眼睛望着和和美美的一家人，幸福地叹了口气。 窗外大雪纷飞，那只是窗外的事情。 此地，多林斯一家正在暖暖地喝着茶，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众人放下了茶盏，格蕾站起了身：“好了，爸爸妈妈…… “你们要去上班了！” 是的，该去上班了。 两名探秘者站起身，木讷地转过身，走向了门口，站在门口与三个孩子挥手道别。 再见！爸爸妈妈要去上班了。 在他们推开门的一刹那，“爸爸”似乎察觉了什么，忽然又回头看了看。 他看到三个瘦弱的孩子挤在肮脏的床上。 小房间的羊绒挂毯消失了，精美的装饰也无影无踪。 灰扑扑的地毯上有老鼠啃过的痕迹，墙上用胶水贴满了泛黄的报纸，一个炉子正在烧着一个黑乎乎的铁壶，铁壶嘴喷出的蒸汽，飘散出一股生锈的温暖味道。 唯一相同的是，窗外仍然飘着雪花。 不远处的玻璃窗户即使已经用蜡黄色的胶布粘住了，但仍有些漏风。北风想透过胶布的缝隙钻入房内，发出不熟练的人吹口哨的声音。 …… 咱们家怎么变成了这样？ 那个有羊绒挂毯的温馨小屋，这个四处漏风的破房子…… 哪个才是我们的家？ 分不清楚，也不记得了…… 现在，该去上班了。 看见两位探秘者行进方向，此时才意识到将会发生什么，肖恩等人猛然站起。 藏骸所理事和枯木贤者扭开了并不存在的空气家门，朝着“门外”走去。 而门外，就是那个正在熊熊燃烧的，一人高的壁炉。 两名探秘者走入了壁炉的烈火之中，一路向前，越走越深。 即使全身上下都开始燃烧，也没有听到一声哀鸣。 一切发生得太快。 火焰映照着餐桌旁一张张沉默的面具上。 肖恩、月光和奥莉薇都站起了身，但不知该做什么。 在座客人中，只有一人没有戴面具。他的呼吸急促，脸色铁青。 法加尔·泰罗看着多林斯三姐弟的背影—— 三小只正站在猛烈燃烧壁炉前，若无其事地朝着那两人告别，仿佛是某本黑暗童话的插图。 神父悲戚地闭上了眼睛，眼眶中的泪被挤得滑落。 此刻的他只能紧紧握着手中《圣书》。 “好了，晚餐到这里就结束了。”上首传来的轻松声音让人莫名地心生厌恶，“刚刚取得第一名的小队，将获得一项奖励。” “最后的游戏，将在……”他转头看了看钟，“将在午夜一点开始。 “也就是十六分钟之后。 “请各位现在好好休息一下吧。” 2022元旦快乐！休息一天。 祝你元旦快乐，新的一年，最大的愿望能够实现，2022有很多好事发生！ 明天再继续肖恩和他朋友们的故事，希望他们那边也能一切顺遂。 《诡秘者的摩登时代》2022元旦快乐！休息一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49章 结盟 啪。 神根空间中，肖恩合上了那本黑色的日记本，眼神若有所思地望向前方。 他已经读完了福莱的旧日记。由于年代久远，人名复杂，在他心中整个故事的脉络仍很紊乱。 不过，对于当年发生的事情，他心中有了一个大致的轮廓。 “麦克斯小队……”现实世界中，肖恩冷冷地看着彼得·潘走入门内的背影，“果然是冲着他来的。” 命运中的一些“因素”似乎总是会互相吸引，在仿佛注定的日子里，它们会在时空的某个点相逢…… 此时此地，显然就是这样一个交汇点。 不过，现实是一个巨大的混沌系统，即使“新仇旧恨”在一个命定的日子齐聚，却也不一定就能营造出彼得潘的“末日”。 毕竟，此地是他的灵间，是他的主场。 毕竟，即使上苍也没有给出过“正义必胜”的承诺。 很多时候，“正义”都被谋害了，被永远地沉在了新约市的海湾里。 不过，正因为前景堪忧，这些紊乱的力量才绝对要去好好运用。 肖恩所要做的，就是将所有这些“因素”汇聚在一起，排列组合出那也许是唯一的“以下克上”的机会。 面对彼得潘，面对乐园之主、此灵间之王…… 还不是绝望的一战，而是存有微茫的机会。 得益于曾经与女棋手在“棋盘空间”的连夜探讨，肖恩已经习惯了将各种抽象事件和现象，变成非常具体的一种存在…… 棋子。 在脑海的开放性沙盘中，这些“棋子”以一种快得诡异的方式被排列、演进、推翻、重开…… 肖恩现在的感觉也非常奇特。 他像是初来乍到的棋手，即将挑战这里最强的对手——在冲突拉开帷幕之前，他必须做好一切准备。 在推演过程中，一个针对乐园之主，略有些风险的计划，在肖恩的脑海中渐渐成型。 于是，他召集了所有队友以及残兵麦克斯，以不会泄密的方式，告知了已经确定的部分。 在肖恩自己看来，目前这个计划的变数还是太多。 但是他也没有办法——胜机原本就是微茫的。 不过，为了那些显而易见的理由，他们只能选择继续向前。 休息的时间已经过半，肖恩决定迈出此刻最重要的一步。 他走到了原本与他们远远相隔的，king级小队的领域中。 在休息时间开始之前，彼得·潘已经宣布了最后的游戏内容。 显而易见的是，在最后的游戏中，神国侍卫小队有着极大的优势。 所以，在他的视角中，肖恩等人应该更早地过来找自己，而不是拖了如此之久。 虽然预料到那个似乎一直很有主意的“最后之舞”会在游戏开始之前找自己，不过，神国侍卫还是保持沉默，想看看对方打算做什么。 站在神国侍卫大约三米外，肖恩双手下垂，灵质伸了出来，模拟手指，摆出了一个如同弯头拐杖似的手势—— 探秘者灵质手势之一：邀请建立基本的扑克牌联络，以能进行一些秘密的商讨。 思考了一瞬，神国侍卫也伸出了灵质。 两个弯头轻轻一碰，扑克牌之间便实现了同频。 肖恩轻轻颔首，用扑克牌的震动说道：“上苍偏爱探秘者。” “上苍偏爱探秘者。” 之所以选择用探秘者扑克进行联络，是因为这座城堡是彼得潘的灵间核心，不仅规则会因为他的意志而扭曲，恐怕各种常规沟通方式，都会受到他的监听。 以“灵网”为传输途径的探秘者扑克牌，甚至可以一定程度上隔绝神明的窥伺。所以，在此地使用扑克联络，能确保不会泄密。 回到了自己小队的领域，肖恩开门见山地向神国侍卫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我们想要解决此灵间之主。如果你愿意加入我们的话，事成之后，那座金像归你。” 肖恩知道，自己只能邀约他们加入——如果要求神国侍卫袖手旁观，事情很可能会产生变数。 神国侍卫迟疑了一会，扑克才震动起来：“此灵间之主确实理应诛除。 “不过，他的实力在我们联手之上…… “你们为何有此计划？难道有确切把握？ “我需要知晓一切关键才能做此决定。” 彼得潘是灵间型的强大邪异，在他自己的灵间中，即使是ace级，也要涉险运用“神迹”级别的力量才有可能解决他。 此地仅存的潜在反抗者是一king七queen，从牌面上来看，如果发生直接冲突，虽然获胜的可能性很小，但也不是不可能。 但是，肖恩·狄金森知道，想要说服对方加入，他必须有足够的理由。 于是，他将自己的计划大致告知了神国侍卫。 这之后，对方陷入了漫长的考虑之中。 对于说服神国侍卫，肖恩还是有一定信心的：他知道对方虽然曾有自私的举动，但同时也是一个非常重视积累“功绩”的救世教神职人员…… 一方面，他不需要考虑彼得潘在外部世界的那些复杂勾连，或者担忧此灵间庇护者的“报复”——这是救世教人员的优势，在神廷高层的背书下，他们可以以“教义”行使一切权利而不惧报复。 所有的“肮脏勾当”，即使来自于神廷内部，在“教义”大旗面前都会宵小退散。 关键的是，解决彼得·潘会产生可观的“涤罪之证”，这样的功绩恐怕能让他的教职直接获得晋升…… 更遑论，肖恩已经承诺让出了他们此行的终极目的——那座金像。 所以，肖恩知道，他的邀约对神国侍卫是有相当吸引力的。 在休息时间仅剩两分钟左右的时候，肖恩口袋里的扑克终于震动了起来，侍卫说道： “显然，在这里我们无法缔结探秘者临时盟约。” 缔盟之后，临时盟约会受到灵网监管，如做出背约之事，探秘者将无法逃脱协会之后的追责。 不过，由于技术原因，不存在隐秘的缔盟仪式。 而如果他们直接进行缔盟仪式的话，彼得潘肯定会发现…… 在参与最后游戏之前，参赛队伍直接缔盟——这无疑就是直接宣布，他们不打算玩游戏了，他们打算联合起来针对灵间之主…… 这是此刻不可能执行的事情。 “无妨。上苍为证。”肖恩简洁说道。 隔着遥远的距离，神国侍卫凝重地站立着。 他望向了肖恩的方向，肖恩也转过头望向他。 片刻之后，扑克在肖恩的内口袋内震动着，他拼凑出了一句话，让他一时激动得握紧了拳头： “好，我们加入——上苍为证。” 第450章 最后的游戏规则 king级小队加入了讨伐彼得潘的阵营。 这绝对是一个让人振奋的消息。 加上肖恩“骑士戒指”中那枚仅存的点金石，如果之后能对彼得·潘发起偷袭的话，胜率将接近七成！ 一个在现有环境下，值得放手一搏的胜率。 “幸亏‘入园协议’中不存在不允许攻击乐园之主的条款……”此刻肖恩·狄金森心中略有些庆幸。 似乎太过于强调游戏失败之后灵魂的归属权，彼得潘甚至没有加入这种保护自己的条款。 也许，他根本就没有想到，会有游客胆敢攻击他。 或者说，他对位于灵间之中的自己有足够的信心。 “抑或者……”讨伐彼得潘的联盟已成，但肖恩还是皱起了眉头，“他默许入园者攻击自己？” 这是一个有点诡异的猜想。 如果留出这样的漏洞是刻意为之，那只有三种可能： 第一，病态的乐园之主，希求着各种各样的刺激，包括上演一出“刺杀”； 第二，彼得潘存在着一定“自我毁灭”的倾向； 第三，他有绝对能立于不败之地的底气。 诡异之处在于，这三点可以同时成立。 这依旧应验了某个兼任探秘者的“心理学家”的论断：邪异的心灵世界，与存在严重心理问题的病患高度相似。 有时，邪异的“扭曲”并不表现在外在。 暂时停下漫无边际的联想，肖恩重新抖擞了一下精神。 “接下来，是用一根小杠杆，翘起整个灵间的时刻了。”他闭着眼睛沉思，“我必须专注在这一刻。” 再次睁开眼睛之后，他的眼神清明锐利，像是一匹伺机捕猎的灰狼。 叮咚、叮咚…… 时针指向了午夜一点，城堡之中回荡着清脆的报时音乐，在广阔大厅里回荡着，显得略有些凄清诡异。 最后的游戏开始了。 略有些紧张的月光·1902回忆起晚宴之后，彼得潘宣布最后游戏规则的时刻。 彼时，黑衣少年站在众人面前。 他的双手张开，一座透明的城堡模型出现在他的掌间。 “午夜1点的钟声响起之后，诸位将以小队为单位，被传送到城堡的不同地点。” “传送完毕之后，便意味着游戏正式开始。 “最后的游戏，规则非常简单……” 透明城堡中，在不同的区域，出现了三种颜色的小人。 三组小人在城堡内搜索，寻到其他小队之后，立马开始互相厮杀…… “只需要击败其他小队即可。” “何为击败？”神国侍卫声音低沉地问道。 “让对方所有成员失去战斗能力即为击败，”彼得·潘慵懒说道，“游戏之后，淘汰者我自会处理。” 那座迷你的城堡中，红色小队击败了其他的对手。 “当然，”乐园之主嘴角浮现出了一丝诡异的微笑，“如果有人想要独得大奖，我也不会阻拦的。” 接着，红色小队之中发生了内讧，有人背刺了自己的队友，独自捧起了那座价值22000纽元的金像。 不安的氛围在晚宴厅内弥漫。 肖恩明显看到，“神国侍卫”微微一愣，而站在他身后的“发条阁术师”，瞟了自己队长一眼。 “所以……”肖恩眯了眯眼睛，“我才会在‘谗臣’的回忆中，看到那一幕……” 谗臣的队友在背后向他叩响了扳机，而由于他提前防备，那一枚子弹诡异地以镜面反射的形式，击打在开枪者的身上…… 这一幕让“谗臣”独得了那一年的“开放日大奖”，也埋下了不信任的种子，让那个可怜的q级探秘者，在之后的任务中再也无法相信队友，甚至做出了“先下手为强”的举动。 从游戏规则之中，肖恩再一次感受到了乐园之主的病态和恶意。 借助开放日为自己乐园增加奴隶的彼得·潘，顺水推舟地给自己增加了不少的“乐子”。 可以想见，他有多么希冀看到那些看似团结的探秘者小队出现内讧。 所以，他才会将如此浮夸的黄金铸像当作大奖…… 那迷离的金色，那金色所代表的财富，以及那些财富所能实现的无论是平凡世界或者神秘界的梦想…… 都会驱动人们做出可怕的事情。 肖恩回头望了身后的队友们一眼。 泰罗神父手握念珠，闭着眼睛，似乎还在降服着之前浮现的怒火； 奥莉薇·风铃发现了肖恩的目光，眨着有透红眸子的双眼，询问似地偏了偏头（肖恩仿佛又听到了那一声宛若风铃的：阅读者有什么事吗？）； 而钢琴家则眯着眼“恶狠狠”地回望肖恩，仿佛在说：“你死定了——我一会绝对要偷袭你。” 新约记者被月光逗笑了。 他是真的不担心自己背后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倒不是因为自己的队友一个个都有着崇高的灵魂，而是因为他们…… 一个是孤儿院庇护者兼曾经的地下拳手； 一个是一心只在意阅读者安危的精密少女； 一个是在海上弹了二十几年钢琴，上岸后以一种劈头盖脸的方式交朋友的钢琴家…… 他的背后站着一群游离于主流三观之外的人，或者说——“奇葩”。 他们虽然也知道金钱可贵，却没有哪一刻真的为金钱而神魂颠倒过…… 肖恩最为庆幸的就是这一点：在他一股脑思考着要如何撬动彼得潘这块巨石的时候，不用担心自己的身后。 那个红色小人捧着金像跑出了透明城堡，将金像兑换成了墨绿色纽钞，开着敞篷汽车，载着香艳美女驶向夕阳…… “规则就是这些……”城堡主人继续说道，然后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补充道：“哦，对了，还有上个游戏的冠军奖励。” 他打了个响指，手中出现了一个式样古怪的事物。 按照长短有序排列的芦苇杆——似乎是一种乐器。 “这是我做的芦苇排箫……”他用有些怀念的眼神凝视着那个看上去十分古老的事物，递给了神国侍卫。 “只要吹响这个排箫，”彼得潘望向了身边的多林斯三姐弟，“他们就会出现，帮你解决掉一个敌人。” “以上，期待你们好好表现。” …… 1点的钟声响起后，眼前的景物突然变幻。 肖恩一行来到了城堡高层的一个塔楼房间之中。 夜风穿堂而过，气温有点寒冷。 月光的注意力立即回到了当下，与肖恩一样，他的心跳也微微加快了。 一行人提高警惕，马上进入了备战状态。 最后的游戏，开始了。 第451章 汇合 肖恩·狄金森先是通过扑克牌震动，向残兵麦克斯和神国侍卫通报了汇合地点，然后，率领着自己的小队沿着螺旋楼梯拾级而下，并通过扑克牌告知自己队友接下来的安排： “在讲述游戏规则的时候，彼得潘提到过，他会在一层的大厅内静候冠军的到来…… “原本，他的计划就是让获胜队伍在去往大厅的路上发生内讧，这反而方便了我们去找他。” “我已经通知了另外两个小队，在一层大厅之外的长廊汇合，然后一起攻进大厅，直面彼得潘。” 法加尔·泰罗此刻虽然无法得知具体安排，但肖恩已经在之前想办法暗示过，他们要去对付彼得潘了，此刻他的心脏怦怦直跳：在看到乐园内发生的一切之后，他已经无法再忍耐心中怒气。 只想用自己的拳头狠揍那个黑衣少年一顿。 不过，月光·1902却明显有些担忧，通过扑克牌，他对肖恩说道：“肖恩，我不知道…… “我们真的要暴露所在，跟他们直接会合吗？ “我觉得神国侍卫不值得信任。” 走在最前面的肖恩沉默了一会。 无论是在沉迷者之家的后半段，还是在晚宴游戏的最后，神国侍卫小队都表现得过于冷血了。 更不要说肖恩在很早之前就领教过了对方的阴险。 再加上无法订立探秘者临时盟约…… 将自己的后背交给这样一群人，看上去确实不是一个好主意。 不过，肖恩还是相信自己之前的判断—— 他们是利己主义者，而联合起来刺杀彼得潘，显然是对他们十分有利的一个选择。 “净化彼得潘之后的涤罪之证，以及那座金像，都是货真价实的利益。” “我相信在目前的情况下，只要我们不威胁到他的收获，他应该是不会叛变的。” 虽然心中隐隐还是有些担心，但肖恩还是将那种不理性的担忧压了下去…… 似乎是为了给他们的战斗提供方便，城堡里已经见不到任何木偶了。 空荡得让人有些毛骨悚然的感觉。 穿过一段塔楼间的户外长廊，再下一段楼梯，凭借着基本的方位感，肖恩等人来到了一层大厅外的长廊。 前方，三十米开外，就是通往王座大厅的巨大双开门了。 肖恩听到身后传来了接近的脚步声，转过头来，是神国侍卫一行。 新约记者仍不知道，对方会不会遵守约定。 照面的一刹那空气凝固了。 有那么一瞬，肖恩心中浮现出不安—— 如果真的发生最糟糕的情况，king级改变主意对他们发起攻击，那他就只能动用最后的点金石了…… 而在两虎相争的剧烈消耗之后，他们想击败彼得潘，就成为了不可能的事。 不过，king级小队没有动手。 凝固的空气解冻了。 ——他遵守了盟约，打算一起铲除灵间之主。 这让月光和肖恩都松了口气。 不过，他们无法在此地逗留。 彼得潘肯定在监视这里，当他发现两支小队相逢之后竟然没有动手，恐怕会醒过味来…… 如果他干预战场或者躲藏起来，就麻烦了。 所以，他们不可能在此等待麦克斯。 肖恩一行只好心照不宣地朝着大厅方向冲去，仿佛是遭遇king级，短暂惊愕之后，小队选择暂时避战。 不过，只有他们知道，他们是要一起冲入那个门里，联手对付彼得潘…… 一行人都朝着大门处跑了起来。 刚转过身没多久，在电光火石间，肖恩背后的灵质忽然感应到了什么东西。 糟了！ 他瞪大双眼回头。 神国侍卫的脸，近得有点不可思议——他在一瞬间就冲了过来。 而他的手上拿着一支铭刻着圣教图腾的长枪，枪尖从背后扎入，穿透了肖恩的胸口。 一股刺鼻的味道散发出来，肖恩用灵质触角缠住那把长枪，将自己与枪尖分离。 鲜血喷涌。 新约记者转过身，难以置信地望着king级。 鲜血从贯穿前胸的伤口中涌出，也从他嘴中涌出。 由于重伤，他的灵魂迅速衰弱了下去。 他已经无法战斗了，而他们的小队，面对的仍然是一king两queen。 “逃！”肖恩·狄金森没有转过身，大声喝道。 愣住的月光等人这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忠实履行队长命令，迅速四散遁入黑暗之中。 肖恩想要恶狠狠地盯着对方，可是，他发现自己头昏眼花，站立不稳——生命正以极快地速度从他身上流失。 解决了肖恩之后，神国侍卫知道，他已经少了最具威胁的对手。 他已经提前沉浸在收获大奖的喜悦之中。 “为什么？”由于不断有血液冒出，肖恩变得口齿不清。 神国侍卫举起了长枪：“我讨厌风险。” 刚准备给予眼前天真的探秘者以最后一击，他忽然听到石墙破裂的声音。 燃烧着暗红火焰的锈铁链缠住了神国侍卫握枪的手。 肖恩明白这是自己最后的机会，他爆发出所有灵质，紧紧地缠住了眼前的king级。 神国侍卫有些惊讶于对手的顽强——他明明马上就要死了，竟然还在做一些没有意义的事。 嘴角全是鲜血，肖恩虚弱笑道：“我就算死，也不会让你赢的。” 朝着被捆缚住的对手，他甩出了一团黑菌。 黑色的火种沾染到侍卫那浅色的长款风衣上，像是烈火找到了枯柴，开始疯狂的蚕食。 已然登堂入室的“黑森之羊”的力量，足以染污king级的神职者。 侍卫发现自己的力量正以一种诡异的速度流逝。 不过，他依然没有慌张，低声唱诵着希伯尔语，身上腾起了圣洁的白焰，与猛烈扩散的黑色菌群僵持住了。 他的力量还在流失。 侍卫有些疑惑地皱起了眉头：即使这些黑菌能吞噬力量，这样的流失速度也太怪异了…… 他竟然一时无法消灭掉这些黑菌，刚准备转过头要求队友施以援手，背部竟遭到偷袭。 剧痛如电流般贯穿全身，那支熟悉的炼金手杖尖头穿过身体伸到眼前，黄铜上沾染鲜血。 那是“发条阁术师”的手杖。 “老东西，你！”重伤的神国侍卫暴怒大吼，转身用枪杆甩中术师，将他打翻在地。 伸手将手杖从背上抽了出来，黑白的火焰抢夺着他身躯的领土，力量不知何以地骤然下降一个等级，他只能狼狈地用神术治疗背后的创口…… “杀了他！”侍卫朝着另一个队友播梦者吼叫着。 对方显然陷入了极度的矛盾之中，她摆着战斗的架势，指尖颤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也背叛我！”神国侍卫怒吼着。他抬起长枪，朝着术师背后的空气攒刺而去。 术师以一个诡异的姿势跃起，用身体拦住了长枪。 随着长枪贯穿的，是许多的精密炼金零件…… 侍卫已经没有余裕纠结力量降级的原因，他暴喝着希伯尔语，身形竟然猛增数倍，以呼号神术斥出白色雷霆，直接劈在术师身后。 一个原本隐藏起来的人影在术师身后显现出来，他痛苦地在地上翻滚着，术师的动作与那个人影一模一样。 “约翰！住手！”播梦者凝视着神国侍卫身后，突然大喊起来，“我们被耍了！” 侍卫身后杀意腾起，他本能地横甩长枪转身。 只见眼前，那如狼的探秘者，抓住了他的枪身。 嘴角的血液干涸，黑色菌群和黄绿色雾气正在将贯穿伤进行最后的愈合，周身混杂着血腥和煤油的古怪味道。 身后，那个铭刻着“约书亚受难图”的圣物打火机上有着一个洞口，正好贯穿了无辜的基恩之子，打火机煤油尽漏。 肖恩眼神冷峻，声音低沉，直直凝视着狼狈不堪的king级双眼： “想知道发生什么了吗？” 在神国侍卫惊愕的眼神中，肖恩笑了。 第452章 陷阱 哪怕是一瞬间，肖恩·狄金森也从未信任过眼前的king级探秘者。 所谓的结盟，不过是肖恩刻意扮演出来的“天真”。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只要神国侍卫答应结盟，那他就一定会叛变。 因为肖恩知道，对方不仅是个“绝对利己主义者”，而且，如侍卫自己所说，还是个“风险厌恶者”。 比起冒着三成可能覆灭的风险去围杀彼得潘，他更可能会选择杀死其他探秘者，夺得最终大奖。 风险厌恶者，只会坐收绝对的稳健收益，而不会为了额外的收获押上自己的生死。 有了这个前提之后，肖恩便试探性地提出了，要他加入讨伐彼得潘联盟的邀约。 如果他拒绝，情况会变得明朗，也会变得棘手——因为这意味着他们在挑战彼得潘之前，要与侍卫小队进行硬碰硬的淘汰战。 但是，明明是“风险厌恶者”的神国侍卫，却在这里面动了歪脑筋—— 他想要假意加入联盟，然后以偷袭的方式，夺取绝对“落袋为安”的胜利。 “显然，在这里我们无法缔结探秘者临时盟约。” 当这句话从神国侍卫那里说出来的时候，肖恩就已经知道，自己的计划基本上已经成型了。 因为对方在试探，想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那么天真。 也许，在计划实行的过程中，他也有怀疑过肖恩的邀约动机。 不过，绝对的力量优势让他拥有了过剩的自信。 他认为即使肖恩有什么坏点子，自己也有避险的能力。 只是，他没想到，肖恩设计了一个以“人性”作为“机关”的连环陷阱。 约定在一层长廊见面之后，肖恩小队朝着大门冲去，而队长亲自殿后。 这个情境的设计灵感，来自于“谗臣”的记忆——探秘者在背后被偷袭。 将背后完全展现在临时盟友面前，这个“过分信任”的举动，让神国侍卫看见了那个“风险最小化”的机会。 于是，他举起武器，刺向了肖恩的后背。 而他不知道，肖恩的背上预留了感知的灵质层，无论那个武器是什么，无论要攻击背上哪个部位，他都会击中一件事物—— 刻有“约书亚受难图”的钢制打火机。 救世教的信仰决定了，在成为高阶神职之前，信者是不能破坏任何蕴含严肃教义，以及经过“圣化”的物品的。 而一旦做出这样的举动，都会遭受“自身神力暂时被削弱”的惩罚。 这就是侍卫察觉自己的力量骤降的原因。 肖恩牺牲了一件d级神秘遗产，换得削弱神国侍卫。 不过，这只是这个陷阱的第一层。 在被偷袭之后，肖恩受了在其他探秘者眼中的“致命伤”—— 长枪贯穿了他的后背，从他的胸口刺出…… 接着，他大量出血，气息衰微，连灵魂都渐渐枯竭。 他“表演”得很到位。 不过，事实是，对于有着“不死不灭”特性的肖恩，这样的贯穿伤，还远不到“致命”的程度。 接着，就是“疏散队友”以及“拼死削弱”对方的戏肉了。 肖恩也完成得不错，他充分演绎了一个为了保存小队实力而殿后的“悲壮”队长形象，并成功地用灵质束缚住了神国侍卫，让他被黑菌感染。 即使刚刚获得本尊许可，肖恩也没有希冀过能用“黑森之羊”的神羽，直接解决一个king级。 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达成一个“考验人性的情境”—— 在神国侍卫背后，站着他的两个队友，而这两个队友发现自己队长的力量骤然下降，而且陷入了巨大危机之中…… 此时的关键是，在这种情况下，在他们眼中，神国侍卫是什么？ 如果仍是他们的“队长”，那么毫无疑问地，两个队员会立即施以援手。 不过，如果他们将队长，看作了自己的“潜在竞争对手”呢？ 肖恩在计划这一切的时候，记起了当彼得潘说明，不会制止队内冲突的那一刻，术师看向队长的眼神。 就是那一眼，让肖恩确定，神国侍卫的背后，有文章可做。 这一切看似很复杂，但其实非常清楚明白： 一个“精于算计”的队长，他的队员必然也是“精于算计”的。 一个“绝对利己主义”的队长，他的队员也必然如此…… 一个会背刺盟友的队长，他的背后就不见得有多么安全了。 因此，代入两个队员的心境便可以想见，哪怕只有一瞬间，他们极有可能猜疑过，自己的队长，会在什么样的代价下杀死自己。 而一旦有了这样的思考环境，一切就变味了—— 小队内的稳定，全靠着队长的“强大威慑”来支撑。 在那“考验人性”的一瞬间，从“发条阁术师”和“播梦者”的角度来看，事情是这样的：在场最强的queen级，刚刚被一个king级解决了 而那个king级“潜在竞争者”被严重削弱，且陷入了重大危机中， 那么，把眼前这个最大的威胁解决之后，他们要面对的，不过是四个比自己要弱的queen级而已…… 他们几乎已经可以看见，那数以万计的纽钞摆在自己的面前。 所以，当肖恩营造出“考验人性的情境之后”，他等待的，便是来自侍卫身后的一击。 有关于术师和播梦者到底会不会动手，当然是一个变数较大的环节。 但是，肖恩却没有多少怀疑—— 他太了解人性了。 了解到，觉得这一切有一点“无趣”。 当他看见神国侍卫被术师偷袭之后，仍然假装“濒死”的他，脸上浮现出了“不出所料”的表情。 “背刺他人，就是背刺自己。” 颠簸不破的真理。 不过，他没有兴趣给眼前的可怜之人上课。 看着狼狈的神国侍卫，他对于这一位king级…… 感到些许的失望。 这个计划原本会更加顺利，肖恩可以坐视king级小队决裂和死斗，然后在最后时刻收割。 无奈播梦者发现了端倪，意识到一切都是陷阱…… 原本崩溃的团结，因为外部的威胁而重新凝聚在了一起—— 他们三人如临大敌地面对着肖恩·狄金森。 虽然计划没有一路轰轰烈烈地达到最理想的状态，但最大威胁已经被削弱了很多…… 没什么好抱怨的了。 不过，肖恩并没有因此而过分得意——他清楚记得对方还有一个超规格的手段。 显然，神国侍卫意识到自己已经处于劣势。他掏出彼得潘给予的排箫，放在嘴边吹响了。 第453章 硬仗 燃着残火的巨大锁链冲破石墙，像是巨人猛转着绞盘，哗啦啦滑动着。 “覆灭军团的残兵”借助锁链而来，落在了肖恩身边。 原本躲藏到了黑暗处的队友们，也重新回到了新约记者的身后。 神国侍卫身上的黑菌已经被清除殆尽，背上的贯穿伤也基本愈合…… 不过他的力量，短时间内不可能重返king级领域了。 被白雷轰中的发条阁术师，虽然衣服变得残破，不过也站了起来。 播梦者指尖不再颤抖——此刻，她似乎已经确定了立场。 可怖的是，在他们身后的阴影中，脸上带有着魔表情的多林斯三姐弟走了出来。 肖恩·狄金森知道，虽然他成功削弱了侍卫，但此刻的战局态势仍然是对半开…… 仍有一场硬仗要打。 双方在长廊对峙着。 格蕾·多林斯的眼睛原本在扫视着对面，等到她再度看见法加尔·特罗的脸之后，她的视线又凝固住了。 她总觉得对面那个神父袍老头有些眼熟，但是，却记不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 不知为何，这个神父的存在，让她莫名地感到不安和厌恶。 她有一种冲动，想要让他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有着诡异能力的三姐弟往前走，姐姐随手一挥，那个不知存在于何处的大狗又奔跑了出来。 “爸爸……”她的嘴唇开合，声音直接在肖恩等人的心底响起。 法加尔·泰罗意识到了危机——三姐弟的能力是如此诡异，如果队友都陷入那个“过家家”的诡异世界的话，战局会十分危险。 “他们好像对我格外在意……”泰罗神父在肖恩身后小声而迅速地说道，“我把三姐弟引开，剩下的交给你们！” 肖恩轻点头之后，泰罗看了格蕾一眼，朝着旁边的岔路跑去。 泰罗神父显然承担了最为危险的任务，为了给他护航，月光·1902手指迅捷地弹奏出一串琴声略有压抑的音符—— 一段延后触发的《帷幕》跟随着法加尔·泰罗而去，看上去像是一个褐色的水晶球。 “爸爸……”格蕾猛然转过头，视线跟向神父逃离的方向，三姐弟迅速追了过去。 虽然能用排箫召唤援兵，但神国侍卫显然无法指挥三姐弟。 “不过……”侍卫瞥了一眼离开的人们，“他们能赶走那个神父也好……” 毕竟，他不敢再对一个隶属于救世教的驱魔人动手——如果他再次因为损害教义庇护的事物而遭受惩罚的话，他们就输得不能再输了。 从刚刚的狼狈状态中恢复之后，侍卫已经意识到，从各种意义上来说，他都必须杀掉眼前这个自作聪明的“最后之舞”。 双腕一抖，猛然转起圣洁长枪，银光在其上绽放。 神国侍卫一声猛烈吼叫，如同雷霆炸响，让肖恩一行的身体在短时间内如有电流通过，感到一阵麻痹。 持枪者背后似乎有回响绽放，推着神国侍卫以一种诡异的速度直冲向肖恩。 枪尖和身形几乎在一瞬间就杀到肖恩面前。 而那双带着凶意，泛着银色的眸子，正对上一双边缘淡金的透红双眸。 银丝飘飞，白伞转动，不死不灭的碧光在伞面涂上了一层坚不可摧的镀层。 在这霸道一击前，肖恩毫无犹疑地将最厚的灵质防弹层凝聚在了奥莉薇·风铃的伞面上。 这已是肖恩与奥莉薇最强的防御状态。 刚刚那一瞬，在旁观众人的眼中，神国侍卫化作一道银光在刹那间刺向肖恩。 他们一同往后冲出十几米的距离，激发起巨大的烟尘。 侍卫的冲击停止了，枪尖在伞面上留下了一个浑圆的孔。 肖恩和奥莉薇吃下了剩余的冲力，往后又滑行了将近十米。 原本看向身后的月光·1902，突然意识到面前还有敌人，他赶紧转过身来—— 发条阁术师与播梦者原本打算联手对钢琴家发起攻击，残兵麦克斯像是一团鬼火般朝着他们两人中间的空隙穿了过去。 延后一秒，他的身后涌现出数不尽的锈锁链，术师用自己的手臂阻挡，而播梦者却被锁链裹挟着往后飞掠而去。 锁链在术师的手臂上摩擦出一阵火花，将他原本就破烂的衣服摧得更加惨不忍睹，露出了金属零件拼接成的手臂。 麦克斯带走了播梦者，月光现在只需要面对术师这一个敌人了。 此时，这场势均力敌的冲突，被分化成了几个单对单的战场。 这也是两个队长的愿望——混战的变数太大，他们都需要这种心无旁骛，解决“最大威胁”的机会。 奥莉薇双腿蓄力弹跃而出，脚下利刃还未触及对方，一道白雷铺面而来。 精工少女只得动用“役使万物”的力量，在空中做出了一个诡异的平移机动，白雷劈空，击碎了她身后的地板。 侍卫握紧长枪格开少女追来的一记劈斩，他听到枪响，猛然转动长枪，灵质如风减缓了子弹的速度，猛然侧身，躲过那几枚泛着黑暗气息的子弹。 神国侍卫怒吼一声，白焰如狮子鬃毛在周身激荡，原本打算缠斗的奥莉薇被逼退了一段。 他的眼神望向远处持枪的肖恩。 “没有运用跟‘双人舞’有关的力量……”冷酷的神职人员眉头紧皱，“他戴的不是他的面具！” 该死的“弃面者”，该死的“假脸”！ 做出如此不体面的事，对方绝对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力量虽然遭到了降级，但king级的威势还在。 神国侍卫昂然站立，背后如同天国浮现，他以高位者威势，直接逼向肖恩…… “放下武器！”呼号神术响彻长廊，“卑鄙的弃面者，你到底是谁？” 肖恩全力抵抗着这种威严的命令语气…… 他想起第一次遭遇神国侍卫时，对方轻弹舌尖，自己就浑身不能动弹的感觉。 蓦地一股力量上涌，肖恩猛然调集“不灭神王”的威严，并挥散出猩红的恐惧氛围。 古老的神王威严如山崖陡起，猩红恐惧气息恣意飘散着…… 肖恩不仅扛住了king级的威压，那绿晕和猩红甚至略有些盖过了对方的气焰。 “闭嘴！” 如邪神出世一般的身姿，肖恩朝着侍卫断然一指。 看着肖恩那仿佛黑暗降临的恐怖身形，侍卫竟然久违地感到一阵虚弱和战栗！ 威压，是呼号派的强项。 他竟然在自己的强项上败下阵来。 侍卫没有发现，冷汗正从他苍白的额头滑落。 他吞了吞口水：“已经出现复数的旧日主宰力量了…… “他是那个最近在业界冒头的‘微光之海’！” 坊间有许多涉及这个蹿升queen级的传闻。 公开的资料表明，他似乎掌握了三种以上的旧日力量，而且，非常善于运用灵质。 “如果知道对手是他，我之前肯定会采取更稳妥的策略！” king级握紧了长枪，意识到自己已经陷入了一场苦战。 第454章 恶战 “闭嘴！” 威严的声音带着令人恐惧的回响，在月光·1902身后响起。 那是肖恩的声音。 他知道，他可以安心地不顾身后——队长能够控制局面。 一改以前轻佻写意的风格，月光在面对发条阁术师此时，显现出少有的审慎。 他抬着指尖纤细的双手，没有奏响琴键，而是在等待。 等待着对方的动作。 战局变幻莫测，术师意识到他必须尽快驰援队友。 对方在等待，但是他不能再等待了。 原本佝偻的身形，身上长袍已经残破，露出了似乎全然经过精密炼金改造的躯体。 他大步冲向对手的过程中，身后无端又涌出一些精密零件，附着在了他的身上，让他陡然变得更加健壮…… 之前，神国侍卫小队内讧的时候，月光就发现了术师的秘密。 他知道，此刻面对的这具精密炼金身躯，并非术师的本体。 他本人像是一个操线的木偶师一样，隐藏在了这具诡异的身体后面。 零件依旧在不断地涌现，附着在人偶身上。 在一步步接近过程中，人偶变得越发的巨大而强壮…… 月光甚至能感觉到对方脚步所造成的震颤。 手腕下沉，他奏响了面前的灵力钢琴。 以第二乐章开场，《属于昨日的狂欢》。 月下墓地，受到金苹果影响而苏醒的死者们，从烂泥之中爬了出来，朝着轰然而来的人偶对冲而去。 虚幻的死者阻拦住了已此刻臃肿仿佛钟楼怪人的人偶。 不过，在很短时间内，这种阻拦就变得越来越……困难。 随着增添的零件越来越多，从佝偻老人变成大力士身形的人偶，开始重启冲击的脚步。 隐藏神术持续生效的术师本体，凝视着面前被称为“模仿者”的人偶正一步步变得越发强力…… 他的左耳下，一个古朴的球形耳坠一直在轻微震颤着。 那里储存着他亲手制作的“人偶附加模块”，能在短时间内将模仿者拼装得更加强大。 作为一名探秘者，机关阁术师是幸运的。 在一次jack级任务中，偶然得到了某个无名炼金大师所遗留的“仓库”耳坠。 在那个小型仓库中，他发现了一面诡异的镜子…… 仔细观察之后，才发现那并不是一面倒映着自己的镜子，而是一个被遗忘数百年、会模仿他人动作的诡异“炼金人偶”。 之后，利用仓库的所有资源，他开发出了自己的独特战法。 被他称为“模仿者”的人偶站在前排，所有以为那就是他本体的敌人都会发现，他不仅全身都由炼金配件构成，而且，还会不断地被修复，乃至被强化。 大多数敌人都在与人偶无穷无尽的战斗中，带着巨大的疑问被消耗而死。 没有人知道，围绕着“模仿者”开发出的替换零件、附加模块，早已堆满了那个小型仓库。 与他为敌的人会发现，他们面对的是一个无法摧毁，乃至不断变强的敌人。 月光咬紧了牙关，他已经发挥出《昨日狂欢》的最大能量。 但是，墓园中的亡灵不仅没能破坏那个人偶…… 甚至已经完全无法阻挡他的脚步。 此刻，由于莫名出现的增强配件而被拼装成了巨人的人偶，挥斥开了不断从墓地里爬出来的死者，像是犀牛撞开干瘦的围猎者们。 所向披靡的“犀牛”，朝着月光冲来。 不过，钢琴家还不打算转移自己的位置。 肖恩曾说过，灵力充沛又拥有“无名夜曲”的月光，在全力弹奏起钢琴的时候，是同级中几乎无人能扛的“火力输出点”。 既然是“火力输出点”…… 他无法接受轻易就逃避转移。 “来吧，大家伙。” 心中曲谱陡然变幻，眼中绽放出危险光芒！ 额头已有汗流淌的月光，弹起了一首听上去就诡异至极的曲子。 “听一听我新学会的曲子吧…… “它的名字叫——” 《至暗》。 术师听到钢琴变幻了曲子，不禁皱起了眉头。 他的身后，残火燃烧的粗大锁链如同巨蟒般慵懒转动，围绕出一个诡异的斗室。 在那斗室之中，却是一副奇怪的景象。 播梦者女士脸上的幻蝶面具，沾染着诡异的墨绿光芒。 在她面前，正漂浮着几个古怪的石瓮，石瓮之中，是各种不同颜色的闪亮粉末。 在这个锁链围绕的斗室中，空气闪闪发光——显然，她已经挥洒出相当多的粉末了。 而吸入了这些粉末的残兵麦克斯，此刻以一种全身肌肉紧绷的姿势站立着，似乎陷入了巨大的痛苦之中。 播梦者曾是“窃梦教授”雷曼的梦境实验室中的首席研究员，在她开辟出自己“运用梦境”的方法之后，她就与脾气古怪的雷曼教授分道扬镳了。 根本原因却并非雷曼的脾气，而是因为他们对于“梦境研究”的理念已经有了严重的分歧。 在针对人类梦境进行了十几年的研究之后，播梦者意识到，即使她穷尽一生，可能也无法揭开梦境的奥秘，而“迷失于梦境”的风险却没有一天不威胁着她，宣告着继续前进的危险…… 而雷曼却还在朝着梦的深处走去。 所以，她决定改变方向。 不再“研究”梦境，而是“利用”梦境。 她制作了一系列的尘粉，这些尘粉可以通过嗅觉对人进行暗示，影响吸入者的大脑皮层，从而“订制”出可怕的“梦窟”…… 而一旦陷入梦窟之中，她就等于掌握了对手的灵魂。 凭借着这一套独创的造梦方法，她甚至获得了名为“播梦者”的罕见订制面具。 看着眼前陷入“梦窟”而全身紧绷的残兵，她认定了这又是一场无聊的“探秘者对决”。 那些对其他业内人士有所研究的探秘者，都会选择对她敬而远之。 这显然是明智的：不单单是因为她的能力非常强大，而且，出于不知道的原因，近来梦境的力量变得更为凶猛而妖异。 而眼前这个怪异的探秘者，显然从未做过任何功课——竟然选择在狭小的空间与她对敌。 眼眸中透出丝丝墨绿色泽的造梦者，从面前的石瓮中拈起一搓亮闪闪的银灰。 那是提取自某种远古巨兽皮毛中的味道，可以在梦境中营造出一个极为可怕的奇观…… 麦克斯面具上的残火，被风吹得倒向了一个方向。 此刻，他发现自己站在一片冰原之上，呼啸的大风卷着雪片飞舞，天空被云雾遮蔽看不真切，在此地，麦克斯甚至无法分清南北…… 鼻尖耸动，他闻到了某种奇怪的味道。 轰隆！ 他听到了——或者更确切地说，全身都感觉到了那个震颤。 于是，他转向了震动传来的方向。 那里…… 除了空濛浑浊的云雾，什么都没有啊？ 什么都没有…… 轰隆！ 当第二次震动传来的时候，他才知道，那被他看作浑浊云雾的东西…… 是一个缓缓走来的巨人。 第455章 梦境坠落 指间有沙砾摩擦。 播梦者喜欢“造梦粉尘”在指尖摩擦的感受。 这种褐色的闪亮粉末，提取自冰原上发掘出来的猛犸象化石。 能在已经奠定基调的“冰原”梦境中，营造出一个参天的巨物。 生物的“巨物恐惧症”通常来自于能轻易毁灭自己的悬殊体型对比。 而冰原猛犸化石所提取的味道，能唤起这种隐藏在大脑皮层深处的，来自于我们祖先的“远古战栗”…… 震感，越来越明显。 全身僵硬的麦尔斯，听到一声嚎叫从天外传来，像是天空响起撼动一切的号角。 接着，那庞大得如同一座城堡的头颅，在云雾中微微后仰，一片如同山脉般的巨物，压碎云团，直直地砸了下来。 这样的景象，足以让任何一个正常人丧失理智。 但麦尔斯只是仰着头，看着一座山脉从天空降落。 通常，在巨人挥下这一锤之后，对手就已经精神崩溃了。 这样失控的梦境将不止摧毁他们的精神，灵魂更是会将心灵世界遭受的严重冲击，映射在自己的身体上。 上次梦境进展到这个部分的人，在播梦者眼前忽然变成了一团血浆。 他的灵魂是如此肯定自己被那巨人砸碎了…… 以至于，他真的……碎了。 不过，显然，眼前这个“放弃真容之人”，并非那种会在梦境的这个部分就崩溃的人。 “那么……”女人眼中带着玩味的笑意，“我们就继续往深处走吧。” 说着，她的手伸入了一个位置更为隐秘的黑色瓮中。 指尖轻揉，一股陈旧到古老的灰尘味道朝着麦克斯飘散而去…… 从天空坠落下来的“山脉”，似乎砸碎了整个冰原。 大地碎裂了，麦克斯在巨大的碎片中，开始了不知上下的“跌落”。 不过，很快，他确定自己在落入地底…… 因为他看见隐藏在冰原之下的，一个漆黑而诡异的古代都市。 巨大的冰块在下落的过程中消失了，冰原之上的巨人也已经不见，他孤身一人坠落在了这个位于地底的都市之中。 “这是……哪里？” 尚未被残火彻底焚烧的残存记忆，让麦克斯对自己的处境有一些不算严谨的猜想。 数年前的报纸曾刊载过一篇诡异的报道。 从纽兰德尔出发的南极科考队，在那片封冻大陆上，见证了一些让人发疯的景象，发生了一些完全超越理智范畴的事情…… 最后的两个幸存者，在南极的冰层下面，发现了一座不知年代纪的诡异城市。 在对那座无人鬼城的探索中，仅存的两个幸存者听到了某种声音。 “这是一个……”麦克斯忽然明白了过来，“通过暗示，不断激发深层恐惧的梦境。” 他现在并不在那个南极大陆下的诡异城市中，但是，他却将经历与那两个可怜幸存者一样的恐怖。 虽然知道了对方手段的原理，但残兵仍然无法阻止，自己此刻那过分活跃的想象力。 一个尖利的声音，在黑暗的巷道内响起，在整个地下世界中回荡。 “塔克里！” “塔克里！！” “塔克里！！！”（注1） …… 播梦者手边最后一个石瓮中，其中盛装的不是某种气味，而是某种能够让大脑兴奋的物质。 她笑了…… 她很享受这一刻，因为太久没有人，能扛到她所设计的这个“梦窟”的最深处。 最为恐怖之处。 “最妙的地方在于……”她的眸中，那点疯狂的绿色变得更加浓艳，“毁灭你们的，正是你们自己的想象！” “塔克里！！！” 黑色的沥青浪潮，从无人的都市中冲出，朝着残兵滚滚而来！ 在那散发恶臭的黑乎乎的沥青中，不断有诡异的眼珠如气泡般生成又破灭。 无定形物短暂成型的气腔，不断将消化时产生的臭气排除，发出如同“塔克里”一般的尖啸。 麦克斯并没有亲眼见过那个被遗留在古代都市中的“孤儿”。 不过，眼前的事物实在是真切得恐怖！ 粗大的锁链从地上涌起，麦克斯想乘着锁链迅速逃离。 但那活跃的沥青怪物快得像是第一波海啸一样，瞬间吞没了残兵。 面具上暗红色火焰像是被黑油吞没，发出了“嘶嘶”——熄灭的声音。 肖恩感觉内口袋中的扑克微微轻颤，他察觉到麦克斯情况不妙。 不过，他没有分神救助的余裕。 在他的面前，奥莉薇·风铃正在全力以赴与神国侍卫缠斗。 但是，让肖恩怒意澎湃的是，眼前的不是一场公平的战斗—— 神国侍卫的的呼号似乎附着在了他的身上，形成了一层淡金色的光晕。 而奥莉薇无数次斩击，反复证明了一件事：那是某种似乎无法被攻破的神术铠甲。 纵然精工少女有着不死不灭和回复的特性……但侍卫手中那把战锤仍然在不断伤害着秉烛人。 虽然他知道奥莉薇被赋予的使命是保护他的安全，但他也不允许任何人伤害秉烛人。 “微光之海”眼神冷峻地拆下弹夹，直接将一枚子弹塞入了弹仓，拉响枪栓。 “第一发—— “遗忘。” 春田卡宾枪被扣响，黑色的枪焰绽放，发出诡异的回响。 如墨的弹道贯通与侍卫间的空气，凝聚遗忘之力的子弹嵌入了圣洁的光铠之中…… 弹头消融，抹去了时间的痕迹，胸口部位的光铠突兀地消散了，仿佛神国侍卫从来没有呼号出那块护甲。 “第二发。”灵质从隐形胃袋中拆出了那枚子弹递到了肖恩左手，左手马不停蹄地将子弹塞入弹仓，枪栓再响，“恐惧。” 彼岸花在枪口绽放，仍然是熟悉的猩红弹道，堪堪掠过奥莉薇的脸颊，却甚至没有触碰到一根飘荡的发丝…… 再次没入侍卫的胸口。 显然，在圣洁光铠之下，对方还包裹着一层防御，“威势”。 而猩红的恐惧，不仅让对手的心脏如坠冰窟，更是驱散了第二层铠甲。 “第三发……” 咔嗒，上膛。 “蚕食。” 不同的浓郁黑色弹头，鼓胀着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蝉鸣…… 纵然侍卫在与奥莉薇缠斗，纵然他尝试着用假动作躲避每一发子弹…… 但是，那枚被残余威势拆解的子弹在破碎之前，还是让恼人的黑菌降落在了他的身上。 光铠破裂，他不再是无敌的了。 奥莉薇纤手挥舞，紧跟上的斩击终于划破了他的大衣，伤口有血液流出…… —— 注1：参考自h·p·洛夫克拉夫特《疯狂山脉》 第456章 被人们忽略的秘密 呼哧……呼哧…… 泰罗神父的胸膛剧烈起伏着。 从长廊出发，他已经转移了相当长的距离。 按照常理来说，多林斯三姐弟的速度是追不上他的。 但是，在城堡之中穿梭的感觉，像是陷入了一场不遵循常理的噩梦…… 他所踏足的通道，会变得越来越长。即使用尽全力奔跑，也像是缓慢前进。 但三姐弟的世界却不一样，通道在自行缩短，转角自动转弯…… 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迎合他们。 “这是肯定的……”泰罗的体力已经到了极限，浑身疼痛，肺部火辣辣仿佛要爆炸一般，“整个灵间……都是他们的世界。” “爸爸……”如同鬼魅般的声音，再度在法加尔·泰罗身后响起。 如同年迈老虎的神父转过头来。 他知道，已经不能再继续逃跑了。 无论会发生什么，他都必须直面那三个在十年前于孤儿院中失踪的小孩…… “是该清偿我的罪过了……” 泰罗耳边，那个从地底钻出来的巨人观在哀嚎： “你答应过，要照顾好他们的！” 多林斯太太仿佛又抓住了他的双臂，一双眼睛混杂着绝望和疯狂：“答应我，泰罗神父！” 老人的眼前闪过那个落满灰尘、空荡荡的房间。 神父闭上眼睛，将一缕灵力汇入月光为他弹奏的延后《帷幕》之中。 原本闷闷的钢琴声被释放了出来，顿时变得明快。 天鹅绒般的华盖猛然绽放，将神父和多林斯三姐弟纳入其中…… 三姐弟有些纳罕地环顾周围。 在这个密不透风的帷幕之中，神父举起了《圣书》和念珠：“孩子们…… “驱魔是我的分内事…… “原谅我不得不这么做。” 月光察觉到，他为泰罗神父弹奏的延后释放的《帷幕》被激发了。 这意味着神父将尝试着为那三个孩子进行驱邪。 “实在是……不太乐观。”钢琴家眼神阴沉了些——虽然他不是职业驱魔人，但也知道那三小只的灵魂中，凶性已经扎根得有多么深层和顽固。 “希望基恩能庇佑你，老爹。” 不过，钢琴家也只能为老神父祈祷这么一瞬。 因为他面前还有亟待解决的大麻烦。 密集的琴声，汇聚成危险的旋律。 “无名夜曲”的高潮章节《至暗》，此刻在长廊响成一片，甚至营造出一片吸收光线的浓郁黑场…… 黑场的中心，是仿佛被黑洞吸附住的炼金巨人…… “琴声彰显的灵力确实只是queen级……”术师从未料到，竟然有能阻挡“完全体”模仿者脚步的同级别神术。 而且，这个诡异琴曲的力量不只如此。 他发现，模仿者仿佛陷入了一处阴森谷底，谷底之中充满了死亡的气息…… 这里似乎是“死者的国度”，在这个国度之中，死者强盛，而生者易朽！ 《至暗》是将生死翻转、黑白颠倒的乐章。 在狂欢的最高潮，生死的边界被混淆了。误入此地的活人会发现，腐朽的在狂欢，而在外部世界生机勃勃的，此刻却变得死气沉沉！ 那些原本脆弱的亡灵，此刻变得强韧而疯狂；而模仿者身上的零件，仿佛在经受时间洪流的冲击，正在迅速朽坏…… 死者充斥谷地，生者动弹不得。 看着眼前这一幕，月光忽然心有所感。 在激烈的琴声中，曾经读过的一首诗作涌上心头： “我发现处处都是墓地。 “那些充满生命的房屋也同样充满死亡，这所房子现在就是。 “街道、船舶、游乐场所；格利哥、明斯顿、费拉德蒙亚—— “到处都充满死人，像充满活人一样，甚至更多…… “啊，毕竟时间是如此漫长——死人比活人多得多。”（注1） 仿佛窥见了这个世界被所有人忽视，但又显而易见的秘密…… 月光·1902仿佛看见了一个充斥着墓碑的世界。 夜空之中，与银河重合的灵环，其璀璨光亮甚至黯淡了都市街道的灯火…… 死亡，是一个普遍议题。 时间，让每个人最终都会加入名为“死亡”的俱乐部。 死者，比活人还要多。 仿佛洞察了真意，弹琴的手指变得越发坚定而流畅。 如果说，他之前只是学会如何弹奏《至暗》的话…… 那么此刻，他已经完全懂得了这首曲子了。 仿佛是为了感激这份“懂得”，谷底的黑暗变得更为黑暗—— 如同从夜空中裁下了一块，这黑暗已经完全吞没了炼金巨人。 它深陷亡者的世界，正在速朽之中。 苦战中的king级，洞察到了队友的状况。 虽然遭受了严重削弱的惩罚，但傲慢的圣职者毕竟是king级。 神国侍卫没有回头去看，他只是高举起了圣锤，将胸臆中的澎湃信仰呐喊了出来： “当你在心中祈祷—— “祂必与你同在！” 钢铁面具上的涤罪之证亮了起来。 呼号激发出一圈透明音浪，横扫过整个长廊。 《至暗》所营造出的黑暗谷底顿时淡了一些。 而神国侍卫的两名队友，原本灵力和战意都开始下行…… 此刻猛然又昂扬起来！ 仿佛被遗忘在山谷无数世纪的炼金巨人再次动弹，奋勇向前的身形，似乎已经对一切不管不顾。 他迎着死者跋涉向前，身上的增强配件被琴声的风吹入深渊…… 一步、一步…… 一步……一步！ 生生走出了黑暗！ 模仿者的身后，术师咬着牙，拼尽最后一点力气，将手中镰刀挥向了钢琴家…… 可是，当刀刃接触之时，那穿着黑色西服，系着珠光月白领带的身影，竟然如同水中月影一样破碎了。 那双“亡灵查理的踢踏舞鞋”，出现在了炼金巨人的身后，它出发的起点。 术师和他的人偶猛然转身，已经分不清眼前看到的到底是真实还是幻觉—— 一弯巨大的新月映照荒凉大地。 一棵扭曲枯树伸向苍天。 枯树下，年轻而忧郁的钢琴家，正在倾情弹奏着，浑然不顾此地有无听众。 世界一如往常，夜空凄清无言，而琴声，终于告一段落。 在最后一个音符奏响的那一刻，跪倒在地的炼金巨人，轰然而碎。 “赢家通吃”，月光·1902收下了术师那枚造型古旧的球形耳坠。 脚边是已经失去意识的“发条阁术师”，灵力将近枯竭的月光，带着些微的气喘，望向了锁链缓慢盘踞的方向。 虽然自己已获胜，但他仍然不无担忧—— 他察觉到，残兵麦克斯的灵力似乎消失了。 —— 注1：摘并改编自惠特曼诗作《我日夜爱着的他》 第457章 猩红笔触 破碎冰原的底部。 麦克斯意识深层那座远古都市遗迹之中。 黑暗的广场中央，不可名状的沥青状怪物已经彻底吞噬了残兵，消化时所产生的气体从黑油中排出，涌出许多气味令人作呕的气泡…… 播梦者面前，残兵已经不再抽搐。 他的肉体仿佛一面镜子，忠实地反映着他现在的状况。 而那状况……实在是让人不忍直视—— 在远古之神被遗忘的仆从，修格斯的体内，被消化的企鹅和海豹的骨头被挤压着，仿佛乌黑的枯柴般碎裂。 在那些消化物之中，一个人形的事物已经被腐蚀得不成样子。 他身上的皮衣已经被溶解，有着明显烫伤的皮肤也已不见，肌腱徒劳地将残余肌肉黏附在骨骼上。 诡异的是，那副燃烧着的面具却仍然紧贴几乎已成骷髅的脸孔。 “这就是我的死法吗？…… “在自己的梦境中，被修格斯消化掉？” 麦克斯所在意的不是疼痛，他只是冷静地思索着现在的状况…… 播梦者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幕，这一幕让她怀疑正在做噩梦的，是她自己—— 她看到那个形容尽毁的“骨架”，脸部的面具依然倔强燃烧，那骷髅竟抬起头来，恶狠狠地瞪着自己。 肉体已经毁灭了一次又一次，却执拗地不肯离开这个世界。 这世上……真有这样的探秘者？ 修格斯黑色的粘液终于蚀破了最后的筋膜，涌入麦克斯的胸腔之中，贪婪地开始消化那枚被锁链缠缚着的，燃烧着磷火的心脏。 梦中的地底遗民，此时却发现自己似乎犯了个错误。 那仿佛在喳喳尖啸着的磷火，竟然反过来开始燃烧黑色的粘液。 麦克斯心脏中的残火如同猛烈疫病一样，开始从内部侵蚀修格斯。 那副枯瘦骨架，又开始抽搐、动弹起来。 在修格斯的体内，仿佛得到了答案似地，麦克斯再度动弹了起来—— “这不是我的死法。” 他像是打定主意从世界深处徒手攀爬出来的恶灵一样，开始朝着梦境的“海面”浮去。 修格斯开始尖叫起来，碧幽幽的液泡眼睛加快了生成和破灭的速度。 阴燃的火焰从内向外地燃烧起来，暗红色的残火无法再被遮掩蔓延到了外层…… 在残兵的心中，“不灭的执念”即使连“最深的恐惧”都能焚毁。 从自己的意识海洋深处，从播梦者设计的“梦窟”深处，麦克斯开始攀爬、上浮。 “你听说过，有人会对噩梦脱敏吗？” 蠕动的锁链凶间中，如同不灭诅咒一般的残火骷髅咯咯笑着，播梦者脸色惨白地看着自己的石瓮——她以为自己坠入了噩梦。 看着下方的修格斯、古代都市、破碎冰原和巨人…… “这样程度的噩梦，我每天都在经历……”残火骷髅笑着，脸有鄙夷。 “你为我设计的货色，实在不值一提。” 播梦者此刻才意识到，她遇到了生平最不愿意遇到的对手：经历无数噩梦锤炼的扭曲灵魂！ 她慌忙收起石瓮，以及之前那莫名的骄矜，想要尝试着从这个斗室内突围，却发现—— 四处都是盘绕的锁链，发出绞盘粗重的金属摩擦声—— 她无处可逃。 从意识之海一路攀爬，残兵麦克斯触摸到了梦境的天顶。 天空仿佛有透明的盖一样，封堵了他向上的路。 残兵用拳头猛击着，一拳一拳，力道大得让整个梦境世界开始震动。 砰！ 砰！ 伴随着巨石碎裂般的声音，他的拳头终于突破了那看不见的天顶…… 现实世界中，一只微小的手从他的天灵盖上冲了出来。 灵魂终于归位。 他动弹了一下现实世界的身体，大梦初醒。 “女士。”残兵的声音粗哑，脸上带着“宽厚”的笑容，“刚刚，真是一场奇妙的旅程！” “请您相信，我给您的回礼也必然丰厚。” 说着，残兵猛然张开双手，胸腔肋骨一根根绽放开来…… 播梦者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的对手，发现他的胸口中竟然是一个诡异的洞穴。 那洞穴之中似乎正在阴燃着暗火，倒挂着数之不尽的某种生物，叽叽喳喳发出推搡嘈杂的声音。 一阵浪潮般的尖叫响起，数不清的残火蝙蝠从麦克斯的胸口喷涌而出， 这不祥的风刮过，播梦者的面具掉落在地上，倒映出她被逐渐冲毁的身姿。 肖恩和神国侍卫都听到了，那被锁链围住的小小空间中，爆发出惊人的蝙蝠尖啸。 两处战场胜负已分，侍卫知道，自己如果不一锤定音的话，他将遭受围剿。 他决定不顾面前刀锋舞者的攻势，冒着受伤的风险，直接以雷霆之势杀死他们的首脑。 手中战锤幻化成了一把单刃巨斧——那是中世纪时，神廷为异教徒行刑时的斧子。 他很遗憾，在这样一场对决中，不能使用自己的最强神术“天罚代行”。 而此刻拿起多年未曾拿起的斧子，他发现，q级时常用的成名技自己还没有遗忘。 用肩膀上残余的光铠顶开了奥莉薇·风铃，在空气中闪烁了一段距离，口中呼喊着召唤雷霆的词汇，他高举起手中巨斧。 肖恩·狄金森明了神国侍卫的意图：穷途末路，对方已经舍弃了周旋和策略，只求速杀。 争斗被催化而迅速白热，这是肖恩的危机，也正是他的机会。 比起焦急上头的神国侍卫，微光之海显然要冷静得多。 在滚滚雷霆袭来的威势中，肖恩的灵质紧紧握住那支红色钢笔。 面对最强的一击，他只能应对以最强的一击。 灌注澎湃灵力，猩红钢笔激发了“双日之城”神羽，焦黄的天空和锐利的尖塔在肖恩的身后浮现，从未如此清晰。 他所拥有的两枚“红日”被同时激发，而这次他召唤的不是剧本，而是剧本中的“恐惧之源”。 来自密西西比河蒸汽轮船上的血族，以及来自血红婚礼上的怨念骑士…… 两个如有实质的巨大身影，携带着他们所处的世界，浮现在肖恩身边，一左一右。 蒸汽轮船的无光大厅中，人们四散而逃， 流血漂橹的城堡内，人们绝望惨叫。 怀中的红笔，其猩红光芒穿透衣物猛烈爆闪。 两个猩红的世界与真实重叠，在这诡异重叠的中心，肖恩的风衣飘起，软呢帽的帽檐下看不见他的表情。 只一双眼睛，此刻散发出与红笔一样的光芒。 在他的身前，如神似魔的两尊恐惧本源的中间，是一个略有些清瘦的身影。 血族挥下了利爪，而骑士也猛然斩利剑…… 在这一瞬之间，那清瘦身影握着灿如夕阳的红笔，点透了面前空间。 猩红贯穿空间。 跟斧头一起缓慢降临的白雷，其光亦被猩红所夺。 “猩红笔触”，先是在一瞬间激发起侍卫心中深藏的恐惧，然后以强大意境，淹没了对手略显苍白的一击…… 像是血红的巨浪涌起，淹没了一叶小舟。 光铠如同侍卫的精神一样崩溃，在恐惧浪潮的冲击下，侍卫往后倒飞而去，彻底失去了意识，狼狈地倒在了地上。 赢家通吃，肖恩顺手摘下侍卫的白金袖扣。 他亲眼看见，侍卫就是通过这枚袖扣燃起了身上的白焰，甚至净化了肖恩的黑菌——恐怕是一件c级遗产。 三处战场尘埃落定，如肖恩所预测的一样，他们大获全胜。 一片狼藉的长廊中，肖恩、奥莉薇、月光和麦克斯都望向了一个方向—— 在离这里不远处，包裹着神父和多林斯三姐弟的那扇《帷幕》还未拉开。 第458章 过去之名 拇指轻轻揉搓着清瘦的指节，彼得潘的眼神中，略有一些着魔的色彩。 他坐在空旷得有些萧条的“王座大厅”，整个“午夜乐园”灵间的中枢，在他的眼前，各种光影和色彩不断变幻。 他刚刚目睹了两支queen级队伍，淘汰了最强的king级小队的过程。 此时，在画面中，肖恩·狄金森扶了扶他的帽子，将刚收获的白金袖扣收入囊中。 他是如此淡定，仿佛只是击败了一个同级别的探秘者而已。 此时，彼得潘的视线聚焦在“最后之舞”的男性面具上…… 从一开始，他就觉得这个探秘者有些“与众不同”。 没想到，他竟然能走到最后的决胜局。 对于他之前的表现，灵间之主感到非常满意，因此他也十分期待最后的一幕——他们这个小联盟的破裂，甚至是小队内互相戕害…… 他的眼神中浮现出一丝期待的狂热：“继续吧…… “多给我一些乐子！” 在彼得潘并未太关注的一个画面中，可以看见，那天鹅绒质感的幕布正在一点点淡去。 法加尔·泰罗和多林斯三姐弟那里，也分出了胜负。 此时，虽然不能直接看到，但肖恩等人已经感应到了…… 走出来的不是泰罗神父，而是依旧带着着魔表情的三姐弟。 那个身穿神父袍的高大身影，此时倒在了血泊之中。 他的腹部插着一把锐器，由于失血过多，他已经没有了气息。 奥莉薇·风铃和月光·1902都闭上了眼睛。 肖恩两腮鼓胀，锐利视线迅速转向通往“王座大厅”的那扇双开门—— 他们必须尽快直面彼得·潘！ 一行人带着悲愤之情，穿过长廊推开大门，进入大厅之中。 高高的王座之上，此灵间之主，挥手抹去了眼前的画面，看向了似乎并不打算将最后的游戏进行下去的一行人。 他身体前倾，手肘支撑在膝盖上，双手打开，脸上是有些疑惑的表情：“你们就进来找我干什么？ “我说了最后幸存的小队才是冠军——你们现在还有两队！” 显然，肖恩和麦克斯没有攻击对方的打算。似乎并不能阅读此刻的气氛，彼得·潘直起身子，摊手说道：“你们到底在想什么？——冠军是不能共享的。 “我不管你们的联盟有多么铁，想要决出最后的冠军，你们必须解决对方，或者被对方解决。” 心中浮现出某种猜想，灵间之主站了起来，狐疑地皱起眉头：“说真的，你们是觉得一尊纯金塑像不够是么？ “想要坐地起价？你们还想要什么？” 麦克斯举起手，指向彼得·潘，声音依旧沙哑：“想要，你的命。” 黑衣少年愣住了。 整个灵间似乎都随着潘而陷入了沉默。 彼得潘沉下了头，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接着，整个灵间都开始微微颤动起来。 月光·1902意识到：彼得·潘将要发怒了。 他不得不微微举起双手，戒备着即将到来的狂怒…… 接着，潘猛然抬起头来： “哈哈哈哈哈……” 灵间之主竟然放声大笑，整个王座大厅都回荡着他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 在这放肆的笑声中，肖恩等人沉默着。 片刻之后，笑声终于渐渐平息。 彼得潘擦着眼角的泪：“今年快结束了—— “不过，我刚刚听到了本年度最佳笑话！” 此时，多林斯三姐弟脸上也带着笑意，出现在了彼得·潘的身后。 带着残留笑意，乐园之主意犹未尽地转向了肖恩的方向：“你呢，最后之舞？ “你也是来要我命的吗？” 肖恩沉默不语——冲突随时可能爆发，不过，这段僵持的时间，正好供他们所有人恢复嗅盐所带来的灵力。 彼得潘露出略有些做作的惊讶表情：“我的天，还真是！” 得知在乐园开放日，突破重重难关，抵达最后决赛的两支队伍，他们的目标竟然不是大奖而是自己…… 彼得潘竟然丝毫没有愤怒，脸上浮现的，是有些新鲜和颇感刺激的神情。 他那种做作的腔调，让肖恩有些怀疑，他是不是早已经看出了端倪。 从开始跟彼得潘对峙起，肖恩对一件事就心知肚明：身为这个灵间的主人，彼得潘随时可以操纵整个灵间，对自己等人发起类神迹的超规格攻击…… 但是，即使已经摊牌，他也没有这么做—— 敌意并没有催生他心中的危机感，相反，这让心理扭曲的他，感到新鲜、有趣和兴奋！ 而这些正是他想要的东西！ 显然，他认为在他眼前的是“乐趣”，而不是“危机”。 “果然……”肖恩凝视着站在高处的黑衣少年，“入园协议之中没有保护自己的条款，果然是因为他期待着发生这样的事情……” 似乎等待这一切很久了，彼得潘颇有些自得其乐地拍了拍手，说道：“原来如此，你们大费周章来到这里的目的，原来是我！ “那你们到底是为了什么？你们想要通过杀死我得到什么？”似乎不想错过这难能可贵的“戏剧时刻”中的任何乐趣，彼得潘搓着手，以一种错位的心态提出问题，空气中莫名充斥着荒诞的氛围。 保持沟通对于恢复有利，肖恩故意说道：“我的目的很简单——我要求你释放所有被囚禁在此地的灵魂，解散午夜乐园，承诺永远都不会再剥夺任何一个灵魂的自由，并跟我回探秘者协会接受审判…… “如果你能做到这些，我想我们可以避免一场冲突的发生。” 肖恩自然不寄望于彼得潘真的会答应这样的条件——他不过是在制造话题，将冲突爆发的时间点押后一点罢了。 听到肖恩所说，彼得潘几乎快要笑场，发出了忍笑的声音。 似乎觉得自己这样有些失礼，他清了清嗓子，偏了偏头。 接着，他的视线转向了残兵麦克斯：“那么你呢？你也跟这位先生一样，是一位‘白骑士’，一位正义和公理的使者？” 燃烧着的面具摇了摇头：“说实话，我并不在意此地发生的一切…… “那不关我的事。 “我想说的是，”麦克斯指向彼得潘，“潘，我们对你的过去太了解了……” “‘彼得’这个名字，根本就不属于你。 “我要求你将这个名字，还给他本来的主人。” 一直保持着调笑态度的彼得潘，表情突然变了。 他的脸上，是克制不住的惊讶：“你是……” “麦克·唐斯？！” 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彼得潘的眸子转来转去，似乎正从记忆中提取出一个个尘封已久的名字。 “你的两个队友……是福莱·雷切尔和霍莉·卡特？？” 月光迷惑地看了看麦克斯，又望向了王座之上的半神—— 他发现，彼得潘此刻的表情，与其说是惊讶，不如说是有些惊慌。 而此刻，残兵却显得沉稳而镇定：“没错，潘。 “看来你还没有疯到把以前的事都忘记…… “我们来了，小个子……”已经覆灭的军团，福莱和霍莉的身影浮现在残兵身后，仿佛阴魂不散的旧日仇怨，“我们要拿回‘彼得’这个名字…… “拿回那些失落的人生。” 拿回“彼得”这个名字？ 拿回那些失落的人生？ 月光等人满脸疑惑，而肖恩却是目光深沉。 由于读过那本黑色日记的缘故，新约记者随着当事人回到了那段回忆之中…… 第459章 下城往事 一张稚嫩的脸，褐色的眼神里满是复杂的情绪。 愤怒、屈辱、恐惧…… 当时的残兵麦克斯，或者说麦克·唐斯，还是一个略显瘦弱的小男孩。 他与福莱以及霍莉等几个下城区的小孩，被迫靠墙站立着。 这个巷道就对着大马路，马路上有其他人来往，却根本不理会巷子口发生的事。 在麦克和他的伙伴面前站着的，是三个人高马大的人，明显已经率先发育。 他们是下城区臭名昭著的“莱斯利兄弟”。 他们从小就担任着本地帮派的“小坏蛋”角色，专干一些烧报刊亭，或者抢劫酒鬼的活计。偶尔也帮帮派做一些恶心人的事情。 麦克·唐斯等人辛苦了一天，好不容易通过沿街卖报和捡易拉罐挣到一些钢镚，却马上又要被莱斯利兄弟搜刮走。 历经欺辱，已经忍无可忍的麦克，其实早已经为此刻做好了准备——他在怀里藏了一把弹簧刀。 他本来打算，倘若再次碰到莱斯利兄弟，为了他身后的伙计们，为了他自己，他要跟这些体格健壮的禽兽拼个你死我活…… 可是，当真的再次被他们堵在巷子口之后，他却抬不起手来去拿怀里那把弹簧刀…… 莱斯利兄弟中，那个最瘦的黑眼圈，托比·莱斯利开始一个个搜身。 在搜到浑身发抖的霍莉的时候，他带着卑猥的表情，手上还不干净。多亏麦克挤开了托比，才没有让霍莉继续受辱。 遭遇这一切，那个本来就内向孤僻的女孩，只能捂着嘴低低哭泣。 他们好不容易挣到的纽分硬币被掏了个干净。 在搜完麦克·唐斯的裤口袋之后，莱斯利中最大的那个，汤姆·莱斯利，发现麦克的表情有些不对劲。 在他的授意下，托比在麦克的上衣内口袋里，搜到了那把弹簧刀。 莱斯利兄弟知道了麦克的心思，将那把刀丢在了他面前的地上，将他狠狠揍了一顿。 最让人屈辱的是，他们在将麦克揍到头脑发昏，躺倒在满是尘土的巷道地上之后，竟然没有收走他的弹簧刀。 不仅如此，莱斯利的老大汤姆，似乎发现霍莉已经长大一些了。 他要求他们明晚带霍莉来这个巷子里，不然就杀了他们。 莱斯利一伙走了之后，霍莉在巷子里放声大哭。 等到伙伴们都散去了，天慢慢转黑，麦克·唐斯仍然坐在巷子口，不想回家。 一方面，那个赌**亲，肯定还在地下赌场里厮混，他不想回去那个没有温度的“家”。 另一方面，他不能接受黄昏时，面对莱斯利兄弟时自己的怯懦。 在他心情最糟糕，并对于明晚要怎么做浮想联翩的时候，忽然有一个人走了过来。 那是一个有着金色头发，一边嘴角微微翘着，似乎带着微笑的大男孩。 他走到麦克的旁边，打开了一个筒状的小铁罐，从里面掏出了一块星星形状的饼干，递到了麦克·唐斯的面前：“我叫彼得·巴里，今天刚搬到这条街上，你怎么称呼？” 没有接过对方递来的饼干，麦克·唐斯并不想理会这个突然出现的，似乎浑身散发着乐观的男孩儿…… 看着他干净的衬衣，麦克想到：这些过得幸福美满的傻蛋，根本就不知道生活的真相。 似乎并没有被麦克的无礼激怒，彼得·巴里竟然自顾自坐在了麦克对面的地上，他靠着巷口另一面墙，说道：“我都看到了。” 麦克有些敏感地问道：“你看到什么了？” “我看到那些大个子搜你们身上的钱，看到你带了刀…… “还看到他们威胁你们，要你们明晚把那个叫霍莉的女孩带出来。” 麦克·唐斯意识到了对方是想要取笑、羞辱自己，他血气上涌，咬着牙想要起身离开。 “说真的，你打算怎么办？”彼得·巴里问道。 谷“我要杀了他们！”麦克握紧了手中那把今天没有派上用场的弹簧刀，眼睛猛然瞪大。 他在心中暗暗发誓，明晚这把刀上必须见血。 “我可以帮你。”彼得淡淡说道。 素不相识的人，竟然说要帮自己。麦克以为对方在开玩笑。 一时不知道作何反应，麦克只能扶墙站立着，好缓一缓突然站起来的晕眩。 “说真的，我可以帮你。”他重复了一遍。 “你为什么要帮我？”麦克转向这个似乎脑子有点问题的男孩，“你觉得这很好玩吗？！” 麦克也站了起来：“不，不好玩。 “我只是觉得，想要改变，只能自己亲自动手—— “我以后也要在这条街上混，迟早也要解决掉一些不安定因素。” “早做总比晚做好…… “况且……”抚摸着被冷落的饼干罐，彼得说道，“我欣赏你。” 麦克冷笑一声，就要离去。 彼得·巴里赶紧在他身后说道：“你明天不用带霍莉出来，你自个来就行了……” “明天你一看到亮光，就趴在墙根上！” 丝毫没有打算相信对方的麦克，忍着浑身的伤痛，一瘸一拐地走了。 剩下彼得·巴里，看着他有些滑稽的背影。 到了第二天晚上，一直想着自己结局的麦克·唐斯，一脸坚毅地等在了巷子里。 身边站着的是有着一张长脸的福莱。 麦克要他不要来，他偏要来。 平时他那张仿佛拉长了的脸，看上去就很愁苦，今晚则显得更加悲壮了。 福莱怀里也有一把凶器——不论结局如何，他们决定今晚跟莱斯利兄弟来个了断。 夜风灌入巷中，麦克和福莱看到那三个高大的身影走了过来。 街上朦胧的光拉长了他们的身影，他们显得更加高大了。 虽然在脑海里演练过很多遍，但麦克又开始怀疑起自己的计划了。 他恼恨地捶了捶再次退缩的自己，干脆将刀握在了手上。 不过，随着莱斯利三兄弟越走越近，他们的呼吸也变得越来越困难—— 他们意识到，即使自己手上有刀…… 今晚死的恐怕也不是莱斯利三人。 似乎已经发现霍莉不在，汤姆·莱斯利看上去气疯了，他像是一头野兽一样冲了过来。 毫无疑问，麦克感觉到，对方想要扭断自己的脖子。 握着刀的手不断颤抖，他和福莱都想要逃跑了。 就在这时，他们忽然发现巷口的光芒被遮蔽了。 隆隆声在莱斯利身后响起，巷道内的五人都惊讶地望了过去…… 有什么黑乎乎的大东西，从巷口呼啸而来！ 第460章 下城往事（2） 五人都望向了巷口，有奇异的咆哮声响起，有个黑乎乎的大东西，堵住了出巷子的路，呼啸而来！ 那是什…… 黑暗中，麦克眯着眼睛，却还是看不清冲来的到底是什么。 接着，炫目的灯光亮起，晃得五人的眼睛都是一阵刺痛。 短暂失明的他们都抬起手挡住了眼睛。 “明天你一看到亮光，就趴在墙根上！” 当年的残兵麦克斯睁大了眼睛：不会吧？！ 他真的来了？！ 不得不相信眼前发生的事，在汽车冲过来之前，麦克在福莱耳边小声嘀咕了一声。 两个瘦弱的小孩在盲目的状态下，身体紧紧贴服在了巷子的墙壁上。 一阵风刮过，带走了莱斯利三兄弟。 小巷尽头传来一阵碰撞声。 视力恢复了一点，麦克·唐斯眼看着那台福特t型轿车往后倒了一截，然后再次往前冲去，第二次重重撞在巷子尽头的墙上。 啪嗒一声，车门开了，一个人影从车上跳了下来，他穿着一双明显过大的皮鞋，打着手电，将地上一些脚印抹平了，然后扛着麦克和福莱逃离了巷子。 在逃到了哈德逊河铁路桥的桥洞下之后，他将那双旧皮鞋扔到了一个正在燃烧的铁桶里。 接着，那个名为彼得·巴里的少年才终于坐了下来。 火光映照着他英俊的脸，嘴角带着慵懒的笑：“怎么样，活儿干完的感觉？” 麦克和福莱到现在还没有从震惊中缓过来，两人都是气喘吁吁的，看向彼得·巴里的眼睛瞪得溜圆。 “你把他们给……给……”福莱手指和声音一起发抖。 “嘘！”彼得·巴里快速抬起了一根手指在唇前，“是别的势力的人偷来了一部车，把他们给做了！ “跟咱们可没关系。”他眨了眨眼。 “可是……”麦克·唐斯还是不敢相信，一个刚刚搬到这条街上的人，第二天就将莱斯利兄弟给…… “可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麦克·唐斯需要一个答案——他不想跟一个疯子扯上关系。 彼得·巴里嘴角的笑淡去了，露出了很认真的表情：“伙计，说真的，我知道莱斯利兄弟是什么样的人。 “几乎每个贫民窟或者下城，都有这样的家伙存在。 “他们无法无天，行事极度危险——对整个街区的人来说，都是巨大的威胁。 “而且，我知道，教化官们根本就不会管他们。那些拿着棍棒，胸前挂着口哨的人，口袋里可有不少帮会上供的钱…… “我相信一个真理——想要一个好的生活环境，那么只能自己营造。 “再说了……”彼得走到了麦克旁边，从他口袋里拿出了那把刀，在麦克眼前晃了晃，“你不也跟我动了一样的念头吗？ “区别在于，”彼得·巴里点了点自己的额头，“我不打算在解决几条毒蛇的时候，搭上自己的性命。 “毕竟，改造咱们生活这项事业，现在才刚开始。” 火光映照中，福莱的长脸上还是有担忧的表情：“哨子们难道不会查到你？” 彼得眯了眯眼：“哨子们巴不得少这几个祸害让他们清静点儿——下城区的大人们也是这么想的。 “相信我，他们会认为这场惨案属于地下世界的争执…… “没有人有兴趣继续追查的。” 说完，他走到了福莱面前，将手摊开。 “什么？”福莱问道。 “家伙事儿。” 带着迷惑的表情，福莱将自己的刀也放在了彼得手里。 接着，他做了一件让两人惊讶的事情。 彼得转过身，将两把刀扔到了哈德逊河中。 谷“咱们不是拿刀的人。”他转过身，表情依旧认真。 “莱斯利兄弟消失了，拿刀的时代也就结束了，” “如果我们还将这东西揣在怀里，那么，咱们会变成新的莱斯利兄弟……” 帮麦克和福莱整理好了仪容，他笑着说道：“那么，重新再来一次。 “很高兴认识你们，我叫彼得·巴里——你们叫什么？” 麦克和福莱对视了一眼： “麦克·唐斯。” “福莱·雷切尔。” “很好。”彼得扬了扬眉头，再次掏出了饼干罐，倒了两枚在掌心，递到了两人面前。 两只手抬起了。一开始，像是胆怯的小兽一般，有所犹豫，然后鼓起了勇气似地，从那掌心里拿起了星星形状的饼干。 麦克终于感到有些饿了，将饼干放在嘴里，咬碎。 咔嚓。 温暖的甜味在口腔里散开，他还嚼到了蓝莓干。 “味道不错吧？”彼得·巴里笑了，“我奶奶烤的。” 那晚之后，果然如彼得·巴里所说，教化官们认定莱斯利兄弟三人是死于地下世界的倾轧。 而地下世界的人们，却根本不在意三个抢劫酒鬼的小鬼头的死。 下城区一片太平。甚至比之前更加太平了。 在这种太平之中，彼得·巴里的“时代”开始了。 凭借着超凡的人格魅力，过人的聪慧和胆魄，彼得很快就成为了下城区的“孩子王”。 所有的孩子都喜爱他、尊敬他。 每个人都梦想能获得他那随身饼干罐里的饼干。 麦克、福莱和霍莉，还有几个孩子，得到了巴里的认可，经常能跟他一起出没。 “就像是一支吵吵闹闹的军队”有下城区的大人曾如此形容他们。 不过，彼得他们一伙虽然调皮，却没有像莱斯利兄弟那样胡作非为，也就没有太受到管束。 故事到这里都还充满了阳光，直到发生了那次命定的相逢。 那个夜晚，人们意犹未尽地从拳击场涌到了街上。 一名退伍军人，代表着“下城区”成为了新晋的“新约拳王”。 整个下城区都沸腾了，穷苦人们听到这个消息后都觉得无比骄傲，彼得·巴里等人也被快乐和兴奋充满了胸臆。 天已经黑了，他们却仍然聚集在一个废弃工地的空地里，围着铁桶篝火，兴奋地讨论着那个名为法加尔·泰罗的下城拳手。 谈笑间，麦克拍了拍彼得·巴里的肩膀：“他又来了。” 彼得望向了麦克示意的方向，他看到一个体型瘦弱的孩子，在火光能照到的边缘坐着。 影子仿佛像是一条毯子似地覆盖在他的身上。 一双眼睛闪烁着渴望的光，却因为羞怯而不敢靠近。 彼得·巴里之前就见过这个小孩。 几乎每次聚会，都能看到这个小孩远远地看着，流露出羡慕的神情。 听人说，他是跟着父母一起渡过亚特兰洋，来到纽兰德尔的。 可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人们很久都没见过他的父母了。 人们都不知道他的全名，只知道，他自称为“潘”。 一个有些怪异的小孩，微小得像是尘土一样，被下城区的人们忽略了。 第461章 下城往事（3） “你想跟我玩个游戏吗？” 原本在发着呆的潘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个他一直想要接近却不敢接近的“大人物”，彼得·里奇，此刻竟然站在了自己面前。 虽然背着火桶发出的光芒，但潘依旧能看到他脸上那露出整齐牙齿的笑容。 “嗯？”彼得偏了偏头，“你不能说话？” 潘赶紧摇头：“可……可以，我可以说话！” 因为有点激动，声音高亢得有点奇怪。 潘清了清嗓子，站起身来——他很瘦弱，个子矮小。 “我可以说话，”眼前这个有点丑丑的小孩，脸变红了，“我也想跟你玩游戏……” 似乎因为自卑，他的声音低了下去。 远处，彼得·巴里的朋友们都转头看向了这边。他们了解彼得的为人，想要学习他，所以都颇为克制地没有起哄和笑闹。 听到对方的回答，彼得笑得更明显了：“那好吧。那咱俩现在就玩一个游戏。” 看到彼得示意，潘乖乖地站了起来。 彼得往旁边踱了几步，指着落在潘脚边的自己的影子说道：“这个游戏叫做踩影子。 “如果你能踩到我的影子，你就能加入我们的谈话了。”小少年扬了扬眉，“要试一试吗？” 潘低着头看似还在犹豫，突然迈腿踩向了彼得的影子。 少年往旁边撤了一步，正好避过潘穿着旧皮鞋的脚。 “哇哦，不宣而战。可以啊。” 为了能踩到彼得·巴里的影子，为了能够加入大家的谈话，潘开始一脚接一脚地尝试去踩彼得的影子。 羞涩的孩子突然显得活跃起来。 看到这一幕，远处看着的伙伴们，有几个脸上也浮现出了微笑。 潘一脚一脚踩着，而彼得却一直灵巧闪躲。 他的影子就像是灵动的鹿一样，一直能够躲过猎人的追踪。 直到潘累得气喘吁吁，扶住了自己的膝盖，他也没能踩到对方的影子。 他抬起头，脏脏的小脸上满是懊丧。 而彼得·巴里还是笑着。 潘以为彼得是在拿自己寻开心，转过身想要走掉，却听到彼得“哎哟”了一声。 他低头一看，自己离去的脚步，正好踩在了彼得的影子上。 他惊喜地转过身，看见了那张带着“无奈”笑容的脸：“看来，只能让你加入我们了。” 说完，他拉着潘，朝着火桶走去。 潘如同做梦一样，挤到了一群看上去比他大的孩子旁边。 借着火桶的光芒，大家才看清这个一直躲在远处的孩子的面容。 在看清潘的长相之后，麦克·唐斯终于知道，为什么下城区的大人们都会疏远这个孩子了。 可以说，潘长得有点丑，甚至是有点奇怪。 他有着一头黑褐色的卷发，两只眼的眼距比普通人要开一些。 瞳孔的形状也很奇怪，像是山羊的眼睛一样。 不过此刻，他脸上带着笑容，略微冲淡了一些五官的失常…… “好吧，按照规矩，你得介绍一下你自己。”彼得坐回了自己的位置，手扶着大腿，轻松说道。 在大家的注视下，这个害羞的小孩不敢跟任何人有视线接触，只是低着头，用很低的声音说话：“我不记得了……” “你说什么？”福莱将手笼在耳朵边。 “我说我不记得了……”潘看上去像是要逃跑一样，但还是用稍微大一些的声音说道，“我只记得自己叫潘。” 彼得有些稀罕地看着这个小孩：“不记得了？你失忆了吗？” “失忆……”潘抬起头，似乎只敢看彼得，“应该是失忆了。” “你连父母的名字都不记得了？” 潘使劲摇着头…… 在这一问一答下，大家逐渐知道了潘的现状—— 他莫名其妙地丢失了很多记忆，现在一个人住在一间屋子里，身边没有大人照顾，靠着街坊邻居的接济，和自己上街卖报和捡废品度日…… 听到潘的身世，一众孩子都沉默了。 他们有些人总是对自己的出身感到愤愤不平，但是他们此刻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丑小孩的境况比他们要惨多了。 起码，他们现在还能吃个饱饭。 但潘却一直是饥一餐饱一餐。 在不断地问话中，潘也逐渐脱离了最初的羞涩，能够自如一些地表达了。 末了，他的一句话让大家都朝他投去了同情的目光。 不知为什么，那个时刻，火光似乎在他身边暗淡了些。潘低着头，有些压抑地说道：“其实一切都没什么……寒冷、饥饿或者黑暗，这都挨得过…… “我最怕的其实是孤独。” “像是一个永远不会天亮的黑夜， “这个夜晚好像持续很久了……” 似乎道出了每个人心中隐藏起来的恐惧，坐在火旁的孩子们都不说话了。 “所以……”还是彼得打破了沉默，“你才会远远坐着，想要加入我们？” 潘点了点头。 彼得语气轻松了些，似乎是想缓和一下过于低落的气氛：“那么，欢迎你的加入。” 潘似乎有些不敢相信。他坐直了身体，一双眼睛亮闪闪的：“我，我真的能和你们一起玩？” 看到彼得点了点头，个子最小的这个孩子跳了起来，肢体不太协调地欢呼起来。 几乎所有人都笑了，除了麦克·唐斯，他的脸上没有浮现出笑意。 他静静凝视着潘那张因为兴奋而涨红的脸…… 不知道为什么，麦克不喜欢潘。 并不是因为怪异的长相，他就是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厌恶感…… 不过，彼得说了欢迎他加入，麦克也只能保持沉默并接受。 他尊重彼得的意见。他决定在往后的日子里，试着去接纳这个有点奇怪的小孩。 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麦克对潘特别在意——他经常会偷偷观察这个身世悲惨的小孩。 在倾注更多的关注之后，麦克先是确定了，对于自己的身世和生活状态，潘没有撒谎。 另外，他经常会看到潘一个人发呆。 有时对着墙壁，有时对着无人的巷口，有时是站在回家的楼道里。 偶尔，他在发呆的时候，脸上会露出非常恐惧的表情…… 这些怪异的行为让麦克猜测，潘确实遭遇了可怕的失忆。 由于经常一起行动，也因为潘的几次积极表现，他终于获得了彼得的饼干，加入了他们的核心小团体。 由于确认了潘对自己的情况并没有隐瞒或者撒谎，所以，虽然那种厌恶之情没有什么消退，麦克还是默认了这个安排。 在加入核心团体的第一个夜里，潘就被带去了他们的“秘密基地”，进行一场例行的“仪式”。 在轻手轻脚地登上了天台之后，每个人都拿到了一支蜡烛。 他们手捧着点燃的蜡烛，跟在彼得身后，朝着天台的一间废弃空屋走去。 彼时，天上挂着弯月，楼道里夜猫在叫唤，酒鬼唱歌的声音随着晚风飘来。 在摇曳的烛光里，潘睁大了眼睛，对于接下来将要看到的一切感到无比新奇。 第462章 彼得的梦想 端着蜡烛，潘身上在微微发抖。 他看见周围所有人，包括彼得·巴里在内，脸上都是认真而专注的表情。 他跟着其他人一起，走入了天台上的那间小屋之中。 将蜡烛有样学样地放在了房间中心，潘才开始环顾四周环境。 这是一个不大的房间，不过，容纳他们七人足够了。 墙壁上整齐地贴着各种海报、剪报、杂志照片，潘开始惊奇地浏览墙上的内容。 他的视线先是被一张“摩天轮”的照片吸引了。 他呆呆望着那挂载着车厢的巨轮，想象它缓慢转动的模样。 “那是1893年格利哥世博会上展出的摩天轮……” 潘转头望向说话的霍莉·卡特。她今天扎着麻花辫，明显变得开朗了一些，也将视线放在了摩天轮上。 潘继续看着，墙上贴着的剪报内容五花八门。 有华丽的喷水池、最豪华的旋转木马、让人排起长龙的小丑鬼屋…… “这些……”潘的眼里闪闪发光，“是什么？” “这一块，”霍莉用手指向了那些有关游乐设施的剪报，“这是彼得和我们设想的游乐园—— “我们梦想今后能成为大人物，有足够的金钱和权力，可以改造下城区。 “这个专供小孩子们免费玩耍的游乐园，就是改造项目之一。” 能将这么多有趣的事物放在一起，还能让孩子们免费进去玩耍……潘一时看得痴迷了。 “别光沉浸在‘游乐园’里。”彼得似乎发现潘正痴痴盯着一块区域的剪报，他拍了拍潘的肩膀，指向了旁边的墙壁——那里还贴着更多的资料。 通体镶嵌着玻璃的摩天大楼、自动烤面包的机器、流线型的燃油汽车…… 彼得的手搭在潘的肩膀上，后者有些木讷地环视着这些照片和图画。 看着潘惊呆了的表情，彼得笑了：“潘，你知道这里意味着什么吗？” 有些愕然地转过头望向了彼得，潘摇了摇头。 彼得·巴里耐心说道：“这里是咱们的梦想。” 看着眼里依然有些迷惑的潘，彼得继续说道：“潘，你知道，很多人的梦想都只属于他自己。比如成为大富翁或者大明星，梦想着从下城区搬出去，住到长岛区，拥有一栋自己的别墅，甚至还能有一艘汽艇…… “我认为，这些梦想都太小了。” “太小了？”对于能够吃一顿饱饭都是奢望的潘来说，他不知道这些梦想怎么就“小”了。 “对，”彼得·巴里点点头，“太小了。 “只装得下他们自己。 “仔细想想，即使他们逃离了下城区，过上了上流生活…… “这个世界依然没有任何变化。 “还是有人因为太冷而死于肺炎，还是有孩子为了抢街上的易拉罐而被同龄人捅死…… “那不叫梦想，那叫逃跑计划。” 彼得顿了顿，眼神似乎看向了远处。 “而我的想法不一样。 “我想要改变，而不是逃离。 “我想要带领着大家一起，改变我们所处的环境。 “不止自己，让更多的人生活在幸福当中。 “这其中……”彼得笑得像个有智慧的大人，他指了指潘，“也包括你。” 改变所处的环境？ 让所有人都生活在幸福当中？ 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许下这样的愿望。 比起想象那个暂时还不存在的游乐场，彼得的发言更让他震惊。 “所以……”旁边，霍莉又加入了这场对话，“你知道咱们来这里的目的了吧？ “彼得的梦想，就是我们的梦想。 “我们这个小家族，不是为了垄断哪一条街的卖报生意…… “而是为了有朝一日有足够的力量，将下城区建设成一个美好的地方。” 烛光中，伙伴们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笑容。 谷虽然彼得的梦想是改造整个下城区，但潘的注意力还是主要放在了那个游乐场上。 他指着描绘着摩天轮、旋转木马的“乐园平面图”中间空白处问道：“这里为什么是空的？” 福莱看着那块空白，耸了耸肩道：“彼得认为游乐场的中心，应该放置某种特别引人注目的事物…… “要能够压得住整个乐园。” “具体是什么东西，咱们还没想好。” “摩天轮都不行吗？” “摩天轮都不行。”福莱心不在焉地回答了一句，想要回到刚刚他跟麦克展开的话题。 潘一时陷入了沉默，伙伴们也开始各聊各的了。 他们没有注意到，潘的灵魂仿佛飞到了天外——他正在自己想象中的游乐场中飞行着…… 突然之间，潘看见了那座位于中心的事物。 那是一座城堡。 他不记得自己曾在哪里看到过这样一座城堡，只觉得是在很久很久以前。 “城堡，怎么样？” 只是轻轻地一句话，让周围交谈的声音都停下了。 包括彼得在内，都将视线转向了潘。 城堡？ 在游乐园的中心修建一座宏大的城堡？ 众人都用惊奇的目光望向了潘。 “这是个好主意！”彼得明显有些兴奋，“没有人不喜欢城堡！” 伙伴们都睁大了眼睛纷纷点头，开始讨论要从哪本杂志或者书上找到合适的城堡图片…… 第一次，自己说的话获得了人们的一致认同。 甚至还得到了自己最在意之人的认可。 潘的一张小脸涨得通红。 蜡烛依然静静燃烧，微微烘热了这房门紧闭的秘密角落。 伙伴们就下城区的未来低声讨论着，时不时发出一阵阵笑声。 此刻，专属于下城区的教化官哨声、酒鬼唱歌声，野猫蹬翻垃圾桶的惊吓声，以及不知道哪里传来的叫骂声，在这片城区的上空交织成一首不那么动听的乐曲。 不过，这个小小房间将那乐曲暂时阻隔了， 没有人知道，这里有七个少小，正在畅谈着属于此地所有人的美好未来。 可以说，无论是在潘的心中，还是麦克等人的心中，那时都是最幸福的时光。 那座天台也留下了不止一夜的美好回忆。 夏天转眼到了。他们一人拿着一瓶汽水，坐在天台的边缘，看着头顶湛蓝天空，讨论远方的云朵正在变幻成什么。 一阵蜂鸣声忽然响起，他们看见一架有三个螺旋桨的飞机从天空飞过。 彼得·巴里猛然站了起来，追着那架刚刚飞起的飞机往前跑了一段，一直跑到了天台的边缘才不得已停下。 “伙计们！”他脸涨得通红——很少能看到他如此激动，“那是横贯大陆航空公司（tat）刚开通的客运飞机！ “新约到圣洛斯！”（注1） 飞机迅速爬升，彼得牢牢地盯住了它，仿佛变成了喃喃自语：“那就是我的福特三引擎！” 彼得这么说，并非他真的有一架福特三引擎飞机。 伙伴们都知道，彼得对于飞机有一种远超常人的痴迷—— 他用木头雕了一架福特三引擎飞机，所有人都知道那是他最大的宝贝，珍之又珍地放在自己书桌上，每天都要把玩好几遍。 彼时，潘仍然坐在天台边缘，嘴里是汽水留下的酸甜味，身边是或出神思考或窃窃私语的同伴。 他转过头看着彼得的背影，那背影正看着远处的飞机变成天空的一个黑点…… 他忽然感觉到，那个“不会天亮”的黑夜，似乎天亮了。 他希望这一刻能变成永远。 —— 注1：该趟航班在我们的世界线中开通于1929年。在摩登世界线中，因为“圣安德烈”的进步运动，开通时间提前了十几年。总体来说，故事中的社会和科技发展，略比现实要早。 第463章 潘的苏醒 人们总会期望某一个瞬间能够变成永恒。 可是这种期望终究会落空。 不管人们情愿不情愿，时间都会一直往前走。 潘发现事情似乎正在改变。 他先是发觉彼得不再像从前那样，经常跟他们一起厮混了。 然后，他得知彼得·巴里在学校里表现优异，还因此受到了大人物的嘉奖，得以跟作为校董的塔萝夫妇面对面的交谈。 虽然潘当时并不在场，但是他和其他伙伴一起，听彼得绘声绘色地描述了那个过程。 彼得·巴里的志愿是能够考入刚刚成立的航空工业学院，他将这个想法与塔萝夫妇进行了分享，而这对好心人显然很乐于帮助穷人家的孩子。 他们联系了当时著名的企业家兼飞行家，霍华德·修斯，并让这个有着罕见理想的孩子，得以给这位名人寄去了一封信。 虽然年龄和阶层跨度巨大，但是两人却因为共同的航空梦想而成为了笔友。 在彼得·巴里即将毕业的日子，他为所有的伙伴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霍华德·修斯十分欣赏彼得，愿意为他负担在航空工业学院进修期间的学费和生活费。换取的是彼得在毕业后要加入他的公司，成为飞机设计团队中的一员…… 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彼得的伙伴们都开心得像疯了一样——成为一名飞机设计工程师，意味着彼得向他们的梦想接近了一步。 而在其他人的欢呼雀跃中，潘只是木讷地站着 他意识到事情将迎来巨大的改变。 而他最不能接受的改变，就是彼得·巴里的离开。 不仅如此，受到彼得的激励，孩子们也都不再胡闹了，各自为了自己的目标而开始努力。 “吵闹的军团”偃旗息鼓，下城街上的乐曲少了一个声部。 对于潘来说，发生这样的事，意味着他的生活将重新回到那不会天明的黑夜。 那种不知终期的孤独感将再度将他吞噬…… 笑容再次从他脸上退去了。 也许是这样的剧变对他冲击太大，也许是对于重返孤独太过恐惧，总之，潘的心灵世界发生剧变。 在一个冰冷的黑夜，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他看到了某种异象…… 透过窗户，他看到街上站立着一只黑色的鹿。 那头鹿是如此高大，它的脖子伸到了街灯以上，因此，根本看不真切它的脸庞。 鹿角如同枝枝蔓蔓的巨树一样伸向天空，潘能够看见片片黑色的花瓣从其上飘落。 鹿的影子投射到了潘的房间，投射进了他的眼眸。 “潘， “你不记得你的身份了吗？” 他不知道，这个声音到底是来自那头黑色巨鹿，还是来自于他自己的心中。 “虽然你已经失去了最后一批信徒，变得虚弱…… “但是你不应该忘记，你并不是个凡人。” 我不是个凡人？ 潘睁大了眼睛。 我不是凡人…… 我是个……半神！ 由于力量暴跌造成的失忆症状缓解了一些，潘从前的一些回忆突然被唤醒了。 他诞生自那些朴素牧民们口耳相传的故事中，拿着名为塞林克斯的芦苇排箫，在树林里欢快穿行着，在传说故事中，宁芙仙子和纯洁的小孩，都是他的伙伴…… 他也有自己的权力和威势——贪婪的小镇居民在他通过排箫吹奏淹死了镇上所有的老鼠之后，不愿意支付他们承诺消除鼠患的酬金，一怒之下，他吹着塞林克斯带走了镇上所有的儿童。 而那些儿童成为了专属于他的“朋友”，让他欢乐了好一阵…… 不过，由于人类的寿命极短，而神们都冷漠无情，身为半神的潘总是被强烈的孤独感所追逐…… 尤其是在“诸神远航”之后。信仰他的人变得更少，那种孤独感更是如同附骨之蛆一样纠缠着他，让他在诸多个夜里痛不欲生。 心在黑暗中一再、一再扭曲变形。 “我是个半神……”潘喃喃念着，那些神奇的力量虽然变得微弱，但如回光返照般回到了他的体内。 “没错，你是个半神……”窗外的鹿，如同黑帘一般遮蔽了半扇窗。 “身为半神，你的感受怎么可以受凡人的任意妄为所摆布？” 这个声音……她说的话是如此地合理，让潘那过于长久地沉浸在凡尘俗世的，乃至忘记了那些黑暗的心，再度染上了专属于“神”的傲慢和疯狂。 对啊，我是个半神，我有人所不具备的力量—— 为何我的感受要听任凡人的摆布？ 为何我要再次承受这样的离别？ 为何我要重新返回孤独！？ 心中的乌云涌起，将名为“人性”的光芒遮蔽…… 一种汹涌的、猛烈的、剧毒的心思在心中涌现。 街上仿佛从未出现过什么黑鹿的影子，只有晚归人被街灯拉长的身影。 站在窗前，那双眼睛再次显露出绵延了千年的扭曲和骄狂…… …… 在彼得·巴里即将离开新约，前往荣光市开始自己进修生涯的前夜，潘单独将他约到了那发生过无数记忆的天台上。 在潘的认知中，那个夜晚，天台上只有他和彼得两个人。 由于自己人生的全新篇章即将展开，彼得显得神采奕奕地。 正在家里收拾行李的他，不知道群体中这个最小的弟弟找自己有什么事。 “有什么事吗？潘？”彼得笑着说道。 还是那个略微慵懒的，露出整齐牙齿的，让人会卸下心防的笑容。 潘转过身来，彼得察觉到眼前这个小个子伙伴，气场有些转变…… 他疑惑地皱起眉头：为什么他像是……变老了？ 潘的黑眼圈极深，深到有些吓人。 他的脸上带着笑容，但那笑容有种说不出的诡异感觉。 “彼得，没什么特别的事…… “只是想到你明天就要离开了，想再见一见你。” 彼得哈哈一笑，显然对于眼前的朋友没有任何猜忌和防备：“别担心，潘！ “我会给你们写信的。再说了，学院也是有寒暑假的——放假回来，我还是可以找你们……” “是，你还会回来的……”潘突然低声自语，“我听过你们人类太多次说出这样自以为是的话，然后再也没回来……” 彼得皱起了眉：“潘，你在说什么？” 脸上重新换上了笑容，潘摇摇头：“没什么，我自言自语呢…… “哦，对了，彼得，你还记得你带我加入你们谈话那一次吗？” “当然记得，”彼得耸耸肩，“我设计了一个蠢爆了的游戏，哈哈……” “不，”潘淡淡说道，“那个游戏一点儿都不蠢， “不仅不蠢，我甚至还想再跟你玩一次。 “彼得，你明天就要走了，再跟我玩一次踩影子的游戏好吗？” 彼得意识到，这名团体中最为内向的成员，此刻似乎被离愁别虚所萦绕着。 怎么可能拒绝这样的要求呢？ 他只好答应了这个有些奇怪的要求：“来吧，为什么不呢？” 潘以一种诡异的速度，一脚踩向了彼得影子——那种气势，像是饿狼扑向猎物…… “哇哦……”彼得被潘的动作吓到了，“你又是不宣而战……” 没有给彼得多余的喘息机会，潘一脚一脚狠狠地踩向了彼得的影子，每一脚都踩得天台地面微微晃动。 “哇哦哇哦……”察觉有些不对的彼得想要终止游戏，“潘，你怎么……” 彼得说话间，潘终于踩住了他的影子。 “潘，你到底怎么了……”彼得感到有些不适，想要移动位置，却发现身体像是被钉住了一样，动弹不得，“这、这是怎么回事？！” 他有些惊恐地看着潘。这才意识到，自己之所以动不了，正是因为潘踩住了他的影子。 如同一条毒蛇缠住了猎物，潘几步走到了彼得面前。 他的脸上带着十二岁小孩绝对不会有的恶毒表情，眼神中是完全超越了他这个年龄的疯狂，他像是把玩自己的猎物一样凝视着彼得，低哑的声音从喉咙里发出： “说实话，彼得，你那么有才华和魅力…… “我很喜欢你。 “不过，比起‘喜欢’，我更多的是‘嫉妒’。” 第464章 怒火 彼得·巴里一脸惊呆了的表情，看着仿佛被鬼附身一样的潘。 此刻，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的头脑一片空白 “不过，比起‘喜欢’，我更多的是‘嫉妒’。” 潘似乎是咬着牙齿在说：“我嫉妒你那么有才华，那么有梦想。短短人生仿佛有无尽的奔头…… “我嫉妒你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在举手投足间就能吸引别人，就能轻易影响他人的情绪……” “我嫉妒你不管到哪里都有朋友围绕着你，” “嫉妒你……”潘的眼睛睁大了，“似乎永远都不会感到孤独！” 最后，声音在他的喉咙里挤压变形，粗粝得仿佛是野兽在咆哮。 彼得的脸色变得惨白，额头流下了冷汗，他的脸上带着无力的微笑：“潘……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潘松弛了下来，脸上带着笑：“不用怕，很快的。” “什么？”彼得没有听清。 “彼得……”他的眼中仿佛有让人着魔的漩涡，“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 地面上，潘的影子突然变形，在一声中断的惨叫后，彼得·巴里的影子被吞噬了。 而实体的世界中，这一幕显然更加可怕。 潘不知道的是，由于一直对他有所戒备，在偶然听到他要单独找彼得之后，麦克带着福莱和霍莉，一直躲藏着天台，提防着可能的变故。 但他们没想到，发生在眼前的会是这样的一幕—— 那个虽然有些怪异，但大家都逐渐接纳了的小个子，他的身体竟然打开成了一个诡异的空腔，将彼得吞噬了。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根本就没有给他们留下反应的时间。 而且，吞噬发生的那一刻，三人几乎都吓得坐到了地上。 在麦克挣扎着起身，想要喊叫着冲过去的时候，吞噬了彼得·巴里的潘，已经跳跃着离开了这个天台。 夜风中只留下三个惊魂未定，且刚刚那个场景将反复袭扰他们多年的少年。 从此，下城区少了两个人。 而那个叫做彼得·潘的怪物，便在那一夜诞生了。 他偷窃了彼得的名字，甚至还偷用了他的外形。 不仅如此，在运用神力唤醒了永远从属于他的“多林斯家族”的后人之后，在肯辛顿公园旧址上，他创造出了自己的灵间。 而那个灵间的构想，显然来自彼得·巴里曾经宏伟蓝图的一部分。 那个夜晚，一个有可能改变下城区的火种就这么熄灭了。 而同时熄灭的，还有原本追随着彼得·巴里的那些少年们的心。 时间回到现在，回到了“午夜乐园”灵间的核心，城堡中的王座大厅里。 “我们来了，小个子……”已经覆灭的军团，福莱和霍莉的身影站在残兵身后，仿佛阴魂不散的旧日仇怨，“我们要拿回‘彼得’这个名字…… “拿回那些失落的人生。” 月光·1902从未想象过，那个永远镇定、慵懒的黑衣少年，竟然会呈现出现在这样的状态。 他全身僵硬，凝固在一个极度难受的表情上，仿佛静止的蜡像一般。 片刻之后，仿佛陷入了混乱一样，他用双手揉着自己的脸：“麦克……原来是你…… “霍莉……和福莱死了吗？ “是我的影子杀了他们……” 他往后坐倒在自己的王座里。 显然，此刻说话的，是一直被囚禁在潘体内的彼得·巴里。 在显露出罕见的颓丧之后，突然之间，那具少年的躯壳仿佛再度被魔鬼控制，彼得·潘带着疯狂的表情站了起来：“所以呢？！ “那又怎样？！ “你们还是在我的王国里！ “在这里，我还是王！” 一边嘶吼着，整个王座大厅开始扭曲变形，所有的事物都变成了锐利的尖矛，从四面八方围住了肖恩一行人。 “死吧！” 在整个空间发起攻击之前，彼得潘却突然跌下了他的王座。 尖矛的潮水瞬间退去，大厅回到了原本的模样。 滚落在地的潘难以置信地看向了王座之上…… 那里，多林斯三姐弟眼中虽然仍带有恐惧，但显然怀着更深的是恨意，直视着彼得潘。 潘大声吼叫道：“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 “格蕾！为什么，为什么要推我？” 格蕾·多林斯带着满脸的厌恶，一字一顿地说道：“因为，我们讨厌你。” 仿佛被击中了弱点，彼得·潘甚至忘记操纵灵间，一瞬间仿佛接触到了盐的蛞蝓，瞬间皱缩成了一团。 “这是怎么回事？！…… “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他痛苦挣扎的时候，一个巨大的身影降落在潘的旁边。 那个身影穿着黑色圣父袍，胸襟虽然沾满了鲜血，但那浅表的伤口显然已被治愈。 诈死的老神父，曾经的下城拳王，法加尔·泰罗，如同神罚一般降临在了彼得潘的面前。 此时，陷入一片混乱的潘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而法加尔·泰罗已经提起了这个黑衣少年的领子。 压抑已久的怒火，仿佛成了已经无法阻拦的洪水，终于找到了决堤之处…… 泰罗神父浑身肌肉鼓胀，他挥起了一双巨拳，一拳拳重重撼在彼得潘的脸上，将那英俊的面容揍得完全变形。 “没有人！” 一记重拳！ “可以从！” 撞击声大到让人牙酸的重拳！ “我的孤儿院里！” 彼得潘整张脸都肿胀了起来，一双眼睛已经看不见。可拳头依旧在落下。 “带走小孩！” 砰！ 一声仿佛打桩机重锤地面般的声音响彻整个王座大厅…… 彼得潘倒飞出去，瘦高的身子撞在王座下的阶梯上。 那张原本属于彼得·巴里的脸，此刻已经青红紫绿，完全变形了。 法加尔·泰罗喘息着，肖恩等人走到了他的身边。 泰罗伸出手，将两枚黑色的弹壳还给了肖恩。 那两枚弹壳原本蕴含着属于无名无面无形之神·奈亚的“遗忘之力”。 而泰罗在隔断一切窥探的《帷幕》中，将两枚肖恩所给予的子弹攥在拳头里，让三小只遗忘了被施加在他们身上的禁锢、催眠和诅咒。 被强行作为潘的朋友超过十年，三个被掳走的小孩终于清醒了过来。 在帷幕之中，法加尔·泰罗向他们说明了全盘计划。 而他们要做的，便是在彼得·潘情绪最为激烈的时候，在身后推他一把，让他深切感受到被“孤立”。 潘不知道的是，在他以为一切在握的时候，一个针对他的作战计划，早已经慢慢展开。 肖恩等人站立在彼得潘面前，等待着灵间之主的苏醒，好开始他们的下一步计划…… 第465章 分裂 在阅读过福莱的日记之后，肖恩·狄金森就设计出了一个削弱潘的计划。 他知道，看似强大的潘，其实在他的内心深处是非常害怕“被孤立”的。 而潘强留在自己身边的多林斯三姐弟，就成为了一件完美的心理武器—— 只要能够唤醒他们，那么，就能够在最关键的时刻削弱潘的意志。 而唤醒他们这件事只有法加尔·泰罗才能完成，所以，肖恩就设计了这一切。 在无法窥探的《帷幕》被打开的时候，让彼得·潘误以为三姐弟真的杀死了泰罗神父，而不知道，出现在自己身后的，其实是已经苏醒的三姐弟…… 格蕾的背叛，以及那嫌恶的眼神，果然让灵间之主陷入了极度混乱之中。 但这只是计划的第一步。 躺倒在台阶上的潘苏醒了。 度过了最初的冲击，他显然已经镇定了一些。 整个灵间开始微微晃动——他是真的发怒了。 “就是现在！”肖恩大喊道。 残兵麦克·唐斯和法加尔·泰罗各自拿出了一件事物，快步朝着潘走了过去。 灵间的晃动停止了，潘的身上发生了十分诡异的变化—— 他的外形似乎分裂成了两个，一个他显现出纯净的蓝色，似乎看到了什么，正惊讶地睁大双眼，想要往前走…… 另一个他呈现出一种雾气般的灰色，似乎遇到了十分害怕的东西，恐惧得用双手遮挡住了面孔，想要往后逃走…… 就在这拉扯中，两个“彼得·潘”仿佛有丝分裂的细胞一样，正在脱离彼此。 “有效果！”月光颇为激动地挥了挥拳头。 肖恩紧张地看着——方法奏效是在他意料之中的。 不过，他担心会有什么变故…… 此刻，法加尔·泰罗手中拿着的，是那个浑身都是眼睛的沉思巨人木雕。 这个木雕是多林斯太太留给三姐弟的护身符，显然，潘对它极为排斥。 而麦克·唐斯手中拿着的，是一个飞机的木雕——正是彼得·巴里当年亲手制作的那个福特三引擎的模型…… 这个飞机模型，可以唤醒沉睡在潘体内的彼得，并吸引他靠近。 一个可以排斥开潘，一个可以吸引彼得·巴里的灵魂…… 在心灵受到极大冲击之后，使用这两个物品，显然是将他们分开的绝好方法！ 潘是一个半神，不比正格神的伟力，但是比凡人要强大太多，如果他在完好状态下全力以赴，恐怕ace级也会折在这个灵间里…… 而这个恐怖之处，也正是潘的弱点——他的神力强项并不在自身，他是个灵间型的半神。 这也就意味着，只要将他与他的灵间剥离，其实力将大打折扣！ “午夜乐园”本就来自于彼得·巴里的创想，潘不过是按照他的创想塑造的这个灵间，可以说，他们是这个灵间的一体双王。 而一旦分裂开来，灵间将暂时寻觅不到它的双王，潘将在一定时间内丧失这个灵间的权柄…… 那时，就是猎杀他的时刻！ 此刻，是整个计划最为关键的时刻！ 正是因为明白这一点，所以肖恩一直都紧张地凝视着分裂过程。 忽然间，他的眼睛一亮！ 他看见纯蓝色的巴里灵魂，和灰雾一般粘稠的半神分开了。 地面上呈现的是两个影子！ “分开了！ “彼得和潘分开了！” 按照计划，所有人几乎同时朝着潘发起了攻击。 而彼得·巴里的魂魄像是终于从泥潭中脱身而出，冲向了飞机模型，将那个模型拥入了怀里。 神父也顺手将那传说故事中，克制潘的百眼巨人雕像放入了巴里的灵魂中—— 潘再也不可能占有他了。 那团灰雾不断颤抖、拉扯变形着，直到他形成了一个怪异的身影。 那是一个半人半羊的事物，他的面孔正在不断地变化着。 潘猛然高高跃起，朝着王座大厅的大门跑去。 众人齐齐转身，肖恩大声说道：“所有人都打起精神来！ “这将是我们猎杀的第一个半神！ “为了发生的一切…… “绝不能让他逃了！” 众人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在追出去的同时，肖恩心中默默盘算着：“灵力规模稳定在了king级左右…… “暂时还不必使用点金石！” 当他们跟着逃跑的潘，冲出王座大厅大门的时候，看到了一幕奇景…… 门外不再是之前的长廊，而是一座散发着诡秘气息的夜晚森林！ “潘是曾经的牧神，在传说故事中，他就是生活在森林之中。”肖恩快速地说着，“他想要逃遁回故事中去…… “队形一定不能散乱，这个森林也是他熟悉的领域，不要被他逐个击败！” 在肖恩的控制之下，队伍在追逐过程中一直呈紧密队形，没有被拉开。 由于“覆灭军团的残兵”面具的一次性效果“复仇时刻”被激发，浮现在麦克身边的福莱和霍莉的身影一直没有消散——他们的躯体虽然已经陨灭，但灵魂却仍然能参与这场复仇！ 七个queen级！ 潘已经毫无胜算！ 在森林之中快速穿梭，借着隐晦的月光，他们紧咬着远处那个不断跑跳的羊人身影。 前方的潘猛然一跃，跳过了一条湍急小河。 水流冲散、揉碎了月华，让这隐晦光芒如同跳跃的银色精灵。 作为先锋的奥莉薇·风铃，看到一张巨大黑毯从河流中钻出…… “小心，河里出来了什么东西！” 福莱投掷了一瓶闪烁着微光的药水，一朵银火在药瓶碎裂处绽放，照亮的景象让人头皮发麻…… 那是一群黑色毛发由于浸润河水而亮闪闪，皮肤下的内脏已经腐蚀一空，连眼窝都是空洞的老鼠尸体！ 当年被淹死的老鼠们冲出了河流，发出令人汗毛倒竖的尖利叫声，如同某种无定型的怪物般冲了过来。 霍莉一个旋身。 此间影影绰绰，到处都是她的兵器。 无数片树影、花影、石影、人影如同飞旋刀刃一般，将来势汹汹的鼠群收割！ 月光·1902有些惊异地望了过去——复仇时刻中的军团灵魂，似乎释放出了巨大的能量，比之前还要强大！ 原本会构成大麻烦的鼠尸群被瞬间解决，他们依然紧咬着远处潘的身影…… 追猎，还在继续！ 第466章 质问 显然，与彼得·巴里灵魂的分离，对潘造成了巨大的伤害。 他的逃跑速度在变慢，肖恩等人距离他越来越近。 眼看就快近到能看清他身上毛发的距离，潘忽然冲入了一片开阔地——此地坐落着一个村庄，看建筑样式，似乎属于中世纪…… 这个落满灰尘的村庄，其中警卫铃铛响起，铛铛声惊醒了那些沉睡在自己床上，已经腐烂了数百年的尸体，它们冲出了自己的房门。 僵尸们口中重复念着一些古老的童谣，伸直了双手尝试阻挡肖恩一行。 福莱再次喝下了那种诡异的紫色药水，躯体膨胀成一个巨人，如同一台火车头一般，碾过了试图阻拦的僵尸们…… 他一路踩踏，直接在尸群中撞出了一条路，队伍几乎丝毫没有减速地继续朝前追去…… 看着这些僵尸身上穿的服饰以及残留的头发，肖恩暗思：“这些是当年，潘伪装成花衣吹笛人带走的那些小孩…… “他们在远离家乡的地方建立了一个村庄，到老死都没有走出去……” 原来，在历史的长河中，所谓的“午夜乐园”早已经出现过了—— 为了应付他那无止尽的孤独感，潘已经不止一次地诱骗走了人类的小孩。 追逐的队伍跟着潘冲过了一片湿地，将其中休憩的宁芙仙子惊醒。 无人发现，那些曾经美丽的少女仙子，即使在传说故事中，也已是垂垂老矣。 此时，逃跑者已经十分疲惫了，动作变得迟钝起来。 肖恩知道是时候了。 他掏出春田卡宾枪，单膝跪地。这个动作让他从追逐的队伍中脱离。 将纯净的灵力灌注在弹头之中，十字准星锁住了那个变得有些迟钝的背影。 由于刚刚剧烈的运动，心脏砰砰直跳。 肖恩没有意识到，在所有狙击过的对象中，此刻瞄准的，是位阶最高的敌人—— 一名半神。 扣下扳机，卡宾枪被激发。 由于泰罗神父曾经的加持，这把枪充斥了圣洁的力量。 灵质弹头被白色枪焰推出枪膛，在来复线的作用下疯狂旋转，划破了前方空气，直到…… 直直贯入潘的肩胛骨。 一片小小的菱形在他的背后绽放。 当今正神的力量，对式微的流浪神有强大的克制效果。 这名半神仿佛中枪的普通人一般往前滚倒在地。 精神一旦涣散，他便无法再深入到传说故事的深处。 幽暗的森林如同幻境般散去，潘跌落在城堡外喷泉的前方。 众人追了过去，潘翻身而起，背靠着喷泉，朝着追击的人们，释放出残余的威势。 即使暂时从灵间剥离，即使此刻已经筋疲力尽，即使背上受到重创…… 半神依旧是半神，他傲然站立着，肖恩等人一时不能靠近。 “真是疯了…… “真是疯了！” “愚蠢的人类，你知道你们在做什么吗？！”潘厉声吼叫着，已经不再是少年的嗓音，完全是一种混沌而粗重的声音。 那副不断变化的面孔逐渐稳定了下来，变成了一张眼距拉开、半人半羊，丑陋而威严的脸。 相较于现在已经成熟的信仰体系，牧神是来自于更久远年代的神。 这位中古神祇的外形源自那时人们朴素的想象力，所以，与其说是神，更像是某种怪物。 即使陷入绝境，半神依旧凶顽，潘大吼着：“你们为什么一定要杀我？！ “我给这里的孩子们创造了一个乐园，让他们可以在梦乡中逃离可怕的人世生活！ “代价只是一些成人的灵魂而已！…… “为什么？！ “为什么一定要杀我？！” 抵挡着潘残余威严，麦克往前走了几步，福莱和霍莉紧紧跟随：“你创造的……不是一个无忧无虑的乐园。 “你杀了彼得，曾经下城区的——我们的最大希望。 “然后剽窃了他的创意，反过来做他最不希望看见的事…… “你让孩子们……困在了这里，失去了追寻理想的能力。 “你不仅像杀死彼得的未来一样，杀死了他们的未来…… “还让下城区永远都停滞在了无望的生活当中！” 潘断然大吼：“永远停下来难道不好吗？ “为什么要改变？！人们为什么一定要离开？！ “你们人类为什么就是不愿意停下？！” “永远在一起，难道不好吗？！” 肖恩·狄金森指向了潘：“你想留下是你的事，可你不能因为你的意愿，剥夺他人的权利！” 潘的嘴角有鲜血渗出，与此相冲突的是，他竟然猛笑起来： “剥夺他人的权利！哈哈哈哈…… “人类啊，人类！ “从前，你们用传说创造了我，然后，惧怕着大自然的你们，为了农牧的收成，像是蝼蚁一样崇拜着我。 “后来，你们人多了起来，有了铁器，走出了森林和牧场，能建造城堡和石墙……就断然把我遗忘了，扔我一人在这日新月异的世界中游荡！ “你们知道，永远逗留在黑暗之中是什么滋味吗？” “就算你在那黑暗之中发狂，狂啸一万年都无人过问！” 潘暴怒到青筋必现，空气陷入了沉默。 那些端着蜡烛的沉迷者们，静静地走了过来，此刻正在远处围观着。 一张张兽头被烛光照亮，无助地看着此地发生的一切。 而在王座大厅之中，彼得·巴里蔚蓝如夏空的灵魂正紧闭着眼。 他正在关掉午夜乐园中的游乐设施，并敦促那些木偶紧急闭园，疏散园内游客…… 喷泉前方，此刻的潘显得有些苍白、无力：“你们创造我，崇拜我，然后离开我遗忘我…… “你跟我说剥夺权利？ “难道你们剥夺的权利还少吗？！” “在我看来，你们虽然有着成人的外表，内心不过是一群喜新厌旧的小孩罢了……” “听任你们自由选择，只会给我带来无尽的痛苦！！” 夜风静静吹过，这名半神怒吼出的一切，让在场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 作为凡人，他们一时不知道如何驳斥这样太过厚重、太过深远的痛苦…… 这独属于不灭的神们的痛苦。 只有肖恩，在眼前这位流浪神所释放出的悲剧气场中，稳定住了心神，他开口，用低沉的声音说道：“凡人有凡人的自觉，而神也要有神的自觉…… “无论是人是神，只要存在，就要历经属于自己的磨难。” “作为一名神，享受了远超凡人的伟力和寿命，却用比凡人还要偏狭的心量去度过自己的时光…… 肖恩眯起了眼睛，他的言辞比之前那枚子弹还要钻心剜骨： “你遭遇的一切痛苦，难道是人们故意施加在你身上的吗？ “不愿意接受现实，苦苦抱着从前的荣光不放—— “这些痛苦难道不是你自己营造的吗？！” 第467章 真相 “这些痛苦难道不是你自己营造的吗？！” 只是一句，让潘不自觉地退了一步。 让周围所有的沉迷者都略微后倾。 在之前的时光中，潘从未考虑过，自己经受的一切，其实都来自于自己内心的选择。 一旦这样的选项浮现，竟让他浑身微微颤抖…… 不过，此时的他无法冷静下来思考这个可能。 或者说，是不想思考这个可能。 毕竟，比起承认自己盲目，将自己遭受的痛苦怪罪在别人身上，怪罪于这个世界，要容易得多…… 愤怒和怨恨瞬间淹没了潘的理智，他没有再沿着肖恩的话思考下去，脸上带着残忍的微笑，似乎打算将接下来的话化为利剑，狠狠伤害到眼前的凡人。 他凝视着肖恩，狠笑道：“所以呢，白骑士？ “所以你就想杀死我，想要解放午夜乐园？ “你以为如果我的形体消灭，失去了掌控这里的力量，就能让下城区的孩子们拥抱他们的未来？ “然后，再次出现像……彼得那样的傻瓜，梦想着有一天能改造下城区？ “哈哈哈哈……”想到这世界的现状，潘竟然感到快意，“你们太天真了！” “你是什么意思？”肖恩·狄金森嗅到了一丝更深处的味道，所以，他没有急着打断潘，而是询问着。 潘咬着牙，嘴角残留着解恨的笑意：“让我来告诉你们一些真相吧…… “你们难道没有思考过吗？如果我做的是如此邪恶的事—— “那么，那些掌控着这个社会多数资源的大人物们，为何没有铲除我？ “他们不仅默许我的存在，甚至还在暗中保护？” 肖恩等人都陷入了沉默——虽然知道“午夜乐园”是“被默许的黑暗”，不过，他们并不知道其中原因。 潘冷笑一声：“因为他们需要下城区，永远充当那个‘下城区’。” 麦克·唐斯冷冷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你们还不明白吗？”仿佛看着几个可怜的傻瓜，潘眯起了眼睛，“那么，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为何这个世界上会有富人？” 肖恩等人并不想回答如此宽泛的问题，只是冷冷看着他。 潘自顾自地笑了起来：“傻瓜们——正是因为有了穷人，所以才会有富人啊！ “有被剥削者存在，资本才能进行剥削。 “有了羚羊，狮子才不会挨饿！” “有了廉价的劳动力，和大基数的废品消费者，由他们形成牢固底层，才维持得了新约市，乃至纽兰德尔的整个阶层金字塔！” 潘的气焰似乎由于复述这些真相而重新焕发：“你们想一想—— “如果下城区真的消失了的话，如果穷人真的消失了的话，韦斯顿皮鞋厂从哪里招募月薪120纽元的工人？ “谁来消费那些糟糕至极的啤酒？ “谁来远远眺望长岛区的别墅，露出满脸羡慕？ “谁的困境，能让慈善家凸显出他的慈悲……？” “明白了吗？”潘大吼了起来，“穷人，是富人的养料！是富人窥探世情之后自得其乐的快乐源泉！” 呼呼风声，仿佛能将肖恩等人的心都吹冷。 此刻，城堡之外安静得不像话，仿佛能听到沉迷者手中烛芯偶尔发出的细微噼啪声。 “他们是不会准许下城区变得不再像‘下城区’的。 “不仅如此，他们还会用各种手段削弱穷人们的进步意志……” 明明一直在滔滔不绝的潘，突然住口了。 他睁大了那一双丑陋的眼睛，山羊般的瞳仁里蓄满了恐惧。 他凝望着肖恩等人后方的天空。 月光回过头——那里除了漆黑的夜空，什么都没有。 但是潘明显能看见某个事物…… 那东西仿佛是映在他的视网膜上一样，提醒着他不要得意忘形。 那是一头面目隐没在黑暗之中的鹿。 “黑鹿……春天的……使者……” 潘吞咽了一口口水，好滋润那干涩的喉咙。 这时的肖恩才明白过来，午夜乐园原来不止是彼得潘任性的产物。 有更高层的人利用了这个可怜的流浪神，让他充当下城区“穷人”们的牧羊人。 确保这些人民，他们整体的进取心变得温吞，对未来的渴求保持麻木…… 而能让底层人口，永远保持着相当的基数。 充当富人们的“养料”，也能对比出他们的优越生活…… 所以，他们不允许华兹华斯成功。 一旦有一个成功的华兹华斯出现，就难以用各种手段安抚下孩子们出走的心，改变下城区的心。 他们运用自己的能力，以“出身”焊死了下城区人们的出路。 难怪……肖恩皱起眉头：听说自己在跟进午夜乐园事件之后，连那个亚瑟·梅林都沉默了一下。 这里，只是某种巨大的、笼罩着整个纽兰德尔的黑暗秩序之一角而已。 而看似恐怖的潘…… 也不过是整个棋盘里的一枚棋子。 鸟瞰整个棋盘，在其中的每一个生命，华兹华斯、彼得·巴里、多米尼克太太，乃至肖恩他自己…… 都由于过于渺小，而难以在棋盘上辨识了。 肖恩知道，如果说之前自己只是这个棋局的局外者，那么接下来他要做的，注定会让他成为参与者。 “潘。”他冷静的嗓音，似乎终于吸引住了那个被看不见的某种事物，吓到魂飞魄散的农牧神。 肖恩的声音不再冰冷，甚至似乎带着一些同情：“潘…… “你之所以会说出这些，是因为你受到了彼得·巴里灵魂的影响，也想要结束这一切吧。” 来自中古传说之中的半神，睁大眼睛凝望肖恩。 不知道是因为刚刚那恐惧的遗留，还是震惊于肖恩的洞察…… “你发现，这十几年充当下城区的‘牧羊人’，所获得的陪伴和快乐，是如此地空洞和虚伪。 “你想结束这个苦差事。” 潘竟然一言不发，似乎忘记了，或者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我会帮你离开这个游戏的…… 肖恩眯了眯眼睛，在心中暗道。 至于被人们彻底遗忘，而在未来的某一天终结那看似永恒的痛苦…… 之后的这一段时间，你只能靠你自己。 不要再在黑暗中怒吼了，不要再沉湎在昔日的荣光里…… 接受一切，乃至于千年孤独。 然后，时间的流逝会给予你永恒安慰的。 “迷途的流浪神，请沉睡吧。” 肖恩举起了枪。 第468章 挽歌 肖恩举起了枪。 所有沉迷者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们知道一切都已经不可挽回，兽头上的眼睛流下了泪水。 低低的吟唱声在周围响起。 明明是欢快的入园曲，在此刻他们低沉凄婉的嗓音中，仿佛变成了潘的挽歌。 “此地即乐土，此地即乐土。 这里是彼得潘开辟的，永无之岛， 只在午夜欢迎，心灵纯洁的人们光顾…… 它的名字是——午夜乐园。 彼得潘在他的乐园里，永远年轻，永远快乐。 我们也徜徉于此，与他一起共享，这永恒的欢乐……” 枪声响起。 拥有足够反应能力的牧神却没有躲避。 灵质子弹嵌入他的心脏，他只是一脸平静地倒了下去。 又要重新返回孤独中了吗？ 潘向后倒去，凝视着夜空。 此刻飞云疾走，再次露出了如同陈放于天鹅绒之上的星星和月亮。 也许他说得对…… 这个时代不再召唤我，我就该接受这一切。 像人类一样，学会接受离别、学会忍受孤独。 他闭上了眼睛，等待着自己的血肉之躯撞击在冰冷的地面。 可是，他却感觉自己被轻柔地接住了。 睁开眼睛，眼前是一片如夏空般的蔚蓝。 就像那年下城区的夏天，在天台上看到的那种蓝。 彼得·巴里将潘接住了。 “彼得，”很多年没有这样的感觉了，潘觉得鼻子发酸，头脑和眼睛里都是热热的，“对不起…… “我只是不想你离开。” 彼得轻轻摇了摇头。 “我知道我把下城区搞得一团糟。”丑陋的羊脸，露出了孩子般的愧疚表情，“玻璃大楼没有出现，人们还是住在臭水沟旁边…… 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变成了那个最矮小的小孩模样。 “我后来才知道，其实我也想实现你的梦。” “可是我不能回头了。” “我每天都很难受…… “这感觉比独自一人还要难受……” 彼得还是轻轻摇了摇头，那意思很明显——算了，一切都过去了。 看着彼得的双眼，潘好像终于释然了一些。 他的躯体在殒灭，而他的精神将回到无人问津的黑暗之中。 他看着天上忽隐忽现的星星，嘴角带着自嘲的微笑。 “时间像是云一样飞走、飞走…… “我却想让它停下。” “彼得……” 话音未落，半神的血肉之躯已经消逝了。 捧着怀中的空气，半晌没有说话。 彼得终于站了起来。 这个没有长大的少年，先是来到了肖恩一群人的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 然后，他走到了麦克·唐斯的面前。 “麦克……”彼得蔚蓝的脸上，露出了惊讶和痛苦混杂的表情，他凝望着半跪在面前，那张燃烧着的面具，“你被这些……折磨成了这样？” 彼得伸出了手，蓝色手指触碰到了麦克的面具。 这是属于残兵的救赎时刻。 谷“覆灭军团的残兵”，其夙愿终于达成，施加在这个特殊面具上的痛苦火焰终于熄灭了。 那捆绑着他心脏的层层锁链也终于被解开，阴燃了十年的心脏也渐渐冷却。 没有了缭绕的火焰，那张锈铁面具仿佛是一件被时光遗忘的钢铁艺术品。 彼得张开手指，摘下了原本几乎融合在麦克脸上的面具。面具边缘有锈灰瑟瑟落下。 那是一张满是胡渣的、瘦削的脸。 他的表情格外平静。 “长这样了。”彼得笑了。 似乎想到了什么，彼得·巴里深深吸了一口气：“毕竟，还有你在…… “也许，下城区还有救？” 兄弟两个凝视着对方。 “不过，”彼得赶紧补充道，“不要太沉重了。 “尽力去做，然后，剩下的交给上苍。” 这十几年的囚禁时光，似乎仍然给了他一些感悟。 肖恩第一次看见麦克的嘴角露出微笑。 是那种浅淡的、明了的微笑。 “好了，再说下去没个完了。我听到汽笛声——船要开了，我们得走了。” 月光·1902感伤地看着眼前一幕。 头顶的星空变幻，仿佛变成了一条极光汇聚的河流。 那是掌管一切生命流转的灵环。 彼得朝着站在麦克身后的福莱和霍莉伸出了手。 少年牵着另外两个灵魂，往前走去。 “不要老是一个人。”三人驻足，彼得回过头跟麦克说道，望了望肖恩等人，“去接纳新朋友吧。” 麦克·唐斯仍是潇洒地笑了笑。 等到儿时玩伴继续往前走，等到他们一直走成了光点，等到他们一路溯流而上，汇入灵环…… 月光看见麦克低头，有些落寞地将熄灭了的面具戴上，而那脸上是亮晶晶的。 灵体双王已经都离开了物质世界，灵间已经无法再存在下去了，整个午夜乐园开始摇晃、崩塌起来。 在这个摇晃的过程中，肖恩等人看到了一幕奇景…… 被囚禁此地，数不清的、各种色彩的灵魂，如同烟花弹一样，朝着天空溯流而上…… 这幅景象，比之潘苦心营造的烟花表演还要美丽。 木偶们瘫倒在地，死亡的探秘者们早该消陨的身体也终于消逝。 看着周围一切的崩塌，多林斯三姐弟恐惧地瑟缩在泰罗神父的身边。 杀死半神后，肖恩的神根空间中出现了一个奇异的、散发着恒定光明的冷色光球。 这个事物和肖恩之前获得的任何东西，包括神羽在内都不一样。 那种强烈的存在感和宁静笃定的色彩让肖恩知道，这个东西是独一无二的。 他还来不及检查收获，急道：“灵间正在崩塌，我们快出去……” 刚准备朝着园外奔驰，月光忽然大喊道：“等等！ “还有个东西要带走！” “什么东西？” 钢琴家已经朝着城堡方向冲去：“那个黄金铸像！” 虽说冒着生命危险去抢救财物是有些愚蠢的举动。但是，探秘者们都知道，灵间崩塌是有一个过程的…… 不过，肖恩还是对月光擅自行动有些生气：“月光，你疯了吗？！” “肖恩！”钢琴家往前直冲而去，丝毫没有平时的顺从，“无论是开报社还是提升实力——我们需要那笔钱！！ “况且！”显然，月光并不是财迷心窍——他要抢救的东西，其意义比金钱重要，“这个世界都他妈黑成这样子了…… “要是我们还不上紧一点、拼命一点，迟早会被那些混蛋吞掉！ “铸像必须拿！” 第一次，他觉得月光比自己想得更远——肖恩·狄金森一时哑口无言。 他让奥莉薇、泰罗和麦克先行撤离，自己跟着月光朝着城堡内冲去。 第469章 逃脱之夜 夜风吹拂窗帘，托马斯从梦中醒来了。 他察觉到了什么，从床上翻身而起，走到了窗前。 他看见多米尼克太太正站在房外，身上散发着宁静的光芒，脸上带着微笑正在挥手道别。 他看见天上有流动的色彩，其光芒甚至掩盖了银河。 托马斯意识到，那两个戴面具的叔叔真的实践了自己的诺言——妈妈摆脱了那个黑影的控制，自由了！ 小男孩激动地冲下楼，与母亲相拥，做着最后的告别…… —— 灵间崩塌前的一刹那，肖恩等人终于从边缘冲了出来。 在肯辛顿公园旧址上围绕的浓雾骤然坍缩成了一个黑球，将过去所有的美梦和噩梦都挤压在了一起。 所有的灵魂都已经从其中逃遁而出，黑色的“水晶球”悄然而碎，一阵一阵灵力的波动如同波纹一样往外扩散。 吹得衰草倒伏，飞云疾走。 穿着睡衣、失去了头套的“沉迷者”们，他们先是站在阴暗处面面相觑了一会，然后各自开始奔赴自己的身体。 随着灵间的消逝，这些孩子在醒来后不会记得此地发生的一切。 虽然伤痛会存在一段时间，但那也是迟早会愈合的。 离开了午夜乐园之后，世界仿佛少了一层梦幻的滤镜，一切都变得沉重、晦暗、坚硬和萧条…… 此刻的肖恩等人，有一种大梦初醒的感觉。 肖恩的隐形胃袋中，盛装着那个55磅重的黄金铸像。 黄金装入胃袋之后，显然超过了负重，看不见的内膜有些轻微的撕裂…… 不过，之后这个食用灵力的特殊事物可以自我修复，所以肖恩没有太在意。 真正让肖恩·狄金森感到麻烦的是，当他们从灵间边缘冲出的时候，正遇到了两个之前因疏散离开的探秘者。 他们在此地逗留没有离开，亲眼看见肖恩一行是最后冲出灵间的人。 这意味着，这两个目击者足以证明，肖恩他们一行是解决彼得·潘的第一嫌疑人。 而法加尔·泰罗神父没有戴面具，麦克·唐斯脸上熄灭的残兵面具也极其稀有…… 这样一来，他们想浑水摸鱼、伪装身份都不可能了。 几乎在一瞬间，肖恩就有了决断。 他通过灵质钩索猛然冲了过去，对方两名探秘者以为肖恩要动手，都是拿起了武器。 哪知，他们面前爆闪出一阵白色眩光。 肖恩对他们用出了相当强度的“遗忘爆闪”。 在他们的眼眸消化那些白光的时候，肖恩带着一行人迅速转移了。 他能感觉到周围还有探秘者存在，尽快离开的目的，也是为了降低目击者可能获得的信息量。 肖恩知道，谁毁了午夜乐园，谁是解决彼得潘之人，谁就会遭到那些庇护者的报复—— 他们消灭了下城区的“牧羊人”，打破了一直运行着的默认秩序，改变了阶层金字塔的生态…… 这绝对触碰到了某些可怕存在的禁忌。 “肖恩，”在上车的时候，月光不无担心地提醒道，“遗忘爆闪能够抹消那两个目击者的记忆…… “可是，那些人肯定能感知到爆闪痕迹。” 凡走过必留下痕迹，神术之力也是如此。 肖恩发车，挂挡踩油一气呵成：“那种情况下，也没别的办法了。 “他们看见了老爹的脸，也看见了麦克的面具，如果不抹消他们记忆的话，我们就坐实了乐园毁灭者的身份…… “那我们就真的完了。” 拐过一个路口，肖恩能看见暗处隐藏着几个探秘者。 不过，夜色昏暗，看不清他们的面具，他们也看不清自己等人。 “大不了以后少用遗忘之力……” 新约城里能使用奈亚力量的探秘者可能不过一手之数，如果之后有人调查起来，发现了那两人脑海中的遗忘爆闪痕迹，虽然不可能再找寻到那些被抹去的记忆，但是起码能知道一个信息—— 是一个掌握了奈亚之力的个人或者团队杀死了潘。 这基本上就将范围缩到相当小了。 “看来，以后要更加隐蔽地行事了。”肖恩眯着眼想着。 一路无言。他将车开到了距离肯辛顿公园旧址二十公里外，绕了一个大圈，确定没有人跟踪之后，才将泰罗神父和多林斯三姐弟送回了孤儿院。 看着神父叫醒三个在车上睡着的小孩，肖恩忽然意识到，多林斯三姐弟的回归肯定会造成较大的影响。 消失十年的孤儿再度出现，而且有相当数量的探秘者曾在开放日见过三姐弟…… 顺着这根线找到泰罗神父，还是能查到他和月光的身上。 这是一个太过明显却没有办法补救的漏洞。 似乎能读懂肖恩的心事，将孩子们安顿在自己的房间之后，法加尔·泰罗低声说道：“三个失踪十年的小孩回到孤儿院，却一点都没有长大…… “这肯定会导致整个下城区出现风言风语。” “而且，他们的灵魂深处还有相当多的邪性残留，我只能带他们去荣光市进行深度的驱邪。 “让他们休息一会，我就趁着天黑带他们启程。” 肖恩明白泰罗如此星夜兼程的好意，为了众人的安全他也没有过于客套，而是颇为感谢地点了点头。 “我暂时也没有方向……”回程路上一直沉默的麦克·唐斯说话了。 “覆灭军团的残兵”完成了夙愿，残火已经熄灭。 他的面具也出现了罕见的“同阶进化”，那钢铁脸庞显得格外沉静。 这副面具已经脱去年少轻狂时的仇恨和愤怒，在复仇之旅中重获平静和感悟的“追忆者”。 想要适应和掌握这个新的q级面具，麦克·唐斯还要花费相当的时间——来一段有意义的旅程是再适合不过的了。 “为了保护你和孩子们的安全，”麦克说道，“我陪你一起去荣光市。” 法加尔·泰罗颇为感激地点了点头。 转向了肖恩，麦克说道：“我想，这时候说感谢的话略有些，苍白。 “你跟彼得·巴里有些相似的地方。 “今后你有任何想做的事，我都会全力以赴来帮助你的。” “你最近小心一点——等我们回来。” 麦克似乎也道出了泰罗神父的心声，老驱魔人重重点了点头。 与两人告别之后，肖恩将月光送回了家里，然后将雷顿牌l型轿车停在了一个黑暗无灯的停车场内。 下车之后，肖恩将假车牌卸下放在了胃袋之中—— 没有人能通过车辆来追查到他们：第一，肖恩租用的这台黑色雷顿轿车是除了福特t型之外最常见的车型；第二，在回来的路上他们一直感知着是否有人盯上了他们，结论是没有。 将车停好之后，肖恩和奥莉薇身上覆盖着遗忘之力，离开了停车场，一路隐蔽地回到了家中。 打开门的时候，他听到了一阵轻盈的脚步声。 “哥！” 满心以为艾莉雅·狄金森已经睡了的肖恩，刚刚打开门，就感觉仿佛被一头小鹿撞到了怀里。 第470章 漫长一夜 长桌上杯盘狼藉，倒翻的红酒洇染了洁白桌布。 铺着华丽地毯的大厅里弥漫着无烟花炮和二手烟的味道。 摩登诸神的影子被地面射灯投在了墙上，像是云雾中的海市蜃楼。 神国大厦八十二层顶楼大厅，一场云巅酒会刚刚结束。 彩色玻璃窗前，一个身影正眺望着东方——肯辛顿公园旧址的方向。 这名神秘的上流人士怎么也想不到，午夜乐园竟然会在开放日这一天被摧毁。 “那个叫潘的孩子不是逃了——他放弃了灵间，让凡人实现了弑神，他被打回了传说之中。”那声音冰冷——说话者对于这名流浪神展现出来的懦弱感到震怒。 在整个“酒会”中，下城区的秩序是由这位上流人士确保的。 而此刻，最为难堪的正是其人。 另有一个挺拔矍铄的人走到了眺望者的身后，声音有些苍老：“不必为此自责——你做得够好了。” 老洛克菲尔自然不会为这种小事，在酒会期间责怪自己的同伴。 老人看着自家公子正脸色红润跟一名略有姿色的女侍侃侃而谈，这让他的眼中一半是鄙薄，一半是失望。 “这种事情总会发生。”洛氏将注意力转了回来，“我们只需要再物色一位牧羊人就是。 “不过，值得注意的是。”洛克菲尔的声音沉下去了一些。 连他身边穿着鳄鱼皮鞋的king级手下都不由得转过了脸：他知道，老人家压低嗓音的时候，就是在下达不能违抗的指令的时候。 就像当年，他说海利伍德纺织厂的女巫需要“处理”时一样。 另一边，戴着黑手套的king级布里斯·凯恩也敛容静听。 “要确保‘那些人’，不会因此而认为我们虚弱，而导致他们误以为有机可趁，进而联合起来。 “所以，我们一定要对今晚的肇事者予以惩戒。” 洛氏是“云巅酒会”的一员，他必须承担起他的责任—— 这就是酒会的意义之一。 那名眺望者自然知道，洛氏刚才的话是说给自己听的。 这名流浪神明明具备比人类要强得多的力量，听到洛氏所说之后只是乖顺地点了点头。 转头看向那些沾染了摩登元素的神祇雕像，眺望者陷入了沉思。 —— “哥！” 体型小巧的艾莉雅·狄金森扑到肖恩的怀里。 她抬起头，头发柔顺，还有香波留下的味道：“我今晚心里特别不安，生怕你们出事。” 解开与肖恩的拥抱，艾莉雅将奥莉薇拉进了屋，关切问道：“没事吧？没遇到什么危险吧？” 艾莉雅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肖恩脑子里不自觉地闪过很多画面：从摩天轮坠落、在射鸭子沼泽地被瞄准、迷宫花园里遇到小丑、鬼屋差点窒息而死、在城堡被king级偷袭…… 肖恩通过绯红纽带给奥莉薇·风铃使了个眼色，然后憨憨一笑：“没什么危险，呵呵。 “算是最顺利的一个任务了。” 艾莉雅这才松了口气：“那就好。”她按着胸口，对肖恩和奥莉薇说道：“我心脏突突地跳，整个睡不着，只好起来看书等你们……” 不愧是诗人……肖恩默然想到：直觉真准。 他并不想欺骗艾莉雅，可是，在危险性这个问题上，他没有办法如实相告—— 不然，下一次出任务，她铁定又会失眠。 “艾莉，我累了……”在妹妹的帮助下脱下了外套，肖恩摘下了领带，“能麻烦你帮我接热水吗？——不要太烫。” “好！”得到指令之后，艾莉雅如同小鹿一样跑向了浴室。 “奥莉薇，你也休息一下吧。”肖恩轻轻拍了拍秉烛人的头。 她回来的路上明显有些不高兴——最后抢救金像的时候，肖恩竟要自己先走。 不过，当时精工少女违逆了阅读者的指令，随着他一起冲入了正在崩塌的城堡之中。 肖恩永远都不知道，阅读者和秉烛人的意义是什么。 即使要下到冥界，她也要跟随着肖恩。 略有些生气的奥莉薇坐在窗边，弦月西照，她静静开始休息。 当肖恩进入了热气腾腾的浴室，将浑身多处青紫的身体放入盛满热水的浴缸，被热水烘得头脑昏昏沉沉的时候，他突然才意识到一件事情。 今晚，他弑神了。 探秘者杀死异变的流浪神，这种事情不是没有，只是少得可怜。 而且，这种伟业，通常是属于ace级乃至joker（鬼牌）级的。 以king级弑神之举，更是不过两例。 而他，以queen的位阶，一枪将流浪神的肉身消灭，让他重回故事之中。 虽然潘只是个半神，虽然只是个式微的流浪神…… 但也改变不了这件事的性质。 他这时才意识到，那一枪真的有些不一样。 瞄准镜中，仿佛停滞了的潘。 抠下扳机时，指关节的微痛。 枪焰激发时，整个枪体传来的震颤。 以及灵质子弹命中时，传来的清脆声响。 乃至流浪神瘦弱的躯体往后倒下的画面…… 他这时才想起月光·1902在到家下车之前，那双眼睛里的不可思议。 两人道别时都是懵的，仿佛刚从睡梦中醒来，大脑还没有运转。 此时，他才真切知道月光的眼神，也是在惊叹着一件事情：咱们，弑神了。 是真的吗？ 肖恩狐疑地皱起了眉头，直到他“凝视”着神根空间中，那个存在感无比强大的光球…… 嗯，是真的。 这毫无疑问是击杀流浪神之后的唯一奖励。 这个奖励具体是什么，肖恩在回程的路上也略有想象。 不过，想要知道真相，也只能触碰解封之后才能知道。 不过，肖恩并不能提前知晓解开这个事物会产生什么异象，所以，他不敢随意触碰解封。 “等过几天，离家远一点，在月光的《帷幕》中解封吧。” 肖恩将嘴巴沉入了热水之中，闭眼享受着热水的浸润。 “现在最要紧的，还是得洗脱嫌疑。或者说，至少让每一条追查的路线都会落空。” 嗡嗡，嗡嗡。 放在旁边桌上的探秘者扑克牌震动了起来。 肖恩闭眼默默翻译着：已出发，无人追踪我们。麦克·唐斯。 得到这个消息，肖恩大大地舒了一口气…… 第471章 后续 “返回的多萝西”带着疑惑的神情回到了肯辛顿公园旧址。 今晚轮值特勤的她，明显察觉到了“午夜乐园”的崩坏。 不过，这件事发生得太突然，让她有些不可思议。 等到她抵达现场，发现那个如同恶性肿瘤一样，不断吸取着下城区营养的灵间竟然真的消失了的时候…… 这个满脸倦怠的女人，竟然大笑起来。 那笑声像是飞过夜空时，乌鸦的叫声一样。 她在荒草漫生的废弃公园中大笑着，显得十分痛快…… —— 肖恩将泡得有些松软的身子从变凉了一些的水中提了起来。 他的躯体和心灵放松了下来。 “没有人跟踪老爹和麦克……”肖恩裹着浴袍走出浴室，走入自己房间，直接躺在了床上——床头柜放着一杯热水，“说明他们没有针对午夜乐园毁灭的快速反应机制…… “也许是因为对于彼得·潘的统治，有着相当的信心吧。” ace级受到高层的制约所以不会干预。 而不知情的jack和queen没有反抗潘的能耐…… 潘对午夜乐园的统治，显然是高枕无忧的。 肖恩知道，这就是他们麻痹大意，没有设置快速反应机制的原因。 躺在床上的肖恩，开始将之前思考的内容整理成简单的结论： 最为危险的追查线索——多林斯三姐弟已经由泰罗神父和麦克护送着前往荣光市了。 那里是神廷权力的中枢，资本的力量想要深入调查十分困难。 而不可控的因素，那两名直接撞见肖恩一行在最后一刻从午夜乐园逃出的探秘者，其有关记忆已经基本上抹消干净。 肖恩放松地叹了口气：即使午夜乐园的“庇护者”有着通天的本领，他们短时间内也查不到自己身上。 脑海中不断推演着对方可能会进行的调查，从“当晚所有参与开放日的探秘者”这个角度深入，并通过交叉目击证词来锁定杀死彼得潘的凶手…… 抵达城堡区参加决赛的探秘者，除了他们小组和麦克，已经全都陨灭——昏迷的“神国侍卫”也由于灵间的崩塌而肉体销毁…… 所以，肖恩并不担心城堡区发生的一切会泄露他的秘密。 不过，他还是皱起了眉头：唯一要担心的是集市区的目击证词。 他们几人在集市区的游戏项目中都有相当亮眼的表现，随着调查深入，“最后之舞”、“御前调音师”以及光头神父等信息肯定会被他们关注…… “泰罗神父是神廷的人，而且他接下来将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呆在荣光市——他们没有办法从他那里展开调查。” 肖恩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微微沉吟： “最终，他们会得出这样一个结论：由最后之舞、御前调音师和泰罗神父组成的小队，有最大的嫌疑……” 得益于他们的假面具，仍然没有任何直接证据会指向他和月光。 不过，还是存在一些不大不小的漏洞…… 渐渐地，肖恩的意识模糊了起来。很快，他就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他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的。 从床头拿起电话，听筒里传来的是亚瑟·梅林的声音：“你们做成了一件相当不得了的事。” 肖恩刚想回话，亚瑟继续说道：“你不用说话——听我说就行了。 “可以想见的是，你的‘壮举’，也激怒了现在你们应付不了的敌人。 “从昨晚一切发生之后，我的眼线就一直在跟进他们的调查，所幸的是…… “你的‘假车牌’起了很好的效果。” 亚瑟的语速非常快，让刚刚醒来的肖恩有些不适应。 不过，肖恩知道，所谓“假车牌”，指的是他们的“假面具”。 “他们已经快要确定，做出这一切的是最后之舞率领的团队……” 亚瑟·梅林沉默了一下，继续说道：“借着他们的错误结论，我会想办法创造出一队替罪羊，让他们的怒火有地方可以发泄，让他们认为自己报复成功了……” 听到梅林侦探所说，肖恩皱起了眉头。 “不过，你不用有任何道德包袱——出于某些原因，这些替罪羊是罪有应得的。” 一边讲述着，似乎能得知肖恩心中的疑问，梅林补充道：“最近你们什么都不要做——保证自己不在新约街头出现就行了。 “大约一个月后，等到风平浪静一些，你再出来。” 亚瑟·梅林挂了电话之后，肖恩立即通过探秘者卡牌告知了月光·1902。 之后，他走出了自己的卧室。 餐桌上已经准备好早餐——烤面包、煎鸡蛋和咖啡。 奥莉薇正在阳台晾晒衣服。 肖恩颇为惬意地坐在了餐桌前，打开了报纸，一边享用着早餐一边读起了报纸。 “一个月的假期吗？”肖恩微微扬了扬眉毛，“好像也不错。” —— 四天之后，一辆印有“探秘之眼”会徽的福特汽车正朝着新约市外奔驰着。 毫无预兆地，这台车在行驶过程中似乎撞到了一堵空气墙，瞬间皱缩成了一团。 火焰在车上燃起，随之而来的是强烈的爆炸。 车上所坐的三个探秘者——据后来的现场调查报告显示，他们的面具是：一对“最后之舞”以及一名“御前调音师”，在这起诡异的车祸中全部遇难。 探秘者协会派出了调查小组跟进这起奇怪的事件。 这个小组追查到，三名遇难探秘者都曾犯下过严重罪行，皆要在“灵网中枢”服刑二十年以上；而且，他们在事故发生的前两天就被人盯上了…… 进展到这里之后，调查就不了了之了，这桩悬案也淹没在了纷纭变幻的协会事项之中…… 恶性事件爆发的背后，是探秘者协会内部分化的剧烈化。 会长菲利普斯的立场和能力，再一次受到了资方的严厉质疑。 坊间传闻，半年后的会长竞选，康纳·菲利普斯将无法再与唯一的黑joker，副会长尼采匹敌。 届时，弗雷德里·w·尼采掌权之后，一直为协会苟延残喘的“独立性”续命的菲利普斯、梅林和奥斯汀这一条线将彻底陷入被动。 在悲观的探秘者看来，那象征着探秘者协会将彻底沦为神权和纽国财阀的附庸。 “探秘者业界”将进入黑暗时代。 他们同时也认为，“午夜乐园”的崩坏，就是这一切的开始。 当一切都在风起云涌的时候…… 肖恩·狄金森坐在自己家中，刚刚挂了与月光闲聊的电话，坐在餐桌边打了个哈欠 第472章 收获 距离一个月的禁足期解除，还有一天时间。 在家中“宅”了将近一个月之后，肖恩·狄金森觉得自己的肚子上的肉好像增厚了一点。 而调皮的妹妹艾莉雅明明知道哥哥是出于某种正当的理由呆在家里，却仍然非常乐于扮演一个因为有着不争气哥哥，而无奈扛起整个家庭重担的懂事妹妹的角色…… 其扮演投入程度，甚至在写给大洋彼端父亲的信中都在隐隐抱怨哥哥的“不思进取”，导致老父写了一封措辞严厉的信件要求肖恩尽早振作，出门工作，不要累到了他的宝贝女儿…… 肖恩读到回信信的时候扶额，深深叹气…… 而躲在房外的艾莉雅则是一脸恶作剧成功的幸灾乐祸。 “天可怜见！”肖恩将信纸甩在了桌上，“这一个月我除了长肉之外，也做了很多事情的！” 所谓“很多的事情”，是指他将出版恐怖短篇集所需要的的最后一部短篇完成了。 花费了大约十五分钟。 不过，这部全新诞生的作品，跟之前的“半纪实”故事有些不同——这一次，虚构的成分增加了很多。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肖恩意识到，如果再将手头的素材平铺直叙地写出来的话，那毫无疑问会让人们将作者与那个在探秘业界冒头的“微光之海”联系起来。 如果这样的话，肖恩将不得不放弃现在这个笔名。 所以，他开始尝试着在故事素材中多加入一些自己的构思。 新的一篇名为《无法回家的她》，改编自“青铜巨人号”上发生的，有关不死的薇薇安的事件。 肖恩用自己的笔法将所有现实线索都隐藏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篇精彩而不可能联想到现实事件的优秀故事…… 这篇稿件依旧得到了《新约恐怖故事》总编灵思风的盛赞，在回信中她表示，肖恩的《恐怖短篇集》将在为期一个月的校对后付梓印刷…… 当时，肖恩颇为喜悦地思索着短篇集可能带来的税后收入。 想起收入，由于读到父亲信件而略有些沉重的心情，瞬间又轻快起来。 蜗居的一个月肖恩没有回顾午夜乐园里发生的一切，此时，坐在书桌前，他不禁开始盘点起了收获…… 在与king级无法回避的冲突之后，他和月光分别获得了“白金袖扣”和“无名精炼师耳坠”这两件c级神秘遗产…… 据肖恩自己推测，两件遗产的价值都在3000纽元上下。 虽然由于敏感，这两件遗产在相当一段时间内都无法出售，但是它们都有不错的实用性，即使不出售，留着自用也是相当好的。 在这个问题上，肖恩庆幸自己没有贪心，他和月光一样按照行规，只拿取了价值相对较低的神秘遗产。 白金袖扣并非神国侍卫独有。一旦他贪心，拿取价值更高的b级遗产，也就是神国侍卫的独有装备的话…… 肖恩正在躲避的势力心知肚明：击败神国侍卫的人，就是毁了午夜乐园的人。 那就意味着肖恩将拿到一件永远都无法出售，且自己无法使用的神职者装备了。 第二项收入就比较重磅了——彼得潘的黄金铸像。 肖恩已经检查过，其上没有任何追踪型的神术。 现在，它已经被收在了衣柜的暗格之中。 55磅重的纯金，价值22000纽元…… 是让king级都走入了午夜乐园的额度。 依照肖恩的惯例，平分给四名队友和盟友，每人都能获得5000纽元以上。 结合与高级别探秘者决斗之后“赢家通吃”所获得的神秘遗产，即使之后还有其他地方需要支出，肖恩一再多舛的、为了开办报社的“存钱计划”，终于将有相当可观的进展…… 这之后的，就是无法用货币价值估量的收益了。 首先，肖恩获得了“追忆者”麦克·唐斯和“老神父”法加尔·泰罗的绝对信任。 加上目前隐居起来的“湮灭之眼”伊文·伯恩斯，以及到外地出任务的“紫罗兰夜莺”凯瑟琳·海莉，肖恩目前能调用的绝对可以信任的力量，已经可以匹敌一家中型探秘者公司…… 这其中，新加入的麦克·唐斯，其面具能力及其罕有：作为一种追忆形式，他能使用死党团队中所有人的力量。 他的残火锁链，福莱的药剂，加上霍莉的影子。 再结合麦克的战斗素养来看…… “也是q级守门员的强度了……”肖恩摇头轻叹。 稍微大胆一些估计，他几乎拥有了同级最强的人脉资源。 最后，就是那个光球了。 虽然还不能触碰解封，但肖恩在神根空间中已经很多次地去感受了它。 仍然无法知道它带来的确切力量是什么，但肖恩大约已经能感知到…… 那是涉及“神格”的能力。 如果说“神羽”是借用了旧日主宰力量的话，那么，肖恩相信，光球能带来的，也许将是他迈向“神”之领域的第一步。 再次抵挡了解封的诱惑，肖恩将伸向光球的手缩了回来：“还不是时候。” 明天就禁足结束了，他要在一个隐蔽的地方，利用月光的《帷幕》，解封这个最大的收获！ 回顾到这里，肖恩已经彻底忘记了那封信带来的不快。 他此刻只有一个感受：虽然“午夜乐园”之行磨难重重，不过，其收获也是其他的经历所不能比拟的。 …… 时间在等待中变得漫长，肖恩终于等到了第二天的日出。 太阳才刚刚“睡醒”，肖恩就通过卡牌联系上了月光·1902：走，陪我去一个地方！ 自然是要去解封光球。 不过，在肖恩洗漱穿戴完毕之后，他的探秘者扑克牌又震动了起来。 是亚瑟·梅林的消息。 他要肖恩和月光尽快赶到探秘者协会，有“重大事项”。 新约记者只好再次按捺住期待，将解封的时间安排在去过协会之后…… 抵达位于“沉默街”的协会大厦之后，肖恩与月光按照亚瑟的指示，乘坐电梯直升99层。 让肖恩和月光都有些许紧张的是，他们知道这个层数意味着什么—— 99层，探秘者协会会长办公室。 他们即将见到那个统领纽兰德尔大陆所有探秘者的，掌握最大探秘权力的老人，康纳·菲利普斯。 有关于菲利普斯会长，肖恩听说过一些传闻。 但是那些只言片语中，有些实在太过夸张，让他难以相信。 他所认可的信息中包括，菲利普斯会长是曾经的“预备joker级”，也就是当年ace级中的翘楚。 他的能力和他一直携带着的一个银制怀表有关。 他是一个有些奇怪的老人，没有什么架子，经常出没在基层探秘者众多的场合…… 叮！ 随着肖恩的胡思乱想，抵达了99层的电梯打开了闸门。 第473章 会长菲利普斯 走出电梯闸门，再次看见脸上带笑的“那个侦探”，亚瑟·梅林，肖恩和月光都有种再见到老友的感觉。 “看来该给你取个更神奇的外号，”眼眸如星河璀璨的新约侦探轻轻打了个响指，“比如，‘乱出牌却总赢钱的菜鸟’之类的……” 亚瑟·梅林看上去心情极度愉快，他一边领着肖恩月光朝会长办公室走着，一边侃侃而谈。 “……总之，‘公平的军火贩’的代价我已经偿付完毕了——过程算是有惊无险。” 侦探推开了门，领着两人走入了菲利普斯的办公室。 戴着“微光之海”面具的肖恩，看到房间对面，由大落地窗前转过身来的老人之后，整个人都愣了一瞬间。 略微臃肿的身材，蓬松的白发，脸上带着和蔼的笑容…… 肖恩见过康纳·菲利普斯。 当他第一次来到探秘者中心，为了寻找艾莉雅决定成为探秘者，于凯瑟琳那里领到了一大堆的书籍，正准备离开，而好奇于“亚当牌神品自动贩卖机”的时候…… 正是眼前这个老人给自己买了一瓶圣水，并说：你之后应该用得上。 而那瓶圣水在安娜亡骸袭击自己的时候起到了关键作用…… 如果少了那瓶圣水，肖恩恐怕已经一命呜呼了。 菲利普斯会长脸上带着神秘的笑，拄着弯头拐杖走了过来，说道：“看来，慷慨果然是值得赞颂的美德…… “当初只是送出了一瓶圣水，结果上苍回报了我一对强力的、敢于打破陈规的探秘者。” 会长提起头上的圆顶礼帽，微微朝着肖恩与月光欠身。 两名探秘者也是摘下帽子回礼。 然后，菲利普斯会长做了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 他运用灵质将摆放在旁边的一尊白马陶瓷像提了起来，放在了自己的办公桌上，且似乎并不打算解释自己的行为。 肖恩这时才看见，那个盘着头发，戴着无框小镜片眼镜的风控部部长奥斯汀也在办公室里。 抱着黑色的文件夹，目光有些冰冷。 她推了推小巧的无框眼镜，似乎在无声斥责着肖恩等人再一次的“胡作非为”。 微光之海和月下独奏者顿时有些不自在，无法与严厉的女士对视而眼神飘忽。 会长菲利普斯掏出银色怀表按开看了看—— 在表盘中，秒针仿佛处于一种叠加态，是一个缓慢走动的模糊扇形…… 正当月光移开视线不与奥斯汀对视的时候，他们丝毫未能感知的黑暗角落里，忽然跳出了一个奇怪的东西！ 一个头上套着肮脏麻布的稻草人，张牙舞爪地跳了出来：“哈！” 此举吓得月光往后退了一步，乱挥的手臂正好扫过了白马之前放置的地方。 肖恩敏锐地观察到，如果不是会长提前拿开，那座精美的瓷器刚刚已经变成了碎片。 微光之海叹为观止地微微摇头：“涉及时间的探秘者……” 即使强大如代达罗斯前任会长拉比林斯，也需要动用点金石才能阻挡秒针的一步。 可想而知，涉及时间的神术有多么的罕见和强大。 “即使如此，”肖恩却想到了另一个问题，“也没能成为joker（鬼牌）级吗？ “哪怕不是最强的红joker，而是黑joker？” 在肖恩心目中已经是人类力量天花板的“那个侦探”亚瑟·梅林，也只是joker级候选…… 协会唯二的两个鬼牌…… 到底有多强？ 难以想象。 已经举起双手准备弹琴的月光·1902此时才回过神来—— 眼前这个故意吓他的稻草人有些眼熟。 接着，乌鸦叫嚷般的笑声从稻草人的嘴中传出，那个身形诡异的稻草人嘎嘎笑着，在黑暗中变化成了那位慵懒的皮衣女士的模样。 曾于开放日出现在午夜乐园大门口，以协会立场劝诫探秘者离开的那位ace级“返回的多萝西”。 惊讶和恐惧之情没有减少多少，月光还记得她身后如同锈水塔一般的铁皮巨人，吞下一名探秘者灵质心脏的场景。 多萝西学着月光吓到的模样，擦着笑出来的泪水：“抱歉抱歉…… “我看到新人，就忍不住想捉弄捉弄。” 多萝西望向月光，偏了偏头：“你的琴声确实不错，不过……” 她又望了望镇定的肖恩：“显然，他的意志更加强大。” 月光有些羞恼，面具下的脸微微涨红：“我的职能方向是艺术家！ “艺术家有着更敏感的神经！ “——这不是很正常吗？” 似乎觉得月光可爱，多萝西带着耐心的笑意，看着月光连连点头。 眼看对方的态度油盐不进，月光愤愤地停下了解释。 多萝西收敛了一些开玩笑的神色，认真说道：“说实在的，朋友们…… “作为一个名义上更高等级的探秘者，我很敬佩你们打破陈规的勇气。” 多萝西站直了身体，略带几丝调皮地，在自己那没有面具的脸上做了个简略版的托面礼动作。 月光这才感到受用，微微站直了身体，与肖恩一起回应以托面礼。 会长菲利普斯坐在了他的办公桌后，身后鳞次栉比，罕有更高建筑的新约天际线，仿佛他身后浮现的“神迹”。 会长要说些什么，办公室内的氛围马上变得严肃起来。 连明显有些自由散漫的多萝西都敛容肃穆起来。 “这次叫你们来，一是要对你们所做出的义举予以表彰—— “不过，有点遗憾的是，即使作为会长，我也不能就此申请官方奖励，原因显而易见。 “不过，梅林在奖励这件事上提供了一个不错的思路……”菲利普斯举起了一根手指，“所以，你们的奖励是这样的——在不违背世俗法律和探秘者法律的前提下，梅林以及多萝西将免费为你们解决一次ace级，及以下的任何麻烦。 “当然，由于他们的身份特殊，他们也不能执行会激化现有矛盾的任务。 “比如，与‘午夜乐园’相类似的事件——这个请你们理解。” 肖恩和月光都不禁扬起了眉头，即使加上会长所说的限制条件，能动用两名ace级解决麻烦…… 这已经是堪比亚瑟当初出借“公平的军火贩”给自己的超规格优待了。 即使是king级，也不敢有此奢望。 “会长先生，我有一个问题。”肖恩说道。 “请说。” “听说我们这次捣毁午夜乐园，似乎对您造成了相当的困扰——您也许会输掉半年后的会长选举……” 康纳·菲利普斯挥了挥手：“不要紧——协会内‘自主派’和‘归顺派’的矛盾早已经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 “由你一个局外人将这个矛盾推上台面，并非一件坏事…… “矛盾显化之后，一方面，探秘者同僚都能认清尼采一心想当托拉斯（超级财阀）打手的嘴脸……” 听到会长用鄙夷语气提到协会内唯一的黑joker，月光·1902不由得吞了吞口水。 “另一方面，也许，”老人的眼神和声音都有些放空，“也许如此激烈的变化，能让那个男人收到消息……” 肖恩疑惑地抬起头来，胸中扑克猛振。 一旁面不改色的梅林在通过扑克说话：“不要追问。 “会长说的是红joker，‘前往黑塔的罗兰公子’。 “他去了其他世界线…… “咱们需要他。” 并不太明白协会纠葛和渊源的肖恩，一知半解地回震了卡片。 第474章 特权 被协会官方承认的最强探秘者，红joker（鬼牌）——‘前往黑塔的罗兰公子’。 相传他只用一颗子弹，就抹杀了一种小众信仰。 即使是流浪神，也绝不愿意被他那黑洞洞的左轮枪口所指。 他是存世的，唯一到过“黑塔”并返回的人类。 唯一珍藏着那朵玫瑰之人。 “也就是说，”这个问题显然是肖恩无法追问的，只能穷尽心力去琢磨亚瑟·梅林所说，“红joker是站在会长这一边的。不过，由于某些原因，他浪迹于其他的世界线没有回来…… “一旦他能够回到新约，也许菲利普斯会长的劣势就能扭转？” 应该就是如此吧？ 肖恩没打算过多操心这些接近顶层的瓜葛——他现在只想确保自己能在这逐渐强烈的风暴中，站稳脚跟。 “另外一件事，比之奖励更加重要——”会长双手交握，继续说道，“我希望你们今后能够充分隐藏自己。” 肖恩和月光对视一眼，有些不甚了解地望向了会长。 携带怀表的老人继续说道：“不得不说，我很欣赏你们到目前为止的稳重做派—— “如果不是你们小心翼翼地隐藏了自己的真实身份，我们恐怕没有那么容易就化解掉来自……那些人物的愤怒。” 肖恩明白会长的意思。 正如他之前的猜测，谁杀死了彼得·潘，毁灭了午夜乐园，谁就会遭到它“庇护者”的报复。 而肖恩的隐藏果然起到了作用，由于他遗留的线索几乎全部中断，因而留下了足够的空间给菲利普斯阵营的人误导复仇之矛…… 有人因此而死，不过也得以让肖恩、月光一干人从覆灭的危机中摆脱，并与这个事件彻底断了关系。 “我们的建议是——既然到现在为止，你们惹出众多麻烦，却还没有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 “干脆，你们就一沉到底，将自己的真实身份永远地隐藏起来。” 亚瑟·梅林、多萝西和奥斯汀都凝视着肖恩等人，显然，这是他们共同的建议。 多萝西轻轻啧了一声，她指着自己那张烟熏妆略花的脸，不无遗憾地说道：“现在才知道戴面具的好处——可惜我这张脸早就成名了，不然我也要当那种追查不到的人。” 亚瑟·梅林也是在一旁苦笑。 名声从来都不一定是个好东西。 它可能能带来收获，但是过多的关注也会带来灾殃…… 尤其是对探秘者而言。 “所以，”会长摊开了双手，“你们能理解我的建议了吧？” 肖恩和月光俱是点头：他们早已经商量过伪造身份，彻底隐藏自己，将探秘生涯和日常身份完全分割的想法…… 不然，他们之前也不会冒着被追责的风险，戴着不属于自己的面具，出现在午夜乐园。 不仅如此，连他们今天赶赴探秘者中心，在车上讨论的都是这个议题：为了确保安全，他们需要隐藏得更深。 菲利普斯知道自己面对的两位年轻的探秘者是颇为聪明的，不但不用他多费口舌，显然他所说的早已经被他们反复思考过。 只是，显然还缺乏方向。 “为了能够彻底隐藏你们的身份，”会长继续说道，“我进行了一些安排。” 奥斯汀将一个有着会长蜡封的信纸递到了肖恩手上，解开之后，有着“探秘之眼”荧光标记的纸上书写着一些灵力字迹： “第一，微光之海和月下独奏者的真实身份将上升为不解封机密，即使是会长级别都不允许查看； 第二，微光之海和月下独奏者的真实身份隐藏计划，将作为协会风控部的例行任务； 第三，微光之海率领的团队，在出任务过程中佩戴虚假面具将不会受到协会追责。其可向风控部第一领导者申领暂借同级别面具，但必须确保任务后归还； …… 之后是几条不那么重要的细节安排。 等到肖恩阅读完毕，灵力字迹自行燃烧，探秘之眼的荧光标记也淡去了色彩，一张密文瞬间变成了一张白纸。 他不无震惊地抬起了头：不仅将自己等人的真实身份纳入了绝对保护之中，还准许借用正版的同级别面具？ 虽然没有参照，但是肖恩相信，这给予的绝对是相当恐怖的特权！ “这些特权只是一方面……”康纳·菲利普斯继续说道，“另外一方面，是一些具体的实施建议，由梅林先生为你们讲述……” …… 直到离开会长办公室，肖恩和月光都仍有些震惊。 似乎是受到了他之前的“隐蔽性行动”的启发，菲利普斯会长执意要让自己这一支力量隐形。 而他所提出的要求，在肖恩看来并不苛刻—— 加入“自主派”的阵营，支持现任会长“不附庸于任何势力，保持协会相对独立性”的道路。 而肖恩，在加入这个阵营之前，其实就已经天然地站在了菲利普斯这一边。 首先，归根结底，肖恩是“烛光读书会”的成员，他必然跟亚瑟·梅林是同一阵营的，而梅林一直都支持康纳·菲利普斯。 其次，肖恩无法认同一部分社会精英对“下城区”所做的一切，而那个群体，显然操纵着以尼采为首的协会内“归顺派”。 肖恩毁灭了午夜乐园，解封了被禁锢的下城区。他在选择站边菲利普斯之前，就已经迈入了“那些人”的敌对阵营。 今天之所以能见到会长，一半是因为他们莽撞的“义举”，一半是因为，一直关注自己的菲利普斯等人，终于认可了自己的力量和影响力，已经达到了面见和讨论事宜的门槛…… 这是早已注定的一次会面。 而亚瑟·梅林刚刚所讲述的具有实操性的“隐匿方式”，对肖恩更是有巨大的启发。 原先对于“隐藏自己”这件事情没有系统性的想法，而现在，肖恩已经有了基本的思维脉络。 接下来，他将结合自己先前的长期目标——开办报社，成为传媒业具有影响力的人物，以及成长为更高级别探秘者的这两个目标，布局一下自己的“隐匿大计”。 “肖恩·狄金森”，将作为生活在新约的，一个有着地下背景的小记者继续不引人注目地生活下去……， 而他即将展开的，看似分道扬镳却实际上暗地勾连的两段恢弘人生，将以不同的形象和名字来开启。 “我只是个兢兢业业，想多挣些钱的记者而已……传媒业大亨和强大探秘者，跟我没关系。” 肖恩意识到，他即将要做的，和他现在拥有的资源，莫名地吻合了——就像得到了十字镐之后踏入金矿，获赠打字机之后开始撰写报道…… 再一次印证了荣格先生所说的“共时性原理”。 一切都是如此地恰逢其时…… 出于某种难以言喻的原因，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进行下一步了—— 此刻，肖恩驱车，带着月光一起，正前往无人的市郊。 他要解封击杀彼得潘后，所得到的那个“光球”。 第475章 光球解封 汽车行驶到了新约市三十公里外的市郊。 肖恩轻转方向盘，将车子开进了一条泥巴小道，在杉树林中穿梭了一段。 前方已经不适合车辆行驶，他将车停下，带着月光一起，朝着树林深处走去。 肖恩抬头，发现树木已经茂密到遮蔽了天空—— 不仅如此，今天是个阴天，在树冠之上是厚厚的云层。 弥散出去的纤细灵质，没有感应到任何窥伺和跟踪…… 就是现在了，肖恩点了点头，月光抬手轻弹，奏起了一曲《帷幕》。 天鹅绒般的厚重幕布升起，将一切都隔绝在了外头。 由于肖恩只字不提，一直被好奇心折磨的月光这才问道：“好吧，肖恩，你到底要做什么？” 肖恩调匀了呼吸，低声说道：“上个月，我不是击倒了那家伙吗？” 不主动提及任何人的名讳，这是探秘者隐秘沟通的方式。 “嗯，然后呢？”月光·1902隐约能猜到一些什么，他的呼吸都变轻了。 “我没跟任何人说：其实，我得到了一些‘东西’……”肖恩尽量冷静地说着。 月光的双眼猛然睁大了：“难道是……？！” 担心月光真的把“神力”两个字说出口，肖恩赶紧用力点头：“应该是的。” 传闻中击杀半神之后，有可能会获得的东西。 当然，仅仅只是在传闻之中。 钢琴家不无担心地皱起了眉头：“你确定现在的你，真的能解封那东西吗？” 按照月光的理解，那是要等到灵魂浓度达到“金龙舌兰酒”，也就是标准的ace级，才有可能触碰的领域…… 以现在的灵魂体量，贸然接触“神力”，会不会引发惨烈的后果？ 肖恩轻轻摇头，经过这么一段时间的观察和感悟，肖恩确信，拥有“神根空间”的他，现下就能解封那个光球！ 这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触，无法跟外人说明。 看着肖恩笃定的样子，月光旋而放下心来，微微点头：“也是……你的灵魂体质跟别人不一样……” 成长速度极快，还能掌握各种神羽…… 如果是肖恩的灵魂的，应该能行。 “那还等什么呢？”确信自己的挚友不会有危险之后，月光显得比肖恩还要兴奋。 肖恩举起了一根手指，示意等待。 在解封光球之前，他用灵质进行了最后一波扫描，确信周围无人之后……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凝视着月光的眼睛：“虽然说我有把握，但是…… “毕竟是这样一个东西，仍然存在一定的危险性。” 肖恩的语气镇定而冷静：“如果我因为解封它而被什么东西占据，或者发生了失控事件的话……” 神力对于人类来说，是禁忌的领域，想要拥有，就要做好足够严峻的心理准备。 “我会动用我所有的力量控制自己，如果我说杀了我，你千万不要犹豫，直捣心脏把我杀了。 “然后，离开这里。帮我照顾好艾莉雅。” 听到肖恩所说，月光还想说些插科打诨的话，却发现此刻没有让笑话存在的缝隙…… 他只好收敛了笑意，同样严肃地点了点头。 为了减少关注度，也为了不会阻挠月光“排险”，被安排留在家中的奥莉薇·风铃，感受到了肖恩的决绝。 她不安地将手捂在了心口…… “阅读者……”她忽然发现心中有些感受是如此明显—— 她不仅是出于天赋职责希望肖恩活下去，她更是期盼着家人能够平安一样，期盼着肖恩安然无恙。 此刻她什么都不能做，唯有祈祷。 不允许自己犹豫，肖恩闭上了眼睛：“开始了。” 忍耐了一个多月，他终于可以解封这个击杀流浪神之后所获得的事物。 神根空间之中，肖恩的灵质充分触碰那枚光球——像是激荡一汪平静湖水。 顿时，那个光球发出强烈的光芒！ 那光芒正是光球所携带的“神力源质”，如同巨量的潮水一样澎湃涌出！ 接着，神根空间中的一切，包括档案柜、神羽、甚至是地面和阶梯，都开始吸收这些力量！ 外部，月光惊奇而略有些惊慌地凝视着肖恩—— 他虽然闭着眼睛，但是眸子里绽放出的白色光华，即使透过眼皮也能看见！ 他的灵魂发出了强光！ 神根空间中，肖恩稳定心神，一边动用着所有的力量吸收着光芒，一边想办法观察光球的核心—— 他仍旧担心，这是彼得·潘转生的陷阱。 所以，他在吸收的同时，必须时刻关注光球的内部。 在强光的海洋中，他只看到了仿佛无止境的源质浪潮——并没有任何意志的影子。 “并非……”肖恩大大松了一口，“并非他的陷阱！” 确实是击杀流浪神后，神根所收集到的“神力”套件！ 不过…… 肖恩紧紧咬住了牙齿：“洪峰”完全超过了预期，神根空间似乎不能消化所有的力量，白色的神力源质开始逸散到了他的灵质之中！ 肖恩的灵魂体量仍算庞大，完全可以缓冲逸散出来的“洪水”！ 不过，他感觉灵质很快就变得充盈，短短几秒就接近饱和了…… 月光的眼中，肖恩竟然漂浮了起来，他的帽子和围巾也开始飘荡。 此刻，即使不用灵视，都能看见肖恩那泛着白光的灵质！ 神力源质的能级完全超越了想象！ 如果他没有那烛台状的神根的话，源质洪峰将在一瞬间将他的灵魂涨破，让他成为一个巨大的灵力炸弹。 而如果是那样，帷幕从内到外发生爆破，世上将有两个人类彻底湮灭消失，而新约探秘者协会将多出一条无法解释的神秘传闻。 不过，那种情况还没有发生。 肖恩舍弃了惊恐，虽然他仿佛在悬崖边缘，他却由于某种原因而在这生死边缘冷静地调整着平衡，确保自己不会坠落—— “神根，靠你了。” 如蒙神启一般，肖恩自信地将所有的灵质投入到了“神根”，那个烛台状的立体符号之中。 空间的最中心，台阶的最高处，那个抽象的立体符号，绽放出与光球同样宁静的神性光芒。 肖恩的灵魂之中，如同突然开辟出了一条新的泄洪道，神力源质的洪水一拥而入，似乎汇入了一个更为广袤的空间之中…… 神根迅速将泛滥的源质充分吸收。 不过，即使动用了神根，也只是堪堪将光球中的力量全部吸收而已。 肖恩能感觉到，如果光球中蕴含的神力源质还多一成的话…… 恐怕他的人生就终止在片林子里了。 帷幕之内，眼看着要爆发的肖恩的灵魂，已经渐趋平稳——他落回了地面，灵质也不再肉眼可见。 片刻之后，肖恩重新睁开了眼睛。 他的眸子深处，还残留着那代表着神性的光芒。 面前，月光脸上带着温暖的笑。 接着，他开心地大笑起来。 由于《帷幕》的缘故，除了肖恩之外，无人能听到他的笑声。 被月光感染，肖恩·狄金森也笑了。 这样的笑，既是自嘲刚刚一刹那的狼狈，也是因为有惊无险地获得了某种不可思议的力量而兴奋…… 神根空间中，一个透明的种子悬浮在肖恩的手心上方，光芒晕染了他手心的皮肤。 那是“灵间”的种子。 他，可以创造属于自己的灵间了。 第476章 布置 在解封这个光球之前，肖恩就对于可能会获得的力量有过猜想。 彼得·潘是“灵间型”的半神，这种半神可以依靠自己的意志塑造自己的独立灵间…… 所以，肖恩在之前就认为，光球所带来的极有可能是创生独立灵间的力量。 不过，拥有自己的独立灵间，这对于人类是一种大梦般的奢望。 在肖恩的认知中，即使是最强的探秘者，也不过能掠夺无主的灵间为己用，不可能创造出属于自己的“独立灵间”。 这不是人可以触及的范畴——谓之“神之领域”。 所以，虽然肖恩隐隐有猜想到光球可能带来的力量，理智却一直在告诫他：不要过度乐观，也许又是一枚独特的神羽，或者是提升灵魂体量的“灵药”…… 此刻，他凝视着那透明到如同散发着晨光的种子，有些恍惚地意识到—— 他真的能创造出自己的独立灵间了。 初入行的探秘者，也许还不能充分意识到独立灵间的卓越特性，但肖恩和月光很清楚。 首先，在成熟的灵间中——比如“午夜乐园”，灵间之主在其中就是“神”，他能以远超操纵常世的权限来操纵自己的灵间。 仿佛整个独立灵间，都是他的灵质范围。 在那些强大神祇所争夺的物质世界之中，创造出自己的“独立王国”，这就是这个词汇中“独立”的意味。 其实，旧日主宰所拥有的“神国”，比如“双塔之城”之于红衣之神，就是极度发达的“独立灵间”。 独立灵间中的法则与常世不同——可以将它看作某种信仰的“圣地”，从它可以延展出许多人类无法想象的效用…… 比如，创立信仰、招募信者，获得许多强者做梦都无法染指的“信仰力”。 肖恩也可以运用他的神羽，在其中创造出各种机制，以及能在常世存在的物件—— 由此，利用灵间进行生产也成为了可能。 甚至，肖恩微微眯眼：“如果能在不知不觉将，将强敌带入我的灵间中……” 以q级水平单杀king级对标，都成为了可能——独立灵间之中，完全是他的主场。 这样一个灵间，完全可以成为肖恩一直梦寐以求的“堡垒”…… 眉头释然，新约记者轻轻叹了口气：如果说，他察觉到恐怖的狂风暴雨即将造访这个世界，而他一直想要找到一艘可以庇护自己和所有在乎的人的大船的话…… 那么现在，他终于看到了那艘船。 虽然还只是颗种子而已。 —— 在获得了创造灵间的能力之后，肖恩便紧锣密鼓地筹备了起来—— 他不想像某个流浪神一样，将自己的灵间开放在一个人人都有可能经过的地方。 隐蔽性，甚至隐蔽到让世人不知晓他拥有这张王牌，是创造灵间的基本。 所以，肖恩有相当多的前期工作要做。 艾莉雅·狄金森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哥哥最近变得倍加忙碌—— 一大清早就出了家门，一整天都看不到人，一定要忙到几乎临近睡觉时间才回到家。 艾莉雅知道，涉及探秘事项，即使她缠着肖恩不放，想要知道他在做什么，哥哥也会只字不提，所以，她也没有过问。 不过，从肖恩的状态来看，她知道哥哥正在做一件非常重要，而且他自己也非常期待成果的事。 所以，懂事的妹妹没有打扰。不仅如此，她也被肖恩的劲头所感染，虽然不知道哥哥在做什么，但也隐隐有些期待起来。 时间就在肖恩的忙碌中一天天过去…… 在这段时间中，发生了许多事。 首先，泰罗神父和麦克·唐斯顺利带着多林斯三姐弟，抵达了纽国首都所在——荣光市。 不仅如此，被流浪神囚禁了十年，且邪性残留较深的三个孩子，得到了首都神职人员的重视，两人带着三姐弟入住了“白城”之中，并获得了圣徒之一的庇护许诺。 他们将在荣光市逗留一段时间，确保三姐弟恢复正常，并可以安稳地生活。 肖恩和月光在忙碌的间隙去探望了孤儿托马斯。 他现在得到了舅舅一家的照顾，虽然比别的孩子显得沉默一些，但是脸上已经没有太多的忧伤了。 托马斯眼睛闪亮地叙述了与妈妈的道别。肖恩和月光皆是庆幸，自己竟然解开了近乎死结一般的“午夜乐园”事件，消灭了可能绵延一个孩子一生的噩梦。 他们深深地感觉到，那晚与妈妈的正式告别，治愈了孩子心中的创伤。 之后，肖恩在码头的走私神品转运处，独自将彼得潘的黄金铸像融成了一根根“无标”金条—— 然后，通过黛西的渠道，他将这些黄金全部转手了。 由于并非神廷准许流通的“菱形双鹰”金条，在处置过程中存在一些难度，所以，黑市价格略有些缩水——最终的价格是两万纽元。 当然，在处理这款项的时候，他也是十分谨慎——他先是以探秘者的身份购入了一批昂贵的神品，然后转手卖出，再分笔汇入了自己和参与任务的队友探秘者账户。 这样一来，这些收入显然是来自于他们的队伍，在某个任务中收获的不菲神品储藏。 就不会有人怀疑他与“午夜乐园”当晚发生的事有任何瓜葛了。 他、月光、泰罗神父和麦克·唐斯，各自收入了5000纽元。 做完这些之后，肖恩独自完成了四起涉及偏僻地带的jack级任务，将这些任务的地点一一排除了之后，他再次接下了一个类似的任务…… 这个任务的委托人名叫路易·道森，他的叔叔墨菲斯·道森在位于新约市郊一百公里外的自家农场中消失了，三个月杳无音讯 为了寻找叔叔，路易·道森曾经独自前往那个农场。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竟然迷失在了从小就在其中玩耍穿梭的树林中…… 于是，他知道，农场附近发生了涉及神秘的事件。 由于任务赏金很低，不到200纽元，而且，这种信息过少的搜寻失踪者的任务，会让探秘者嗅到一股“中大奖”的味道…… 所以，这起jack级的任务挂出将近一年都无人问津。 但是，肖恩寻找的就是这种任务。 位于新约市郊、不被人关注的地点、探秘者们不想接触的低质量任务…… 因为他正在物色一块合适的隐蔽之地，以能够创造他的灵间。 而这种闹鬼的农场地界，鲜少会有人涉足，是再适合不过的。 于是，他戴上了虚假的“缄默的书记官”的面具，独自驱车赶往了道森家的农场。 由于只是普通的jack级任务，所以心中没有什么压力。心中只是默默期许着：也许，即将找到那个适合的灵间展开之地了…… 第477章 “闹鬼”农场 毕竟只是一起jack级任务，肖恩很快就找到症结，闯入被诅咒的农场之中。 他在那个杂草已经丛生，事物都落上了一层薄灰的农场里，找到了失踪者墨菲斯·道森的尸体。 “这个可怜的人，”肖恩看着尚未完全腐朽，仍然散发出臭味的、戴着草帽的尸体，不无怜悯地想着，“他从土地里挖出了这个东西……” 此刻，肖恩的手中捧着一个古老的陶像。 那个陶像有着北德尔洲古代文明的特征，是一名神情严肃、佩戴着各种首饰的男人形象。他正在做一个十指交叉的手势。 那个手势，在魁族人的巫毒体系中，象征着“迷途”。 “迷途陶像。”肖恩感受着它所散发出的，足以让普通人永久迷路的力量。 这是一件被无意间激发的c级神秘遗产。 据肖恩推测，这个陶像曾经由某个魁族部落的巫医所制造，也许是用来迷惑敌对部落，后来由于各种原因被埋在了道森的农场土地里。 而可怜的墨菲斯·道森，竟然无意间挖出了这个陶像，激活了其中的迷途之力，从而被永久地困在了这一片农场、林地之中。 “所以，他的侄子路易也会在树林里迷路…… “不过好在路易足够机灵和警觉，在陷入太深之前就选择了离开。” 之后，肖恩妥当地收好了被暂时关闭的迷途陶像，带着墨菲斯·道森的尸首，驱车找到了任务的发布者路易·道森。 显然，这个有着一头红发、体格健壮的年轻人，对于自己叔叔的离世感到大为讶异，甚至明显有些恐惧。 肖恩可以理解他的恐惧，毕竟，任何普通人都不愿意沾染神秘事件。 在配合教化官和入殓机构妥善安排好墨菲斯的遗体之后，路易·道森颇为紧张地反复询问有关那个农场的诡异源头。 这引起了肖恩的注意，戴着“缄默书记官”的肖恩详细询问道：“您好像对农场的诡异情况感到很紧张，这是为什么呢？” 此刻，他们在路易·道森的家中，显然，这个家境尚可的年轻人此刻颇为不自在：“哦，是这样的——婶婶离世很久了，墨菲斯叔叔也没有儿女，他离世之后，那处农场的所有权就是我的了……” 说到这里，他吞了吞口水，脸色和嘴唇都有些发白：“我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是不是那该死农场里的该死诅咒会缠上我？” 想到某天可能会莫名其妙地永久迷路，最终死在一处谁也找不到的地方…… 这让他惊恐到坐立难安。 虽然肖恩耐心地劝说，诡异的源头已经被控制，可是，路易仍旧如其他的普通人一样对闹鬼的事情神经敏感——他们对于曾经爆发过神秘的地点，有一种“恐病症”般的过度恐惧。 “不行，”路易·道森猛然站了起来，“我要将那处农场转手！” 好吧……肖恩轻轻叹了口气：最开始，他是想询问路易有关墨菲斯儿女的情况，以便之后想办法购入这个农场。 基于厌恶闹鬼地的理由，肖恩相信购置过程会非常顺利——他知道任何普通人都会巴不得尽快脱手这样的不祥土地。 不过，他没想到的是，农场的第一顺位继承人就在自己眼前，而且还颇为戏剧性地当着自己的面说想要转手农场。 “呃……”肖恩暗想道，“也许他这样是想故意说给探秘者听，试探一下我是否有适合的渠道吧。” 肖恩·狄金森只好配合着路易的表态，缓缓说道：“如果您确实想将这片曾被诅咒的土地转手的话，我倒是可以推荐一个人选。” 由于对于神秘的恐惧，何处闹鬼的消息，永远都像是长了翅膀一样，能够转瞬就传遍整个新约市。 在墨菲斯的尸首被从农场带出并收殓之后，不会再有人造访那个农场，更别提接手了…… 路易深知如此，心中暗暗恐惧着农场无法转手。 所以，当他听说眼前的探秘者有门路之后，双眼一下子亮了起来，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 面对有些激动的卖家，肖恩倒是显得很镇定，他缓缓说道：“作为这个任务的执行者，我不能直接引荐那位买家——不过，我会推荐一个人联系你，由她来担任中间人，具体的条件你们自行商议， “不过，这位买家有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 “你要对交易保密。” 恨不得当日就能将农场脱手的路易没有任何犹豫，就答应了保密的条件——毕竟，只字不提对自己没有任何影响，而且已经卖出的土地，不用再卖出一遍。 毕竟，只要他不再是真正的所有者，就不用担心那可怕的诅咒找上自己了。 隔天，肖恩戴上了那串已经碎裂的薇薇安项链，化身成那位女士之后，穿上妹妹的衣服，自称伊莲·海莉（肖恩给她安排了一个身份——凯瑟琳的远房亲戚），作为中间人完成了路易·道森和“肖申克·罗杰斯”先生之间土地买卖的交易。 肖申克·罗杰斯，是肖恩敲定的两个“舞台角色”中的一个。 也就是亚瑟·梅林的隐藏建议中，肖恩应该制造的“代理人”之一。 肖申克·罗杰斯是一个神秘人物，他似乎得到了某种全新信仰的传承，致力于营造和振兴一个几乎被人们遗忘的宗教，他行事谨慎而诡秘，人们很难见到他的真面目。 在肖恩的计划中，他将创造两个代理人角色，一个是“光”，一个是“影”。 而肖申克，就是其中的“影”——他将创造一个密教，行走在不见天日的黑暗世界之中。 肖恩通过queen级特有的权限，甚至给这个神秘人物设计了一整套身份证明和纳税记录…… 可谓是完美无缺的替身。 就这样，肖恩买下了路易·道森刚刚到手的农场。 整整42纽亩土地，加上其上房屋、仓库、围栏、物品和机械设备等等，打包的价格竟然只要5500纽元…… 这个价格，仅仅是其实际价值的三分之一。 肖恩很难不承认，自己捡了一个便宜。 不过，对于廉价收购这块土地，肖恩没有过多的负罪感——毕竟，作为探秘者的他，已经将“邪异源头已经被清除”这个信息好好传达了…… 始终不放心，并坚持认为那里依旧会闹鬼，甚至害怕诅咒会找上门来的…… 是道森先生自己。 肖恩只是帮对方解决了一个巨大的思想包袱，顺便收获了一块隐秘的土地而已。 如此大的动作完成之后，肖恩将自己的进展告知了月光…… 钢琴家在听说肖恩花光所费了五千多纽元购入了一整个农场之后，露出了分外惊讶的表情： “肖恩，你不是说要开办报社的么？！” 想到黄金铸像已经兑换成了货币，肖恩的万元存款计划瞬间完成了一半，距离开办报社越来越近，月光还替自己朋友感到开心，结果没想到听到这样一个消息。 他顿时站了起来，以为肖恩发疯了。 狄金森先生喝了一口茶，语速放缓，自在闲适地说道：“月光，先别急，听我慢慢跟你说我的计划……” 第478章 两位“骑士” 《帷幕》之内，一切声音都是闷闷的。 幸好此刻温妮·1902女士不在家中，不然看见客厅茶桌张开了一圈天鹅绒质感般的帷幕，可能会吓一跳。 “梅林先生建议我创造几个替身来行事，肖恩·狄金森就以普通人的身份生活，你还记得吧？” 月光偏着头耸耸肩：在99层的会长办公室，亚瑟·梅林说起这些技术性建议的时候，他也在场，他当然记得。 “会长他们给我提供的隐匿方案，给了我一些灵感……” 肖恩的想法从来不曾让自己失望，月光顿时好奇了起来，他直起了身子问道：“什么灵感？” 肖恩放下茶杯，继续说道：“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我现在有两个目标么？ “一个是不断提升自己的探秘者实力，一个是通过传媒行业，在现实生活中成为有影响力的大人物…… “那天亚瑟说起要想办法创造替身，我忽然想到——为何不干脆创造两个人物，让他们去走这两条路，而真正的我自己，则隐藏在幕后，当一个普通人呢？ “如此一来，不仅能确保自己的安全，也能确保……”肖恩想到的是艾莉雅的模样，“周围人的安全。” 月光·1902连连点头：“嗯，这个想法不错——不仅契合了你的目标，而且融入了亚瑟他们的隐藏建议。” 肖恩拿起了桌上的白色盐瓶和黑色胡椒瓶，放在了自己的面前。 他先是指着白色盐瓶说道：“这个身份，便是我的‘光明骑士’身份——他是个跟神秘世界毫无瓜葛的新闻人士，一心只想开创传媒行业的传奇，由他来开办报社再合适不过。” 月光笑了，凝视着黑色的胡椒瓶：“那这个呢？” “这个是我的‘黑暗骑士’。 “为了拥有更强的探秘实力，他将开创自己的信仰，成为密教的首领，以收集……”虽然是在《帷幕》中，肖恩也不想说得太明显，“收集一些普通涉秘者无法觊觎的力量。” 肖恩将两个瓶子慢慢往前推：“他们将代替我踏上这两条路……” 他往后一靠，继续喝茶：“而我自己，只是个普通的小记者而已。” 月光托着腮，显然很满意肖恩的计划。不过，他想起了肖恩刚刚花费巨额资金，购买了一块闹过鬼的农场土地的事情：“呃……那么，你购买那块土地是出于什么原因？ “总不会是为了在那里开报社吧？” 有关于那块土地在哪里，月光没有问，肖恩也没有说——这是生死挚友的默契。 肖恩点了点头，用手指轻轻按在黑色胡椒瓶上，往前推了一点。 这个意思很明显：黑暗骑士先走出了一步。 “原因很简单——我的灵间，将设置在那里……” 月光大概也能猜到这一点，所以摊手问道：“为什么是先安排灵间，而不是想办法开办报社呢？” “很简单。”肖恩嘴角带着一丝笑意，“因为它会带来两样东西…… “第一，”肖恩竖起了一根手指，“我会因此而变强。而变强永远是要优先考虑的。” 月光颇为认可地点了点头：毕竟，在神秘四伏的当代，光是优哉游哉地创业的话，似乎并不能确保安全。 “第二，它能带来产出，让我更快地筹集钱财。 “而拓宽收入来源，就能推动他们俩……”肖恩轮番推动着黑白双瓶，“继续往前走。” 也许是当今时代的缘故，金钱，似乎是唯一一种诞生于常世，却打通了与探秘界联系的事物。 无论是探秘生涯，还是创业生涯，都需要金钱。 大量的金钱。 说到这里，月光已经明白肖恩购买土地的原因了：创立灵间，作为开局是更好的选择。 “我明白了。”全然理解之后，钢琴家搓了搓手，“最近有什么是我能帮忙的吗？” “暂时没有。不过，伙计……”肖恩认真地看着月光的双眼——他知道自己这个伙伴有些太过随意和懈怠，“你的替身计划是怎样的？” 仿佛是没有写作业的学生被抓住，月光缓缓地移开了视线，明显有些心虚地说道：“呃……那个，我还在想、在想……” 肖恩的眼神变得严厉起来：“伙计，像出任务从来不做任何准备，这样的习惯我就不说了，但这个事情有关你自己和温妮的安全，你可不能开玩笑！” 看着月光心虚的样子，肖恩叹了口气：“唉，这样吧…… “你的替身方案我帮你想。” 月光顿时抬起头来，笑得比花还要灿烂。 “不过……”肖恩举起了手指，清晰说道，“方案出来之后，你一定要坚持执行下去，不能露马脚！” 钢琴家猛然点头，像是得到了班上成绩最好的学生许诺帮自己做作业一样的开心表情。 看着月光的模样，肖恩简直要被气笑了。 —— 入夜，肖申克·罗杰斯购买的那个农场之中。 电线被肖恩切断之后，夜晚的此地显得黑暗非常——仿佛陷入了黑暗的森林深处。 此刻，天上的浓云遮蔽了月亮和星星，农场像是被隐藏在了地底。 草虫躲藏在灌木里，似乎也感觉到氛围有些神秘，不敢拉起平日的“小提琴”。 三声夜鹰时不时地鸣叫一声，转而扑扇着翅膀飞到其他的树枝。 农场中央，原本属于道森先生的三层房屋也是沉浸在一片漆黑之中。 但没人知道的是，肖恩·狄金森此刻身上罩着黑袍，面目也被遮挡，他站立在三层房屋的客厅之中，桌上是燃亮的烛台。 周围厚重的窗帘全部拉上，确保光芒不会泄露出去。 此刻，奥莉薇·风铃正如同最忠实的哨兵，浑身笼罩着遗忘之力，蹲在房顶上四处扫视——她那可调节的红宝石眼睛和最细微声音都能捕捉的金箔耳膜，正全神贯注地观察着周围动静。 正在用细如发丝的灵质扫描整个农场和树林的肖恩，他的身边摆放着那个“迷途陶像”。 此刻，陶像正弥散着一股恒定的场——它已经被肖恩激活，将近50纽亩的面积都陷入了迷途力量的笼罩，普通人或者没有意识到的低级探秘者，无法进入这片土地…… 肖恩将弥散出去的灵质收敛了回来，缓缓睁开了眼睛：他已经确定，周围没有任何人类，野生动物也绝不是某个涉及神秘的眼线。 没有人注视此地。 “是时候了。” 肖恩·狄金森，或者说“黑暗骑士”肖申克·罗杰斯，将那枚散发着微光的透明种子，从“神根空间”投射到了物质世界中。 他凝视着手中的灵间之种，意识到一件事情：他的“王国”，即将建立。 然后，他的手轻轻摊开，缓缓将那粒种子推入到面前的空气之中…… 第479章 肖恩的灵间 那粒蕴含着微光的种子，此刻悬停在了肖恩面前。 在肖恩下达了“展开”的指令之后，那枚种子骤然一亮，照得烛光暗淡，像是夜幕上一枚星星爆发。 同时，传来了一阵清亮的声音，像是银器相撞，像是水晶互碰…… 叮！ 清脆的声音在耳边回荡之时，以种子为核心的光芒，如同潮水般一波接一波的荡漾开来，在房内形成了一片动态的“光之海洋”。 种子中蕴含的“神力”被释放出来，在物质世界中找到了立足之地，按照肖恩·狄金森的意志开始扎根、形成、稳定着…… 一波波光芒的浪扩散到了房间之外，站在顶楼上的奥莉薇，其红色双眸也被那银光染亮——光芒照亮她现出好奇表情的脸。 此刻，站在灵间扩散核心的肖恩有种奇怪的感觉——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灵魂似乎骤然膨胀着，在物质世界中开疆拓土，不断稳固着…… 直到最后一波光芒荡漾而出，灵间所占据的空间彻底稳定住，而它的边缘也显得规整而清晰。 奥莉薇·风铃抬头，可以看见头顶有一层淡淡光芒的边界。 如果此时从外部去看，将会看到一个被“玻璃球”裹住的房屋。 很快，玻璃球的边缘隐匿了起来，一切重新归于黑暗和寂静，从外部再看不到任何异象。 唯一跟之前不同的是，人们已经无法直接看到灵间内的真实景象，取而代之的是永远平静萧条的三层房屋。 肖恩的独立灵间已成，房屋外旋转的雾气，就是灵间的边界。 站在房屋第二层的肖恩闭着眼感受着周围。 初始的灵间正好囊括了农场中这个三层房屋，让他倍感奇妙的是，外界这个近乎球形的空间，此刻就像是他灵魂的一部分…… 灵间内的东西不止是臣服于他，应该说，这些事物就是他。 肖恩心领神会地打了个响指，眨眼间，桌子、橱柜、椅子、挂在墙上的鹿头……房间内所有的家具全都漂浮了起来。 首先，他看向了悬停在自己面前的，那张老旧的，散发出一股油腥味的桌子——天知道道森先生有多久没擦这张破桌子了。 然后，肖恩打了个响指。 眨眼间，那张破旧的桌子在空气中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华贵的桌子——原木雕花金漆，如同熊足般稳定的四足，托起一块以黑为底色，飘荡着如烟白丝的整块大理石切削下来的桌面。 这张桌子，肖恩曾在比尔的豪宅中见过，显然，富有如“长岛比尔”也没有使用这种桌子——它摆放在他的办公室内，其上放着精致的、每隔几天都要更换新鲜水果的丰饶角。 这张桌子在比尔的公馆之中，与其说是一件家具，不如说更像一件装饰品。 而替换了破旧木桌的这张大理石雕花木桌，安稳落在肖恩身边之后，他随意地让“迷途陶像”落在了上面。 显然，在自己的灵间中，肖恩并不打算拿它当做装饰品。 其他的家具仍旧“战战兢兢”地悬停在空中，等待着洗心革面的宿命。 但灵间的主人显然对于桌子仍旧不满意，肖恩皱着眉看着上着金漆的桌腿：“比尔的审美有够糟的……” 说着，他的手轻轻一抹，粗壮如熊足的原木桌脚更换上了更加暗淡的“暗金”色泽。 其上漆的精美程度，恐怕连最娴熟的工匠都做不到。 而这不过是肖恩一念之间的事。 看着暗金色的桌腿，肖恩满意地点了点头：“这似乎更符合肖申克·罗杰斯先生的审美了。” 接着，他才缓缓抬头看向了周围的一切…… 破烂、陈旧，甚至有些腐败的一切。 肖恩闭上了眼睛。 一念之后，他再度睁开眼睛，而眼前的景象已经彻底改变了： 地面破旧的木地板被换成了最为上等的樱桃木，深红色的漆面反射着壁炉中火焰的光芒。 木地板上铺设着花纹繁复的地毯，而这块地毯的原型，来自于“黄金时代”号邮轮的宴会厅——肖恩曾惊叹于那块地毯的花纹和质感。 相称的全套华丽椅子摆放在暗金色大理石桌周围，其上摆放着一盏精致的银器烛台，其上六根蜡烛的长度和烛芯火光都一模一样…… 黑色天鹅绒的窗帘，墙上暂时隐去了面目的“肖申克·罗杰斯”先生的油画，以及用真正的水晶原石打磨出的两层吊灯…… 原本可称破败，此刻已显奢华。 肖恩轻轻叹了口气：他并不多么羡艳奢华的生活，只不过，他所扮演的罗杰斯先生，对于自己的审美还是有一定要求的。 肖恩设置这些装潢的目的，也是对于操纵灵间的熟悉。 原本在房顶值守的奥莉薇从门口走了进来，看着周围已经完全变化的一切，显出一脸的惊讶。 “肖恩……”刚刚，奥莉薇在外部目睹整座破败木屋，变成了一座带有双开铁栏大门的黑暗公馆，在夜空下肃穆而威严。 即使与阅读者有着无法取代的灵魂连接，在这样的奇迹面前，她依旧是震惊不已。 站在焕然一新的房间中，肖恩回过头，脸上带着理解的微笑：“奥莉薇，以后这里就是咱们的家了。” 精工少女步伐迟疑地走着，看着周围已经完全改变的一切。 窗外，三声夜鹰还在鸣叫。肖恩闭了闭眼，向着那误入灵间的小小灵魂下达了指令…… 小生灵立即收敛，不再鸣叫，转而开始安静地为此间灵间之主戒备四周。 肖恩转过身继续说道：“对于我们来说，这里比世上任何一个角落都要安全——它很难被注意到，所以不会被窥伺，不会被感知。 “同级别的探秘者，没有我的允许是进不来的。 “这是一个完全独立于常世外的隐藏世界。” “我们的……家吗？”奥莉薇·风铃将环顾周围的视线收了回来，凝视着肖恩的脸。 壁炉中火焰安静燃烧着，窗外安静异常，能感觉到整个灵间仿佛蹲伏于黑夜草丛中的影子，几乎不会被任何人察觉。 “这就是灵间吗？”不知为什么，秉烛人为阅读者拥有这样一处庇护之所，感到安心和满足。 仿佛时间都在这里驻足了，仿佛整个世界都在风暴之中，而只有此处拥有绝对的安全和静谧。 她很享受这一刻。 不过，肖恩似乎并没有打算就在这里停下：“奥莉薇，用想象构筑世界只是灵间功能的皮毛而已。” 他的眼中闪烁着希冀和期待的光芒：“接下来我要尝试的，才是独立灵间真正的强大之处……” 第480章 灵间的作用 “奥莉薇，用想象构筑世界只是灵间功能的皮毛而已。 “接下来我要尝试的，才是独立灵间真正的强大之处……” “真正的强大之处？”奥莉薇脸上带着疑惑。 肖恩点了点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独立灵间就是我的‘神国’。 “虽然没办法跟那些不能提及名讳的神们相提并论，但是这个小小空间的意义，与他们广阔无边的神国是一样的—— “在可以随意更改的表层之下，它是一个将底层规则全面开放给灵间之主的世界。” “我能在这里实现一些超越常世规则的功能，并以某种形式对接到常世之中。” 肖恩的描述，似乎并没有驱散精工少女脸上的疑惑。 见奥莉薇仍然不能理解，肖恩打算展示一下。 他思考了一会，缓缓说道：“首先，我打算将这个灵间设置为一个‘避难所’——能从常世中强制召唤某些获得了准许的人。” 他闭上眼睛，似乎陷入了冥思之中。 在奥莉薇的视角中，周围没有任何变化，但肖恩睁开眼睛之后，眸中带着一丝笑意：“已经可以了。” 灵间之主微微握紧拳头，一双眼睛在奥莉薇身上寻找，直到停留在她有着淡金边缘的晶红双眸上。 “就是这个了……” 肖恩的掌间漏出鲜红光芒，当他再打开手掌时，手心多出了一枚透红的首饰…… 一朵红宝石雕刻而成的血色蔷薇，其花瓣边缘勾着纯金的边。 像是一枚徽章，像是一枚胸针…… “这是？”奥莉薇有些疑惑地凝视着那与自己眸子十分相似的胸针。 “嗯……”肖恩略一思索，为这个事物取了个名字，“这个徽章名为‘血色蔷薇’…… “佩戴之后将被灵间之主标记，佩戴者在用肢体或者灵质触碰之后，将立即被传送到这个灵间之中。” 一边说着，肖恩一边用灵质将那枚小巧的胸针别在了奥莉薇胸前：“你去尝试一下吧。” 秉烛人仍然不太明白，只好怀着疑问走出了黑夜公馆，甚至一路向外，走出了铁门之外，来到了有草虫喧嚣的“常世”之中…… “触碰之后，就能回到公馆之中？”一边想着，奥莉薇低下头，纤指触碰在了血色蔷薇胸针上。 接着，她感觉到一股莫名的能量从徽章上弥漫而出，几乎没有任何延迟之后，她在原地消失，一个眨眼的瞬间，就回到了肖恩的身边。 肖恩·狄金森脸上带着满意的笑：“将目标召唤回灵间，距离灵间越远，则吟唱所需的时间越长，不过，哪怕处于地球另一边，召唤完成的时间也不会超过七分钟。” 平淡如奥莉薇，对于这枚胸针的作用也感到相当惊异…… 一个绝佳的逃脱型饰品！ 奥莉薇眼睛睁大，看着肖恩——她意识到，肖恩刚刚随手创造出了一件堪比c级神秘遗产的物品！ “不过，以现在的级别，只能在常世中使用，在其他灵间中无效。 “当然，离开了地球范围也无效。” 他似乎在自言自语，鲜红光芒绽放，几枚血色蔷薇出现在他手心，拈起借着火光凝视了一会之后，妥当地收入口袋之中。 他所希冀的“避难所”体系，已经初步搭建完毕了。 做完这些，他指着奥莉薇胸前的徽章说道：“我们俩有绯红纽带联结，所以其实你不需要这枚胸针。” 不过，虽然肖恩这样说，奥莉薇却不想摘下那枚红宝石蔷薇。 “所以，”肖恩耸了耸肩，“现在能明白灵间的作用了吧？” 奥莉薇点了点头：“看来，它能实现很多物质世界不能实现的功能。” “没错，正神统御世界，整个世界就是他的神国；而此地属于我，我就是此地的……” 肖恩没有说完这句话。 不知为什么，他不想让自己跟那个词有关系。 他转而继续开始向奥莉薇说明自己的下一步计划：“刚刚建立‘瞬间召回避难所’的体系，其实并不是完全免费的——它消耗了一些这个灵间创立时本身带有的能量。 “想要实现更多功能，一方面有赖于我的灵魂体量，另一方面，需要‘信徒’提供信仰力。 “信则有，不信则无。”——肖恩忽然明白了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除了神国已成规模可以自行运转，且神祇的存在已经成为常世中高不可攀的一员之一……每一个流浪神的神力实现，都要收集信徒的信仰。 奥莉薇若有所思地问道：“也就是说，想要实现更多功能，或者让现有功能更强大，你必须具备更多信徒？” 就像沉迷者之于午夜乐园。 “没错。”肖恩点点头，“不过，在那之前，这个灵间本身带有的能量还没有耗尽，我还能做一些事……” 说完，他带着奥莉薇瞬间转移到了一个光线阴暗的地方。 “这里是？” “这个公馆的地下室……”肖恩抬了抬手，整个地下室灯的亮度提高了几分，“接下来我要做的事，恐怕更适合隐藏在这地底。” 地下部分也属于这个独立灵间的范围。而这个地下室的规模，竟然跟地面的四层公馆不相上下。 肖恩领着奥莉薇来到了地下室中间通道旁，一个空荡的房间内——这样的房间似乎还有很多个。 肖恩走到了房间最深处，他的手伸向了一个石台…… 神根空间之中，他激活了那枚双日之城神羽。 接着，正对着石台的手掌心出现了那个类似于“h”的“双日之城”的符号…… 像是某种映射一般，石台上裂开了一道扭曲光缝，缝隙打开，属于“双日之城”的焦黄景致浮现在了石台之上。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让淡定的奥莉薇都不由得一时屏住了呼吸。 石室由于旧日主宰神羽的莅临，而顿时“升格”为了“神殿”。 室内顿时拓宽延展，原本数十平米的房间，竟然拓展成了一个看不见边际的黑暗空间。 中间的石台也骤然拔地而起，变得恢弘而高大，其上显示着焦黄的双日之城，以及头上悬停着七轮红日，周身飘摇着猩红残带的红衣之神形象…… 红衣，那一位显然并不在意自己的信仰，在名为地球的穷乡僻壤又多了一处礼拜地…… 祂丝毫不为所动，只是屹立在尖塔勾勒的天空之外。 “这是？……”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已经超越了奥莉薇的想象力。 “与当今正神不同，古老的神祇从来不会厌恶‘多神体系’……” “我将在我的密教中枢，出于对一些古老神祇表示尊敬，而开设供奉它们的‘分支神殿’。 “当然。”肖恩的眼眸中映射着那远在异域维度之中的尖塔之城，“一方面是为了平息之前我与祂们的一些误会纠葛…… “一方面，也是为了能够进一步借用祂们的力量。” 第481章 “致敬神殿” 即使是残暴、混乱的旧日主宰，祂们也会遵照基本的逻辑。 比如，有人运用神羽为自己开设神殿，这绝对会给祂们留下“正面印象”，而不会无端对此人降下灾祸。 而且，由于对比起来，这位“示好之人”所开设的神殿规模也算可观，所以如果他想要借用更多的神羽力量，甚至在独立灵间中借用一点点祂们的“神力源质”…… 都成为了可能。 当然，比起对于其他人类的藐视和鄙夷，这些遥不可及的存在，对于拥有独立灵间、几乎可以看做半神、流浪神的肖恩，他们会给予更多的关注…… 肖恩在他们眼中，从海滩上的砂砾，变成了更大的石子。 不过，依旧不值得他们的视线多停留哪怕一秒。 这种关注的升级，是设立这些分支神殿唯一的危险之处。 但，对于肖恩来说，拥有神羽和独立灵间的他迟早都会引起祂们的注意，不如主动示好，这样更加主动和可控。 毕竟，虽然他的灵间尚幼，但根据规则的力量，其他神明是无法对他的灵间进行直接定位的。 即使开设致敬神殿，也依旧安全。 “这个神殿建成之后，对灵间有什么影响？”奥莉薇站在肖恩身后，凝视着那耸立于天外的恐怖身影，问道。 肖恩没有直接回答，他向后退了两步，再次抬起了左手。 手心“双日之城”的符号，流露出的猩红光芒越加明显，神羽释放的灵力与神坛发生了共鸣…… 原本只是属于肖恩个人的神羽力量，被投射到了灵间之中。 在肖恩和奥莉薇面前，两个巨大的猩红身影有了实质。 他们的身高均在两米左右，周身也不再由猩红色光芒组成，而是被血液泡锈了的盔甲，以及沾染了鲜血的黑袍…… 血腥的气味逼得奥莉薇都皱起了眉头。 《血红的婚礼》中的无头骑士，以及《热梦之夜》的血族末裔，以实体的状态降临在了灵间之中。 两个散发着惊悚气质的怪物屈膝，向着他们的主人——肖恩·狄金森，半跪了下来。 “庇护所还是要有庇护所的样子……”肖恩满意地看着新出现的两位仆从，“虽然他们现在还无法踏出灵间，但是，充任这个灵间的守护者已经足够了。” 以心念下达指令之后，无头骑士和吸血鬼离开了神殿，一个守卫于前门，一个站在了公馆之后，皆是隐匿身形，全心守卫着。 那只误入此地、被肖恩分配了警戒任务的三声夜鹰，终于有了“同事”了。 “这个猩红神殿……”肖恩一边领着奥莉薇退出了第一个神殿，一边说道，“不仅是能让灵间多出两个强力的保镖，而且，它将让灵间持续散发出惊惧氛围——无意间经过这里的生灵，在被迷途陶像遣返之前，就会莫名地感到不安，主动远离这片阴沉的森林了……” 猩红神殿的设立，提高了灵间的安全和隐蔽水平。 肖恩心中不禁暗想着：两名“邪恶守卫”，力量都不下queen级对标，如果还有我和奥莉薇坐镇此地的话…… 如果将查探他的独立灵间，看作一个“探秘者任务”的话…… 这已经是妥妥的king级任务了。 “没想到……”肖恩心中苦笑，“我也会成为某个灵间的‘邪恶领主’。” 而这个灵间的水平，甚至超越了自己现在的位阶。 略微有些讽刺。 “下一个神殿呢？”也许是庇护所的升级让她倍感期待，奥莉薇·风铃竟然显出了感兴趣的模样。 考虑到红衣之神和下一个神殿的正主似乎有些不太对付，他刻意走了很长一段距离，才选定了一个距离猩红神殿较远的地方。 “下一个是……”此刻，肖恩与奥莉薇站在了第二间石室的石台前。 肖恩举起了手，手心闪烁的是森林之上盘踞着黑云的那个符号…… 石台之上，浮现出了如同恐怖伤痕般的黑色裂缝——那裂缝边缘有过于活跃的菌群正在鼓胀、翕动…… “黑色伤口”猛然绽开，灰色粘液垂落之后，异度之窗中显现的是惊人的景象。 那是有着无数有机质高塔的世界。 奇峰耸立的塔上覆盖着不断鼓动、嗡鸣的黑菌毯，如同罩着黑纱的女人。 而无数黑菌高塔，皆是从一片不断增生的肉质海洋中耸立而起。 一团翕动的黑云笼罩了这片让人发狂的“黑森林”…… 腐化的丰饶神，掌管了有机质增殖和变异的…… “黑森之羊母”。 若非肖恩无意间献上的“远古者”肉体，他还不够格像已经熟练掌握的“双日之城”神羽一样，在此地开设一间“致敬神殿”…… 而那远在异度之外的存在，虽然对肖恩这只“蝼蚁”略有期待，但仍然是冷淡而不屑一顾的。 比起熟悉的“双日之城”，“黑森林”的景象对肖恩的精神造成了相当程度的冲击。 他忽略了额头和背上泌出的冷汗，以独有的呼吸方法，辅以神根赋予他的稳定心神，控制住了浑身鸡皮疙瘩的涌起，以及无法直视窗口的本能反应。 有着“不灭神王”特性的加持，奥莉薇承受住了目睹黑森林景象的精神冲击，她看着拓展开的黑色有机神殿，听见仿佛来自天外的蝉鸣声音，轻声问道：“为什么是这个神殿？” 肖恩的精神恢复了一些，略有些苍白的脸上露出了平静的笑：“是为了肖申克·罗杰斯先生。” 为了肖申克·罗杰斯？ 奥莉薇知道这是肖恩所创造的，将会踏上密教创始之路的“代理身份”，但为什么说是为了他呢？ 几乎在精工少女思索的同时，肖恩就已经给出了答案。 他双手举起，在“黑森林”的景象之前，以那登堂入室，已有实质的神羽，进行了一番创造。 更为强健的黑菌从神坛上飘散了出来，在肖恩那缭绕着黑影的双手指挥下凝聚在了一起，不断地被捏塑成型…… 黑菌也在经历着深刻的变化，它们暂时退去了感染和变异的特性，化身成原初细胞，在构成不同部位之时，变化为骨骼、内脏、血管、神经、肌肉、表皮，乃至毛发和体液…… 当着奥莉薇的面，一个四十余岁，阴沉而坚毅，灰色眼神看上去如同无尽深渊的可怖男人，站立在了她的面前。 在肖申克·罗杰斯的身体成型之后，肖恩打了个响指，一袭跟他一样的黑袍笼罩在了那具身体上。 精工少女彻底惊呆了——借用黑菌的力量，肖恩创造出了一个活生生的人类。 不仅如此，由于是来自于肖恩的灵力创造，这个人类“容器”的灵魂，竟然完美地跟肖恩联系了起来…… 这个完全跟肖恩分离的人类，仿佛是他开设在身体之外的另一套身体一样。 与肖恩·狄金森分离，却明显又是他的一部分。 看着由于震惊而睁大双眼的奥莉薇，肖恩郑重地转过身来，一手指向身边的黑袍男人：“风铃女士，向您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此地的密教创始人——肖申克·罗杰斯先生。” 兜帽之下，灰色的眸子晶亮，肖申克·罗杰斯闭上了眼睛，微微欠身，朝着奥莉薇致礼。 第482章 “造神” 所以，第二个开设的神殿，致敬的是“黑森之羊母”，是因为肖恩要将肖申克·罗杰斯的肉身创造出来。 “难道……”奥莉薇抬起了手，指向了肖恩全新的分身，“他可以离开这个灵间？” 肖恩满意地凝视着自己的“密教首领”代理人，微微点头：“只要我还有灵力，就能在常世之中维持他的形体……” 新约记者的思绪，回到了几天前。当时，“那个侦探”正在跟自己讲述有关创造代理人的事：“……无论是运用秘术还是神秘遗产，你一定要想办法创造出独立于你之外的代理人，这样才能实现完全的隐秘。” 而就是这段话，让肖恩下定了要创造出肖申克肉身的决心。 从此之后，这位盘踞于此黑暗公馆内的密教首领，他所做的一切都与自己无关了…… “还能创造出更多的代理人吗？”奥莉薇敏锐地抓住了关键的一点——有越多的掩护身份，就越利于真身隐藏。 肖恩略有些无奈地摇摇头：“灵间现在没有任何信仰收入，在没有得到升格之前，这个致敬神殿只够我制造一个分身。” 制造出这样一个能独立行走、与常人无异的分身，即使在秘术之中，也已算精妙深邃的一类了。借助神殿的肖恩，此时能拥有这样一个分身，已经是其他同级探秘者难以想象的事情…… 奥莉薇并无遗憾地点点头——她对于灵间能实现的事情，已经是大开眼界了。 考虑到灵间解封之后自带的能量，也许已经在设立第二间致敬神殿后消耗完毕，精工少女问道：“那么，灵间的布置已经结束了吗？” 肖恩与他的分身同时转过头来，脸上是“你误会了”的表情：“不不，奥莉薇，咱们还有最重要的一步要完成。” “最重要的一步？”红眸流露出疑惑。 肖恩望向了身边的肖申克·罗杰斯先生：“既然身边这位才是密教创始人，那么，就由他来说明吧……” 说完，肖恩操控着身边的分身，享受着用代理人行动的感觉…… 肖申克开口说话了，他的声音明显低沉而带有磁性，听上去给人一种权威发言的感受：“尊敬的风铃女士，刚刚我们不过是出于尊敬，所以为远在维度之外的伟大存在，设立了两个致敬神殿…… “您也许忘了，此地，位于闹鬼农场上的这间黑夜公馆，归根结底是我们的密教中枢—— “那么，接下来自然是要从无到有，创造出这个密教了……” 肖申克·罗杰斯的灰色眸子闪烁着深邃光芒，像是沉浸在浓雾之中的森林一般…… 接着，肖恩领着奥莉薇来到了这地下空间的最深处。 显然，这间位于中间通道中轴最深处的石室，比之前的分支石室要大得多。 在靠近最深处墙壁的地面上，凸起了一个石台…… 奥莉薇见过这种象征性的场面——空置的石台，象征着暂时空置的“神位”。 当然，作为半神都不算的肖恩，自然没有直接创造出一名“神祇”的权利和力量，这样一个空缺石台，不过是一种象征罢了。 而且，这样一个石台之后，也绝不会潜伏着如“克鲁维坦”一样的恐怖存在。 “为了能够获取信者，收获信仰，以升格灵间……”肖恩似乎正在习惯躲在“幕后”，他让肖申克畅所欲言，“我们需要创立一个信仰，一个密教…… “以供人们去相信。” 与肖恩朝夕相处，不免受到他的影响，奥莉薇迷着眼睛说道：“就像是，杜撰一个故事？” 肖恩笑了，他喜欢奥莉薇这种无意间的讽刺：“没错，人们最相信的就是故事，创造一个信仰，确实就是编造一个故事！” 肖申克·罗杰斯先生踱着步：“这个故事极有可能并不存在，这个故事中将会登场的神明，在场三位也知道，绝对在史实中是找不到的…… “但是。”密教魁首锐利一指。 肖恩本尊接过了话头：“倘若我们真的能让这个信仰收获足够多的信众，那么，即使这个虚构的故事，也会成真；这个史实中不存在的神明，也将登堂入室，示现在任何质疑者的面前！” “而我们要做的……”肖申克朝着空置的石台张开双手，“就是创立这一套，足以让人信仰的事物……” “我明白了……”似乎是受到肖恩激烈情绪的影响，奥莉薇体内的飞轮转得飞快——说不上为什么，她对于接下来要做的事，也充满了期待，“我们要定下这个密教，包括教义在内的一切！” “没错。”肖恩欣慰地点点头。 他略觉得有一点遗憾——为了保护自己的好友，这件事他暂时不能将月光牵涉进来。 不然，那个顽童一样的钢琴家，对于这样的事情不知会有多么激动。 “等到一切妥当之后，再告诉他也不赖。”肖恩如此安慰自己。 奥莉薇很快就进入了状态，她毫不迟疑地说道：“要让人们信仰，就需要一个形象明确的神明…… “我们何不让……”她指向了大部分脸庞笼罩在阴影中的罗杰斯先生，“让他的形象，充任这个信仰中的神？” 肖恩摇摇头：“一方面，传说中的男性神明都太过明确，我们很难虚构一位出来然后编造故事；另一方面，女性的形象没有那么强的侵略性，相对更为包容，更容易让人接受…… “所以……”肖恩绅士地走到了奥莉薇身边，伸出了手，仿佛要邀请她跳舞一般。 精工少女疑惑地伸出了手，跟随肖恩往前走着，直到这名新约记者，将她请上了石台…… 站在象征着“偶像”的石台上，奥莉薇满脸惊讶：“要、要用我的形象？” 肖恩脸上带着满意的笑容：“由达尔·芬奇大师创造的终极造物，你是以人类形象为蓝本创造的绝美事物——奥莉薇，你的容颜，其实是美得具有一些神性的……” “这位‘女神’倘若不使用你的形象，将是‘她’的遗憾。” 肖恩如实说出的话语，让这名时常淡定的精工少女，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任何一位女士获得这样的赞誉，心中肯定都会起波澜。 “不过，”肖恩举起了一根手指，“这位女神的样貌不能太明显了——否则，考虑到以后密教有可能会成规模，你自己会受到不必要的关注。” 肖恩又是一个响指，一袭丝绸质地的黑袍，如同夜幕一般盖在了奥莉薇的身上。 垂落的兜帽遮住了奥莉薇姣好的面容，只露出了线条优美的鼻子、下颌…… 肖恩退开两步，凝视着披着黑袍的奥莉薇。 她无时无刻不散发着“不灭神王”的威严神性，此刻看去，虽然还有些简单，但女神的气场，已然诞生了。 第483章 夜晚的聆听者?赫尔希斯女士 此刻，奥莉薇已经站回了肖恩的身边，站在石台上的，是肖恩创造出的，呈现玉白色，与奥莉薇本人毫无二致的，披着黑袍的石雕。 虽然事先就决定了以奥莉薇作为这名女神形象的底色…… 但是相关的描述和教义，肖恩却由于一直忙于其他的事而没有细想。 此刻，他只能根据眼前这绝美而神秘的石雕，发挥着想象力。 “这个造型，似乎有些单调？”肖恩尝试着打响指，石雕举起的手中出现了一盏油灯。 一个年轻女士，在黑暗的地下室中，单手举起一盏油灯。 这一幕让奥莉薇回忆起了“前世”的某个画面…… “就像妈妈，在等爸爸和我回家……” 那是某个冬夜，奥莉薇还小的时候，看到的一幕—— 提着油灯的妈妈推开了门，迎接自己和爸爸进家门…… 听到奥莉薇的自言自语，肖恩睁大眼睛转过头来：守候家人回家的女士？！ 眼前的形象，加上奥莉薇的随口一句，让肖恩心中闪电般出现了一连串的联想。 这是一位守候他人归来的女士！ 得到这个“启示”一般的灵感之后，肖恩开始在自己的脑海中搜索，是否有类似形象的神明…… 很快，他意识到，自己这一番联想来自于哪里—— 当他乘坐“黄金时代”号，即将抵达新约港之前，他和众多外来者一起，看到了耸立在海湾之内的那座雕像…… 当年由高卢共和国赠送给纽兰德尔的，象征着自由的巨大女神像。 她擎着火炬，迎接着所有到来的人们…… 以救世教为主要信仰的神廷，自然不会准许他人编造有关于这名神祇的故事。所以，虽然有着得天独厚的条件，在纽兰德尔却绝不会诞生出与那位女士有关的宗教。 但是，这不妨碍肖恩借助她的形象加以发挥。 “那位女士的形象，本就深入人心……”肖恩暗自思忖着，“如果看到奥莉薇高举灯火的模样，能联想到她的话，也不是一件坏事。” 相信会让更多的人第一眼就产生信赖的感觉。 基本的形象确定下来之后，就是编造更多的细节和典故了…… 不久之前才从创作恐怖故事中获得乐趣的肖恩，对于这个过程颇为享受。 在这幽暗的、尚未成型的地下神殿中，肖恩与奥莉薇一起，将这个无名女神的故事基本上创作完毕了。 他们退开两步，开始瞻仰这个已趋完成的新偶像。 一位身披丝绸黑袍，无法一窥整张脸庞，但仅仅只是露出下颚、嘴唇和鼻梁就让人产生惊鸿一瞥感受的女士…… 她的左手高举着黑色火把，右手挽着一块蒙着布的草篮。 柔和的表情中，透露出坚毅。 夜莺落在她的肩头，仿佛在悄悄向它们的女神倾诉着什么。 “火炬象征着庇护和守望； “草篮象征着治愈和休养生息； “肩头的夜莺是她的耳朵，在每个众人深睡的夜里，它飞到那些信者的窗前，代女神聆听那些只能在夜晚透露的伤痛和秘密……” 对于当代社会矛盾不断激化、导致各阶层压力越来越大的整个环境，有着敏锐感知的肖恩，他早已意识到，相比起小孩，成人其实也需要自己的“牙仙”—— 有太多人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却无处倾诉。 如果，有这么一个神明，她愿意在深夜聆听，且愿意抚慰，提供庇护的话…… 肖恩相信，这个神明将会相当受欢迎。 女神形象的背后，是一个镶嵌在墙壁上的标志。 半圆的窗口之中，是衔着一支风信子的夜莺剪影。 “她是夜晚的聆听者——赫尔希斯女士。” 如果选择信仰这个暂时并不存在的神，肖恩仍属幼小的灵间，仍然可以在新约城辐射两百公里范围内，提供一些小小的“信仰增益”：在向赫尔希斯倾诉过伤痛、压力和秘密之后，信者将会获得一晚美妙的睡眠。 另外，灵间力量将保护他们在夜晚的家中，不被一些轻微的邪异侵扰。 在夜晚时分，能在危机到来之前有些微的感应。 不过肖恩认为，相比起第一个安睡的增益，后两者并没有那么吸引人。 “毕竟，许多人为失眠所困扰。这是当前能实现的最好的增益了。” 这也是他拟定的策略——与其他合法信仰相比，他目前无法提供多有竞争力的信仰增益。 “不如就提供一些心灵层面的慰藉……” 他相信，如同“树洞”一般，能让人倾诉秘密的女神，是一个非常吸引人的信仰…… “偶像基本的形象，以及教义的大概方向已经定了。” 完成这一切的肖恩，疲劳感终于涌上心头。 “今天已经做得够多了……” 他将肖申克·罗杰斯留在了黑暗公馆之中，自己和奥莉薇借助灵间的力量，瞬间穿梭到了将近五公里外，自己的车附近，然后驱车驶上了公路，一路回到家中。 一夜酣睡之后，白天仍有很多事亟待完成。 肖恩先是将“血色蔷薇”胸针送给了即将要去上班的艾莉雅。 刚俯身穿上小皮鞋的艾莉雅，看到肖恩递来的蔷薇形状的红宝石，脸上先是显出讶异的模样，接而她有些不满地抱胸说道：“肖恩！ “难道我们现在收入很多吗？你怎么可以乱花钱买这种……” 没有理会妹妹的抱怨，肖恩走上几步，将那枚胸针别在了灰色呢子衣的内侧，艾莉雅的黑色毛衣上。 如同雪花消融于水面一样，那枚红艳艳的胸针竟然消失了—— 肖恩在胸针上添加了，佩戴之后就会折射光线的隐藏机制。 “这也是一件神秘遗产。”肖恩话音刚落，就见艾莉雅眼睛里冒出奇异的光芒。 哥哥心中浮现出无奈的笑：“一提起涉及神秘的事物，她就是这样……” 简直跟月光一样。 “你可以把这个东西看作进阶版的幻羽耳坠。”肖恩看了看妹妹左耳下那枚羽毛形状的幽蓝色耳坠，庆幸于它还每被使用过，“一旦你用肢体或者灵质触碰，并有明确的心意要离开你所在的地点的话…… “你就会被传送到一处安全的庇护所之内。 “只要在地球上就能起作用，传送的延迟视你距离新约市的距离而定。” 肖恩话音刚落，艾莉雅就想伸手去触碰胸针，哥哥赶紧阻止了：“只能使用一次！” 艾莉雅赶紧控制住了好奇的手，抬起了头，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胸针当然不是一次性的，肖恩撒谎了。 血之蔷薇的强制召回功能，每六十个小时就能充能完毕一次。 只不过，他不希望妹妹在毫无危机的情况下就见到那间黑暗公馆——艾莉雅对他最大的秘密知道得越少，也就越安全。 当然，即使艾莉雅使用了这枚胸针也无妨：他有很多方法可以掩饰事实。 “艾莉，这是确保你安全无虞的底牌……”肖恩口齿清晰地表达着，“千万不要好奇就使用了——只有在发生真正危机的情况下，才能使用。 “明白了吗？” 见妹妹乖巧地点了点头，肖恩抱了抱她，跟她一起离开了家。 开车将艾莉雅送到了文法学校之后，肖恩便驱车前往月光·1902家。 他已经决定了：今天，要将他的“礼物”全部发放完毕。 第484章 庇护的羽翼 月光在窗边，将那枚小巧的胸针举起，眯着眼睛打量着阳光穿透红宝石，折射出来如同红酒般迷离浪漫的色彩…… “肖恩……这个，是不是那个？”月光说话有头没尾。 不过，神奇的是，肖恩竟然心领神会地点头：“是的。” 这就是出生入死所形成的独特默契。 月光知道，这件莫名多出来的，拥有在c级神秘遗产中都算顶尖逃脱功能的事物，是来自于肖恩的灵间能力。 而自己的好兄弟在刚将灵间安排妥当之后，第一个实现的功能，就是能让自己和温妮瞬间脱险的随身物品。 知道这一点就够了——月光心中很是感动。 他知道，考虑到最糟糕的情况，他们的灵魂也许会被窥探，所以有关灵间的位置，肖恩的替身情况，肖恩不会提，他也不会问…… 而这样做，是对身边人最大的保护。 两枚“血色蔷薇”，一枚是送给月光的，一枚是为1902太太所准备。 钢琴家颇为开心地将胸针握在掌心，妥当放在了上衣口袋之中：“我今天就会交给温妮，并告诉她这个东西的意义和使用方法的…… “肖恩，”月光抿着嘴，看上去颇有些感动，“没想到你将温妮也安排在了其中……” 在月光看来，多一个庇护者，就可能多一份风险。 但是对于肖恩来说，月光·1902已经不单单是朋友这么简单——他们是出生入死的战友，甚至已经是家人。 那么，温妮·1902，这个善良的女人，在肖恩看来，也是他的家人。 所以，他几乎没有怎么犹豫，就制造出了属于她的胸针。 而且，在肖恩看来，血色蔷薇虽然会将遇到危机的人强制召唤回他的灵间，但其实并不会增加暴露的风险—— 任何事物或者意志进入“独立灵间”之时，都要经过肖恩的首肯，而不可能实现“偷渡”。 如果肖恩发现被召唤者身上隐藏了高于他能力能够抹消的力量…… 那么，召唤将不会通过“审批”，就会自动失效。 另一方面，被庇护者在被传送到公馆房间之后，不经过肖恩允许，也是无法自行行动的——肖恩完全能够在不暴露灵间所在地和其他秘密的情况下，提供完整的庇护。 “在初期，灵间不能移动和转移的情况下，这样的体系是最妥当和完备……” 由此，在确定自己提供保护的同时，不会暴露秘密的前提下，肖恩庇护的羽翼也就延伸了出去。 获得胸针的名单还有三名： “湮灭之眼”，伊文·伯恩斯——作为曾经在“大洋城”生死相托的战友，肖恩认可伯恩斯的品质和实力。 “追忆者”麦克·唐斯，以及“老神父”法加尔·泰罗。 经历了“午夜乐园”事件之后，他也同样认可了这两人。 为值得信任的队友提供庇护，肖恩有着更长远的考虑： 虽然还未提上日程，他知道自己将来一定会建立属于自己的探秘者团体，而这些人，未来都将是这个团体中的核心骨干。 假以时日，肖恩旗下将汇集一帮足以影响整个行业的力量。 这三人在任务中，对肖恩所展现的人品和实力已经完全折服。 在肖恩看来，他们已经是实力和可信任度兼备，不可多得的“自己人”。 不仅如此，伊文和麦克两人还是极具潜力的queen级。 “探秘行业的危险性太大，如果不尽早提供庇护的话……” 好不容易经历各种任务，才结识、了解并互相信任的探秘者，极有可能就这么不声不响地消逝在神秘之中…… 那样的话，就太可惜了。 简而言之，向他们发放出去的胸针，意味着一直没有表态的肖恩，已经认可了他们，将他们看作值得信赖的伙伴，并有意在将来发展成为骨干力量。 至于“紫罗兰夜莺”，听说正筹备晋升king级的女演员，凯瑟琳·海莉…… “她的实力仍在我之上，而且心气很高，现在肯定不会接受我提供的庇护……” 想要让她加入自己这个“团伙”，现在还不是时候。 所以，并非是出于不信任，肖恩能敏锐地感知到凯瑟琳现在的态度。 艾丽西亚·拉比林斯就更不用说了。执掌着半个代达罗斯基金会，“女王”将来是能够左右世界走势的力量，肖恩可不会愚蠢到想要去“庇护”她…… “基本上就是这些人了……”离开1902家之后，肖恩通过探秘行业专用的“保密邮寄”服务，将三枚胸针寄出了。 随胸针寄出的还有一封隐藏密语，阅后即焚的信件…… 除了他们之外，绝不会有其他人知道，这是肖恩的来信，更不会明白肖恩隐藏在日常问候中的谜语…… 不仅如此，在他们佩戴胸针之后，肖恩也能对他们有基本的感知。 这也就杜绝了有着自毁功能的胸针，会由于小概率事件落在他人手里的可能性。 “终于做完了……”将胸针发放完毕之后，肖恩有一种一切完成了重要事务的满足感…… 更重要的是，他终于可以继续构思“赫尔希斯女士”的信仰和教义了。 他从未想象过，在这个信仰过剩的时代，从无到有地创造一个密教，竟然是这么有趣的一件事。 “偶像、标志和基本教义都有了，接下来要做的是……”开车回家的肖恩，心思不全在公路上。 “就像是《圣书》之于救世教，赫尔希斯女士，也需要一本‘核心经典’……” 他要写下一整套，有关于赫尔希斯女士的传说，将教义全部浓缩在其中。 要兼具历史的厚重感，以及寓言一般的传说故事…… 以这些古老文字叙述的故事，真正勾勒出那个现在暂时只位于黑色公馆地下室的女神形象。 “这本典籍的名字就叫……” 开车的肖恩眯了眯眼…… 漆黑的夜幕下，漆黑的公馆。 漆黑的地下室中，身披黑袍高举火把的女士…… 黑夜中，随风而来，轻跳于窗台的夜莺。 一个词组突然从脑海中蹦出。 “这个典籍的名字就叫， “《聆听风的长诗》。” 第485章 《夜风长诗》 在一连串灵感在脑海之中爆棚的时候，肖恩几乎是夺门而入，冲入了自己的房间。 后进门的奥莉薇·风铃，有些疑惑地看着火急火燎的肖恩。她轻轻地关上了门，安静地守候在了客厅中。 肖恩不能在灵间之外的世界动笔撰写这部“信仰经典”——因为他无法预见，这样的创作是否会招来某种窥伺…… 不过，神根空间有着足够的保密性。 他看着字迹如福至心灵一般地浮现在一张张稿纸上。 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他在安静的房中静思冥想，花费了几乎没有感觉到的两个小时，就将《夜风长诗》的初稿完成了。 一个与歌利思神话有千丝万缕联系的、几乎被遗忘的神明，其位阶低下，甚至未曾出现在神明举办的宴会之中。 她被嫉妒憎恨她的母亲所诅咒，永远不得见阳光，只能无奈居于黑暗之中。 即使遭遇命运如此对待，她依旧秉持着一份慈悲之心，放弃升入圣域之中，也没有随诸神远航而去…… 就是为了能够继续呵护凡人，而选择留在这令她不见天日的尘世间。 …… 第一遍通读初稿，肖恩身体都在微微地发抖——他感觉到，自己和奥莉薇在地下室里，用各种小小灵感火花所拼凑出来的那个“神明”，在经由他如同山洪爆发似的写作之后，竟然“骨肉丰满”地出现在了自己眼前。 一个在黑夜之中高擎火炬的形象，一个愿意聆听最悲苦之人心声的存在，一个由于不幸命运而只能孤守黑夜，却依旧悲天悯人的女神…… 肖恩的眼眶微微发热，然后，在太阳已经落山的窗外，他听到了有什么降落在他窗台前的声音。 肖恩福至心灵般地起身，走到了窗前，将窗帘撩开。 他看到，一只夜莺如蒙召唤一般，停在了他的窗台外…… —— 借着写出初稿的余兴，肖恩顺便将月光·1902的隐藏方案规划出来了。 经历了一夜美妙的睡眠，肖恩一早在楼下的咖啡店中，享用了三明治和咖啡之后，便驱车来到了月光家中。 依旧是《帷幕》之中，依旧是月光颇有些期待的表情。 肖恩缓缓道来：“记住，月光——正如亚瑟·梅林所说，咱们的日常身份，一定要与探秘身份实现完全的切割。 “现实生活中的月光·1902，永远都是那个曾经生活在船上，为了追寻爱情而下船，现在棕榈树餐厅弹琴，琴艺超凡，被各种富婆追逐欣赏，一把年纪却依旧不通人情世故的奇怪家伙。” 月光·1902认真地皱起了眉，对于肖恩的表述明显有点不满，想表达抗议：我岂止是琴艺超凡，明明是当世顶尖好吗？ 但是考虑到，是他拜托的肖恩帮自己安排隐藏方案，他只好将抗议吞回了肚子，勉强接受了“琴艺超凡”的评价。 肖恩忍着笑，看着月光吃了闷亏的表情，整理了一下情绪，还是认真地、压低嗓音说道：“不过，那个戴着‘月下独奏者’的queen级探秘者，就跟这个身份完全没关系了……” “那么……”月光配合地压低了嗓音，像孩子一样转眼就忘了肖恩的讽刺，期待地问道，“他是谁？” “很重要的一点……”肖恩举起了一根手指，“他不是一个钢琴演奏家。” “不是一个钢琴演奏家？”月光狐疑地皱起了眉头。 肖恩满意地感应到，月光已经将那枚此刻已然隐形的血色蔷薇胸针，别在了毛背心之下，继续说道：“没错，他，是一个作曲家意志的传承人。” 月光眯着眼睛，继续静听肖恩讲述。 “他是那个名不见经传、却写出惊世骇俗的《无名夜曲》的，被忽视的天才，萧伯纳的直系后代。” 哦？月光顿时来了兴趣，眉头释然，心中似乎隐约看见了一个影子。 “他的曾曾祖父，曾经在那个星光闪耀的时代，写出了足以撼动世界的曲子。 “却由于各种原因，没有选择发表他的作品。 “于是，萧伯纳的后人，继承了相同名讳的当代萧伯纳，致力于让他的祖先，得到公允的评价，得到应有的名誉！ “所以，他几乎只弹奏他祖父的曲子！”月光猛然拍掌，一个有些执拗的探秘者形象，跃然纸上。 不过，月光还是有些疑惑：“那他为什么不选择公开发表，而是将这些曲子用于探秘事业？” “因为这些曲子就是奇妙到了这种地步！”肖恩摊手，理所当然地说道，“当代萧伯纳发现他曾曾祖父写下的曲子，不单单是巨匠杰作，更是精绝到了可以影响神秘的地步…… “这是只有贝赫的曲子才达到的境界。” “那么，他就要通过弹奏《无名夜曲》，来攀登探秘者阶梯直至高峰，以此证明这些作品的伟大之处。” 肖恩看着月光的眼中升起热望和希冀——那简直就是“萧伯纳”的眼睛…… 新约记者继续说道：“当他以萧伯纳的名字成为king级，乃至ace级的探秘者，《无名夜曲》也将因为这样的传奇，而为世人所熟知。” 月光闭着眼，尝试进入了一下角色。 接着，他睁开眼睛，带着叹服的微笑，轻轻摇头说道：“肖恩，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你所说的这个萧伯纳，仿佛真的就活在我的心中。 “我能直接代入到这样一个人的心境中去思考……” 月光疑惑地摇摇头：“可是，奇怪的是，这个人并不真的存在啊……” 肖恩笑了，摊了摊手：“这个故事妙就妙在，每个人都喜欢这种有理想的人物形象，而且，萧伯纳这个人，和你非常相似—— “一个执拗的艺术家。” 肖恩喝了一口茶，说道：“相信我，月光。 “只要你记得扮演他…… “人们会买账的。” 当然，光有故事和角色还不够，肖恩将在未来，等到属于“黑羊之母”的致敬神殿升级之后，一再地创造出月光·1902的不在场证明，以此彻底把月光和“月下独奏者”这个探秘者切割开来。 “故事……”看着在自己身边笑谈着的月光，肖恩心中忽然浮现出一句话，“人们总是会为它买单的。” —— 为月光创造出“替身人设”之后，忙碌的肖恩，似乎终于可以闲适一点了。 他叫上月光和温妮，一起出门走走。 步行穿过街区，来到了中心公园，沿着冬季河流以及绿荫景致，三人有说有笑地走着。 步行一个小时后，他们来到了新约文法学校附近，迎接着艾莉雅·狄金森的到来。 “肖恩！”穿着灰色呢子大衣，戴着同色毛线帽和围巾的艾莉雅，在走出校门的时候，看到肖恩等人后一脸的惊喜，“你们怎么来了？” “今天没什么事，咱们一起去走走。”肖恩戴着温暖的笑容。 似乎，在一段忙碌之后，终于迎来了闲下来的中午时分。 但这个世界上没人知道的是，看似正准备享受安逸时光的肖恩，他分出了一部分的心思…… 担任“密教首领”的替身，肖申克·罗杰斯，正在黑色公馆的二层，用精确如机器的手，誊写着《夜风长诗》的第一个正式版…… 肖恩·狄金森面带着微笑。 没有人知道，他打算在下一个夜里，开始招募属于他的密教的…… 第一个信徒。 第486章 第一次夜间行走 在附近的亚平宁餐馆用过了一顿丰美的午餐，肖恩四人再次漫步到了中心公园之中。 午休时分，此地行人稀少。 今天是冬季难得一见的晴天，阳光洒在暂时没有水禽栖息的河流上。 肖恩知道有风吹过，不止是因为呼呼的声音，更是因为干枯的落叶摩擦地面，以及河流上一时之间被揉碎的阳光。 前方，艾莉雅·狄金森拿着一包刚刚在路边小贩那里买到的爆米花，蹲在一群鸽子中间，摊开纤细的小手，正在喂着咕咕低吟的鸽子们。 她转过头，脸上带着开心的笑容，仿佛在说：看呐肖恩，这么多鸽子！ 肖恩背着手往前走着，脸上带着与冬日阳光相仿的笑容。 奥莉薇·风铃走在肖恩的身侧，同样闲适地转头望向河流对岸——那里有一对老人正互相搀扶着散步。 这幅景象莫名让她有些感动。 温妮·1902则挽着自己的丈夫，两人走在最后面，调皮的月光似乎说了一个笑话，温妮笑得脸都红了…… 两位穿着黑色制服，双排扣锃亮的教化官路过。 他们看到这几位打扮时髦，举止得体的先生小姐，显然在享受着自己的闲暇时光，微微颔首：“祝各位有愉快的一天。” 肖恩有些微妙感觉地抬帽回礼：“谢谢您，长官——也祝您有美好的一天。” 擦身而过之后，肖恩的微笑表情没有任何变更，心里却觉得刚刚那一幕十足讽刺—— 这两个教化官全然不知道，肖恩灵魂的某个角落，正在操纵一个名为肖申克·罗杰斯的躯体，位于新约市一百公里的郊外，某个无人会涉足的农场中央的公馆里，正将不被准许的小众信仰经典誊写完毕…… 肖申克将《夜风长诗》放置在宽大桌子上的同时，这本有着黑色封皮，黑色封皮上有着烫金夜莺剪影的手写书籍，竟然在逐渐增多…… 这些在灵间中写就的信仰经典，跟普通的纸质书籍不同。 具体的特殊之处，肖申克之后会在第一次聚会上，跟信者们说明。 窗外明亮的天光，却照不透灵间外的一层迷雾——那层迷雾仿佛一层扭曲滤镜，即使有人站在外部，也只能看见一个荒废的木屋。 黑色公馆之外，仿佛仍然是黑夜，壁炉里跳动的火焰，照亮了肖申克·罗杰斯的脸庞…… 他的脸上带着满意的笑容—— 虽然独立灵间自带的能量几乎消耗完毕，不过，一切也都准备妥当了。 此刻，位于整齐堆放的《夜风长诗》之前的密教创始者，以及位于中心公园，被鸽群包围的新约记者，脸上露出了弧度几乎一模一样的笑容。 —— 时间倏忽过去，很快就到了第一个宣教之夜。 在操纵着肖申克·罗杰斯的躯体出动之前的一天时间里，肖恩也没有闲下来——他一直在思考着“开局”的安排。 “毫无疑问，第一批信者是非常关键的。”肖恩如是判断着。 光靠肖申克一人宣传是不够的，第一批人也承担着“口耳相传”的使命…… 不过，肖恩也知道，他很难在一开始就吸引到有着一定怀疑精神，甚至笃信着救世教的那些中产阶级…… 阶层越高，归化的难度就越大。 所以，肖恩最终还是盯上了最近发生了剧变的“下城区”。 “在这富人眼里的‘臭水沟’之中，还是存在着相当多‘黄金’的。”肖恩从来不相信出身决定一切。 不单单是因为此地在初期更容易吸引信者，更是因为他相信所有人都有潜力。 所以，他选择了在下城区开始…… 肖申克·罗杰斯先生，现在穿着一套有些旧的黑色西服。他收敛了那种神秘的，具有压迫性的气质，看上去只是个普通的路人。 这个普通路人的眼神中散发着友善的光芒，一望而知就知道是个柔和的绅士，浑身散发着让人亲近的气质…… 他看到前方有个一瘸一拐的身影，由于走路太急，不太便利的腿脚让他一个踉跄，不慎将原本抱着的一箱东西打翻在地。 不过，男人并没有抱怨，他扶了扶有裂痕的眼镜，蹲下来开始捡拾洒落一地的东西。 肖申克走上前去，蹲下开始帮助那个男人。 撒了一地的，是一些手工制的塑料花。 男人有些稀罕地望了身边这位伸出援手的绅士——这样的人，在下城区可不多见。 肖申克双手灵活地将最后一批塑料花放入箱中，抬了起来。 “谢谢你，先生！”说着，戴眼镜的男人想要接过肖申克的箱子。 罗杰斯先生只是抱着这个箱子，没有递回去。 接着，他没有生硬地提出要帮忙，只是笑着说道：“正好，我今天需要一些运动——这两箱东西是要送去哪里的？我不介意分担一箱走一段路。” 裂痕眼镜后的一双眼睛眨了眨，看见那双灰色眼睛流露出来的真诚后，他笑了，接受了这突如其来的好意…… 同行了一段之后，肖申克得知这个男人名叫亨利·哈特，原先是唐纳德啤酒厂的工人，由于工作原因摔断了腿，现在只能在家中做一些简单的手工活维持生计。 晚上还在步行送塑料花……足以说明他现在生活的艰难困苦。 亨利·哈特很快就被肖申克散发出来的人格魅力所吸引，他能感觉到眼前这位先生有着深沉的思想和博大的胸怀…… 在得到哈特的邀请，到了他家中略做休息的时候，与其他蹩脚的宣教人士不同的是，肖恩没有主动提及夜风信仰的事情，倒是哈特因为对肖申克特别感兴趣，看见了他握在手中的一本黑书，主动问起…… “哦？这本东西吗？”肖申克用珍爱的视线看向了手中的书籍，“这本书跟一个小众的信仰有关——您是信教人士吗？谈论这些您能否接受？” 一直生活在焦虑之中的亨利很想知道，那种让肖申克始终淡然、愉悦的力量到底是什么，他想了解有关的一切，于是他毫不介意地点了点头。 于是，肖恩顺水推舟地将有关“赫尔希斯女士”的信仰简述了一遍，并引用了一些他所撰写的《长诗》中的片段。 “她在每一个深夜，聆听困苦者的悲诉，并赐他以安然、甜蜜的睡梦，以治愈在尘世遭遇的创伤…… “她不仅仅是个聆听者，更是一个决意要护佑良善之人的至善女神。 “向她敞开心扉，她必定会维护那些心存善念之人……” 听着肖申克用低沉的声音，念出那些诗句，饱经磨难的亨利·哈特眼眶有些湿润了：“很美的诗句…… “光是听您念诵，我仿佛都感觉自己得到了一些抚慰……” 生活在下城区的人们像是遭到主流遗忘一样，他们没有遭受教化官们的严密看管。 所以，对于接触这些并没有获得神廷批准的信仰时，没有那么大的抗拒和恐惧。 “如果可以的话……”亨利转头看了看在房间写作业的女儿，珍妮·哈特房间的灯光，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坦然问道，“您可以跟我说说有关这位女士的更多故事吗？” “当然可以。”接受了亨利倒在铝杯里的热茶，肖申克安然坐着，手放在那黑色封皮的书上，“我今晚正好有时间，便跟你聊一聊这位至善的女士吧……” 第487章 第一支信仰之烛 夜风吹过窗台，吹过公馆外树枝上保持戒备的三声夜鹰，也吹过隐藏在前门墙后，尽忠职守的无头骑士…… 壁炉里的柴火噼啪作响，窝在深紫色天鹅绒面沙发里的肖申克·罗杰斯先生，正在享受一场美妙的休憩…… 忽然之间，他睁开了那双灰色的眼睛。 将铺在身上的羊绒毛毯拿开，小心地将一直握在左手的《夜风长诗》放在手边华丽的茶几上，肖申克·罗杰斯起身穿上鞋，随手挥舞让搭在一旁的黑袍飞起，并落在了自己身上，一个箭步往房间门口走去——下一步竟然就迈入了公馆的地下室之中。 不过，他并没有直接传送到位于中轴的那间神殿内，而是迈着虔诚的步子，快步往里走去…… 他远远就看见了——在手持火炬的女神像的脚下，一支蜡烛自行点亮了，正散发着与普通蜡烛不同的，宁静的、温和的、恒久的光芒。 肖申克·罗杰斯站定在圣殿之中，看了看女神那坚毅的脸庞，然后欣慰地凝视着第一支亮起的“信仰之烛”。 而此刻，一百公里外的新约城下城区内，亨利·哈特刚刚完成他向赫尔希斯女士的“倾诉”，安然入梦。 第一个信者诞生了…… 如同一丝极细极细的水流，汇入了地下河道之中。 无论如何微小，肖恩都感应到了——就像是一个小光点，温和地融入了他的灵魂。 属于这个灵间的产物，“肖申克·罗杰斯”的存在变得更加充实、稳定，其个人魅力也有了难以察觉的提升。 窗外，遮蔽黑色公馆的灌木、樱桃树、苹果树、松树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拔升着——这象征着信仰之力，对于此地的滋养。 摆放在公馆二楼中央位置，持续生效的迷途陶像，其释放的力量也需要灵间的支出。第一支信仰之力接入之后，它的“功率”提升，影响范围向外延伸了几步的距离…… 还有许多这种微小的改变——整个灵间都像是个有机体一般，得到了些微的增长。 肖申克·罗杰斯久久凝视着那支宁静的蜡烛，脸上浮现出了一丝丝微笑。 —— 不知谁家在楼道的鸡笼里豢养的公鸡，再一次在清晨打鸣了。 通常，忧愁困苦的亨利·哈特，由于一宿未睡，听到楼道鸡鸣时，是会感到低落和烦躁的。 而今天…… 他是被鸡鸣叫醒的——他刚刚享受了一晚又黑又甜的睡眠。 “感激女神！”他眼眶发热地坐了起来，“感激赫尔希斯女士！” 有时，只是一晚美好的睡眠，都会让人重新焕发起对生活的激情。 他捧起了放在床头的那本黑色经典，感激地将它贴在了脸上。 “当然，还要感谢罗杰斯先生！”亨利·哈特抿着嘴，握着拳，回想着昨晚那个睿智、儒雅的先生的模样，心中充满了感激和信任之情。 珍妮·哈特睁开朦胧的大眼睛，也从睡梦中醒来了。她有些疑惑地下床，探头去看厨房里忙碌的爸爸…… 爸爸今天怎么了？ 平时，在早上沉默寡言的他，竟然在一边唱歌，一边做早饭？ 珍妮·哈特难以置信地看着爸爸那欢快的背影，孩童心中的阴云也因此消散了一些。 —— 第一根信仰之烛的点亮，给了肖恩巨大的信心——给亨利·哈特进行宣教的全程，肖恩都没有动用他的职能，而只是用最真诚的语调，讲述着《夜风长诗》上的故事…… 没想到，能如此顺利地收获第一个信者！ “也许是因为……”心情大好的肖恩，选择自己手冲咖啡，一边准备滤纸，一边思忖着，“赫尔希斯女士的形象和故事，天然地就让人们感到可亲。 “我的方向是对的！” 穿着粉色睡衣的艾莉雅从房间内，有些迷糊地走了出来，看见脸上带笑的哥哥，以及步伐轻盈，明显心情也很好的奥莉薇，狐疑地皱眉：“肖恩，又有什么好事发生？” 肖恩耸了耸肩——不知道为什么，虽然他现在已经有了不少的读者，探秘者的收入也较为可观…… 但这次的收获却让他莫名地感到兴奋。 也许是因为推动了“胡椒瓶”？因为“黑暗骑士”的路终于迈出了第一步？ “每天都值得庆贺，不是吗？”肖恩将热水沏入杯中，微笑着偏了偏头。 也许是肖恩前阵子忙碌的事情，终于有了好的结果？ 心思灵动的妹妹，一下就猜中了哥哥心情上佳的原因。 今天是周末，她可不介意与心情美丽的肖恩相处。于是，头发略长了一些的艾莉雅也哼起了歌，拿取仍在门口地垫上的报纸，来到厨房，与肖恩一起准备一会儿可以一边闲聊，一边享用的早餐。 这样欣快的心情，一直持续到了太阳落山。 肖申克·罗杰斯先生再次出马的时候，肖恩已经将心情调整到了一个相对平稳的位置—— “不要太过得意，不宜过于乐观。”有意打击了一下心中那种蓬勃的感觉，肖申克迈着沉稳的步子，再次走入了下城区的街头。 果然，谨慎和稳重总是会换来回报。 一直将细如发丝的灵质散布在周遭的肖申克，感到了某些严肃的力量正在转角靠近—— 夜晚在街头巡逻的两名教化官。 肖申克·罗杰斯并非下城区居民，纵然他们不会盘问这么一位和善的中年绅士，但如果让他们今晚就看见自己的面容，往后的宣教过程再一再遇见的话…… 可想而知，绝对是会遭到怀疑的。 所以，肖恩现在的原则是，保持绝对低调，甚至哪怕一次都不让教化官看见肖申克的面容。 于是，在那两名教化官转过街角之前，肖申克就闪身进入了小巷之内，将自己的身影，隐藏在了凸起的墙角后。 屏气凝神，就像是不存在一样。 很快，两名身穿黑色制服，制服上别有菱形盾牌标志的长官就经过了…… “越少遇见他们越好，”肖申克沿着小巷继续走，从另一边穿了出来，“毕竟，肯定会有避无可避的情形…… “总之，就是要尽量少地在他们心中留下印象。” 平复了一下略有些加速的心跳，肖申克继续闲适地走着——他今天选择的是下城区的东部，距离昨天光临的西北角有相当一段距离。 很快，他在街道的尽头，看到了一间仍然开着门的咖啡馆——蕾贝卡的街角咖啡。 跟随着某种冥冥之中的指引，肖申克推门而入。 他拣了一个靠窗的位子，要了一杯热牛奶，刚刚脱下大衣准备坐下，便看见旁边有个穿着毛衣的女子，正满脸愁苦地坐着。 她的双眼有很深的黑眼圈，一双露指手套心不在焉地转动着瓷盘上的杯子…… 罗杰斯先生叹息了一声，脸上带着温暖的笑容，朝着那名女子坐近了一个位置：“又是一个平和的夜晚，不是吗？” 女子显然有些心事，无助的眼神抬了起来，正看见肖申克·罗杰斯那一双慈蔼的眼睛。 在开启一场新的谈话之时，罗杰斯先生不知道的是，就在大约四公里外，享受了一整天好心情的亨利·哈特家中，有了一个客人。 那是亨利·哈特的朋友，身材高大的雷蒙德。 他今天看到了焕然一新的哈特，感觉这位自己的老朋友浑身散发着平和的、愉快的光芒…… 于是，他好奇地询问了一下。 小心谨慎的亨利·哈特，选择在人多眼杂的白天保留了这个秘密。 等到入夜，他将自己的好友雷蒙德带到了家中，才掏出了那本罗杰斯先生留下的《夜风长诗》，开始说起了一位女士的故事…… 第488章 第一次聚会 肖恩没想到能够如此顺利。 五天时间，他发放出去七本《夜风长诗》…… 而此刻赫尔希斯女士面前，已经有八根燃亮的信仰之烛。 五天时间，八个信者。 “起始阶段，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收获八个真正愿意信奉赫尔希斯女士的人，实在是太难得了……” 毕竟，纽兰德尔是一个“神宪制国家”，宗教信仰与立国宪法处于同样高的地位。 所以，这个国家到处都充斥着信仰“救世教”、信仰“圣父基恩”的人。 虽然生活困苦的下城区人民，对于已经跟托拉斯、跟富人阶级紧密交织在一起的神廷失去了信任，导致信奉“国教”的人，不如中产和富人阶级多…… 但是，各种合法或者不合法的小众信仰，也几乎瓜分了这些底层的人民。 神秘肆虐的年代，人们变得更为迷信。 所以，肖恩在五天时间里，运用肖申克的人格魅力，先后与二十多个人攀谈，在其中遴选出合适的人进行进一步宣教，直到今天竟然收获了八人…… 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是一件多么难得的事情。 此时已是深夜，肖恩本人已经躺在床上睡觉了，肖申克·罗杰斯依旧站在女神像面前冥思着——这样的状态，对于肖恩本体来说，与普通的睡眠没有区别，第二天同样神清气爽。 肖申克凝视着在女神脚下，那几根长长短短，团聚在一起的蜡烛…… 它们就像这地下神殿的黑暗中，无助的小生灵一样，微弱的烛火汇聚在一起，给予彼此以安慰，也照亮了女神的裙摆…… 这幅画面让肖申克莫名地感到安宁和满足。 忽然间，密教首领发现，最短小的那根蜡烛，原本温暖明亮的火光，突然摇曳了起来，像是唯独只有它受到风的蚕食一般，火光变得黯淡而压抑…… “巨大的负面情绪能量……”肖申克眯眼，“一场可能动摇灵魂稳固的噩梦。” 密教首领颇有魄力地往前走去，向神殿最高处的女神行了一个双手轻按对侧肩膀的“自拥礼”，然后将手悬停在那根遭到侵袭的烛火之上…… “夜晚本是安眠之时，魔鬼却也选在此刻敲窗打扰…… “幸得那位至善女士的聆听和庇护，让我等有幸得到安稳香甜之眠……” 肖申克·罗杰斯的掌心，释放出与女神火炬中同样的温暖光芒。 信仰之力汇入灵间之中，灵间的神力又反哺给自己的信者…… 百公里之外，一个因为发噩梦而浑身大汗的黑人女子，她的喘息渐渐平息了下来。 可以看到，她那由于肌肉紧张而扭曲的面孔，也渐渐平和下来。 就像是夜哭的婴孩得到了恰当的抚慰，终于重归香甜睡眠。 地下神殿中，那支烛火恢复了安稳。 肖申克轻轻吐了一口气，回到了冥思的状态：“没想到，七人信仰开启的神力，竟然就派上了用场……” 当信仰赫尔希斯女士的人数增长到七人之后，肖恩的独立灵间获得了新的神力。 毫无疑问的是，这些神力都是依照灵间之主的意志所衍生出来的。 刚刚，肖申克对那名被噩梦侵袭的女子使用的神力，名为“她的安抚”。 能对一名信者施以安抚效果，获得一次甚至能够治愈灵魂的睡眠——一个噩梦可能撕裂人的灵魂，而一段安眠，也可能治愈一人的心灵…… 发动的前提条件是“已归化”，以及将《夜风长诗》放在了同一个房间之中。 第二种效果，其实与“她的安抚”类似，名为“夜风庇佑”。 将能够调顺梦境的力量，转换到外部世界之后，赫尔希斯女士可以在一段时间内保护一名信者，能够有机会逃离jack级对标的一次神秘遭遇…… 当然，现在的信仰力仍然有限，所以除非是遭遇了正好能够克制的精神层面袭击，“夜风庇佑”目前对实体邪异的威慑力仍然有限。 发动条件和“她的安抚”类似，只能在夜里，只能是信者，而且信者必须携带着《长诗》。 还有其他一些小的增益，肖申克相信，在往后的日子里，肯定也能派上用场…… 看着八支同样安宁、光明的蜡烛，肖申克心中再次回归平静。 他在为明天养精蓄锐…… 因为明天，是他与八名信者约定的，第一次“聚会”。 —— 北纽大陆迎来冬季之后，太阳落山的时间越来越提前了。 天幕的颜色变得深邃，罗杰斯先生再次出现在新约的街头。 今晚，他没有走入下城区之中，而是在庇里斯街漫步。 此地的居民，社会阶层较之下城区要高一些，其中甚至不乏一些过上了体面生活的中产阶级。 在之前的宣教过程中，肖恩非常幸运地，用赫尔希斯女士的故事，吸引到了一对居住在庇里斯街的夫妇。 “如果单独在下城区归化信者的话，太容易暴露，”肖恩思忖着，脚步轻微地走到了一个当街门户前，用指尖以独特节奏轻敲房门，“最好能确保信者的构成，来自社会的各个阶层。” 当街的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了，肖恩迅速进入房内，转身关上了门。 此刻，站在她面前的一对夫妇，男人瘦高，戴着一副圆框眼镜；女主人则是束着一头长发，肤色和嘴唇都略有一些苍白。 霍普曼夫妇，已归化到赫尔希斯女士信仰下的庇里斯街居民。 在两日前的夜里，夫妇两人共同聆听了肖申克·罗杰斯先生的讲述，并在夜晚一起向女神祈祷…… 原本，因为一直没能拥有小孩以及工作压力而变得糟糕的睡眠，竟然在对女神倾诉之后，变得安稳而甜蜜，让他们有如获新生的感觉。 此刻，两人见到罗杰斯先生再次造访家门，有些敬畏地退开两步。 仿佛看见最喜爱的人物来临了一般，两人的视线都离不开罗杰斯先生的脸。 忽然意识到什么，他们两人有些生疏地将双手搭在对侧肩膀上，做出了肖恩所设计的“自拥礼”，轻声说道：“感恩于她的聆听。” “感恩于她的聆听。”看到两人虔敬的态度，肖恩莫名地有些感动，也是做出自拥以回礼。 主人家将肖申克迎入了客厅之中，沏好一壶红茶，开始等待其他信者的赶来。 比起略有些紧张的霍普曼夫妇，肖恩则放松多了，他亲切地询问着霍普曼夫妇的生活，并耐心地为他们讲解着《长诗》上的典故—— “……那个洞穴其实就象征着黑夜。‘拒绝出洞’一段，赫尔希斯女士将自己封闭在洞穴之中，象征着女神当时的一个转化过程——她也曾利用夜的寂静叩问自己，到底是顺从被其他神明支配的命运，还是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 肖恩一边解释着晦涩的隐喻一边想到：“这可太简单了……这些文字，就是出自我的笔下啊。” 在讲解的时候，他甚至能回想起当天写下这些言辞的激昂的情感。 在肖申克·罗杰斯先生的点拨之下，霍普曼夫妇显然是恍然大悟。 两人露出了惊喜的表情互望了一眼，再看向罗杰斯先生的眼神里，有了更多的崇拜和敬重。 房门口再次传来轻微的，有特殊节奏的敲门声。 这是之前肖申克就已经商定好的敲门方式——不仅不会惊扰到邻居，也能瞬间判断来者是否是自己人。 霍普曼太太迅速走到门口，拉开门，迎接两人的进来。 肖申克站在客厅欢迎着——在他之后来到的是亨利·哈特先生，以及他的朋友，在下城区一个皮鞋厂当保安的雷蒙德。 肖申克能看到，进屋之后，他们肩膀上仿佛有黑色的“羽毛”飘落，在还未落地的时候就消失了。 普通人是看不到这个细节的，这是灵间赋予给信者的“夜幕”效果，让他们在夜晚行动变得迅捷，且较难以被察觉。 “来的路上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吧？”等到门关上之后，霍普曼先生关心地问道。 “没有，一路非常顺利！”亨利·哈特远远就看见了肖申克，开心地走了过来，真诚地朝着肖恩做出了自拥礼：“感激她的聆听！” 在这静谧的夜里，大家都小声交流，气氛有些神秘。 其实，创教初期，教化官们根本就不会注意，大可不必如此小心。 不过，为了稳妥起见，肖恩还是要求信者们行事隐秘。 他知道，由于克鲁维坦的归来，以及祂对于纽兰德尔的影响，导致神廷最近对于“邪恶”信仰抓得很严。 预见到未来的规模会增大，肖恩希望自己创造的教派，在达到能够争取“合法化”的规模之前，都能避开过度关注…… 这样，才能确保灵间的茁壮成长。 另外，“夜幕下的行动”本来也符合这个信仰的特点。让信者们在夜晚的包裹下闭口不言，尽快赶赴安全的庇护之地——这本来就是教义中经常提到的一种体验。 对于他们理解《夜风长诗》中的意境也有好处。 主人家安排新进入的客人们坐下，聚会宣讲只能等到所有人到齐后才能开始，肖申克开始与亨利谈起话来。 夜越发深沉，城市中，人们开始沉睡。 但是，在这个燃亮着烛光的隐秘角落，肖申克还在等待…… 答读者问，以及最近情节的解释 刚刚有位老读者提了一个问题，为了不造成误会，我一定要解释一下。 这位朋友直接在书评里说肖恩创立了一个邪叫…… 我的天，我绝对没有这样写！我写的，是他因为获得了灵间，所以创造了一个良善的，有益于他人的，并不存在的信仰。 一个提倡大家早睡早起，互相友爱，提升自己的组织，跟个健身教练加褪黑素差不多，怎么就邪叫了？我的天……这样的称呼我不知道会不会导致蒙冤删书，我担不起，只能删了那个评论，向那位朋友道歉。 另外，这位老朋友还提到，肖恩没有在神宪制国家创造一个信仰的动机。 是这样的，这个理解其实本末倒置了。 肖恩是因为获得了“独立灵间”这个神器，为了能够充分运用它，并确保在未来的“风暴”来临前做好准备，所以才会选择开发这个神器。 要开发灵间，就只能创造信仰。 并不是平白无故要去做这件事的。 而且，所有的行为都伴随着风险，不可能因为在纽兰德尔，他就弃自己好不容易获得的“神器”而不顾了。 而且，他因为有了来自黑羊之母的替身，所以一向稳妥的他，才“胆敢”开始这个计划——因为即使败落了，也有脱身计划，也跟“肖恩·狄金森”没关系。 另外，前文有描述过，实际上的纽兰德尔是有着很多合法的小众信仰的。 猜猜这些小众信仰，是如何在神宪制国家获得合法资格的？ 那为什么肖恩这个健康的信仰，未来就没机会合法化呢？ 我相信肖恩肯定会面对现实、面对挑战，也相信他能好好运用这个神器。 这位朋友也提到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他说想看肖恩，而不是看替身。 关于这个我想说，请一定记住，替身就是肖恩，不是名字改变，就不是他了。 这就像他戴着诸多面具一样，面具下的还是他本人。 另外，希望大家别再提邪叫这个词了，真的跟那个没有关系，我也不会那么写，谢谢了！ 之后更新奉上！ 第489章 “小人物”们 烛光照亮在场九个人的脸庞。 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安宁中透出些许激动的表情。 “很高兴，我们能在此地进行第一次聚会。”肖申克站在大家都能看到他的靠近门廊的空地。 他已经感应过了，霍普曼唯一的邻居，那位独居的老太太，已经在隔壁楼上自己的房间内安然沉睡，呼吸均匀——再不会有局外人知道此地的一切。 烛光从下方照亮了肖申克·罗杰斯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庞，橘色在灰眸中闪动。 在场信者们都发现，罗杰斯先生周身似乎散发出一种安宁的神性。他们丝毫不怀疑，眼前这位睿智、儒雅的先生，已经深得赫尔希斯女士的青睐。 为了让第一次聚会更有仪式感，肖恩在之前就做了一些准备。 他用一张没有过多装饰的方几作为讲台，在其上放置了在灵间之中制作出来的，袖珍的赫尔希斯女士像。 每当信者们的目光经过那似乎是由黑檀木制作而成的，精巧的女神像，看到她的火炬、草篮、和肩头的夜莺，将烛火反射成油亮的光，他们的心中都会升起感激、信任和安宁的感受…… 肖恩身后是一面墙壁，原本在上面挂着一些霍普曼夫妇的生活照片。 两位诚心的主人已经摘下了照片，取而代之的是，挂着正中的那个夜莺剪影的标志。 只是如此简单的布置，就让这个客厅变成了一个神圣的场所，所有人几乎都能感受到，那位女士正在聆听此地。 “作为她的信者，她谦卑的奴仆，我愿意向这世间一遍遍地重复一个真理—— “于此夜晚，她在聆听；往后诸夜，如影随形。 “让我们轻呼她的名讳……” 赫尔希斯女士、赫尔希斯女士…… 到场的八位信者都闭上了眼睛，虔诚而投入地轻呼着这个名字。 等到呼唤结束，他们各自睁开眼睛之后，肖恩开始深入讲述《夜风长诗》第一个篇章的故事。 在这个过程中，他不由自主地开始观察和回忆着眼前的八名信徒…… 亨利·哈特和他的朋友雷蒙德坐在了一起。相比起敏感的哈特，高大的雷蒙德看上去有些木讷，不过，他是那种选择相信之后，就会十分虔诚地追随的人——值得信赖。 自愿提供场地的霍普曼夫妇是童书出版商，他们曾经笃信救世教，在求子过程中遭到教区神父无止尽的金钱欺诈，投诉无门之后，这些事让他们信仰崩塌。而在这个痛苦的节骨眼上，正遇到了经过的肖申克…… 霍普曼夫妇是一对老实而真诚的人家，两人都颇有人格魅力。 那个在昨天夜里做噩梦的黑人女子，现在正闭着眼睛，投入地聆听着肖申克用极富魅力的嗓音缓缓讲述——被噩梦侵扰了十几年，她没想到的是，昨晚在做过“午夜倾诉”之后，当噩梦再一次降临，竟然有一个降神般的力量，将它终止了。 这让她有种焕然新生的感受，在场人士代表的信仰之烛中，她的最为明亮和恒定。 这位名为卡曼的黑人洗衣工，虽然没有太多文化素养，但是体格健壮，性情淳朴。肖恩相信，将来她也会成为女士的助力之一。 还有贫民窟里的小学教师海伦。肖恩在蕾贝卡街角咖啡遇到的了这位女士——由于敏感的心灵，她深受失眠症困扰，孤注一掷地向女士倾诉之后，她获得了两年来睡得最好的一晚。 这几天的良好睡眠，让她的黑眼圈消失了，海伦甚至可以开始在夜里继续自己的写作生涯…… 这让她感激不尽。 肖申克继续讲述着，继续观察和欣赏着在场的信者们…… 还有有着一头坚硬灰发，看上去很顽固，在唐纳德啤酒厂工作的会计，罗德先生。 以及年纪轻轻就已经开始秃顶，总是显得很忧愁的汽车销售员路易。 他们每个人似乎都是被命运遗忘的失败者，每一个似乎都是这个世界上，最不起眼的小人物…… 但是，在肖恩的眼中，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非凡之处。 “假以时日……”肖恩心中肯定地想到，“他们每个人都会由于虔诚而获得回报，进而散发出惊人的能量。” 肖恩·狄金森并不知道他的这种判断来自于哪里。 也许是他完全不能认同，支持彼得·潘的那帮人，对于底层人们的判断？ 认为他们都是肮脏、无用的老鼠，就该呆在城市的下水道里，永远担任富人们幸福生活的可悲参照物？ 这些都是狗屁。 肖恩忽然意识到，利用替身创立一个信仰，他并不单单是要壮大自己的灵间，他还想要证明一件事：践踏他人是错误的，每个人都有巨大的潜力。 这些人的人生，绝不应该成为别人优越生活的牺牲品！ 仿佛是这份心意透过语言形成了一种氛围，在场的每个聆听者，都跟随着肖申克的言辞而陶醉，而共鸣着…… “……午夜时分！千万不要轻视了午夜时分。 “当所有人都睡去之后，这样寂静的时刻，正是你我的‘神殿’！ “正是那位女士前来聆听我们的时候…… “在这个时候，请以最虔敬的态度，说出你的期望，说出你的恐惧，说出你的悔悟……” “她会不抱任何偏见和歧视地照单全收，她会在那个静谧时分，为你最最纠结的事情，指出一条明路…… “她会在整个世界都仿佛抛弃了我们的时候，依旧不离不弃！彻夜为我们举着那心中的炬火，守护着我们，以仿佛世上所有慈爱的母亲一样，为我们能够拥有一段安宁的睡眠，而祈祷。 “她的火炬将驱散心中的恐惧，她的草篮能治愈最深的创伤。” “感激于她的聆听。” “她的火炬将驱散心中的恐惧，她的草篮能治愈最深的创伤——感激于她的聆听。”众人闭上了眼，齐声低吟着…… 黑人洗衣工卡曼哭了，黝黑的脸上，泪水画出了一道道油亮的泪痕—— 这么多年了，没有人关心过她的生活，她的健康，她的死活…… 她就像是一只卑微的蚂蚁，强撑着支离破碎的心灵，重复着困苦的生活。 而那位女士，竟然为这样的她示现出力量，驱赶走了她的噩梦…… 此刻，罗杰斯先生正好完成了第一篇章的讲述。 出于真正的同情心，肖申克走到了哭泣的卡曼身边，将手搭在她的肩头轻轻安抚。 而周围同样信奉着女士们的兄弟姐们，也将温暖的手，搭在了卡曼的身上。 有着壮硕身材的卡曼颤抖着行着自拥礼，眼泪止不住地流淌。 她的信仰之烛，在这一刻变成了永远不会被风吹灭的银白色。 肖恩知道，第一朵“不灭银焰”，第一个将信仰和自己生命联结的信者出现了。 躺在家中床上的肖恩，睁开了眼睛，感受着“不灭银焰”级别的信者，带来的翻倍的信仰之力……他的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等到卡曼终于平复了情绪，肖申克才选择继续这次讲话。 他拿出了自己那本《夜风长诗》，用富有韵律的声调说道： “诸位不知道的是，这本珍贵的小书中，其实还隐藏着一个秘密……” 他将黑色的小书拿了起来，慢慢地展示给在场所有的信者。 朋友们有建议可以进群跟我说 感谢老朋友提的建议。不过故事情节这个东西，有些人喜欢，有些人不喜欢，发在评论区里只会造成争论，所以希望有建议想提的朋友加群跟我说，我都愿意讨论的。群号是433287906 类似的评论我还是隐藏了，因为引起争论没有必要。谢谢理解呀！更新稍后奉上。 《诡秘者的摩登时代》朋友们有建议可以进群跟我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90章 《夜风长诗》的秘密 无人的黑色公馆，地下室中，最深处的赫尔希斯女士神殿中…… 摆放在地上，遥望女神容颜的七根橘色蜡烛，被中央一根散发银焰的蜡烛，披上了一层银白的光芒。 这一朵烛火，像是用明亮的白银铸成，放射着坚定的光芒，一看就知道，任何磨难和考验都无法将其吹灭。 第一朵“不灭银焰”，第一个内心深处，选择将信仰与自己生命联结在一起的信者诞生了。 此刻，洗衣工卡曼和其他信者一样，有些疑惑地看着尊敬的肖申克·罗杰斯先生，展示着他手中那本，和大家一样的《夜风长诗》。 “诸位都知道，由于纽兰德尔建国伟人写下的《神权宣言》中有所规定，”肖申克缓慢讲述，“一个信仰无论是否伟大、是否合理，都要经过神廷批准，才能合法进行传播和信仰…… “而令人遗憾的是，当今神廷早已和托拉斯、和利益集团勾连在了一起…… “他们根本不在乎纽国公民们需要什么、热爱什么，只是通过霸权维持着腐化的小众信仰系统，压制着诸多受到底层人民爱戴的神祇…… “这就导致，很多良善的、有益的信仰，被神廷剥夺了应有的权力。” 房内变得鸦雀无声，大家的脸上隐隐都有些失落。肖申克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很不幸，我们的赫尔希斯女士，这位刚刚从历史中复苏的至善女神，属于她的信仰，也受到了这样不公正的待遇。” 罗杰斯先生的声音中带有一点点愤怒：“当然了，教化官、牧羊犬与神廷调查局的爪牙们，自然无法企及我们高贵的女士。 “但是，物质上的棍棒、监牢，却仍然可以威胁到，或者禁锢我们这些信者的肉体…… “而导致她的信仰遭受挫折。” 肖申克停顿了一下，让听者领会他的言辞。 “这是我们决不能辜负她的地方。”他继续开始讲述，声音轻微，但语调铿锵，几乎响彻在场信者的心灵深处。 “选择隐秘行事，不是因为恐惧！更不是因为我们做的事见不得光。 “而仅仅只是为了在这个堕落的环境中，能让属于她的这个角落得以存续…… “不至于让她失望的做法是，在我们终将沉冤昭雪、获得合法信仰的认证之前，不让这个信仰遭受污名。”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情绪在恰当的言论中互相点燃。 “所以。”他的语调重新柔和了下来，“这就要求我们，像度过深夜一样，从容、谨慎、安静……不发一言。” “我们要为她保守秘密！”第一个银焰信者，卡曼像是连通了肖恩的心灵，她用笃定的声音说道。 众人都望向他，罗杰斯先生也连连点头：“我们要为她保守秘密。” 肖申克再一次举起了他手中那本黑色小书：“现在，我终于要揭晓，涉及这本书的秘密了。” 他用修长的手指，抚过《夜风长诗》：“其实，这整本书都是用一种特殊的墨水写成…… “大约在一年之内，这本书上的字迹会由于氧化而逐渐消失。” 信者们纷纷翻开了自己手中《长诗》，看着那些漆黑字迹，脸上都是难以置信的表情。 “这种设计的其中一个原因是，为了能让你们摆脱书本的束缚。” “我希望你们能做到的是，在这一年内，将这本书的每一个字印在你们的脑海之中。” 一本字迹会渐渐消失的书——这种紧迫感，是一种让信者记忆下经典的方法。 “另一方面……”肖申克继续说道，“如果由于我们轻率的举动，或者外界难以避免的窥伺，导致我们即将被捕捉的话…… “由于我们具有坚定的信仰，我们自然不会向外人透露半个字， “但是，《长诗》若落到他人手中，我们将百口莫辩。” “所以，为了避免这样的情况出现，这本书有一个小小的设计。” 他的手指掠过书脊：“它的书脊内，隐藏着一根玻璃管。玻璃管中盛装着一种特殊的溶液。 “一旦这些溶液浸润了《夜风长诗》，那么，一年的氧化时间将会在一瞬间完成——它将在数秒内变成一本空白的笔记本。” 在信者惊讶的眼睛中，肖申克用两手中指夹住了书脊两端，让书页朝下，两个大拇指轻轻按压在了书脊正中的夜莺标志上—— 这个手势，就像是要掰断书脊一样。 “为了诸位的理解，这次展示已经得到那位女士的许可。”为了照顾到信者的感受，肖恩将自己的许可表达了出来。 话音刚落，他双手微微用力，一声微不可闻的清脆声音之后，他打开书页，在溶液浸透书页、字句消失的同时，翻开给信者们看到了全过程。 “不会泄密的典籍！” “字句正在消失，就像是夜风吹走落叶的痕迹！” 仿佛是在目睹一个小小的奇迹，信者们都发出了不同程度的惊叹。 肖恩心中，嘴角泛起了一丝略有些嘲讽的笑意：“这个灵感，来自于那些‘被抹去’的新闻报道。” “神廷”为了管制一些报道，让一些敏感的新闻随着岁月流逝而慢慢消失…… 而肖恩直接将这些拿来就用，设计了这种不会泄密的教典。 按理来说，灵间初期力量，足够制作出很多本《夜风长诗》。 而之所以只有一百本，正是因为这些书拥有着特别的设计，即使用神力生成也变得更难。 展示过器物层面的防泄密之后，肖恩接下来要做的，是人心层面的机制实现…… 这让他回想起了在青铜巨人号上，针对薇薇安的项链进行的各种尝试。 他这时才发现，设计某种机制，似乎正是他的强项。 莫名地，他竟然是个天才般的“信仰首领”。 毫无疑问，为了能够壮大自己的灵间，为了能够帮助更多的人，现阶段的目标就是增加信者。 但是，与很多盲目扩张的信仰不同，肖恩的增员是有严格前提条件的。 就像他在城市的各个角落，遴选出在座八位信者一样，他希望在座的信者们，在向他人宣讲赫尔希斯女士的至善之前，也能够辨别对方的底细。 一方面，他笃信信者质量的重要性——拥有更虔敬的信者，能让这个新兴的信仰发展得更好。 另一方面，他知道民间有很多隐藏的“钓鱼人”，他们装作没有信仰证的空白人士，从而能够打入各种“非法信仰”的内部，然后再向教化所告发，以赢得举报的奖金…… 拥有了“信仰之烛”的肖恩自然能辨明信仰是否发自真心，不过，他还是要确保危机的火苗及早被扑灭。 于是，他开始向八名信者，讲述如何辨别形形色色的人，以及挖掘出合适的对象。 “这可都是多年担任记者所练就的，察言观色的功夫……”肖恩一边有些自嘲地想着，一边讲述，一边在信者的《长诗》后面的空白页上，加上了简明的笔记，以供他们回去消化和学习。 做完这些之后，作为首领的肖恩，这时才有了放下心来的感觉：“不会泄密的典籍，加上足够谨慎、掌握识人方法的信者……” 不说高枕无忧，起码应该能在一定时间内悄悄扩张，而不会在这座城市泛起一点涟漪了。 烛光依旧，城市中的众人皆已沉睡。 无人知道，庇里斯街的某个窗帘拉紧的房子里，那位女士的信者们，正在温暖的房中低语和聆听…… 第491章 灵间的“产出” 为了确保信者能在宣传的同时不至于泄密，肖恩着实下了番苦功。 在聚会的后半段，他将每个人可能遇到的情境和人物都做了假设，单对单地跟他们讲述各种识人的方法和宣讲的细节…… 跟肖恩之前的判断一致——每个信者都有不同的优势。 比如，看上去最不靠谱的二手车推销员路易，在聆听教义故事的时候经常会走神，也不能很好地领会《长诗》中阐述的情感和隐喻，但是，涉及到察言观色以及话术…… 他简直是一点就通。 在单对单演示的过程中，路易能轻易地抓住聆听者的注意力，敏锐地发现他们最大的需求，然后在适当的时候，开始讲述赫尔希斯女士的教义…… “被生活所迫，作为二手车推销员的他，不得不锤炼自己察言观色和推销的能力。”肖申克听着路易讲话，微眯着眼想到，“他的这些能力，已经触碰到了‘职能’的边缘…… “假以时日，说不定他也会诞生出自己的‘职能’。” 肖恩不得不在心里扬起了眉头：一个拥有推销类职能的宣教人士…… 路易，说不定能像肖申克·罗杰斯本人一样漫步于街头，让人们察觉那位女士教义的美好。 霍普曼夫妇则不太擅长于察言观色，但是，他们对于教义的领悟能力却有些出乎肖恩的意料。 肖恩发现，即使只是短短几日的阅读，且只进行了一次聚会，他们对于《夜风长诗》就有了相当深邃的理解…… “深夜中呵护着我们的女士……这让我想起了我的祖母。 “也许，大多数人的记忆中，都有着这样的印象，所以，才会让赫尔希斯女士如此可亲。” 敏锐地察觉到肖恩创造这位神明的心理学设计之一，这让这位新约记者都不由得赞叹地偏了偏头。 “涉及赫尔希斯女士信仰的典籍，肯定不会只有一本。”肖恩如是想着，“在未来，正需要霍普曼夫妇这样的人，去扩充人们对于这个信仰的理解……” 信者被原初的理念所启发，有了自己的领悟，并加以诠释或者丰满。 这种一代代信者注入自己的理解和信念的过程…… 正是一个信仰的演变和丰满的过程。 如果说，路易这类人是“推广者”的话，那么，霍普曼夫妇就是“思辨者”、“阐释者”。 不仅能让这个信仰变得更加丰满与合理，未来也能够像肖恩一样，在聚会上引导他人进行领悟。 亨利·哈特，这名居于下城区的，由肖申克归化的第一个信者，也有着不可思议的潜力。 因为有着强烈的意愿，所以，他对教义的理解能力极强。 另一方面，他有着未曾开发的人格魅力，所以也能以亲和力去打动他人…… 肖恩毫不怀疑，在未来，哈特先生将是中流砥柱之一。 唯一的银焰信者，卡曼，则跟其他人的情况不太一样。 将生命与这个信仰联结在一起之后，不需要肖申克安排，她已经能够根据自己现在的能力，将自己放在最合适的位置上了—— 在暂时没能拥有不错的口才，和充分的理解之前，她确定自己不会开口进行任何宣教。 不过，她将会以最虔敬地态度去学习去领悟，等待着终有一日的蜕变…… 即使是话术、领悟力都远不如别人的雷蒙德，肖恩也发现了他的闪光点： 似乎知道自己尚不能承担宣讲之事，似乎是为了弥补现在的不足，他主动承担起了最辛苦的跑腿、联络的活计…… 而他那种闭口不言的特性，即使他表现得没有那么机灵，也是绝不会让秘密从嘴中溜出的。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潜力和强项…… “每个人都是‘宝藏’而不是‘废品’……” 如果说在聚会之前，肖恩只是“一厢情愿”地选择这样的认识…… 那么，在聚会结束之际，他终于可以确定，这个认识是对的。 而不足与外人道，只能自己珍藏的感悟是—— 他不会与那些认为这些人是“废物”，而选择抛弃、甚至牺牲了这些“珍宝”的人，进行任何争辩。 因为那些老爷们——不是“盲目”选择了他们，而是他们选择了盲目。 时间会证明他是对的。 他看着在场八人认真投入，低声讨论的模样…… 仿佛在看着正在萌发的一颗颗“种子”。 假以时日，属于赫尔希斯女士的信仰，那些微小的倾诉声，终将在夜里汇聚成海潮般的巨响。 结束了第一次聚会，肖申克·罗杰斯等到其他信者间隔离开之后，才最后离开霍普曼夫妇的家中。 他离开大道，走入附近的树林中，并在确保无人窥探的情况下，触发了“血红蔷薇”，回到了黑色公馆之中。 “今晚的忙碌……终于结束了。” 带着完成了一切事务的轻松心情，肖申克·罗杰斯洗漱之后躺在了床上，进入了休眠的状态。 而早已在床上微暝的肖恩，仿佛停止了做梦，开始了无梦的睡眠。 —— 在肖恩仿佛依旧在享受着假期的时候…… 肖申克·罗杰斯投入了崭新的忙碌之中。 “购买这块闹鬼农场，将彼得潘那些黄金的分红全都用完了。 “口袋里还剩下不到一千纽元……” 代表白骑士的“盐瓶”也该往前挪动了，可是…… “启动报社的资金，还完全没有进展。” 10000纽元的“漫漫长路”。 “还有心宫之轮的灵修仪式……” 三千多的仪式费用，还需要消耗一件经过净化的c级遗产。 7000纽元的“征途”。 不仅如此，毕竟已经决定了要在新约长期生活，一直租住在公寓房也不太合适。 他打算之后有条件了，就在新约买一套独栋的房子。 又是数以千计的开支…… 之前，想到这些需要攒的钱，肖恩总会有种遥不可及的感觉。 但现在有了灵间之后，他忽然觉得，这些数字也不是那么令人望而生畏了。 “灵间，是能创造产出的。” 他曾经跟月光提及过，但是钢琴家对于灵间的产出有些不明就里。 而现在，肖申克在黑色公馆所忙碌的，就是创造这样的产出。 七个信者，以及一个银焰信者所提供的信仰力，已经能够让肖恩创造出一个小小的“供奉所”了。 供奉所和神殿不同。 致敬神殿里，昂然屹立着的是真正具有神格的高远存在。 而肖恩在地下空间开辟出来的小一些的石室，所承担的“供奉所”功能，便是供奉一些不具备神格，但仍能产生神秘力量的灵物。 比如来自小女巫安娜的“女巫之月”，比如在《午夜私奔》事件中获得的“悲歌双子”…… 肖申克此时以创造致敬神殿相同的手势，手心朝向了供奉所中的小石台。 掌心有暗红光芒浮现，石台上的空间开辟出一条小小裂缝。 接着，那个小小的，额头刻有“女巫之月”印记的头骨，悬浮在了石台上。 它黑洞洞的眼眶中，依然有红色的血泪流出。 那是涉及几十个纺织女工被烧死的“海利伍德惨案”的冤屈。 这是只有等到肖恩将真相告白于天下，并让犯下此等罪孽的元凶获得应有惩罚之后，才能告慰的冤屈。 这是获得了女巫之月力量的肖恩，今后所必须完成的使命。 在那之后，女巫之月将实现一次升格。 具体会产生什么效果，现在的肖恩还不得而知。 之所以运用现在有限的信仰之力，先设立这个供奉所，是为了…… 肖申克的手心浮现出了一个沙漏状的小型玻璃瓶，心念微动，女巫之月泛出一阵明亮的黄绿色，飘散出的“灵药之雾”，被压缩到了这个沙漏形玻璃瓶中。 肖申克左手食指和大拇指捏着这枚充塞着明亮黄绿雾气的沙漏，细细端详…… “现行的神品中，止血粉和急救碳酸糖浆组合是最受欢迎的，用来救治物理创伤的组合。” 但是，它们只能够对浅表创口止血，糖浆的恢复效能也很有限。 “如果我能制造一次性使用的、便携装的灵药之雾……” 医疗型探秘者可遇不可求，作为一名有资历的业内人士，肖恩知道，这个神品有着极大的市场潜力…… 第492章 量产型“灵药之雾” 女巫之月供奉所内，闪亮的黄绿色再次被灌入了到一枚玻璃瓶之中。 肖申克·罗杰斯操纵灵质之手，将这一支“灵药之雾”放在了满满当当装满了黄绿色沙漏瓶的皮箱中。 肖恩花费了灵间当前剩余的信仰之力，制作出了第一批“批量生产”的灵药之雾。 “总计480支……”有些疲劳的肖申克坐在了椅子中，看着桌上像是闪亮珠宝一样，整整齐齐码放在皮箱中的小支装灵药之雾，竟然莫名有种“获得收成”的满足感。 “独立灵间有着自己的规则， “在灵间范围内，我可以任意改变事物的‘表象’，甚至能创作出以假乱真的……” 肖申克轻打手指，地上传来金属碰撞的声音。 一根根金条凭空坠落垒成小山，在灯光映照下，反射出让人心醉神迷的光彩。 “可惜，这些‘表象’是无法带出这个灵间的。” “货币”、“财宝”或者“硬通货”这些事物，在主世界是受到众人认可、被众人赋予“意义”的东西，有着绝大的规则力量…… 所以，肖恩不可能把在灵间中制作出的“货币”或者“黄金”，直接带入常世之中。 哪怕是那些变换了“表相”的家具，带出灵间的话，也只会恢复原样。 “就连“午夜乐园”里那尊铸像所使用的黄金，也并非彼得潘用神力制造。” 即使是信仰所转换出的“神力”，也绝非能够在灵间之外随心所欲地创造，也要受制于某些更高的规则。 “但是，小支装的灵药之雾或者《夜风长诗》，这些通过神殿或者供奉所，消耗信仰之力制作出来的事物，就不会受到这样的限制。” 想要让灵间有所产出，只能通过这种方法。 不过，有了“产品”之后，该如何销售？ “能够进入神品贩卖机的，无论是灵能嗅盐、碳酸糖浆还是瓶装圣水…… “这些都是由大企业、大组织生产出来的，受到市场欢迎的神力物品。” 肖恩不可能拿着一种来路不明的“好东西”，去跟亚当贩卖机的探秘公司谈合作。 “对方只会礼貌地陪我喝茶，然后礼貌地将我请出去……” 想要进入贩卖机，需要资质的背书。 走“黑市渠道”？ 带着两个皮箱，转移到了二楼客厅，顺势坐在了沙发里的肖申克摇了摇头：“灵药之雾这种没有竞品的产品一旦投入市场，肯定会引来大量关注…… “比尔肯定能知道，货路是来自于我和黛西。” 于今，肖恩已经震慑住了这位不那么安分的合作伙伴。 “长岛比尔”能知道的涉及自己的事，越少越好。 直接将灵药之雾通过他们的黑市渠道贩卖，不是个好主意。 自行到街头贩卖？ 肖恩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场景：夜晚，肖申克·罗杰斯拦住了一名正在执行任务的探秘者，他打开大衣，露出了挂在内侧的一排排灵药之雾，神秘笑着：“好东西，试一试？” 肖恩胡乱擦了把脸，仿佛在试着擦掉这个荒谬的场景。 “销售方式，是个问题呀……” 似乎陷入苦恼之中，通过密教首领的双眼望着两个大皮箱，肖恩陷入了沉思。 任由思维自行翻腾，一个看似最为合理的选项，浮现在了肖恩的脑海中。 那是一个人影。 那个人影经常穿着浮夸的皮草，戴着各种颜色的圆顶礼帽，一根点燃的雪茄，各种款式的铜头手杖，仿佛是他造型必备的装饰。 虽然服饰浮夸，但他本身是个其貌不扬，眼皮耷拉着的肥胖黑人男性。 “纽分先生”德鲁。 花费甚巨从地下世界成功洗白，成为获得新约神廷许可的，新约市三大神品经销总代理之一。 一个由于出身而无法挤入上流社会，又由于身价也无法再融入底层的人。 “纽分先生，只认纽分。” “要与他打交道……”肖恩眯了眯眼，“我得好好做一番准备才行。” 首先，是“灵药之雾”的来源。 即使纽分先生再只认纽分，他也会珍惜自己难得的洗白形象，而绝不会再涉险触犯法律，从而失去自己赖以谋生的代理权。 “我必须让他相信，这些货绝对安全……或者说，可以安心贩卖。” ——并非来自于某个不知名半神的灵间，而是来自于某个大家都不太了解的制造商。 其次，是谈生意的“角色”。 为了隐藏，肖恩和分身肖申克自然不便出马。 而薇薇安形象的伊莲·海莉也不适合进行这种谈判…… “跟纽分先生，之后恐怕还会有很多交道要打。 “看来我只能专门创造一个‘角色’来跟他沟通了。” 绝不能弱势，也不能太邪性…… “产品的形象”和“谈判的角色”—— 肖恩知道自己有了新的课题需要好好思考。 有事情忙碌之后，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 三天时间倏忽过去。 这三天，肖恩一直让肖申克忙碌于与即将与纽分先生接触的事情，而这位密教首领也时不时地会前往“赫尔希斯”的神殿观看。 那根银烛依旧散发着最为坚定的光芒。 而让他欣喜不已的是…… 信仰之烛的总数，从八支，上升到了十支！ 在肖申克·罗杰斯无暇走上街头的时候，通过那些可爱的信者们的宣传，又归化了两名新的信者。 肖申克握着自己的双手，感觉掌心温暖。 “这还只是刚开始，教义还未完全传达给他们，他们竟然就可以自行增加信者了……” 这真的有些出乎肖恩的意料。 “好吧，让他们自己去发挥……” 三天归化两个信者，这也说明了他们足够地小心谨慎。 “等到信者数量上了一个台阶，再举行下一次聚会。” 在第一次聚会的后半段，肖恩不止辅导了他们宣教的方式，也给他们每个人都安排了独特的、提高自己的“功课”——他很期待下一次看到他们的蜕变。 眼下，肖恩已经准备好了，让肖申克与纽分先生德鲁的第一次见面。 在黑色公馆内，肖恩控制着肖申克，走到了巨大的穿衣镜前。 镜中的男人，戴着一面藏银捶制的面具，面具是一张刚毅男人的脸，写意的皱纹线条中，夹杂着仿佛荒原上风吹来的砂砾。 男人戴着一顶牛皮制的宽檐帽，与这张藏银面具莫名匹配，仿佛他脸上这一层没有表情的金属轮廓，就是他的本来面目。 给予了足够的身份暗示，他的衣着却没有遵照那个年代和背景——肖申克此时穿着的是一套黑色的西装，只是没有系领带，黑色衬衣的领口也没有扣紧。 由于职业的特殊性，探秘者是准许配枪的。 在肖申克触手可及的右髋部，插有一把左轮手枪的牛皮枪袋，显眼地隆起。 那把由凯瑟琳赠送的m1920，有了脱胎换骨般的变化——肖恩不仅花费数百纽元，在探秘者中心将这把手枪进行了强化，还将原本黝黑的枪体改装成了水洗银色，配以华丽雕花，与他此刻的面具莫名相配。 枪支确非一件神秘遗产，但其中盛装的六发子弹…… 全都灌注有“悲歌双子”的“哀痛迷雾”。 这让整把枪都散发着某种盘桓不散的煞气——一望而知就绝非凡品。 借助肖申克的眼睛，肖恩满意地端详着镜中替身。 “如果不是菲利普斯会长给的权限，是绝对仿制不出如此做工的面具的。” 如同一件现代艺术品的…… “荒原枪侠”。 queen级中，拥有超绝左轮射击技巧和不屈意志，乃至同级杰出的灵魂体量，才有可能获得的面具。 肖申克将以这个伪装的身份，去找德鲁谈他的生意。 而那两箱“灵药之雾”……肖申克的目光落在其上。 这些灵药之雾，也有了一些重大的变化 第493章 “纽分先生”德鲁 天空下着蒙蒙细雨。 如同肖恩·狄金森第一次踏上纽兰德尔那天一样。 不过，今天的天气要寒冷得多。 戴着“荒原枪侠”面具的肖申克·罗杰斯，朝着一栋建筑物走去。随着呼吸，嘴前不断飘散出白雾。 今天的他依旧是牛仔帽搭配黑西服，不过，考虑到是谈判的场合，他将那夸张的枪袋换成了隐藏背带式，洗练银枪安稳靠在他的左胁下。 雨点从云层坠落到地面，大约需要七分钟时间。 在七分钟的旅程里，一直保持垂直路线的雨点，在坠落于肖申克肩头的最后一刻，像是惊惧于这位男士的威严和肃杀，诡异地划出一个弧度，绕开并坠往地面，在泥泞里激起一朵瞬间消逝的黄花。 灵质在他的头顶形成了看不见的伞面。 即使是这种最浅薄的灵质运用方式，也足以让站在楼层高处，看到这一幕的人，暗暗心惊—— 雨点，都不敢落在这人的肩头！ 颇有一些生活在日常世界的人，无法认同一种观点：探秘者是自己的同类。 “他们，不是魔鬼，就是神明…… “反正绝不是人类。” 这是普通人对于探秘者的常见心态——混杂着敬畏、恐惧和忌惮。 现在的肖申克，位于库尔特斯码头外的建筑区。 库尔特斯是新约第二大货运码头，肖恩参与合作的黑市神品转运点的仓库，就位于这个码头之内。 他们的黑市神品生意与“纽分先生”德鲁有着纠缠不清的关系…… 所以，肖恩知道到哪去寻找这位神品市场的“大商人”。 探秘者的造访，对于神品经销商来说，绝非小事。 更何况是一名queen级。 刚抵达德鲁公司所在的建筑物楼下，那扇红色的仓库铁门就被缓缓拉开了。 肖恩操控着肖申克·罗杰斯，从容走入仓库之中。 出乎肖恩的意料，仓库里竟然有不少人在“迎接”他。 纽分先生，似乎并没有打算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接见。 仓库里有些昏暗的灯光，映照在“纽分先生”那台似乎刚刚才擦洗上蜡的劳斯莱斯“银幽灵”的车体上。 红色铁门在身后合拢。 十几个面色不善的壮汉，呈半圆形面对着刚进来的探秘者。 从幽远深邃的仓库深处，有人正在走来。 手杖敲击地面的节奏，透露出一种运筹帷幄、志得意满的感觉。 度过了一段安静等待的时间，德鲁终于走到了灯下。 略带着一些红色的灯光，照亮了他今天那顶紫色黑绸的圆顶帽。 “你敢信吗？这台劳斯莱斯是我从一位莱昂国伯爵手上购买的……” “一位货真价实的伯爵！ “我听说他有一栋城堡似的房子，有几百个房间——他甚至在那里接待过莱昂国王。” 肖恩发现，在场十几个德鲁的手下，每个人的胁下或者衣服下摆都鼓鼓囊囊—— 如果他轻举妄动，肖恩相信会有十几把手枪指向他。 不仅如此，看似在自己主场而格外自在的德鲁，他那紫色的外套明显被撑大了。 “这家伙竟然穿了一件防弹衣？”由肖恩操控的信仰首领皱起了眉头。 不过，这些防范措施在肖恩看来，都不如后者：毫不让人意外的，德鲁的身后跟着一名queen级探秘者。 她的面具是一副染血的山羊骷髅。 颇为邪性的“血祀主”。 竟然选择这样的queen级当保镖…… 纽分先生对于神秘的容忍度，有些出乎肖恩的意料。 血祀主的状态，显然跟“长岛比尔”两位拿钱办事的探秘者保镖不同…… 她显然更加忠诚，也更愿意为了一位普通人的性命而冒险。 “很抱歉要用这种方式跟您见面，”德鲁夹着雪茄的左手做了个致歉的手势，“可是，您知道的，德鲁一路走来不容易，交了很多朋友，结下的仇家也不少。” 听说有一位戴“荒原枪侠”面具的queen级探秘者要探访自己？ 天知道是不是仇家派过来灭口的。 有这样的反应也是理所当然。 可是，肖恩忍不住看了看德鲁那紫色帽檐下，毫无遮挡的眉心…… 他在想象着用灵质触角抽出m1920，并用远超常人的反应速度和稳定度，瞄准那眉心，扣下扳机…… “如果提防我是刺客，你还少了一顶钢盔。”肖恩用略带讽刺的语言，对绝非合理的待客之道表示抗议。 德鲁翻起眼皮，仿佛看了自己的额头一眼，然后，笑了。 气氛像是被风吹开了乌云一角，些许阳光洒下。 “枪侠先生，您的朋友找到我手下，说是有生意要和我谈。 “我很好奇，一位‘黑桃q’能有什么生意，与我这神品贩子谈呢？” 德鲁有一些处理“神秘遗产”赃物的路子，不过，服务费不菲。 他喜欢这样的生意：通常，一笔就够他赚得晕头转向。 肖恩没有拐弯抹角，直接从隐形胃袋中取出那两个大皮箱。 灵质拉开拉链，沁人心脾的黄绿柔光照亮肖申克脚前的地面—— 为了将它包装成“来路正当”的神品，量产型的“灵药之雾”有了重大的“包装升级”。 每一个沙漏形的玻璃瓶上，都有“芬兰德·图尔库省，白桦秘药会研制”的芬兰德语字样。 “白桦秘药会”是根本不存在的组织。不过，肖恩想办法让这个秘药会的“新约经销部”存在了，黄页上，这个名字看上去有些怪异的经销部电话…… 正是肖恩现在使用的办公号码之一。 另外，在难以察觉的地方，肖恩加上了“草篮”的标志。 “草篮”，象征赫尔希斯女士给予信者的“治愈”。 这件产品今后一定要跟他创造的信仰相关联，这样做只是埋下一个伏笔。 “我前阵子去北欧陆出任务，在当地用了这种神力物品。 “我想，如果能在新约地区推广的话，这东西也许能救不少人的命—— “当然了，也会为我提供一些合理的利润。” 来路不明的神力物品？ 纽分先生皱起了眉头。 竟然不是神秘遗产赃物，而是自己都没听说过的神品？ 顿时，他对眼前发生的一切有了不同的看法：有人想要利用他的神品经销许可权，来贩卖某种不知来路的药品。 由此，他甚至怀疑起眼前这个“荒原枪侠”的身份。 上门推销外国神品？ 这难道是一名queen级的作为？ 还是说…… 眼前有个骗子，想冒用q级身份来诈唬我？ 纽分先生眯起了眼睛。 身后十几把枪，以及屡次帮自己解决麻烦事的“血祀主”，让他有了一种底气。 一种强行看他人手牌的底气。 小指微动，其上镶着紫晶的黄金尾戒，不露痕迹地向身后的探秘者下达了指令—— “验验他的牌。” 第494章 “好东西” 再微小的动作都逃不过肖恩的眼睛。 他看到纽分先生的左手小指微微动弹，其上有灵意振动。 “他对身后的探秘者下达指令了……” 怀疑我身份了？ 肖恩心跳平缓，丝毫没有慌张情绪——对方怀疑自己身份，是在他的意料之中。 他屏息凝神，等待着对方的第一步。 血祀主动了。 她周遭迅速腾起血红色的波动，在德鲁身前凝成了一面仿佛有鲜血流动的镜子。 肖恩丝毫不怀疑，这名queen一直在提防自己的动作。一旦他掏枪偷袭德鲁，这面血镜必然瞬间出现，阻拦住哪怕是c级神秘遗产射出的子弹。 面对“荒原枪侠”，她不敢怠慢。 但是，当她掏出那把蛇形祭祀刀的时候，却发现—— 眼前的探秘者虽然看到了自己的动态，却只是用手握住西装下的橡木枪柄，气定神闲。 “等着我接近攻击？” 有着丰富的与探秘者交手的经验，血祀主在第一时间嗅到了危险的味道。 她的身后，十几名保镖此时才发现枪侠握住了枪柄，都是纷纷去够自己的配枪，不过…… 肖恩选择直接激发了，弹巢中三发子弹中蕴含的“哀痛迷雾”。 惨红色的雾气迅速弥漫，巨大的悲伤仿佛速冻了在场所有人的心脏，保镖们纷纷跪倒，或者瘫坐在地…… 意志强悍的，拼尽所有的力气，也只能维持站姿，根本不可能驱动悲伤至极的身体去拔枪。 被血镜所保护，因而只是感到些许低落的德鲁，其眼神中闪过一丝惶恐—— 他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人，只是这一蓬惨红雾气的能力，就让他知道：眼前的queen级，绝对货真价实！ 不能再试探了，危险！ 他有些后悔于自己之前的膨胀，尾戒朝着血祀主打出了信号。 不过，女探秘者感受到了气氛的微妙——她知道即使自己继续主动攻击，也不会导致局面失控…… 而刚刚同阶的对手，让他们蒙羞了。 出于之后局面的平衡，也应该回敬一手。 “不能近身，那么……” 蛇形血刃在空气中漂浮，纤长双手似乎沾满了鲜血，正在摆出诡异、亵渎、不祥的各种手形…… 这些手形全都凝固在空气中，血祀主的手仿佛增生出无数指头，让人毛骨悚然。 肖恩微微皱眉，在那不祥手形中感受到了一种熟悉的感觉…… “黑羊之母”的变体信仰？ 透过由于久远历史而被扭曲的教义，一些野蛮原始的异教，能用一些笨拙的方法，借用到那些禁忌的力量…… “果然……”血祀主那增生出无数手指的“手盆”中，捧出了一盆不断蠕动、鼓胀的血肉。 混杂着“黑羊之母”，以及其他一些诡异神明的力量。 “颜色不对，蝉鸣也太过微弱——不纯粹。”肖恩仿佛某个顶尖邪术老师一样在心中打分摇头，代替他那致敬神殿中的神明感到失望。 进一步，他想到，血祀主借用力量的那位正主，以祂力量创造的非凡造物“肖申克·罗杰斯”就站在她面前…… 要是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queen级得知这件事，不知会把她惊成什么模样？ 谷矰那一捧血肉扑向了肖申克。 肖恩知道，这一团血肉污物绝对能伤害到凡夫俗子的身体…… 但是，由于力量的代差，却根本不会对肖申克的身体起到作用。 血肉在空中张牙舞爪，几张不成形的裂口发出嘶鸣，如同水泡般破灭的眼珠怒视目标…… “还挺唬人的。”转瞬间，肖恩忽然想到了什么。 他从容地选择了“不灭神王”拉美西斯二世的力量，圣甲虫的绿晕瞬间浮现在他的灵质之上…… 那团血肉物质，受到“役使万物”的力量，被反弹出去，直直扑向了最近的一名正在抵抗哀痛迷雾的保镖身上。 血肉根本就不管自己撞在了谁的身上，烈性炎症猛烈燃烧，腐蚀着他的皮肉。惨叫和浓烟之间，瞬间就侵蚀得可以看见肌肉和内脏。 所有人都被眼前一幕惊呆了。 肖恩却以灵质掏出了一枚沙漏形状的玻璃瓶。 砰！ 灵质在空中掰断玻璃瓶纤细腰肢的声音，让人们下意识地转头去看。 散发着柔光的黄绿雾气，按照使用者的心意，弥漫向了那个被可怖血肉，侵蚀得快要见骨，而由于声带被腐蚀，惨叫变成了“嗬嗬”出气声的可怜人。 “灵药之雾”接触到那人的身体之后，可怕的腐蚀似乎也终于到了尽头。 柔光雾气仿佛让时光倒流一般，新生的肌肉、皮肤、内脏，填补着刚刚被烈性炎症的腐蚀。 那名曾经见证过某人被血肉腐蚀直至死亡的男人，原本认为自己这次也死定了，从而陷入了极度的绝望…… 神经还残留着腐蚀时的剧痛，他用难以置信地目光看着刚刚指骨都已经暴露的右手——那上面，新的皮肤正在完好的皮下组织上开疆拓土，妥善地包裹住了功能健全的手…… 当着德鲁和那名血祀主的面，灵药之雾在短短数秒内，就治愈了足以让那名保镖死亡的严重伤势。 “不要对健康人使用——”肖恩将被掰断的玻璃瓶收回手中，“有极小概率会诱发癌症。” 纽分先生用难以掩饰震惊的眼神望向了荒原枪侠。 “你……”他轻轻甩了甩头，似乎正在试图让自己恢复清醒，“你说你在哪儿发现的这个药？” “北欧陆，芬兰德北部一个镇上——制作这种药的组织，其名为白桦秘药会。 “他们的规模很小，每年产量有限。所以基本上只供给芬兰德境内的探秘人士使用。” 德鲁指示其他人将那名大难不死的人扛到后面——他基本上已经痊愈了，不过残留在神经中的疼痛和惊惧，让他的依然处于休克状态。 那段腐蚀的经历很可能给他留下严重的阴影。 血祀主面对着肖申克的方向，缓步退到了纽分先生的身后。 “好东西……确实是好东西…… “咱们没见过这种类型的治疗神品，不是吗，玛……？”他回头想跟血祀主对话，却突然意识到什么而闭了嘴。 显然，血祀主跟德鲁之间的关系绝非普通的雇主和保镖。 而刚刚，这名女探秘者显然比德鲁要更冷静。她通过他们独有的沟通方式，让纽分先生冷静下来，恢复常态—— 毕竟，显然，接下来有笔生意要谈。 原本有些不知该说些什么的德鲁，瞬间镇静了下来，捏了捏手杖上的镀金猪头，脸上换上了一种意味深长的笑容。 他整了整紫色西服上的黑色毛皮领子，说道：“我想我们该换个地方坐下来谈谈……喝杯热茶，吃点纸杯蛋糕什么的。 “您看怎么样，我尊敬的枪侠先生？” 第495章 定价 “我想我们该换个地方坐下来谈谈……喝杯热茶，吃点纸杯蛋糕什么的。 “您看怎么样，我尊敬的枪侠先生？” “纽分先生”德鲁恢复了那种悠然自得的状态，脸上带着之前从未出现过的，略有些讨好的笑意，询问着眼前带来了商机的“贵客”。 肖恩的态度还是跟冲突之前一模一样。他不想浪费时间，于是情绪平稳地说道：“茶就免了，在这里谈挺好。” 能看出来，对方拒绝进去谈并不是因为心怀不满，而确实是想尽快进入正题，德鲁张开了双手：“好吧，朋友！时间就是金钱——值得庆贺的是，看来我们在这件事上已经达成了共识。 “枪侠先生，那么请您说说您的打算吧。”德鲁摊开手心，五根手指上戴了四枚戒指，“这个东西，您想如何售卖呢？” 运用肖申克的嗓子，肖恩声音低沉而清晰地说道，“由于没有其他的选择，现在在探秘任务中，最主流的医疗物品选择是止血粉搭配急救碳酸糖浆。” “确实如此。”德鲁将手杖轻轻放在地上，没有发出噪音。接着，他移动重心，将双手撑在了镀金猪头形的杖头上，表现出了足够的倾听意愿。 “无论是探秘者，还是神品经销者都知道——比起一些有效的医疗神术，这个搭配的治疗效果实在是不够看。 “不过，令人遗憾的是，医疗型的探秘者是如此地稀少，许多人不得不带上这样的搭配，去面对可能会让自己丢了性命的挑战……” “而随着这个灵药之雾的投入……”肖恩用灵质捻起了一瓶温润可爱的沙漏瓶，“就会填补这一空白，满足探秘者们早应该被满足的治疗需求。” 德鲁不断点头——对方将这种产品的潜力用短短几句话就说清楚了。 “先说定价吧，也许你会认为这个信息很关键。” “确实如此。”德鲁敛容，诚恳点头，“如果它价格过高，让jack级探秘者难以承担的话…… “也会极大地限制它的销路。” 毕竟，高等级探秘者极有可能已经拥有了自己的治疗手段，这一产品针对的客户群体，显然是jack级和一部分queen。 “在理。”肖申克点头，“所以我选择先告知你它的单价。” “考虑到急救糖浆组合的单价是4纽元，我相信众多基层探秘者会接受以2.5倍的价格购买这种效果要好得多的产品——” 所以，灵药之雾在新约的售价是10纽元每瓶。 这个价格让纽分先生原本微微皱起的眉头释开了——考虑到他刚刚看到的治疗效果，他原本做好了心理准备，去聆听一个对于快消型神品来说过高的价格…… 比如四十纽元，乃至近百…… 他没想到，听到的是10纽元这样的金额。 毕竟，价格决定了它是什么—— 价格过高，成为了探秘行业的奢侈消费品的话，其利润空间也将大受压缩。 不过，以目前这个定价来看…… 如果灵药之雾产量能提高，止血粉加急救糖浆这个组合，恐怕会降档成备用品，乃至被挤出神品市场。 往后，所有的jack级探秘者，在出任务前，都会在贩卖机或者销售部购买这个小东西，放进自己口袋里…… 德鲁的心跳加快了。 如果对方足够尊重自己那张“新约神品总经销许可证”，并愿意给他合理份额的话…… 肾上腺素分泌到血液中，让他闻到了空气中那种刺激的纽元味道。 他尽量不动声色，脸上带着些许微笑，低声问道：“那么，如果我愿意将这种产品带入市场，您会给我怎样的回报呢？” 按照谈判的惯例，德鲁不会急着询问这个问题。 不过，出于对眼前queen级的尊重，他打算表现得坦诚一些。 肖恩沉默了一会。这一阵沉默中，他能听见德鲁那欢快中略有些紧张的心跳。 “我给你的价格是，每瓶6纽元。只有两个条件：现付货款，以及不修改定价。” 谷剞肖恩知晓无法要求更多——在很长一段时间内，灵间每个月都只能产出500瓶左右的灵药之雾…… 如果利润空间太小，恐怕纽分先生会懒得经营这桩生意。 而现在这个定价，每个月能够给他带来固定两千元的现金流…… 对于他来说也算比较诱人了。更何况，他肯定会对秘药会的产能提升有想象空间。 “6纽元？”纽分先生有些口舌干燥地重复了一下，忽而又觉得这样的重复有些傻气，转而笑了起来，露出了一口在昏暗环境中显得过于洁白的牙齿。 “枪侠先生，在继续这个话题之前，我想先问您一个问题：您知道别人为何叫我纽分先生吗？” 肖恩静静看着德鲁。 德鲁竖起了三根手指，带着微笑继续说道：“有三个原因—— “第一个原因是，小时候，我是靠着一个一个地捡牙膏皮，一份一份地卖报纸，一纽分、一纽分地积攒起了第一笔，让我能够做一点小生意的钱…… “积攒纽分成了富翁——所以我是纽分先生。 “第二个原因是……”嘴角的笑容变淡，眼角因微笑而露出鱼尾纹——比起之前，肖恩更欣赏德鲁现在的笑意，“因为我在谈判中锱铢必较，似乎连一纽分都要争取……” “第三。”德鲁的手伸入外套口袋之中，掏出了一枚1纽分。 “我的口袋里总是带着很多零钱——以确保我能在遇到任何一个需要帮助的人的时候，都能往他的帽子里投入买一个面包的钱。” 德鲁笑着将那枚纽分收了回去。 “其实我喜欢这个名字。 “因为我不会忘了——现在的我，是一枚枚1纽分拼成的。” “噢，瞧我说到哪儿去了！”德鲁有些自嘲地大笑，“说这么多，是因为今天我感到很高兴。” 他伸出了那戴着四枚戒指的右手：“因为做生意这么多年，很难遇到一个像您如此有智慧的合作者。” 他知道自己不可能找到那个所谓的“白桦秘药会”。他对这次合作的底线是每瓶毛利3纽元左右。 他确定，眼前的queen级能用那双眼睛看到他自以为藏在心中的底线…… 但是，他却选择给自己的那份蛋糕上，多加了一勺奶油。 他敬佩这样，明明强势到可以通吃，却选择退一小步的人。 —— 在离开仓库的时候，肖申克的口袋里，多出了一张2880纽元的支票。 2880纽元。德鲁将肖恩用来演示的那一瓶也算了进去。 第一批480瓶灵药之雾，一举售罄。 一次queen级任务，也难以得到如此丰厚的分红。 他忽然意识到，如果他足够小心稳妥，让灵间继续运转下去的话，他每个月都将得到这笔三千纽元左右的收入…… 之前一直让肖恩觉得生活有了优渥保障的黑市神品生意分红…… 在“三千纽元”这样数字前都变得相形见绌。 一直困扰着他的收入问题，正在快速消融，变得不再是问题了。 “慢慢积攒更多吧……” 想起了那些待花费的项目，肖恩心中少了些许愁绪。 第496章 小胡子 “该死……” 借着夜的漆黑在城市中穿梭，“河畔的奥莱”之子，他的腿受伤了，血珠一路滴落。 他刚刚遭遇了同伴的背叛。 “那个浑身漆黑的家伙，亏我还以为他值得信赖，竟然引来了‘地铁帮’的那些家伙……” 勇敢的他以一敌三，不幸落败，在他们痛下杀手之前逃离了现场。 虽然对于捡回一条命略有些庆幸，但是显然，失去地盘的痛苦要更为巨大。 他的内心正在经历火烤一般的煎熬。 “我一定要找那个黑家伙报仇！” 如是想着，虽然腿部的伤势不断通过神经传递来新鲜的痛感，但他依旧保持着优雅，在城市街道之中跑跳穿梭。 “我得……我得找个地方，治疗一下我的伤口……” 作为生活在阴影之中的他，不太愿意走入那灯光迷离的大街上。 但是，为了能够转移到一处秘密地点，他不得不涉险走出了漆黑的巷道…… 通常，他能够利用敏捷，躲开那些在街上步履匆匆、衣冠楚楚的先生小姐们，但这一次…… 一双小黑皮鞋停在了他面前，高大的巨人蹲了下来，竟然将他堂堂“河畔的奥莱”之子举到了半空中！ ——你可以杀死我，但不允许你侮辱我！ 黑夜的勇士张开嘴，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咆哮！ …… “喵！” 艾莉雅·狄金森捧着一只右腿受伤的猫，一边睁大惊奇地眼睛，一边用肘撞了撞身边的肖恩：“肖恩，你看这只猫——他有两撇小胡子！” 肖恩闻声低头去看。 果然，这只黑白相间的“奶牛猫”，在它粉色的鼻子下面，有着两撇对称的,末端如同旧时绅士一样翘起的小胡子状斑点。 配合上它生气的喵喵声,莫名地有种喜感。 “他好像受伤了诶……”艾莉雅将小胡子举起了起来，看到他的后腿在慢慢地滴着血。 可恶的人类……喵喵还在继续喵喵：快放了本大爷！ “肖恩！”艾莉雅眼睛顿时变得波光粼粼，“这只猫受伤了，我们带他回去养伤好不好？” 听到妹妹的请求,新约记者不禁皱起了眉头：他倒不反对艾莉雅养猫,可是…… “你看这猫，它又脏又凶……不好养的。” 小胡子仿佛很认同肖恩的判断,猫心中不断点着头：我是河畔奥莱之子,是黑夜里最勇猛的战士，是迟早要荡平地铁帮的绝世凶猫！ 你难道想把一头雄狮圈养起来吗？ 还真是天真！ 喵！ “他、他可能是饿了！”艾莉雅似乎一眼相中了这只小胡子,为了能够带他回家,开始发扬狄金森家的“优良传统”——胡编乱造，“你看，人饿了就会烦躁，猫肚子饿的时候,也会烦躁的。” 说着,艾莉雅将小胡子放在了地上。 被放开的“绝世凶猫”在心里满意地点了点头：嗯,不错,柔弱的人类。 看来是慑于吾的威严,才遵循了吾的意志…… 那么,吾又要重返黑暗之中,去享受那黑暗,去酝酿我那终将付于血与火的复仇了…… 接着,艾莉雅从她提着的小纸袋中，掏出了一个之前刚刚出炉的,还有一些热度的蛋挞，放在了小胡子的面前。 …… 小胡子往对街迈步的肉垫停住了。 蓝色的猫瞳睁大了：什么意思？人类？ 你想要诱惑本大爷？ 你觉得本大爷会为这种东西…… 心中充满不屑的同时,猫脸已经埋进了蛋挞那甜蜜的溏心中。 吃到须尖都是蛋渣。 啊呜啊呜…… 可恶可恶…… 身体竟然不由自主地动了！ “你看！”艾莉雅感受着小猫的脸轻轻拱着蛋挞皮的感受，满脸兴奋,“小胡子吃蛋挞了！” 肖恩本以为小胡子是一只野性难驯的野猫，此刻看它肆无忌惮吃蛋挞的样子…… “应该是从前被谁养过,然后弄丢了的猫吧？” “带他回去养伤吧！”艾莉雅端着蛋挞,看了看眯着眼**挞的猫，又看了看因为看到这一幕而嘴角微翘的肖恩，“好吗？” 哥哥只能无奈地点点头：“不过你要给它洗澡驱虫——天知道他流浪多久了。” “嗯！”像是获得了最最心爱的礼物，艾莉雅的眼睛里如同有星星在闪烁。 啊呜啊呜……嚼着甜蜜的蛋挞馅,河畔的奥莱之子确信他心中那复仇的火焰还没有熄灭。 要带我回家吗？ 想要每天都给我吃这种……魔鬼般的食物吗？ 哼，看在我要养伤的份上…… 姑且就先跟你们回家吧！ 蛋挞吃完后,过度疲劳的小胡子蜷在艾莉雅的怀里睡着了。 人潮汹涌,车声喧嚣。 灯火阑珊中，后腿已经止了血的小胡子，睡得像只肆无忌惮的幼猫一样。 —— 将小胡子带回家之后，在奥莉薇的“帮助”下（动用了一点点圣甲虫胸针的力量），艾莉雅终于给想要反抗的猫洗完了澡——整只猫都变得香喷喷的了。 不仅如此，艾莉雅还翻出了自己的一个黑色小蝴蝶结，当做猫咪的领结,给小胡子戴上了。 唇上往两边卷翘的黑色小胡子,搭配着黑色的领结…… “卢克船长！” 艾莉雅带着宠溺的表情，双手一拍,联想到了最喜欢的一本中，一个可亲的绅士海盗。 可恶，给我戴上这种奇怪的东西…… 蔚蓝的猫瞳里蕴含着愤怒：带我回来就是为了羞辱我的吗？！ 我可是黑夜里最勇猛的…… 啊,又是那种魔鬼的食物！ 啊呜啊呜！ 情绪刚刚起来的卢克船长，又将小脸埋进了蛋挞之中。 —— 时间继续流逝着。 肖恩不得不承认，在家里多了卢克船长这个成员之后…… 这个现在显得有些拥挤的公寓，变得更像家了。 艾莉雅只要在家，就会抱着后腿被包扎好的卢克船长玩耍。 原本担心船长是野猫而不好养的肖恩也完全放下心来——这显然就是一只到处被欺负的走失家猫嘛…… 如果不是他们将他捡回来，船长恐怕过不去这个冬季了。 这段时间里，肖恩暂时没有操控肖申克离开黑色公馆。 他有意地，想要控制一下增员速度——筹措灵间时需要一步赶一步的迅速，但是到了扩充阶段…… 太快不一定是好事。 他很享受这几天悠闲的日子。 在家里喝喝咖啡，看看报纸。午休或者睡觉之前，使用肖申克的身体，在黑色公馆里走走晃晃…… 时不时地前往地下神殿之中,看见蜡烛数量缓慢而坚定地增加着…… 一支、两支、三支、四支…… 仿佛在听着一支悠扬的琴曲，舒缓而坚定。 地面的亮光将赫尔希斯，这位女士的裙摆逐渐照得更明亮一些了。 在这种悠然之中，肖恩忽然意识到：作为他自己，狄金森先生,也该找一些事情做做了…… “毕竟，怎么说也是要靠一技之长，在新约发展的新闻业人士， “休假休够了，也该让自己‘看上去’有事可忙了。” 第497章 “网” 午夜时分，肖恩已经在床上安眠。 按照惯例，公馆里的肖申克则肃立在被烛光照亮的赫尔希斯女士面前冥思着。 在女士的脚下，已经燃亮了十五支蜡烛。 而此刻，这个几乎所有人都就寝了的宁静时分，正是赫尔希斯拥戴者们的“午夜倾诉”时间。 他们将在床边行着自拥礼，低声向赫尔希斯女士倾诉他们遇到的苦恼，和无法向他人言说的痛苦…… 而这些声音，都响起在肖申克·罗杰斯的耳边。 “……强森夫妇他们给付的工资实在太低了，可我一时又找不到下家，现在越过越拮据，我甚至已经不吃晚餐了。我不知该怎么办，我是否应该再找他们谈一谈……” “……背痛，背痛越来越严重了，痛到我晚上睡不着觉。女士，不知你可否展现出您的仁慈，安抚这样的疼痛？……” “……前两天又有一个同事猝死了，我现在面对的是无止尽的加班，真不知道哪天会轮到我。我之前竟然很盼望能进唐纳德啤酒厂工作——我当初真是太天真了……” “……我的宝贝，他注意力涣散的症状仍在持续。不过，据我观察，周围有很多家的孩子都是这样，仿佛遭遇了什么重大打击一样。女士，这让我忧心忡忡。孩子们不是中了什么邪吧？……” 所有的倾诉，都会换得程度不同的安抚。 在完成倾诉之后，拥戴们都会由于灵间反馈的些许祝福之力，而感觉到浑身轻松。 心存疑虑的将会得到最好的答案。 由于各种神经症而紧张疼痛的，那种疼痛会得到缓解。 而由于各种外部原因而精神紧张、焦虑害怕的，他们紧巴巴的心也会松开，获得安稳的睡眠…… 从而让他们有更好的精力应对挑战。 肖恩曾经说过，赫尔希斯女士并非无所不能。 比起那些宣称能够起死回生、创造奇迹的各种神迹…… 她能给予的很朴素。 但是，就是这种朴素而简单的赠予，却莫名地让人感受到一种可靠的温情。 她从未宣称过可以逃避现实生活，仅仅只是在夜里静静为人们消解掉疲惫和焦虑。 因此，阅读《夜风长诗》的人们也正在明白一个道理：寄望于神解决一切是愚蠢的。 有一位至善的女士，愿意倾听并让自己能正视这些烦恼，并给予安然的睡眠…… 这就已经是一个小小的奇迹了。 在完成“午夜倾诉”之后，拥戴们都躺到了床上，在灵间神力的安慰下逐渐睡去了。 冥思着的罗杰斯先生，睁开了眼睛，灰眸映着烛光——他发现了一件事情。 “今晚有人倾诉，说孩子们陷入了一种注意力涣散的症状，仿佛都遭遇了重大的打击？” 稍加思考就能知道，这些孩子肯定是下城区的孩子。 而他们有如此症状的原因，肯定是因为“午夜乐园”的破灭。 作为那个灵间的“沉迷者”们，他们的记忆随着乐园的崩塌而消散…… 但是，心中的寄托、信仰和欢愉就此崩塌，在他们的心灵中造成了相当的冲击。 下城区的孩子们，出现了集体的负面心理症状。 “如果不加以干预的话……”肖恩在酣睡的同时，灵魂一角在运用肖申克进行思考，“很可能会成为他们灵魂中的隐患。” 但是，想要修复这样的创伤，需要专业的心理治疗。 下城区的家长们是绝对没有这样的认识，即使有也是负担不起治疗费用的。 “消沉的一代吗？” 这些可怜的曾经的“沉迷者”，仅仅是因为那些富人们荒诞的阶层设计论，就被强行按在底层的烂泥里面，被封杀了“实践理想”的能力…… 即使如今打破了那可恶的枷锁，他们仍然是受害者。 诚然，有一些孩子可能会由于各种因缘际遇，而自行修复这样的创伤。 但大部分人将永远沉沦于“午夜乐园”给予的迷梦，以及它就此消逝的噩梦之间…… 彼得潘对下城区的荼毒，没有因为乐园的消逝而修复。 谷癮肖申克的眉头皱了起来，他看着烛光中女神的轮廓，仿佛听到了她的声音： 我们有能力，也应当去治愈这些孩子。 “午夜乐园”战役，还没有结束。 由此，肖申克还发现了另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之前，设计午夜倾诉，只是为了能够让安眠的神力有一个发挥效力的契机…… “但是，我没想到的是……” 回想起那种，十几个倾诉回响在耳边，而由于灵间伟力的原因，每一条都是独立而清晰的那种感受…… “如果拥戴者继续增加的话，我将会拥有一个庞大的信息网。” 不需要去打探坊间传闻。 不需要考虑如何撬开他人的嘴巴。 不需要分辨所听到信息的真伪。 拥戴者们会在午夜时分，将新约城中各处发生的事情，毫无保留地讲述给他听。 而且，可以想见的是，当拥戴的数量达到一定规模之后…… 很多信息都会变得立体，不仅可以互证，还能拼凑出整个图景，甚至能让肖恩提前看到，其他人由于视角受限，而无法得见的全景。 他将拥有新约城最强大的信息网之一。 思虑及此，肖申克缓缓闭上了眼睛。 “一个足够可喜的收获……” 烛光静谧，女神无言。 “也就意味着一个足够可怕的收获。” 他知道，虽然作为一个良善的互助会，他没有什么好隐藏的…… 但是，一开始就选择隐秘是对的。 —— 之后的肖恩，没有顺着“情报网”这个思路继续延展下去。 “那是随着拥戴者数目变多，必然会实现的架构。” 他无法预判将来，“午夜倾诉”在他这里密密交织，会产生怎样的效果，所以他也不希望自己浪费太多精力在还未成型的事情上。 “不如先运用好现在拥有的一切……” 将艾莉雅送去文法学校之后，肖恩驱车来到位于学校很近的一处十二层楼栋。 这间粉刷成米色的楼宇并不怎么陈旧，由于地理位置便利、租金合理，且提供了不同形制的房间，所以有很多人选择将这里作为自己事业的根据地。 有点可疑的旅游公司、看上去有点狡猾的个人证券经理、操着一口异域口音的国外商品经销商、说话慢条斯理善于处理小纠纷的律师…… 甚至还有两家侦探社，以及一家经营塔罗占卜、药草精油的“神秘小店”。 商业氛围浓郁，缤纷市井气息。 肖恩莫名地还挺喜欢这里。 他选择了顶层，一个带有洗手间和茶水间的八十平米套间，作为自己的办公室。 每月租金112纽元，让他这个原本看上去“游手好闲”的外国人，拥有了属于自己的“独立记者办公室”。 也许，今后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会在这里上班、等候线报、撰写稿件…… 好好地扮演自己“普普通通的记者”这一身份。 “那么现在……” 刚刚才搬入这里，肖恩只准备了打字机、纸张以及手冲咖啡的器具。 在等待咖啡的同时，他的心中悠然想着： “有了办公室之后，第一则新闻写什么呢？” 第498章 深度报道 戴着棕色格子贝雷帽的奥莉薇，将热腾腾的咖啡倒入肖恩的马克杯里。 为了不引人注目，她已将银色头发转变成了红棕色，柔顺明丽的头发尾端微卷，衬得脸庞娇俏可爱。黑色高领毛衣，搭配跟帽子统一的格子呢裙，看上去颇像一个助理…… “谢谢你，奥莉。”有风铃女士在身边，肖恩格外安心。 达尔·芬奇最骄傲的杰作微微一笑，退开来继续忙一些布置的事情。 此时的肖恩，已经在心中决定了第一篇稿件的方向。 为了能撰写这篇稿件，他需要出去进行一些走访。不过，此刻已临近中午，他决定先吃过中饭再出去。 肖恩拿出铝制餐盒，打开来，里面是摆放得整整齐齐的三块煎鸡腿肉三明治。 肥嫩的鸡肉被煎成了金黄色，青菜的绿、番茄的红、洋葱的白看上去让人垂涎欲滴。 “连面包都烤过了……”肖恩不无欣慰地眉毛扬起，“艾莉雅真是细心。” 他轻轻哼着歌，左手拿起第一块三明治，右手拿起《旅行家周报》看了起来。 很快，他看到了时事版块中，自己非常感兴趣的一条消息—— “纽兰德尔神廷对大洋城的特殊调查已经告一段落。 “确认恶性事件是由上任市长富勒·凡尔纳一手策划和实施。 “凡尔纳已被证实死亡，神廷暂时撤销了对大洋城进行军事打击的计划。” 肖恩心中一直有些担心的事情暂时没有发生—— 在克鲁维坦成功获得“大梦之子”计划的补完之后，作为邪神复苏“孵化温床”的大洋城，不会再遭到神廷的打击。 这也符合特斯勒之前的期望。克鲁维坦人去楼空，凡尔纳也已经死亡，去进攻一个拥有一支潜艇卫队的海底都市，明显缺乏意义。 将第一块三明治的最后一块放入嘴中，肖恩的拇指从这篇报道的边缘移开，一直开启的微弱灵视看见这篇报道标题旁边，有一个小小的、泛着紫光的“探秘之眼”标志。 这代表着这一篇报道，还有针对探秘业内人士的“深度内容”可供观看。 而想要看到这部分内容，则需要相应等级的灵魂体量，将灵视完全开启才能观看。 《旅行家周报》是探秘者协会旗下的产业之一，这份报纸的表面内容和同类型的相仿，但深度内容只有探秘者可以看见。 而为了确保行业内流传的机密信息不会造成恐慌，所以深度报道都是以特殊的方式印刷，只能供探秘者浏览。 标题旁有蓝色探秘之眼，代表这一篇的深度报道jack级就能观看；紫色探秘之眼，只能达到queen级才有浏览权限。 肖恩抖了抖报纸，轻松地开启了双眼灵视。 视野中的世界改变了。 此刻的新约记者，不仅能看到空气中由于各种灵魂行为而剥离下来的，漫无目的飘荡着的灵屑，之前在这房中留下的一些灵魂痕迹也像是污痕一般显现。 这间办公室的痕迹还算正常——代表这里没有发生过仇杀、邪恶仪式、寄宿怨灵之类可能引起闹鬼的事件。 而刚刚那篇报道，常规油墨印刷的字句已经隐去不见，一行行泛着紫色微光的字，像是潜藏在水下的荧光鱼一样浮了出来。 “神廷圣徒直属、神廷调查局高级外勤人员，莎拉·纳什已被证实于大洋城内失踪。” “这名现年58岁的‘塑像师’是为了追查一起违禁组织的非法行为，而前往的海底城市。” “此事应与邪神复苏事件有关。 “神廷要求赴大洋城或任何相关区域的协会成员，协助搜寻莎拉·纳什下落，提供有价值信息者，神廷将给予酬金。 谷軁“但请诸位探秘者注意：不得询问和追查莎拉·纳什的任务相关情报。” 退出了灵视状态，肖恩折叠报纸，将其放在了桌上。 “毫无疑问，在补完克鲁维坦之时，弥尔顿痛下杀手，让莎拉·纳什成为了克鲁维坦复苏之际，第一个救世教的牺牲者…… “大洋城暂时安全。尼古拉·特斯勒可以继续安心净化当地居民。 “而境内有关于克鲁维坦信仰的打击，也将保持高压。” 打着摩登诸神幌子而重新在人们心中攻城略地的，掌控梦境力量的旧日主宰，暂时还没有在世界范围内掀起过于恐怖的浪潮…… 仅仅只是“小打小闹”地用梦境催生出了一些，沾染了深海梦绿的疯狂信徒。 并非滔天大火，更像地火阴燃。 位阶仍然有限的肖恩，不知道克鲁维坦到底在计划着什么。 他只能把头埋低，尽量不让自己涉入那种级别的斗争中，并在必将到来的狂风暴雨之前…… 经营好一切。 吐出了一口气，将心思从那种过于庞大、狂野的叙事中抽离，肖恩继续享用着自己的午餐。 将三明治和杯中咖啡消灭完毕之后，肖恩躺在沙发上打了个盹——分身肖申克在无人知晓的灵间中安然待机。 再睁开眼，抬腕看了看表，肖恩在洗手间整理了一下仪容，走向门口，拿起帽子和外套，走出了办公室…… 开车到了下城区“唐纳德啤酒厂”附近，他以独立记者的身份，采访了许多在工歇时分，在附近咖啡店或者酒馆逗留的工人。 作为拥有“职能”的肖恩寥寥几句问候，或者请上一杯小麦啤酒，就能打开那些淳朴工人的话匣子…… 他很轻易地获得了一些想要的情报，在太阳落山之前，就赶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采访”，对于新入行者可能存在一定的难度。 但是对于他来说，就像是呼吸一样自如。 坐在办公桌前活动了一下手指之后，敲响了面前的打字机，开始誊写心中已经拟好的稿子。 在新办公室里，他暂时没打算运用灵质触角打字——出于隐藏的目的，他想让这间将来为各大报纸供稿的“独立记者办公室”，多一点凡尘俗世的感觉…… 而延伸出十二根灵质手指，再一次挑战库伦博士牌打字机的打字速率极限？ 暂时还是算了吧…… “第一篇要拟定的稿子……” 同样来自于昨晚所聆听到的信息——《因加班而猝死的啤酒厂工人》。 “近年来媒体一直在想方设法挖掘商业领域的黑料…… “这类新闻非常受报社的欢迎。 “我当然暂时不会对洛氏那些‘大人物’发起攻击。 “不过，唐纳德啤酒厂这些黑心企业…… “肖恩·狄金森还是能扒个痛快的。” 秉持公理和新闻正义的莱昂独立记者，肖恩打算以这个人设出没于人间。 第499章 中奖 嘀嗒、嘀嗒。 冰冷的污水不断从下水道的顶上，滴落在潮湿的沟渠之中。 下水道之中，传出皮靴底踩踏淤泥时发出的濡腻声音，以及两个人明显有些沉重和紧张的呼吸声。 走在前面的男人带着一副木质面具，其上精细描绘着一个小丑的面容，左脸颊有一滴泪，右脸颊是一颗星星。 在这阴暗、憋仄、潮湿、死寂的环境中，面具的嘴角依然带着谄媚的笑——jack级面具“宫廷小丑”转头对身后的同伴说道：“伙计，咱们可能‘中奖’了。” “中奖”，探秘者术语，意指任务实际危险程度，超过了预计的危险程度。 这种事在行业内经常发生，并非那名记者的专属。 这支两人小队正在执行“探索里兰区下水道”的jack级任务。在发现污染的背后有着黑手存在之后，他们隐隐察觉到，任务难度似乎已经上升到了queen级。 宫廷小丑的同伴有一副令人惊骇的面具——铜制面罩破损了一角，露出木头雕刻出来的腐烂脸孔。 jack级面具“麻风先知”。 先知手中的手电筒随着走路摇摇晃晃：“现在还不能彻底断言中奖……” 不过，他还是停下了脚步，认真凝视着自己的伙伴：“伙计…… “遇到那群跟狼差不多大的老鼠之后……我的灵力已经消耗大半了。 “想必你也一样。” 他们的灵力嗅盐也已经消耗一空。 “继续往前走，我们可能会面对风险…… “我一个人可没法完成这个任务——你还想往前走吗？” 宫廷小丑沉默了。 他们在之前的探索中，遭遇了巨大的挑战，但此时也已经探索完了90%的面积。 现在回去，意味着之前的努力都白费了。 想起自己在现实生活中还需要偿付的房屋贷款…… 小丑咬了咬牙：“咱们不一定会那么倒霉——还有最后一个污水池，去查探一下咱们就回去。” 麻风先知点了点头。 两人继续前进。 黑暗中，他们推开最后一个污水池的门。 小丑原本已经习惯了下水道的恶臭，没料到的是，在打开最后一张门之后，他竟然闻到了一股比之前更为浓郁的臭味。 几欲呕吐。 “可能是某种涉及邪异的增殖体核心……”先知判断道，“咱们只要能看到它就行——想要净化这里，非queen级小队不可。” 定了定神，继续前行，在沿着边缘走到了污水池的最深处之后，他们撞见了…… 此地阴阴亮着几盏绿色的灯，将这个本就怪异的空间，营造得更加恐怖。 摆放着各种怪异器官的试验台、被绑缚在桌上的腐烂人形、漂浮着污物的巨大玻璃缸…… 以及一个戴着溅血面具的人。 queen级堕落探秘者，“塔城的导师”。 他一直在静静等待，像是在等待有人送来新鲜的实验材料。 看到两个明显有些紧张的探秘者之后，他才解除了灵力的隐藏，用细若蚊呐的声音说道：“对于我探索生命奥秘的过程——也许你们会感兴趣？” 两名探索者心中暗道不妙的时候，塔城导师已经将一瓶奇怪的溶液投入了他们身后的污水池中。 借着绿幽幽的灯光，他们看见了，一条条浑身腐烂，眼珠泛白的大鱼从污水池中浮了上来。 “快跑！”麻风先知大喊一声，两人几乎同时转身，踩着滑腻的地面，朝着门外逃去。 污水池中的鱼如同炮弹般弹射而起，一时，整池污水仿佛沸腾了。 它们撞在两个逃跑的探秘者身上，用脏污利齿狠狠啃下他们的皮肉。 短短时间之内，已经让他们两人面目全非、痛不欲生。 谷巕即使是只要戴上面具，就会无时无刻不体验到烧灼疼痛的麻风先知，也被这种如同酷刑一般的攻击，折磨到几欲发狂。 距离出口还有十米左右的距离！ 在狂暴鱼群的“洗礼”之下，他们已然遍体鳞伤，血流如注…… 奄奄一息。 “逃不出去了。”由于失血和疼痛，宫廷小丑眼前一片金花。 他后悔至极。 后悔自己竟然为了那么一点任务赏金，在有不妙预感的时候，仍然选择继续前进。 眼前闪过的，是抱着孩子的妻子模样。 “用那瓶东西！”恍惚间，他听到身后的队友在喊道。 那瓶东西？ 哦……任务前在神品经销处，看到了一种号称效果极佳的医疗型神品…… 为了确保安全，他们一人购买了一瓶。 叫什么“灵药之雾”？ 伤势已经如此严重了，那东西能有用吗？ 护住脖子，手又被鱼狠狠咬了一口，手背已经可以看到指骨…… 不管了。 两个清脆的声音被鱼群腾跃所掩盖。 宫廷小丑和麻风先知几乎同时掰断了那沙漏形的小瓶。 一阵黄绿色的柔光雾气，迅速舔舐着他们那惨不忍睹的伤口…… 大约五秒之后，两人冲出了污水池房间，迅速关上了身后的门。 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速度，驱动所有仅存灵力，朝着下水道出口方向逃窜。 污水池内，queen级探秘者深深皱起了眉头：“那是什么？” 他明明看到两个jack级遍体鳞伤，即将倒下…… 结果一阵黄绿色雾气席卷，两人似乎恢复如初，生龙活虎地逃了出去。 追，是追不上了。 耻辱的是，他竟然让两名jack级逃掉了。 这也导致他的根据地变得不安全—— 接下来“造访”的，将不再是菜鸟，而是全副武装，专门针对他的queen级探秘者了。 带着愠怒的心情，他摇动了手边一个铜铃。 接着，他所站的地面，承载着玻璃缸、实验桌以及手术台的地面，突然晃动了起来。 浑身溃烂、生满寄生物、粗粝皮肤满是霉菌、眼珠苍白的巨龟，驮着塔城导师，和他拥有的一切，开始朝着污水池的深处游去…… “黄绿色的气雾剂？”导师陷入了沉思，“好像值得深入研究一下……” 1.5公里外，敞开的里兰区下水道井口旁，两名jack级探秘者面面相觑，气喘吁吁，眼里都是死里逃生的难以置信。 半晌，他们的呼吸才平静下来。 借着晦暗的路灯光芒，麻风先知摊开了湿漉漉的手心—— 由于过度紧张，他一直紧紧攥着手心里的东西。 那个被掰断的玻璃瓶。 他带着难以置信地表情，凝视着自己只是因为好奇而购买的新型神品。 “这东西……”他晃了晃头，凝视着两枚玻璃，仿佛凝视着两颗钻石，“他妈的……” “只卖10纽元？” 第500章 良夜 探秘者协会五层，神品供应公司窗口外。 负责夜班期间接待探秘者的玛丽，不解地看着两副挤在窗口处的面具。 “麻风先知”和“宫廷小丑”。 玛丽对于他们如此急切的状态不能理解，如果不是协会一层大厅有着防止中邪的探秘者进入的机制，她会以为今晚此地要发生失控事件了…… “只能买一瓶？”本来就有些焦急的宫廷小丑，看上去更急了，“每人每月限购一瓶？” “是的，探秘者先生。”玛丽将刚说过的话又重复一遍，“灵药之雾的供给有限，为了确保大多数探秘者都能用上，所以协会要求我们这边限购。” 麻风先知朝两旁望了望。 夜晚时分，供应公司内没有其他人。 然后，他低下头来，将一个牛皮纸信封塞了进去，压低声音说道：“您看看…… “这些钱我们一人购买四瓶，多出来的是您的。” 玛丽先是有些惊愕地看了一眼麻风先知，然后视线瞟了一眼信封，喉咙微不可查地动了动…… 十分钟后，麻风先知和宫廷小丑脚步快速地回到了车上。 汽车发动，两人沉默地离开了。 在黑暗的车厢内，两人都不自觉地用手碰了碰，多出的四个沙漏状玻璃瓶…… 他们花费翻倍的价格，买到了限购的灵药之雾。 那些多出的钱，都“孝敬”给供应公司的前台了。 不过，想要拿更多就不太可能了——即使他们敢借债囤货，公司员工也没有这个胆子配合。 “伙计，”麻风先知抑制着激动地情绪，压低嗓音说道，“如果咱们每个月都能拿到四瓶这玩意…… 他转过头，仿佛担心自己的同伴不能理解这件事意义之重大。 “我们小队，等于多出了一个医疗型的探秘者！” 不单单能提高任务成功率，他们的存活概率也大大提升了。 “一定要省着点用……”小丑用手按着自己的药水袋，“任务中能不用就不用，每个月能拿多少拿多少。” 两人心照不宣地交流了一个眼神。 作为率先品尝到灵药之雾甜头的探秘者，他们知道，即使这东西有官方定价，但由于限购，所以在私下交易里，价格肯定会一路走高。 所以，如果在手里能有些储备的话…… 作为探秘者的他们，将会过得滋润得多。 —— 距离先知和小丑拿到灵药之雾之后过去了三天。 夜晚时分，位于下城区西部边缘地区，人迹罕至的原“费舍尔矿工设备工厂”旧址之外。 有两人借着夜色往前快速走着，在确定身后无人跟踪的情况下，他们绕到了工厂后门，轻轻叩响木门。 三长两短，三长两短，节奏恰似夜莺啼叫。 后门上打开了小小门洞，门内的人问道：“如此良夜，有何贵干？” “我们来到此地，是为了瞻礼她的荣光，感恩她的聆听。”门外两人行了个自拥礼。 后门中的亨利·哈特，在小本子上，名字所对应的暗号后面打了个勾。 他打开了门，门外两人闪身入内。 “咱们是不是迟到了？”跟着亨利·哈特一起往厂房内走去，贝里先生有些紧张地说道，“今晚庇里斯街有夜巡人，我们等到他们走后才出发……” 亨利·哈特转过身，提灯照亮了他镜片后的眼睛—— 从前那双惶恐、焦虑的眼睛，如今已经满是淡然和笃定：“我相信，相较于抵达时间，罗杰斯先生会更欣赏于你们的谨慎。” 第一次参加聚会的贝里夫妇对视了一眼，眼中都是如释重负…… 作为新晋的拥戴者，他们担心会遭到那位素昧谋面的“罗杰斯先生”的不喜。 虽然带领他们领略赫尔希斯女士荣光的霍普曼夫妇，一再说明罗杰斯先生是一位慷慨大度的大人物…… 他们还是想留下更好的第一印象。 费舍尔工厂已经完全被废弃了，在黑夜里有种莫名萧条而恐怖的氛围。 但是，在内部行走的三人，却如同完全融入在夜色中一样，不会受到环境的侵害。 在亨利·哈特的带领下，走入了从外部看上去黑沉沉的一间厂房。 进入之后，才能看见里面令人觉得温暖的烛光，和一张张安宁的脸庞。 其他十几名信者已经都到齐了。看到贝里一家来了，霍普曼夫妇甚至站了起来，眼睛里都是明亮的欣慰。 他们两人在霍普曼两口子的带领下走入人群，看到了站在台上那位沉静如海的先生。 他淡然地站立在被烛光涂上了一层光亮的女士雕像下，脸上带着宽宏的微笑。 有些紧张的两人，赶紧朝着肖申克·罗杰斯的方向行了个自拥礼。 对方也以此回应。 他和善的态度，让两位晚到者心里宽松了许多…… 站在台上，肖恩的眼睛扫视一圈：洗衣工卡曼、二手车推销员路易、小学老师海伦…… 第一次聚会的旧面孔都来了，还加入了十四张新面孔—— 谷隍赫尔希斯女士的拥戴者，已经增加到了二十二人。 肖恩忽然想起，在地下神殿中，看着那二十二支烛焰的感觉。 跟现在他的感觉是如此相似——他感觉到，出于对这世界的敬畏，有二十几人虔敬地团结在了他的旗下。 “增长速度比我料想中还要快。” 他如是想着，看着贝里夫妇落座…… 依旧是静谧烛光，依旧是安宁而略有些激动的一张张面孔。 肖恩操控着罗杰斯，暗暗清了清嗓子，用低沉而能让在场所有人听清的语调说道：“众生皆眠，唯你独醒——” 一句开场白，就抓住了在场二十二人的注意力。 肖恩能感觉到，他们连呼吸都放缓了。 “我看到有太多太多的人，迷失在了日常生活的喧嚣里， “忘记去聆听自己内心的声音。 “赫尔希斯女士用不厌其烦的每一夜聆听，教导着我们…… “无论世界如何吵嚷，不要忘记聆听自己内心的倾诉。” 众人纷纷点头，烛光中，有人眼中闪亮。 “诸位想必已经熟读过这本书了……”肖恩举起《夜风长诗》，“不过，我今天想说一说的，却是这本书之外的事情。” 他原本体态放松，斜靠着充当讲台的一个立柜，此刻忽然站直了。 “我想说的是——其实，赫尔希斯女士不需要你们的信奉。” 从来都被其他信仰严厉地约束着，听众们忽然听到肖恩这样的发言，都露出了惊愕的表情。 不需要我们的信奉？ 这是什么意思？ 我们被抛下了吗？ 在震惊表情包围下，肖恩继续说道：“与其说我们是一个‘教派’，不如说，我们是一个互助会。 “一个在漫漫长夜之中，聚拢在那位女士周围，互相扶持的盟约。 “与其他信仰不同。与那些曾要求拥戴者们，花费金钱购买赎罪券的信仰不同， “与那些为了维护自己漏洞百出的教义，而打压真知灼见的‘信仰’不同……” 肖恩停顿了一下，让听众理解自己所指的，正是某些看似正派而实际糜烂的信仰之后，继续说道：“如果你能领略到这本书里的意味，你就会知道—— “那位女士不在别处，她就在我们自己的心中。 “那位女士不要求我们去信奉，去感恩戴德……” “如果你能忠于自己，如果你能无愧于心，如果你能在最黑暗的夜里也能选择虔敬地倾诉和聆听…… “对你自己本心的这种‘信奉’，才是她最希望看到的。” 从古至今，“宗教”总是被用来限制和禁锢人心。 但肖恩却有不同的想法——他打算反其道而行之。 有了灵间之后，他并没有真的打算创造一个古板的“宗教”，将“赫尔希斯女士”称为一个“信仰”也只是勉为其难。 经历了一番深入透彻的思考之后，他的计划是： 用一个值得信仰的偶像形象和“教义”，去教导人们信奉美德、信奉良善、信奉黑夜里也要坚守本心…… 并以此打破对他们心灵的所有束缚，让他们能够直面自己—— 一个并非“信仰”的“信仰”。 从未聆听过一位宣说者，说出这种源自于教义本身，但却超脱于教义之上的话语…… 现场所有的拥戴者都被震住了。 接着，他们的眼神开始闪烁，似乎领悟了什么。 “这就是我要的效果。”肖恩心中微笑，“我不单单要给予他们宽慰和安眠，也要打破那些限制心灵的枷锁…… 被释放之后的人们，能绽放出怎样的能量，肖恩很想看看。 当他继续慷慨激昂地讲述之时，守护在工厂外围的奥莉薇却传达了一个消息。 肖恩皱了皱眉头。 今晚，似乎注定是个不凡之夜…… 偶然会在城市深夜街头出现，让人莫名恐惧发狂，但连探秘行业都不甚了解的一种事物—— 一种被称为“夜惊”的黑暗能量波动，竟然正在暗压压地靠近工厂…… “新理念的诞生，总会招致对它的考验。” 就像即将来袭的风暴，只有站在瞭望塔上的肖恩看到了。 不过，他依旧声音平稳地讲述着。 如果说这间大厂房，是暗夜里一艘默然航行的大船的话…… 暴雨要来，就让它来吧。 第501章 神迹示现 “夜惊”。 到目前为止，探秘行业对它都是知之甚少。 它是一种无意识的黑暗能量波动。就像是偶尔出现在深夜街头的一种“暗涌”，其黑暗能量席卷之时，能让人们的意志震颤、瓦解、乃至崩溃…… 人们在夜里忽然莫名感到不安，就是遭遇了浓度比较低的夜惊。 而经历成规模的夜惊的话…… 极端的压抑和恐惧，足以让人陷入疯狂。 有探秘学者猜测，“夜惊”是城市人口密度上升后的必然现象—— 在神秘频发的当代，人们逸散出去的负面情绪能量并没有自然消解，而是凝聚在了一起，变成了一种有破坏性的“灾害”。 就像是微风酝酿成了龙卷风，就像滚落的雪球变成了雪崩。 是一种人口密集的大都市中独有的自然灾害。 肖恩·狄金森没有料到的是，一次浓度相当高的夜惊，竟然直接冲着他们聚会的秘密场地而来。 不过，他知道，这并不意味着有某个具体的意志察觉到了他们的活动。 而仅仅只是一种宿命： “新理念的诞生，总是会遭到针对它的考验。 “于林中逐渐繁茂的树木，总要遭遇风的摧残……” 借助奥莉薇的双眼，凝视着如同粘稠黑潮一般袭来的夜惊，肖恩沉思： 这是这个世界，对赫尔希斯女士信仰的第一次考验！ 在挑战抵达之前，操控着肖申克·罗杰斯，肖恩正好完成了他的演讲。 台下的拥戴者们，都沉浸在他那震撼人心的言辞之中。 稍稍停顿了一下，他沉稳说道：“诸位，我刚刚得到了女士的启示—— “有一波浓度极高的夜惊,正在朝我们所在袭来。” 众人的脸上都浮现出了或多或少的恐慌——这其中,只有拥有最坚定信仰的卡曼仍然保持一脸淡定。 在场所有人都知道夜惊的可怕之处，只有她绝不相信，在赫尔希斯女士的注视之下，自己会遭遇什么不幸。 所有人都凝望着台上的罗杰斯先生,希望听到他的指令。 通常,发现夜惊的征兆，就像发现龙卷风即将抵达一样,疏散是唯一的选择…… 不过,心中坚定无比的肖恩却说道：“此时是午夜，而如我所说——午夜是她的神殿！ “我们就位于她的神殿之中,邪异无法撼动我们分毫！” 夜惊在靠近,厂房之中的烛火在飘摇，有些拥戴者的眼中涌现出了惊慌。 “诸位，她就在此地，她必会庇护我们…… “我们应当一起向她倾诉！” 如此说着,肖申克行了个自拥礼,然后扶着讲台,开始低低地倾诉着。 烛火摇晃得更猛烈了。众人虽然心存惶恐,但看见他们罗杰斯先生如此笃定,也就略微心安了些,脸上带着些许的焦虑开始了倾诉。 黑潮忽然加速,猛然掠过了工厂围墙！ “肖恩,它来了！”奥莉薇敏捷的身形连连后撤,直到站在了旁边厂房的顶上。 随着夜惊的接近，拥戴者们所在的厂房内,所有的东西都在震动，仿佛一台列车在旁边呼啸而过。 原本摇晃着的烛火,猛然被压抑了下来，厂房内变得暗压压的！ 夜惊外部的恐惧能量已经弥漫入会场！ 拥戴者们惶恐地睁开了眼睛,有些人忘记了倾诉。 他们仿佛潮水袭来时的小动物一样挤在了一起。 在厂房之外，黑潮似乎被看不见的堤坝阻挡住了—— 这是属于“赫尔希斯女士”的信仰之力,这位被人们想象出来的女神,正在兑现她的承诺，在夜晚守护她的子民。 “她在这里！”仍然闭着眼倾诉的卡曼，如蒙启示般地喊道，“她正在为我们抵挡住夜惊的侵袭！” 讲台上的肖申克·罗杰斯皱着眉头紧闭双眼,但肖恩却没有闭上眼睛——他正借助奥莉薇·风铃的双眼，凝视着被“夜风庇佑”暂时抵挡住的黑潮…… “不行……”他摇着头判断道,“这次夜惊的规模太大了,二十几人的信仰之力还不足以完全抵挡住它！ “看来，我只能出手干预一下了。” 心思电转，肖恩已经想到了化解如此凶顽的夜惊的办法。 一袭黑袍如一片乌云从空中掠过，披在了奥莉薇·风铃的身上。 “奥莉薇，”肖恩并不在现场，他通过绯红纽带说道，“利用我们获得的那个新的信仰之力,将夜惊破除。” “是。”少女声如银铃,她站在旁边厂房的顶上，已经开始了动作…… 银焰信者卡曼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她大喊道：“她来了——她降临了！” 一边喊着，她一边望向了高处的一扇窗户。 在压抑的烛光和无边的震颤中，所有人的视线都投向了那扇窗外,他们看到…… 一个披着黑袍的女士，正昂然站立在高处。 夜风轻轻吹着她的衣袍，似有若无的夜莺掠过。 “赫尔希斯女士！” “女士！赞美您！赞美您！” “感谢、感谢您的聆听！” 所有的拥戴者都饱含热情，伸出双手朝向了她。 此时，毫不知情的奥莉薇，全副注意力都在即将决堤的黑潮上。 她举起了双手…… 同时，肖恩激发了他神根空间中，一个全新的事物—— 原本朴实无华、如同树状符号的神根，其上浮现出了衔着蒿草的夜莺标志。 那标志绽放出明亮的火光。 在拥戴者数量达到二十一人之后，肖恩解锁了第一件涉及赫尔希斯女士信仰的“武器”…… 曾立誓要护佑深夜之中的人们，为了践行这一承诺，所衍生出来的力量—— “誓约炬火”。 肖恩的灵质通过绯红纽带传导到了奥莉薇身上,然后，灵质成了如炬的火光，从她的双手喷涌而出。 “奥莉,像挥舞刀刃一样挥舞它吧。” 被火光照亮身形的精工少女,纤臂猛挥，手中喷涌的炬火化成一道明亮弧光,在黑夜中，其光亮如同日轮！ 日轮弧光划向黑潮，接着，如同摩西开海一般，将凶顽夜惊直接一刀两断！ 像是蓬勃的火柱驱散雾气一样，来势汹汹的夜惊一下溃散。 荡然无存！ 厂房之内，目睹了刚刚一切的拥戴者们，发现那种让人心底都惊栗的震颤结束了，所有的烛光骤然蓬**来，照亮了周围。 夜惊散尽，原本昂立于屋顶的“女神”已然消隐不见。 所有拥戴者，由于陷入巨大的震惊而一时失语…… 现场目击！ 神迹示现！ 肖恩意识到要发生什么，借着肖申克的身体，弥散出灵质，裹住了会场…… 目睹了女士的示现之后，他们无法自控地爆发出巨大的赞美之声。 所幸灵质包裹，让这声音甚至没有传出厂房。 所有人都从未想象过，在面对灾害侵袭的时候，他们可以选择稳坐不动。 没有人料想到，那位女士竟会为了他们而显现身形，挥舞炬火赶走黑暗！ 在人群中的亨利·哈特，眼神一直凝望着那个窗口，久久凝望。 在他旁边相拥着的霍夫曼夫妇，丈夫摘下了眼睛，擦着泪水，妻子也泪流满面。 站在台上的肖申克·罗杰斯身体忽然一震…… 他感觉到了。 橘色火焰占多数的信仰之烛中，又脱胎出三束，银色的火焰。 第502章 下一次聚会的安排 卡曼、亨利·哈特、霍夫曼夫妇…… 四名银焰信者。 四个将自己的生命，与这个信仰联结在一起的人。 虽然只是增加了三枚银焰，但因其坚定的信仰，还是些微地提升了“誓约炬火”的力量——不仅增幅了它的威力，更是解锁了“护身炬火”的能力，让普通的邪异难以靠近肖恩。 当然，信仰的升华，也让灵间的中的力量更加充沛。 公馆之内，草木抖擞着生长…… “夜惊”的考验顺利度过了。 借着肖申克的双眼，肖恩凝视着台下劫后余生的人们。 他们还在为亲眼目睹女神的身姿而感到激动。 刚刚奥莉薇挥舞誓约炬火，破除夜惊的那一幕，必将深深印入在场诸人的脑海之中…… 这一切，令肖恩又有了一些新的感想： “营造一个神明这件事，就像种下一颗种子一样…… “它会自己生根发芽，神迹和启示会自然而然地出现。我要做的只是浇灌和维护而已。” 有了这样的感悟，莫名地让肖恩突然变得更加期待…… 有关赫尔希斯女士信仰的发展，可能会远超他这个设计师的想象。 那么，这样一个已然有了第一批稳固拥戴的信仰，今后到底会发展成什么样呢？ “我很期待……” 肖恩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场景。 宏大的宣说场地，恢宏的神殿，看不见边际的拥戴者…… 以及解锁了此时无法想象的，强大神力的灵间。 众人从目睹神迹的狂喜中缓了过来，都看见了讲台上，眼中有光芒的罗杰斯先生。 不需要他的敦促，所有人都自觉地安静了下来，坐回了自己的位子里。 女士的造访，让此间的人们变得更加虔诚和紧密。 先是领导众人对赫尔希斯女士出手庇护他们这件事，进行感激的倾诉，然后，出于不同的理由，肖恩宣布了两件事情： “我知道你们现在，肯定满怀着将她的丰功伟绩传扬出去的急迫心情……我很理解。 “但是，我想提醒你们的是，”操控着肖申克的肢体，肖恩举起了一根手指，“不要忘记她向我们提出的基本要求…… “谨慎和隐匿。”众人低声说道，似乎被点醒，都是敛容危坐。 “没错，谨慎和隐匿。”肖恩点头，继续说道，“赫尔希斯女士并不希冀人们泥沙俱下地涌入她的门下…… “她只愿意接受虔敬和真诚之人。 “所以，掌控好你们的宣讲热情，控制好你们的归化速度——除非认定你所宣讲的对象值得她的庇护…… “否则，缄口不言。” 人们纷纷点头。 “在场各位，都是她从人海之中淘出的黄金。 “自古只有从沙中取金的行为，而绝无向金中掺沙的举动…… “谨记。” 众人齐声允诺，纷纷表示赞同地行着自拥礼。 从创立初期，肖恩就反复提醒着隐匿，控制着宣教的速度，并不是他不急着扩张，而是出于对现在局势的“敬畏”。 谷癢由于克鲁维坦造成的影响，神廷正是敏感时期。 他可不希望现在就暴露自己这个小小的信仰。 “总会有争取合法化的时机，不过不是现在。” 等到确认他的谆谆告诫都落入了在场拥戴者们的心中，他开始讲述第二件事： “虔诚而精进的人有福了。” 一句话，让在场的人们睁大了双眼。 “我得到另一个启示——在下一次聚会举行的时候，赫尔希斯女士会选出四名最为虔诚的信者，前往她的神殿，瞻礼她的真容……” 在场几乎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前往神殿，瞻礼真容…… 这是何等的荣光！ “这四人将会从‘倾诉者’晋升为‘预备执火者’，并在不远的将来，如同今天的我一样为他人宣讲那位女士的荣光……” “倾诉者”即普通信徒，而“执火者”，顾名思义，在聚会上执掌火炬，算是团体的领衔人了。 拥戴者的数量会越来越多，肖恩不可能只靠自己来管理这样一个组织，已经到了要遴选干部的时候了。 而瞻礼女神像，显然是绝佳的“晋升仪式”。 “瞻礼者，将获得更为深远的祝福。” 在一片赞叹声和热忱欢喜的状态中，肖恩结束了这一夜的聚会。 —— 这几天新约市的气温骤降，即使是一天中的下午时分，也透着一股阴冷。 窗外的云层暗压压的，像是脏了的雪堆。 门铃被按响了。 正忙着装饰家里的月光·1902，哼着曲子、迈着欣快的步伐赶到了门前，愉快地打开了前门。 门外站着的，是穿着深灰色大衣，戴着同色软呢帽的肖恩·狄金森。他今天看上去神采奕奕，手里提着一瓶上好的红酒。 肖恩身边的自然是艾莉雅·狄金森和奥莉薇·风铃。 奥莉薇穿着灰色呢子大衣，黑色毛巾遮住了她下半张脸。小手戴着黑色手套，正拂过已换成褐色的头发。 艾莉雅的白色斗篷，遮掩了她专门搭配的圣归树图案毛衣——她的鼻子冻得红红的，怀里躺着一只睡着了的小猫。 “这位……”月光戴着笑意将他们请进家门，偏头说道，“就是大名鼎鼎的卢克船长？” “正是。”艾莉雅露出了小孩子才有的神秘微笑。 她将明显胖了一点的猫放在了热烘烘的地板上，猫抖擞了一下精神，竟然毫不羞怯地开始四处张望。 高空中，月光身上围裙的一个口袋动了动。怀特小姐伸出了白白的小头，黑色眼珠里映照着卢克船长的模样…… 她先是睁大了双眼，然后吓得把头缩了回去。 “别怕，别怕……”月光心情大好地拍了拍他的老伙计，“卢克也是来家里过圣归节的客人。” “温妮！”艾莉雅热情地往厨房跑去，“今天做什么好吃的？” 月光接过肖恩手中红酒，狡黠地眨了眨眼：“圣归节晚餐的话，这瓶好像不够。” 肖恩笑着脱下大衣，挂在衣架的同时说道：“那就要看看我的好伙计家，还有什么藏酒了……” 关上门将这满屋温馨收藏其中，云层似乎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恰逢其时地飘起了丝丝雪花。 第503章 圣归节晚餐 屋外，冷风卷走街上的树叶，天际倒悬的“脏雪堆”降下夹杂了雪花的雨点。 屋内则是暖意洋洋，约定一起过圣归节的人们满脸的笑意。 “艾莉，很有氛围的衣服呢！”温妮·1902穿着白色的裙子，外面系着蓝色围裙，看见艾莉雅穿着有圣归树图案的毛衣，笑着说道。 两个女孩开始在厨房帮助温妮准备晚餐，能听到厨房那边时不时传来笑语。 肖恩和月光则在客厅，一边看着黑白电视里转播的职业棒球决赛，一边装点着圣归树。 新约洋奇队的击球手米勒打出一记全垒打，电视机传来因为激动而语速极快的解说声和现场的欢呼声，月光好不容易接通了圣归树上的小灯泡，原本看上去有些单调的小树顿时闪亮、鲜活了起来。 “说真的，”月光气喘吁吁地直起身，“跟你去探……呃探索，比装点圣诞树有趣多了。” 肖恩轻笑了一声，知道月光说的是心里话，不过，他还是说道：“伙计，咱们要珍惜这种安宁的日子。” 一方面是提醒作为探秘者的自己和月光，不应贪恋出任务时的刺激——为了寻求刺激而不再安于日常生活，这是探秘者一种危险的状态。 另一方面，肖恩暗指的是那一步一步靠近的“大灾难”。 在老人庞贝死前，肖恩所预见的大灾难。 天知道下一个圣归节，他们还能不能在开着暖气的明亮房子里，一边聊天一边装点圣诞树？ 不过……原本会因此而变得烦躁的心境，却因为一些原因而安定了些。 “即使风暴必将来临，我现在也已经有了黑色公馆这个庇护所。” 不论发生什么，这个房子里，属于肖恩的家人们，都将在危机到来时获得庇护。 这让肖恩觉得心安。 他放松地和月光一起退开两步，看着闪亮的“圣归树”…… 想起最近完成的事项，肖恩觉得这两天可以稍微休息休息了。 首先，庇护所的机制已经建立完全。远在荣光市的麦克·唐斯和泰罗神父，都已经收到了血色蔷薇胸针，只剩伊文·伯恩斯了。 然后，能够不断壮大灵间和肖恩灵魂的“夜风信仰”也已经拥有了二十几名信徒，其中甚至还有四名“不灭银焰”——将生命联结的坚定信仰者。 他因此而拥有了“誓约炬火”的稀有能力——一种不需要神父基恩，就能对邪异产生净化效果的灵力火焰。 而“夜风信仰”也仍然在缓慢和稳定地增加着拥戴者。 另外，借助灵间的特性，以及难能可贵的销售渠道，肖恩将他的灵药之雾也卖出去了。每月的固定收入从500纽元，一跃达到了超越中产阶级的将近3000纽元。 “有了这笔收入……”肖恩眯了眯眼，“我的白骑士，也即将可以开办报社了。” 明面上经营一份报刊；暗地里扩展一个信仰…… 肖恩可以看见，一个属于他的强大势力即将缓慢成型。 内心盘点完了最近的“工作进度”，肖恩陪着月光一起，坐在沙发上享受着红茶的馨香。 电视上开始插播一些时事新闻。 “我听一个荣光市的朋友说，他们那边暂时禁止了各类演出。”月光说道，“所有的聚会也被禁止了。” “似乎是有一些动摇救世教信仰的事情出现。” 肖恩皱起了眉头，那个眼中沾染深海梦绿的邪信者模样，再次出现在他面前。 “不知道咱们这边会不会也这样——棕榈树老板还有一家歌舞剧院，最近总是忧心忡忡的……” 谷腖两人不需要挑明，心中也都知道，涉及艺术演出和聚会这些娱乐，都跟克鲁维坦的复苏有关。 时代在悄然往剧烈冲突的方向前进。 “果然，我要求隐匿是绝对明智的。”肖申克·罗杰斯在闹鬼农场中，那黑色公馆中冥思着，隐蔽一如他所代表的信仰…… “这段时间，我得更加小心。”肖恩如是想着。 他看着月光轻敲着指，将茶杯放下。 忽然，新约记者有些疑惑地皱起了眉头：“月光，你今天怎么一直没抽烟？” 来自大洋上的钢琴家神秘地耸了耸眉毛：“我戒烟了。” “为什么？” 他随意地耸了耸肩膀：“本来这个坏毛病也是上了陆地之后，为了跟别人一样才学的——我最近觉得，我还是更喜欢清新的空气。” 新约记者抿了一口热茶，从月光的眉宇中看到了更多内涵：他戒烟还有其他的原因…… 是什么呢？肖恩一时有些迷惑。 冬日的太阳似乎格外恋家，早早就落山了，窗外的天空黑得很快。 当肖恩和月光在就一些旧事聊天的时候，厨房里传来了温妮的声音：“男孩儿们，吃饭了。” 两位绅士站了起来，走向厨房方向。 奥莉薇正端着一盘烤得焦香的羊排走出房间。 “哇哦……”看着美好少女脚步轻快地端着美食经过，月光忍不住赞叹了一声…… 由温妮·1902主厨，艾莉雅和奥莉薇协助的一顿大餐完成了。 煎过之后再烤的羊排配上碳烤酱汁，温妮钻研出来的秘方腌制过的香酥炸鸡，芒果馅料的酥饼，还有芝士海鲜辣浓汤…… “亲爱的。”坐在餐桌上的月光·1902，看着满桌的美食，轻轻吻了吻妻子的手背，“将厨房还给你，是我今年做过最正确的选择。” 在座都不是真正的救世教信徒，也就免去了餐前祈祷的部分，在月光和温妮的示意下，都举起了酒杯，在温暖灯光下轻轻一碰： “圣归节快乐。” 一张张微笑的面孔，让肖恩觉得无比温暖。 碰杯之后，肖恩感觉到有些饿了，让艾莉雅递过一个芒果馅酥饼。 月光倒是还没有拿起刀叉——他弄了一些蔬菜和肉，放在一个小盘子里，然后将怀特小姐掏了出来，放在了桌旁的小台子上。 原本蜷在艾莉雅脚旁轻轻叫唤的卢克船长，显然发现了怀特小姐，船长缓慢走到了小台子下， 小白鼠怀特小姐明显不如平时自在，有些紧张地缩在台子上，躲避着来自下方的目光。 看到这一幕的月光笑了起来：“别害怕伙计。”探秘者的壮大灵魂能够扼制各种无意识的攻击行为，小胡子船长不会在这个房间里对怀特发起攻击，月光用手指轻抚着老朋友的背。 等到艾莉雅说完了一个有关于她在文法学校遇到的趣事，月光和温妮交换了一个眼神。 接着，钢琴家抿了一口红酒，清了清嗓子说道：“其实，我今天有个很重要的事情要宣布……” 嗯？什么事？ 感觉到气氛的特殊，连一向淡定的肖恩都暂时停止了咀嚼，望向了自己的老伙计。 第504章 雪 1490年，历史学家们所认定的“诸神远航”事件发生约二十年后，救世教所信奉的圣父基恩忽然在亚平宁境内降临，示现各种神迹，并与其召集的“六圣徒”徒步横穿欧陆，昭示着祂的归来以及神权的复苏。 圣父基恩降临的日子，正是十二月的最后几天。 正因如此，原本为了纪念基恩之子约书亚诞生的节日，拥有了崭新的意义：纪念神圣回归。 也就是现在的圣归节。 每年的圣归节，欧陆和北纽都要张灯结彩，与家人一起在欢乐的气氛中度过。 就是在这样的日子里，肖恩·狄金森和月光·1902，与他们的家人围坐在一起，享用着丰盛的晚餐。 “其实，我今天有个很重要的事情要宣布……”钢琴家的声音里竟然有些按捺不住的激动。 月光和温妮相视而笑，一脸的紧张和欣喜。 肖恩、艾莉雅、奥莉薇都是一脸好奇。 “前两天温妮不太舒服，我带她去医院检查了…… “医生在检查后说——温妮怀孕了。 “宝宝已经三个月了。” 肖恩的眉毛像是远飞的海鸥，豁然开朗般地摊开了手，“难怪你要戒烟了，伙计！” 月光脸色微红，笑着偏了偏头：“医生说不影响，但我觉得还是要小心为上。” 艾莉雅已经拉着椅子坐在了温妮旁边，向这个新晋妈妈问东问西：“你能感觉到他吗？他是男孩还是女孩？” …… 晚餐在惊喜的氛围中度过了，一群人互相帮助着将餐桌收拾完了，围坐在了客厅。 忽然间，艾莉雅像是发现了什么，起身跑到了窗前：“雪下大了！” 窗外，被路灯照亮的橘色空间中，可以看见鹅毛大雪轻盈安静地降落。 下雪的圣归节、温暖的房间、与家人一起、增添成员的好消息，以及新的一年，各种新的期望…… 艾莉雅·狄金森双手合十，感觉一切都是那么完美。 她还是偶尔会想起几个月前，被关在大洋城憋仄房间里，那种绝望煎熬的感受…… 不过，那些可怕的回忆已经伤不到她了。 不单单是因为她处于温暖幸福的当下…… 也因为她知道，她有哥哥、月光、奥莉薇等人可以信赖。 察觉到一个熟悉的手掌搭在了肩头，她欣喜回头：“肖恩，真的下雪了！” “是啊。”下雪的圣归节，意味着一年的好兆头。 想起在不久之前，祈祷圣归节能下雪时艾莉雅的模样，肖恩莫名地感到高兴。 房间内，众人站在窗前，看着大雪安静降落。 怀特小姐似乎与卢克船长已经熟悉了，在温暖的壁炉旁边，白鼠竟趴在有着小胡子的奶牛猫身上睡觉。 一百公里外，黑色公馆内的肖申克·罗杰斯也站了起来，走到窗前，看着厚重天鹅绒窗帘后面…… 一种难以言喻的感受涌上肖恩的心头。 由于自己的灵魂，通过灵间中的信仰，与那些拥戴者的灵魂相连…… 他感受到了来自新约市各处的，安宁和幸福的感觉。 亨利·哈特带着他的女儿珍妮站在了窗前。 霍普曼夫妇站在了窗前。 谷鈬连卡曼也带着她四个孩子，望向了窗外。 雪静静地落下，抚慰着今夜所有人的心。 —— 一次完美的圣归节家庭聚会，让月光接下来几天的心情都好极了。 新约市似乎也暂时没有受到荣光市的影响，周末晚上，他依旧在棕榈树餐厅进行了表演。 拖着略有些疲惫的身子回到家中，跟温妮亲昵了一下，他正打算去洗澡。 怀里的探秘者卡牌震动了起来。 “有急事，速来。” 一直风平浪静的肖恩那边，忽然传来了这样的消息。月光心中的疲惫顿时消退了，他急急忙忙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就出门。 看到丈夫急匆匆道别出门的样子，站在门口的温妮，露出了疑惑的模样。 · “怎么了肖恩？”刚迈进肖恩的记者工作室，月光就压低声音问道——能让肖恩冠以“急事”的，绝对不是什么小问题。 新约记者拧紧眉头，脸上阴云密布：“发生了一些不妙的事。 “寄给伊文的胸针……”肖恩指了指月光的左边胸口，“自毁了。” “自毁了？”月光不明就里地问道。 肖恩点点头，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流动的车灯，但视线根本就不在街上：“那个胸针只会在一种情况下自毁消失——除了伊文之外的人拿到它。 “可是，我是用探秘者专用邮寄寄过去的，伊文不可能让其他人打开属于探秘者的包裹。 “是谁未经他的允许，打开了他的包裹？” 月光也皱起了眉头。 “这之后，我用加密频率询问了他的情况，也没有得到任何回应……”肖恩的声音越降越低。 钢琴家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出事了？” 肖恩转过身看着月光：“包裹被其他人打开，探秘者卡牌也没有任何回复…… “伊文·伯恩斯应该陷入了比较麻烦的事情中。” 那个跟随自己进入大洋城，并在之后顺利晋升到queen级“湮灭之眼”的伊文·伯恩斯，出事了。 “咱们得去找他。”想起伊文之前做过的一切，月光下意识地说道。 “这也是我的想法——不论他曾经舍命帮过我这份恩情，咱们不可能放任同伴陷入危险而坐视不管。” 新约记者询问似地望向了自己的伙计：“不过，月光，要去找伊文，咱们得往北方出差，少不得在外面耽误一段时间——你确定最近你能出去吗？” 钢琴家笑了：“如果放在以前，我可能会操心家里的情况，不过现在嘛……”他拍了拍那枚看不见的胸针的位置，“温妮被你照顾得好好的，我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说完，他的眼里又开始闪烁起热切的光芒来： “自从午夜乐园事件之后，我们休息了一个多月…… “虽然度过了一个堪称完美的圣归节，可是，我总觉得好像少了些什么。” “这几天我才醒过味来，少了的是什么。 “果然，肖恩，”月光·1902眯了眯眼，“在晴天里晒久了太阳…… “咱们还是得回迷雾里看看。” 第505章 北地特快 雪原，林地。 列车头的烟囱喷涌出比云更洁白的蒸汽。 北地特快正沿着新约-容耶尔铁路一路向北，热滚滚的火车头劈开了冷冽寒风。 特快上，三号软座车厢的一个包间内，安静坐着三个有些不拘一格的旅人。 一人穿着一套深蓝色西装，黑色头发下，是一副椭圆形的面具。 那面具像是一个有弧度的椭圆窗口，其中有海潮起伏。海潮之上，一颗星星散发出恒定的光芒，像是这位神秘人士的眼睛一样。 queen级探秘者面具“微光之海”，佩戴者肖恩·狄金森正侧头望着窗外的雪景。 鹅毛大的雪花由于列车的疾驰，似乎满怀怒火地往后斜飞着。 “些微雪花点缀圣归节，是一件美事…… “不过，如果大雪日夜不停地下，就不那么美好了。” 在他身边，面具上方悬着一弯明亮新月，椭圆镜面上有黑白琴键被弹奏，“月下独奏者”面具，也朝向着窗外的方向。 月光·1902不单单在欣赏飞雪，更是完全沉浸在了远处白皑皑的景色中。 起伏的山峦覆盖着白雪，青松也像是披上了厚重的白色大衣…… 整幅景象就像是那首名为《湖畔的加西亚》的钢琴曲， 干净、纯白，不给污秽留下一点余地。 坐在肖恩身侧的奥莉薇·风铃，戴着一副名为“灰天鹅”的queen级面具。 哑光面具勾勒出一只展翅灰色天鹅的形象，一边延伸出来的翅膀如银色发饰一般，将奥莉薇褐色的纤发卡住，露出了好看的鬓角。 这副代表杰出女性舞者的面具，自然是来自于肖恩的“隐匿特权”。 此刻的天鹅女士，同样看着窗外。 不过，她既没有凝视飞雪，也没有欣赏远山…… 那双比人类双瞳精密得多的眸子，在不经意间捕捉到雪山之中，或藏匿或奔跑的野生动物们。 野兔，白狼和鹿。 从新约中央列车站出发已经经过两天时间，窗外的景色却仍旧让他们的视线流连忘返。 失踪的队友伊文·伯恩斯，之前留下的通讯地址，位于北纽大陆的北端——基北克州，容耶尔市以北，米斯塔尼湖畔的一个小镇…… 距离北地特快抵达此行目的地，容耶尔市还有一天的时间。 距离伊文的失踪地越来越近，肖恩莫名有些紧张了起来。 肖恩清楚记得，伊文在与他们分别之前，已经是眼中闪耀着雷霆光芒的“湮灭之眼”。 强力queen级。 “让一个这种级别的探秘者无声无息消失的力量……” 不排除是king级对标的风险。 肖恩的紧张之情，并非单单由于知道此行绝不会是一趟轻松的旅程，更多的，是对于伊文·伯恩斯状况的担心。 “他到底遇上什么事了？” 哪怕在出事之前，通过绑定的探秘者卡牌发送一串求救信号，都不至于让肖恩在胸针自毁之后才发现他出事了。 来不及发送求救信号，只有一种可能： 伊文遇险的过程非常突然，他根本来不及发送有意义的语句—— 而探秘者卡牌经常会由于干扰而乱震，肖恩自然不可能因为那些没有意义的震动而联想太多…… 谷枔“最糟糕的事态是。”肖恩闭上了眼睛，“伊文已经死了。” 这正是之前肖恩所担心的——有潜力的同伴，在神秘之中悄无声息地消陨了…… 这也是他为什么要向可以信赖的同伴寄出“血色蔷薇”胸针的原因。 没想到的是，胸针还没到，就出事了。 实在是有些讽刺。 越来越低沉的思路被敲门的声音打断了。 “请进。”来者还没有打开门，肖恩的灵质就已经勾勒出他的模样。 同样是探秘者，不过，敲门人戴着一副jack级面具——“著名”的、有些驽钝的“潘沙”。 这个“潘沙”的眼中闪烁着狂热的紫色光芒…… “潘沙”系面具中，比较少见的种类——“着魔的潘沙”。 是一种痴迷于神秘知识，并有相当神秘学造诣的辅助性探秘者。 在登上列车第一天，肖恩一行就结识了这位居住于同一车厢的同僚。 而出于对queen级的景仰，以及似乎是天生的热情，他对肖恩等人就像是自己的老朋友一样—— “噢，诸位。”着魔潘沙的声音有些滑稽，带着明显的北地口音，“餐车有空位了，咱们不妨过去一起用餐？” 三人起身走出了隔间。 潘沙的个子不高，只比奥莉薇高半个头，走在肖恩和月光前面的时候，他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自己在车上睡不着的事情。 肖恩一行是在第三车厢，而餐车就在第五车厢，穿过了一节车厢之后，他们就来到了灯光明亮，装修考究，此刻飘散着食物香味的餐车了。 “哎哟。” 转过身喋喋不休的着魔潘沙，撞到了一个从餐车出来的男人。 那男人原本手中夹着一支烟，结果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撞击，肖恩眼看着那根烟往地上掉去。 由于有着雄厚的灵魂，肖恩完全可以伸出灵质，接住那根点燃的香烟，以免它坠落在地上灼烫到考究的地毯。 但是，资深的探秘者都有分寸：且不论《探秘者守则》中明确规定，非必要的情况下涉入神秘的人士，不能随意地“人前显圣”…… 一旦让周围的人看到一根香烟逆着地心引力飘回男人手里，又免不得引起众多乘客的恐慌。 所以，他和月光都没有干预，只是看着那根烟掉在了地上。 “噢！抱歉！”着魔潘沙赶紧道歉。 那个男人弯腰捡起了香烟。 可惜的是，烟头已然在鹅黄色的团上留下了一个，如同魔鬼眼睛一样的疤痕…… 似乎有些害怕探秘者，那个男人没有说什么，捡起香烟，快步往车厢方向走掉了。 小小的插曲并没有引起太多关注——四个探秘者看上去彬彬有礼。这让周围的人都感到安心。 有时，探秘者就像是能隔绝神秘威胁的护身符一样，所以也有颇多人们由于这个原因，而乐于见到他们。 乃至于有些人，会对那些一眼看上去就要更为考究、华丽的queen级面具感兴趣，投去敬畏和佩服的目光。 肖恩在那些或惊异于他的面具，或对于资深探秘者感到钦佩的各种目光包围下，毫不在意地坐了下来。 “我看今天的烤鸡排和豆子不错，牛肉就不太好了——看上去就是冷冻的那种……”着魔潘沙说着话——连有些话痨的月光都觉得，眼前这位jack级同僚的话挺多的。 那种神经质的感觉，还真像是“着魔”了一般。 “先生，有什么可以帮您？”学欧陆同业人士，蓄着小巧八字胡的列车服务员走了过来，操着有着北地口音的语言，有礼地问道。 第506章 雪夜中的列车 蜡烛形状的灯泡，将散发着松香的上漆镶板映照出红润色泽。 肖像与景物油画，相得益彰地点缀着装修华丽的餐车。 唱片机在播放着悠扬地小提琴曲…… 点过餐之后，肖恩四人安静地等待着。 之前一直喋喋不休的着魔潘沙，似乎察觉到对方三人想要片刻宁静，也就交叉着双手，拇指轻转，保持着难得的安静。 从进来开始，肖恩就察觉到有几道视线凝视着自己这边。 接着，竟然有人起身，直接走了过来。 是一个穿着护教军军官服，五十岁左右的男人。 他一步一步朝着围坐四名探秘者的桌子靠近——这个看上去有些勇敢的举动，吸引了餐车中其他人的目光。 走到近前，月光才发现，这位脸上有伤疤的老兵，没了左手。 “护教军第六兵团退役士官，詹姆斯·鲍恩……” “十五年前曾在欧陆战场战斗过。 “那个时候，格尔曼军运用了一些肮脏手段，让堑壕里的兄弟们经历了地狱，尸骨无存……” 似乎回想起莫大的恐怖，詹姆斯的眉宇间显现出些微惊悚。 肖恩隐约记得，一战欧陆战场上，日趋劣势的格尔曼军为了能够重获优势，曾动用污秽至极的神术，召唤出一些原本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 那些事物给协约国士兵造成了巨大的创伤，无论是心理层面还是身体层面。 “是你们这样的人，以及神职人员，”老兵站直了，略有些哽咽地说道，“牺牲了自己，才挽救了我和兄弟们的生命…… “自那之后，只要有幸见到探秘界人士，我都会来表达我的感激。” 詹姆斯·鲍恩，袖管空荡荡的左手夹着自己的帽子，右手敬了个标准的军礼。 “分内之事，无足挂齿。” “抵御邪异，是我们存在的意义。” 探秘者以托面礼回应。 老兵致意之后，肖恩明显感到餐车的氛围不一样了。 原本有几人的眼神中带着恐惧，此刻那阴影已经消失无踪，不仅如此—— 又有一对夫妇来到了探秘者桌前，叙述他们的宅邸被净化，并从噩梦般的经历中脱身的故事，为此也表达了谢意。 “似乎，queen级探秘者更能代表业内的良心。” 晋升之前，肖恩与月光在路上，收获得更多的是恐惧的视线。 但在晋升之后，人们却像是尊重士兵一样尊重他们…… 也许，这就是资历所做出的证明吧—— 没有规矩的新人让人敬而远之，但战功卓著的老兵则让人钦佩不已。 等到致意的人们回到座位，肖恩等人的餐点也终于端了上来。 银色托盘放在了肖恩面前，小胡子侍应动作轻巧地揭开了银盖，摆盘精妙的的煎鸡肉搭配芦笋和豌豆，呈现在肖恩面前—— 高级车厢的感受果然不同…… 拿起银制刀叉，肖恩在咀嚼外焦里嫩的鸡肉的时候，视线自然地投向了车窗。 天色暗了下来，窗外的雪景呈现出幽蓝色调，与车厢内温暖色泽相映成趣，竟然营造出一幅对比感极强的画面。 车窗外呼啸的凛冽寒风，以及窗内舒适融洽的氛围，这样的对比，让人们在不经意间庆幸于自己乘坐在温暖的列车上。 用完晚餐之后，着魔潘沙显然对于来一杯咖啡，并坐着聊会天有浓厚的兴趣。 可是，正在戒烟的月光却不这么想。 吃饭的时候，钢琴家就看着旁边桌的客人一根接一根地吸着烟。这让他有些坐立难安。 “我有些累了，”月光强迫自己不要去看旁边抽烟的男士，“还是回房歇着吧。” 肖恩自然赞同月光的建议，潘沙也只好悻悻地随他们返回了车厢。 坐进车厢，将门关上之后，坐回沙发的肖恩发现，窗外天黑得更加彻底了。 远处的景色仿佛沉入了深海，已经彻底隐匿在了黑暗中。 近处，也只能看见乌雪急匆匆地飘飞。 贴近窗户玻璃，甚至能听到风雪呼呼刮过的声音。 “雪好像变大了。”月光眯着眼看着窗外，黑色的玻璃倒映着他的脸，他仿佛在瞪视着自己一样。 “希望明天抵达容耶尔的时候，天气能好点……”肖恩拿起了之前就在阅读的一本书，一本有关于罕见民俗的书，来自于queen级图书馆。 将书页翻开到之前夹了书签的那一页，在微弱的风雪呼啸声中，肖恩找到了之前断开的地方，换了一个舒适的姿势，津津有味地继续读了起来…… 吃饱了的月光，无法抽烟似乎让他格外难熬。还没到入睡时间，他只能将身子缩起来，下巴埋入领子里，开始闭着眼打盹。 奥莉薇则安静地坐在一边，看着窗外——那些胡乱飘飞的雪花，在她的眼中似乎也很美丽。 包厢里只能听见秒钟走动的声音，和月光越趋平稳的呼吸声，间或夹杂着肖恩翻动书页的声音。 冬夜凶猛，但是被隔绝在了车窗之外。 静谧安宁的时分一分一秒过去，肖恩突然皱起了眉头。 他将书从脸前拿开的时候，正看见月光也坐了起来。 奥莉薇警惕地望向了门口：“有人正快步走来。 “呼吸很快…… “心跳也很快。” 如果此时有一名普通人坐在这个车厢的话，可能会一头雾水：我怎么没听到任何动静？ 也就是五秒之后，他才会释然——外面真的有动静，有人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 梆梆梆！ 敲门的声音很急促。 “探秘者先生！探秘者先生！” 灵质已经检查过了门外的人，是一名惊慌失措的普通男人。 肖恩直接用灵质拉开了房门：“什么事？” 洞开的房门外，是一张年轻的苍白的脸——穿着红色制服的列车员。 他似乎口唇发干，望着镇定的肖恩一行人，吞了吞口水，声音颤巍巍地：“探秘者先生，发、发生奇怪的事情了……” 看得出来，眼前的年轻人经历了极度的震惊，让他一时口舌不清。 月光左手迸发微光，随手弹起令人心身安宁的曲子。 年轻人惊异地发现，一股暖流自心中涌起，将那种骨头都发颤的恶寒驱散了。 “别着急，慢慢说。”旁边房间的着魔潘沙也听见了动静，已然站在了包厢外。 年轻人点了点头。冷静下来后，眼泪都快出来了：“现在是我巡逻的时间…… “大约十分钟前，我经过了餐车——现在正是用餐高峰，车厢里坐着十几个先生小姐…… “然后，我去到了车头，打完卡之后要折返回最后一节车厢…… “也就是两分钟的光景……”从餐车经过肖恩他们所在的高级车厢，再到车头，路程很短，列车员折返回餐车只需要两分钟。 列车员眨着眼睛，有眼泪滚落。 “我再返回餐车的时候…… “餐车里还有烟雾飘荡，但是一个人都没有，连侍应都不见了。” 月光不能理解地皱起了眉头：“可能他们正好全都用完餐，返回各自包厢了？” “这就是最奇怪的地方……”列车员的声音，像是快要哭了似的，“我找遍了列车，也没找到那十几个人！” 第507章 疑点 “这就是最奇怪的地方……”列车员的声音，像是快要哭了似的，“我找遍了列车，也没找到那十几个人！” 几名探秘者全都皱起了眉头。 十几个人凭空消失…… 列车上没有安排魔术表演，发生这种事只可能是涉入了诡异。 肖恩沉声问道：“确定吗？”——人们有时候会因为精神紊乱而发生错判。 列车员点点头，似乎对于queen级探秘者在场而安心了些：“我发现餐车的人不见后，就去报告了列车长。 “是他和我一起检查的。 “确定人都不见了，列车长才让我来找你们。” 不错的处理。肖恩心中微微颔首。 “列车长在现场？” “是的……” “带我们过去！” 似乎得救了似的，列车员吸了口气，手忙脚乱地带着五名探秘者朝着餐车方向走去。 穿过四号车厢，来到了餐车通道前。 肖恩远远看到穿着列车长制服的，蓄着胡须的男人，正一脸严肃地等待着。 “探秘者，微光之海。”介绍了自己的面具，肖恩伸出了一只手——相较于看扁深陷未知事件而手足无措的普通人，肖恩更愿意取得他们的信赖和配合。 “我是本次特快的列车长，鲍勃·林肯。”林肯伸出了一只手，有力地回握。 没有表现出对探秘者的恐惧——肖恩已经知道，眼前的列车长是一名可靠的普通人。 “我刚刚听闻这位先生的描述，”肖恩比向了站在一旁的列车员，“他说餐车里原有十几名乘客，忽然之间都不见了。” 林肯列车长脸色铁青的点了点头：“确实依杰瑞所说。也就是两分钟时间，餐车里十几个人都不见了。 “我跟着他检查过了整个列车，都没有找到他们…… “诸位，你们也知道，列车一直在行驶，而且由于暴风雪，餐车的车窗也无法打开—— “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儿……” 林肯列车长一看就是饱经世事的人，但是在这样的诡异事件之前，还是显得有些惶恐。 肖恩的面前闪过餐厅之中那些人的脸。 向自己等人致以谢意，没了左手的退伍士官，詹姆斯·鲍恩 看上去有些胆小，但还是鼓起勇气过来道谢的夫妇。 以及蓄着小胡子，做派有板有眼的适应生…… “他们都消失了？”肖恩皱起眉头。 “你们刚刚进入过餐车了吗？”肖恩问道。 “是的，我们在餐车里找了很久……”林肯答道。 肖恩微微摇头：危险的举动。可能徒增失踪的人数…… 不过，普通人没有涉及神秘的常识，做出这些危险举动也是情理之中。 肖恩将视线切换成灵视状态，望向了餐车之内…… 他看到一些飘散的光点。 “灵魂活动的灵屑还在…… “人却不见了。 “真是奇怪。” 尝试着将灵质延伸到餐车之中，没有异状。 肖恩率先走入了餐车。 回头去看，一切正常。 “独奏者，你和潘沙不要走进来。”肖恩按了按手，以防出现变数。 他和奥莉薇一步步往前走着，想要找到些许蛛丝马迹。 华丽餐车里还能闻到食物的香味，缭绕的烟雾也充满了香烟的味道。 人去了哪里？ 走到了餐车另一头，肖恩仍未察觉什么异象。 突然间，他听到站在起始处的月光喊道：“微光——请过来看看！” 他与奥莉薇迅速返回了原处。 看着月光，肖恩问道：“发现什么了？” 月光眼中如有一根绷紧的弦，他指了指一块地面——哪里铺着考究的地毯。 肖恩瞬间明白了过来。 思绪的画面往回拨动了近半个小时。 半小时前，就在那块地面上方，着魔潘沙撞到了一位用餐完毕，正在离开餐车的男子。 男子手中燃着的香烟坠落在地上…… 烟头非常遗憾地在鹅黄色地毯上，灼烧出了一块烟疤。 其形状就像恶魔窥探这个世间的眼睛。 可是现在—— 那块地毯完好如初，根本没有烟疤。 肖恩吞了吞口水，背转过身，望着整节空荡荡的餐车车厢。 窗外的北风呼啸，像是邪恶的低吟。 餐车内一切正常，但是却完全不正常。 说不出的怪异。 这种诡异的压迫感，让肖恩和奥莉薇一步一步地，退出了这节诡异的餐车，退到了队友和车组成员旁边。 “不是那节餐车了……”肖恩久违地感到有些许惊悸。 旁边，之前由于探秘者赶来之后，显得安心一些的列车员杰瑞，偶然听到了肖恩的自语，脸色顿时吓得煞白，吞了吞口水：“不……不是那节餐车，是什么意思？！” 没有料到这个问题只是出于无法理解以及恐惧，作为业内人士的肖恩，真的耐心解答道：“有什么东西或者力量，将整节餐车都换掉了—— “我们所看到的餐车，已经不是之前那一节了。” 肖恩的一句话，如同惊雷一样，让列车长和杰瑞都呆立当场。 餐车车厢被换掉了？ 在暴雪中行驶着的高速列车中，餐车车厢被换掉？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做到！？ 意识到涉及神秘的事情，会对普通人的精神造成极大冲击，肖恩赶紧说道：“林肯列车长，这里的事情请交给我们吧。 “我相信列车行驶中还有很多事需要您操心，请继续履行您的职责。” 听到肖恩所说，林肯似乎从某种恐怖的幻象中挣脱了出来。 他用力点了点头，额头的冷汗因此而下：“是、是…… “还有很多事要做……” 他跟旁边的人解释道：“还有两公里就是一段隧道了。 “但是，现在暴风雪太大，按照行驶守则，不能在这么大的雪的情况下进隧道。 “我得去车头，让伙计们暂时把车停下来…… “等到暴风雪过去才能入隧道。 “说不得我们得在风雪中停几个小时了。” 肖恩点头：“请去吧。” “我把杰瑞留在这里……”列车长朝着年轻的列车员点了点头，这让那年轻人脸色更白了，“我会暂时呆在车头，有什么情况让他来找我……” 林肯离开后，肖恩将杰瑞留在了距离餐车较远的地方——这个安排让可怜的年轻人看上去好一些了。 接着，他望向了餐车方向，眯了迷眼：“接下来，是解谜的时候了。” 第508章 现在的Queen级 肖恩领着月光和奥莉薇一起走入了餐车之中。 他将着魔潘沙留在了餐车外，将两端的餐车门关上——形成了一个封闭的空间。 肖恩大步往前走去，走到餐车正中间，转身望向了后方的月光和奥莉薇。 “餐车的状态是稳定的……”肖恩举起一只手，其上延伸出的灵质仍在一丝一缕地检查着周围。 餐车内空间稳定，灵视视野干净清晰…… 不符合突遭诡异侵袭的典型症状。 “独奏者，你有什么猜想？”肖恩望向了月光。 钢琴家直接举起了双手，十指在面前的空气中灵捷弹奏，清新锐利的音乐在四周流淌。 餐车外，着魔潘沙隔着门上的玻璃，看到钢琴家弹奏出一阵青蓝色光流。 光流朝着餐车两端延伸，突然散开像是寻觅着什么，如同盛放的蓝色大丽花，不过，很快就在空气中消散了。 对于钢琴家的手段感到惊奇，潘沙不由得流露出赞叹神色：不愧是queen级…… 月光皱起了眉头：“我刚刚猜测，餐车两头设置了致幻的门廊，只要穿过那里，无论是谁都会步入幻术之中…… “不过，”他耸了耸肩，指向了在空气中绽放消失的蓝花，“破除幻术的琴曲并没有奏效。” 肖恩点点头，赞赏于月光的尝试。 “灰天鹅，你认为呢？” 奥莉薇定了定神，闭上了眼睛…… 忽然间,餐车的灯光闪了闪。 仿佛有尊诡异凶悍的魔神从地狱中爬出来似的,在奥莉薇的背后升起，周围的灯光都变得暗压压的。 奥莉薇在这黑暗中睁开了眼睛,那双晶红眸子中染上了绿晕。 圣甲虫胸针的力量，她正在慑服万物。 着魔潘沙感受到灰天鹅身上弥漫出的恐怖压力，即使隔着相当的距离，即使隔着餐车的门——他还是不由得退了两步,背上也泌出了汗滴。 他睁大眼睛凝视着奥莉薇那如同魔神般的背影：这,难道是queen级吗？ 神王的影子在奥莉薇身后消失了，她的眸子恢复如初，因为神王降临而颤抖的万物也终于恢复了常态。 “我认为有一个施术者躲藏在了餐车内，持续地影响着进入者的感官,让我们产生错判……” 在刚刚那种无差别的压力下,空间没有变化。 奥莉薇的猜测也落空了。 肖恩点点头：“不错的想法。” 月光和奥莉薇的判断都不对。 接下来轮到他了。 “我认为我们各自的猜测中，有个部分是一致的—— “眼前的一切可能是一种布景，而真实被隐藏在了布景之下。” “幻术门廊”和“潜在施术者”的可能性都被排除了的话…… 肖恩闭上了眼睛,心神通过灵魂没有距离的联结，激活了黑色公馆的地下，那尊神像手中的火炬。 誓约炬火。 不仅能驱散邪异，还能洞察真相，有赫尔希斯女士的支持，其威能堪比救世教最纯净的圣焰…… 能令资深业者都难以置信的是：如此的火焰，竟然不来自于高天之上那个存在的慷慨。 肖恩手心摊开，手心灵质喷涌出来的灵力被“夜莺”标志代表的力量所点燃—— 那是一枚纯金色的火焰,在肖恩的手心上方熊熊燃烧。 其洞察的光芒,甚至照得原本明亮的餐车都暗了下来。 誓约炬火被赋予了洞察的意愿，其光芒直接洞穿了眼前一切的表象。 他们甚至能透过时间,看到整节车厢朽败的模样,以及在最底层的空间中，看到各种有灵体曾经来往的痕迹。 整个空间波纹荡漾,纹路交织……像是充斥了形色匆匆的鬼魂。 看到这一幕的潘沙,下颚不禁垂了下去。 微光之海手中那团金色的火焰,似乎通过他的双眼,烧入了他心灵深处！ 那显然是有着神性的力量！ 在他的认知世界内，这样的力量非king级不可能掌握。 潘沙不由得惊愕地,缓慢地摇头，想让自己清醒一点：这……已经不是queen级能做到的了吧？ 现在的queen级,难道都这么可怕了吗？！ 原本一直自我感觉良好的着魔潘沙，对于自己未来的探秘者生涯产生了怀疑。 肖恩手中，誓约炬火熄灭了。 周围的景物恢复了平时模样。 炬火照遍之处，没有幻术，没有施术者，没有可疑之物。 餐车似乎还是那个餐车。 那十几个人真的是凭空消失了。 虽然预料到不可能这么快就知晓真相，但肖恩还是皱起了眉头。 三个人的三种尝试，都落空了。 这节餐车，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沉默没有延续太久,月光似乎想到了什么。 “我有另一种猜想。” “另一种猜想？”队长望向了钢琴家，“说说看。” “这里可能没有发生任何诡异事件。” 肖恩眉头释开,显出感兴趣的模样。 月光自己在开始述说的时候，不由得汗毛根根竖起。 “如果从现象出发，来对人们的动机进行怀疑的话…… “想要创造一个诡异情境是多么简单啊。” 似乎对月光的猜想感兴趣,奥莉薇也转过脸来。 “我们那位可爱的潘沙，在走入餐车的时候，恰巧撞到了一位拿着烟的男人。 “这个偶然但又常见的事件,都被我们这些探秘者看在了眼里。 “几乎是当着我们的面，用一种自然的方式，在地毯上烫出了一个烟疤……” 肖恩眯起了眼睛，一边聆听月光所说，一边回忆那个场景：一次策划好的表演？ “然后……”月光嘴角浮现出一丝冷冽笑意，“他们只需要换一块地毯，然后惊慌失措地找到我们，就能让我们这些涉及神秘的人士出动，给这个事件彻底打上‘诡异事件’的标签……” 月光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诸位，我们不应该忽视的是，在诡异事件中失踪的人们,就无法用刑事标准去追究了……” 实施常规罪行，之后，营造诡异现场，然后利用探秘者的参与将事件定性为诡异？ 肖恩眉头舒展,惊叹于月光的进步：“非常大胆的猜想！” 新约记者并不排斥这种猜想。 犯罪者险恶诡诈的程度,并不会因为不具备神秘侧的能力而降低。 肖恩甚至大胆猜测，早已有人如此做，以“诡异”掩盖自己的常规罪行。 “你的意思是……”奥莉薇轻声说道，“极有可能是车组成员，绑架或者杀害了餐车上的人，将他们藏匿好之后，再进行一段表演，以将他们的犯罪，包装成集体失踪的诡异事件？” 月光点了点头。 第509章 合唱的人们 虽然非常欣赏月光的猜想，但肖恩还是轻轻摇了摇头。 这个猜想异常大胆，但是却有几个不合理的地方。 一来，想要更换地毯，肯定需要车组乘员的配合。 但依肖恩的观察，列车长和列车员两人的状态绝不是表演出来的。 这种判断来自于记者的眼力，以及灵魂体量带来的直觉。 其次…… “咱们可是queen级探秘者。”肖恩提醒道。 月光似乎明白了什么，苦笑了一下，似乎暂时放弃了刚刚那番猜想—— 毕竟，想要利用探秘者伪装自己的犯罪，普通人更可能选择经验不足的jack级。 而遇到三个queen级的组合，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狡猾的狐狸可能会选择骗取乌鸦嘴里的肉，但是遇到狮群的话…… 它们更可能会敬而远之。 “非常遗憾，独奏者。”肖恩鼓励地点点头，“我很喜欢你刚刚的猜想，基于现实又敢于想象。 “不过，看来我们还是不能排除这是一次神秘事件了。” 一圈讨论下来，调查还是回到了原点。 小队一致同意，接下来尝试一下寻找消失事件的目击者。 为了不引起恐慌，沿着列车询问旅客的工作，交给了杰瑞和另外两个列车员。 等到他们排除了所有高级车厢的乘客，来到普通车厢开始询问的时候，北地特快缓慢地停下了。 窗外暴雪依旧，几乎只能看见纷纷扬扬的大片雪花。 为了躲避暴雪可能造成的雪崩掩埋，北地特快这个钢铁巨兽,停在了隧道之前。 明晃晃的车头灯照亮黑漆漆的隧道,让人不禁想象那隧洞到底通向何方。 值得庆幸的是，这蹲伏在雪夜之中的、躯体绵长的巨兽,它的动力核心有着足量的煤炭，能够为整节列车提供足够的热能和电力…… 不过，基于某些原因，更靠近车头的高级车厢中,暖气充足,乘客们甚至能脱下大衣。 而被两列餐车分隔的另外一边，普通车厢中，越靠近尾部，窗外侵入的寒气就越重。 人们即使坐在列车中,也不得不裹紧了自己的大衣。 在这无奈又令人烦躁的等待中,列车员在第八车厢，找到了一位神色有些异常的乘客。 这名乘客被列车员礼貌地请到了两列餐车外的连接走廊——这里被列车员看守着，不得进入,通向普通餐车的门也被布遮挡住了，暂时充当探秘者们的办案处。 进入这段走廊之后，这名乘客看见四副面具看向自己…… 四名探秘者！ 他先是感觉到了一阵惊慌，进而忽然意识到，眼前四人是为了解决他所看到的诡异情形的，不由得又产生了一种倾诉的欲望…… “不要慌。”肖恩的声音平静，“列车员跟我说，你之前在这里……”肖恩指了指地面,“看到了一些奇怪的景象。” 男人瘦瘦的,有一头褐色头发，格子西装洗得有点旧了。 看到诡异景象之后的他,秉持着不声张的理念没有告诉任何人,只是让那惊心动魄的景象煎熬着自己的心神…… 没想到此刻竟然可以跟专业人士吐露，他连连点头,声音颤抖地说道：“我看到餐车里一黑,再亮起的时候,车里的人就消失了！” 肖恩皱起了眉头：“不要急,慢慢说——你是怎么看到的，看到了什么……” 男人吞了吞口水,开始了巨细靡遗的回忆。 “大约半个小时前，我在餐车吃过了饭……”他指向的是身后的普通餐车,而不是此时面对着的空空荡荡的高级餐车。 “我觉得车厢里有点热，于是走到了这个走廊抽烟……” 肖恩微微点头，鼓励着对方继续说下去。 “我抽烟的时候，听到高级车厢里的乘客们开始唱起歌来。” “唱歌？”月光确认似地问道，“他们开始唱歌了？唱的什么歌？” 男人又吞了吞口水，眼神里都是恐慌的神色，嘴唇颤抖地说道：“他们唱的是…… “《友谊天长地久》。” 《友谊天长地久》？ 肖恩狐疑地皱起了眉头。 非常经典的曲子。欢快的人们总会合唱起这首歌。 “然后呢？” “然后……”男人的眼神，直视着空荡的餐车方向，开始放空,“我看到了很多笑脸，先生小姐,都在笑着。 “他们端着酒，拿着烟，好不快活的样子……” “我也被他们的情绪感染了,也在轻轻哼着那首歌。 “然后，我看到餐车突然黑了下来。” “黑了下来？”肖恩与月光对视了一眼。 列车员杰瑞似乎已经习惯了诡异的氛围，他举起手说道：“之前发生了两秒钟的停电…… “是电力系统的老问题……” 杰瑞如此说起,肖恩也忽然想了起来——晚饭后在包厢休息的时候，灯光确实黑了两秒。 但时间太短了，他根本没在意。 “然后呢，黑下来发生了什么？” “黑暗来得很快。”男人不敢再直视餐车了，求助似地望向了肖恩，“我开始还以为，那些先生小姐都被突然的黑暗吓到了，所以歌声突然停下了。 “然后，等到灯再亮起的时候…… “餐车里就空了。 “空了……一个人也没有。” 男人说到这里，可怕的沉默开始在走廊里弥漫。 “我不敢相信，就透过窗户，凑近，睁大眼睛去看。”男人口干似地半张着嘴，“真的…… “都消失了。” 列车员们，脸色变得惨白。 由于回忆目击经过,男人的灵魂受到了冲击，心跳开始变得微弱。 他眼神涣散，踉踉跄跄，似乎就快要倒下。 月光赶紧弹起了宁心的曲子，袖扣飘散出一缕嗅盐，让男人清醒了些，重新站好了。 听完男人的讲述，肖恩陷入深思…… 没有灵异痕迹的餐车。 合唱着的人们。 突然降临的黑暗。 复明之后的集体消失…… 他睁开了眼睛。 心中再次出现了一个可能性，但却不适宜讲述—— 他担心对在场的普通人再次造成冲击。 他只好在心里默默地描绘着新浮现出的猜想： “我们对障眼法的判断，本末倒置了。 “人们的消失并不是重点。 “重点是，餐车里的那些人，打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只是因为断电，打断了某种机制，让他们如同电视画面一样消失了。” 有人在这列车上，经营着一群幻象？ 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做？！ “更重要的是……” 想起那个脸上有疤痕，没了左手，过来致敬的退役士官……詹姆斯的面孔，肖恩的呼吸变得急促了些。 想要瞒过他的眼睛，普通的手段是不可能的。 他环视周围，不敢信任除了自己队友外的任何人…… 又是麻烦至极的情形！ 第510章 重演 作为一名具有一定经验的探秘者，肖恩不会将任何未经证实的猜想，打上“事实”的烙印。 有关餐车中消失的所有人本来就不存在的猜想，也不过是增加了一种可能而已。 将那个可怜的目击者送往有床铺、温暖的休息室之后，肖恩暂时遣散了列车员们。 在确保这个临时办案场所只有探秘者之后，肖恩望着依旧明亮，却越发诡异的高级餐车，说道：“现在似乎只有一个办法了…… “不论到底是某种幻象的中断，还是其他的可能，想要知道餐车里的人去哪了，咱们只能将事情重演了。” 不知道造成失踪的原因，就只能将当时的各种条件都凑齐，并重演一遍。这样做的话，答案很有可能会揭晓。 被中断的幻象可能会因此重新出现，而如果那些人并非“不存在的人”的话…… 肖恩也能得知他们到底去了哪里。 着魔潘沙一向自诩自己在面对神秘时颇为大胆，但在听闻肖恩的计划之后，他大吃一惊—— “重演现场是一种很危险的举动！ “可能会导致不可预料的情况！” 倘若探秘者也消失了怎么办？ 消失后到底会去向何方？！ 这样做，就像有人不小心触发禁忌、遭遇厄运之后，调查者尝试去做相同的事一样！ 肖恩望向着魔潘沙：“确实是有一定的危险性。 “不过，恐怕也是目前唯一能知晓答案的方法了。” 潘沙不再说话了。他知道面前的资深探秘者是对的。 只不过，那种由于听过了太多教诲、见识过太多可怕事件而形成的“经验”，让他陷入了矛盾之中。 肖恩是能理解潘沙的纠结的。 对于同一事物，会有不同的判断和观感，这都是正常的。 对于潘沙这样的jack级来说，在神秘事件的外围敲敲打打,不去触犯“禁忌”,量力而行，确实是最为稳妥的做法。 但是对于肖恩一行来说…… 哪怕是queen级对标的神秘事件,也已是见怪不怪了。 他们有足够的实力应对任何情况。 毕竟，他们这支团队曾经深入大洋城最恐怖的秘密，甚至还凭着自己的力量捣毁了“午夜乐园”…… 经历换来的是自信和底气。 换句话说，自由式潜水者当然不敢潜入太深的海底——那意味着遭遇严重的水压伤害。 不过,肖恩一行,就像是穿戴着全副深潜套装的资深潜水员…… 当神秘侵扰时，没有道理不去更深处看一看的。 更何况，这涉及了十几个人的身家性命。 潘沙似乎终于意识到，眼前几位探秘者,跟自己处于不同的世界。 他这才违逆着自己的认知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 大约二十分钟后,一切就绪了。 肖恩三人坐在了空荡荡的高级餐车中。 此时，他们的气质有了一些明显的改变。 通常，由于探秘者具有更厚重的灵魂,他们的气场跟普通人截然不同。 但此刻的肖恩三人，除了戴有面具之外，感觉跟普通人几乎没有差别。 他们都压制了自己的灵质，让自己灵魂的振动频率保持在普通人的范围之内。 看着面前吃了一点的食物，月光端起酒杯抿了一小口：“这样做，有些奇怪。” 对于接下来要做的事，他并不是感到荒谬，而是觉得有些…… 莫名地诡异。 “没有办法,伙计。”肖恩放下了刀叉——他根本吃不下什么东西,食物也不过是为了保证跟之前的情境一致，“我也觉得挺奇怪的…… “但是,我们总得试试。” 一切就绪,肖恩回头对站在走廊上一直紧盯着这边的潘沙，比了个ok的手势。 重演要开始了。 “真是个令人激动的夜晚,不是吗！”刚刚还有所疑虑的月光,迅速进入了状态——毕竟,要说造气氛,他是最佳人选，“让我们唱起来吧！” 他清了清嗓子,开始领唱那首《友谊天长地久》：“多年好友怎能忘，我们要常常念记……” 肖恩和奥莉薇也尽量调动起自己的情绪,跟着唱了起来。 空荡荡的餐车里，飘荡着他们三人的歌声。 窗外，风雪还在呼啸着。 着魔潘沙知道差不多了，转过头，对着列车员杰瑞点了点头。 杰瑞快步往车头方向走去，十秒之内，就步入了提前打开的电控舱室之中…… “……大家来握紧手， “一同举杯放声唱， “为这旧日友谊,为这旧日友谊……” 餐车里，三个戴着面具的人合唱着。 高级车厢里,已经隐约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人们，听到餐车方向竟然再次传来了歌声，都是脸色铁青地对视着,不敢踏出已经反锁的门。 咔。 杰瑞手动切断了整节列车的供电，在心中默数两秒之后，再次抬起了电闸。 虽然他不在现场,没有盯着那节餐车看，但是，当他在做这一切的时候，心却在狂跳，甚至有些头晕眼花的感觉。 模拟完了那两秒钟的停电，杰瑞定了定神，在确定自己状态好一些之后，他迈着尽量稳健的步子，朝着餐车方向走去。 途中看到有个大胆的乘客，从包厢里伸出头来，恐惧地望着餐车方向。 当他看见有列车员经过时,颤抖的手指指着餐车那边：“唱歌！又有人在唱歌…… “不是说有人失踪了吗？怎么还……” 杰瑞一边走过，一边双手按了按：“冷静。有专业人士在解决。” 他没有做过多解释,深吸一口气,走到了餐车走廊…… 他看到着魔潘沙透过门上的玻璃，死命地盯着已经来电的餐车里。 这让他有些好奇——情景重演完了,餐车里到底会发生什么？ 他赶紧凑了过去…… · 十五秒前。 灯火通明的餐车里，月光夹着并没有吸一口的香烟，拿着银叉敲了敲香槟半满的玻璃酒杯： “……大家来握紧手， “一通举杯放声唱， “为这旧日友谊，为这旧日友谊……” 这原本应该听上去十分欢快的旋律，此刻却透出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感觉。 毫无征兆地，餐车的灯黑了下来。 肖恩、月光和奥莉薇的合唱戛然而止。 他们之所以突然停止了歌唱，不是因为突然变黑了——毕竟停电是重演的一部分，他们早已经知道会发生。 也不是因为原定两秒就复明的灯光，迟迟没有亮起——显然，现在不是追究杰瑞时间观念的时候。 更不是因为窗外变得更加凶暴的风雪——它们似乎被刚刚车内人们表现出的欢乐激怒了，而更加卖力地咆哮着。 歌声戛然而止是因为，在这迟迟停滞的黑暗之中，肖恩等人，感觉到原本空荡的餐车，此时竟然坐满了“乘客”。 这些乘客显然并不在意黑暗。 他们——或者说“它们”，面前的餐桌上堆满了古怪的、散发着恶臭的东西。 它们正在这黑暗中，吃着桌上那堆满的东西。 第511章 无人列车 “不要动。”肖恩迅速振动卡牌提醒月光。 周围的惊变实在是太过突然了，虽然早已做好遭遇突发情况的准备，但是，他们没想到会突然被一群正在“用餐”的、诡异的东西包围。 肖恩的心跳抽搐了一下，明显感觉身边的月光即将有所动作。 当人面对突如其来的惊吓时，身体会分泌出大量的肾上腺素。 这会使得心跳加快、浑身发抖，头脑一片空白。 处于这种状态的人将不会思考，而只会做出两个反应—— “战或逃”。 肖恩赶紧用探秘者扑克提醒了一下，才让呼吸明显变快的月光坐定在了位子上，没有做出反应。 保持黑暗的餐车，充斥着狼吞虎咽的声音以及逼人的恶臭。 月光不敢动弹，用余光去看旁边“大快朵颐”的那一桌。 他怀疑那桌上一大堆的事物…… 是人的残块。 呼吸均匀了些，月光再次闭上眼睛，反复安抚着自己的灵魂。 “灵力借我。”肖恩简短振动。 两人灵质接触，灵力汇合在了一起。 肖恩激活“神根”，其上浮现出那枚夜莺标志，光芒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 一股磅礴力量在体内涌现，他将净化和涤荡的意念灌入其中，双手猛然上抬，被点燃的灵力自掌心喷涌而出！ 誓约炬火比普通的火焰要更为明亮，甚至带有黄金般的色泽。 在这前所未有的燃烧之中，甚至出现了一个身披黑袍的女神影子！ 突如其来的光芒瞬间照亮了周围用餐的事物们…… 月光眯着眼，看清了它们的模样。 它们穿着残破、陈旧的人类服装。残衣之下却不再是人体，而是某种完全扭曲变形的东西，不仅是皮肤和肌肉,甚至连骨头都被曲解了原意。 不成人形,形态各异。 只有身体某处突然敞开的大口都是一致的，充满了如同虫须般的利齿,残留着被绞碎的血肉…… 月光还未能消化目睹怪物所带来的冲击，视网膜上就映上了值得安慰的一幕—— 誓约炬火照耀之下，它们仿佛遭遇强风的红碳一样猛烈燃烧、灰飞烟灭。 那些位于餐车更远处的怪物，再没有用餐的心情,都是哀嚎着扔下肉块,转身逃往下一节车厢。 餐车中的怪物们被肃清了，肖恩熄灭了手中炬火。 他略有些疲惫地眨了眨眼，轻吸了一口灵力嗅盐。 “重演……”月光额头有汗，脸上带着放松了些的表情,“奏效了。 “咱们似乎到了某个灵间之中。” 肖恩点点头,感受着这个灵间中的一切：稳定，自成一体，周遭的事物遵循一定的逻辑和规律…… 不像是怨念形成的那种狂野、混乱的灵间,像是原来有着主人的独立灵间。 “又是涉及流浪神的事件？”肖恩微微眯了眯眼，心中略有些焦躁。 点亮了随身携带的手电，借着持续漂浮在肖恩周围的，稳定的小股誓约炬火，他们开始环顾起周围。 还是那个华丽的高级餐车，只是到处都是溅血的痕迹、流淌的体液、断肢和内脏…… 看着这凄惨一幕，仿佛还能听到此地发生的哀嚎。 奥莉薇看着堆放在餐桌上的肉块，看到了半张无神的脸。她皱起了眉：“餐车里的人们都被杀了？” 肖恩眉头紧锁：“恐怕是的……” 听力敏锐的月光转向了同伴：“有什么声音！” 两人配合地屏息和压抑飞轮,于是也发现了那个微弱的声响。 残喘声。 三人朝着那个方向走去。在餐车一角,他们看到了那个退役的士官，詹姆斯。 此时的他,形状非常凄惨,月光都有些不忍心直视。 原本有着伤疤的脸上已经血肉模糊。整个左腿都不见了，惊人的伤口还在流血。 詹姆斯似乎察觉到了肖恩的靠近,他微弱地呻吟着,火光照亮了失神的眼睛—— 天知道他经历了怎样的惨斗。 失血过多似乎让他陷入了幻觉,他将现在与回忆中的某些场景混淆了,凝视着肖恩，沙哑地说道： “长官…… “我打光了最后一发子弹。” 用最后一口气举起了那把随身的配枪,配枪已经由于打空子弹而自动退膛。 手垂了下去，枪支砸在血肉里,詹姆斯吐出了最后一口气。 三个探秘者站立了半晌。 肖恩走上前去，用手合上了那已经褪去生命色彩的双眼。 再站起来之后，新约记者转过身，凝视着怪物逃跑的方向。 门洞如此幽深。 他的眼神深邃而坚定，仿佛与那黑洞洞的巨瞳，无畏对视着一样。 “我们得去看看。” 不单单是因为老兵詹姆斯的死。 此刻，北地特快困在了暴风雪之中，肖恩一行如果不解决这个灵间的话，等到风雪停歇,人们来搜救的时候，恐怕将看到一个空无一人的列车。 而诡异的新闻又将增多一则。 “同意。”月光也转过身,站在了肖恩的身后，“有人要为此付代价。” 奥莉薇也是肃容。 确定餐车中没有其他幸存者之后，肖恩领着他的三人小队,迈向了下一节车厢。 与北地特快的布置一样，紧邻着的车厢，是普通的餐车。 这个餐车装修要素雅许多。没有那些血肉横飞的痕迹。 “那些怪东西……”检查过普通餐车没有异状之后,月光说道，“它们可能逃到后面的车厢去了。” “走吧。”肖恩已将卡宾枪拿在了手里，脚步沉稳地迈入了下一节车厢。 一段一段车厢走过，肖恩已经可以肯定，这个无人的列车，完全就是北地特快的复刻—— 一样的餐车，一样的普通车厢。 装潢也是一模一样。 不同的是，这个列车形态的诡异灵间，没有灯光，也不见任何一个乘客…… 车窗外，只能看见幽暗的雾气。 光是身处此地,都让人毛骨悚然。 北地特快总共有16节车厢，他们慢慢加快了搜索的步伐，很快就抵达了最后一节车厢。 看着一排排空荡座位,肖恩三人有些疑惑地对视了一眼：已经是最后一节车厢了，那些怪异的东西去了哪儿？ 直到他们走到这一段车厢的末尾,才发现事情和自己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这里应该是最尾部了。”奥莉薇带着疑惑的神情,“可是为什么……” 他们站在最后一个通道口，在他们面前的，却并非预料之中的列车外部。 而是第17节车厢。 第512章 没有尽头？ “多了一节车厢？”月光皱起眉头，打量着继续延伸出去的车厢…… 北地特快只有16节车厢，但是，这个灵间显然并不打算遵循这一点。 站在廊道之内，肖恩也在打量着新出现的这一节车厢。 根据装潢和布置来看，可以确定，眼前的绝对不是北地特快的车厢。 “前面是别的火车的车厢？”月光转头问道。 肖恩沉吟了一会，悬浮在身边的那一小股誓约炬火,率先飘到了新出现的车厢中：“只能继续往前走，才能知道了。” 三人踏入了在真正的北地特快中，并不存在的第17节车厢之中。 这里的装修明显比北地特快最后一节车厢要考究一些，墙壁上有着简单的镶板，敞开式的隔间中，是褪了色的红皮沙发,地上铺着蓄满灰尘的地毯。 不过,这节车厢内部,明显要比之前的车厢陈旧很多。 而且装饰风格也有明显的不同。 “确实是另外一列火车了。”肖恩微微点了点头。 将不同的火车串联在一起？ 这个灵间的结构好像有些特殊。 可是，这样做的意义是什么呢？ 肖恩的脑海中出现了一幅画面—— 由不同火车的车厢连接起来的通道，像是一个格外幽深、看不见尽头的洞窟一样…… 天知道最里面藏着的是什么东西。 充斥着霉味的风，像是巨兽垂死时的呼吸。 不祥的气息，从前方黑暗的甬道中铺面而来。 肖恩为誓约炬火增添了一些“燃料”——他加大了灵力的输出功率，金黄的焰火驱散了那种不祥，使得三人可以心神安宁地继续前进。 再次走过空无一人的十几节车厢，肖恩又停步了。 他看着被炬火照亮的下一节车厢——显然，再一次地，不再是他们此刻身处的这列火车了。 “果然是一列列火车连缀在了一起！”月光顿时觉得有点毛骨悚然，感觉眼前的一切，像是一个陷阱一样，“肖，这意味着什么？” 肖恩直视着前方，第三列火车的车厢：“记得北地特快上，那个地毯上的烟疤吗？” 月光忽然意识到，由于过度紧张,自己忽略了这个细节。 肖恩转头说道：“刚刚的餐车里，是有那个烟疤的。” 肖恩回想起，他借着炬火的光芒，看着皮鞋前方，那个恶魔眼睛一样的丑陋烟疤。 “也就是说……”月光的眼里蕴含着一丝丝恐惧，发干的喉咙让他吞了吞口水，“我们现在所在的，才是原来的车厢？” 肖恩点点头：“不错。 “为了能将那些人转移到这里，这个灵间‘复刻’了一个一模一样的空间，替换掉了原来的车厢，顺道将车厢里的人转移了过来。” 月光睁大了眼睛：“……不止一列火车……那、那就是说…… 肖恩与他异口同声：“失踪事件发生过不止一次了！” · 每当某一节车厢里响起《友谊天长地久》的合唱声，并由于各种原因，比如停电、进入隧道，或者干脆就是熄灯时间，而缺乏照明的时候…… 这个诡异的灵间，就会复刻出整列火车，然后把那个合唱车厢中的人们转移到灵间中。 从那些“食客”的衣着上可以得知—— 被转移过来的人们，他们有些成为了堆放在餐桌上的食物…… 有些人则扭曲成了怪物。 当月光的脑海中捋清了此刻正在发生的一切之后，他满脸都是不能理解的表情：“为什么？为什么会被设置成这样？ “让失踪的人们变成怪物，或者变成食物……这样做有什么意义？” 这个问题也让肖恩皱起了眉头。 深究月光提出的问题，这确实是整件事最为诡异的地方—— 如果这个灵间是怨灵所为，那么这里发生的一切也就有了解释：怨灵就是如此扭曲的东西。 不过，显然，能设置这种“常见”但又不会太过频繁出现的进入情景：无光照加上合唱《友谊天长地久》……这样的事，似乎不是怨灵能做出来的。 这里的意义和目的到底是什么？ 怀着这样的疑问，他们继续往“列车”的深处走去。 继续前进了十分钟，再次穿过两列火车之后，肖恩察觉到了什么。 “你们发现了吗？ “如果将北地特快看作车头的话…… “越往车尾走，车厢的年代就越旧。” 月光与奥莉薇此时环顾周遭，发现此刻他们所在的车厢，其装饰风格确实有些过时…… 像是十年前的车厢一样。 “也许……”肖恩低声说道，“车厢的老旧程度，就像年轮一样，显示了这个诡异之地的诞生年代……” 肖恩直视前方，不知道这条路的尽头到底在哪里。 他们继续穿过了一节又一节车厢，看到了越来越过时、陈旧的装饰…… 不仅如此，车窗外也变得越来越昏暗。 肖恩不得不继续加大炬火的灵力供给，才能照亮之前相同的面积。 他们继续往前走着，一直往前走着，穿过一节又一节越来越古旧的车厢。 突然间，走在最前面的肖恩停下了脚步。 月光疑惑地看着肖恩的背影，想要询问发生了什么，却见到身边的奥莉薇，一双晶红双目带着惊讶凝视着前方。 怎么了？发生什么了？ 月光心中有些发慌地，越过肖恩的肩头往前面看去。 只是一眼，就让他呆住了。 前方的景象，似乎让肖恩都忘记了振动卡牌提醒他—— 这是一节看上去非常陈旧的车厢，车厢的铁皮墙面被漆成了墨绿色，宽大的靠背座位笨拙地占据着空间，车厢里还有一股火车上独有的味道。 似乎由于尘封太久，此地落满了厚厚的灰尘——这些都已经不值一提，毕竟，他们已经穿过了几十节车厢，已经有些见怪不怪了。 而此刻让肖恩一行如此震惊的是…… 火光照亮了前方不远处的一排座位，而那个座位中，竟然坐着一个身穿灰色西装的老人。 他就像一个普通的火车乘客，在无聊的旅途中闭目养神。 他的呼吸均匀，显然是坐着睡着了。 第513章 奇怪的乘客 火光照亮老人平静的面孔。 他的呼吸均匀，显然只是睡着了。 如果是在一列普通的火车上看到这样一位老人，那是再常见不过的了。 诡异的是，他们现在处于一个尘封不知多少年的列车之中。 那种怖惧不单单是因为老人突兀的存在…… 在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月光的心中就浮现出了一种深深的违和感。 直到度过最初的惊讶，得以静下心来观察的时候，钢琴家才知道这种违和感的来源是什么…… 老人的着衣风格明显已经过时了。 尤其是衬衣上那黑色丝带的领结——也许五十年前的人才会如此着装…… 一个五十年前的乘客？ 如果他真的是这列火车的乘客的话，那么他早应该化为白骨了。 却仍然在黑暗中打着瞌睡。 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月光的建议是不要唤醒这个诡异的乘客——毕竟,这个举动存在失控的风险。 不过，权衡再三，肖恩却还是决定尝试叫醒这个老人…… “要解开有关这个诡异列车的谜，我们可能需要更多的信息。”作为队长的肖恩如是说道。 做好足够的防备之后，肖恩轻轻拍了拍老人的肩膀。 后者的眼球在眼皮下转了转，只是将头偏向了另一个方向。 “先生？”肖恩握着他的肩膀，晃了晃。 这个打盹的男人这时才苏醒过来。 他揉着惺忪的眼睛，发现火光照亮的是三张面具，一时有些惊讶。 肖恩沉稳的声音响起：“先生，请不要紧张，我们是来帮忙的。” “探秘者。”老人赶紧点了点头，“我见过探秘者——你们是解决邪异的专家。” 没有失常的举动。肖恩心中欣慰地点了点头。 “怎么了，这节列车发生了什么事？”老人有些迷惑地皱起眉头。 他发现周围很黑，列车仿佛停在了隧洞之中。 “确实有一些事发生。”肖恩保持着和善的语气，“我想请问一下您，您此行的目的地是哪里？” 老人眨了眨眼，似乎在回忆，片刻后，他说道：“灰山镇，我要去灰山镇。” 肖恩和月光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一些苦涩—— 灰山镇早在十年前，就因为一桩ace级的邪异事件，在地图上被抹去了。 这个老人，果然跟他乘坐的车厢一样，来自过去。 “那么先生，接下来这个问题有些奇怪，不过，我还是希望您能告诉我。” 经过了刚刚的回忆，老人的脑子似乎清醒了一些，他点点头：“您问吧。” “今年的年份是？” 老人似乎察觉到了有些什么不对，他的手紧张地放在了旁边的座位上：“1860年，不是吗？…… “先生们，你们有点吓到我了。” 说完话，他才觉得手指的触感有些奇怪。 抬起来借着火光一看，指尖摸到的，是一层厚厚的灰尘。 “这是怎么回事？”老人的声音有些慌乱了，“今年不是1860年？ “我睡了多久？ “不行，我女儿还在家里等我！”他猛然想站起来。肖恩按住了他的肩膀。 在老人不自觉间，肖恩向他的灵质灌注了一些能够中和激烈情绪的灵力。 老人的心跳和情绪，这才平稳了下来：“各位先生,到底是怎么回事,能不能告诉我？” 肖恩沉吟了一下。 他决定跟老人如实道来，看能否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现在确实不是1860年了。” 听到这句之后，老人的眉梢都是苦涩。 “恐怕您睡了相当长的时间…… “为了能够解决咱们碰到的麻烦，”肖恩带着鼓励的眼神直视着老人，“我们需要您回忆一下，在您睡觉前，都发生了什么。” 老人干枯的口腔徒劳地做出吞口水的动作。 他开始眨着眼睛，回忆着睡着之前的一切。 接下来的一幕，让月光察觉到了不妙 老人刚开始触碰自己的回忆，整张脸上的表情，都仿佛见鬼了似的—— 双眼圆睁，下颚垂落，脸色铁青。 他的嘴唇疯狂翕动，喉咙里，发出毫无意义地杂音。 “肖，失控！”月光赶紧提醒道。 肖恩朝着队友摆了摆手，在老人陷入讪妄一般的状态之后，他依旧声音沉稳地问道：“怎么了，您记起了什么？” 老人铁青的脸变得苍白，他无助地转向了肖恩—— 那张脸转变得如此迅速，眨眼间变成了一张没有生气的死人的脸。 死人仿佛吐出最后一口气一般说道： “我…… “我、我已经死了！” 接着，老人陈旧的衬衣上，绽放开了几朵血花。 血花仿佛为了追回遗失的时间，迅速氧化干枯，变成了一片干哑的黑。 老人的身体也迅速枯萎了一下去，时光收回了他肌肤原有的光泽和弹性—— 从活人到干尸，只用了五秒的时间。 眼前的惊变还没来得及完全消化，突然又发生了更为让人惊恐的事情。 突然之间，火车开动了。 车窗外，响起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吆喝声。 被骄阳照亮的干燥车厢里，人们在尖叫逃窜着。 肖恩三人惊讶地看见，皮肤红棕、脸上涂着油彩的魁族人冲进了正在行驶的列车，正在无差别地朝着车上的乘客扣响扳机。 车窗外，浑身油汗，红黑皮肤被太阳照得闪亮的魁族人，骑着烈马，脸上带着诡异的笑，举起手枪，朝着肖恩的脸开了一枪。 子弹打碎了玻璃，嵌入了肖恩面前的空气之中。 “走，离开这里。”肖恩下达了指令，三人在混乱的人群中朝前奔驰，穿过一列又一列由于魁族人袭击而陷入混乱的车厢，直到冲过最后一截车厢的尾部，他们仿佛瞬间迈入黑夜一样，再度回到那个黑暗的、由无数车厢连缀在一起的甬道之中…… “刚刚……”月光喘着气，指了指已然变黑的身后，“是怎么回事？” 肖恩的眼神沉静，手掌在面前的空气一抹——由于灵魂体量的增加，他现在可以将储存在“档案馆”中的报纸，直接通过灵力显示出来。 那是一张几十年前的旧报纸，报纸上的头版头条用巨大的字体写着标题： “突发！魁族人屠杀乘客！” 一份1860年7月份的《荣光市邮报》。 “刚刚我们经历的，”肖恩点了点空气中的头版头条，“就是这一起新闻描述的事件。” 呼啸着的魁族人，为了抢夺火车上运载的物资，骑乘烈马，攀上列车，杀害了数以百计的无辜民众。 后来，当地治安队民兵为了报复，召集了两百人的队伍，针对犯案的魁族人进行了报复性的屠杀…… 一起不折不扣的惨剧。 “也就是说……”月光湖蓝色的眸子，左右移动，“发生过惨剧的列车，也会被‘收藏’在此地？” 肖恩皱着眉头，没有回答。 沉默了半晌，微光之海站了起来。 面具上那枚启明星变得格外明亮，仿佛深深凝视着前方的黑暗：“我感觉到了…… “我们快到这列‘火车’的终点了。” 他转向身边的月光和奥莉薇，轻声说道：“我现在有一个猜想。 “只要我們能抵达这个灵间的最深处。 “我就能验证这个猜想了。” 第514章 邪异生态 “列车开动了。”月光有些惊异地望向了身边的肖恩。 经过了刚刚“魁族屠杀事件”的车厢之后，三人都发现，原本仿佛废弃在某个无光隧道内的列车，已经开动了起来—— 他们能听到火车轮沿着铁轨滚动时，发出的有规律的声音；也能感觉到列车轻微的摇晃…… “这意味着，我们越来越接近此地的核心了……” “肖恩，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实在按捺不住好奇心的月光,一边跟随着肖恩，一边问道。 轰隆、轰隆…… 遥远的轮轴转动声传来。在摇晃的车厢中，肖恩转头说道： “我们不是一直疑惑，之前那些‘食客’们去了哪儿么？ “我现在已经有了答案。” 肖恩索性停下了脚步，转身朝着两名队友。 “首先，可以确定的是,有人在这个诡异的列车上，构建了一个完整的‘邪异生态’。 “这个邪异生态可以维持这个灵间的壮大。” 肖恩指了指他们来时的方向，说道：“包括这次餐车失踪的人们在内,所有那些在黑暗中合唱《友谊天长地久》的乘客，全都被转移到了此地，成为了怪物的‘食物’。 “那么，现在就有了一个问题。 “那些怪物呢？那些怪物是怎么来的？” 如此说着，肖恩轻打响指，他面前的空气中，浮现出了一张又一张，不同年代的旧报纸…… 其上的报纸头条触目惊心： 《土匪屠杀列车乘客》、《黄金劫案造成四十余人死亡》、《列车脱轨、滚落山崖！》…… 全都是跟列车事故有关的新闻。 月光转头看向了来时路，仿佛能穿透一列列黑暗的车厢，一直看到尽头：“你的意思是，我们刚刚经过的车厢，都跟这些新闻有关？” 肖恩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我现在想问你们一个问题—— “刚刚我们经历的那节重演魁族人袭击的车厢…… “那些原住民的目的是为了抢劫，他们为何要杀掉那么多平民？” 在晃动的车厢中，月光和奥莉薇沉默地对视了一眼，接着,钢琴家说道：“因为仇恨？他们憎恨那些白皮肤的乘客？” “这当然是有可能的，”肖恩点了点头，“不过，在那个年代，子弹是非常珍贵的。 “魁族人更可能会用珍贵的子弹来对付那些治安队民兵，而不是在明明已经抢劫成功的情况下，还浪费子弹胡乱屠杀乘客…… “这是连当年的报道都认为匪夷所思的地方——这些魁族人的屠杀毫无道理。 “甚至，这还招致了他们的灭亡。”暴怒的民兵队实施了残酷的屠村。 看到月光和奥莉薇陷入了迷惘，肖恩问道：“你们，有注意刚刚那些魁族人的眼神吗？” 得到否定的回答后，他眼神笃定地说道：“我看到了。” 车窗外，一个魁族人骑着烈马，瞄准了自己…… 脸上带着诡异的笑。 “他们的眼神不正常。” “不管是什么奇怪的仪式，还是陷入幻觉的药剂……反正，他们是被影响了。” 月光似乎明白了什么：“这起惨剧是被策划的？抢劫的魁族人被当枪使了？” 肖恩连连点头：“是的。原本可以兵不血刃的一次打劫，变成了一次肆无忌惮的屠杀……” 月光眼睛睁大了，举起了一根手指：“有人为了获取更多惨死的灵魂，利用了魁族人的抢劫计划，让他们在抢劫过程中大开杀戒！” 奥莉薇指向了肖恩展开的那些虚幻报纸：“说不定，这些惨案，原本的损失都不会有这么大…… “就像魁族人抢劫事件一样，都被某种力量恶化成了异常悲惨的事件。” 肖恩意识到，两名队友已经快接近答案了，于是继续说道：“那个力量从北纽大陆的铁路诞生以来，就开始‘收集’这些惨剧了。” “他是怎么做到的？”月光疑惑地皱起眉头，“我的意思是，为什么一定要针对列车事故？” 肖恩的心中有一个画面浮现：铁路网如同血管脉络一样，在整个北纽大地蔓延开来。 一种难以言喻地存在，沿着钢轨飞驰…… “我们所要面对的那个东西， “被禁锢在了铁路上…… “或者，用另一个说法：铁路网就是它的世界。” · 列车在仿佛没有尽头的黑暗隧道中奔驰着。 持续半晌的沉默，仍旧是钢琴家先打破：“所以……”一边理清思路，他一边缓缓说道，“被‘催化’和被收集的惨剧……那些惨剧中的可怜灵魂，成了这个列车上的‘食客’。 “而那些欢快地唱着歌，陷入黑暗的人们……”月光有些不忍地捂住了嘴，“成为了这个列车上的食物。 “惨剧增加这个列车的长度和食客数量，而偶然触发了机制的人们给养了这部列车……” “这就是这里的‘邪异生态’？” 肖恩点了点头。 一个伺机而动、悄悄生长的邪恶灵间。 当讨论进展到这里的时候，月光和奥莉薇也已经知道了一个问题的答案。 那个问题就是：那些食客去哪里了。 几乎在同一时间，仿佛这个灵间自己做出了回答—— 列车猛然钻出了黑暗的隧道，闯入了有着暗淡光线的广阔世界中。 车窗外的世界奇诡、肃穆、压抑…… 具有某种过于惨淡的神圣感。 仿佛是死亡的具象化。 焦黄的天空，惨淡的薄雾。 透过车厢左侧的窗户，能看到一座由挤压着的肮脏人体构成的山峰，山峰上受罪的人们还在不停攀爬、蠕动。 山峰上方漂浮着一个身裹肮脏黄袍的天使。 能看出来，祂的翅膀和身体已经腐烂。 黄袍掩盖的面孔，隐约透出一个骷髅的轮廓。 而车厢的左侧，则是一道奔涌着鲜血的瀑布，瀑布坠落到看不见底的深渊之中，腾起腐臭的烟雾。 那空旷幽深的深渊中，传来了不知何物的幽远咆哮。 如果精神力不够强大的人仔细去凝视这个深渊，其心灵世界将会彻底崩坏，因为他将会在那无穷的黑暗之中，看到那被基恩所镇压在世界最深处的罪人。 那罪人无时无刻不凝视着天空，即使在服这永恒刑期的时候，仍在思虑着要为害人间…… “这是……”目睹了窗外的景象之后，连肖恩的脸上都显出了震惊的神色，“这是世界深处的景象……” 而他们所追问的那个问题，此时也已经有了答案： 世界深处那惨淡的天光照入车厢之内，将那些原本在黑暗中隐匿的事物呈现了出来。 融化的皮肉与陈旧的衣服融合在了一起，肢体已经完全失去了原来的形态，象征着进食欲望的巨口在躯体上一开一合…… 月光这才意识到，他们一路走来，这些乘客们一直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这根本就不是一列空荡荡的列车。 第515章 黑日 这根本就不是一列空荡荡的列车。 这列驶往世界深处的火车，满载着乘客。 车窗外广阔的黄泉景色，对于这些乘客来说，似乎有着某种制约作用。 在这个亡者的世界中，它们似乎不能引发争斗，只是真的如同乘客一样，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任由那焦黄的天光照透了自己,照透自己那已经畸变的五脏六腑。 在如此的景象中，连肖恩都不得不定了定神。 “走吧。”悬浮在他身边的誓约炬火依旧明亮，“我们就快抵达车头了。” 车厢并不是无尽的——如果说那个存在是沿着铁路网进行着“收集”，那么可以想见，这个列车最深处、最原始的车厢，也不过是来自于北纽大陆最初开通的火车。 窗外有一片焦黄的,看不见尽头的海洋，那海上正驶来一艘锈蚀严重的航船。 一声声幽怨的汽笛传来,肖恩他们终于穿过最后一节车厢。 眼前，就是这列诡异列车的火车头。 它的规模比普通的火车头要大得多，坐落在前方，提供着巨大的动力，仿佛一座黑色的教堂。 不过，这座教堂并没有对肖恩等人敞开门扉。 即使从内部观察，也能发觉，车头的造型和质感非常诡异。 从造型上来说，仿佛是万人坑的截面——土层中镶嵌着许多骷髅。 而从质地上来看，却并非黄土，而是一种黑亮的金属。 这些嵌在大门上的骷髅，大多都是对称的，有一些甚至发生了诡异的畸变。 车头大门上，黑金骨骼如同阳光般呈辐射构图，而大门的正中央，是一枚光芒扭曲的黑色太阳。 “黑色太阳？”肖恩不由得皱起眉头——这显然是一种标志或图腾。 让他有些不安的是，他完全不知道这个黑日象征着什么。 “我要试着打开这扇门了。”肖恩转头说了一句，然后领着队友往后退了几步。 通往火车头的这扇大门,显然要得到某个存在的授意才会开启。 如果是从前的肖恩,站在这扇门前也许会束手无策。 不过，现在的他有了跟这个灵间同阶的力量。 只要朝着大门输出超越这个禁制的力量，他就能强行破拆！ 再一次地，利用《归途古卷》的能力，肖恩调集了队友的灵力。 他闭上眼睛，而远在上千公里外，某个闹鬼农场中心的眼睛则睁开了。 肖申克·罗杰斯刚刚睁开眼睛，就从二层的休息室中，转移到了公馆地下，那位女士的神殿之中。 他的掌心一笼，数十根烛焰都提升了一个亮度：“我需要你们的力量。” 正在新约城内各处忙碌的人们，心灵深处仿佛感召到了神明的召唤，都是闭上了眼睛，敞开了自己的心扉…… 诡异列车上，肖恩的身后燃起朦朦胧胧的烛火，其中甚至还有几点银焰。 肖恩双手前伸，朝着那枚黑日，下达了开启的意志。 黑色大门之上，那枚黑日在弯曲的光芒中振动着。 某个不在此地的绅士，原本手持钢笔在纸上撰写文字，他看着纸面上刚刚点出的那一点句号开始出神。 “可以强行开启灵间核心？” 男人略带惊讶的眼神，凝视着那点墨点。 在他的眼中，平平无奇的墨点变成了火车上那枚振动着的黑日。 伴随着清脆的声音，如同黑色宝石般的黑日裂开了。 灵间核心的禁制被强行打开，黑色大门缓缓开启，双开门如天幕般遮挡了黄泉的景象。 “无论里面是什么，”肖恩转过头，眼神镇定，“不要慌。” 微光之海率先走入其中。 等到适应了其中的黑暗之后，肖恩才看清核心内的布置。 与其说这是火车头，这里更像是一座怪异的大厅。 这个黑色大厅延续了大门口的那种设计——黑色金属质感的骨骼和骷髅，如同化石一般拼凑成了墙面。 如同幕布一般的巨大黑色肋骨构成了墙面。 畸变的头颅如同陨落神明的遗骸一般，在空中凝视着进入者。 一切都让这里看上去像是一个邪信的轴心，但却仍有一些事物的存在，点明了此地的真实用途—— 一台巨大的熔炉，镶嵌在对面的墙壁上，没有眼睛的畸形巨人，正在将哀嚎的灵魂投入到那个熔炉之中。 燃烧灵魂的熔炉。这个列车的“动力源”。 两个“锅炉工”对于闯入者没有任何兴趣，显然，他们的工作职责只是保证锅炉的燃烧。 而针对闯入者，自会有人处理这样的事情。 巨大的锅炉之前，有一个压迫感过于明显的身影。 在灵魂燃烧起的青绿色火焰中，那个巨大身影回过头。 漆黑的烟雾仿佛是他茂密的胡须，一双眼睛让人联想起那黑色的太阳标记。 这个巨物的头上戴着一顶长官帽。 显然，他是这列火车的“列车长”。 “这里，不是乘客该来的地方。”浓烟滚滚的嗓音，警告着肖恩一群。 “我们不是乘客，”肖恩释放出不灭神王的威严，让自己的威势能与对方抗衡，“我们是来停下这趟火车的。” 似乎对侵入者的胆魄有些惊讶，列车长转过了身：“凡人，你知道这趟列车的目的地是哪儿吗？” 肖恩耸了耸肩：“在世界深处穿梭着，自然不会去什么风景怡人的地方了。” “她当然应该穿梭在这里——这辆列车的目的地，就是无限地‘趋近死亡’！”列车长仿佛黑暗本身，“死亡就是她的名讳，她是吾主的珍藏！” “你主子是谁？”拥有了灵间和自己的信仰之后，肖恩几乎不会受到这种级别威慑的影响了，“他为什么要‘珍藏’这种东西？” 如果此时从外部去看，可以看见一台巨大如黑色教堂的火车头，拉着几乎看不见尽头的车厢，正在地面自行凸起的轨道上行驶着。 而这列火车外，是飘荡着惨雾的名为黄泉的大海，被死亡天使凝视着的苦难山峰，以及奔涌着的血瀑，以及传来阵阵嚎叫的异渊…… 此地是比“暗流街”更接近深处的地方。 火车头内，列车长巨大的脸上，露出了没有一丝人性的微笑。 “凡人，你们总是保持好奇…… “可你们却忘了， “好奇从来都不是一种美德。” 黑烟在他身上流淌 墙上，那些黑色金属质地的骷髅，开始挣脱起来…… 第516章 画 黑金骷髅从墙上“流淌”到了地上，它们扭曲着诡异的身姿扑向肖恩一群。 度过了最初的惊愕，钢琴家已然恢复镇定，一曲越发娴熟的《属于昨日的狂欢》，灰色的往日幽影自乐曲中走出，阻挡了骷髅的步伐。 列车长高举起了双手，他的头顶竟然浮现出一枚散发着黑暗光芒的太阳。 “那到底象征着什么？”肖恩紧皱眉头,春田产卡宾枪的准心瞄准了列车的主人。 黑日的光芒迅速压制了周围的光线，一切都变得缄默而沉重…… 月光睁着难以置信的眼睛，看着旁边的黑暗中传来了此刻绝不应该有的声响：他们身边的黑暗变成了一个隧洞，隧洞中猛兽般的火车头呼啸而来！ “火车内部的火车？！”月光似乎无法接受这样的设定，看着一列黑色火车头呼啸而出，在这个诡异的大厅喷涌出一阵黑烟。 这列火车的造型似乎跟人类的审美毫无关联，像是深民利用各种让人不适的事物拼接在一起。 “小心！”奥莉薇侧滑到了肖恩身边,用足刃挡开火车上伸出的手臂所挥舞的粗粝斧头…… “这列火车是不会停下的,”列车长巨大的脸庞被黑日照成一团漆黑，阴影竟显现出光芒的特性，“她将永远在深处的边缘奔驰！” 两名无眼的巨人，往锅炉中投入灵魂的动作加快了。 仿佛是为了挑衅似地，无论是这列名为“死亡”的列车，还是其内部的火车，都加快了速度。 内部奔驰的火车，底部窸窸窣窣地伸出了无数双足，沿着大厅的墙壁，狂奔而来。 月光对于自己过于敏锐的观察力感到有些懊恼——他看得清清楚楚，火车下伸出的是一双双漆黑的手臂，正以一种非人的速度攀援着不断延伸而出的黑轨！ 火车头几乎快要撞上独奏者的时候，月光猛敲鞋后跟，转移到了相对安全的地点。 他还来不及为此庆幸，弥漫的黑烟竟如巨大海绵般包裹住了钢琴家…… “肖，这太疯狂了！”他们从未面对过这种仿佛陷入了噩梦般的战斗，月光被黑烟吞噬前大喊道，“必须尽快解决……” 月光被彻底包裹住了。 “奥莉！”肖恩有些焦急地咬住了牙齿,“救他！” 精工少女如同一头矫健灵鹿，在空中划过轨迹，足刃划出两道锐利新月，将黑烟切割出了一个十字。 钢琴家的双眼被黑烟灼烫，他痛苦地伸出手去，让奥莉薇抓住，在空中挣脱而出。 当火车头打算直接撞向新约记者的时候，肖恩的额角青筋毕露：“够了。” 他的右手手心仿佛握住一枚落日，融金般的光芒在其中流淌。 他高高跃起，避开了火车头。在空中转动身体的同时，炬火如长鞭一般飞旋甩出。 由于极快的转速，炬火被挥舞成了一片扇形，在一瞬间扫过黑色火车。 路过肖恩的同时，这列诡异的递归火车被炬火纵向剖成了两半，露出其中仿佛疯人画作一样的狂欢乘客。 他们在怪腔怪地地唱着一首歌，如果仔细辨认的话…… 似乎是充斥着污言秽语的《友谊天长地久》。 肖恩落地的时候，被剖成两半的列车，其下无数的手臂，各自攀着分道扬镳的黑轨在大厅中乱窜…… 巨大的列车长依旧捧着黑日，照得周围一片漆黑。 无眼的扭曲巨人在添加燃料时是如此投入、疯狂，以至于让那幽绿的火焰烧到了身上，嘴角露出的狂喜，绽开了被缝合的裂口。 两列剖面图一般的火车像是暴走的肠道一样四处乱窜。 而在外围，墓地中钻出的往日幻影，与黑金骷髅陷入了似乎永久的舞蹈。 眼前的一切组成了一幅极其荒诞和抽象的画面。 精神强如肖恩，也被眼前的景象所冲击，双手忍不住地颤动。 幸得精神敏感的月光此时正在用流水般的纯净琴曲清洗双眼，如果让钢琴家看到眼前一幕…… 也许，他从此之后就能弹出一首名为《死亡列车》的异常诡异的曲子，但是，对灵魂造成的永久伤害却是得不偿失的。 几番交手，肖恩心中已经有了数。 同之前他遇到的邪异一样，眼前的强敌有着一个巨大的弱点。 那个弱点足以打破它目前的强势局面。 被肖恩砍成两半的火车内部伸出一双双黑色长臂，挽在了一起。怪腔怪调的《友谊》曲仍然响彻，列车正试图弥合。 肖恩直接让奥莉薇站在了他的前面。 圣甲虫胸针充分释放出不朽神王的绿晕，肖恩前方似乎出现了一座绿宝石雕刻出的宝座。 绿晕光芒暂时压制了那枚黑色太阳。 不可一世的列车长，终于双臂垂落，望向了肖恩。 “北纽铁路的旅行家！ “多舛的钢轨看护者！ “每一声汽笛都是你的号角——” “派希崔克！” 喊完以上的话，肖恩的嘴角出现了一丝笑意，那笑意让他露出了尖锐的虎牙。 因为他看见列车长那巨大的脸庞上，流露出一丝恐慌。 一丝惧怕于毁灭的恐慌。 “派希崔克！ “这是你的名讳！ “这也是你的领地！ “你打算让这些外来者掌权到几时？！” 在肖恩呼喝着的时候，熔炉上方的黑暗仿佛变成了一座山峰，峰顶是一具已经融入大地的、骨骼构成的黑色棺椁。 棺椁随着整个山峰都在摇晃。 “凡人！”意识到肖恩要唤醒的是什么，列车长咆哮了起来，“你这该死的粪便生产者！两足行走的臭肉！…… “你们侍奉的神是虚伪的！ “高天上坐着的那玩意根本就不是基恩！ “他是伪神！伪神！伪神！” 第一次，肖恩在“骂战”中呆滞了。 他睁大了眼睛望着眼前的对手：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你知道“恩召”是怎么回事吗？ “我诅咒你！诅咒你的族群，诅咒你们被顶替的伪神！——基恩！” 被顶替的伪神？……你就这么直接说出口了！？ 从海底都市得知部分历史真相之后就一直惴惴不安的肖恩，担心自己梦呓不小心说出那些秘辛的肖恩，一直回避跟那段历史扯上任何关系的肖恩…… 听到列车长直接吼出了那些内容。 肖恩吞了吞口水，额角流下了汗滴。 ——你他妈的，少说两句吧！ 第517章 派希崔克 被黑色骨头撑起的黑色棺椁前方，漆黑浓烟一般的列车长，吼出了让肖恩目瞪口呆的话。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你知道恩召是怎么回事么？！” 别无他法，肖恩只能佯装不明白对方在说什么，继续呼喊着派希崔克的名字，并在心中暗自祈祷，此地足够深,这些亵渎的话语，不会真的被“基恩”听见。 否则，他们所在的列车将直接被毁灭，连渣都不剩。 所幸，对方的渎神之语似乎只是为了影响作为人类的肖恩，而并不是真的想引来那一位的关注…… 除了让肖恩愣了一瞬之外，什么都没发生。 在肖恩的呼喊下,黑色棺椁的抖动变得更加强烈和明显。 终于,一声巨响掩盖住了列车长的叫骂声。 棺椁中的东西被唤醒了，它冲出了沉眠以及封锁。 遥远的汽笛声响起。 在肖恩等人眼前出现的是极具冲击力的一幕。 黑色太阳原被如有实质的黑烟所围绕，棺椁绽裂之后，其中喷涌出纯白的、如同云层堆积一般的蒸汽。 纯白的蒸汽和浓黑的烟雾互相推挤着，其颜色的差别是如此鲜明，白色仿佛发出光芒，而黑色像是坠入深渊。 渐渐地，蒸汽压倒了黑烟。 黑烟被包裹了、列车长被包裹了，连那枚黑色的太阳，都变成了白色云层中，模糊不清的黑日。 “是派希崔克，那个半神的力量。”肖恩望了身边有些疑惑的月光一眼，“他们强占了派希崔克的灵间，是我将他唤醒了。” “现在……”肖恩眯了眯眼，双手摊开，如蒙启示一般的动作，双手掌心各自迸发出金色的炬火，“是赶走外来者的最好机会。” 双手交错挥舞,肖恩肆意挥洒出自己的灵力,给予赫尔希斯女士的火焰，以净化的意愿。 炬火点燃了白云，眼前的景象再次有了让人惊叹的改变…… 金色的火焰，像是在白色原野上蔓延一样，一路猛烈焚烧。 很快，炬火融入白云之中，在其中涌动，宛如一路连锁的金色雷霆。 女士的火焰盛烈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云层之中，仿佛能看见她披着黑袍的身姿亲临…… 黑烟、列车长以及那轮黑日，被金色的炬火瞬间包围…… 名为“死亡”的列车，它的火车头似乎跟列车长有着紧密的联系。 当炬火将狂嚎着的他净化殆尽的时候，整个弥漫黑金骨骼的大厅也开始被金火所焚毁。 赫尔希斯女士的炬火从未有过如此声势，满脸惊叹的月光，以难以置信地目光，看着那金火将黑厅烧穿，如同乌云被驱散一般。 这就是，肖恩现在所掌握的力量？ 他听见了信奉夜莺的拥戴者们低低吟唱的声音。 虽然对方只是式微的流浪神，但仍然是人类无法企及的神。 肖恩竟然真的有可以抗衡神力的力量…… 黑色的穹顶和墙壁被烧穿了，世界深处焦黄的天光照入了内部。 肖恩他们闻到了一股沉闷的风。 即使大厅几乎被完全烧毁，但核心的锅炉还在燃烧，黑色的巨轮滚滚向前，死亡列车还是在朝前奔驰着。 他们已经进入了世界的更深处，而月光绝对相信，眼前的一幕不能让生活在常世的人们看到，哪怕只有一瞬间。 因为没有人能想象死亡世界的深处是什么，而如若瞥见这些超越想象的东西，人脑这种脆弱的器官极有可能会陷入紊乱——直接疯掉。 一片废弃的大厦群，耸立在远方，被一枚过于低空的太阳照亮。 这似乎是一种刑罚。那巨大的破败楼宇中，有许多衣不蔽体的人，他们正因为那枚低空的太阳而燃烧着、哀嚎着。 而在无尽延伸的轨道的另一边，可以看见一个被裹尸布蒙住脸的，比例与常人完全不同的灰色巨人，正坐在如同山峰般的石座上。那裹尸布上的污血不断变换着各种各样的符号。 名为黄泉的海上，一座又一座孤峰般的巨兽，从海上耸立而起，每一只腐朽巨兽的背上都燃着一点篝火，每个篝火旁都坐着一个骨瘦如柴的人——他们似乎被永远地隔离在了海上。 而在惨淡的海雾之中…… 月光没有看清那个东西的轮廓，但是为了照顾自己那已经颤抖不已的敏感神经，他选择了收回视线。 在他们面前，白色的云雾正被迎面而来的风吹散。 肖恩三人都能看见，在那云雾之中有一个背影。 那个背影穿戴着皮衣皮帽，肩膀上扛着一袋行李。 “那是……？”奥莉薇转向了肖恩。 “亚特拉斯的子嗣，北纽大陆的旅行者，多舛的钢轨守护神——半神派希崔克。”肖恩凝视着前方。 皮衣旅人没有回头，往前迈出了一步，消失得无影无踪。 白烟和黑烟一同散尽，肖恩他们这才看见列车前方的景象。 在这世界深处，这似乎最为绝望的地方，名为黄泉的海，其天际线上有一道纯净的“天路”。 如同极光一般的天路，溯流而上，可以看见无数脱离了此地的灵魂，朝着一个方向流动。 那显然是横亘银河的奥秘—— 灵环。 灵环的存在，永远都提醒着人们，生和死是相连的，是永远都在流转着的。 从眼前的绝景中苏醒，肖恩说道：“这个灵间正在瓦解，走吧。” 肖恩等人退入了列车之中。 在派希崔克苏醒，并离开这个并非出自他的意愿而被塑造出的灵间之后，远在数千公里外的那个男人，放下了手中的笔，走到了落地的窗帘前。 他是如此地瘦高，像是一根折不弯的钢柱一样。 他的黑眸无声地凝视着窗外宁静的夜，胸前的一个事物折射出与他眸子同样的漆黑。 那是一枚黑色太阳的胸针，在那胸针周围，空间似乎被抽去了色彩。 在他身后可以看见，宽大的办公桌上有几个显眼的摆件，其中有一个火车头模型，其底座上铜制铭牌写着“和平洋联合铁路公司·1860年纪念”的字样。 不过，此刻这个珍贵的纪念品翻倒了，显露出了明显的裂痕。 男人似乎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紧抿的嘴角，轻笑了一声。 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注视，窗外的风都暂时停止了喧嚣。 第518章 返回 名为死亡的列车朝前疾驶，诡异的乘客们仍然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保持沉默。 肖恩三人脚步快速地朝着列车尾部的餐车走去。 “所以……”月光还在思索着刚刚发生的一切，“你是怎么知道的？这个灵间原本属于掌管北纽铁路网的派希崔克？” 与传统神祇不一样，摩登时代诞生的半神，已经淡去了个人色彩，很少出现，也很少被人提及名讳。 比起“神灵”这个概念,他们更像是一个象征物。 肖恩边走边说：“摩登神明没有具体的信徒和教派，也不再显灵了。 “比如派希崔克，人们每一次长途出行的选择，购买的每一张车票，铁路公司股票的每一点涨幅，都代替了传统的信仰,滋养着这位钢轨守护者。 “摩登时代的便利性赋予了他们存在的空间和土壤。他们不需要传教，不需要巩固信仰,只要有人搭乘火车，他就等于受到了尊崇和礼拜…… “其他的摩登神明同理。 “这样优渥的条件，也让摩登诸神显得不思进取，似乎再也没有古代神明的那种野心。” “他们的存在被彻底淡化了，”肖恩回头看了队友一眼，“常世的普通人不知道他们的存在，甚至连探秘者也极少跟他们有交集。 “但是，永远不能忘记的是，”肖恩举起了手指，“即使再被人遗忘，再少露面，他们依然具有神格。” “有神格就有灵间和神力。” 拥有赫尔希斯女士这个信仰之后，肖恩明白了许多：“即使神明本尊已经没有兴趣再使用自己的灵间，但并不妨碍有人觊觎他们的能力，将他们变成自己的武器。” 诸神远航之后，众神的名讳逐渐被人们遗忘。 而15世纪基恩回归，却导致诸多神明被迫滞留。 理性曙光绽放之后，他们实际已经跟这摩登时代格格不入。 却又由于莫名其妙的原因,留在了人类的世界。 就像初升的太阳被云层遮挡，而阴影残留在大地一样。 流浪神、半神、摩登化的神明，这些边缘化的神，只得以一种并不合时宜的方式，与这个时代共存。 他们没有如同正神一般强大的力量，也没有旧日主宰那样的疯狂野心。 总之，他们并不如何强大的特点，让拥有神格的他们，反成为了某些人的目标。 “北纽旅行家”派希崔克和“午夜乐园之主”彼得·潘有些类似。 不同的是，彼得·潘在为那些人提供服务的时候，自己保有独立的思维能力。 而派希崔克则是直接被雀占鸠巢，完全失去了意识，灵间也为他人所用。 “而那个封印了派希崔克，将他遍及铁轨的力量，和列车状灵间，改造成了一个微缩地狱的人……” 肖恩想起了那扇大门上的黑色太阳。 “就是那枚黑日的主人。” 那到底是谁？ 黑日象征的，也是某个隐秘的教派？ 肖恩眯起了眼睛：能将神明当做自己的玩物，绝对是极为麻烦的对手。 肖恩三人已经回到了出发时的餐车，而整个列车都在慢慢淡去。 如同山峰一样，脸上盖着裹尸布的灰色巨人，其难以言喻地目光，投向了此处。 那个存在迅速地计算了列车上的“乘客”和“食物”的罪孽和苦役，为他们决定了去处…… 一直被囚禁在此地的可怜魂魄，都获得了升华，正在一点点飘散。 餐车之中，肖恩仍在继续为月光解释： “能够沿着整个北纽铁路网收集各种惨剧，构筑出这样的灵间，这样的力量只有派希崔克具备。 “但这个灵间完全失去了理智，陷入了一种疯狂和扭曲的状态——不像一个半神所为。 “结合这种矛盾，我的猜测也就出现了：有人污染或者囚禁了派希崔克。” “总之，这次的情况还算幸运。 “派希崔克只是沉睡了，而不是被污染。 “在他的配合下，我们才能如此简单地净化此处。” 否则，肖恩一行又要面对一个彼得·潘那样的敌人。 这列在世界深处穿梭的，名为“死亡”的列车，开始剧烈地摇晃，肖恩三人眼前看到的最后一幕，是车厢变得完全透明，而那些魂魄，终于摆脱了囚禁，化为了光点，朝着灵环溯流而上。 看着前方化为光芒的詹姆斯，肖恩再度行了个托面礼。 光芒一闪，他们回到了北地特快上。 这趟列车仍然静静地横在风雪之中。 柔和的灯光，平静的空气。连北风的呼啸都变得可爱了。 从让人疯狂的深处归来，月光这才意识到常世的美好。 就像一个供人躲藏暴雪的洞窟一样。 “所以，人们宁愿活在幻觉中，不去知道一切的真相。”月光有些唏嘘地想到。 此刻再看见那些活人的惊讶的眼神，月光觉得他们是幸运的，又是可怜的。 带着列车长和乘务员，着魔潘沙几乎是冲进了餐车。 “你们回来了！ “怎么样？到底发生什么了？” 肖恩三人平静地交换了一下眼神，微光之海缓缓开口：“非常遗憾，失踪的那些人都遭遇了不幸。 “我们刚刚前往了某个列车形态的灵间，在那个灵间中，存在着许多食人的怪物。 “那些怪物将他们都杀害了。” 肖恩利用灵质带回来了一些东西：是在那辆涂抹着血肉的餐车里，顺便带出来的遗物。 沾满了血液的珍珠项链，脏污的皮包，以及染血的礼帽等等…… 这些情况，肖恩是直接讲述给潘沙听的。 不过，站在旁边的乘务人员也有权知道事实，所以他没有顾忌地讲了出来。 事情的真相显然对这些人都造成了冲击。 潘沙的反应还好，他仅仅只是一时没有说话。 而列车长和乘务员杰瑞都是脸色铁青，看着那些遗物，年轻人似乎快要吐了起来。 着魔潘沙缓了半天，才说道：“灵间吗？铁路上竟然会有灵间……” 他能感觉肖恩等人的身上，带着一种独属于世界深处的硫磺味道。 一个能深入世界深处，存在于轨道之上的灵间…… 他的神秘知识储备让他大概猜到了敌人是怎样的存在：堕落的流浪神级别。 极有可能跟“北纽旅行家”派希崔克有关。 不是普通探秘者能面对的存在。 “……看来是咱们应付不了的敌人， “没想到，你们竟然‘中奖’了。”潘沙摇了摇头，“不过，既然是你们，逃出来肯定是没问题的。” 他叹了口气。 月光奇怪地望向了潘沙，摇了摇头：“不，这算不上中奖。” 他转头望向了肖恩，仿佛觉得对方说话有些颠三倒四。 然后，月光继续朝着潘沙解释道：“我们不是逃出来的——我们将那个列车净化了。” 听到月光所说，潘沙先是呆滞了几秒…… 接着，双眼越睁越大。 净、净化了？！ 将那样的灵间净化了？！ 他的眼神，像是看到神秘失控发生在面前一样。 第519章 容耶尔 “这不可能。”着魔潘沙那略有些滑稽的面具下，一双蓝色眼睛似乎不知何从，四处乱转着，“那样的灵间很可能涉及摩登半神……” queen级不可能净化那样的灵间。 他们在开玩笑。 想到这里，潘沙干干地笑了一声。 发现对方三名queen级一脸认真，他又将笑吞了回去。 这不可能！ 他睁大了双眼。 忽然间，他感觉到某种巨大的东西正在消退。 仿佛乌云骤然被驱散,阳光照下来的感觉。 “死亡列车灵间”的消退，直接反应在了常世的空间中。 所有人都有种如释重负之感，包括听闻了噩耗的车组成员…… 真……真的净化了？ 着魔潘沙只是呆呆地看着肖恩一行。 脑袋停转了的他，半天才挤出了一句话：“你们真的是…… “queen级？” 他多么希望对方能告诉他，他们是由于某些特殊原因，主动将自己面具降级了的king甚至ace级。 否则，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的探秘者身份了。 在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潘沙明显有些受挫。 他的身形委顿了下去,坐在了肖恩等人的旁边的桌旁。 “我以为能逃出来就是万事大吉了…… “没想到……” 看到自己等人似乎严重挫伤了一名后辈，月光赶紧站了起来，拍着对方的背，开始鼓励起潘沙来。 肖恩忽然心有所感，掏出了放在怀中的车票。 那张平平无奇的票根上面，浮现出一团洁白的蒸汽，那团蒸汽像是一朵迷你白云一样缓缓漂浮着。 “这是……？” 奥莉薇也有些惊奇地掏出了自己的票根，也有着一团迷你白云。 “派希崔克的祝福”？ 肖恩的眉头扬起了。 他没想到，那名一言不发的半神，原来在离开之前表达了自己的感谢。 他们三人手中的车票，已经变成了一种不能转让的特殊物品。 拥有“派希崔克的祝福”，即使购买最低级的车票，也能升舱到高级车厢，乘坐的列车几乎不可能晚点。 不仅如此，他们在铁轨交通范围内，将获得派希崔克专门的保护。 这是探秘者图鉴中都不存在的特殊物品。 肖恩的手指揉了揉飘荡蒸汽白云的车票，眼神望向了车窗外。 暴雪正在减弱,只剩下银屑般的小雪静静降落。 · 第二天临近上午八点，列车终于抵达了容耶尔。 当地的教化官和执勤的探秘者小队已经在月台等候。 肖恩一行是事件的解决者，只得留在现场配合调查。 等到调查结束，太阳几乎又要落山了。 肖恩一行走出空荡列车大厅的时候，是有些疲惫的。 不过，一直同行的潘沙先生，像是为了提振一下精神似的，突然脚步响亮地走在了最前面：“容耶尔有一家酒馆的食物非常不错，我做东，去那儿恢复一下元气吧！” 车站外有当地探秘者协会委派的车辆在等候——同样，也是属于queen级探秘者的优待。 肖恩几人坐上车，车辆驶入了容耶尔的街道。 容耶尔是在基北克州也算靠北的城市，虽然行政单位是市，不过其实常住人口不足千人。 这座小城保留了北方殖民初期的建筑风格，石砌小屋和木制结构，呈现出北国小镇特有的风情 容耶尔是如此地亲近自然，在建筑的外围，能看到大片的松林。 沉甸甸的雪从松枝上坠落，好奇的鹿被吓得转身跃入林中，穿着单薄的大妈，提着刚从菜市场买来的土豆和蔬菜，走得满脸通红。 汽车驶入市镇的中心。这是以一个石碑为轴的圆形石砌广场，包括市政厅、教堂和探秘者协会在内，十几个门脸都朝着广场的中心石碑。 坐在长椅上抽烟的大爷，透过厚厚的镜片望向刚刚抵达此地的探秘者。 越过市政厅的尖顶，能看到容耶尔背后的一座堆满了积雪的大山。 停车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到了山的背后，天光暗淡，让周围的雪变得蓝盈盈的。 街上的电灯正在此刻从远处渐次亮起——容耶尔在两年前接入了五十公里外的水电站，摩登神祇“盗火者普罗米斯”将电灯光芒也带到了此处。 下车的时候，月光望向了那个戴眼镜的大爷。大爷很自然地吸了一口烟，将被镜片放大的眼睛转向了其他方向。 肖恩的视线被广场中心的石碑吸引了，探秘者和记者的双重天性让他下车后没有朝灯光温暖的室内走去，相反，而是在石广场的积雪上踩出了一串脚印，来到了石碑面前。 借着路灯的光芒，他看到了石碑上刻着很多名字。 丹尼尔·理查德、苏里尔斯·梅威、皮尔·琼斯…… 大约有四十个名字。 肖恩皱着眉头往石碑上方去看，却没有看到这个刻着名字的石碑的抬头是什么。 只有名字，但是没有写明石碑的意义？ 这些名字为什么被刻在这里？ “这些是第一批北进旅团的成员。” 肖恩转过头，看见潘沙先生站在了自己旁边。 平平无奇的潘沙面具，在夜晚时分，双眸的紫光竟然变得明显，平添几分神秘的味道。 “1840年的米斯塔尼湖周边，不要说铁路和电线了，连一条供马车走的道路都没有，是完全的无人区。 “响应神廷号召，以及受到拥有私人土地的诱惑，一支六十人的队伍向北地进发，就是为了在米斯塔尼湖建立一个城镇。 “不过，第一批北进旅团被大雪困在了距离此地不远处的山中，发生了一些不幸的事情……” 此时，月光和奥莉薇也走到了肖恩身边，“不幸的事情？”月光望向了潘沙先生。 这位曾数次造访容耶尔的jack级，抬头望向了黑色石碑上的那些名字。 “是的，‘不幸的事情’，这是本地居民的原话。 “不过，具体到底是什么不幸的事情……”潘沙先生的声音变低了一些，“无论是谁，都是三缄其口，不愿意提及。 “似乎是这座城镇的隐痛。” 看着那些无声的姓名，肖恩在心中猜测着当年那些开拓者们，在恶劣的自然条件挑战下，到底发生了什么。 “走吧，去店里吧。”潘沙的情绪很快就从沉重的思维中拔了出来，略带欣快地说道，“夜里挺冷的，我们去房子里暖和暖和。” 一行人往旁边的“伯格家酒馆”走去，月光再转头望去的时候…… 周围的积雪已经变成了深蓝色。而那名戴眼镜的老人已经离开了。 第520章 过冬 房间内暖和得不可思议，壁炉中火光跳动，将上了漆的红木墙面照出蜂蜜的色泽。 在戴着方格头巾的热情大妈的帮助下，肖恩一行将外套脱下，挂在了门口的衣架上。 店主大妈显然认识潘沙先生，两人一直在热络地寒暄着，反倒显得肖恩一行有些沉默。 远处的木头桌子坐着一个满脸胡子的男人和一个带着白色帽子的卷发年轻人,看到有客人进入店中之后，他们中止了面前的象棋，走到了后厨之中。 除此之外，店里还有两个老人在喝酒，似乎并不介意探秘者的到来。 “容耶尔也有一些探秘业者，”潘沙耸了耸肩,带领肖恩几人坐在一个大桌子旁，“当地人对探秘者并不感到稀奇。” “那很好。”肖恩不希望吸引过多的注意。 “伯格太太,还是老样子——每人都来一份吧。” 伯格太太笑着点了点头,招呼肖恩几人稍等之后往吧台方向走去。 落座的肖恩已将这家酒馆的布置尽收眼底。 墙上巨大的驯鹿头，眼珠被火光照得炯炯有神。 墙上挂着一幅醒目的油画，与普通的景物或者人像不同，那幅油画似乎描绘的是英雄史诗上的场景——三个英雄无畏地面对着一个高大的，有着巨大兽骨头颅的怪物。 桌子都是切削得非常平整的上了桐油的原木，整间房被炉火烘烤出一股好闻的松木味。 几个硕大的酒桶放在角落，上面印着酒厂的名字和年份。 刚没聊几句，伯格太太端着几个大陶瓷杯出来了：“先喝点热乎的！” 透过旁边的玻璃窗，可以看见那个黑色石碑，以及两排延伸出去的路灯光点。 周围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按理说，这种时候是最会让外来者产生身在异乡之感的…… 不过，将陶瓷杯端起喝了一口的月光，感到一股温暖、甜蜜的味道涌入身体——伯格家酒馆的氛围，和杯中饮料让他来不及产生思乡症。 “这是什么？”月光挑起了眉头，面具靠近嘴唇的地方上沾了粉色的泡沫，独奏者像是长出了胡须。 “加了白兰地、蜂蜜、苹果汁的热姜汁——伯格太太特调的‘暖心饮料’……” 香甜的味道沉了下去,微醺的快意蒸腾了上来。 肖恩微微叹了一口气。原本由于列车上的事件而紧绷的肩膀也松弛了下来。 奥莉薇灵动的纤指也在轻轻敲着手中温暖的瓷杯。显然,虽然她感受不到温暖饮料的美妙，但也被此刻轻松的氛围所感染。 伯格太太和她似乎不擅言谈的先生适时端出了食物，潘沙先生一边拿起食物一边介绍 涂抹蜂蜜烤制的鹿肉所制作的三明治，烤好的大块鱼排，以及土豆奶酪浓汤。 寒冷的天气让人胃口大开，肖恩觉得这些高能量的食物竟然格外可口，搭配上温暖的热饮，逼退了之前身体里渐渐累积的寒意。 这一刻让月光感觉到，如果这一趟不是为了搜寻失踪的伊文，也许真称得上是美妙的旅程。 在轻松惬意的氛围中用完餐，食物和炉火让冰冷的手脚暖和了起来，白兰地饮料让脸微微发烫，头脑有些轻飘飘的感受，伯格太太和先生帮助肖恩等人将不多的行李搬到了楼上的房间。 伯格一家住在三层，将二层腾空专门作为客房出租，且并不惧于客人探秘者的身份。 有三间房间，潘沙先生和奥莉薇各有一个单间，肖恩和月光则绅士地住在了有两张床的客房中。 月光刚进门，甩掉皮鞋，就开始往浴缸里放热水——三天在火车上的日子，让此刻的他无比想要洗个热水澡。 在氤氲蒸汽中，将身体泡入温暖的水中，辅以未散的酒意…… 月光感觉自己浑身的肌肉都放松了下来，像是漂浮在天堂之中。 “有很多事在冬天里做才格外有滋味……”月光泡得脸颊微红，在温暖的浴室里裹上了浴袍，“热饮、热乎乎的食物，还有热水澡……” 轮流洗过澡之后，两人都将已经彻底放松的身体放在了松软的床上。 月光脑袋放空，回味着晚餐的滋味。 肖恩则闭上眼睛，例行检查一样感应着一切。 信徒们还在进行一天中最后的忙碌，还没开始进行午夜倾诉。 佩戴着血色蔷薇的艾莉雅一个人在家里，正安宁地读着一本。 黑色公馆中，肖申克仍在闭眼冥思，相较于出发时日，地下的烛光又增加了几朵…… 考虑到明天一大早就要投入寻找伊文·伯恩斯的任务，肖恩和月光默契地决定早点熄灯。 灯光几乎刚刚熄灭，肖恩就沉在松软的床上睡着了 …… 自从建立了赫尔希斯女士的信仰之后，肖恩的睡眠从来都是又深又浓，当他正沉眠于梦乡之中的时候，忽然听到有人在低声呼唤。 “肖！” “肖！” 肖恩睁开朦胧的眼睛，他一时忘了自己在哪。 借着十分微弱的光线，他看到眼前有一个球形镜面，映出了自己面具上那点星光。 “独奏者？”肖恩的手穿过面罩揉了揉眼睛，“怎么了？” 虽然看不见月光的表情，但肖恩能听到他变快了的心跳。 这心跳上让他顿时清醒了一些，记忆也开始运转——他们在容耶尔，伯格家的客房里。 月光的声音压得很低，语调几乎让肖恩能透过面具看到他惊恐的双眼：“肖！窗外！” 月光似乎一时词穷，只能用手指着褐色麻布窗帘掩盖的窗户。 窗外怎么了？探秘者的素养让肖恩迅速警觉起来，他轻手轻脚地起床，摸到了窗边。 ——肖恩知道，月光虽然一向都因为精神敏感而比较咋呼，但能把他吓到的也绝不是什么普通的事情。 肖恩尽量调匀了呼吸，用手掀开了窗帘一角，朝着窗外看去…… 玻璃上都是雾气。 肖恩凝视着玻璃上的雾，看着一个漩涡在其上形成，将雾气擦出了一个规整的圆——他没有用手去擦，用的是灵质。 透过那个圆望向窗外，肖恩没有看到什么异样。 到底怎么了？他没有回头，振动卡牌问道。 楼下，广场上！ 肖恩这才调整视线，往广场上看去…… 第521章 无声之夜 肖恩调整视线，往广场上看去。 漆黑的街道、黑色的石碑、黑色的地面…… 起先，肖恩还是认为自己没有看到任何东西，因而皱起了眉头。 忽然间，他的眉头舒展开，大脑终于理解了印在眸子上的景象。 广场是石砌路面，地面怎么可能是黑色的？ 之所以是黑色,是因为站满了穿着黑袍的人。 上百人一声不吭地站立在黑色的石碑旁，所有的面孔都朝向那个石碑…… 没有人说话，甚至连咳嗽的声音都没有。 他们就像铺满广场的黑色落叶一样安静。 这诡异的一幕，令肖恩都不得不回头看了自己同伴一眼。 月光眸子里满是惊讶和不解。 “有危险吗肖恩？”察觉到肖恩内心的波动，一直在隔壁房间的奥莉薇，在黑暗中睁开了透红的双眼。 “暂时待命，”肖恩感受着呼吸，感受着心跳加速的感觉,“不要发出声音。” 视线重新转向窗外，他想弄清楚，广场上那些人到底在干什么。 伴着夜风，他听见广场上有人以耳语一般的音调，低低念着石碑上的名字： “玛莎·康纳利、 “皮特·拉里…… …… 他的声音是如此轻微，夜风轻易就将那声音吹走了。 念完名字之后，人们开始传递着什么。 同样地，他们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也保持着安静。 片刻之后，他们蹲了下来，似乎在吃着什么东西。 肖恩眯眼去看，才发现，他们每人手中都攥着一块生肉。 上百人在深夜里，寂静无声地分食着某种动物的生肉…… 他们嚼食生肉的声音，汇在一起，透过窗户，让人头皮发麻，牙根发痒。 肖恩将窗帘放下了。 他无言地望向同样也看到刚刚那一幕的月光。 “咱们怎么办？”月光蹲伏在黑暗中，振动卡牌问道。 作为探秘者精英的他们,完全可以在当地人进行奇怪仪式的时候冲到现场进行质问…… 肖恩不认为容耶尔潜伏着他们镇压不了的邪恶。 不过,在没有弄清事情的真相之前，轻举妄动是愚蠢的。 “继续睡觉。”肖恩轻轻呼出一口气。 两人重新回到了各自床上。 借助敏锐的听觉，月光和肖恩听到广场上人们散去时轻微的脚步声。 他们甚至听到了有人在楼下打开酒馆前门的声音。 月光和肖恩面面相觑。 他们想起伯格太太那温暖的笑脸。 眼前闪过那热情的脸，在黑暗中用牙齿撕扯生肉的一幕。 这个镇子到底发生了什么？ 很快，人们似乎终于回到了正轨，窗外的广场除了剩下一堆脚印，再无半点痕迹。 肖恩在各种猜想纷呈的过程中睡着了。 月光则没那么好受。 虽然人群已经散去，他却还是能听到上百人同时嚼食生肉的声音，那声音让他噩梦连连。 他在梦中看到镇民摸入了潘沙先生的房间，将他掳走，并在血淋淋的房间里将他肢解的画面…… 月光一再惊醒，想要冲出房门去看看。 但当他看到肖恩在一边呼吸均匀地睡着，便强迫自己安下心来。 “奥莉薇是不用睡觉的，肖恩肯定让她整夜戒备，如果有人真的要对我们不利，她肯定会提醒我们……” 如是想着，他在变冷的夜里裹紧了被子，之前那种松软温暖的感受荡然无存。 …… 月光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太阳已经将麻布窗帘照亮了。他不确定自己到底睡了多久。 一夜无事发生。 这让钢琴家都有些怀疑，昨晚他们看到那黑压压的安静的人群，只是他们在噩梦中看到的景象而已。 “肖，昨晚到底是怎么回事？” 肖恩在浴室里刷着牙，沉默半晌，还是摇了摇头。 忽然想起昨晚自己做的有关潘沙的噩梦，月光赶紧穿上衣服，走出了房间。 打开房门，就见戴着面具的着魔潘沙，穿着一双毛绒拖鞋，翘着二郎腿，一边喝着咖啡，一边看着报纸。 当他看见月光走出了房间，便从报纸上抬起了头，声音中带着笑意：“我以为你们要多睡会，就没有吵醒你们了。 “早餐在一楼，你们得自己去拿。” 月光故作轻松地伸了个懒腰。 洗漱完毕，肖恩和月光一起下楼去拿早餐。 伯格太太依旧是满脸笑意，从后厨端出了咖啡、烤面包、煎鸡蛋…… 肖恩说着谢谢的时候，月光控制不住自己去看伯格太太笑出的牙齿—— 他总觉得这位女士的牙缝中，好像仍然塞着生肉。 吃早饭的时候，月光竟然率先打破了沉默，他望向了潘沙：“最近，我在了解各地的民俗和节日…… “你知道容耶尔有什么特殊的风俗吗？” 随着月光的发问，肖恩和奥莉薇虽然视线没有投向潘沙，但是显然都偷偷竖起了耳朵。 潘沙似乎正好看完了报纸，将三天前的《基北克太阳报》折叠放在了手边，轻轻敲着下巴：“特殊的风俗？ “……”他思索了一阵。 “哦！”似乎想起了什么似的，他举起了一根手指：“他们会在冬天来临之前，举行一场篝火晚会，庆祝有足够的食物过冬！” 原本坐直了的月光，顿时又弯下了腰：“不，我指的是更……特别的风俗。” 为了能够给予潘沙一些提示，肖恩转身望向了身后的阳台外——正可以看见，被阳光照亮的广场，以及如同日晷一般，在广场上投下了影子的石碑。 潘沙的视线，显然跟随了肖恩的暗示，投向了那座石碑。 他思索了一会，还是摇了摇头。 · 无法向任何人询问那隐秘的一幕，肖恩三人，只能将这个秘密暂时封存。 他们跟着潘沙一起，来到了容耶尔的探秘者分会办公地——他们要进行的调查，涉及失踪的探秘者，只能通过业内的渠道。 在刻有“探秘之眼”标志的木屋之前，在找到当地业者获取更多情报之前，肖恩与潘沙，终于决定将此行各自的目的进行交换——经过长时间的相处，已经基本认可了对方是“红字”（注：探秘者术语，意指行事具有正义性的探秘者，相对于“黑字”。）。 况且，在这资源匮乏的北地进行任务，少不了任何可能的帮助和支持。 当听说肖恩三人是来寻找失去了音讯的队友之后，潘沙明显有些惊讶地眨了眨眼睛。 “这真是有些奇怪了……”他甚至退后了一步，皮靴底踩得脏雪吱吱作响。 他轮流看向三人的面具，才开口说道：“我这次来容耶尔，也是来找人的。” 第522章 探秘者的失踪 “我这次来容耶尔，也是来找人的。” “找谁？”对于潘沙所说感到意外，月光有些突兀地问道，“你也是没了队友的消息？” “不，不是队友。”潘沙的眼神有些放空，“是……我的老师。 “他的面具是‘黑书持有者’。” 黑书持有者，精通古代禁术的queen级探秘者。 与“湮灭之眼”一样,是拥有极强自保能力的强者。 月光颇为不安地望向了肖恩：在北地已经有两名queen级失去了消息。 这还只是他们现在掌握的情况，天知道是不是还有更多强力探秘者失踪了。 如果情况真如月光此刻所想，那么，他们要面对就不再是“沉睡的半神”这种依靠取巧手段就能解决的麻烦了。 肖恩·狄金森看着自己的手沉默不语。他的判断基本跟月光相同。 “你的老师，”片刻之后，肖恩抬起头望向潘沙，“在失去消息前，有跟你说过什么吗？” “容耶尔是他的故乡，”着魔潘沙说话的时候,白雾从面具两边涌出，“在北上之前，他好像收到了什么消息。 “我从没见过他……”潘沙眯起了眼睛，“那么地心不在焉。 “然后，他就决定出发了。在来之前，他说他要去……‘解决一些过去的事情’。” “过去的事情？”月光走近了一步，“你知道是什么事情吗？” 潘沙摇了摇头：“我能知道的是，在容耶尔的日子，发生过一些不堪回首的事—— “正因为不堪回首，所以老师他从未提及。 “我想，这次他独自北上，肯定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有关容耶尔的神秘过往、市民们的午夜仪式、失踪的两名探秘者…… 微光之海面具下，肖恩不得不皱起了眉头。 他以为新约城里已经够糟了，没想到纽国大地仿佛到处都是麻烦。 “好吧，”肖恩微微叹了口气，“希望你能顺利找到你的老师。” 潘沙感激地点了点头：“同样的祝福也送给你们。” 四名戴面具者,终于转向了那刻有“探秘之眼”的房子。 对于未知还是要心存敬畏的。肖恩与潘沙都朝着那个标志，快速行了一个托面礼。 “上苍偏爱探秘者”的默念在面具下响起。 · 在探秘者分会办公室，迎接他们的是前一天处理列车事件的探秘者，他的面具是头戴桂冠、紧闭双眼、脸上流着血的年轻人形象——真理殉道者。 肖恩曾在总部见到过同样的面具，殉道者似乎大多直接供职于探秘者组织内。 他们没有多么出众的对邪异作战能力，但能娴熟处理各种涉及邪异的事务。 “噢，是queen级的先生小姐们。”在办公室内看见肖恩等人的殉道者，腔调中并无不敬。在容耶尔这种小地方，queen级确实不多见。 “还有潘沙先生。”殉道者朝着唯一的jack微微点头。 “殉道者先生。”肖恩微微致意，“昨天北地特快的事情处理得还顺利吗？” “噢，是的。”站起身的殉道者指了指桌上的文件，“基本情况已经反映给新约那边了。我在写具体的报告，正好还有一些细节想要询问您……” “乐意效劳，”肖恩点了点头，“不过，在那之前，我们恐怕有些事情还得麻烦您。” 为了展示风度，肖恩让着魔潘沙将自己老师失踪的情况告知了殉道者。 之后，肖恩也将“湮灭之眼”失去联络的情况说了出来。 在听说黑书持有者失踪之后，殉道者已经皱起了眉头：黑书持有者抵达北地之后没有到他这里来报备，所以他不知道这些情况。 但是，当肖恩说到湮灭之眼失去消息之后，娴熟的事务处理者顿时站直了，从办公桌后面走了出来：“湮灭之眼失去消息了？！” 他显然有些慌。 “您认识他？”肖恩赶紧问道。 “您是他队友？”殉道者确认似地再次问道。在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他的办公室中有什么东西共鸣了起来——肖恩无法在这件事情上撒谎了。 “是的，一起赴过世界深处的队友。” 这句话的意思，并非与伊文真的一起前往过地狱，不过是表示一起经历了很多，可以完全信赖的意思。 “好吧……”殉道者望向了一边的着魔潘沙，“潘沙先生，恐怕需要您暂且回避一下。” “了解。”潘沙没有任何不满，配合地退出了办公室。 房门关闭，隔绝窥伺和探听的神术在周围起效，殉道者有些焦急地说道：“冬林猎人和湮灭之眼！ “为数不多从容耶尔走出去的探秘者…… “前阵子才知道冬林猎人的下落，他儿子又失踪了？” 听到殉道者所说，肖恩就知道，面前的人是认识伊文的。 “是的……”对于当地也有人在乎伊文的下落，肖恩感到好受了些，“您知道他最后出现在哪儿吗？我们想尽快开始搜寻……” “他就住在米斯塔尼湖边，”殉道者随意指向了北方，仿佛伊文家就在窗外似的，“他爷爷修的房子…… “离这儿有三十公里…… 说完，似乎是有些紧张似的，殉道者嘀咕着：“两个探秘者失踪……不会出什么事儿吧……” 任何探秘者得知当前局面，都不可避免地会感到紧张。 殉道者似乎打算暂放下北地特快事件报告的事情，为了不耽误潘沙，他将现在知道的情况都告知了潘沙，并介绍了驻守在办公地的另一名探秘者“第一执行者”。 “你可以对容耶尔的居民进行调查和询问，也能去这附近任何地方。”殉道者指了指戴着红色面具的第一执行者，“他会陪你去的——不过，答应我，如果你们发现事情超越了你们现在能处理的级别……” 殉道者望向了身边三个queen级，似乎安心了一些，继续说道：“如果是那样的话，请停止深入。 “我想，现在的我们有办法能解决眼前的问题。” 在场的探秘者，就像资深水手嗅到了风暴的味道一样，都对此地正在发生的事感到紧张。 不过，在渐黑的天空下，他们起码还有着明亮的“灯塔”——有三个queen级在此。 而且，殉道者听说过微光之海，他知道眼前这个订制面具，已经是他们所在级别的顶尖水平。 不过，这始终没办法让他彻底安下心来——强者的到来是好事，也可能是坏事…… 真理殉道者思索了一下，转头对肖恩说道：“走，我们一起去他家看看。” · 前往米斯塔尼湖的路是泥路，汽车开不过去，殉道者熟门熟路地租下了一台马车，指明要最娴熟的那个车夫赶车。 在出发之前，他还前往了教化所，留下了联络机制——如果在伊文家发现了任何问题，他都会通知教化官前去。 肖恩颇为欣赏地看着殉道者有条不紊地处理着这些事，最后，他们一同登上了马车，聆听着马铃、车辙和马蹄的悦耳声音，朝着容耶尔以北的那个大湖前进…… 第523章 湖畔 雪已经停了很久了。 雪后的林地、山谷，有着在格林或者新约绝对看不到的美。 放眼所及的所有景致，都裹上了一层霜白，冬日一照，所有的东西都是亮闪闪的。 绕过屏障一般挡住北风的容耶尔山，透过马车车窗，肖恩远远看到漆黑笔刷一般着墨的松树后,闪耀着宝石般光泽的一片大湖。 米斯塔尼湖，就在容耶尔山的背后，是当地最大的一片淡水湖。 这个冬季还算“温存”，没有将这片大湖彻底封冻，透过薄薄冰层，还能看见其下湖蓝的活水。 在冬日里仿佛有些提不起干劲的阳光，被湖面的冰反射,让米斯塔尼湖显得晶莹可爱。 马蹄在积雪上走的时候,发出脆生生的声音。 大约两个小时后,他们终于走出了茂密的松林，走到了一片开阔地。 河滩上的积雪消融了一部分，白色从鹅卵石间退却了一些，让石头显出莹润的色彩。 远远就能看见，有一座褐色的木屋，镶嵌在远处的松林中，面朝着米斯塔尼湖。 现在是尚显萧条的冬日景致，月光能想象到，在春天万物解冻之时，看着这片大湖，和大湖远处的山和云，将是多么心旷神怡的一件事…… 但是，这种美好想象没有持续太久，当马车终于停在了木屋前面的时候，那种肃杀的气氛，让月光忽然意识到,他们正在接近伊文失踪的真相。 下马车的时候，肖恩就皱起了眉头。 他回头看了戴着灰天鹅面具的奥莉薇一眼,心有灵犀的她，面具下的眼神也明显有些愁绪—— 灵魂强大的他们，已经嗅到了不妙的味道。 而真理殉道者对此还一无所知，吩咐车夫约翰将马车停好之后，率先朝着木屋走去。 跟在殉道者往里走的时候，肖恩看到屋外的架子上挂着几条鱼干——显然，伊文·伯恩斯之前曾在这里生活。 从“小丑隐士”晋升为蕴含雷电的queen级“湮灭之眼”之后，他从更高权限的图书馆里，借出了他的“专研古籍”《雷鸟神话》的下半部，并打算潜心参透雷鸟的残卷…… 肖恩·狄金森原本在静静等候，更上一层楼的“湮灭之眼”归来的消息…… 没想到竟然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梆梆梆！ 上了几节台阶之后，殉道者直接敲响了那正对着米斯塔尼湖的木门。敲门声没有回应。 梆梆梆！ 肖恩和月光交换了眼神。毫无乐观可言。 “屋内的同仁，我是容耶尔的真理殉道者！既然你没有回应，那么我要进门了！” 殉道者朝着屋内喊了两次，终于用手握住了铜制的门把手。 他的灵质沿着门把手延伸而入，开始按照经验检查着屋内——进入一名探秘者的居所，绝对不能像进入普通民居一样，毕竟，无论多弱的探秘者，都会设下防止闯入的机制，更何况是有着扎实神秘学底子的伊文·伯恩斯。 检查片刻之后，殉道者回过头来，他的声音有点发干：“房里的机制好像都停摆了……” 这绝不是什么好兆头。 殉道者用灵质打开了门锁，一股不妙的异味扑面而来。 戴面具的事务处理官回头，看见车夫约翰站在百米开外的湖边抽烟，他才终于放下了官方辞令：“伯恩斯？你在吗？伯恩斯？” 四个探秘者踏入了伊文家中。 “殉道者……”肖恩终于走到了最前面，“情况可能不太妙。”他已经感觉到了什么，声音里不无苦涩。 肖恩没有使用誓约炬火，只是非常平凡地拿出手电，一步一步，领着这支来寻找伊文的小组，穿过客厅，朝着房里走着。 地板略有些受潮，踩在上面没有发出太多吱呀声。 穿过客厅，走到了房门前，肖恩一手推开了房门，在房间里的味道传出来前，用手帕挡住了鼻子。 “伊文！”肖恩的声音有点发颤。借着对面窗户透过来的光，他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形，瘫坐在前方的椅子里。 房子里的味道已经宣告了不幸。 几人都是睁大了眼睛，快速穿过房间，走到了伊文的身边。 看到尸体的脸孔之后，月光不忍地转过了视线。 “伊文！” 湮灭之眼的面具碎裂在了他身后的地上，伊文那张淡漠的脸，在死亡的时候，仍然保持着那种淡漠。 灰色的头发显得有些干枯，而银灰色的眸子已经没了灵动。 最让人不忍的是，他半边身体都被烤焦了，血肉已经干涸。 在他面前的桌上，雷鸟神话的残篇摊开在他的面前，古籍如同阅读它的人一样，被烧毁了大半。 古籍、书桌、窗户、墙面，仿佛被雷电劈过一样，留下了一道蔓延而下的黑乎乎的灼痕，就像永远凝固的影子。 看到房间中的景象之后，愕然的殉道者吞了吞口水，半天才打破了可怕的沉默：“是……是在研读古籍的时候，发生的事故？” 研读古籍、分析遗产，是探秘者亡故的高危事件，死亡率仅次于出任务。 探秘者的生涯，就是用自己的生命去探测神秘的边缘。 眼前的一切，仿佛在重演着曾经发生过的一幕—— 透过湮灭之眼面具上燃着紫电的眼睛，伊文翻动记载着雷鸟神话的卷轴，参悟古籍已经到了最关键的一步…… 接着，他看见一只白色的雷鸟从卷轴中振翅飞来，毫无节制的能量从古籍深处炸裂而出，超过了湮灭之眼能够承受的限度…… 就像是一道雷霆迎面劈来。 “好像是这样。”肖恩已经转过了身。 他透过打开的门，看着门外分界明显的湖景。 想起那个围着围巾的冷淡眼神，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 伊文的死讯对肖恩小队的打击很大。 他们走出房间的时候，都各自不说话。 肖恩一直看着湖面，奥莉薇站在他身后，月光则坐在了一块石头上。 他们没想到，竟然等来了这样一个结局。 在肖恩等人沉默无言的时候，殉道者通知了容耶尔的教化所，两个小时后，两台马车赶来了此地，对死亡现场进行拍照和取证。 忙了半天时间，太阳越过了头顶，殉道者与教化官打算带着尸体返回城镇。 “一起回去吗？”殉道者走到了一直静静看着湖边的肖恩身边。 微光之海没有回头。 凝固的湖面，面对着他面具上翻涌的海水。 “我想在这儿待会。 “能给我们留两匹马吗？” 殉道者能体会肖恩他们此刻的心情，没有多说什么，从两台马车上解下了两匹马，带着尸体悄然离开了。 米斯塔尼湖上有风吹来，吹过奥莉薇耳边，发丝轻荡，就像是一声叹息。 第524章 最后的谜题 干燥而冷冽的风刮过湖面，吹在肖恩的帽子、面具和大衣上。 很长一段时间里，米斯塔尼湖畔，小木屋外，只能听见风声。 曾经去往大洋城，在文兰海沟之中与克鲁维坦复苏核心对峙，并成功营救出艾莉雅的那支四人小队,现在只剩下了三人。 即使心中充满了追问和不甘，眼前的大湖似乎也给不出答案，只是一味沉默。 如同临摹死亡一样，此地一片萧条凄清。 “阅读者……”一直感受着心中淡淡刺痛的奥莉薇·风铃，走到了肖恩身后。 钢琴家月光·1902也走到了肖恩身边：“肖，我跟你有一样的感受，不过现在是不是该……” 肖恩缓缓回过头，他的心中有什么东西，如他面具上的海潮一般涌动。 “伙计们……”光是听声音，就能想象到他追问的双眼，“并不是我不愿意接受事实…… “可是我觉得事情有些不自然的地方。” 从来都乐意聆听肖恩所说的月光，立刻问道：“什么不自然的地方？” “北地特快。”肖恩压低了声音，“是北地特快上发生的事。” “独奏者，你想一想……”肖恩的语速慢慢加快了一点，“我们途径容耶尔来寻找伊文，为什么刚巧就会碰上列车上的诡异事件？” “不是巧合吗？我以为咱们是那种会吸引神秘发生的体质……”月光并不是在开玩笑。 肖恩摇摇头：“如果是普通的邪异事件，我可以接受这种说法。但是…… 他想起死亡列车，那扇门上的“黑日”。 那不是某种随机发生的邪异事件，名为“死亡”的列车，是沿着铁路，追上了北地特快…… 而“死亡”列车的到来，并不是来捕食的。 月光也嗅到了什么：“那个列车，是冲我们来的？” 整台列车上，包括潘沙在内，只有他们四个探秘者。 而他们四人,都是来容耶尔找人的。 “所以，”奥莉薇清冷的声音响起,“那个列车，是为了阻止我们抵达容耶尔。” 肖恩点点头。 如果事实只是，伊文·伯恩斯因为研读古籍而死，那么，任何人都没必要阻止他们北上—— 之所以这么做只有一个原因：急着要干掉他们，是因为担心他们在搜寻过程中发现什么秘密。 “这是……”肖恩眯着眼，望向了那个充斥着死亡味道的木屋，“对方过于稳妥而露出的马脚。” 对方想要排除风险，竟然派遣了一个灵间…… 如此大的手笔，肖恩觉得，现在就收队实在是不太明智。 “伙计们。”肖恩原本散放在湖边的心，一下又重聚起来，全都指向了那个木屋，“我们还得进去瞧瞧，有什么遗漏的东西。” 当他们三人朝着小屋走去的时候，湖面的风暂时停止了，仿佛屏住了呼吸。 · 再次踏入这间充斥着死亡味道的房间，月光的心里还是紧紧的。 他想起了伊文那破碎、焦糊的脸,来自本能的对于死亡的恐惧，冲击着他的神经。 重新走入房间的肖恩,已经点燃了誓约炬火。一朵金色的火，如同精灵般悬浮在他的前方，将一切镀上了一层光亮，照成了毫无保留的样子。 一步一步，他们回到了伊文的房间里。 前方，雷痕像是一道永远凝固的影子一样，贯穿了墙面、窗户、书桌…… 而书桌上的雷鸟卷轴，以及伊文·伯恩斯的尸体，已经被官方人员带走了。 还有什么…… 还有什么被遗漏的细节？ 三人沉下心来，开始在这个房间搜索任何一点蛛丝马迹。 “伊文不可能那么轻易就死亡……”在这个幽暗房间里搜寻的时候，肖恩越发笃定地想到，“他的死肯定存在问题！” 这时的月光，走到了进门右手边的一个角落。他看到那里的墙上挂着一个相框，而相框里似乎压着一张小小的纸制品…… 走近了，他才看到那个纸制品上面写的字。 “肖！”月光回过头叫自己的队长，肖恩和奥莉薇立马靠拢了过来。 “你看，”钢琴家指着那个被装在相框里的事物，“那是青铜巨人号的船票！” 青铜巨人号，商务套间。 “这是……”肖恩不无唏嘘地回想起来。 这是他们一同前往大洋城的中转地，阿瓦隆岛的船票。 伊文似乎非常珍视这一次冒险，他将船票当做纪念品装在了相框里，挂在了墙上。 看到这一切，三人顿时再次陷入了无言之中。 微微叹了一口气，肖恩的视线转向了这面墙的旁边。 墙面的左边显得有些空荡，墙上有一排挂衣服的钩子，还有一个似乎是放置特殊装饰品的架子。 肖恩忽然眯起了眼睛：空的…… 为什么是空的？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走到了衣物钩和架子旁边。 “这是……”肖恩退开两步，尝试着将这面墙壁当做一个整体。 “这是？” 他的眼睛越睁越大。 这是！ “独奏者！灰天鹅！”肖恩的声音让月光和奥莉薇不禁一个激灵，转过头来。 微光之海压低了声音，挥着手，示意他们站到他所站的角度，朝着墙面看去…… 这时，月光和奥莉薇也发现了…… 空架子、空衣物钩，以及挂着船票的镜框。 三个事物之间是等距排列的，用灵质测量，可以发现三个事物的中轴之间，距离完全一致，精准得有些过分了。 与房间里其他东西的随意摆放不同，这三个事物精准的间距显得如此地不自然。 肖恩改用振动卡牌来说话：“我们面对的不是普通的装饰物。 “这是个神术机关，是伊文留下的谜题，如果我们能破解的话…… 如果能够破解，毫无疑问，他们就能知道伊文·伯恩斯留下来的关键信息！ “死亡”列车、黑日的标记、消失的queen级…… 以及容耶尔市民那奇怪的仪式…… 肖恩的呼吸忽然变深了，眼神也变得像米斯塔尼湖一样深邃—— 他要解开伊文·伯恩斯给他留下的，最后的谜题。 第525章 解谜 三人面对着显得有些空荡的墙面，身边那骇人的雷痕已经被他们暂时忘记。 月光·1902转头望向肖恩，探秘者扑克轻振：“一个空的置物架，一个空的挂衣钩，以及被挂起来的船票…… “这个谜题是什么意思？” 一边的奥莉薇·风铃抬手指向了船票，绯红纽带让她的心意在肖恩心中响起：“伊文的大洋城之行，我记得是对外保密的？” 肖恩微微点头：为了避免遭到欧陆代达罗斯基金会的报复,伊文·伯恩斯对自己的大洋城之行缄默不言。 所以，这张目的地写着莱昂港口城市阿尔森的船票，只有他们知道是怎么回事。 “也就是说……”肖恩的呼吸变得平缓，“这是一个专门留给我们的谜题。” 船票是一个跟我们有关的事物…… 那么，还有什么东西与我们有关？ 肖恩转头，看向了那个置物架。 片刻之后，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眉头顿时解开。 来不及跟队友说明一切，他快步从伊文的房间走了出来,走上了楼梯——殉道者在的时候，肖恩听见他说起，楼上是伊文的父亲古斯塔夫·伯恩斯的房间。 古斯塔夫·伯恩斯曾因为阿卡姆国家博物馆的诡异事件而失踪，是他们与伊文一起，破解了肯尼迪留下的陷阱，在奈亚的神国·“遗忘荒原”之中找到了他父亲和队友的遗体…… 正是因为这一起事件，伊文·伯恩斯感念于肖恩和月光的帮助，而成为了情谊深厚、值得信赖的队友。 肖恩现在要去的，正是古斯塔夫的房间。 他推开门，看到那位早已经离世的“冬林猎人”的房间。 出乎他的意料，虽然斯人已去，但是古斯塔夫的房间却没有落灰发霉，看上去干干净净的——显然，伊文有定期打扫这个房间。 开门后，肖恩·狄金森一眼就看见了对面墙上的那个事物。 那是一支老式的英菲尔德步枪——伊文伯恩斯从遗忘荒原，与他父亲的尸首一起带回来的东西。“冬林猎人”的遗物。 肖恩迈着庄严的步伐，从墙上摘下了这支对伊文来说有非凡意义的遗物。 身后月光与奥莉薇对视了一眼,瞬间明白了过来。 三人下楼,回到了伊文的房间。 肖恩将那支老步枪放在了最左侧那个置物架上。 枪支严丝合缝地放好了。 “我明白了！”身后的月光略有些兴奋，卡牌迅速震动，“这个谜题的谜面是——与我们一起的经历！” 伊文与肖恩等人的相遇，是因为阿卡姆国家博物馆的事件，在这个事件最后，伊文找到了老猎人的下落，并拿回了父亲的步枪。 所以，放在最左边的物品是老步枪。 而他们执行的最后一个任务，就是前往大洋城，营救艾莉雅。 因此，最右边悬挂着与这个任务有关的船票。 而将这面墙壁看作一个时间轴的话…… 他们不约而同地看向了中间的挂衣勾。 这个毫无疑问是他们执行的第二个任务——潜入巴顿庄园，先于肯尼迪动手，利用保护协议削弱那个幕后黑手，最终围猎肯尼迪的任务…… 可是，第二个任务的什么东西跟挂衣钩有关联？ 月光猛然抬起头来，正好迎上了肖恩的目光——两人几乎是不约而同地想起了那个事物。 肖恩转身，走到了伊文的衣柜前，在里面翻翻找找,终于找到了那件外黑内红的斗篷。 他们在巴顿庄园任务前,为了用邪恶信仰栽赃给肯尼迪，特意穿上了统一配色的服装…… 这件斗篷，伊文还留在了自己的衣柜中。 肖恩带着肃穆的表情，将这件衣服连同木质衣架一起，挂在了中间的挂衣钩上。 父亲的枪、曾经的战袍，以及出发前往未知旅程的船票…… 所有的一切，都是与肖恩、月光、奥莉薇一起的回忆。 不知为什么，看到墙上摆放整齐的三件东西，月光竟然鼻子有些发酸。 不过，还来不及为伙伴的情义感到悲伤，面前的墙面上忽然密密麻麻地浮现出符文…… 伊文留下的秘术！ 他们解开了他留下的最后的谜题。 墙面开始辐散出一种熟悉的灵力，那是独属于伊文秘术的灵力。 恍惚间，肖恩觉得，那名可靠的队友似乎又站在了自己身边。 肖恩知道，他们即将接收伊文留下的最后信息，不过，他却丝毫不为之激动。 面具下，看着墙上三件与自己有关的事物，肖恩眨了眨眼：他留下的机制只有我们能解开。 他知道我们会来。 伊文，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发誓，无论发生了什么…… 肖恩的心跳变重，眼神也变得锐利。 我一定要追查到底！ 墙面中蕴含的能量忽然席卷了整间小屋。 他们忽然发现，小屋外的光线改变了。 刚刚还是阳光充沛，这一瞬间，已经变成了黄昏的光景。 还来不及为光线的改变疑惑，他们三人忽然都退了一步—— 他们看见戴着湮灭之眼面具的伊文·伯恩斯坐在了桌前，正在研读完好的《雷鸟神话》…… “伊文！”月光轻呼了一声，就要迎上前去。 但伊文?伯恩斯没有任何反应，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卷轴上。 肖恩拦住了他：“这不是伊文……” 肖恩指了指伊文身边散发的有颗粒感的光芒。 月光顿时明白了过来，原本泛起惊喜的心又沉了下去。 眼前的，不过是被储存在秘术之中的影像。 “这是伊文留下的影像……”肖恩微微叹了口气。也许，正是他生命最后时光的影像。 考虑到也许要在这段影像中直面伊文的死亡，肖恩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平静地看完，一颗心仿佛被抓紧了…… 但他还是镇定地看了下去。 窗外，黄昏戛然而止。 伊文遇害当天，米斯塔尼湖上的太阳仿佛被拽下了山——浓浓的黑暗竟像林中的雾气一般，直接跳过了夕阳的红光，浓黑转瞬间撞上了伊文的窗户。 窗外的天突然黑了。 伊文从卷轴上抬起了头，疑惑地看向了窗外…… 第526章 不速之客 伊文·伯恩斯从卷轴上抬起了头，疑惑地看向了窗外…… 天黑的速度快得诡异。 湮灭之眼迅速用仪式刀划破了左手掌心，殷红鲜血滴落在房间地板上。 木地板如同海绵一样，迅速吸收了伊文的血液。 血痕组成的符文一路蹿升，激活了镶嵌在房屋某处的神秘遗产“鸦巢”怀表上—— 原本随身携带的这件神秘遗产，伊文已经将其当做避难所的防护枢纽之一。 他的右手上翻，一枚纯洁的白色符文在掌腹亮起,“鸽笼”也被激活了。 房外，成群的渡鸦和白鸽腾飞而起，在房屋外绕飞，刹那间啾鸣喧嚣得像雨点一样。 伊文闭上眼睛，房屋上方，浮现出一枚苍雷色的秘术之眼,其中还有雷霆在跃动…… 激活避难所机制,湮灭之眼只花了不到三秒钟。 不过，当那苍雷之眼睁开的时候,由于看到户外的情形，他的心脏震颤了一下—— 浓黑的球幕，完全包裹住了他的小屋。 “是谁？”感受着深不可测的威压，伊文心中快转，想到了诸多可能。 绕屋鸟群和苍雷之眼，勉强防范king级都是有可能的，不过，面对这样级数的敌人…… 闪念还没结束，他就看到黑球内部如同泛起波浪一样，瞬间就将他的鸟群吞噬。 像是海上粘稠的黑油活了过来，将飞过的海鸟捕食。 原本声势浩大的啾鸣声，一片呜咽之后，竟然安静了下来。 冷汗瞬间浸透背脊，伊文眼睁睁看着黑球泛着烟雾般的纹理越缩越紧，不知敌人本体在何方，苍雷之眼徒劳地放射着雷霆,只不过像是往湖中投入石子一样，惊起一点波澜之外，没有一点效果。 黑穹下压，吞没了秘术之眼。屋内，伊文捂着自己泛出黑烟的左眼蹲在了地上。 他感受到了明确的气息，满头大汗地猛然抬头，望向了大门的方向。 黑风呼啸，直接撞开了他的大门。 在一片浓黑的深处，伊文看到了一片纯白的空间，在那纯白空间中，有一个身形瘦削的身影缓缓走来。 “你是谁……”伊文的精神力量几乎快被对方完全摧毁。 “你是谁！”湮灭之眼爆吼出声，显然没有打算就此束手就擒，他愤然而起，双手拇指根部狠狠地撞在一起。 一双手掌如同展翅飞翔的巨鸟一样朝向了对方。 顿时，房间内传出了幽远的、用古老得如同天地一般的语言的唱祷声。 带着鹿角的萨满，在篝火中拍着绘有雷鸟图腾的手鼓跳跃的影子浮现。 伊文的手心亮成一片，仿佛成了通往雷光世界的通道，一声清越鹰唳响起，绽放苍雷的猛禽从他掌心涌出，烤焦了沿途一切,直接轰向那浓黑之中的诡异人影。 雷鸟通过大门没入异世之中，鹰唳再次响起的时候,仿佛已经俯冲进了山谷，变得遥远而缥缈。 伊文决死一击，似乎飞入了深不可测的世界，再不回头。 那身影一手拄着拐杖，一手背在背后。 他举起了一只手，朝向前方虚握。 浓黑色的云雾状物体，像是开闸的洪水般从窗口门洞奔涌而入，裹挟了伊文·伯恩斯，然后，像是退潮一般将其带走了。 接着，黑色云雾陡然散去，一切如同梦幻一样，在一刹那结束了。 不同的是，伊文的家中留下了焦灼的痕迹，而房子的主人也已经不知去向。 目睹了影像记录的肖恩三人，脸上都露出了不同程度的惊讶表情。 月光怔了半天，开口说道：“伊文被抓走了？” 肖恩没有回答，只是举起了一只手，示意看下去——影像还没有结束。 就在黑暗散去约一分钟后，他们看到，熟悉的伙伴竟然又走了回来。 不过，此刻回返的伊文，气质已经完全改变了。 他仍然穿着灰蓝的衣袍，戴着雷光闪动的面具，但是，完全就像是一副行尸走肉一般。 伊文跌跌撞撞走入了房子，用秘术将那场实力悬殊的战斗的痕迹全部复原，然后木然地坐在桌前，开始翻动《雷鸟神话》的卷轴。 片刻之后，一道惊雷从卷轴中升起，直劈他的面门。 湮灭之眼面具往后倒飞，碎裂在了地上。 伊文也瘫倒在了椅子上，再无声息…… 然后，影像结束了。 肖恩望着刚刚死去的伊文，在椅子上逐渐消失。 他们默立良久，很久之后才回过神来。 月光难以置信地说道：“那个人将伊文掳走，然后控制了他，让他看上去是死于研读？” 肖恩低下了头。 反刍伙伴的死亡让他十分难受，连奥莉薇都感到胸口沉甸甸的…… · 再度将伊文的房屋检查了一遍，肖恩一行没有在找到更多有关那个袭击者的信息。 他们已经走出了压抑的木屋，再次回到了屋外。 没有再次靠近大湖，他们在显然是伊文的劈柴地驻足，站在了阴凉之中，远远望着被下午太阳照耀的湖面。 心中五味杂陈的月光能看出来，肖恩的心情极差，他阴沉着脸，说道： “……起码咱们已经知道，伊文的死不是个意外了。” 月光深知肖恩的心情。 伊文·伯恩斯是被谋杀的。 这已经足够让人怒不可遏了。 他们根本没打算考虑对方显然又是一张ace这件事情。 肖恩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一种火烧火燎的烦躁。 每当这种时候他都想来一根烟，虽然他已经戒了多年。 这种感觉有些熟悉，当初在追寻艾莉雅的时候，每当她的追寻落空，就会有这种感觉。 他缓了很久才平复下来，眼神有些复杂地看向了月光。 月光摇了摇头，知道肖恩又要说什么：“别说了。咱们得想办法弄死那个狗娘养的东西。” 一行人再不多言，骑上马离开了木屋。 再次回到容耶尔，已经是临近黄昏时分，肖恩等人来不及去吃晚饭，直接回到了分会办公室，找到了真理殉道者。 在回来的路上，肖恩三人就已经讨论清楚了：为了确保不会泄密，他们不会将伊文是被谋杀的这件事告诉任何人，而只会以“怀疑并非意外”这个说法，继续深入进行调查…… 在这个过程中，若是任何人在其中阻挠，肖恩都不会客气。 当肖恩表达了自己的怀疑之后，殉道者显然没有任何不同的意见——有人愿意深入追查一下，也绝不是一件坏事。毕竟，还有一个失踪的queen级，天知道这后面是不是有一池深水。 虽然肖恩一行已经知道了伊文的死亡真相，不过，他们的调查并不是一片坦途。 谋杀现场和袭击者身份方面，没有任何可以深入的线索。 他们只能将思维弥散开，从各种奇怪的地方展开调查。 其中就包括了容耶尔午夜的奇怪仪式。 只有弄清了那天晚上肖恩和月光看到的事情，他们才能安心继续在这个小镇待着。 更何况，从那些看似没有关联的角度深入，也许有可能跟伊文的死亡联系起来…… 不过，在回来之前，对于是否拿那晚的事情直接询问殉道者，肖恩和月光还有些不同意见。 月光认为，作为本地人的殉道者可能会有所隐瞒。他们甚至可能会因此而陷入危险。 而肖恩在考虑了月光的说法之后，还是决定开门见山地询问—— 如果遭遇隐瞒或者抵抗，他不介意动用一些雷霆手段。 毕竟，解释自己辖区民众的行为，这是当地官方探秘者的义务。 现在的他已经没有多少耐心和风度了。 第527章 六十五年前 窗外，太阳正在渐渐落山。 出去搜寻自己老师下落的潘沙先生还没有回来。 真理殉道者已经感觉到，他办公室内的气氛有些凝结。 殉道者双手交握，嘴里有点发干，却还是吞了吞口水，静静等待着高等级探秘者说话。 片刻之后，肖恩望向了面前这位容耶尔的神秘业者——他并没有显示出咄咄逼人的态度,更没有使用任何威压，只是用低沉的嗓音说道：“殉道者先生，你现在知道了我们的态度。 “我们现在非常怀疑，队友死亡背后有着更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殉道者诚恳说道：“我理解。你们愿意追查伯恩斯之死，我也很欣慰，我会提供所有可能的帮助。” 肖恩的面具上，海潮平静翻涌：“很好。” “那么接下来,我想就昨天晚上，在这个镇上看到的奇怪一幕，问一问您……” 肖恩的话还没说话，惊讶的光芒在殉道者的眼中一闪而逝：“您、您看到了？” 很好，似乎没打算隐瞒。肖恩双手交握，往后靠去，等待着殉道者的解释。 “噢……原来您看到了，”殉道者略有些窘迫地直起了身子，“我原本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没有提前跟您说…… “昨晚是这个镇子的一个特殊祭典……” 对于殉道者轻描淡写的态度，月光略有些恼怒，他上前一步：“我可没见过哪个祭典上，让所有参与者吃生肉的！” 殉道者双手下压，连连点头：“我理解……突然看到那样的一幕，您几位肯定是心存疑惑……” 看不见殉道者血泪面具下的表情，他双手交握，轻轻说道：“不过，我非常感激您,看到了那样的一幕，也没有直接破坏昨晚的祭典…… “那样恐怕会招惹出不小的是非，造成许多误会……” 肖恩摊开一只手：“确实会造成误会——如果您继续闪烁其词的话。” “请原谅，先生，我正要向诸位解释。”殉道者轻轻吸了一口气，仿佛在为自己的讲述积蓄能量。 “您昨晚看到的那一幕，确实是容耶尔绵延了六十几年的一个特殊祭典。” 殉道者站起身，语调轻缓镇定：“容耶尔这座小型城镇，是在1860年建立的。那一年，第一幢木屋被修建了起来…… “不过，在那之前，这里是一片无人林地，没有供人们居住的条件。 “65年前，拥有私人土地的诱惑让人们组成了一支六十人的‘北进旅团’，在当年北部边界继续一路北上，以开辟出新的家园……” “那支由马匹、大篷车组成的移民队伍，一路上遭遇了许多艰难险阻……” 殉道者站在了窗前，看着最后一缕夕阳沉入松林。 “不过,所有的困难都不及他们最后遇到的挑战……” 容耶尔的探秘者转过头来,继续说道：“那一年,也许是上苍打算给进取者们以挑战，北进的他们，迎头遭遇了一场浩大的风雪。 “为了能够尽快抵达，他们在风雪中继续赶路，结果不幸迷失在了森林之中—— “其实他们迷失的地点距离现在的容耶尔并不远。不过，考虑到他们当时身处的是完全陌生的环境，出现这样的事情也是可以理解的。” “总之，一行六十人被困在了森林中。风雪没有停下的意思，为了能够活下去，他们只得在林地中建立了营地。” “携带的粮食很快就消耗完了。 “寒冷和饥饿开始考验着他们……” 故事说到这里的时候，肖恩似乎忽然想起了什么。 他猛然坐直了身子，神根空间的档案柜自然而然地将几张报道送到了他面前—— 他顿时确定了自己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在研究纽国新闻的时候，他曾经读到过这支北进旅团遭遇的惨剧！ 虽然记忆被唤醒了，但他还是保持沉默，继续聆听作为本地居民的殉道者讲述。 “故事……”用粗短的手指挠了挠自己鬓角上方的卷发，殉道者的语气略带犹疑，“故事从这里出现了分岔。” “分岔？”完全没听说过北进旅团惨剧的月光眯着眼问道。 殉道者点了点头，解释道：“外界的人们，和当初亲历惨剧的幸存者，对于同一件事有两种不同的说法。” “什么事情？”想到那晚人们嚼食生肉的声音，月光隐约能猜到，65年前的森林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好奇心还是让他忍不住问了出来。 殉道者沉默了一下，轻轻吐出一口气：“人们吃光了粮食，还是没能等到救援……” 他似乎不知道怎么表达那些事，只好换了一种表述方式：“总之，大概一个月后，救援队发现了迷失的他们。 “六十人的队伍，缩减到了二十人…… “救援队在发现幸存者的时候，在营地发现了吃人的痕迹。” 肖恩的眼神藏在微光之海的面具下，静静凝视着眼前的讲述人。 月光忍不住抽了口凉气。 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北进旅团吃人的消息在外界传开之后，舆论一片哗然。 “许多人猜测，在封闭的雪林之中，为了填饱自己的肚子，有人杀死了自己的同伴。 “这也给原本受到同情的幸存者们蒙上了一层阴影。 “不过，”殉道者竖起了一根手指，“值得一提的是，那二十几名幸存者却并不认为自己有罪。 “他们对外声称，之所以吃下人肉，并非出自他们的本意，是因为他们受到了某种超自然存在的影响。” “超自然存在？”肖恩也没有听过故事的这个部分，顿时微微侧头。 “是的。”殉道者的眼神变得深远，“他们说，有一个潜伏在林中的奇异存在，影响了他们的精神，让他们变成了嗜血的怪物。 “就是在那种情况下，才使得他们吞下了同伴的血肉。 殉道者的眼神，直勾勾地望向了肖恩：“而那个可怕存在的名讳，在北地魁族人的传说中一再出现，北地魁族人称之为—— “温迪戈。” 第528章 温迪戈 温迪戈。 听到这个单词的时候，室内的空气似乎都变得冰冷。 探秘者对民俗和传说故事都有所研究，涉及神秘的人士几乎没有不知道这个概念的—— 温迪戈，从未被证实存在，但北地魁族人坚信的一种神性事物。 许多北地魁族人声称，在寒冷冬季，食物匮乏的时候,温迪戈就会出现。 温迪戈降临之后，会夺取人们的心智，让人们变成吞吃同类的怪物…… 双眼通红，牙齿尖利，即使赤身裸体也不惧严寒…… 被温迪戈影响的人们俨然退化成了野兽。 不过，与其他失控不同,当温迪戈离开之后,这些人又会恢复正常。 “诸位肯定知道……”由于思维飘远而眼神凝固了很久的殉道者，转着手腕,继续表达着，“虽然神秘事件层出不穷，可是，温迪戈是否真实存在，却一直存在争议。” 肖恩点了点头：有专门研究温迪戈的学者，常年于北地寻觅，却从未目击过这个怪物的真容。 之后，他认为所谓的目击温迪戈，并堕落为吃人怪兽这件事，并不是一种超自然现象，而是一种严寒情况下，粮食匮乏造成的“应激性精神病”。 是潜藏在人们内心深处的道德感，为自己曾吞吃同类这件事的一种不自觉的开脱。 “所以，可想而知。”殉道者双手摊开，“在容耶尔内外，人们对这个故事肯定各执一词—— “当代的容耶尔居民,都是当年开拓者的后代，他们肯定不会承认自己的先辈是恶意食人者,所以坚信他们是被温迪戈影响了。 “而外界的人们却对幸存者的说法不买账，他们坚信严酷、恶劣的绝境，激发了人们心中最丑恶的那一面，温迪戈不过是一种幌子罢了…… “所以……”殉道者深深吸了一口气：“所以，可想而知，当地居民是不愿意跟外来人探讨过去那段故事的。” 肖恩心中有一种，似乎什么东西接通了的感觉：“所以，那个黑色石碑上刻写的四十几个名字，是当年北进旅团的死者？” “没错。” 月光也明白了过来，左臂托着右臂，轻轻抚摩着自己面具的下端：“他们吃生肉的举动，是为了纪念死去的人？那他们吃的……” “是普通的牛肉罢了……”殉道者赶紧举起了手，“而且，吃肉的祭典，也不单是为了纪念死去的人， “毕竟，为了活下去,能吞下同类的肉……也需要莫大的勇气。 “那个沉默的祭典是为了纪念当年的所有开拓者——他们不是死了，就是承受了常人不敢想象的事…… “为了不忘记先辈们的牺牲,为了能知道现在生活的来之不易，容耶尔镇才会每年举行这样的仪式。” “而基于之前我说过的原因——”殉道者指的是外界的质疑，“本地人都会秘密举行这个仪式，免得自己先祖的名讳再遭非议。” 听完殉道者的讲述，肖恩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片刻之后，微光之海耸了耸肩：“我明白了—— “我们接受这个故事。” 那晚目击的诡异仪式的谜已经解开了。 不仅如此，肖恩隐隐察觉到，65年前在密林之中发生的惨事，跟现在他们所调查的事情有关…… “还有一件事情需要您帮忙。”坐着的肖恩重心往前，肘撑在膝盖上，双手自然交握下垂，“我想要看看当年北进旅团的名单。” · 大约半小时后，肖恩三人从分会中走了出来。 他们回到了伯格家酒馆，却依然没有看到潘沙的身影。 天黑了，他的搜寻还没有结束？ 肖恩略有些担心地皱起了眉头。 在一楼用餐的时候，肖恩一直在尝试，将当年北进旅团的事，跟伊文的死亡联系起来。 虽然暂时还没有任何进展，但是肖恩相信，这两者绝对是有关联的。 这样的判断来自于北进旅团名单。 伊文·伯恩斯的爷爷奥古斯·伯恩斯以及奶奶，就在当年的幸存者名单之中。 而为了帮助肖恩，殉道者也以默认的方式提供了一些他本不应该提供的信息——失踪的黑书持有者，是当年幸存者之一。 换而言之，目前，一死一失踪的两人的交集，除了都是容耶尔居民外，唯一的交集就是当年“北进旅团”的幸存者以及幸存者后代了。 就在黑书持有者说着要“了结一些过去的事”并失踪的前不久，伊文被杀了…… 这怎么可能是巧合？ 而且，“过去的事”，除了北进旅团那件事，还有什么值得一提的？ 所以，肖恩判断，伊文之死就是跟当年的惨案有关。 可是，没有办法让现在和过去相连的，就是最直白的问题——到底是谁做的，为什么要这么做？ 在吃饭的同时，月光倒是提供了一个不错的思路： 伊文的爷爷奥古斯·伯恩斯当年也是一名探秘者，他与黑书持有者两人，在被围困于风雪中的时候，犯下了严重的罪行。 而那个杀死伊文的人，就是为那个罪行来寻仇的。 不过，虽然是看似很合理的猜想，但从这个猜想出发，发射出的所有推想之箭，都一头栽入了迷雾之中…… 猜想过多，事实太少。 用完晚餐的肖恩暂时停止了思索，视线无意中看见了挂在酒馆的那幅油画上。 如同英雄史诗一般的油画。三个背影坚强面对着某种身形巨大的怪物。 那怪物的脸孔仿佛是用各种巨大的兽骨拼成，一对硕大的角往上蔓延，像是两株死地枯树。 而那三个人…… 当开始观察细节的时候，肖恩眯着的眼睛陡然增大了。 “怎么了，肖？”发现肖恩表情的变化，月光赶紧转头望向了肖恩所凝视的方向。 “独奏者……”当月光仍然一脸迷惑地望着那幅油画的时候，肖恩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幅画的一个细节，“你看看中间那个人，手中拿着的是什么？” 依肖恩所言，月光将视线聚焦在那人的手上。 顿时，他的眉头解开了，惊讶得像是远飞的鸟一样。 月光看见，面对怪物的三人，中间那人的手中，握着一本黑色封面的书。 “黑书持有者”。 那似乎是着魔潘沙的老师—— 他们现在看着的油画，描绘的是曾经真实出现过的场景。 第529章 有关于画的秘密 “伯格太太！”肖恩尽量压抑着过于急切的心情，以一种从容的气度呼唤着酒馆的主人。 本来在吧台后面算账的酒馆女主人抬起了头，看见肖恩转过来的面具，她放下了笔，摘下了老花镜，赶忙走到了肖恩这桌旁边：“有什么可以帮您？” 之前，她已经知道潘沙先生还没有回返,能感觉到她心中有一点担心。 肖恩指着墙上那幅油画，用温和的语气问道：“太太，我想问问您，这幅画描绘的是什么场景，是谁画的？” 伯格太太扬起了眉毛——显然，经常会有游客问起这幅画的来历，她便用已经说过很多次的话回答道：“噢……这是本地一个画家画的。描述的是当年容耶尔的开拓者,在面对恶劣的自然环境时,那种不服输的精神……” 月光的眉头在面具下微微皱起了：显然,伯格太太在试图将这幅画的意义引导向一种“象征性场景”，而淡化这幅画的真正意义…… 不过，想到殉道者之前所说，当地人都避免跟外来者谈论当年的惨剧，她的这种误导还是可以理解的。 显然，肖恩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他可以动用一点“职能”，或者在“神羽”之中随便选择一个能力，就能让伯格太太说出实情。 不过，他打算平白直叙地说。以真诚换取真诚。 “太太，是这样的……”肖恩转过身，示意让伯格太太坐在了自己的对面，“其实，今天我在真理殉道者那里，已经了解到了有关于北进旅团的故事……” 伯格太太还不明白面前这位强大探秘者的意思，出于对外来者的警惕，听到肖恩提起“北进旅团”的时候,她的表情略微变得有些僵硬——她可不想再次听到有人说他们是“食人族的后代”。 肖恩双手交握,放在腿上，语气温和而诚恳地说道：“说实话，对于您和容耶尔居民的先辈，我是很同情的。毕竟，他们在那么恶劣的情况下，遭遇了那么可怕的事情，之后还要遭到全世界的口诛笔伐……” 听着肖恩所说的一句句，伯格太太的表情一点点松弛了下来。 “不仅如此……”肖恩转头望向了自己队友，又转回头，“我们对现在的容耶尔居民也很同情——全世界都不相信你们所说的，执意要将罪名安在你们和先辈的头上……” 伯格太太轻轻吸了口气，似乎哽咽了一下，继而点点头：“先生，不瞒您说，这确实是我们镇上的伤痕，像是永远都抹不去的伤痕……” 月光微微摇头：“相信我女士，连山峰都会被风磨平，太阳也会在某一天熄灭——这世界上没有抹不去的伤痕。” 伯格太太感激地点点头：“谢谢您诸位的理解。你们可能无法想象，这样的理解对于我们来说意味着什么。” “生活优渥者,无法想象身陷困境的人,他们要面对怎样的心灵交战。”肖恩轻叹一声,“太太，想必您也知道了，我们此次来容耶尔是为了寻找失踪的队友的…… “我现在推测，容耶尔当年发生的事件，也许跟米斯塔尼湖畔的不幸有关。 “所以，我真的很想知道，有关于这幅画的秘密。” 伯格太太转过头——他的丈夫和儿子就在不远处的桌子旁，他们也听到了探秘者所言。 沉默的男人微微点了点头，伯格太太才转回头…… “加墨尔……”太太叹了口气，她将口袋中的手绢握在了手里，“画这幅画的作者叫做加墨尔，是当年北进旅团的幸存者之一。 “他还在世，就住在镇子的东头。” 太太抬起脸，望向了墙上的画：“这幅画上的三个人，是当年北进旅团的首领，他们是三个探秘者——冬林猎人、黑书持有者和啼血歌者。 “当年，如果不是他们三人击退了温迪戈，我们的先辈是走不出那片雪林的。” “加墨尔画出这幅画之后，从没有提到过这幅画的意义。 “我们推测，当年只有十岁的他，应该是目睹了三个探秘者击退了温迪戈的画面。 “不过，他一直将这个秘密放在心中，直到年老了才将记忆中的画面画了出来。” “冒昧问一句，”月光说道，“您为什么要将这幅画挂在这里呢？” 如果让外来人看到这幅画，说不定又要平添争端。 伯格太太叹了口气：“温迪戈操控了幸存者们，让我的母亲在林子做出了可怕的事情…… “她，吃了……”伯格太太脸色苍白了一些，没有说下去。 整理了一下心情，她继续说道：“总之，我认为这就是当年的真相。 “温迪戈操控了她，探秘者击败了温迪戈，他们一起走出了雪林，建立了容耶尔。 “我没有办法改变他人的想法，不过，为了告诉世界以真相，我选择将这幅画挂出来。 “我想告诉全世界，温迪戈是存在的。 “我的妈妈，不是没有理智的野兽。” 说到这里，伯格太太的眼睛红了。 她虽然勇敢地挂出了这幅画，但是当他人问起时，她还是只能选择淡化纷争的解释。 对于让当事人回忆当年的苦楚，不得已的肖恩和月光都有些内疚，无奈地对视了一眼。 似乎意识到自己让客人感到了些许的内疚，贴心的太太用手绢擦了擦眼角，很快恢复了乐观开朗的样子：“如果您几位想要拜访加墨尔先生的话，现在去还来得及——他通常在9点才睡觉。” · 离开伯格家酒馆，走到容耶尔的最东头，敲响伯格太太所说的那扇门的时候，肖恩的心中莫名有些不安。 在来之前，太太说了，由于年纪增大和酗酒的原因，加墨尔有一点痴呆的迹象。 说话前言不搭后语。 肖恩不知道在夜里拜访这样一位老人是不是个好主意。 不过，当他听到门内传来拖沓脚步声的时候，他很快将这些疑虑抛在了脑后。 木门被打开了。 门内温暖的灯光照亮的人，让肖恩三人都有些吃惊—— 眼前的老人有着短短的白发，厚厚的眼镜，以及冒出了头的白色胡渣。 他显然是昨天傍晚，肖恩三人抵达容耶尔广场时，那个盯着他们看的老头。 在拜访加墨尔先生之前，他们就见过他了。 这种巧合总是会让人感到惊愕。 不知是由于他知道肖恩等人会拜访，还是思维能力确实有所减退，当他看见街灯微弱的橘红，披洒在三个戴面具的人身上时，竟然没有显出过多的惊慌和害怕。 他凝视了肖恩三人半晌，嘴唇开合了一下，在寒冷夜风中吐出几个字，似乎是喃喃自语：“三个…… “又是三个戴面具的人。” 第530章 疑惑 “又是三个戴面具的人。” 一时看不出加墨尔老人的眼中是无奈还是嘲讽。 “请进来吧……”老人说话的声音像是自言自语，“站在外头怪冷的。” 致谢之后，三人迈入老人家中。 月光能看出来，加墨尔的脸上有一些醺红，显然是刚刚喝完酒。 老人的家中很简朴，不过很温暖。墙上挂着风格一致的油画，画的大多是覆盖着白雪的自然风光。 肖恩在其中还看到了描绘着米斯塔尼湖的画,不过，画上的景致跟伊文小木屋外的很不一样，似乎是从另一个方向眺望大湖。 想到那间木屋，肖恩的胸口又闷了一下，像是被人打了一拳一样。 一个小小的煤火炉上，铁壶里的水被烧开了。 老人一边在厨房找着什么，一边低声念叨：“我通常都在睡前喝一点茶……” 说着，他找出了几个看上去很旧,但是洗得很干净的锡杯,放在了被磨光亮的木桌上。 为了让室内的气氛活跃一些，已经坐下的月光看着墙上的画：“这些都是你画的吗？加墨尔先生？” 提着铁壶过来的老先生嗯了一声，将壶放在桌上，转头去看那些画。 有一瞬间，肖恩觉得对方的身姿，像是孤独地站在户外，看着林中雪景似的。 肖恩忽然发现了一件事。 老先生的画都有一种纯净的美感，仿佛就像容耶尔的冬天一样，不过…… 他似乎只画一个题材——冬天的林地。 这种题材的单一化，让肖恩有种感觉：他像是兜兜转转，永远都没有从那片林子里走出来似的。 片刻之后，老人转过了头，用还算稳定的手，为三位不请自来的客人沏上了红茶。 然后，他自己坐了下来，沉默地拨弄着炉火。 热茶的温度通过锡杯传递到手上,让人感到安心。 在软化了许多的氛围中，肖恩直接说道：“这次冒昧拜访老先生，是想问您有关于一幅作品的问题。” 加墨尔没说话，将拨弄炉火的铁钩放在了脚边，轻轻推了一下厚厚的眼镜——破了洞的毛线手套，手套上还有很多颜料痕迹。 月光感觉加墨尔看上去并没有伯格太太说的那么糊涂。 “就是挂在伯格家酒馆那幅画。”肖恩望了奥莉薇一眼，她坐得距离炉火稍远一点，永远都在优雅的同时保持着适当的戒备，“我们想问问您，那是你亲眼所见的场景吗？” 老先生端着锡杯，轻轻吹了吹，抿了一口茶，原本干裂的嘴唇多了一抹鲜亮：“是的。”他的声音很轻微，但是肖恩三人听得很清楚，“是我亲眼看到的…… 老人的眼神停驻了：“以前没有勇气画出来，现在年纪大了，就……” 他又喝了一口茶。月光能感觉到，老人似乎很喜欢有人拜访和聊天。 听到加墨尔的回答，肖恩的心跳略微加快了一些。 他没想到一桩六十几年前的秘事，竟然还能找到目击者。 像是终于打开了话匣子,老人清了清喉咙：“很多人以为那是我想象的场景,毕竟很多人都没有看清过那个怪东西……” 直接目睹邪异，对于普通人来说，几乎会造成不可承受的心灵冲击。 不过所幸的是，加墨尔似乎并没有太过恶性的症状，只不过反复地画着雪景罢了。 肖恩松了口气，他意识到接下来的问话会非常顺利了。 幸运的话，他们甚至有可能了解到有关于伊文之死的秘辛。 “老先生，当年您是在怎样的情况下，看到那三名探秘者击退了那个怪物？” 老人的表情忽然变得有些奇怪——他皱起了眉头，用不解的眼神望向肖恩。 仿佛肖恩说了一句非常奇怪的话…… “有什么问题吗？”肖恩赶紧问道。 室内的安静气氛持续了一阵，老人的眉头忽然解开了一些，他脸上突兀地出现了一丝笑意：“击退那个怪物……？ “所以镇上的人是这么理解这幅画的？” 肖恩三人不明白老人的意思，同时皱起了眉头。 加墨尔低下了头，整个肩膀开始抖动，喉咙里发出喝喝怪声。 有些紧张的月光，过了数秒之后才意识到，老人在笑。 老人将头抬了起来，干裂的嘴唇咧开了一个弧度，露出了黄褐色的残缺牙齿…… 他的笑容低沉沙哑，持续不断，像是想起了一个只有他自己懂得的笑话。 奥莉薇体内的弓弦已经绷紧，随时可以做出任何动作。 肖恩只是安静等待着，一如炉里安静跳动的火焰。 半晌之后，笑得实在诡异的老人才回过神来，加速了呼吸弥补着氧气，脸上表情的改变让他仿佛变了个人似的，他在气喘中说道：“击退了怪物？ “不不不，全搞错了……” 肖恩看到，加墨尔的瞳孔定住了。 他知道，眼前人的视野中，浮现的就是那幅画的场面。 “不是击退了怪物，”老人的语气中带着一种愤世嫉俗，仿佛看穿了一切的丑恶， “那幅画描绘的，是他们创造那个怪物的场景。” 室内陷入了一种过度的安静，任谁都能理解此刻仿佛凝固的空气，其名为“疑惑”。 月光眼睛眨了数眨，望向了肖恩。 肖恩虽然呼吸匀净，不过显然也在消化着老人所说。 “如果，”肖恩的手安静地放在桌上，像是一只优雅沉睡的猫，心中沉思，“如同伯格太太所说，加墨尔先生有些痴呆的话，那么他刚刚说的话，完全有可能是一番胡言乱语，不用多加考虑…… “不过，”肖恩看着似乎还在笑着的加墨尔，“如果是因为别人不愿意去理解这位寡言的老人所说，而因此反认为他是糊涂了呢？” 那就意味着，看到了无法理解的一幕的他所说的话，没有人愿意聆听，也没有人愿意去理解。 毕竟，温迪戈降世、集体吃人事件、全世界的指责和猜疑……这一切都已经够混乱疯狂了，他不认为容耶尔的人们还有心理空间去理解加墨尔在说些什么。 不过，他们却无意间站在了六十几年前那桩事件的真相面前。 按照刚刚老人所说，那么，当年温迪戈的出现不是因为寒冷与饥饿的交相逼迫，而是探秘者将它召唤了出来。 让人无法理解的一幕。 肖恩终于吐出了一口气： 当年，雪林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531章 拼凑 肖恩润了润喉咙，用尽量稳定的声线确认似地问道：“您刚刚是说，那幅画描绘的不是三个探秘者击退温迪戈，而是他们召唤出了它？” 老人的原话是“创造”，但是，肖恩能够理解，普通人是无法区别“创造”和“召唤”的。 老人将茶杯放下,厚镜片后的眼睛，竟然带着一点戏谑：“是的。” 月光晃了晃头，眼睛一眨再眨：“那个时候的您应该只有十岁，是不是因为看到了那样的怪物，而出现了混乱，误以为……” 加墨尔将挥舞着双手,然后向后靠着，抱住了自己的头，肢体动作像个孩子似的，他连连摇头：“不，我不会弄错的。 “那天我想尝试着走出树林，然后在树林里看到了一些腐尸，我记得很清楚，其中有驼鹿，有狼，甚至还有一些发臭的老鼠…… “正当我想着在里面能不能找到能吃的肉的时候，我听到了动静，于是躲在了远处的一个石头后面。 “那三个探秘者——猎人、黑巫师和唱歌的女人出现了，”显然加墨尔并不知道正确的面具名称，“他们还在低声争吵着什么，说什么这样做的后果之类的……” “然后，隔了没多久……” 加墨尔的眼睛微微睁大，灵魂仿佛瞬间回到了六十几年前的雪林之中。 “没隔多久，我看到他们一起念着我听不懂的咒语，那个东西……”老人用戴着破毛线手套的手遮住了眼睛,仿佛想躲避什么，“那个东西就站了起来。 驼鹿、狼和鼠的腐尸拼凑成的怪物。 行走的狂暴饥饿。 温迪戈。 “不知道为什么……”老人努力控制呼吸，尝试再次驯服折腾了他多年的恐惧，“看到那东西之后，我的心中升起了一股怒火…… “我想要攻击他人，想要撕咬血肉。 “感觉自己像是变成了一匹饿了好几天的狼……” 说完这些，加墨尔先生像是耗光了所有力气一样，身形委顿了下去，一直用手遮着眼睛——不知道是为了遮挡光芒，还是为了掩盖自己的表情。 肖恩三人无言地坐着，看着因为陷入回忆而呼吸紊乱的老人。 他们原想探寻真相，却发现走入了更深的迷雾之中。 · “如果加墨尔说的是真的，那这一切意味着什么？” 月光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他们等到老人的情绪平复之后，告别了老画家，回到了伯格家酒馆。 肖恩沉默着，钢琴家继续说道：“那三个探秘者为什么要召唤一个邪恶的神性事物出来？ “他们试图掌握温迪戈的力量，所以举行了什么邪恶的仪式？” 如果按照这个思路推想的话…… 月光猛然坐了起来，转向肖恩的脸上,表情十分惊恐：“难道他们是故意让所有人迷路的？！” 月光快速地下了床，坐到了肖恩旁边,压低了声音：“为了能够创造温迪戈,获得某种邪恶的力量，他们故意将六十几人的队伍引入了密林之中，令所有人迷路，让他们成为逃脱不掉的祭品？” 无法否认月光的猜想，肖恩缓缓转过头，凝视着伙伴的眼睛——此时，奥莉薇虽然在隔壁房间，不过也通过绯红纽带在聆听。 “然后，”月光感觉自己坐不住了，从床上站了起来，在房间里踱着步，“然后，有人如同加墨尔先生一样，知道了真相，为了报仇，开始寻找当年犯下恶行的探秘者，或者探秘者的后人？” 如果这样思考的话，那么他们之前的“复仇猜想”就完美契合上了。 伊文·伯恩斯的死，是在偿还祖辈的债。 肖恩沉默了一会，缓缓说道：“你说的这一切是有可能的，不过…… “不过为什么最后还是剩下了二十几人走出了森林？ “他们既然召唤出了温迪戈，理应收割掉剩下的所有灵魂，让这个神性事物变得更强大——毕竟，在这个猜想中，他们的目的是追求力量不是吗？ “而且，反正北进旅团已经被大雪困在山林中，让温迪戈收割所有人，也不会有人知道真相了，何必还要留下二十几个幸存者，以及如同加墨尔先生这样的目击者在世上？” 肖恩一番话，让月光再次陷入了沉思，他想来想去也没办法解释肖恩提出的疑问，只能拼凑着各种可能性：“也许是，他们在实施最后一步的时候，救援队赶到了，为了事情不暴露，他们只能收手……” 肖恩抱头，望着天花板，没有说话。 月光的整个故事没有太大的问题，但是，肖恩就是觉得有些不太自然。 很多细节都说不通。 比如，召唤了温迪戈，三名探秘者能获得什么具体的好处？ 以及，他无论如何也无法相信，这个“邪恶计划”的中断是因为救援队赶到…… 不过，现在的他也没有任何想法。 也许是劳累了一天，很快地，月光也由于疲乏而停止了思考，躺在床上似乎快要睡着了。 正当肖恩正在闭着眼，聆听信者们的“午夜倾诉”的时候，他与月光都听到了楼下开门的声音。 两人对视一眼翻身而起，刚穿好衣服走出房门，就看到着魔潘沙一步一步走上了楼梯。 晚间又有一些降雪，他的帽子和大衣上还沾着没化的雪片。 抬头看见肖恩与月光迎了出来，潘沙高兴地张开了双手，他的声音明显有些疲劳：“看来你们今天比我要顺利……” “发生什么了？”月光问道，“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潘沙坐在了椅子上，开始脱皮靴：“镇上的巡林人是老师踪迹的最后目击者，我根据她的描述，去林子里找他去了…… “结果……唉，”潘沙用力脱下了一只靴子——里头的袜子湿了，似乎还冻住了，“结果在树林里迷了路——” “我跟你们说！”jack级抬起头来，语气有些微惊恐，“米斯塔尼湖附近的树林有些奇怪，很容易迷路！” 肖恩与月光交换了个眼神：显然，他们都认为着魔潘沙独自进入树林的行为实在是有点冒险了。 毕竟，当年林中发生的事情还没有厘清，贸然进去不知道会遭遇什么。 不过所幸的是，这个鲁莽的家伙运气不错。 “烤烤火吧，别染上风寒了。”肖恩声音低沉地建议道。 潘沙感激地点了点头，提着靴子，轻手轻脚地走着。 他终于来到了还没有熄灭的壁炉边，将靴子轻轻放下，感受着残火的余温，似乎终于结束了艰难的一天，颇为享受地叹了口气。 第532章 小队组成 知道潘沙先生回来了，已经在楼上休息的伯格太太也下了楼，为他热了一碗汤。 坐在火边的潘沙感激地接过，掰了几块面包放在了汤里。 伯格太太放松了下来，表情柔和地回到了三楼。 客厅壁炉里又添了柴，火焰一下子蓬勃了起来，烘烘地冒着热气,将潘沙身上的水汽烤干。 肖恩和月光暂时没有回到房间，而是坐在了厅里，听潘沙在吃东西的间隙说着一天的见闻。 将裹着汤汁的面包塞到嘴里，咀嚼吞下去之后，潘沙觉得手脚都变得暖和了一些，那种由内而外的寒冷停止了，他终于放慢了吃东西的速度。 “我发誓……”他转头望向肖恩和月光，“在迷路之前,我发现了某种‘边界’！” “边界？”月光坐直了,有些紧张地问道。 潘沙将盘子放在了旁边的地上，只是啃手里的面包：“没错，我能感觉到一个人为设置的边界，不过……”他叹了口气，“考虑到实力有限，我不敢贸然进入那个边界，于是我想离开那片林子——就在那之后，我迷路了。 “天渐渐黑了下来，”仿佛不堪回首似的，潘沙摇摇头，“我感觉林子里有什么东西盯着我似的，于是加快了脚步，却怎样也找不到栓了马的那条小路…… “最后，我用了一些秘术，才……”他召唤了一个“黑书仙灵”才得以走出丛林。他为此支付了相当的代价,那个“仙灵”还在吞吃着他的灵力。 通过灵视，月光还能看到那个小东西。不过,他没打算仔细去看，那个难以称得上“仙灵”的紫色事物，如何如同囊肿一般攀附在潘沙的灵魂中…… 在潘沙讲述的同时，肖恩陷入了思考。 他并不怀疑着魔潘沙的神秘学能力，所以，他知道那条“边界”肯定是存在的。 现在的一切已经变得很明朗了，容耶尔的林海之中，不可能还有因为其他的事情而设置的边界。 只要进入那条边界之中，他们就极有可能解开所有的谜题。 有关于伊文的死，有关于黑书持有者的失踪，以及六十几年前发生的事情。 现在的问题是，直接闯入那个边界是否明智。 肖恩闭上了眼睛，仔细回想着那个用黑暗包围了伊文房屋，并最终杀死了队友的神秘人物。 ace级…… 曾经战胜神国侍卫，是因为在正面冲突之前，对方踏入了自己精心设计的陷阱。在绝对实力方面，当时还有相当差距 不过，自从获得神性力量之后，肖恩有信心自己的团队能围杀king。 “幸运的是，”肖恩摩挲着那枚故人送的戒指，“还有一枚点金石。” 如此看来,这是一次可以尝试的冒险。 他可不想让伊文就这么白白枉死。 他将目光转向月光，后者很快就读懂了他的心思，微微点了点头。 于是，肖恩朝着炉火边的人开口了：“潘沙先生，为了找到你的老师，你应该还想进入那个边界之中吧？ “是的，”似乎被烘烤得有些昏昏欲睡，潘沙的声音中带有一丝疲倦，“我打算叫上我另一个jack级队友，然后在协会发布一个任务，等凑齐三人之后，就尝试着到结界中去看看。” 他没有考虑雇佣肖恩三人——在他的意识中，肖恩所率领的团队他雇佣不起。 毕竟，他曾当面看着微光之海的小队解决了一个涉及半神的灵间…… 甚至没人受伤！ 微光之海是未来的ace，传奇探秘者的种子，闪闪发光的明日之星…… 着魔潘沙不认为自己有资格申请组队，或者给出合理的佣金。 听到潘沙所说，肖恩心中微微叹了口气：打算就三个jack级进入那里？ 如果他不在此地，那么潘沙小队的探索，只不过是徒增容耶尔失踪的探秘者人数。 沉默了一下，肖恩开口说道：“我现在怀疑，我们的队友的死亡，也是由于林中发生的事。 “所以，明天我们打算进入那个边界去看看。” 潘沙有些慌乱地转过身，用难以置信地眼光看向了肖恩： 我没有听错吧？ 微光之海打算调查边界之内？！ “你应该会愿意与我们同行吧？”肖恩问道。 强力queen级小队邀请自己加入？！潘沙瞪大了眼睛，似乎忘记了说话。 见对方没有回话，月光笑着偏了偏头：“还是你有其他的打算？” 潘沙忙从地上爬了起来，摆着双手：“不不！我没有其他打算！ “我没想到您几位还会继续调查！” 按照常理来说，队友已经确认死亡，再进行调查已经失去了意义…… 大多数探秘者为了安全起见，在这种情况下都会收队结案。 毕竟，伏伺在神秘之中的到底是什么，谁都不知道，活着的队员更不会为已经死去的人而冒险去探究真相。 没想到…… 潘沙心中兴奋地握紧了拳：他明白了真正的探秘者，应该是怎样的——不畏惧未知，才是真正的探秘者！ “您几位邀请我，我当然愿意！”潘沙站直了身子。 想到自己这趟危机重重的北地之行竟然搭上了这样一辆钢铁战车，心中不由得一阵激动。 看到潘沙的状态，肖恩说道：“不过，这个任务的危险程度恐怕跟你之前接触的完全不同。 “我不希望因为你的级别比我们低，就产生退缩的心理。 “如果你有王牌，我希望你明天能用上。” 每个探秘者都有自己的王牌。可能是消耗性的神秘遗产，可能是负面效果很强的禁术，甚至有积蓄能量，在关键时刻释放的神术…… 肖恩的意思很明显，他要求着魔潘沙全力以赴。 毕竟，肯定是一场硬仗。 潘沙的声音再没有那种倦懒：“我会的。” 他的手背缭绕出一阵紫色的火花，如同活物般发出啸叫。那是黑书系在名为“异渊”的未知世界中采集的力量。 “我已经在另一个世界找到了‘合作者’，明天，在合适的时候，我会让他出现。” 黑书中阴燃的诡异火焰，压低了炉火。 肖恩听说过，能在“异渊”找到“合作者”的黑书系，都有着相当大的潜力。 不可轻视每一个探秘者，果然如此。 肖恩满意地点了点头。 又开始加班了，请假！ 最近事情又多起来了，实在没时间更新，需要请假三天，18日更新下一章。大家周末愉快呀！ 《诡秘者的摩登时代》又开始加班了，请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533章 出发 灰色的长毛马在早晨寒冷的空气中打了一个响鼻。 头顶的天空还在沉睡，如同倒悬的冰封海洋。 肖恩昨晚已通过探秘者扑克告知了真理殉道者他们今天的计划，但他并没想到，他们的启程会受到容耶尔居民的关注。 镇民打开了路灯，让凌晨五点的用了温暖光亮，仿佛是某天夜里八九点钟似的。 包括潘沙在内，肖恩四人一人获得了一匹镇上最好的马,它们强壮而有耐性。 伯格太太无声地将准备好的面包、肉干、奶酪和水袋的背包交给了潘沙。 “两个约翰，”站在肖恩马旁，殉道者指了指在路口骑着两匹瘦马的两个人，“他们是镇上的猎户，会一直陪同你们到拴马地，然后在那里扎营看马。 “另外，”殉道者抬头，“我和我的人稍晚一些会跟进到那附近巡逻，确保随时能够接应你们。” 肖恩感激地点了点头。 显然，镇民们都知道他们将要前往当年事发的密林这件事。 冥冥之中，他们似乎也知道，这群探秘者也许会发现一些证据，以证明他们的祖辈确没有主动犯下非人的恶行…… 所以，送行的人格外的多。 不过，他们没有说什么，没有请求肖恩等人一定要洗刷从前的冤屈。 他们只是默默地站着，默默看着肖恩一行出发。 马蹄在石板上敲出清脆声音，在即将踏入泥地之时，肖恩看见画家加墨尔站在路旁。 他站在自己家门外，一副厚厚的眼镜，一条墨绿色的旧围巾。 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表情就像个孩子。 肖恩仿佛能看到那个目睹温迪戈诞生时的恐惧眼神，那恐惧还残留在路旁老人的瞳中。 马匹走入泥地，开始小跑起来。 月光在马匹的颠簸中回头，还能看到容耶尔居民们站在远处。 · 肖恩发现，前往那片密林的路,竟然与去往伊文家是同一个方向——同样要绕过大山,朝米斯塔尼湖的方向前进。 不过，他们在一个分岔路朝向了西北方向，如此，就远离了那片大湖。 似乎对于探秘者有一些敬畏，在前进的过程中，两个猎户一直保持在十米外的前方领着路。 潘沙策马走在四人最前面，他一改之前那种喋喋不休的性格，一直保持着警惕和沉默。 肖恩能感觉到，这个jack级探秘者今天十分专注——显然，他想要兑现昨晚全力以赴的承诺。 一直悠然欣赏道旁美景的月光，忽然发现前方小路显得更加人迹罕至了。 地上几乎没有被踏平，薄薄的一层雪上没有新近走过的痕迹。 月光让部分灵质爬升，灵质的末端高出了周围高大的松树，他缓缓闭上眼睛，将视觉集中在灵质上，然后睁眼往前看去。 他感觉自己像是一只振翅而起的鹰，在一片苍翠中越飞越高，渐渐看见一片没有边际的林海嵌在白雪之中,在他眼前展开,朝着远处的白雾延伸…… 容耶尔的西北方向,是一片看不见边际的森林。 就是这片森林，吞噬了冒着风雪误入此地的北进旅团的人们。 没过多久，前方的小路开始收束，变得更窄了。 众人都看见，前方不远处的道旁，卧着一只体型巨大的动物。 它见到有人来了，抖落了身上的雪，发出了咴鸣声。 那是一匹拴在道旁的褐色的马。 “噢！”潘沙策马加快了几步，“是我昨天留在这里的马！” 两个约翰停下，爬下了马。他们走了过去，一边安抚着被留在这里过夜的可怜的家伙，一边准备着干草袋。 潘沙也颇为歉意地下了马想要去安抚，没想到那匹马看见潘沙靠近，竟然转了过去，用屁股对着他…… 显然，对于被独自留在野外一晚这件事，它有些生气。 潘沙只好略有些尴尬地耸了耸肩。 两个约翰中，年纪稍长的那个指了指旁边的树林：“一直朝着正西方向，然后在看到有魁族人遗迹的高地后往北。” 另一个沉默的约翰提着桶子似乎去打水了——他们要在这里扎营等待。 指路的猎户眼中有深意，似乎想嘱咐肖恩等人注意安全…… 但是，看着对方那些神异的面具，又觉得自己的嘱咐显得有些多余。 他只好将烟斗嘴塞入嘴里，清了清喉咙。 肖恩一行朝着密林深处走去。 没走太远，在两个猎户已经看不到的地方。 肖恩示意队伍暂时停下。 他集中所有意念，在神根上燃亮了衔蒿夜莺的标志。 然后，一朵金色的火焰在他前方似乎烧穿了空间。 它在空气中形成了一朵恒定的金花，花瓣由稳定燃烧的火焰构成。 这是肖恩利用神性力量设下的“绝对座标”。无论是怎样的幻术，都无法篡改这个座标与肖恩之间的感应。 这意味着他几乎不会迷路。 “神性”的前缀，意味着“超越”很多常规手段。 无论看多少遍，都对这种火焰感到好奇的潘沙再次睁大了眼睛…… 这种纯净的力量……不是来自任何一个所知的信仰。 有关于微光之海如今掌握的力量，他不敢继续细想下去。 · 黄色的阿宾顿皮靴踩在雪地里，发出清脆声音，感受着皮靴底传来的松脆感觉，肖恩非常满意于这双的皮靴防滑效果。 他们已经朝着密林深处走了一个多小时了，不仅看到了很朵令人惊叹的自然生态，他们还发现一件事…… 月光呼出了一口白雾，略微有些气喘地说到：“伙计们，你们有同样的感觉吗？ “我时不时就觉得景物有些熟悉，以为咱们在走回头路。” 这当然是一种幻觉——毕竟，肖恩能时刻感受自己在拴马地设下的“绝对座标”，他们是不可能走错的。 不过，从视觉上来看，这里确实有一定的迷惑性…… 拥有敏锐感官的他们还只是在林海的边缘地带，就有了迷路的感觉，也难怪当年误入此地的人们走不出去了。 在行进了三个小时后，他们来到了一条没有冻住的小溪边。 为了能够补充能量和体温，肖恩决定在此地休息一下。 潘沙拿出了食物，几人分发了下去。 肖恩的小队不需要柴火——誓约炬火被赋予了疗愈和温暖的意愿，如同甘甜的阳光一般。被镀上了一层火光的人们，身体和心灵都感受到了一种透彻的温暖…… 只需要休息半个小时，就觉得体力充沛，浑身发热。 再度启程之后没多久，他们发现树木变得疏朗，终于看到了那个高出林地许多的高地…… 这意味着，翻过那个高地半小时之后，他们就进入了容耶尔居民绝不愿意回首的“过去之地”。 第534章 感触 在高地附近，树木变得稀疏一些了。 这让冬日里透蓝的天空变得更加壮阔和明显。在这样的野外，抬起头来的月光，似乎从未看过苍天呈现这样的色泽和透明度，对于天空竟然有种陌生的感觉。 在这样的天空下，他感觉自己一行仿佛正在异域之中行走。 视野随着高地的爬升而变得更加开阔，他们能看到,覆着白雪的丛林义无反顾地漫入了远处的白雾之中，与之前略有些不同的是，这里的地形多出了一些起伏，能看见远处有好几座山丘。 奥莉薇·风铃的感官变得格外敏锐，她询问似地望向了肖恩，而肖恩非常明白她现在的感受—— 这座比起周围的林地要略显光秃的高地,有着明显萦绕多年而不去的一种氛围,一种神秘力量曾经盘踞此地的氛围。 他们爬上高地的顶部，一个无法回避的景物顿时占据了所有人的视线。 在高地平坦的顶端，是一个由巨大石头堆砌而成的石环，石环的中央，有一个风化了的图腾。 那个图腾的主体是一个雄鹿头骨。 头骨被木头架了起来，猛然一看，像是个戴着恐怖面具的巫师站在石环中央。 残损断裂的角多出一种不明的意味，头骨黑洞洞的眼眶直瞪着登上高地的人们——这图腾有一种摄人心魄的力量，让他们仿佛听到了古代部落众的低唱。 “这是北地魁族人部落留下的遗迹，”潘沙微微喘着气，眯着眼看向那古老的石环，“温迪戈的传说其实就是来自于他们。 “似乎，由于他们心存敬畏，能与自然和谐共处，所以从来都没有被潜藏在自然中的可怕神灵打扰过。” “他们后来去了哪儿？”月光望着远处朦胧不清的天际线，以及天际线上那清透的天空。 “离开了……在北进旅团来之前他们就走入了更深的林海之中，再没有人见过他们。”潘沙偏了偏头，“其他地方的北地魁族人，说他们得到了启示,进行了‘最后的迁徙’,回归了永恒的丰饶地。” 魁族人承认他们的血终究是会洒在土地上，所以他们知道自己终会回归自然的形态，与万物以最相宜的方式共处。 他们看到一只孤零零的鹰飞过，沉默地背负着天空。 肖恩忽然明白了那些魁族人去了哪里。 灵魂深处，他感觉有什么东西被这存在于自然间的至理震动了一下…… 偶然之间，他明白了更多。而在他心灵深处的赫尔希斯女士的神殿，变得更为深邃，更为契合那难以言喻的一切。 这样的感悟让奥莉薇也感受到震撼，她保持沉默，感受清风路过，凝视着眼前的万象森罗。 似乎是各种经历所磨炼的默契，钢琴家也有所感悟，脉脉琴曲如同流水般在他心中响起。 他忽然明白那名为《风》的琴曲，真正的意蕴是什么——风中应该蕴含自然那无言的哲思。 指尖轻振，乐韵悠长。 着魔潘沙知道身旁三个先行者有了些许的感悟，这时的他只能沉默地等待着。 · 当他们步下高地的时候，太阳已经路过了一天的最高点，带着一些倦意渐渐滑向山谷。 肖恩自然不想将这趟旅程最艰难的时候留到黑夜之中,他们转向往北前进的时候明显加快了脚步,不再吝惜于体力。 大约一个小时之后，在潘沙说出那句“就是这附近”之前，肖恩就感觉到了那种力量的存在。 他感觉前方的森林似乎被什么东西隔开了。 像是一堵巨大的，看不见边际的墙。 不过，那并非“灵间”的边界…… 他们在那堵墙面前停下了脚步。 肖恩轻打响指，指尖燃亮了“炬火”，赋予的是“洞察”的意念。 原本只能通过灵感察觉的那堵墙瞬间清晰了，像是一层被阳光照亮的黑云在朝着一个方向涌动。 肖恩试探地将指尖伸向那边界，那力量如静电般与他的灵质短暂相连，让他一再看见闪过的画面。 他要反复尝试，才能看清那象征性的一幕。 突然之间，画面变得稳定而清晰，肖恩不由得睁大了双眼。 涌动的黑云风暴之上，股悬着一轮黑色太阳，正散发着压抑的光。 像是天空被深深洞穿，出现了一个吸纳一切坠入的黑洞。 也像是太阳被某个天体永远地挡住，永久的日全食似乎象征着绝望…… 肖恩缩回了灵质。 他的额头泌出了汗滴。 “果然……”肖恩的呼吸变得粗重了一些，“死亡列车就是来阻止我们北上的。 “这一切，都跟那个黑色的太阳有关！” 肖恩皱起了眉头：那个奴役了半神派希崔克多年的存在，到底在容耶尔做了什么？ 答案似乎马上就要出现了。 肖恩调匀了呼吸，用手朝前一指，为炬火赋予了“中和”的意志。 金色的火花沁润入黑云之中，如同夕阳一般弥漫，很快就烧开了一扇门。 炬火对边界的中和非常微弱，肖恩想要尽量秘密地潜入其中。 刚踏入其中，他们就察觉了此地与外界的不同。 白色的浓雾弥漫，他们几乎只能看清十米以内的树木。 着魔潘沙耸了耸鼻子——他闻到一丝血肉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之中。 大地传来有节奏的微微震动，像是有一头巨象在旁边路过。 他们听到半空中传来一阵悠远的嚎叫，而那嚎叫显然不属于任何自然界的动物。 与神秘相连得比较紧密的潘沙似乎觉察到了什么，异火和瑰丽色彩的等离子体在他身上跳动。 他似乎得到了来自异渊的某种启示，闭着的眼睛弥漫出紫色的烟火。 “有个狂暴的神性事物，正在这个领域中行走……”“阅读”周遭的细节似乎是一件痛苦的事情，潘沙的尾音有明显的战栗，“还有人活着！ “一个受了重伤，另一个在帮助他逃跑！” 潘沙猛然睁开眼睛，身上裹挟着异渊的烟火，朝着一个方向奔去，他的声音在浓雾中传来： “这是一场仪式！ “如果那两人被温迪戈杀害的话，这个凶神就能够走出这片森林了！” 还有两人存活？！ 肖恩心中升起了一些不切实际的希望，跟着潘沙冲向了白雾之中。 第535章 奢侈的战法 在白雾中奔跑，那种对周围景物的熟悉感越发强烈。 白雾缠绕着巨松，没有其他任何参照物。 以至于他们奔跑了许久，感觉仿佛还是在原地打转一样。 不过，肖恩在拴马地留下的绝对座标依旧起效，再加上潘沙对于幸存者的感应，他们得以在这一片几乎走不出去的林子中,越来越接近那两个微弱的生命之火。 突然间，月光·1902听到了一声吼叫。 那声吼叫并非来自于气流震动胸腔和声带，更像是一种直接作用于精神层面的扰动。 为了安全起见，小队瞬间降低了前进速度。 月光闭着眼感受。他能看到一个狂暴的事物正以极快地速度，从白雾中奔冲而来。 左手仿佛即将开始演奏般抬起，纤长手指灵动弹奏，空灵的乐音点亮了在他们前方不远处的一块白雾。 那白雾应和般地闪动着，众人顿时都朝向了那个方向。 月光的判断没有分毫差错，一个难以言喻地怪异事物从闪亮的白雾中冲了出来,像是从某片水域一跃而出的巨鲨。 那是一团混乱的红色幽影，头部是狼的骨骼，浑身散发着一种纯粹的杀意。 奥莉薇·风铃的双手抬起，精致的手腕上悬浮着反射着寒光的腕轮——伴随着各种历练，她对于自身越来越了解，也回忆起更多达尔·芬奇赋予她的力量。 锋利的腕轮飞速旋转，沾染了些许金色火焰，奥莉薇挥舞双臂，腕轮发出惊人的嗡鸣声。 两个光轮撕裂了狂怒的怪物。 仿佛是前奏结束，十几只红色怪物从白雾中冲出，幽影顶着的头骨不一而足，其中不乏人类头骨。 四人迅速按照肖恩之前进行的演练，站成了防御阵型—— 作为指挥的肖恩站在中心，另外三人在他身边呈扇形分部。 肖恩明显能感觉到潘沙的呼吸变快了。 “不要紧张。”微光之海的声音在潘沙身后响起，“放松你的心神……” 潘沙忽然感觉到，自己的灵质仿佛和一片浩瀚相连。 那感觉，就像贫瘠的小溪第一次连通了大海…… 他忍住惊异的感觉没有回头。 “专注于战斗,不用顾忌灵力损耗。” 肖恩的话语再次震撼潘沙的心灵。 作为灵力消耗量极大的一种面具,除了某次使用一种副作用很大的违禁品之外，他再没有过尽情挥洒灵力的感受。 于是，他放空了头脑，没有再对灵力储备斤斤计较，直接消耗了一半的灵力量，对自己的身体进行了异化—— “异渊畸变”。 施术者允许异度空间中某种造物，借助自己的身体出现在这个世界。 潘沙的右手顿时增生出一段质地奇异的触手，像是一只浑身燃亮着紫色瑰丽光芒的巨型章鱼伸出了触手一般。 着魔潘沙的双眼中，燃烧的异火更为猛烈，他咬着牙挥舞着全新的肢体，巨大的触手直接砸碎了一个红色的邪物。 肖恩感受到灵力往月光所在之处涌去。 钢琴家努力回想着在高地上那一瞬间的感受，乐音直接从他指尖流淌而出。 一曲《风》不止浩荡，还多了一份自然的灵动，仿佛那些藏在林间的野兽与风一起跃动。 多了几分狂野之意的风，摧枯拉朽般地横扫一片，涌动的红色与兽骨被彻底冲散 微光之海感觉到了奥莉薇的动作，转头看去，只见精工少女双手双足的刀刃都沾染了炬火的金色,对于邪异的身体有着直接破坏的作用,凌厉斩击利落地将幽影分割。 月光所弹奏出来的凶蛮的《风》成片地收割着，而奥莉薇则灵动转移，解决那些漏网之鱼。 压力最小的潘沙丝毫没有怠慢，也是竭尽全力地战斗着…… 琴风的余韵渐渐止息，奥莉薇也停止了舞步，被肾上腺素冲击得忘记了时间流逝的潘沙最后停了下来…… 白雾之中没有了嚎叫。那些仿佛饥饿化身的事物已经被他们清除干净了。 一波强度并不小的邪异围剿，被完美反制。 虽然没有出手，但考虑到供给整个小队的灵力输出，潘沙以为微光之海或多或少会有些疲劳，当他回过头看时…… 却发现队长气息绵长稳定，竟然没有灵力消耗过半的迹象！ 这个时候他才能够确认，起码在灵魂体量这个维度，微光之海已经达到了king级标准。 “上苍偏爱探秘者，”潘沙看着肖恩，心中微叹摇头，“但是对于有些探秘者，显然，祂偏爱得更多……” 继续朝着幸存者的方向前进，很快，地形慢慢隆起，他们站在了一块相对高一些的地形上。 浓雾之中，再次传来一声嚎叫。 这个时候，虽然能见度没有太多改善，但是他们可以看见一个巨大、漆黑、模糊的轮廓了。 大约两百米开外，那个巨大的身影正在一步步前进。 那种压倒性的存在感，不得不让人怀疑，仿佛这里幸存着一头被世界遗忘的上古巨兽。 光是看着他的身影，都让人的心灵深处，不自觉地涌起一阵杀戮和吞吃的冲动。 察觉到身边的jack级有些恍惚，月光轻声低喝：“集中注意力，不要被影响！” 潘沙这才如梦初醒地摇了摇头，声音有些干涩地说道：“这个东西，前进的方向……就是那个两个人所在的方位。” 不能犹豫了，肖恩率先冲下了山坡。 朝着一个巨物所在的方向冲过去，可以说是违反生物本能的。 即使跟在三个强大的探秘者身后，潘沙还是忍不住心里发怵。 一边奔跑着，一边用带着恐惧的眼神，凝视那个庞然大物。 越来越近了。 肖恩也能感觉到前方两个微弱的气息。 镇定如微光之海，此时也不由得心跳加快，呼吸急促起来。 他忽然感觉到，被浓雾和伤势困住的两个幸存者之一，似乎感觉到有人接近而突然警觉起来。 狼狈不已的对方像是受惊的野兽般，做出了本能的防御反应。破空之声从他的手上发出。 看到迎面而来的投掷武器，肖恩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惊喜地睁大了眼睛—— 那是一支缠绕着雷光的飞刀。 “伊文！”迅捷地躲过飞刀，肖恩用密语呼喊着那已经宣告死亡的队友的名字， “伊文·伯恩斯！” 冲破白雾，肖恩看到那张熟悉的清瘦脸上，带着罕见的惊奇表情。 第536章 最大的危机 “伊文·伯恩斯！” 湮灭之眼原本以为温迪戈又召唤出了一群红色幽影，心中暗自发紧，以为自己即将葬身在这片雪林之中。 没想到从白雾之中冲出的，竟是几个熟悉的身影。 肖恩、月光和奥莉薇！ 一开始，他以为是连日的饥饿而让自己出现了幻觉，直到他用鬼火手链深深刺痛自己，而几名队友仍然确实地站在自己的眼前,他才知道—— 肖恩他们真的找来了。 微光之海延伸出灵质之手，与伊文的灵质紧紧握住，两个灵魂产生了激动的情绪共振！ “你小子！”肖恩猛拍了一下伊文的头，虚弱的湮灭之眼几乎一个趔趄，“我真以为你死了！” 肖恩开始给已经严重透支了的灵魂补充着灵力。 有着一张少年脸孔的银发探秘者，仍然睁着难以置信的眼睛，刚准备开口说什么,肖恩示意先等等,然后转向了伊文·伯恩斯身后， 那里躺着显然情况要严重得多的黑书持有者。 刚刚，看到自己恩师的着魔潘沙已经冲了过去。 黑书持有者的面具已经被打碎了，过于苍老的脸上带着将死之人的青黑色。 他胸口的伤触目惊心，却已经没有继续流血了。 老人的眼珠卖力地转动了一下，落在了潘沙的脸上，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开口想要说什么，张开的嘴巴却吐出了最后一口气，瞳孔中丧失了生命的灵动。 潘沙难以置信地搂着老师的身体，半天没有说话。 此时的肖恩，也只能将原本想要尝试救助而延伸出灵质收回了。 “我……”伊文费力地站起身，低声说到，“我尽力了。” 地面的震动越来越强烈，他们能听到高空传来的那种让人心脏发抖的嚎叫。 站起身来的潘沙半揭开了面张，用手帕擦着似乎已经湿润的脸孔。 “我知道。 “他的伤已经是致命伤，你却还扛着他继续走…… “谢谢你。” 他整理了一下情绪，抬头看向那个越走越近的可怕事物。 “我很想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在那之前，我们必须先解决眼前的麻烦。” 众人都转过头,看向了那越来越近的,难以言喻的神性事物…… 此时，伊文却摇了摇头：“不，你们搞错了…… “那个巨大的东西，他的本体并不怎么强大——可怕的是他的能力。” 肖恩转过头：“他的能力是什么？” 伊文的脸上没有任何乐观可言：“他能让队伍中最强的那个人魔化，让队伍自相残杀。” 温迪戈的神力是，让同类在饥饿的冬季互相残杀，互相吞吃。 黑书持有者胸口的致命伤，其实是伊文留下的。 所有人此时都望向了肖恩，空气一下子凝固了。 微光之海毫无疑问是队伍中最强大的。 单单一个他就几乎可以抗衡现在残损的整个队伍，更何况，肖恩的魔化就意味着他的秉烛人，奥莉薇的倒戈。 肖恩·狄金森加上奥莉薇·风铃…… 这绝对是任何一支queen级小队都不想遇到的对手。 还没有适当的策略，他们只好开始往远处撤离，以免战斗在没准备好的情况下打响。 肖恩压低了声音跟伊文说：“我现在有了一些更高阶的力量……” 他没有点明“神性”这个词汇，但伊文能明白他的意思。 湮灭之眼摇了摇头：“没用的。即使是半神亲临，也会被他的能力影响到—— “在这片领域中，这是近乎于规则的力量……” 避无可避的魔化。 这是一场肖恩自身越强，就越艰难的战斗。 太荒谬了。 所有人都意识到,事情陷入了僵局： 不解决温迪戈，就不能从这里出去。 而要解决他,就要面对魔化的肖恩和奥莉薇…… 这似乎是他们面对过最糟糕的局面。 在一片沉默之后，肖恩终于发话了：“如果逃跑的话，我们会被消耗而死。 “想要出去的话，只能试一试了。” · 温迪戈一直被他们吸引着。撤退了相当距离的肖恩小队终于停下了脚步。 他们选择了一块高地，静心等待着那个神性事物的接近。 不过，景象是略有一些诡异的——隐藏在树林里的这帮人，根本就不在意那个越来越近的仿佛是由腐败和寒风组成的怪物，而是都转过头盯着身后的肖恩。 仿佛身后这名探秘者，比前面的怪物更加可怕。 也许，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确实是这样的。 轰隆！ 温迪戈的脚步造成的震动已经大得有点夸张了，他们即使是稳稳地站立在地面，也能感觉到自己不由自主地跳了跳。 忽然间，他们看到身后的肖恩浑身颤抖起来。 “温迪戈选中他了！ “跑！”伊文大喊一声过后，其余三人马上开始朝着一个方向逃离。 月光毫无疑问地是敲响了自己的“踢踏舞鞋”，转瞬就闪现到了十米开外。 而伊文则是突然腾空而起，掉下片片白羽，一只鸽子扑扇翅膀朝前飞去。 jack级的着魔潘沙选择不多，他只能选择了自己最后的手段。此刻的他已经不再是原来的模样，一个浑身燃亮的奇异四足生物发足狂奔…… 他们离开没多久之后，肖恩开始发生改变。 微光之海面具上涌动着的，原本是深蓝色的云团和海潮，突然之间，其中景象似乎被血色的夕阳映照。 肖恩的面具变成了不断翻涌着的血红。 而身边的奥莉薇，她的头发也变回了银白的色泽，一双原本就透红的眼睛，竟然放射出暗红色的光芒。 魔化的微光之海活动了一下脖子，在雪林中呼出一口白气。 “啊……” 竟然突然对同类的血肉无比渴望。 他没想到，由于彻底解放了“自我”中一直被压抑的兽性，这个瞬间他竟然体会到了某种肆无忌惮的自由。 对于充斥心中的残暴，他没有任何不适的感觉，一切仿佛自然而然。 血色的星芒望向了一个方向，他甩出了因魔化而呈现血红的灵质钩索，嘴角带着血腥微笑地追了上去。 在他的身后，深埋在土地里的野兽骨骼掘地而出，它们披上了血色的幽影，如同跟随魔王出征的军队般在林中奔涌…… 第537章 噩梦中的钢琴声 月光·1902曾做过一个噩梦。 他梦见在一次任务中，肖恩被某种可怕的事物控制了，转而开始狩猎自己。 对他来说，这是他经历过的最可怕的噩梦。 不单单是因为遭遇了挚友的倒戈，更可怕的是，一路以来形成的对肖恩实力的强烈认可，让他觉得自己面对的是几乎不可能战胜的敌人。 从那场噩梦中醒来之后,汗湿了衬衫的他，大大地舒了一口气。 做噩梦的人是不知道自己身处噩梦之中的，所以当他醒来之后，会感到格外庆幸。 不过今天，他认定的最可怕的噩梦就发生在自己面前…… 而他不可能从这个“噩梦”醒来。 在撤离的过程中，他的心脏猛跳，冷汗狂流。 在行动开始前,肖恩确实制订了一个看上去可行的计划,不过,钢琴家就是无法摆脱那噩梦的烙印。 伊文的身形从飞驰的白鸽中冲出。灵力已经恢复过半的他，发现了月光状态不对。 带着灰色皮质手套的他，双手握紧，掌心有符文亮起，他轻轻一拍。 有幽谷鸟鸣声响起，月光面前的空气中几只灰雀扑扇翅膀飞过。 小巧羽翼闪过月光的耳廓，那种痒痒的触感让月光的心神回到了当下…… 钢琴家终于调匀了那越来越不妙的呼吸，他感激地朝着旁边的队友望了一眼。 继续全神灌注在逃跑之路上。 再次轻敲鞋跟，月光按着自己的帽子，身穿浅灰色大衣的身影闪现在雪林之中。 原本被恐惧擒住的注意力终于开始流转，他开始关注起奔跑在自己斜前方的那个奇异的东西。 皮肤反射着紫色星空般的色泽，肢体构造跟地球上任何动物都截然不同—— 那显然是一头来自于“异渊”的生物。 “异渊”是唯一的无信仰神秘源泉。 有探秘学者相信，这名称奇异的以太之海处于更高维度，不过，是充塞在各个强大的神国之间。 “异渊”所提供的力量近似神明，却不在任何神的领域之中。 这也是所有黑魔法师对抗具有信仰者的仰仗。 “异渊”中充斥着各种奇异生物，有着自己的生态甚至是进化谱系。最为离奇的一种猜想是,由于各种原因从各个神国中“逃逸”出来的事物，组成了这以太之海的原初生态。 黑魔法业者都深信一个道理——只要步入这个领域，就能在异渊之中找到与自己对应的那个生物，倘若能与其建立联系并签订契约，便能往来穿梭，实现一些难以想象的“奇迹”。 比如此刻的着魔潘沙，他浑身逸散着纯粹的能量，似乎不会疲劳地奔驰着。 在奔跑的同时，那以太居民竟然机械地转过头来，三对瞳孔同时缩成了针眼大小。 而钢琴家在那泛着迷离光泽的虹膜上，看到了一个散发着红光的事物。 那事物的形态让他心脏猛然一紧。 月光强行调动灵力，过载踢踏舞鞋，再敲鞋跟，狼狈地闪现在两米开外。 而在他刚刚所处的地方，赤红色的飘带蜂拥而下。 肖恩·狄金森已经追上来了，那红色的微光面具透出说不尽的邪性。 “月光，好伙计，停下你的脚步！”肖恩嘶哑地吼着,“我要尝尝你的肉！ “我会好好品尝你的指头的！——那里头的肌腱应该是最有嚼头的部分！” 月光稳定心神,弹出一串灵动之风，野兔和灰狼在其中奔驰，延缓了肖恩一瞬：“咱俩关系不错肖恩！不过我得拒绝你这个提议！” 奥莉薇·风铃的肢体间散发出猩红的光芒，一双瞳仁已经没有了任何感情色彩。 动态之中，她将自己全身的重量都压在青松之上，百年树龄的巨树都被压弯了腰，然后巨树猛然复原，极具韧性的双腿将她发射了出去，像是一只离弦之箭。 纤长右臂往前伸出，锋利腕轮飞转，直扑向伊文。 湮灭之眼早已耗光了体力，现在纯凭意志力在强撑。他猛然挥动右手，空气中浮现出一只模糊不清的巨大白翼，让他在空中平移了几分。 堪堪避过奥莉薇那锋利腕轮，利刃划过耳朵传来让人牙酸的飞轮之声，耳廓还没有感觉，却留下了一道深深伤痕，血珠被烈风向后吹去。 伊文发现自己曾经的伙伴似乎都变强了，强得已然超越了自己。 精研古籍是一种选择，但是在没有突破的情况下，提升的速度确实不如一次又一次的实战。 “他们又一起经历了很多吧……”不知怎的，生死关头的伊文竟然有些唏嘘。 钢琴家终于发现了一片合适的洼地，白色皮鞋踩回只有野兽足印的雪地上。 他没有再逃跑了，转身面对自己某种意义上的“心魔”。 “肖，如果你现在醒来的话……”月光没料到自己竟然比想象中的要镇定不少，“我们可以跳过这一部分。” 即使戴着面具，也可以听出肖恩的脸上戴着血腥的笑：“哪一部分？ “这一部分？” 他双手张开，走来的时候俨然是来自于深渊的魔王。 “我从没感到如此痛快！ “怎么可能跳过这一部分？一点都不能！”红色的星芒一闪。 眼前看到的一幕，真是比噩梦之中还要糟糕—— 月光脸色苍白，嘴角无奈地扯了扯。 他看到远处的白雾之中，数以百计的血红幽影正在扑来。 而肖恩的身后，浮现出了他熟悉的那些事物…… 猩红的残破飘带如同光芒般放射开来，其中走出了两个巨大的身影。 绿色光晕在猩红的深处绽放，如枯木般巨大的身躯昂然站立，让万物都想要拜服跪倒。 黑色的物质从肖恩的脚印中增殖而出，发出令人心肝发颤的蝉鸣声。 他身后最为深邃处，黑色的破碎玻璃体，折射出令人迷狂却无法聚焦凝视的光芒…… 恐惧是如此纯粹。 月光的指尖微微发抖。 不过，钢琴家不允许自己用这样的手指去演奏，颤抖的手指会影响他的演出。 如同无数次的开场，月光沉下了身子，双手自然抬起，在吸气的过程中，那种颤抖的感觉消失了。 他不惧怕任何一个听众，哪怕是在最可怕的噩梦之中。 与平日相比毫不逊色的钢琴声在林中响起。 那琴声盖过了远处巨物的脚步声，近处红色幽影的嘶叫，以及更近处他所面对的敌人，由于纷繁神羽而构成的有些荒诞的宗教奇景…… 琴声掩盖了一切，让它自己成为了这个雪中世界的唯一声音。 月光·1902的气势震慑了整个区域，月下独奏者的面具绽放出令人惊异的光芒！ 似乎由于微光之海的光芒太过耀眼，很多人都忽略了，他身边的钢琴家已经强大到了这样的地步。 面具下他笑出了虎牙：“肖恩，我曾想象过这样的场景。 “可是每一次的想象都没有答案…… “我得承认我的好奇心这次将会得到满足—— “强大如你，该怎样走出这一曲《至暗》呢？” 第538章 休克疗法 “强大如你，该怎样走出这一曲《至暗》呢？” 老伙计的嗓音在耳边回荡，肖恩忽然发现那婉转流畅得如同轻风般的琴声，竟然席卷着难以置信的黑暗笼罩了下来。 虽然此刻人格已经彻底被温迪戈所影响，但肖恩的心中却莫名地感觉到了一丝快慰。 如此强的琴力…… 新约城里已经找不到更厉害的音乐家了吧。 “无名夜曲”的最高潮乐章《至暗》，将晨昏颠倒，向活着的人展示出死亡的真意。 月光弹奏起这一曲已是娴熟无比,如双翼展开的灵力钢琴上，幻化出的两对灵质手臂，配合着他的双手倾情弹奏着，看上去就像神灵下凡。 三对手臂快速切换，像是六个舞者在闪亮舞台上跳动着让观众看不清舞步的舞蹈。 咄咄逼人的黑暗，不可阻挡的黑暗在雪地上蔓延。 月光弹奏出的黑暗像是光芒一般耀眼。 在这确凿无疑的黑暗中，灰色的身影渐渐浮现，昨日的亡者已经下定决心，以最为激烈的舞蹈来开启庆典的最高潮。 肖恩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冷，他似乎陷入了死亡的谷底之中，周围的空气变成了冰冷的、黑色的泥沼，将他团团围住。 他意识到，想要压制月光，并不容易。 在两人对决的外围，奥莉薇·风铃对于阅读者被针对一事似乎陷入了狂怒。 她舍弃了与自己敌对的伊文，毫无顾忌地转身冲向了月光·1902。 伊文·伯恩斯冰冷的手臂抬起，驱动灵力，用手在空气中捏出了一个砖块分明的“思过室”。但与从前不一样的是，思过室顶端伸出了一支导雷针。 当奥莉薇怀着轻蔑的心，将砖墙划出一道平滑破口之时，伊文手心绽放出一道惊雷，雷光直接导入思过室之中…… 电流过载影响了如刀锋般的女士体内的机窍，奥莉薇的红眸时明时灭，脖颈抽搐—— 雷电似乎能暂时限制这位可怕的女士。 已经完全失去原本形态的着魔潘沙，与那些红色幽影展开了如野兽般的搏斗。 有着长尾的，关节形态古怪的异渊生物，扑倒了一个红色幽影,双爪猛烈地汲取那些狂暴的恶意，最后独剩下被吵醒的骷髅跌落大地回归安静…… 每吸收一个幽影，异渊居民就变得更加庞大一点，对于阻拦幽影这个任务也变得越来越得心应手。 思维被投射到“以太之海”中的潘沙，一直按照老师的嘱咐，努力维持着两界平衡，如果异渊居民在物质界过度膨胀的话，他们之后可能无法完成转换，这也意味着两边的被迫流放，而这是潘沙绝不愿意接受的。 此刻的肖恩意识到，自己不能再将所有神羽威势铺开，以此恫吓月光了。 即使心怀恐惧，钢琴家也献上了完美无缺的演出。如果自己不集中力量运用单一神羽抗衡的话，恐怕会被完全封闭在这亡者的幽谷之中。 肖恩如是想着，他发现现在的自己无法触碰那衔蒿夜莺——赫尔希斯女士的力量，被狂暴影响的他不容置喙。 只能将灵力倾注入那支猩红的钢笔之中。 属于其他神祇的异象已经消失了，“双日之城”独有的氛围开始变得越发浓郁。 猩红的飘带像是具象化的恐惧,如有实质地在雪林之中飘荡着,竟莫名与红色幽影相衬。 无数尖塔的异界之城中，红色衣袍,青铜王冠的身影伫立在焦黄的天空上，甚至将怒号着的温迪戈之身形都遮蔽了。 月光将《至暗》弹奏得琴声绵密如同连成一片，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根本无法相信这是一个人弹奏出的琴声。 亡者的幽暗和猩红的惧意形成了均势，它们完全覆盖了积雪和植被，执拗地遮蔽了物质界原有的模样。 月下独奏者与微光之海，原本合作无间的两名探秘者，陷入了僵持之中。 月光汗流如瀑，已经彻底浸湿了衬衣。 他没有余裕思考，也许事后回想他才会发现，此刻的演奏速度已经达到了生平最快。 而听到如此琴声的湮灭之眼，自然已经知道，此时是最关键的时候了。 他转过身，在红色幽影的咆哮声中，在奥莉薇·风铃的怒视之中，在异度神国飘摇的身影之下，他如同变戏法一般，掏出了属于肖恩的那本春田式卡宾枪。 这支枪里只装有一发子弹，那发子弹的弹头晶莹透明，却蕴含着最最深邃的黑色。 属于遗忘的黑色。 肖恩·狄金森从来心思绵密，他曾设想过一种极可能出现的情境，也就是队员被某种规则或者机制所控制，所以他利用奈亚的遗忘神羽，制作了几枚被称为“休克疗法”的子弹。 大约六分钟前，聆听着温迪戈本尊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肖恩掏出了一枚“休克疗法”：“在我没有防备的时候，将这枚子弹打入我的灵质…… “其中的遗忘之力便会生效，彻底抹消我灵魂中大约一小时内所有痕迹， “这意味着，我会‘回退’到之前的状态，没有被温迪戈的规则操控的状态。 “不过……”肖恩的眼神意味深长，凝视着由于从小跟父亲学习打猎所以更善于用枪的伊文·伯恩斯，“不过，我只有这一枚休克疗法。 “如果它被我防御下来了，你们可能就只能选择杀死我了。” 在一阵沉默中，伊文·伯恩斯接过了枪和子弹。 太久没有用过枪了。 带着手套的双手摩挲着有些陌生的枪身。 真论起来，伊文更适应他父亲那把老猎枪。 不过，这时候不能要求那么多了。 为了确保命中，伊文半跪在地，将枪架在了自己膝盖上。 连日以来的虚弱，以及强行调用灵力，让此刻的他眼中一阵阵的发黑，而无论是琴声营造出的幽暗，还是肖恩如魔神一般激发出来的恐惧飘带，都考验着伊文·伯恩斯的眼力。 他发现自己是如此虚弱，于是深吸了一口气。 “这里是……” 眼睛与准心练成了一线。为了不产生雾气，伊文闭上了嘴巴，用鼻子呼吸。 “这里是我父亲曾奋战过的地方……” 时间在任何地方都是一样的，只有在真正的猎人眼中，它才会放缓脚步。 “这里曾是父辈们的猎场……” 伊文回忆着小时候的感觉，感受着扳机的硬度，屏住了呼吸。 “父亲不很健谈，但是他曾说过…… “如果我没有选择成为隐士的话， “我将会成为一名伟大的猎人。” 一声干净利落的枪响，让奥莉薇心中一沉。 时隔多年，伊文·伯恩斯再一次在这片林中叩响了扳机。 第539章 造神者 按照常理来说，在这样的一片混乱之中，即使枪声也很难引人注意。 但是，伊文·伯恩斯似乎选中了连神明都屏住呼吸的那一刻叩响了扳机。 雪白的林中，一朵黑色枪焰构成的花瞬间开放并消褪。 那一声枪响像是阴沉的雷鸣让万物都噤声了一刹那。 晶莹的黑色弹头划破空气，依照膛线的教导在空气中旋转。在奥莉薇·风铃的眼中，她能看到弹头旋转时所扭转的空气。 它穿过一根根树木,穿过巨大的星色手臂压制着的红色幽影，穿过死亡谷底的幽暗，穿过一根根猩红飘带…… 面具暂为红色的探秘者在子弹袭来的瞬间察觉到了，原本全神灌注于压制月光的他，想要调动灵质营造一层防弹层。 但为时已晚，漆黑的子弹嵌入他的身体，打入他的灵魂，遗忘之力像是一滴墨汁滴入血水一样晕染开来。 刹那间,异域之门被猛然关上,几乎已将那七轮红日具象出来的红衣之神骤然消去，繁多的猩红飘带像是被强风吹碎的彼岸花一样在空气中消散。 肖恩向后倒去，躺倒在了雪地上。 于此同时，已经恢复了动作能力的奥莉薇也瘫倒在地。 月光收起架势，琴声戛然而止，那些屏住呼吸的声音这才松了一口气。 微光之海躺在地上没有动静，已经膨胀到极限的潘沙也不得不转过头看了一眼。 “肖？”月光吞了吞口水，不知道此刻的寂静意味着什么。 海潮的声音微弱地响起，像是赤潮终于被海水带走，一波波浪涛将面具中的天地涤净，肖恩的面具恢复了那深邃的深蓝色。 一点星芒也消退了猩红，恢复了恒定到有些冷酷的白光。 我在哪儿？我在干什么？ 肖恩上一秒的记忆，是从北地魁族人遗迹走下坡来。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躺在了雪地上，而周围一片混乱，显然正在经历恶战。 我的记忆被抹除了？ 是因为……肖恩眯了迷眼睛，转头看向了那个一步步靠近的巨型事物…… 温迪戈？ 是温迪戈控制了我？ 即使被抹除了一小时的记忆，肖恩也只是在睁眼之后短短数秒之内,就已经推测出了现在的情况。 它的能力应该无法不间断使用，现在是击破它的最好时机！ 肖恩忍耐着胸口的剧痛，猛然翻身而起。 看着肖恩的眼神从茫然转变为镇定，再到下定决心似地直视着温迪戈，月光知道，不用他们解释，自己这位可靠到过分的伙计已经明白了现在发生的一切。 “灵力，借我。”肖恩的灵质已经延伸出去，与几名队友紧紧相握。 想要对抗一个神性事物，靠现阶段他们的威势是不够的。 肖恩必须借助一个偶像的力量。 “我要动用回避协议。”肖恩的声音响起没多久，月光、伊文和潘沙退到了他的身后，由月光弹奏起了一曲《帷幕》——他们暂时不会受到外界的干扰，同时，也进行了回避，不会看见肖恩接下来所做的一切。 停止了战斗的潘沙，此刻已经消肿了。 他气喘吁吁，奇异的身形释放出一阵阵波动,边缘仿佛在这世间消融。 奥莉薇与肖恩心意相通，她走到了微光之海的前方,正对着温迪戈走来的方向。 地面的震感越发明显，周围堆积在松枝上的雪都瑟瑟抖落。 第一次，那个庞然巨物终于走出了白雾之中，肖恩两人得以看清它的真容…… 腐败的皮毛披挂在干枯的肢体和巨大的骷髅上，如动物腐尸拼凑而成的身形其实还未构筑完全，像是一个残缺的巨型图腾，正在天地间游走以填补自己的缺损…… 巨大和不完全两个特点，莫名地生出一种哀切的气氛，像是一种对于创造者的质问。 肖恩忽然有所领悟：有人设计了这一切，让未成形的温迪戈追逐并杀死当年涉及这个事件的探秘者或者后裔…… 为的就是让这个神性事物得以完全，得以走出这片森林！ 这是个补完的仪式！ 如果不是他们及时赶来，如果伊文也被杀死的话，这个世间将多出一个暴虐的起源。 “起码现在……”肖恩感受着那刺痛心灵的精神波动，感受着择人而噬的冲动，他吐出了一口气，“我们有办法修正这一切。” 帷幕之中，潘沙终于回复了原貌。 紫色的蒸汽渐渐消散，他盘腿坐在了一块突起的石块上，一根手指轻点自己的额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肖恩抬起了头，云层遮蔽了天空。 巨神一般的事物推倒了一棵松树，怒吼着冲了起来——两个微不足道的事物胆敢站立在自己面前而不逃跑，它显然对此感到异常愤怒。 奥莉薇身后，肖恩张开了双手，金色的火焰在精工少女身上腾起，转瞬间将她原本的服饰烧尽，改成了一袭黑袍。 黑袍之下是坚毅的脸部轮廓，烛光映照在如同上了釉一般的精致脸庞上。 草篮和火炬进一步增添了她的神性…… 借助奥莉薇的身形，肖恩释放出全副灵力，揣摩着那位女士的身姿和气势，让她从《夜风长诗》中走出。 太阳已经落山，黑暗正在降临，而赫尔希斯女士来到了雪林之中。 她高擎起誓约炬火，将周围原本打算在黑暗中沉寂的的一切，镀上了一层金色，所有的事物都以最本真的形态展现在眼前， 一点点烛光燃亮在雪地上，赫尔希斯能听到世间人们的倾诉，而她将为他们守望。 此刻的造神者丝毫没有吝惜灵力的打算，如同洪流一般的能量，营造出了神明亲临的场景。 而在肖恩眼前展开的，是没有其他旁观者能够分享的一副绝景—— 风雪之中穿着黑袍的女士，高擎起了火炬，面对着来自于自然严酷一面的怪物。 一切仿佛都契合上了，眼前一幕简直与《夜风长诗》中的描述一模一样。 一时之间，肖恩不知道到底是他撰写了那本经典，还是那本经典超脱了时间的藩篱，经由他手诞生在这世界上。 而此刻他的领悟是，这一切都超脱了他想象的局限，自然而然地发生着。 他决定融入这样的时刻，而最适合的状态是消隐。 于是他虽然已在赫尔希斯女士的身后，却还是退了一步，退到了更深的黑暗之中…… 虽然一个神明因他而出世，他却不会去认领“造神者”的身份。 誓约炬火所映照出来的金色光晕被点燃了，巨大的火轮层层晕染，一步一步扩大成了一个划破黑夜的金色巨轮，成为了黑暗雪林中的奇景。 金色，照亮了巨大的残缺物，无可逃遁的光芒似乎让他自惭形秽。 帷幕之中，月光等人看不到到底发生了什么，却仍然能看到那铺天盖地的金色焰影，像是整个森林都燃起了大火，而那大火明显让温迪戈都惊慌失措。 月光和伊文沉默着——虽然他们知道这是肖恩以所有人的灵力所营造的近似“神迹”，不过，这样的声势也完全超乎了他们的想象。 此刻的着魔潘沙低下了头，呼吸平静，似乎停止了思考，在聆听着什么。 第540章 神降夜 “女士以炬火驱走冬夜中的可怕野兽”—— 这是《夜风长诗》中，塑造赫尔希斯女士神性的重要章节。 残缺的神性事物，以及以灵力和模特所创造的偶像，竟然塑造出了一幕近似“神迹”。 站在黑暗中的肖恩，脸上也不得不浮现出了一丝着迷和敬畏。 他庆幸于天色已晚，也庆幸于天上有云层覆盖。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绝不能让高天之上的那一位看到。 他在黑暗中张开双臂,站在光明之中的“赫尔希斯女士”也张开了双臂。 在空中呈犄角状的炬火之轮，开始朝着痛苦的温迪戈合围—— 像是一个巨大的拥抱，试图去安抚那个残损的怪物。 肖恩此刻忽然有了新的感悟，由于近似神迹所延伸出去的神力，让他聆听到了一种别样的“低语”…… 不是信徒们的午夜倾诉，而是这古老森林的“低语”。 即使闭着眼睛，也能看见林中的生灵们,被金色火光照亮的黑漆漆的眼睛。 他感触到这片森林中的有灵物们，它们都在沉默地看着眼前绚烂而诡异的一幕。 肖恩原以为自己会听见这些生灵们的“倾诉”，却发现它们都保持沉默，只是静静看着—— 野兽无言。 比起人类，它们似乎有着某种更契合自然的、得天独厚的优势。 它们不会思考那么多，没有抱怨和祈求，总是接受当下，顺应一切。 比起自诩智慧的人类，它们更贴合自然的本真面貌。 在无数生灵的见证下，金色的火环在温迪戈身后渐渐合围。 誓约炬火围绕住了天地中一个巨大的残缺…… 近似神迹已经完成，这难以言喻的一刻，还激发了更多肖恩未曾预料到的效应。 远在上千公里外新约城中的信徒们，忽然感应到了此地发生的一切。 他们无不看见黑暗之中的巨大火环，而那个火环正在履行女士的誓约，为人们驱赶令人恐惧的野兽。 几乎所有信者都停下了手中的事，他们寻到了无人的角落，紧闭双眼开始了自己的倾诉。 在女士所展现的神性面前,残缺的温迪戈已经放弃了挣扎，只能等待着必然的毁灭。 不过,肖恩却忽然看见了奇异的一幕—— 火环的映照之下，他原本看到天上只有一层薄薄的云层，而此刻，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抚弄着浓黑的厚云，让他们在这一个区域堆积得更厚…… “这是怎么回事？”肖恩疑惑地皱起了眉头。 不过，他已经无暇他顾——温迪戈的净化必须完成。 他没有考虑更多，张开的双臂逐渐合拢，光明中的女士也做出了相同的动作，火环终于合围，金色的火焰蔓延到了温迪戈身上，它如同干燥的燃料一样，周身腾起了巨大的火焰。 像是林中最古老、高大的那棵树爆燃了起来，那火柱是如此地盛大，最顶端的火舌仿佛快触摸到云层。 温迪戈的的身体燃烧着，此刻的它反而安静了下来，似乎对于终于能得到安息而感到庆幸。 这束顶天立地的火炬照亮了不可思议的距离，死气沉沉的林海仿佛被这样的光芒唤醒。 拴马地的两个约翰,都转过头，看向了金焰贯天的远方。烟斗衔在嘴里忘了点燃。 容耶尔镇内,有人大喊了一声,所有人都站上了房顶，望向了同一个方向。 那金色的火焰仿佛在述说一件事情：当年的雪林之中，确实有一个超自然的存在影响了一切。 容耶尔的先祖们，不是吃人的怪物。 在丈夫的怀抱中，伯格太太泣不成声。 在一张张震惊、无言的面孔中，那位老画家眨着眼，瞳孔中光芒闪烁。 他知道正被烧毁的是什么东西…… 那金色的火焰也烧到了他的心里，将盘踞在他心中六十几年的可怕阴影也焚烧殆尽。 他终于走出了那片雪林。 《帷幕》之内，三个探秘者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交换了一个眼神，无不是感叹而庆幸。 火焰中的温迪戈环抱住了自己，仿佛在享受着一点点的消融。 女神的黑袍在风中飘动，誓约的火焰烧毁了可怕的图腾，巨大的火焰仿佛在宣告着传说的真实和结局…… 这一切都映在了新约城中所有信徒的眸子里。 随着温迪戈被燃烧殆尽，金色的火柱也终于开始渐渐减弱。 赫尔希斯女士从空中降下，身上的黑袍渐渐消隐，戴着灰天鹅面具的奥莉薇·风铃降落在了地上。 感受着巨大的余烬所散发出的能量，肖恩刚准备说什么。 忽然一种极度恐怖的感觉擒住了他的心。 他感觉天旋地转，仿佛整个大地被某种无法抗拒的力量所转动。 帷幕之中的三人也察觉到了什么，肖恩的怀中，卡牌一阵紧急抽搐，以最高的频率提醒肖恩赶紧躲藏！ 心意相通的两人，刚刚松懈的心猛然狂跳，像是受惊的动物一样冲进了帷幕之中！ 面具相觑，那恐惧的氛围每个人都能感受到。 有什么东西……正在降临此地！ 是那个黑日吗？ 肖恩将灵力供给月光，确保帷幕更加厚重。 还是比那黑日更恐怖的东西？ 帷幕之外，之前被聚集起来的厚云开始降雨，肖恩等人听到闷闷雨滴打在雪壤里的声音，而让他们惊讶的是，残余火光照亮的，分明是一场黑雨！ “黑色的雨……”深谙神秘的伊文·伯恩斯脸上也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黑雨在很短的时间内将那燃烧着金色火焰的图腾浇灭了，其中蕴藏的混乱能量，似乎正在洗涤着空气中的痕迹。 “这个雨，正在洗掉刚刚的痕迹！”几名探秘者都站起了身，带着疑惑的表情望着帷幕之外。 当倏忽而过的黑雨停下的时候，原本凝望天空的他们都屏住了呼吸。 jack级的着魔潘沙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呼吸的声音带着毫无掩饰的颤抖。 肖恩等人没时间去安抚潘沙的精神创伤，因为他们正在想办法稳住自己的心神—— 黑夜中的云层以一种诡异的速度散去了。 散去之后，抬头看天的肖恩，以为清朗的夜空之中出现了数枚圆月…… 但他很快就看清，那根本就不是圆月。 明净透明的夜空上裂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口子中是一片中心有黑色岛屿的巨大圆形湖泊。 “湖泊”似乎倒映着大地上某处的反光，而让天空多出几点光斑。 而正是那些光斑让惊得屏住了呼吸的肖恩误以为是多出了几枚月亮—— 那“湖泊”是一只巨大的眼睛。 天空出现了一只巨大的眼睛，正在直视此地。 那视线像是一种震彻心灵的轰鸣，那轰鸣正在凝视，并回溯着此地发生的一切…… 第541章 回归 此时的肖恩，身体随呼吸起伏。 天空的眼睛凝视此地，他从未如此直观地感受到自己的渺小。 “是高位的天使吗？ “还是…… “基恩本尊？！” 周围的一切都在回溯着，被抖落的灰色的雪回到了枝头，蹦跳的麋鹿正在倒着飞奔…… 祂感应到了什么，拨开云层之后，正在检查此地刚刚发生的事情。 如果不是刚刚突兀的黑雨洗净了一切,那么，这只眼睛将看到温迪戈被誓约炬火烧毁的一幕，将看到赫尔希斯女士的传说成真的一幕。 而肖恩知道，高天上的那位存在，不会允许新神诞生。 这样出乎意料的直视，让肖恩的心脏都在发颤。 他不知道“恩召”会不会突然降临。 此刻简直是他生命中最漫长的一刻…… 不过,凝视似乎忽略了他们的存在。最糟糕的一幕没有发生。 按肖恩的理解，《帷幕》这种级别的神术，虽然灵性十足,但也绝不可能逃过那一位的凝视。 毫无疑问，还是刚刚降下的黑雨隐藏了他们的存在。 周围的回溯停止了。不过，让潘沙浑身发抖，如同发烧般呓语着的天空巨眼，仍然没有消失。 此时的月光·1902有种荒谬的幻觉，他想起了在船上看到一个小孩带上船的“蚂蚁瓶”。 在那个瓶子里有泥土、砂砾以及一些植物，最有趣的是，其中生活着一群蚂蚁。 从未见过蚂蚁的月光拿着那个瓶子爱不释手，甚至打开了木瓶塞，闭着一只眼睛直视其中…… “现在，是，神在直视瓶中的蚂蚁吗？” 荒诞的感觉，让此刻精神不太稳定的他，脸上露出了惨白的笑。 幻觉此起彼伏。 他仿佛看到了群星都睁开了眼睛。 人类修建的巨大都市，灯火通明的摩登时代，不过是巨大空间中,那些存在的眼中亮闪闪的蚁巢罢了…… 在几名探秘者发疯之前,巨眼终于阖上了。 夜空转动,弥漫整个天空的沉重终于消退。 但天空从此在他们的眼中不同了。 越是高等级的探秘者，越是无法亲近天空。 肖恩终于理解了这句话的含义。 四人都罹患了轻度的应激性天空恐惧症，他们的灵魂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都瑟缩了一些。 像是曾被猫抓住但侥幸逃脱的老鼠，肌肉要僵硬一整晚一样。 其中，肖恩的情况好一点，不过他还是要承认，此刻他的灵魂正瑟缩在那金色的篝火旁边取暖，半天也回不了神。 肖恩四人对视了一眼。 他们这才意识到，他们四人共享着同样的秘密。 在大洋城中，特斯勒说出那段有关“地海古卷”的真相时，当时的聆听者都在这里。 如果说之前他们对于那一段秘辛还有所怀疑，那么在看到刚刚那一幕之后，如果他们还认为基恩仍是“诸神远航”之前的那个良善的神明的话，那简直就是发了疯。 端坐在高天之上的，到底是什么？ 思维的触角感受着恐惧带来的阵阵刺痛。他们不得不终止了联想。 片刻之后，夜风才重新吹过树梢，森林的气息再次弥漫,一切都是静悄悄的。 缓了很久,他们才走出帷幕。 “祂没看到我们！没看到刚刚那一幕！”在明净如水的夜空下，月光低声说着，嘴巴喷出雾气。 伊文阴沉着脸：“是那阵黑雨造成的——那阵雨洗掉了痕迹，也将我们隐藏了起来……” “那雨是怎么回事？”月光转过头，望向了肖恩，“是你弄的么？” 微光之海摇摇头：“不，不是我。 “黑雨也许是这片区域的机制。 “毕竟，想要献祭掉当年有关的探秘者，以补完温迪戈的人，肯定考虑过要逃脱基、上天的凝视。” 肖恩不无忧愁地皱起了眉头。 那阵黑雨不是普通的机制神术，这次的对手能逃过基恩的凝视…… 显然，已经比自己更深入地踏入了神性的领域。 天知道他的杰作被摧毁之后，那个家伙会不会出现。 肖恩只能默默吸收着嗅盐提供的能量，心中暗自祈祷不要再遭遇其他挑战。 这样的心绪也影响到了奥莉薇，虽然扮演一位神明让她消耗巨大，但此刻的她仍然丝毫不敢放松。 一边的着魔潘沙似乎恢复了些，他不敢抬头看天，垂头坐在石头上喘息着。 忽然反应过来的月光，朝着伊文·伯恩斯冲了过去，一把将略显清瘦的同伴抱了起来。 湮灭之眼的面具虽然已经破碎了，但伊文的脸上有秘术生效的遮掩。虚幻的面具下，一双原本清冷的眼睛，愣愣地眨了眨。 一边原本有些紧张的奥莉薇·风铃，看到这一幕后，嘴角流露出一丝浅笑。 “我唯一的钢琴学徒！”月光似乎已将刚刚的恐惧抛在了脑后，几乎是欢呼着说道，“你！你还活着！” 伊文有些不适应这种热烈的气氛，清了清嗓子，问道：“你们、为什么以为我死了？” 肖恩轻叹了一声，说道：“有人在你的木屋伪造了你的死亡。 “尸体、现场、死亡原因，一切都看不出破绽…… “我们几乎相信了，认为你的死是研读古籍中发生的意外。” 听出了言外之意，伊文问道：“所以，你们破解了我留下的谜题，然后看到了真相？” 肖恩点了点头。 “我们在影像中看到你被掳走了，跌跌撞撞地走了回来，然后被古卷轴的雷光杀死了…… “不过，那时的我们只是将意外认定为了谋杀，还不知道那个走回来的你是假的。” 伊文·伯恩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在进入这片密林并见到自己之前，肖恩、月光和奥莉薇都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即使这样，他们还是冒着巨大的风险走入了这片林子。 也许是为了给自己报仇，也许是为了找寻自己死亡的真相…… 总之，他们的追寻，没有因为自己的死亡而停止。 伊文回想起了一种熟悉的感受。 在大洋城中结下的羁绊依旧熠熠生辉。 一切似乎有了一点结论。 伊文在面具下微微眯起了眼睛。习惯了孤独的他，虽然仍不习惯这样的“盛情”，却还是露出了一些轻松的表情。 森林深处，离群的狼朝着天空嗥叫，引起远处狼群的回应…… 无论是多么巨大的恐怖，都无法掩盖一切本然的面貌。所有的幻象都只是一时的。 被洗净的夜空上，银河横贯，繁星像是天河冻结出的闪烁冰晶。 凝视这样的星空，仿佛能听到一曲晶莹剔透的曲子。 分离的人们，在此刻重逢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讲讲！”月光·1902搂着伊文·伯恩斯的脖子。 “离开这里吧……”看到潘沙终于调匀了呼吸，伊文说道，“边走边说。” 第542章 三个探秘者的抉择 肖恩一时不敢在如此清澈的夜空下使用誓约炬火。 他只能老老实实地和同伴们一样，利用手电照亮雪林的路。 他们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积雪里，试图离开这片古老的区域，离开密林，回到拴马地。 这当然是一段漫长的旅程，不过，他们已经与伊文·伯恩斯重聚了。 所以,对于这段回程，他们没有怨言。 不过，与肖恩一行的状态有些不同，着魔潘沙是带着自己老师的尸体回去的。 此刻，潘沙所召唤出的一只模样怪异的驮兽，正扛着黑书持有者的尸体，走在潘沙的身边。 老师离世的悲伤，以及刚才的一切所造成的冲击,潘沙一改之前的活跃,不发一言，只是低头走路。 肖恩一直担心着的，策划了这一切，想要补完温迪戈的幕后之人并没有出现。 他一时放下心来。为了能够弄清当年的真相，也为了让这段回程不那么压抑，他开始询问伊文。 “这片林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是谁做了这一切？” 伊文·伯恩斯微微气喘地说道：“我不知道是谁想要补完温迪戈，但我基本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如你们所见，如果不是你们终止这一切，现在的我恐怕也被温迪戈杀死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当年那个传说中的怪物，将冲破它的边界，自由行走于世。 “依它的能力来看，起码也是一个半神级别的存在……” 伊文呼出了一口雾气：“所以，毫无疑问地，设计了这个场景的人,为的就是造神,从一个拥有诸多限制的神性事物，创出一个强大的半神。” 月光回想起老画家所说的一切，心中的时空连通了：“所以，当年创造了温迪戈的那几个探秘者，为的也是这个，创造出一个半神？” 着魔潘沙和伊文·伯恩斯同时惊奇地望向了钢琴家。 前者的惊讶很好理解，未曾拜访过老画家的他，当然不知道曾有人目击，是那三个探秘者创造了温迪戈。 而伊文的惊讶则有所不同：“你们已经调查到了这一步？” 常年生活在容耶尔附近的他，从小就听说过北进旅团发生过的悲惨事件，但如果不是在逃亡过程中听黑书持有者亲口述说，他也不会知道当年温迪戈诞生的真相。 所以，对于肖恩他们已经深入到这一步，他感到些微惊奇。 肖恩踩在泥泞中：“是的——我们偶然找到了当年的目击者。不过，对于这个情况完全没有头绪……” “没有头绪是肯定的。”伊文灵魂内沾染了一些金色的火花，那种温暖让他感觉舒服多了，“我听黑书持有者说起这件事,也惊讶了很久。” 似乎不能理解现在正在进行的对话,双眼中紫色光芒减弱了许多的潘沙,静静地凝视着伊文。 “得知真相之后,我才知道，当年我的爷爷和另外两个探秘者，到底背负了多少……” 众人默契地保持安静，聆听伊文的讲述。 “六十五年前，三名探秘者领衔的北进旅团陷入了风雪之中，在这片有些奇怪的森林中迷了路。 “他们用尽了所有方法，也没走出这片林地。 “这片森林的深处，也就是边界之内，有一种天然的迷惑性，外来者是很难走出去的。当年的他们就像是被吞入了蟒蛇的腹中，将被慢慢消化。” 肖恩深以为然。 着魔潘沙之前没有贸然进入边界，实在是太过明智。 如果不是那枚绝对座标始终起效，他们恐怕也很难走出这里。 “最终，他们只能选择在此安营扎寨，等待救援。 “等待的日子一天天过去，即使一再省吃俭用，他们携带的粮食已经吃完了。 “冬天没有过去。北进旅团陷入了严峻的困境之中。” 此刻，他们终于走出了边界，来到了相对“和善”一些的地带。 众人顿时都觉得轻松了些。 “有人由于饥饿和严寒而倒下了。 “作为团队领袖的探秘者将面对一个可怕的局面：他们将不得不眼睁睁看着人们一个个饿死。 “这些人选择相信他们，并将性命相托…… “如果北进旅团覆灭的话，对于那三个探秘者来说，恐怕是比等死还难受的事情。” 行走间月光看向周围的树木，仿佛看到了一双双绝望的、哀伤的眼睛。 “为了能让更多的人活下去，三个探秘者决定做些什么。”伊文深深吸了一口气，“最终，他们选择运用那片森林本就萦绕着的某种力量，并辅以神秘的手段，召唤出温迪戈……” “为什么这么做？”月光还没想明白，下意识地开口询问。 但当他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忽然懂了。 震惊让他甚至一时停住了脚步。 北进旅团的人们，在没有粮食，有同伴饿死的情况下，他们宁愿挨饿等死，也拒绝吃下同类。 而三个探秘者面对这样的情况，为了再拖延一些时间，以捱到救援来临…… 他们召唤出了温迪戈，让温迪戈将团员们变成了野兽，让他们被迫吃下人肉。 他们以一种常人难以想象的手段，尝试延续着整个团队的性命。 而最终，在成员们几乎都犯下禁忌之后，终于等到了高级别探秘者带来的救援。 “在救援到来的那一刻，三个探秘者驱散了残缺的温迪戈。 “并发誓将这个秘密带进坟墓。” 林中穿梭着的几人，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他们被这段往事所震撼。 团队领袖无法接受人们因为恪守道德戒律而走向毁灭的局面。 他们只得触犯禁忌，引入看似邪恶的力量，让人们突破下限，为的却是保存生命的火种。 悲惨的雪林被救援开启之后，也开启了长达几十年的歧视、攻击和不理解。 三个探秘者对此不发一言，在纷纷扰扰中看着容耶尔的建立，当年差一点饿死的儿童们渐渐成长。 他们看见了躲藏起来的那个小孩，任那个成长为画家的孩子把他们看作怪物。 为了生命的存续，三个探秘者承受了很多。 但是他们什么都没说。 在黑暗中背负起一切，用难以想象的手段延续行走于光明之中的生命。 “你爷爷他们……”月光眼睛闪烁，望向了因为讲述而显得有些脱力的伊文，“做了领袖该做的事。也做了探秘者该做的事。” 抛下成见和道德的枷锁，不问是否值得，只是为了存续，为众人选择一条生的道路…… 肖恩陷入了深思。如果他是当年的探秘者，他能否做出这样的抉择？ 思考良久，他没有答案。 第543章 惊变 再次路过那个高地，星空之下，是矗立了上百年的兽骨图腾。 神秘的世界是如此诡谲多变，看似邪恶的力量也能用来拯救。 一行人心中各有感慨。 六十五年前，雪林之中发生的一切，已经厘清。 不过伊文的讲述还没有结束。 包括伊文的爷爷在内，三名探秘者没有说出真相,也是有他们的无奈的。 一来，走出雪林的他们仍然需要在容耶尔扎根立足，一个小孩的胡言乱语证明不了什么，但如果他们自己承认是他们召唤的温迪戈的话，他们将再无立足之地。 不仅如此，探秘者协会也会进行追责。 这样的罪行也许不仅仅是剥夺面具,他们很有可能会要前往“赎罪之地”服刑。 而对他们更为重要的是，一个新兴小镇仍然面临着神秘的挑战，他们还要留下来建立容耶尔与神秘共处的机制,更要确保信赖探秘者的居民们不会转为恐惧…… 所以，他们无法说出真相。 此刻，众人开始走下高地。都有些疲惫，但是他们都想尽快返回。 “这就是六十五年前那桩惨事留下的伏笔。”伊文说道，“显然，有人通过某种手段，得知了当年的事情。 “而那个人对于当年的事并不感兴趣，他唯一在乎的，是制造一个半神的机会。 “残缺的温迪戈是由冬林猎人、黑书持有者和啼血歌者一起召唤出来的，而想要补全它，方法很简单，就是让温迪戈杀死这三个探秘者。 “我的爷爷和啼血歌者已经不在世，那个幕后之人便找到了我，以及歌者的后代。 “将包括黑书持有者在内，三个人诱骗到了当年惨案发生地，并借助那片林子的特性,围出了一个我们逃不出去的领域，任由温迪戈对我们进行追杀……” 伊文深吸一口气：“差一点，他就成功了。” 肖恩的脑中，那个黑云疾走，黑日凌空的场景再次浮现。 他忽然明了。 利用半神派希崔克制造的“死亡列车”，是那个幕后之人的作品之一。 而显然，这个黑日所代表的人或组织，这次又在创造一个作品。 如果让他成功的话，那么他将获得另一个半神，温迪戈。 肖恩不禁皱起了眉头：是怎样的一个人，竟然能将半神，当做“藏品”一样来收集？ 不仅如此，他还能够遮蔽来自基恩的窥伺…… 在肖恩的概念中，这样的能力已经超越了ace。 奇怪的是…… 肖恩的灵力已经恢复了一半，他一直保持灵质弥漫，提防着各种异动：奇怪的是，他们阻挠了他的创作，但他却还没有来找麻烦？ 连现在的肖恩都能完成无视距离的穿梭，他不相信这样的存在，会无法赶到现场。 他在等什么？ 这样的危机不言自明，队伍五人几乎都已经意识到了。 之前的轻松感觉很快退去，他们像是在黑夜里穿过森林而要提防狼群的人一样,一直竖起耳朵，小心翼翼。 在黑暗的林中，肖恩一直领着队伍，朝着远处那微茫的金色前进。 距离拴马地还有两小时路程的时候，肖恩胸口的探秘者扑克突然震动了起来。 是真理殉道者，容耶尔的探秘者长官。 卡片震动得非常轻微，不疾不徐，感觉就像是殉道者在对自己轻声耳语。 当肖恩将那些震动在心中转译为语言之后，他的精神世界猛然一震。 不过，雄健的灵魂保证了他没有流露出一点痕迹，连踏雪行走的肢体动作都没有任何迟滞。 他已经知道，看似风平浪静的现在，果然隐藏了难以想象的危机。 “我们在外围林地发现了着魔潘沙的尸体。看尸体的情况，他昨晚就已经死了。” 这就是真理殉道者传来的讯息。 “不能回头。”肖恩默默跟自己说。 他继续朝前方走着，眼神微微有些发直，喉咙不自觉地动了动。 他记得潘沙还行走在他的左侧后方，走在那个驮着尸体的奇怪事物旁边，一言不发。 “如果说潘沙昨晚已经死了的话……” 肖恩的记忆回到昨晚，那个坐在炉火前吃着东西，描述自己一天见闻的潘沙。 “那么从昨天晚上开始，与我们一起的就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了。” 微光之海忽然想起，他们在冲破白雾，与伊文、黑书相逢时候的景象。 黑书持有者因为重伤而濒死，当他看见潘沙的时候，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肖恩这才明白，那并非面无表情。 而是因为恐惧和震惊的僵硬。 · 距离拴马地还有两小时路程。 着魔潘沙暂时没有任何异动。 肖恩能听到他的靴子一脚一脚踩在积雪或泥泞里的声音。 他还是没有转头——如果将这个“东西”与那个黑日组织联系起来的话，那么这样的对手，会轻易察觉气氛的不对。 在他想出应对之前，他不能暴露。 “按照常理来说，如果他就是黑日所代表的人物的话，那么在我解决温迪戈之前，他就能出手把我们全部干掉，让那个仪式继续。” 但是他没有，甚至还非常卖力地配合着战术的实施。 “为什么会这样？” 揣摩一个不知道是何物的内心，对于肖恩来说是一种煎熬——他是逻辑清晰的，但有些“东西”的思维跟逻辑没有关系。 “如果死掉的那个确实是潘沙的话，那么现在只有一个可能……” 思考的同时还要调整呼吸，很艰难。 “他很享受这样的潜伏。他在娱乐自己，他在玩。” 当这样的娱乐时间被打破之后，就是他露出真面目的时候。 而那个时间不会太久。 真理殉道者和其他探秘者，以及一众教化官，也许可以帮肖恩隐瞒，但他们绝对做不出完美的表演…… 不能再拖了。 肖恩自知自己团队不足以应付这样的敌人。 他仍然保持着轻松的状态，开始通过隐秘渠道嘱咐其他队友：着魔潘沙是敌人。保持正常状态，不要露出破绽。 吩咐完毕之后，他对于月光和伊文的演技非常满意。 月光甚至没有终止他刚刚在讲的笑话，说完后自己还很自然地继续笑着。 而伊文依然保持本色地嫌弃月光的笑话。 奥莉薇更不用说，缺乏情绪反应在这种时候是一种巨大优势。 肖恩的灵质悄悄缠绕在一支笔上。 并非那支猩红色的，而是黑底金花，有些沉重的那一支。 他要联系“那个侦探”亚瑟·梅林。 他要让超ace规格的读书会盟友，带着最强的状态来到这里，然后将身后这个狗娘养的东西彻底压制。 联系了梅林之后，他还要用戒指联系艾丽西亚·庞贝。 他不怕欠人情，他要动用所有可能的手段压制身后这个狗娘养…… 黑金钢笔还没有开始震动，他听到身后有个陌生的声音响起。 那声音随意懒散，而饱含着轻蔑。 “你就算叫亚瑟那小子过来，也没有任何意义。” 团队停下了。 连夜风都屏住了呼吸。 第544章 太阳 “你就算叫亚瑟那个小子过来，也没有任何意义。” 时间仿佛凝固了。 连夜风都屏住了呼吸。 让人呼吸停滞的巨大压力如同黑暗一般压了下来。 肖恩一行没有动手，因为威慑已经超越想象。 “你是怎么发现的，嗯？微光之海？” 肖恩没有回答。他慢慢地转过身，看向了站在黑暗中的“怪物”。 “哦……”如果留心注意的话，会发现潘沙的嗓音已经改变，不再是那种有些刺耳和神经质的声音,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慵懒而醇厚的语调，“是他们发现这家伙的尸体了。”不知名者指了指自己。 “你们一定会很奇怪，我为什么不将潘沙的尸体处理掉？” 四双眼睛直勾勾地凝视着对方，像是群狼盯着突然出现的狮子。 “因为……”他自顾自地说着，言语间有一种自得其乐，“如果一个惊喜不会被发现,那它就不是惊喜了。” 看着肖恩的表情,不知名者乐了：“我期待的就是这个。” “你是谁？”肖恩轻声问道。握电筒的手心已经一片濡湿。 不速之客缓缓举起一只手,抬了抬帽子。 在这个过程中，他像是影子一般发生了改变。 “谁终将声震人间，必长久深自缄默。” “谁终将点燃闪电，必长久如云漂泊……” 黑日凌空，不可一世。 笔直的身形在黑暗中伫立。 对方所站立的明明是个洼地，却莫名地在肖恩等人眼中抬升，仿佛站在了峰顶俯瞰。 黑礼服一尘不染，一根手杖自在地撑在地上。 俯瞰世间如同君王。 “幸会。” “鄙人在人间的名称是…… “弗雷德里·w·尼采。” 他似乎并不为自己的身份和名称而骄傲，只是平淡地介绍道。 弗雷德里·尼采。 探秘者协会只有两个joker级，而他是其中之一。 肖恩等人抬头看着那个身影，一时失语。 在木屋中将伊文掳走的，正是这个身影。 肖恩·狄金森难以想象，策划这一切的，竟然是探秘者协会的副会长。 由于恐惧和愤怒，月光·1902已经无法镇定以对，他刚要抬手攻击，却察觉到肖恩举起了一只手拦住了他。 凝视着自己的双眼,队长缓缓摇了摇头。 月光很久没有在肖恩的眼中看到过这种程度的慎重。 肖恩用视线引导月光观察尼采的身后。 在黑joker身后的黑暗之中,站立着一个诡异的小女孩。 黑裙的小女孩，怀里抱着一个布偶，布偶的眼睛亮晶晶的 她身上却散发出比派希崔克还要强的压力。 又是半神级…… 月光的瞳孔缩成了针眼大小。 冷静下来，将注意力从尼采身上转移之后，月光终于变得耳聪目明了。 他这才发现围绕着他们的森林里，还站立着几个存在。 一、二、三、四、五、六…… 半神级别的战力，总共有六个，将他们彻底围在垓心。 肖恩的团队，从没有享受过这种级别的待遇。 “现在，是这么回事……”尼采轻敲手杖，步下了高坡，鞋跟踢踏出声。这时才能发现，夜风也不敢做声。 “我的收藏原本有七个。”他抬起手，做出七的手势。 “你们毁了其中一个。”名为死亡的列车——派希崔克。 他的手势变成了六。 “还搅黄了我的新作品。”狂暴的饥饿——温迪戈。 站在了平地之上，尼采比肖恩还要高出半个头。 “你们肯定很奇怪，我为什么不阻止你们……” 尼采暂停了叙述，让沉默充斥此地。 然后他前倾身子，直视肖恩：“之前是因为我觉得有趣。” 拥有神性力量的探秘者并不是没有,但非常罕见。 “之后是因为……”他眯起了眼睛,“我发现了一个更有收藏价值的收藏品。” 他的视线扫过整个小队,然后停在了肖恩的目光中。 “你……” “——你们。” 誓约炬火在肖恩的百骸奔流,让他恢复了镇定：“我们恐怕不是收藏品，先生。” “你们总得弥补我的损失，是不是？”抵近看，这位以哲学和文学而知名的顶尖探秘者，须发中间着白色，“对于你们，我已经给予了远超其他人的耐心。” 潘沙的尸首还没有被收殓。 面对威胁，肖恩没有说话：能避免冲突，就避免。 老人脸上带着微笑，连带着眼角绽出一条条皱纹，那种如海的沉静在退去，仿佛能感受到一轮激情的太阳在升起：“在这个圣父已死的年代，我一生都在期待着‘超人’的诞生。” 老人的眼中透出狂热的光芒——不符合他这个年纪的狂热光芒： “超越人类的人；超越自己的人；超越神明的人……” “我看到了很多可能。” “微光之海，你现在也是其中一个。” 哲学家直起了身，眼神飘散，低声说道：“不过，果实还未成熟，采摘也没什么意义…… “我会给你，给你们时间的。” 手杖落地，他竖起了一根手指，声音变轻：“一年。” 与此同时，包括肖恩在内，小队里所有的人，都在视野上方看到了某个东西。 不约而同地抬头。 那是一轮朦胧的太阳，而太阳的边缘仿佛被什么所啃噬，缺了极细微的一角。 在他们的视野之中，能看到一个缓慢进行的日全食。 他们都明白这一幕的意思——他们眼中的日全食十分漫长，会持续一年。 一年之后，黑日将会诞生。 日食的幻影，重叠在高大的人身上。 “一年之后，如果你们具有收藏价值，我将会将你们纳入收藏之中。” “如果没有……”尼采往前走去，路过肖恩和所有人的时候，声音轻忽如风，“我会亲手杀了你们。” “好好享受最后的自由吧。” 尼采走入黑暗之中。 那个背影消失之后，肖恩三人的呼吸才有了声响。 “我们必须告诉菲利普斯会长！”月光声音压抑，恶狠狠地凝视着只有他们能看见的那轮“太阳”。 肖恩摇了摇头，灵质终于解开了未曾激活的黑金钢笔：“没用的—— “尼采整合了协会内部反对会长的力量，还有托拉斯和神廷实权派给他撑腰…… “如果我们将这件事告诉菲利普斯、亚瑟或者任何人，都会激发一场我们这边没有准备好的战争……” “而这样的局面是有利于黑joker的。 “我们决不能意气用事。” 三人看到肖恩的眼神，原本散乱的心都镇定了下来。 肖恩四人走到了一起，在微茫的光里凝视着尼采离去的方向。 “收集藏品吗？” “我会叫他后悔的。”微光之海看着空无一人的森林轻声说道。 第545章 我可以证明 事件的真相已全然明了。 身为协会副会长的尼采，为了收集藏品而用各种手段，集合了当年召唤温迪戈的三名相关人士，尝试创作出他的下一个藏品——狂暴的饥饿。 他知道微光之海小队以及着魔潘沙乘坐北地特快北上，是为了寻找湮灭之眼和黑书持有者的下落，所以派出了自己的藏品之一，名为死亡的列车进行阻止。 结果,有着神性力量的肖恩，借助派希崔克的觉醒，解决了超越了自己级别的危机。 在这个时候，尼采的注意力就放在了微光之海身上。 毕竟，他并没有将探秘者排除在自己的藏品之外。 为了能够近距离观察这个有潜力的探秘者，他杀死了真正的着魔潘沙，并伪装成这个可怜的探秘者,与肖恩一行深入当年的雪林之中，作为旁观者,亲眼见证了微光之海的潜力…… 由此，两个藏品的损毁也已经无足轻重了，因为他发现了更珍惜的藏品—— 微光之海，及其麾下团队。 不过，尼采发现他们的实力还有相当的成长空间，于是在他们的视野中留下了长达一年的日全食，作为将他们纳入收藏或彻底毁灭的倒计时…… “竟然被探秘者摆了一道……”回程的路上，肖恩感觉有些荒诞。 他一直以为自己在与神秘抗争，结果每次神秘危机的背后都是人类在作祟。 果然，探秘者最大的挑战并非神秘。 回程的路上，气氛并不是很消极。 因为在肖恩等人的眼中，这并非一次坐以待毙，而是一次战争。 一次由副会长尼采，唯一的黑joker发起的战争。 现行的秩序确实无法限制他，但尼采要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一年的时间…… 肖恩从一个普通人，成为探秘业界精英一员,只花了半年时间。 一年的时间，对于其他的探秘者可能无足轻重,但是肖恩却有信心让自己冲击ace级。 不仅如此，他手上的牌也比尼采想象的要多。 不提亚瑟·梅林和艾丽西亚这两个在全世界都有一定影响力的超规格外援，就是他的可选队友：月光、伊文、“追忆者”麦克、老神父以及凯瑟琳，每一个都有着不俗的战力。 一年之期，他们中的大多数成为king级都是大概率事件。 到那个时候，再依托会长这条线，不说彻底击败尼采，想要跟他公开抗衡都并非不可能。 肖恩·狄金森的拳头握得很紧。 如果说渐渐稳定的生活，让他心中的那根弦松了一些的话…… 那么尼采的所作所为，又将他的弦拧紧了。 接下来的一年，将是他疯狂扩张，疯狂提升的一年。 夜色深邃之时，四人终于回到了拴马地。 在此地等待的不止两个猎户，还有真理殉道者以及两个协会工作人员。 看到微光之海从林中走出，殉道者明显松了一口气：“我们找到潘沙尸体的时候，真的吓了一跳…… “那个跟你们进入森林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的话音未落,突然看到伊文也从林中走出…… “湮灭之眼！你没死？！” “今晚是怎么了？！”jack级的官方探秘者似乎有点不知所措，“活着的其实已经死了，死了的竟然又活了？！” 一番发言说得旁边两个猎户胆战心惊,瞠目结舌，跟随来的官方探秘者赶紧转身安抚，示意探秘者的世界就是这么奇诡…… 肖恩一时只能选择回答一个问题，他选了有关潘沙的问题，但不能将尼采的事说出来：“当你将发现潘沙遗体的消息告诉我之后，我就安排小队想要先下手制服他，结果让他跑了…… “唯一能知道的是，”肖恩的目光沾染着林中的寒意，“那绝对是个ace级。” “ace级？！”作为边陲小镇的官方探秘者，殉道者平日里见到最高等级的也就是queen了，对于king的印象也只有回新约述职的时候偶然遇到过…… 作为探秘者中顶级战力的ace，他根本无从想象。 一向处变不惊的官方探秘者，一晚上接连受到了太多惊吓，有点失去反应了。 “这一切都是他策划的，暴露之后他就逃走了……” 众人坐上了马车。在马车上，肖恩将林中发生的细节告知了殉道者。 不过，他所讲述的是经过修饰的版本。 有关神性力量、基恩的直视以及尼采出现这些，自然丝毫不曾涉及。 肖恩也没有将他们得知的当年的真相说出来。 在他的故事中，默认温迪戈还是由于饥荒而出现，而非因为那三名探秘者的召唤。 一来，当年北进旅团惨案已经让容耶尔的居民遭受了多年的非议，如果再旧事重提，导致沉渣泛起，免不了再次刺痛北地移民的后代。 二来，包括伊文的爷爷在内，三名探秘者的所为已经超越了道德讨论的范畴，天知道揭晓真相会不会让三名探秘者染上污名…… 所以，肖恩选择了加以修饰。 明白队长苦心的伊文·伯恩斯，将原本冷漠的眼睛转了过来，看向了肖恩…… 夜间降温了，马车轮轧着结冰的泥泞，发出脆生生的声音。 当他们回到容耶尔的时候，已经到了城镇应该熄灯的时候，但道路两旁的街灯却还是从镇口亮到了广场。 马车缓缓停下，时间已晚，但广场上仍然站满了容耶尔老一辈的居民。 当微光之海下车的时候，伯格太太，代表几乎所有镇民迎了过来。 “你们，看到温迪戈了吧？”她双眼红红的，声音有些颤抖，“森林里的事，确实是那个怪物造成的吧？” 肖恩抬头，忽然发现，围绕着那座黑色石碑的人们，都眼巴巴地看着他，似乎希望这世界上有人能还他们一个公道。 肖恩点了点头，然后，从神根空间中，拿出了焚灭温迪戈之后，获得的由它的神性凝成的象征物…… 一个小型的兽骨图腾。 “作为亲历现场的探秘者，我可以提供证明。证明当年北进旅团的惨案，是因为温迪戈的介入造成的。 “而当年那个怪物已经被我等驱逐了，这个残留的神秘遗产，可以作为证明。” 肖恩将那个事物高高举起。 人群中，有人捂住了嘴巴，有人相拥而泣。 当他们以为自己的祖先要永远都遭受非议的时候，没想到，时隔六十几年后，竟然有人发现了一切的真相。 “谢谢你……”眼睛在厚厚的镜片后闪亮，老画家加墨尔双唇颤抖，走到了肖恩等人的面前。 “谢谢你们，探秘者。” 第546章 伊文的决定 在广场与镇民们的相遇，像是一场治愈的仪式。 肖恩等人浑身的疲敝都被驱散了，而镇民们也因为沉冤昭雪而充满了感激。 他们终于可以摆脱“食人者的后代”这样的污名了。 凯旋者自然受到了款待，真理殉道者接下了繁重的善后任务，等待肖恩一行的，是一顿丰盛的大餐。 不过，探秘者的阵亡让他们情绪有些低落,用餐的过程中一直保持着沉默。 烤肉、煎鱼排以及热饮的味道，让他们的体力有所恢复，一再遭到冲击的心灵稍获抚慰。 回到各自房间洗了澡之后，小队四人团聚在二楼的厅里，静静地烤着火。 望向“死而复生”的伊文·伯恩斯，月光·1902还是有些惊喜。他浅浅笑着,看着他的这位“钢琴学徒”。 由于被伊文的雷电击中，而且在寒冷之中行进了太久,奥莉薇觉得身上的机件运行变得有些滞涩。 她裹着一床羊毛毯窝在沙发里，恢复成褐色的头发下，五官精致的她正在打盹。 炉中火静静跳动，将整个客厅烘得暖洋洋的。 窗外，情绪激动的人们终于散去了，超时点亮的街灯也终于熄灭，取而代之的是家家户户的窗户里仍然亮着灯—— 今晚发生的一切出乎他们的意料，他们很难在这时睡着，无不是怀念着北进旅团里蒙冤多年的祖辈…… 夜空静谧，灯光温暖，容耶尔今夜无眠。 肖恩望着窗外，轻轻叹了一口气，转过脸来。 在雪林之中，肖恩利用女士的力量将残缺的温迪戈驱散了，如同福至心灵，远在新约的信者都亲眼看到了《夜风长诗》中记载的那一幕。 因此，他们能更加确定，赫尔希斯女士的信仰真实不虚。 这种对于经典场景的亲眼目击，对于信仰的加固是难以想象的。 肖恩的另一面,肖申克·罗杰斯，此刻正走进夜莺神殿之中…… 他略有些惊异地睁大了眼睛，原本在过于空旷的神殿之中，五十几支蜡烛的光芒显得有些薄弱。 此时散发出的火光却照亮了肖申克冷峻的脸，在他的脸上蒙上了一层光亮…… 每一个信者，都因为目睹那一场神迹而精神饱满，神采奕奕。 他们的精神力和精神状况，都上了一个台阶。 肖恩并没有意识到，使用信仰的力量驱散邪异，竟然会产生这样意想不到的效果。 这样的状态也反哺给了“造神者”肖恩。虽然他的灵魂刚刚才从暴风雨之中冲出，但此刻，他的状态竟已完全恢复了。 即使要他此刻马上再次驱散温迪戈，都不成问题。 这样的恢复速率，在以前是不可想象的。 “神性力量……”肖恩操控着肖申克，站在神殿中低头冥思，“果然超乎想象。” 思虑及此，肖恩想到了这次另外一个收获。 他将视线转向了内部,看向了位于神根空间中，那个单手就可以托举起来的兽骨图腾—— “狂暴的饥饿”，或称之为“温迪戈”。 这是一件神性事物留存所产生的神秘遗产，其强度已经达到了b级。 这也是肖恩团队，第二次获得的b级神秘遗产。 第一件b级，名为“食肉者”可以通过喂养而获得提升的短刀，经过成功拍卖之后，为肖恩团队带来了六千多纽元的丰厚收入，肖恩到现在都还不时回味。 而这第二件神秘遗产…… 肖恩望向了伊文·伯恩斯：“伊文，我有个东西要给你。” 说着，微光之海将“温迪戈”拿了出来，递向了刚刚归队的队友。 伊文的眼中有些惊讶，他没有接过这个事物：“肖，温迪戈是你清理掉的，这件神秘遗产理应归你……” “不过它在你身上会发挥更大的作用，”肖恩耸耸肩，“而且，在这个任务中你吃的苦头最多，交给你也无可厚非。” 湮灭之眼望向了另外的队友，对于稀有的装备他们没有任何兴趣，只是沉浸在放松的氛围中。 一件b级神秘遗产，竟然从队长让渡给了队友，而且其他队友都发自真心地无所谓…… 这在其他探秘者队伍中可能是难以想象的。 思考了一会，认为肖恩说得在理，伊文才接过了那个兽骨图腾：“当作是我用任务份额买下的吧，我会通过别的方式给予你们差额的。” 肖恩放松地耸了耸肩——对于队友的体贴和慷慨，他当然不会拒绝。 这件b级遗产可以直接让灵魂薄弱的人陷入狂暴饥饿状态，也能对高等级者造成影响。 另外，持有者能够将这种饥饿“提纯”，召唤出红色幽影，一种被纯粹吞食欲望所驱动的灵体…… 总之，虽然不能如同本体一样，创造出影响世界的规则，但这个也图腾凝练了温迪戈相当一部分的力量。 在遭受袭击之前，伊文·伯恩斯就已经领悟了“雷鸟神话”的古代卷轴，对于精研古籍已经有了重大突破，此刻又获得了一件b级神秘遗产。 “雷鸟神话”加上“温迪戈”…… 作为“湮灭之眼”的他，在民俗所赋予的神秘力量上，已经有了相当的积累。 · 寒冷的天气格外适合睡眠。在完成了北地之行的大目标之后，肖恩一行睡得格外香甜。 除了不需要睡眠而保持警备的奥莉薇·风铃之外，他们都在暖和的被子里睡到阳光晒入房间才起床。 容耶尔的问题已经解决，失踪的队友已经找回，肖恩一行打算启程返回新约。 在出发进行告别之前，伊文提出了归队的想法：“我的闭关已经结束了，在容耶尔也已经没了牵挂。 “另外，考虑到这个……”伊文的视线转向了那个无时无刻不飘浮在视线上方的日全食，“如此看来，跟你们一起返回新约似乎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即将要推动“白骑士”的肖恩，知道接下来自己将会陷入相当忙碌的状态，而一名强力队友的加入，正好能缓解这种忙碌，他当然是求之不得。 月光·1902更是高兴得一把搂住了伊文的脖子，让湮灭之眼无言地眨了半天眼睛…… 自此，伊文·伯恩斯不仅再度被唤醒，也回归了新约，成为了常驻队友的一员。 朋友们，今天有事请假 假期跟家里人出去玩了一天，今晚比较困没精力更新了，明天更吧。晚安了朋友们。 《诡秘者的摩登时代》朋友们，今天有事请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547章 回家 与伯格一家、加墨尔先生以及真理殉道者告别之后，肖恩一行踏上了返回新约的北地特快列车。 月光清楚记得，来的时候心中惴惴不安。 而此刻返程，则安定闲适了许多。 “咱们把伊文找回来了。”钢琴家连闭上眼晴小憩的时候，心里都是安然的。 他总有种感觉——只要他们这个小队在一起，就没有解决不了的麻烦。 肖恩·狄金森自不必说。他自己、奥莉薇以及伊文，都有着很强的实力。 对于未来,没有什么好紧张害怕的。 如果说去时的北地列车，是看着天地一步步被大雪覆盖，那么返回新约的路程，便是冰雪渐渐消融，绿意渐渐复归的过程。 虽然仍处于冬天，但新约的冬天显然不像容耶尔那么严苛。 经过三天三夜难得的平静旅程，一行终于回到了新约市内。 下车的时候,伊文·伯恩斯闻到了一股跟米斯塔尼湖畔完全不同的味道。 湖畔的空气是清新透明的,春天会带着一股森林的清香。 而新约市车站,充斥着潮湿灰尘、机油、烟雾和臭水沟的味道。 湖畔的清风不再，满耳充斥的都是人们说话的声音，小贩叫卖的声音，以及汽车驶过刺耳的喇叭声…… 伊文不得不承认，忽然回到城市之中，他有些不太习惯。 这种丰富得过头的体验，一时让他有些无法适从。 团队里最为活跃热心的月光安排好了出粗车，一行人商定好先一起去往月光家中。 伊文既然定下要居住在新约，那么首先要解决的就是他的日常身份和生活起居问题。 而这些他们早已经在火车上商量好了。 最终敲定的方案是，伊文·伯恩斯继续担任著名钢琴家月光·1902的“学徒”，而这位学徒会住在老师的家中。 出租车停在了月光家门外，下车的时候伊文·伯恩斯松了一口气。 城市有很多面，火车中心的喧闹丰富是一面，而月光家所居住的枫叶大道，其安宁平静也是一面…… 而这一面，让伊文对于城市生活多了一些信心。 与温妮·1902的会面总是让人感到愉快和温暖。 1902夫人显然对于老成少年有很好的印象。听说了月光和肖恩的想法之后,她忙不迭地就开始要为伊文布置楼上的新房间。 回到家中的月光格外的放松。他将与自己共赴旅程的小白鼠怀特小姐从口袋里拿了出来,将这位舟车劳顿的伙伴,放回桌上由他亲手制作的木头城堡里，并找到了饼干和奶酪，放在盘子里以行犒赏。 喜静的少年则被太太拉着参观整个房屋，温妮的热情消解了伊文对于新识朋友的冷淡，太太每嘱咐什么，有着米斯塔尼湖般色泽瞳孔的少年都会乖巧点头，像是一只刚到家的冷漠猫咪莫名地跟新认识的太太处得来。 看到一切进展不错，肖恩的心也欢欣了许多。 “伙计，我得回去找艾莉了。”告别之后，肖恩与奥莉薇离开了1902宅邸。 出发前他将自己的雷顿车停在了月光家中，此时正好开回家。 回家路上，肖恩心情颇好地拍着方向盘。 坐在副驾的奥莉薇也是表情柔和，两人不用对话便心知肚明： 一来，肖恩一向欣赏伊文·伯恩斯，他不止一次地想象过，让伊文加入是如何地完美，能弥补他和月光在神秘学方面的短板。 没想到这位来自冬林的少年天才,闭关结束后竟然决定居住在新约,成为自己的常驻队友。这一切都有美梦成真之感。 另一方面,肖恩一直觉得月光家的不够安全。而伊文·伯恩斯住进去之后,这个缺憾也被充分弥补了…… 一趟北地的寻觅之旅，肖恩感觉队伍的收获真的很大很大。 肖恩到家时仍是下午，艾莉雅还没有回家，只有已经变得粘人的黑白猫咪“队长”，盘绕着肖恩的小腿喵喵叫个不停。肖恩和奥莉薇担当起了准备晚餐的任务。 等到太阳落山，艾莉雅脚步匆匆地回家时，家中桌上已经摆满了各种美味——苹果派，高卢式炖蔬菜、以及一整只精心腌制过的烤鸡。 “肖恩，奥莉薇！”开门时眼睛中还有一些疲惫，看到家中人已归，艾莉雅·狄金森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你们回来了！” 踢掉小皮鞋，艾莉雅脚步腾腾地扑到了肖恩怀里。 一边聆听哥哥在北地的见闻，一边吃着美味的食物，看上去并没有度过很美好一天而略显疲惫的艾莉雅，心情可谓焕然一新。 喜欢安静的她有时候会期待以前的独立生活，但是肖恩他们离开一段之后，她又期盼他们归来。少女的心情就是这样起伏不定。 吃晚饭之后，肖恩带着愉快的表情：“给你带了一样礼物。” 说着，他拿出了从容耶尔带回来的一个方形的纸包。 在艾莉雅期待的眼神中打开了包裹，那是一幅第一眼就会抓住人视线的，格外美妙的风景画。 离别之时，加墨尔先生执意要送离开探秘者一人一幅自己的作品。 这些都是他在天气和心情都处于最好状态时所画下的雪林景色，也是他最喜欢的作品。 艾莉雅第一眼看见这幅画就睁大了眼睛，从肖恩手中接过，两手撑着，一双眼睛仔细欣赏着它的每一个细节。 洁白的雪堆积在石头、树梢和地上，似乎反射着当天的阳光，白得纯净而耀眼。 显然，画中的春天即将造访，一旁溪水晶莹，仿佛能听到潺潺流动的声音。 一头小鹿在林中回首，似乎对于造访者有些好奇…… “太美了……”艾莉雅满眼惊喜，“谢谢你，肖恩！”她放下画，探过身子吻了吻肖恩的面颊。 这让新约记者的脸上露出了满足的微笑。 入夜之前，肖恩帮艾莉雅将画挂在了她的房里。 女孩显然格外喜爱那北方林地初春的景致，时不时带着喜爱的笑容抬头凝视…… “对了。”洗完澡的肖恩用浴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对坐在房间的艾莉雅说道，“伊文来城里了——他以后就呆在新约了……” 在大洋城回新约的船上，艾莉雅对沉默的少年有些关注。听到这个消息，她的眼睛微微一亮。 “他似乎还不太习惯——”肖恩偏头擦了擦耳朵里的水，“我想，明天正好是周末，大家聚一聚欢迎他。 “毕竟，跟月光一样，以后他也是一家人了。 “明天的活动你来安排吧。” 艾莉雅乖巧地点头，“嗯”了一声，显然对明天多了一份期待。 第548章 摩天大楼 伊文·伯恩斯将与自己父亲的合照摆在了桌子上。 窗外有风吹动了枯枝，一直倔强残留的大片枫叶被风摘下，轻放在了地上。 卷曲的枯叶似乎有自己的方向，在地上摩擦出细细声响，开始了自己的旅途。 伊文将视线收回室内，他开始环顾自己的房间。 米黄色的墙纸，干净的天花板,红木的衣柜，不会散发烟味的水暖炉…… 与米斯塔尼湖边的小屋完全不同的环境，不过，却有着相同的安静。 他走到了穿衣镜前，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枚莹润的东西。 轻轻摩挲一下，彷如红宝石雕刻成的蔷薇反射着温润的光。 这是肖恩在离开之前给他的,并说明了使用方法。 伊文·伯恩斯将这枚胸针别在了衬衣左边胸口位置，光芒勾勒出这个事物的轮廓之后，像是冰粒放入热水般消失了。 看着镜中自己的模样，从来将自己的情感深藏的伊文，忽然有了一些柔软的心绪…… 自从父亲离开之后，他就再也没有感受过回家的感觉。 每一个地方，哪怕是米斯塔尼湖畔，对他来说都只是“住所”而已。 而刚刚1902夫妇毫无保留的热情，让他感受到了一丝名为“家”的温暖。 伊文不得不承认，无论看上去多么坚强，他的内心深处都还是渴望能时常感受到这样的温度。 月光的脚步声想起，钢琴家敲响了房门：“伊文，准备好了吗？” 年轻的“钢琴学徒”应了一声，朝着房门走去。 · 一行人在“棕榈树”餐厅的包厢用过晚餐之后，艾莉雅·狄金森才揭晓今晚的特殊活动，坐在副驾的她转过身黑眼睛闪亮：“咱们之前不是商量过要去神国大厦上去看夜景吗？ “这次伊文来了，我们正好一起去看看！” 艾莉雅几句话说得开车的肖恩眼睛发直：“怎么……你已经买票了吗？” 似乎发现哥哥没什么兴致，艾莉雅的兴奋劲也退潮了：“怎么了肖恩，你不想去吗？” 肖恩转脸望了望自己妹妹，心里咬了咬牙,改换了状态：“没！没有！ “我刚刚在想其他的事去了！ “你是说去神国大厦楼顶吗？这主意太棒了！” 即使天空恐惧症还没有完全消退,即使现在的肖恩刻意不去看天空…… 但似乎比起天空，肖恩更不想看见妹妹失望的表情。 艾莉雅这才放下心来，开始滔滔不绝说起自己买到观光票是多么的艰难。 肖恩心中苦笑。为了避免在后面车里的月光和伊文，不至于在抵达目的地之后显出为难的样子，他只能提前通过探秘者扑克牌告知他们这一次的行程。 结果，他半天才收到他们的回复——自然是颇为不情愿了。 在交通管制员的指挥之下，将车停在了神国大厦旁的一栋停车楼内。 下车之后，艾莉雅关上车门跑跳到了月光一车面前，终于揭晓了今晚的目的地。 似乎进行了好一番自我心理建设的月光，表现比肖恩要好多了，他毫无破绽地表现出了兴奋之情。 只在艾莉雅挽着温妮往前走的时候，脸上那笑容消退了，有些苦楚地望了肖恩一眼。 肖恩耸了耸肩，仿佛在说：我有什么办法…… 从停车楼内乘坐电梯下去，他们来到了繁华的哈里斯第五大道上。 此时正是夜里八点，可以说是新约城最为热闹的时候。 冬天的游客不多，他们不需要排队就直接进了神国大厦的大厅之中。 这栋刚刚竣工一年的大厦，由杜邦和通用公司投资并建造，是当今世界最高的摩天大厦。 它位于新约城最为繁华的哈里斯区中央，常年开放给游客观光,在顶楼可以俯瞰哈里斯区域，乃至整个新约市。 投资建设这栋大厦的总裁们，俨然都是虔诚的救世教律仪派信徒，从神国大厦的装潢就能略知一二。 无论是大厅的吊灯还是地面的图案，都呈现出完美的菱形。 而这种标准的菱形图案，正是律仪派的标志。 整个大厦内几乎无处不彰显着对救世教的崇拜，以至于一楼的一个大厅甚至直接作为教堂使用的。 在当世唯一的神宪制国家内，这种对于神权的谄媚几乎是所有资本大鳄的惯用伎俩——只要让神廷种相关人士感到高兴，资本想如何发挥都不成问题。 当然，这些都只是表象而已，暗地里，神权和资本的勾连是普通民众无法想象的。 毕竟，按照纯粹的教义来说，修建这样的建筑物跟基恩的信仰并没有直接联系。 甚至对于过于古板地领会教条，而想象力又过于丰富的保守派来说，这种直指苍天的摩天大楼，对于高天上的神是一种若有若无的冒犯。 但这样的声音并不是纽兰德尔的主流。资本的代言人自然能从容应付这样的诘难：如他们所说，朝着神所在的天空延伸而上的高楼并不是一种僭越，而是一种对于基恩国度向往的独特致礼…… 当权者和资本家对于严苛古板的教义显然失去了敬畏，如何解读全看自己的需求。 而那些对人类进步不满的保守派，注定是会被这个时代所抛弃的人…… 神不理睬世间，人类便自己营造自己的家园。 中断了延伸出去的，有关神宪制国家的各种联想，肖恩与亲友迈入了电梯之内。 高速上升的电梯中，喇叭响起轻柔的音乐，一个女声用愉快的音调介绍着神国大厦的建成渊源，故事中夹杂着总裁们的信仰故事，以及各种教义…… 感受着耳膜因为高速上升而被推挤的不适感觉，电梯内有些催眠效果的的介绍语音，莫名让肖恩产生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感觉像是回到了那个荒诞的海底城市一般。 电梯打开的时候，哈里斯的喧响裹着冷风扑面而来，原本被高大楼宇勾勒出的城市天际线，忽然一览无余地展现眼前。 三位女士毫无负担，甚至是有些兴奋地走上了天台。 倒是三个在各种险境中都无比勇敢的男士，在电梯打开的瞬间就迟疑了一步。 他们在电梯里对视了一眼，才驱赶着毫不情愿的身体，走上了神国大厦的天台…… 第549章 繁华之城 今晚的月光·1902忽然明白了一个道理：天空在每个人眼中是不一样的。 他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对于暴露在大片天空下感到抗拒。 如果不是肖恩和伊文在，他可能会躲在电梯里不敢迈步。 一步、两步、三步…… 三名探秘者调匀了呼吸一起走入天空之下，仿佛在一起经历一场可怕的试炼。 走在前面的艾莉雅和温妮发现身后的男士们磨磨蹭蹭的，不禁笑语起来，以为他们或多或少都有些恐高，也就没有催促，两人开心地走到了天台边缘的铁丝网处,颇有些兴奋地俯瞰全城。 过于空旷的天空像是一种负担压在他们头上，不过，直面恐惧之后，人就会在这样的煎熬中慢慢适应。 新约记者对人的勇气还是有信心的，不过这种信心的前提是不逃避。 如果选择逃避，那么这种恐惧就真的会萦绕不去。 所以，虽然他也曾撰写恐怖故事，但其实对于自己那些过度描述恐惧感,而略显故弄玄虚的语句,如今的他是不太相信的。 毕竟，人类所迷恋的恐惧来源于想象，而如果那些造成恐惧的事物无可逃避地出现在自己面前时…… 其对心灵造成的震颤却会一点点下降，甚至烟消云散。 人们恐惧的其实是恐惧本身。 天空给予的压迫感一点点减轻了，三个之前动作略显僵硬的男士，也终于走到了天台边缘，将凝固的视线化开，投入到了哈里斯的绝景之中…… 高处总有好风景，而此地的风景比之摩天轮的顶端更令人咋舌。 远处的地平线在夜里模糊一片的，触不可及的夜阑在天外像是围了一圈幕布。如果仔细观察，能发现那混沌一片的区域呈现出缓缓的弧形，这弧形让整个天地显得有一些畸变。 脚下尽揽纽兰德尔大陆的瑰宝——新约城。 哈德逊湾像是一条弧度美妙的飘带一样圈出了最中心的哈里斯区域，像是某种有机的排列似的，以神国大厦为中心，越是靠近大厦，灯火越是辉煌。 如果把这摩登都市的灯光比作亮闪闪的黄金的话,那么他们站立的脚下便是一座只可能出现在梦境中的金山…… 人类像是积习已深的巨龙,将世间的财宝都堆积在了此处。 月光忽然发现自己这番想象虽然是从视觉出发，却也在某种程度上道出了事实——欧陆战争之后，世界的财富聚集到了纽兰德尔。而纽兰德尔的财富，也都堆砌在了新约。 金山确实是金山，恶龙确实盘踞其中，只是金币是以灯火的形式呈现。 为了舒缓仍有些紧张的神经，月光试着将自己刚刚的想象描述了出来，引得肖恩等人都望向了这位此刻颇有些浪漫主义的钢琴家。 说完的月光笑着耸耸肩，仿佛又在讲述那句：钢琴家都是诗人。 受到月光的启发，在伊文的眼中，脚下的景象也让他产生了一些联想。 “你们不觉得这四通八达的路看上去像什么东西吗？” “像什么？”作为正牌诗人的艾莉雅·狄金森此时却不发表意见，她似乎也很爱聆听。 指着那缓缓流动的车流，伊文说道：“像是动物体内的一根根血管，而脚下的第五大道，如同主动脉一样……” “流淌着金色的血液吗？”艾莉雅的小手抠在铁丝网上，迷离的眼神被城市的灯光照亮。 伊文看了一会，转开了眼睛：“对。”偏爱沉默的他，在这里似乎变得自在，“城市是一个巨大的生命。” 艾莉雅点头，似乎在回忆什么：“是生命…… “只不过，在这个生命中生活的人们变得更孤独了。” 如果我仰望星空,请你不要见怪——城市是让几百万人孤独生活的地方。 与肖恩在新约生活自然不错，但是回忆起以前在格林乡下的日子，也就明白了城市生活中不那么如人意的一面。 风景有时会让人多愁善感，而家人中有着艾莉雅和月光这样的“诗人”存在，那么，他们的话语也难免变得有些缥缈。 肖恩并不排斥这样的谈话。他喜欢跟唐纳德啤酒厂的工人聊天气，也愿意跟妹妹聊文学。 众人的话语也点燃了他的想象，不过，他的这番言论却不太适宜说出来了。 脚下的城市确实像是一个巨大的有机体，但是…… 如果是在那天空之眼的眼中呢？ 这“巨龙的宝藏”、“几百万人组成的生命”，在那样的高度俯瞰是什么样的？ 肖恩没来由地想到了一种渺小的东西：会发光的苔藓。 也许，如果高天上的存在此时俯瞰世间，他所看到的也不过是攀附在地球表面，一层薄薄的会发光的苔藓而已。 由宏大所映衬出的这种渺小，按理来说会让人泄气：穷极一生想要达到的事，不过是在一片“发光苔藓”中有一席之地吗？ 可是对于肖恩·狄金森来说，这种渺小却让他感到心安。 弗雷德里·尼采、约翰逊·h·洛克菲尔、神廷六圣徒乃至基恩的代言人，“当代亚当”大卫…… 这些人类中最为杰出的存在，也逃不过这样的渺小。 甚至也许，从宇宙的尺度来说，“众神”也不过是稍纵即逝的闪光而已。 一切宏大不过是另一种渺小。 以为铺天盖地的噩梦，不过是颅内的一串电信号。 我们所恐惧的只是恐惧本身。 肖恩闭上眼睛，天空恐惧症不药而愈。 · 回程路上，肖恩有些感激自己的妹妹。 如果不是艾莉雅·狄金森选择参观神国大厦的话，他恐怕不会这么快就克服自己的恐惧。 似乎察觉自己哥哥有了一些改变，艾莉雅时不时地转头望向肖恩…… 她感觉他好像变得更加沉静和镇定，深邃得像是一片海洋一般，而任何风暴都无法在他心中掀起多大的波澜。 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十点有余了。放在平日，艾莉雅早已经上床睡觉，为了照顾妹妹，肖恩特意让她先洗澡，自己则只是倒了一杯热水，坐在了对窗的绿皮沙发里。 他将注意力放在了灵魂中低语的声音，以及朦胧的烛光上——此时，霍普曼夫妇正在举行一场为新加入者进行的宣讲。 这些虔诚的信者都坐在烛光里，聆听霍普曼太太的说话，浑然不知“造神者”，或者说神明本尊正通过赫尔希斯女士的雕像观察此地。 距离庇里斯街的宣教地点有相当距离的肖恩，坐在自己家中皱起了眉头…… 因为他发现了一件事：霍普曼夫妇的宣教现场，坐着三个新加入者，但新亮起的只有两盏烛光。 第550章 一次危机 秘密集会并不同于普通的宣教，只有在多次接触，并确定了新人已经初步坚定了信仰之后，才有可能参加。 所以，按理来说，集会现场是不可能出现蜡烛未亮之人的。 当一个人的信仰之烛并没有燃亮，却还是出现在了宣讲会现场,那只能说明一件事：此人已经有其他的信仰，或者并没有聆听的意愿——他伪装自己已归化，并选择参加秘密集会是另有所图。 “自古只有从沙中取金的行为，而绝无向金中掺沙的举动……谨记。” 肖申克·罗杰斯先生的谆谆告诫还留在霍普曼夫妇心中，所以他们对于宣教一直都是慎之又慎—— 只有可信的人士推荐，他们才会考虑向其人进行宣讲。 在节制的宣讲之后,确认对方有了初步的信仰,才会邀请参与这样的秘密集会。 但是，即使已经如此小心谨慎，却还是让聚会现场掺入了图谋不轨之人。 “是钓鱼人……”肖恩咬了咬牙。 “钓鱼人”是神宪国家纽兰德尔一种特有的赏金职业，他们会假意加入各种秘密信仰组织，并通过举报以赚取奖金，是跟教化所联系极为紧密的一帮人。 许多并未获得批准的小众信仰，几乎都毁在了这些赏金猎人的手上。 肖恩没料到，当自己的信众规模仅仅只有四十人的时候，就遇到了钓鱼人！ 此时，位于霍普曼夫妇家中的聚会已经进入了尾声，还完全被蒙在鼓里的好心夫妇，将《夜风长诗》送给了在场三名新加入者。 秘密聚会结束了，其中两人的烛光蓬勃亮着，另外一人依然没有丝毫光亮。 那片黑暗所代表的人，是一个三十岁出头的男子，男子的脸上带着谦逊的笑意，从外表根本看不出来他心中所想。 已经可以确认了。肖恩咬了咬牙，注意力迅速转到了镇守黑色公馆的那位身上。 冥思着的肖申克·罗杰斯迅速动了起来。 他的目光望向了数十公里外的新约城方向。 在那个正在渐渐沉睡的大都市中，他看到了八个微弱的金色光点在闪烁—— 那是肖申克在城里几个无人地点留下的“绝对坐标”。 每一个座标都经过了隐藏处理,即使有queen级探秘者以灵质窥探都难以发现。 罗杰斯先生闭上眼睛，脑海中勾勒出了城市的架构。 他的心神借助女神塑像飞跃到庇里斯街，看到霍普曼夫妇正将三名新加入的信者送出家门。 从这个方位环视，肖申克迅速锁定了距离此地最近的那一点座标。 视线凝视其上，左手轻转胸口的“血色蔷薇”，反召唤机制生效，黑夜的主教被送到了几十公里外，出现在了那绝对座标所在之处——一栋公寓楼，多年无人居住的空屋之内。 公寓楼下的路灯已经熄灭了，披着斗篷的肖申克·罗杰斯如同一阵夜风一样，从三层阳台上飞掠而出，借着展开的灵质在漆黑的道路上方滑翔了一阵，触地之后如同鬼魅一般转过街角，整个过程连围墙上的野猫都没能察觉。 那个信仰之烛没点亮之人，脸上带着得意而兴奋的笑容，拿着刚刚到手的《夜风长诗》，正在路上飞快地走着。 他要前往位于庇里斯街尽头的那个教化所，将这本宗教典籍交给正在值勤的教化官。 这之后，他将拿到一笔240纽元的奖金,以表彰他对于打击非法信仰的贡献。 即使选择了最近的传送点，肖申克·罗杰斯先生距离这个年轻人也有大约两公里的距离。 在夜幕的庇护之下，肖恩操控着他的黑骑士不断地甩出灵质钩索，不断地缩短着距离…… 可是，还是不够快。 因为，钓鱼人的步速很快。 今晚的他有些不好的预感，也许是刚刚混迹的小众信仰涉及黑夜，他很担心夜色中会有什么东西追上他，于是他加快了脚步。 穿过了黑暗的街区，他已经能看到位于街道尽头的教化所了。 屋檐之上的菱形标志散发着让他安心的光芒，他略略松了一口气。 明亮的教化所门外，站着一个身穿黑色制服、头戴头盔的教化官，他似乎非常享受夜晚的安静，双手背在背后轻轻吹着口哨，视线不断扫过街上夜归的绅士小姐们…… 近了，很近了！ 年轻人已经能看清那名教化官帽子上的银质徽章，以及鼻子下的胡须。 年轻的钓鱼人开始小跑了起来。 只要将这本黑书交到那位长官的手中，只要告诉他庇里斯街的霍普曼夫妇正在进行非法的传播活动…… 他就能拿到奖金了。 而那个什么属于黑夜的信仰，也会被神廷制裁，从而土崩瓦解！ 年轻人咧开了嘴，不由得高兴地朝前方喊道：“嗨，长官！” 值夜班的教化官听到了声音，背着手的他，将视线转向了正在走来的年轻人：“有什么事？” 年轻人小跑几步，结果不小心撞到了路过的一名绅士身上。 “噢，不好意思！”绅士抬了抬帽子。 年轻人没有在意，只是继续朝前走去，走到了教化官面前。 “有什么事，年轻人？”蓄着胡须的长官正对着年轻人，用沉稳的声音示意他冷静一点。 钓鱼人脸上还带着欣喜的微笑，眼里的白色漩涡像是被搅动的泡沫般消失。 他想要开口说什么，他明确记得自己确实要说什么…… 但是他却支吾了半天，忘了自己想要说的话。 他的头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站在教化官面前是要干什么。 看到年轻人的样子，教化官松开了背着的手，微微偏转头，带着狐疑的眼光望向了这个年轻人：“你是来拿长官找乐子的？” “不，不！”年轻人慌忙摆手，“不是的——我只是路过，想跟您打个招呼！” 黑衣的执法人不耐烦地吸了口气，开始训斥起这个鲁莽而无礼的年轻人…… 远处，刚刚撞到年轻人的绅士转过了街角。 他有着一张棱角分明，略显沧桑，但表情和煦的脸。 之前走在街上的他是两手空空的，而此时的他，手里多出了一本黑色的书。 一本原本发放给了错误对象的书。 “缺乏虔信之人，我知道你的迷途只是源自于你的贪婪和愚痴。” 黑衣的绅士默默在街头走着，冷清街道上响起的是他镇定的脚步声。 夜幕将他遮掩得如此之好，让他看上去就像是一片影子一般。 “所以，女神并不会因此而责罚你。 “不过，作为她的使者，我会将赋予给你的两件东西收回—— “一件是这本黑色的经典。”手指划过略有些粗糙的书脊。 “另一件就是那些涉及夜风和烛光的可贵回忆……” 肖申克·罗杰斯在深夜的街头轻轻叹了口气：“年轻人，多么可惜。 “为了那一点点赏金…… “你不知道自己错过的是什么。” 夜晚的街头，一个身影消融了，像是从来没出现过一样。 而属于夜风的信仰，那四十枚烛光，仍然安宁地燃亮。 第551章 寻常的一天 新约市花园大道西街第56号，是一栋外墙米黄色的十二层大楼。这栋大楼一层看上去还算气派的门脸上，有着流畅的铜制手写字体“西街大楼”。 如果有人此刻在西街大楼对面公寓楼眺望，能看到这栋商用大楼上挂出了很多窗口招牌。 古德曼律师事务所、大卫博士牙科诊所、迈氏旅游公司，甚至还有一家名为“神秘谷”的，主营草药精油占卜的吉普赛小店…… 在这略显凌乱，却又有一丝独特美感的招牌中,可以找到一个不张扬的招牌： “狄金森独立记者办公室”。 此时，这个记者办公室的两扇窗户后，黑色的百叶窗是合上的状态。 注意到这个细节的人也许会认为，在新约新闻界已经小有名气的狄金森先生，此刻肯定是出外进行采编了。没人知道的是，这位气质沉静的记者,此刻就坐在他的办公室内。 而在他面前桌上，从左至右,等距摆放着三台库伦博士牌打字机。 办公室里只有他一个人,他要做什么？ 靠在旋转椅里，十指相抵，明显在思考着什么的狄金森先生，忽然坐了起来，重心前移，而他面前的办公桌上也发生了一些怪事—— 三张标准打字纸无风自动，准确地插入了三张打字机的槽中。 而狄金森先生，则将他强健的手指，放在了中间的那个打字机上。 他深吸一口气，房间里突然响起了清脆的打字声。 不过，那打字声响连绵得有些奇怪，仿佛打字人不需要任何思考，一颗颗字母就像喷泉一样涌现在他面前的纸上…… 不，不止他正在用双手打字的这个打字机，两侧一模一样的打字机，像是重影一般，竟然在没有人操作的情况下,按键自行按下，仿佛狄金森先生聘请了两名幽灵打字员，正在跟他一同工作。 而稍具神秘能力，使用灵视就能发现这一幕的秘密：新约记者并没有聘请看不见的员工——两旁的打字机也是由他敲响的，不过用的不是双手，而是灵质形成的手指。 肖恩·狄金森先生此刻正在同时使用三台打字机，而三台打字机输出的文稿却截然不同。 不仅如此，每一篇文稿都是毫无错漏，文采斐然！ 三篇精妙的新闻报道，从左到右依次是神廷要员抵达新约、全城农贸产品涨价、以及下城区工厂一起生产事故的新闻…… 可以肯定的是，记者同行们不仅无法如肖恩·狄金森先生这样撰写报道，他们更不可能像这位神奇的绅士一样去进行新闻采集—— 之前的三天时间里，狄金森先仿佛能嗅到血腥味的鲨鱼，每一次赶赴都能找到颇有价值的新闻，从来不会空手而归。 他总能准确找到新闻发生地，并找到那个最应该接受采访的人。 而且，他总是能在有限的采访时间内，问出最有价值和针对性的问题…… 如果说采集新闻就像猎鸭一样，大部分子弹都无法击中猎物，只能徒劳地划破空气最终坠入大地…… 那么,也许可以如此表述：狄金森先生射出几枚子弹,就击落了几只鸭子。 弹无虚发。 这样的“奇迹”，并非来自于“运气”。 如果诸位读者能明白“职能”的意味的话，就会知道，狄金森先生的记者职能已经进入了非凡的领域。 当然，能做到如此神奇的事，除了职能之外，他肯定还有更为惊人的秘密。 但恐怕这位如同“记者之神”本尊一般的男士，不会将他的秘密分享了…… 三篇报道先后完成，房间的空气重归安静，只能听到坐在助理办公桌后，托着侧脸正在阅读哲学著作的奥莉薇·风铃女士体内轻微的飞轮嗡鸣。 肖恩往后一靠，轻轻吐出了一口气。 他端起了手边的白瓷咖啡杯，小口嘬饮仍然烫嘴的咖啡——咖啡是在开始工作之前由风铃女士倒在杯里的。 桌上那些新鲜的稿件，正在自行走动，钻进信封之中…… 信纸上写的地址收件人，正是《每日消息》的爱德华·史密斯主编。 为了保持日常身份，并在新闻行业崭露头角，肖恩·狄金森一直保持给《每日消息》供稿。 而就是这样赛过农畜繁殖的产量，以及远超其他记者的文字表现能力，让他在新闻界累积了一些名气。 完成工作的肖恩走到了落地窗旁边，轻轻拉着窗绳，将两扇落地窗打开，阳光透进的一刹让他眯了眯眼睛。 办公室恢复了日常单调的气氛，不再会有诡异的事件发生。 抬腕看了一眼表盘，时间是中午十二点半。肖恩与奥莉薇默契地穿上大衣，起身走出了办公室。 与艾莉雅在新约文法学校附近的一家面包店相见，享用了热腾腾的拿铁和牛角面包之后，肖恩驾车，三人一同前往哈里斯区。 他们约好了今天到摩司科特眼镜店，为艾莉雅配上一副眼镜。 进入有着硕大眼睛招牌的店内，中午顾客不多，只有一对夫妇正在店铺深处跟店员说着什么。 见到肖恩几人进来了，一个戴着眼镜的红发年轻男人迎了过来，殷勤地开始介绍。 对于自己的第一副眼镜，艾莉雅显然特别上心。店员拿出了很多手工制作的眼镜架给她尝试、挑选。 一边试着各种镜框，艾莉雅一边跟肖恩闲聊着，她忽然说道：“对了，肖恩，我怎么把这件事忘了！”她眼睛略微睁大地转过头，“——学校已经决定了，下个月我就是正式的文法老师了！” 她戴着一副黑色框架的细边眼镜，束着再次长长的头发，转过头笑着望向肖恩。 肖恩忽然发现了一件事。 那个成天穿着白色睡裙躲在二楼房间的害羞妹妹，真的已经长大了。 现在的她戴着眼镜，脸上有着自在的笑容，是新约文法学校的老师了…… 时间在奔流、变迁。 有些东西暂时不会改变，而有些总是会改变的。 “看来，我真的不能再将她当做小孩了。” 不知为什么，明白这一点之后，肖恩仿佛释怀了一般，竟然觉得有些高兴。 “就是这副了。”镜中的肖恩走到了艾莉雅的身后，而戴着细框眼镜的妹妹脸上也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离开摩司科特眼镜店，肖恩三人朝着停车的方向走去，就在这个时候，新约记者偶然转过的视线，让他瞥见了一些东西。 一本深红色封皮的书籍，摆放在书店橱窗最显眼的位置。 “热销书籍”的标志下面，暗红色硬壳封面上是烫金的字体： 《路尔维奇短篇恐怖故事集》。 肖恩停住了脚步，微微睁大了眼睛：路尔维奇正是他在《新约恐怖故事》杂志上使用的笔名。 他知道自己的短篇集已经面世了，但因为太过忙碌而没有关注这件事情。 他没想到，自己竟然偶然在街头跟它相遇了…… 这感觉，真是奇妙。 “等等，”肖恩转头跟两位女士说道，“我去书店里看看。” 说着，肖恩推开了书店的大门。 第552章 “白骑士”启动 叮铃铃。 镶嵌着玻璃的木门被推开，其上铃铛摇晃。 肖恩一行走入了“韦斯特·伍德书店”之中。 戴着头巾的卷发女人抬头望了一眼，视线很快又落回了她面前的书上：“请随便看。” 书店里很安静，阳光透过玻璃照射出一块块金黄的斜坡，斜坡中有纤尘翩翩飞舞，肖恩走过的风让它们骤然狂舞起来…… 皮鞋轻敲地面，发出清脆声响,肖恩很快走到了畅销书的书堆面前。 他有些惊喜地看着眼前一幕：各种时下流行的书籍被摆在了最显眼的位置，形成了一座色彩斑斓的“城墙”。 肖恩格外在意砌成这城墙中的一种“砖头”——暗红色封皮的《路尔维奇短篇恐怖故事集》…… 让肖恩·狄金森感到惊喜的是，这本暗红色的的数量是最少的，低矮的书堆像是这座“城堡”敞开的城门似的。 “那本书卖得很好，先生。”一直在阅读的店员原来可以一心两用，她只是瞥了一眼就出声提醒道。 喜爱读书的艾莉雅·狄金森走到了哥哥身后,好奇地眨了眨眼睛：“……这就是那本？”肖恩会跟艾莉雅分享秘密，她自然知道路尔维奇是肖恩在《新恐》的笔名。 肖恩转头望了妹妹一眼,颇有些开心地点点头。 “卖得真好啊！”艾莉雅也发现了书堆的空缺,轻呼道。 替肖恩开心过后，她心中不免轻轻叹息了一声。 《狄金森诗集》已经出到第二本了，可是两本都算不上畅销书…… 比起读诗，大家果然还是喜欢惊险刺激的东西。 虽然明知道两本书的销量没有比较的意义，但艾莉雅还是有种在自己得意的领域被肖恩比下去的感觉。 略有些失落。 细心的哥哥发现了这点，他轻轻咳嗽了一声，走到旁边的诗集书架，抽出了一本瘦瘦的绿色硬皮小书，烫金标题是《狄金森诗集》：“比起那种浅薄的故事，我还是更喜欢这样的文字……” 看到哥哥一本正经地装模作样，艾莉雅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小拳打在肖恩手臂上。 肖恩故意皱眉：“你干什么？我就是来买这本诗集的。” “家里不是都有了吗？” 肖恩愣了一下，然后说道：“这是新版的……我喜欢这个封面的颜色，所以我还要买！” 艾莉雅也抿起了嘴巴：“我可能是看多了那种诗意的东西，就想读读这种‘浅薄’的文字……”说着，她从所剩不多的《短篇集》书堆中拿起一本朝着柜台走去。 “路尔维奇的短篇，”肖恩眨了眨眼,“你不是都读过了吗？” 年轻的女孩狡猾地笑了,她扬了扬手里的书：“我也喜欢这个封面。” 看着兄妹两人互动而嘴角带笑的店员，以为只是两位可爱的顾客在讨论着自己要买的书籍…… 她不知道的是，眼前的两人，竟然就是这两本书的作者。 在两人将一红一绿两本书放在柜台上时，一直沉静的风铃女士，也将一本书放在了桌上。 肖恩低头一看，那是一本黑色封面的书。 《查拉图斯特如是说》，尼采最负盛名的著作。相传甚至有探秘者将它作为“专研书籍”。 在肖恩的眼里，奥莉薇微微偏了偏头，红色眼眸如同倾诉：想要击败敌人，就先要了解敌人。 肖恩微微敛容。略有些散漫的心神，忽然又察觉到了头顶那一轮缓缓闭合的太阳…… 秉烛人无声无息，永远都保持着清醒和戒备。 · 肖恩后来才知道，热销的短篇集给他带来了一大笔版税收入。 看到《新恐》杂志社寄来的2200纽元汇票，肖恩心中着实欢呼雀跃了一阵。 毕竟，按照出版合同，这还只是第一笔收入而已。 接下来近在眼前的任务就是开办报社了。可以想见的是，这将是肖恩迄今为止最耗费钱财的项目，眼下当然是有越多的进账越好。 由此,又不得不暗叹自己将第一次灵间的升级,用在制造灵药之雾上是多么明智。 此刻已经是夜晚时分，戴着“荒原枪侠”面具，全身装束连同气质都已经改变的肖恩走到码头区域的一个无人车库中。 车库中停着一辆极为普通的福特t型轿车，肖恩拿出了钥匙，打开了车辆的后备箱。 他将后备箱中放着的一个小盒子拿了出来，然后，从隐形胃袋中拿出两个装满了瓶装灵药之雾的皮箱，将货物放了进去，关好车门之后，悄悄离开了—— 这台安全停放在车库中的不起眼轿车，就是肖恩和纽分先生进行交易的中转站。 纽分先生将货款放在后背箱中，肖恩拿走钱，将货放在其中。 在无人之处换装之后，肖恩坐上了自己的车。 在车上，他打开了那个纸盒子，其中有着摆放整整齐齐，还散发着独有清香的一沓沓纽元——整整三千。 盒中还有一封纽分先生德鲁的亲笔信。 信中，德鲁的语气颇为热情。 结合市场反映之后，他对灵药之雾销量的预测相当乐观。 相当乐观——肖恩敏锐地察觉到，纽分先生在写下这几个字的时候，笔尖不自觉地加大了力道。 虽然只是阅读一封表达有所克制的书信，肖恩还是能感觉到纽分先生的激动之情。 毕竟，灵药之雾是一种不用操心销量，且市场对之格外饥饿的产品。 是一种投入多少，就能换来多少纽元的产品…… 德鲁继续写到，要提升总体利润的关键，就是投放更多的产品，因此，他旁敲侧击地询问了扩大产能的可能性…… 读完来信，肖恩轻笑了一声。 他知道，德鲁写这封信的目的，就是希望能扩大产能。 肖恩能够理解，如此有潜力的产品，每月只能带来数千纽元的收入，对于金钱至上的德鲁来是肯定是一种折磨。 不过，肖恩心中有自己的计划和节奏。 他当然会提升灵药之雾的产量，但这却是急不来的事。 因为信仰力的提升只能缓慢进行。 所以，他在心中草拟了一封回信。 一方面，他安抚自己这位野心勃勃的合作伙伴，产能的提升确实在计划之中。 另一方面，他也明确表示，由于灵药之雾的生产工艺格外复杂，产量提升有难度，这件事也只能从长计议…… 在信的末尾，肖恩再度提醒纽分先生，销售价格不能改变。 肖恩知道德鲁具有商人的本能，如果产能长期不能提升的话，德鲁也许会违背他们最初的协议，擅自提升灵药之雾的售价…… 但肖恩的计划是，在未来让这种神品成为替代“急救碳酸糖浆”的存在。 惠及所有的探秘者，而不是变成强者独有的奢侈品。 所以，控制售价也许暂时会削减收入，但是却能从一开始，就奠定灵药之雾的大众形象…… 肖恩相信，自己的良苦用心足以让这位合作伙伴也保有一定的耐心。 两笔大额收入，让肖恩瘪瘪的钱包一下子充盈了起来。 在这之前，与黛西和比尔合作的黑神品交易的分红提升到了650元每月。 在这两笔收入面前，曾经让肖恩颇为在乎的黑市分红也显得不那么诱人了。 资金充裕之后，肖恩知道自己终于可以开始他酝酿已久的第二个计划：开办自己的报社。 第553章 完美的人设 之前肖恩为开办报社而定下的起始金额是一万纽元。目前手头已经有将近6000纽元，加上现在每个月的固定收益，肖恩知道，已经可以开始了。 肖恩最早的想法是从零开始，亲手开办一家新的报社。后来发现，这样做是不可能的。 新约市神廷为了控制本市的报社数量，已经不再发放报社经营的许可证。所以,有心在新闻业闯出一番天地的人，只能选择直接购买那些正在出售的报社。 对于现在的肖恩来说，购买报社的钱不是问题。因为价格较低的在售报社，价格不超过六千纽元，肖恩手头的资金已然能够覆盖…… 他急需解决的问题是，必须有办法解释大额资金的来源。 一个来自莱昂的小记者，突然之间拥有了购买一家报社的钱。如果不能解决这个显而易见的疑点,免不了要遭到关注和怀疑…… 但是肖恩最最需要的,正是不被过度关注。 不过,这个问题没有难住肖恩太久。他很快就发现，“外乡人”是一个很好做文章的身份——归根结底，肖恩的家乡在格林，新约城的人很难说对他知根知底。 因此，他只要编造一个故事，就能给一切提供一个完美的解释，而这个故事是这样的： 一位家境殷实的绅士，已经不再满足与在格林实践自己的新闻理想。他想要到新闻业蓬勃发展的纽兰德尔证明自己的价值，他那在格林经营农场的父亲愿意支持儿子的纽国梦，不过，务实的父亲也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这位雄心勃勃的年轻绅士必须证明自己能在新约新闻界立足，才有可能得到开办报社的资金。 而如今在新闻业界已经小有名气的肖恩·狄金森先生，显然已经证明了自己的能力，所以，那笔起始资金和来自家乡父亲的祝福，就顺理成章地来到了肖恩的身边…… 天衣无缝的故事,加上肖恩已然炉火纯青的语言艺术，这个故事悄悄开始在业内弥漫。 于是，很多人才知道，这位以勤奋和才华著称的独立记者，原来是一位富二代。 人们总是会怀疑他人的动机，以最符合自己世界观的设想去自圆其说，而肖恩的这个故事正好满足了他们的需求。 那些对过于进取的狄金森先生没太多好感的人终于知道，这位神秘记者“写稿速度赛过农畜繁殖”的原因——因为他有个答应资助他的老爸！ 向圣父启示，如果我也有个这样的老爸，如果也有人许诺给我一大笔钱…… 我也会拼死拼命地干的！ 肖恩的故事解答了他那令人感到不安的勤奋，安慰了一些人，也完美地解释了大额资金的来源。 资金的来源问题解决，接下来，就是收购了。这个过程竟出乎肖恩意料的顺利。 对于肖恩来说，收购任何一家报社，对他来说都是一样的：现在是新闻行业蓬勃发展的时期，会选择将报社转手的，无不是在残酷的竞争中落败而心生退意…… 这样的报社，在办报方向和理念上肯定有问题。 所以,肖恩只要接手下来，肯定就要进行大刀阔斧地整改。 既然无论如何都要整顿，那么收购哪一家，对肖恩来说区别不大。 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在潜在卖家之中，找到人员、设施和地点相对最优，价格也最为合适的那个选择。 而在寻找和洽谈的过程中，肖恩感觉到有句老话再次得到了印证：只要愿意寻觅，就能找到方向。 肖恩很快就找到了一个对他来说不错的交易。 《新约晚报》是在便士报野蛮生长的1842年创刊的。由于种种原因，它已经无法与同期诞生的《新约时报》、《世界报》、《太阳报》抗衡，日销量只有区区二千五，几乎已经到了要退出市场的边缘。 而晚报的所有人，戈登·贝内特先生的注意力也从报业转向了地产行业，他给肖恩提出了一个很合理的价格，包含第一个月的人员工资、办公室、印刷厂租金，总计5500纽元——贝内特先生的这个报价近乎于白送了。而之所以会如此优惠是有原因的：由于销量低迷，报社连月亏损，接手就是一项负资产……即使贝内特先生想要卖个好价钱，在报纸行业竞争饱和的当下也不太可能了。 在肖恩出现之前，唯一提供给他的选项是卖给趾高气扬的《太阳报》，但由于对方轻蔑的态度，贝内特先生拒绝了那次交易。 在参观了晚报的编辑部以及印刷厂，确定除了报纸销量之外，这是一笔不错的交易之后，肖恩同意了价格，当天就完成了合同的签署和交易。 在位于花园大道的《晚报》总部，与贝内特先生一群告别，肖恩忽然意识到一件事：此刻的他已经不再是一名小记者，而是一家拥有自己报社的新闻人了…… · 交易完成之后，肖恩的手头只剩下了接下来数月的生活费。 但是，一个月之后，他将要支付下个月的办公场地租金、电费、材料费以及三十二名员工的工资和补贴等，总计4800纽元（租金通常按年支付，不过肖恩通过贝内特先生说情，场地方同意了肖恩接手半年内按月支付租金）。 日均2500份的销量，单份售价4美分，每月的收入只有3000纽元左右。 这也就意味着，如果报纸的销量没有提振的话，肖恩每个月要亏损1800纽元。 这也是为什么鲜少有人接手《新约晚报》，导致贝内特先生只能以一个比较低的价格转手的原因——比起那些收支平衡的报社，收购《晚报》的风险太大了。 但对于肖恩来说，销量却是可以解决的问题。 在担任记者期间，他一直都保持着阅读各家报纸的习惯。 将销量萎缩的报纸和那些大报对比，他太知道这些报纸出了哪些问题了。 对于肖恩来说，他就像看着一个个蹩脚的猎人拿着并没有问题的猎枪，由于自己错误的瞄准，而一枪枪打空…… 之前在一边“干着急”的肖恩要做的，只不过是接过其中一把猎枪而已。 对于他来说，只要“接过猎枪”他就“不愁吃穿”。 眼前的亏损，只是暂时现象。 一身本领的舞者，哪怕他选择的是一个眼下冷清的舞台，他也有信心吸引到更多的观众。 在他的眼里，除了硬件条件外，《新约晚报》已经是一份病入膏肓的报纸了。 如果不将办报理念彻底改变的话，那么已然可怜的销量只会进一步滑落。 所以，在接手之后，肖恩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对《晚报》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 想要将一份日薄西山的便士报挽救起来，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无论是内部还是外部，都存在着很多的挑战。 不过，已经有了一些想法和灵感的肖恩却对此非常期待…… 第554章 《新约晚报》报社 花园大道上有一栋褐色墙壁的两层大楼，从外观上看，会误以为这是某间工厂。 但转到它的正脸，就能看到《新约晚报》总部的招牌。 戈登·贝内特先生在1905年对这个空置工厂内部进行了一番改造，将父亲老戈登·贝内特先生创办的《新约晚报》报社搬到了此地。 创办于1840年，历经了八十年风雨，在纽国内战中曾因派出“战地记者”带来前线一手消息而大放光彩的《晚报》也终于跟不上时代的舞步,开始经历看似无解的，销量巨幅下滑的危机。 外界有很多人都试图找出这家老牌报纸失去市场青睐的原因。 大部分人都认为，是因为它数十年不曾从根本上改变的办报理念，在今时今日已显得不合时宜，已然无法跟《新约时报》等经过改革的报社抗衡…… 很多人都指责小戈登先生没能继承他父亲的开创精神，而鲜少有人知道的是,对于报纸行业本来就没有太多激情的小戈登，早已经对维持一家报社感到精疲力尽，他的“开创精神”并没有用在这份父亲的遗产上…… 不过，跟小戈登先生不同的是，这家报社中大部分的员工，却仍然憋着一股劲。 很多新闻行业人士来到《晚报》，并不只是想找到一个谋生的工作，他们也十分看重它曾经的辉煌。 而在《晚报》日益凋敝的今天，他们在无可奈何的同时，也有着几分对于现状的不服与不满。 虽然小戈登先生并没有带领他们走出困境，但是，老员工中对于贝内特家族还是有感情的。 对于他们来说，报社拥有者的姓名里没有“贝内特”，就是一件让人不那么舒服的事。 尤其听说这个新来者，是一个莱昂的移民，是一个二十来岁的、野心勃勃的富二代。 “富二代”的头衔更是让他们对于报社未来感到分外担忧。 毕竟，有稳重可靠的贝内特先生在，报社的效益不好,却仍能经营下去…… 天知道这个莱昂富二代的到来，对报社意味着什么？ 他会不会将《晚报》当做他的新玩具，从而让本就奄奄一息的报社彻底死亡？ 对于社长的更换，《新约晚报》员工们普遍持消极态度。 在办公楼内比较低沉氛围中，有一个人的状态却不一样。 这个男人穿着干净的条纹衬衣，衬衣边缘整齐地掖进了背带裤里。棕色皮鞋虽然旧了，却泛着朦胧的光亮。 他带着一副圆框眼睛，五官柔和，只有在因沉思两腮微微鼓动的时候才显出他的男儿风采。 约翰·杰克逊。前社长办公室经理保罗·杰克逊的儿子。 约翰毕业于普林斯顿大学，刚一毕业就来到《新约晚报》任职，由于他的教育背景而备受贝内特先生器重 怀着一腔热枕想要挽救自己父亲曾经奋战过的地方，结果却在现实中屡屡碰壁。 他提出的许多革新举措，全都遭到了编辑部几个元老的反对。 其中包括总编史蒂夫·瑞恩，瑞恩的马仔，记者组长文森特，以及那个一天到晚喝酒骂人的社论作者刘易斯。 几个新闻行业老油条背地里经常嘲讽小约翰是个乳臭未干的傻小子，不知道天高地厚江湖险恶，将一些理想主义的想法强行带进已经有了一套规矩的报纸中。 他们反对的不仅是约翰这个人，还有约翰那种晒得人皮肤发痛的理想主义。 一心以为自己能重振报社的约翰，本想依靠贝内特先生解决这样的困境，但是,本内特先生却只想照顾那些“老功臣”，而不愿意拿他们动刀,哪怕出面批评都不愿意。 知道改革无望的约翰只好沉寂了下来，在日复一日没有希望的日子中，他感到越来越灰心…… 就在他打算离开《晚报》去往其他更有朝气的报社的时候，他突然听到了一个消息。 贝内特先生将《晚报》卖给了肖恩·狄金森。 那位肖恩·狄金森先生。 在新闻行业浸淫了三年的约翰早就听说过他的故事。 这位有些神秘的莱昂记者，曾在世界上第一份报纸《狮吼日报》的编辑部担任实习编辑。 大约半年前来到新约，作为独立记者给《每日消息》供稿，每一次抓住的新闻痛点和刊登的稿件，都在业内引起了或大或小的震动。 尤其是他在戴森先生和“大发明家”爱默生的专利之争事件中，采访戴森先生的专访稿，不仅掀起了一波反对爱默生的社会舆论，更是入选了哥大新闻专业教材…… 另外，有很多人认为署名“拉贝·博古特”的新闻《消失的情侣》也是狄金森先生的手笔，不过没有得到本人的承认。 与许多故步自封所以对杰出人士怀有敌意的人不同，约翰认为狄金森先生绝对是新闻行业的青年才俊。 他本就对狄金森先生怀有一定的崇拜心理，没想到自己心中的偶像竟然收购了报社！ 作为锐意改革派，他仿佛看到长夜出现了一道曙光。 “噢，看咱们的书呆子约翰！”约翰并没有转头，就知道那个令人生厌的声音，来自总编的狗腿，记者组长文森特，“他今天好好打扮了一番。似乎希望给新来的老板一个好印象——以后就有人给他撑腰了！” 办公室响起了一阵稀稀拉拉的笑声——并不是所有人都针对约翰，颇有一些老员工喜欢这个年轻人，可惜的是，他们不敢也不能得罪组长和总编。 “闭嘴，文森特。”一直透过二楼窗户盯着门外的约翰，看到有辆车停在了门外“社长专用”的停车位中。 他顿时紧张了起来，深吸了一口气，快步下楼朝着大门方向走去。 透过门口玻璃，他远远看见那辆雷明顿l型轿车下来了两个人。 副驾驶下来的是一位穿着灰色套装裙的女性，她拿着公文包，似乎担任的是秘书的职责。 这位女士转过侧脸，让小约翰眼睛睁大了一些——他确定很少能一睹这样的容颜。 驾驶室下来的男人，穿着灰色的大衣，头上戴着同色软呢帽。他的表情沉静，眼神淡定，深邃得就像大海。两颊和下巴有着刚刮过胡子的青色。 他站在晚报总部的门口，抬头看了一下招牌。 对于接下来要见到素昧谋面的员工们，他倒是一点都不显得紧张。 似乎早知道约翰守在了门口，紧张得手心有些冒汗的约翰看到肖恩狄金森先生直视进了自己的眼睛，脸上带着和煦的笑意，一步步走了过来。 年轻人赶紧推开了大门，声音略微有些发紧： “欢迎来到《新约晚报》……狄金森、社长先生！” 第555章 初次见面 “欢迎来到《新约晚报》……狄金森、社长先生！” 他走过来了，脸上带着自信的表情，一点点友善的笑意…… 狄金森先生伸出了手，约翰·杰克逊有些受宠若惊地伸出了手。 社长先生的手非常温暖、有力，仿佛能给人以希望。 约翰忽然明白了一切，不知道为什么，他知道眼前这个男人,就是这家报社的救主。 这种如蒙感召的感觉，让约翰眼眶发热、鼻子发酸，他好像受了太多委屈，才等来了自己的知己…… 当然，刚刚见到新老板就哭是很奇怪的事情，所以约翰克制住了那种想哭的冲动，热情洋溢地拉开了门，带着肖恩·狄金森走近了属于他的报社。 “呃……大家都在等您……”约翰转身，领着肖恩和奥莉薇往前走去。 前方不远处，《新约晚报》的迎宾背板下面，站着三十个人。贝内特先生曾说过，这些人是报社最重要的财富。虽然在办报理念上千差万别，但肖恩却同意这位前主人的观点。 一个微胖的、面容姣好、声音温柔的女性从员工的前排走了过来，送了一个向日葵的花篮到肖恩的手里。肖恩昨天就见过她了，她是经理助理，朱蒂·沃尔特。 朱蒂脸上带着笑容：“欢迎您，狄金森先生。” 肖恩笑着接下来，然后将花篮递给了旁边的奥莉薇。 他带着友善的眼神，凝视着欢迎他的员工们。 虽然眼前看到的几乎都是笑脸，但是，肖恩从他们的表情里读出了很多： 有少部分人对于他的到来是感到兴奋的，不过大部分的脸上却是面具一般的假笑。 还有少部分，他们甚至懒得假装笑一下。 在环顾所有员工的时候，肖恩发现了一件事，于是开口问道：“主编先生呢？他今天没有来？” 主编史蒂夫·瑞恩,报社内守旧派的头头，对贝内特家族感情最深的元老…… 对于他不在欢迎队列之中，肖恩反而觉得并不意外。 “哦……”假笑着的记者组长，瘦高瘦高的文森特，像是一只穿着皮鞋的袋鼠一样穿出人群，用尖利地嗓子说道，“瑞恩先生好像在接一通很重要的电话，他是说接完电话就来的，可是……” 肖恩摆了摆手：“没关系，让他忙吧。以后有很长时间面对我，但愿他每次都能接到重要的电话……” 一句玩笑话让员工们都放松了下来。 趁着软化下来的氛围，肖恩镇定自若、挥洒自如地说了一番话。是一些让员工们安心以及打气的话。 讲话结束之后，在员工们的鼓掌声中，肖恩明显感觉到刚进报社时，那种略有一些紧张和低沉的氛围消散了一些——他知道自己给大部分人留下了好印象。 至于那些无论如何都感化不了的人，他并不着急。 让所有人先回自己工作岗位后，在约翰和朱蒂的带领下，肖恩奥莉薇朝着社长办公室方向走去。 刚走到镶嵌着磨砂玻璃的门口，社长办公室旁边的门打开了，一个戴着深度眼镜,蓝色眸子有些浑浊，嘴唇和下巴都松垮垮的男人钻了出来,他带着十足的歉意，嗓音沙哑地解释道：“噢！狄金森先生！很抱歉！ 总编史蒂夫·瑞恩伸出了手，和肖恩握了握。 “刚刚我在接一通电话，是《太阳报》的威廉姆斯总编，那家伙像个废话篓子一样说个不停……我的天，没能到门口迎接您……” 肖恩松开了手，微微偏头问道：“《太阳报》的人为什么给你打电话？” 瑞恩摆了摆手：“他们现在在扩张，想增幅周末版，还想扩张体育版面，就到处挖墙脚，我跟他是老朋友，没想到电话竟打到我这里来了……” 肖恩轻笑了一声，觉得眼前这位总编大人，办报没什么好点子，惹人生气倒是一把好手。 不仅故意不来迎接，跟新老板的第一面，说的竟然是别的报纸在挖墙脚…… 这不就是摆完谱之后，再进行威胁吗？ 笑嘻嘻地给了肖恩一个下马威。 肖恩忽然明白了身边年轻人约翰，在门口迎接自己闪现出的那一刹那委屈模样—— 报社内果然盘踞着一个大腹便便的恶龙啊…… 不过，总编可谓是一个报纸的灵魂，肖恩还不想轻举妄动。所以，心中虽然对于老总编的惺惺作态不满，但脸上却没有表现分毫。 “那您是怎么跟他说的呢？”肖恩语调平静。 “跟谁？” “威廉姆斯总编。” “哦！我跟他说，别打咱们这里主意了！我们报社现在还好得很！一切照旧！” 肖恩嘴角下沉，摆出赞赏的表情：“不错的回复。如果他还来电话，你跟他说一声，我想请他吃饭。” 肖恩眨了眨右眼。 史蒂夫·瑞恩对于眼前这位年轻人的反应有些出乎意料，只好干笑了几声。 早就想结束这一番对话的约翰见肖恩重心前移，赶紧推开了玻璃上已经换上了“《新约晚报》社长，肖恩·狄金森先生”字样的门，领着肖恩走入了他的办公室。 朱蒂已经贴心地打开了对外的百叶窗和窗帘，上午的阳光恰到好处地照进办公室。 这个有八十平米左右的空间，给了肖恩一些惊喜。 皮质沙发转椅，宽大的办公桌，不浮夸的玻璃吊灯，精致而符合整体色彩的办公桌摆件，晶亮的玻璃酒瓶里盛满了白兰地，阳光在桌后挂着的老贝内特先生油画暗部上反射出几点白光，让沉静的报刊创始人显得栩栩如生。 显然，贝内特先生是个有品味，且喜爱整洁的绅士，他留给自己的社长办公室不仅装潢考究，用具舒适，还格外整洁，虽然这是一处工厂内部改造的空间，却丝毫没有应付的感觉…… 肖恩颇为惬意地在办公室内转了一圈，双手搭在了看上去就很舒服的皮质转椅上。 他轻轻叹了口气。来到了社长办公室后他才强烈地感觉到，拥有一个报社是怎样的感觉。 “社长先生，您有什么吩咐吗？”朱蒂轻声问道，肖恩这才回过神来。 由于感受周围而暂时停驻的心思又运转起来，肖恩语速较快地吩咐道：“朱蒂，你给各部门的头头提个醒，今天下午或者明天我要开个会，编辑部所有人和各部门一把手都要到。” “好的。” “哦，对了，在那之前先给我冲壶咖啡吧。” “好的。” 然后，肖恩转向了约翰：“约翰，我需要你将这个月的《新约晚报》拿给我，尤其是今天的。” “好的，狄金森先生。” 话音落下，朱蒂和约翰就快步走出了办公室。 肖恩微微松了口气：虽然报社内肯定有不愿意配合自己的人存在，但起码社长办公室的两员大将不在其中。 肖恩发现，办公室的门口区域，正好有一个秘书工作的小空间，于是他将奥莉薇安排在了那里。 没过多久，咖啡和报纸先后送到了肖恩的桌上。 就着咖啡的馨香，肖恩拿起了当天刚刚通过审定，还没印刷的《新约晚报》。 只是一眼看到头版头条，肖恩就愣住了。 朝着门外走去的约翰，听到身后传来狄金森先生的声音： “约翰，不等明天了，今天下午就开会。你去跟所有人说。” 第556章 第一次会议 《新约晚报》二楼会议室内。 肖恩·狄金森走进门，抬眼望了一下会议室内的员工—— 编辑部那几个记者和组长文森特坐在一起，之前还在说着什么笑话，见新社长进门之后马上收了声，脸上带着并不友好的笑容。 印刷与行销部的部长和副部长一男一女，两人胖得一模一样，身高也相仿,像是漫画里走出来的两夫妻。看到肖恩进来，两人眼睛瞪得溜圆，仿佛对于全体开会这件事情感到不满，毕竟他们部门只负责干活，开会是浪费时间。 广告部部长推了推眼镜，他气色不佳,黑眼圈和眼袋很深,整个人像是只有黑白灰三种色调。他恹恹地打了个哈欠，明显没什么干劲。 会计女士眨巴着一双大眼睛，不过心思好像已经离开了会议室。 总编史蒂夫·瑞恩盘踞在长桌对面，面前烟灰缸咖啡杯都摆好了。他的坐姿如此闲适，仿佛是在自己家里。 肖恩原本的计划是让员工们都缓一缓，明天或者后天再开这个会。 但当他看见今天的《新约晚报》之后，他感觉自己不能再拖了—— 他不允许自己执掌的报纸是这个鬼样子，一秒都不允许。 别无选择，只能开会。 轻轻咳嗽了一声，雄厚灵魂的气场自然散发，会议室里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正襟危坐了一些。 总编先生皱了皱眉头，心中有些不适地掐灭了烟头。他不能理解自己为什么对这个年轻人竟然有些本能的敬畏。他轻轻咳嗽一声，以排遣这种别扭的感觉。 确认所有人的眼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之后，肖恩举起了手中的报纸——那是今天还未付梓印刷的《新约晚报》。 他没有说什么，将晚报放在了坐在旁边的约翰面前：“约翰，念一念今天的头版头条。” “好的，狄金森先生。”约翰促狭地清了清喉咙，“《布兰肯庄园舞会见闻》,记者,汤姆·埃克森……” “在新年舞会过去不久之后,布兰肯庄园为庆祝六圣徒之一圣克莉丝的到访，再次举办了一场精彩纷呈的舞会……” “好了，约翰。”肖恩打断了约翰的朗读，“你读过了这篇报道，我想问问你……”肖恩没有望着约翰，而是直直望向前方，望着编辑部那几个核心人物，“这篇报道写了些什么东西？” “呃……”约翰视线离开了手上的报纸，“它写了，呃，舞会上太太们的装扮，批评了里奥斯家大小姐穿了与前年圣诞舞会相同的裙子，还写了新约主教里兰大人喜欢的食物，还有新约财长用餐时候的怪癖……” “嗯，差不多了，确实是这些。”肖恩点点头，继续问道,“约翰，我想问你，今年是几几年？” “嗯？狄金森先生？”约翰没有明白肖恩的意思。 “今年是一九几几年,约翰？” “1925年，先生。” 肖恩：“哦，约翰，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提醒，我看了今天的晚报，会以为今年是1900年呢。” 几乎所有人都能明白肖恩的笑话，会议室传出了一阵低低的笑声。 记者组长文森特笑了，写这篇报道的汤姆也笑了。但总编瑞恩没有笑。 “诸位，你们是认真的吗？”肖恩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现在都1925年了，欧陆大战都结束这么久了——咱们的头版头条还是舞会见闻？” 说着，肖恩将今天的新约时报扔在了桌上，与旁边那老旧陈腐的排版相比，新约时报的排版显得格外灵动，巨大的文字仿佛跳出了纸面：“枪击致死！——” 其下小标题写着：“就在下城区，三人死亡！” “这份该死的报纸昨天和今天都卖出去三十几万份，能预计的明天也只会多不会少！你们现在能说出为什么吗？” “狄金森先生，请息怒。”瑞恩的声音低沉如闷雷，虽然声音不大，却能传到每一个人的耳朵里，“我知道您想要表达的意思。时报选择的头版头条确实抓人眼球，不过…… “您可能不清楚，晚报的老读者们不喜欢改变，舞会见闻确实是比较老派的报道了，但是，他们的确很喜欢…… “如果我们放弃老读者的话，报纸的销量只会……” 肖恩摆了摆手，越说越激动的瑞恩眨着眼将话咽了回去。 “我们要讨论的事情有很多……”放缓了语气，肖恩说道，“我认为这件事是最没有必要讨论的事情。”他的手指点了点“舞会见闻”的标题。 “诸位也知道，现在晚报的销量每况愈下…… “如果我们不赶快自救，未来恐怕就没有《新约晚报》了。” 肖恩的话说出之后，赢得了一些人的肯定。 但是在主编瑞恩的环伺下，那些肯定的人都将自己的态度收了回去。 “所以，今天，”肖恩放慢了语速，“我要宣布几个重要的事情。” 仿佛是暴雨到来的前夕，会议室突然变得更加安静了。 “第一，”肖恩举起了一根手指，“《新约晚报》将会改名，以全新的面貌进入报纸市场。” 一句话还没说完，会议室就响起了窸窸窣窣的议论声。 改头换面对于一个报纸来说是一件大事，是不到万不得已不会采取的事。 也是守旧的人们最厌恶的事。 在一片议论声中，肖恩举起了第二根手指：“第二，休刊整顿七天——不过，我会以新社长的身份写一封信，解释我们的休刊。” 议论的声音更大了，人们紧张地交换着眼神，不明白这里正在发生的事…… “第三……”为了压过恐慌的议论声，肖恩声音变大了，“以新面貌出现的《新约晚报》，定价将从4美分调整为2美分。” “什么？！”记者组长几乎是喊了起来，“咱们要变成便士报了？！” 便士报指的是那些走低廉定价路线的报纸。曾经，便士报的主流是1美分的报纸，而现在的便士报单价多为2美分。如今市面上销量超十万的都是便士报。 仿佛天塌下来了一样，会议室吵成了一片。 当肖恩说出第三条决定的时候，人们好像放下了对前两条的抱怨。 仿佛对他们来说，《新约晚报》变成一张便士报，是一件出卖灵魂的事情。 第557章 风波 人们好像忘记了对新社长的敬畏，完全沉溺在即将成为便士报的震惊中。 有人只是沉默地眨巴着眼睛，但是脸上却是难以置信的神情。 有些人在激烈地交头接耳，由于气愤，脸色已经变白。 总编史蒂夫·瑞恩，脸上似乎带着一丝笑意，仿佛认为肖恩在胡闹一般摇着头。 只有约翰和朱蒂,有些慌乱地站着，不知道该怎么办。 在宣布这件事之前，肖恩·狄金森就已经预料到了会面对这样的局面。 所以，他在情绪的风暴之中只是默不作声地站立着，任凭风吹雨打…… 他知道面前这些人对于变身“便士报”如此敏感，正是因为他们对于身为《晚报》一员感到荣耀。 “便士报”和“非便士报”的区别并不止是在定价上， 它们所代表的是两种理念——让报纸成为每个人都消费得起的“平民主义”,以及并不是每个人都对世界上发生的事感兴趣的“精英主义”。 “便士报”与“非便士报”之间的战争,更像是两种时代理念的碰撞。 作为上流人士生活的一种象征,《新约晚报》曾是反对“便士报”阵营的先锋。 即使历史已经证明哪一种理念更贴合现实，但在销量每况愈下的今日，不与便士报同流合污，已经是晚报最后的荣耀了。 而这个新来的老板，竟然要打碎他们最后的骨气。 变成便士报，《新约晚报》还会是《新约晚报》吗？ 噢，对了！这个新来者甚至连这个名字都舍弃了！ 终于，对改变的惶恐，变成了一种针对肖恩的质疑。 有些人认为自己之前糟糕的预感得到了应验：这个来自莱昂的富二代，果然什么都不懂，他在胡来！ 贝内特先生将报社转手给他，对于报社来说是灭顶之灾！ 这个年轻人自以为有抱负就会有作为，简直是愚蠢至极！ 人们的眼中充满了愤怒、质疑和不理解。 在这样的漩涡之中，坐在肖恩对面的总编瑞恩反倒是非常平静——他闭着眼睛，嘴角带着一定弧度，轻轻摇着头，仿佛在说,根本就不需要费什么心思，这个年轻人就会自掘坟墓…… 有个记者甚至喊了起来：“我们跟那些便士报干了那么久，最后我们自己也成了便士报？” “4纽分也有人买，我们为什么要变成便士报？！” 有人意识到了肖恩思维的浅薄：“降价也不会提升销量的！我们的读者群体已经基本固定了，就算咱们降价，那些下城区的人也不会购买的！” “如果降价的话，每个月的收入会变得更少！那报社就真的完蛋了！” “降价是不是要降薪？”有人咕哝着，“如果要降薪的话，那我宁愿不干了！” 肖恩抛出去的想法，撞击到了一个闭锁的世界。 这个想法在这个世界中反复反弹，形成了一种负面情绪的风暴…… 而肖恩所做的，却是，什么都不做。 他静静地听着、看着，也不反驳，直到人们说累了，直到室内逐渐安静下来，直到人们冷静下来意识到他们是在开会，而不是在辩论…… “说完了吗,诸位？”经历了一番直接的质疑和反对,肖恩的表情和声音却没有半点改变,“那么也该我来说说了……” 他的声音清朗，仿佛具有一阵安抚人心的力量，也有一种穿透力：“首先，诸位想要拯救的其实是这家报社，而不是《新约晚报》这个名字。 “无论这家报社改名叫什么，它的核心和本质是不会改变的——它是一种群体的精神。 “所以，这种精神叫什么名字都行。” 肖恩的眼睛与一双双眼睛对视，有些人为刚刚的失态感到惭愧，因而无法与肖恩保持对视：“我们总是认为自己才是改变世界的那个力量，但是，我们有时候会因为自己的固执，变成故事中的反派。 “如果我们睁开眼睛好好地去观察，然后用理性的头脑分析一下，就会发现，报纸行业正在日新月异地改变，早已经不是我们从前认识的那样…… “光是从销量上看就能知道，便士报已经获得了时代的青睐。” 会议室变得格外安静，大多数人放下了愤怒和成见，在思考着肖恩的话。 “便士报、非便士报……我们在自己设下的壁垒里，跟根本不存在的敌人战斗了太久……” “归根结底，报纸的售价只是一种销售策略而已，但我们却在其上赋予了太多意义。 “这些意义反过来束缚了我们自己。 “在时代的浪潮中，我们因为拒绝相信和拥抱改变，竟成了顽固不化的那一方…… “这样真的值得吗？” 窗外吹来了一阵风，略有些寒冷，不过却带走了会议室内的沉闷之气。 “我坚信，晚报还有救，”肖恩轻轻点头，他感觉到了气氛的微妙转变，“因为晚报还有你们——我很欣赏你们刚刚表现出来的，为了自己相信的事物而抗争的精神，但我希望你们能将这种力量用在正确的方向上。 “而我，就是负责找到那个方向的人。” 人们原先有些迷茫的眼睛都抬了起来。 “拥抱改变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但是我相信，在改变之后，你们将真正地发挥出内心本就存在的能量。” “不过，另一方面……”肖恩的指关节轻扣在桌上，视线望向了那些始终没有融化的坚冰，望向了编辑部的几个元老，“我知道在座有些人是无论如何都不能理解我所说的。 “我也不想当一个刚愎自用的管理者。 “所以，如果对接下来将推行的这三个举措有任何疑问和建议，欢迎在会后，一个个到我办公室来与我讨论。 “我很愿意倾听各位的想法。” 说到这里，肖恩走出了已然安静下来的会议室。 在他离开会议室后，身后又响起了议论的声音。 在他进入自己办公室，关上门之后，能听到议论的声音变大了。 他知道，一场理念的风暴正在席卷整个报社内部，而他能做的只有静静等待。 他听到员工们像是抗议人群一样走到了他办公室的窗外。 所有人都在大声讨论着什么，有人在煽动，有人在响应，有人的声音中充满了怒气。而更多的人在思考…… 此时，如果坐在社长办公室里的是一个悲观主义者，是一个盲从者，他恐怕已经缴械投降了。 他会无法承受人们表现出来的愤怒，他会开始想象集体离职导致报社停转的恐怖，他会冲出自己的门大声宣布搁置改革，尝试平息众人的愤怒…… 不过，这些内心的戏剧却不属于肖恩·狄金森。 作为一个隐藏起来的探秘者，肖恩经历过比这要可怕得多的场面。 所以，透过毛玻璃看到门外那些愤怒的人们的集会，肖恩的心中并没有任何波澜。 他只是在安静等待。 他知道，门外在酝酿的是一场战斗，是一场与探秘截然不同的战斗…… 第558章 对抗 终于，门外吵嚷的声音减弱了一些。 肖恩知道，员工们基本都做出了决断。 大部分人都决定继续工作，静观其变。而有些刺头，仍然站在社长办公室外，准备与自己展开一场辩论。 门被轻轻地敲响了，朱蒂探头进来,声音小心翼翼：“狄金森先生，总编先生和记者们找您……” “让他们一个个……”肖恩的话音还没落，朱蒂就被推进了办公室。 总编辑史蒂夫·瑞恩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他的跟班，记者组长文森特，以及表情各异的五名记者、三名编辑。凌乱的脚步声造成了一种不稳定的氛围。 肖恩被一群人环伺着,奥莉薇·风铃却没有任何动作，只是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后面继续看书。 肖恩不禁皱起了眉头：“我说过,有什么想跟我讨论的，可以一个个来找我。” 瑞恩的态度维持了表面的恭敬，他平静说道：“是的，我们知道您的要求——可是，在门外商量的时候，我们几个的想法和意见是一样的，如果一个个来找您，恐怕会浪费您宝贵的时间……” 肖恩没有发作，只是静静看着眼前这群人。 他们神态各异，有几个人跟瑞恩一样板着脸，有些人将自己隐藏在人群后方，还有几个人不敢直视自己的眼睛…… 肖恩确定，如果要他们单独来找自己，他们不一定会出现，但此刻被总编和组长鼓动着，仿佛也觉得自己有了力量。 朱蒂悄悄往门外走去，为了维护老板的尊严，她想要带上办公室的门,但肖恩却微微摇了摇头。 心思灵动的朱蒂明白老板的意思，只是将门带上了一些，留下了一个侧身的口子。 肖恩原本是想一个个单独谈，以私下里的对话来瓦解这种“集体逼宫”的局面。 在那种情况下，他估计最坏的结果是瑞恩和文森特带走一两个记者和编辑，报社还能正常运营…… 没想到这个史蒂夫·瑞恩竟然丝毫不顾情面——他裹挟了几乎整个编辑部的采编力量，冲进了自己办公室。 他的意图非常明显。 他要给新来的年轻老板一个下马威，他要像贝内特时代一样，继续执掌报社实际的权力，他要肖恩收回刚刚在会议上下达的命令…… 虽然肖恩知道他想要做什么，却还是交叉双手，正襟危坐，沉声说道：“虽然我并不欣赏你们采取这种不尊重上级的方式，但我也能感受到你们有强烈的表达欲望。 “在这个特殊时期，我可以忽略你们的无礼。 “既然你们确实想表达什么，那请说吧。” 瑞恩一双边缘浑浊的眸子，此刻却透出一种尖锐，试图直刺肖恩的心灵：“狄金森先生,作为编辑部的代表，我想说的是,我们真的很能理解您试图挽救报纸销量的心…… “但是我们一致认为，”老瑞恩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年轻人们，“一致认为您刚刚在会议上的决定还有待商榷……” “有待商榷？”肖恩能感觉到自己的耐心在一点点流逝，不过，他也很享受这种驾驭自己情绪的感觉，“这件事还有什么值得商量的？” 瑞恩闭了闭眼睛，仿佛自己在驯服一匹倔强的烈马：“我们都认为，无论是改名、改内容还是改定价，这些都不适合现在的《新约晚报》。” “你们所有人都是这样认为的吗？”肖恩的视线越过挡在前面的总编辑，直接询问他身后的年轻人们。 没有人回答，办公室的空气变得沉闷。 总编继续说道：“您不用怀疑，刚刚我们都……” 肖恩突然站起了身。 在瑞恩以及一众记者编辑眼里，他的身形是如此高大，在他站起来的那一刻，他们不禁都微微后仰了一些。 肖恩的语气并没有变得严厉，但任何人都知道他所说的不容置疑：“不要试图跟我谈论办报的方向。 “我所说的都是‘决定’，不是供大家商量的‘提议’。 “我认为你们恪尽职守的方式应该是坚决履行我的要求，而不是拿着《晚报》的工资，还冲入我的办公室，试图干扰我的决定。” “狄金森先生！《新约晚报》是一个崇尚自由氛围的地方，您的专制做法恐怕不会获得员工们的欣赏！”瑞恩的语气似乎很痛心，“如果在您的执掌之下，报社是这样的氛围的话，我们恐怕不得不离开！” 肖恩知道，由于房门敞开，瑞恩的话已经飘到了门外。 门外的员工们几乎都屏住了呼吸。所有人都知道正在发生的事情——总编辑正在以集体辞职威胁新来的老板。 “狄金森先生，我本来不想说这些话……”瑞恩抬起了双手，似乎想要缓和一下氛围，“我只是想提醒您……” “你说的‘我们’指的是哪些人？”肖恩忽然问道。 “什么？” “你说，‘我们’不得不离开，你说的是哪些人？是整个编辑部，还是你和你的几个亲信？” 瑞恩脸上有些不可思议：“当然是我身后所有的人，怎么了？” 肖恩没有继续看着总编辑，他托着自己手臂，手指轻敲，望向了瑞恩身后的人…… 他正在权衡。 从瑞恩身后记者们和编辑们的神态来看，肖恩相信，只要拒绝集体辞呈，绝不是每个人都会跟他一起走的。 很可能会留下两三个记者和编辑。 肖恩确实无法在短时间内找到那么多合格的人选，不过…… 他想到了在独立记者办公室中，摆在自己面前的三台打字机。 他知道自己可以独揽三个记者的工作，而且这还不是他全力输出的状态。 也就是说，即使总编带一些人走了，而且自己在短时间内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晚报》也依旧能运营下去。 没有人能威胁到肖恩·狄金森。 新任社长点了点头：“瑞恩，我本来想跟你一起，好好将《晚报》做起来的。 “但是看来你拒绝了这个机会。 瑞恩不明白眼前发生的事情…… 这个年轻人知道他自己在做什么吗？ 他真的敢冒整个编辑部辞职的风险跟自己继续对抗？ 连贝内特先生都拿自己没办法，他竟然…… 总编嘴巴开合，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以功臣自居，不思进取，挞伐异己，压制年轻人的思想……”肖恩的眼睛变得冰冷，直视着变得惊恐的总编，让他的脸色更加惨白。 “为了自己的权力欲和安逸，不惜拖累整个报社……” “阻碍《晚报》发展的人就是你！” 在一边的约翰睁大了双眼，一颗心脏快得无以复加——他曾经在梦里猛烈地抨击过老总编，没想到这一幕竟然真的会出现！ 肖恩一步步走到了瑞恩面前，以彻底压制的姿态说道：“史蒂夫·瑞恩，我跟你没什么好谈的！”瑞恩似乎撑起了全副意志力才没有一屁股坐在地上。 肖恩望向了他身后：“我相信你身后的年轻人们跟你有不同的想法。” “今天下班之前，我接受任何人的辞呈，离职手续也会在今天之内完成。 “不过，”肖恩举起一根手指，强调道，“集体辞呈没有法律效力，我只接受单独提交的辞呈。” 他转过身，直面两个刺头，语调冰冷：“瑞恩和文森特，你们两个接下来乖乖呆在自己的工位上写辞呈。 “胆敢串联或者煽动的话，我会视作影响企业正常生产，让教化官直接带走你们。” 肖恩轻轻拍了拍衣服上的灰，昂然站立，借着半开的门朝着整个报社的人们说道： “不要再试图绑架任何人了——” “让年轻人自己选择自己的路。” 第559章 离开 史蒂夫·瑞恩坐在自己的办公室内。 从他的眼神可以看出来，他的灵魂似乎正游离在外。 带领着编辑部全体以抗衡新任社长的总编辑，刚才还神采奕奕、斗志满满，此刻像是宿醉的老人一般木然和颓丧。 他本来看上去年纪就大，这会儿显得更老了。 瑞恩魂不守舍地站了起来，终于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 肖恩·狄金森不是贝内特先生。 《新约晚报》不是自己的王国。 他真的要离开这个自己奋斗多年的报社了…… 恍惚间，他忽然想去隔壁办公室,给那个年轻人认个错。 他想承认是自己错了，他不该自封为王，不该试图掌控报社中的一切…… 不该将自我凌驾在于众人之上。 瑞恩站起身，朝着门口走去。 没走几步，他又停住了—— 他做不到。 向一个年轻人认错，他做不到。 让报社全体员工都知道，他史蒂夫·瑞恩为了保住自己的职位,向新来的老板认错…… 比起失去工作,这对他来说是更大的煎熬。 一瞬间，他的想法又改变了。 随着想法改变的，是他的眼神。 原本现出迷茫和无措的眼神，忽然又变得狠厉和阴鸷。 我，没有错，为什么要认错？ 所有的错则都在肖恩·狄金森的身上！ 如果不是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出现，他完全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继续掌控《晚报》…… 销量下滑，是我的错吗？！ 现在的人变得越来越肤浅、浮躁，是我的错吗？！ 现在的报纸争相出卖自己的灵魂，为了吸引眼球无所不用其极…… 这些是我的错吗？！ 那个臭小子，他什么都不懂！ 只知道迎合这个越来越肮脏的时代！ 瑞恩的眼睛望向了窗外，气氛显得格外凝重的编辑部办公室。 他看到有很多人都在用打字机写着什么。 记者组长文森特发现了他的视线，用坚定地眼神回望了一眼…… 于是，他的眉头释然了一些。 他知道，不止文森特，那几个记者肯定都会跟自己一起离开。 因为他在之前就旁敲侧击地提醒过，《太阳报》正在扩充人员，就算《晚报》没了,他们也能直接去任职…… 那几个年轻编辑可能够呛，但是整个记者组都会跟自己走的！ 瑞恩总编的眼睛眯了起来，心中浮现出丝丝快意：肖恩·狄金森，不要怪我做得绝，这就是你不尊重我的下场！ 现在整个行业记者都很紧缺，没了采访人员，我看你要怎么经营这个报纸！ 想要重建报社的采访体系，起码需要两个月时间。 在这两个月内，《晚报》极有可能中止运营。 那么，这就意味着这位自以为是的狄金森先生的失败！ 仿佛已经看到了肖恩的败局，总编的脸上浮现出一点笑意。 一个又一个记者，带着白色信封走入了肖恩的办公室。 选择离职的人，比瑞恩想象中还要多！ 总编终于放下心来，他迈着镇定的步伐回到了自己办公桌后面，使用很久没用过的打字机，开始撰写自己的辞职信…… · 临近下班时间，史蒂夫·瑞恩离开了自己的办公室，站在了编辑部中间。 他知道接下来肖恩将宣布离职名单，他想要带着这些人一起走出报社，以示决裂,并让狄金森先生好好品尝他胡作非为的后果。 而那些年轻人都站在了他的身边。考虑到自己曾对他们都很苛刻，这一时间让他有些感动。 他暗下决心，一定要替这些年轻人向《太阳报》威廉姆斯总编要求更优厚的工资！ 新任《晚报》社长从办公室走了出来，手中拿着一个信封，他朝着所有人说道：“我很遗憾地宣布，咱们的总编辑史蒂夫·瑞恩先生选择了离职…… “无论他未来的职业规划是怎样，接下来会为哪一家报社效力，《晚报》都不会忘记他曾经做出过的杰出贡献。 “让我们一起为他祝福，祝福他一切顺利、前程似锦！” 编辑部所有人都鼓起掌来，包括记者组长文森特在内。 这是怎么回事？瑞恩一脸难以置信地环顾四周。 刚刚不是有很多人递交了辞职信么？！ 看出瑞恩有些发懵，肖恩脸上带着温和的微笑解释道：“哦，瑞恩先生，不用为报社的未来担心。 “刚刚有很多同事对于一起到我办公室抗议感到抱歉，所以都用书面的形式向我表达了歉意…… “他们都会好好干下去的。” 瑞恩忽然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担心自己会动摇，所以都假装递交了辞职信。 他们想要离开的不是报社…… 而是我。 他们想要离开的不是报社……而是我！ 一时间，瑞恩开始浑身冒汗，头晕眼花。 他没想到自己真的要离开《新约晚报》了，而且还是孤身一人离开！ 连那个文森特也…… 他茫然地望向了记者组长，后者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跟着其他员工一起鼓着掌。 在所有鼓掌的人中，约翰·杰克逊的心跳激烈的就像此刻的掌声一样。 他仿佛看见执剑的勇士杀死了恶龙。 亲眼见证盘踞在《晚报》最深处的毒瘤被清除了。 很长一段时间内，肖恩·狄金森都是他心目中的救世主。 史蒂夫·瑞恩有些站立不稳，他摇晃了几步，悄悄扶住了身边的桌子。 他很久没有“享受”过同事们如此长时间的鼓掌了。 在欢送的氛围中，瑞恩跌跌撞撞地转身走，走出了报社， 回家，我得回家……走到了街上的瑞恩低声念叨，拉开了太紧的领子，像是要去寻觅他早已丢失的灵魂一般，如同漫无目的般地迈开了步伐。 送走了前任总编辑之后，肖恩不无轻松地转身面对着已然完全听命于他的编辑部： “好了，各位。 “让我们祝福瑞恩先生。当然，也得祝福咱们自己——希望我能尽快物色到一位杰出的总编辑。”编辑部中三位编辑都太年轻，难以担当总编的重任，肖恩还是要想办法填补这个空缺。 “在那之前，我将兼任总编辑的职责。” “另外……”肖恩视线转向记者组长，“文森特，你之前跟瑞恩先生似乎走得很近，他离开后，你开展工作没问题吗？” 瑞恩离开之后，文森特像是换了个人似的，听到肖恩点名自己，他一下子站直了，不敢有半点不敬：“没问题，狄金森先生！我将会以最大的热情完成您吩咐的工作！” “很好。”肖恩不计前嫌地偏了偏头。其他的记者都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望向了文森特，仿佛在看某种奇特的物种。 “那么接下来，就按我在会议上的决定来做吧。 “从今天起，晚报将停刊七天，为了调整一下各位的心情和状态，接下来两天是额外的带薪假期。” 忽然获得两天假期，编辑部响起了低低的欢呼声。 “假期过后，我将会公布报纸的新名字。 “当然了，报纸的改变肯定不止名字——开工后，我会确定下新报纸的板块，以及之后新闻的采编标准等等…… “那些都是后面的事了，”肖恩摆摆手，“今天就下班吧，好好享受自己的假期。” 在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氛围中，《新约晚报》的成员们迎来了始料未及的假期。 不知道为什么，一番冲突和“戏剧”之后，整个报社原本对于新任社长的担忧，竟然一扫而光。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期待。 似乎，在经历了刚刚的一切之后，报社成员们都算初步认识了肖恩·狄金森，而他们也因此知道了一件事…… 这个男人，真的会为报社带来难以想象的改变。 第560章 围攻 新官上任第一天，《晚报》就在新约市掀起了不小的风波。 新闻行业内传得风风火火，说新任社长肖恩·狄金森刚到报社，就将老总编史蒂夫·瑞恩扫地出门。 这一举动遭到资深业者几乎一致的抨击。 有几个社论作者兔死狐悲地撰写了洋洋数千文剖析这个事件，最终得出了部分年轻人“道德没落”的结论。 虽然从未见过狄金森先生，但是他们都一致肯定，这个莱昂来的年轻人不懂得尊重长者,是个无知无畏的暴君，几乎只差将“报业之耻”的桂冠戴在肖恩的头上…… 不过，如同寒流和暖流交错存在而不相容一般，报业内却有截然不同的声音。 年轻的记者和编辑们早已经听闻了瑞恩编辑的蛮横和古板，在他们眼里的故事完全是另外一番模样： 锐意进取的狄金森先生，为陈腐的《晚报》带来了改革的新风。 他十分敢于坚定自己的立场,对于老编辑的威逼丝毫不屈服，最终代表报社新生力量，一针见血、手起刀落地,将自诩为王的总编扫地出门。 一边是“不尊长辈”，一边是“勇士屠龙”，截然相反的故事在业界流传着。 不过，这还只是晚报风波的一部分。 同样让人们哗然的，是肖恩在宣布停刊的这一期晚报上的那封亲笔信。 业内很多人早已经注意到了肖恩·狄金森的文字，并确信这位年轻的异乡记者有着非凡的写作能力。 这封占据了当天《新约晚报》头版头条一半面积的书信，再一次印证了这一点。 肖恩用情真意挚、言辞恳切的笔触，面向《晚报》的所有读者和新约社会各界，写下了自己的想法和接下来的计划。 首先，他表达了对两代贝内特先生创办这张报纸的肯定和感谢，并强调自己一定会将《晚报》所拥有的独特气质和优良传统继承下去。 其次，他也看到了这份经营了半个世纪有余的报纸，现在所存在的问题。 他将尽自己所能地改变现存的弊端，并呈现出新的面貌和气象。 而为了突出这个“新”，他决定对报纸更名，而新名称将在休刊七天之后公布。 为了更贴近全体市民的消费习惯，新的《晚报》售价将降价为两纽分,而那些订阅了的长期读者,将按价格直接延长订阅期。 另外，肖恩预判到史蒂夫·瑞恩的离职可能会造成一定的影响，所以他直接在信中说明了这个事件，说明瑞恩总编的离职是因为两人“办报理念不合”，而且离职是在和平和友好的氛围中进行的…… 信的最后，肖恩直接提出，他的报社面向全社会招募新的总编辑。 一次报社的“自我革新”跃然纸上，这个时代的人们，总会对新事物感到好奇，也非常支持进步的力量，所以，读者群体倒是对《晚报》的改版抱有一定的期待。 而那些吹毛求疵的同行们，似乎又找到了突破点，对肖恩展开了另一个角度的口诛笔伐。 “非便士报”阵营的作者们，抨击自降身价的肖恩是“没有骨气的叛徒”。 “便士报”阵营的作者，认为肖恩的休克疗法幼稚而冒险，将出来的新报纸肯定不伦不类。 还有人分析,说肖恩在亲笔信中招募总编辑的行为，显示他已经穷途末路…… 而这所有的一切,肖恩都看在了眼里。 距离到任社长已经过了一天时间，在员工们享受假期的第一天，肖恩在位于西街大楼，自己的独立记者办公室一边喝咖啡一边读着报纸…… 读完那些抨击自己的时评之后，他的嘴角竟然扬起了一丝笑意。 由于读到很多针对肖恩的刻薄文字，奥莉薇·风铃明显有些不忿，短发少女抬头却看见那个被骂的本尊在笑，于是不解问道：“你怎么倒笑起来了？” “我没想到，竟然歪打正着。”肖恩似乎在回味一个只有自己能懂的笑话。 到自己办公室来消磨时间的月光将报纸从脸上撤下，听到肖恩的言论，颇感兴趣地站起了身：“什么事歪打正着了？” “第一……”肖恩指了指桌上刊登了自己亲笔信的《新约晚报》，“晚报之前的日销量是2500份，比街上的广告传单还不如。 “没想到这么一闹，今天加印了两次，倒卖出去快七千多张了……” 人们都知道肖恩辞退了老总编，过程颇为戏剧性；也知道了老报纸《新约晚报》要改名，而新名字是什么还没人知道；还知道现在被所有报纸骂的那个肖恩·狄金森写了一封信，登在了最后一份《新约晚报》上…… 于是，好奇的人们纷纷购买了当期，似乎颇有些纪念意义的报纸。 不过，肖恩知道，这并不能反应这份报纸长期的销量，充其量不过是一时好奇推高了数字而已，忠诚的订阅数仍然只有两千多份。 不过…… “不过，这确实起了宣传的效果。”肖恩站起身，舒展了一下四肢，扩了扩胸，“第一，晚报改名这个事知道的人多了，这肯定有利于改版后的第一期——每个人都想知道，这个‘胡来’的肖恩·狄金森到底行不行，这对于改版第一期销量是非常有利的。 “第二，由于好奇心推高了日销量，所以招聘总编的消息也更传广泛了，说不定很快就会有回音……” 肖恩忽然感觉自己了解到了些什么，他怀着那种偶得感，走到了百叶窗前，眺望日光晴好的城市，仿佛闻到了街上的灰尘味，心思变得澄明了些： “人们，喜欢故事，喜欢戏剧性…… “听说晚报编辑部起了冲突，新来的年轻老板把老功臣给开除了，人们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于是，变钝了的神经忽然都机敏了起来，人们都围了过来，想知道事情后续的发展…… “人们需要新鲜的事。” 考虑到辞退史蒂夫·瑞恩肯定会造成不好的影响，所以肖恩一开始并不打算赶走这位老总编。 他是在确认不将瑞恩请走，报社无法改革的情况下，才不得已而为之。 但是，他没有料到，负面消息竟然为他带来了更大的关注度。 虽然从泱泱报纸中来看，肖恩的形象已然是十恶不赦的恶人，是胡作非为的门外汉…… 但是他知道，被曾经的报纸之间的“道德战”训练过的公众，不会轻信任何一家报纸的结论。 他们会等着看下一幕，看改版后的晚报到底怎么样，看那位勇猛的年轻人到底有没有能耐…… 无意间，肖恩收获了更多的关注。 “这完全是好事吗？”月光·1902也走到了窗边，两位老友相视一眼。 肖恩明白月光的意思。 更多的关注意味着公众的放大镜乃至显微镜，它们都对准了改版后的《晚报》。 新任社长别无选择，他只能推出完美的新版《晚报》，才有可能将这些关注转变成青睐。 否则，将是更猛烈的抨击，以及公众评价的一锤定音。 到底是胡作非为、导致一家有传统的报纸彻底没落的富二代…… 还是让《新约晚报》浴火重生的青年才俊？ 公众期待着下一集。 肖恩的心跳砰砰，这感觉如此熟悉。 看到身边的月光，他才想起来，这感觉…… 就像每次探秘之前一样。 第561章 目标 西街大楼独立记者办公室里，肖恩·狄金森拿着一根粉笔，在小黑板上写下了一些数字。 “……《晚报》现在的日销量是2500份。” “由于销量糟糕，广告代理们已经彻底无视了我们，如今的广告收入可以忽略不计。” 他想起了广告部那个色调灰扑扑的、没什么干劲的部长——迪普雷斯先生。 约翰跟他说过，迪普雷斯在刚来报社的时候状态可不是这样的。 那时候的他干劲满满，每天都跟广告代理有来有往,说话中气十足，走路也非常快…… 后来，晚报销量一再下滑之后，广告代理甚至懒得接他的电话了，他没了干劲，广告部员工只剩下他一个,几近名存实亡…… 很多同事都听说迪普雷斯患上了失眠症,建议他去看看心理医生，也不知道他去了没有。 “所以，《晚报》只能依靠销售收入苦撑，而惨淡的日销量，只能给报社带来每个月3000纽元的收入。” 肖恩一边跟月光和奥莉薇说着，一边在捋清自己的思路。 “改版的晚报售价是2纽分，如果想要不依靠广告收入做到收支平衡的话，目标日销量是…… “8400份。 “改版后的晚报，日销量要达到8400份，才能做到收支平衡。” 这个数字翻了三倍有余，对于现在的晚报来说，可以说是很难做到的。 “如果真能让销量提振到这个水平，广告代理公司也会主动给我们打电话了。 “那个时候，每个月将会多出一笔1000纽元的广告收入。” “迪普雷斯先生心情应该会好一点。” 月光会意地笑了笑，然后说道：“销量提振到一定水平，收入就会有所突破……” “只要销量能实现回本，就意味着赚钱！” 肖恩将粉笔丢入槽内，拍了拍手：“你说得很对。只要回本,就意味着赚钱—— “由于有广告这个商机存在，报纸行业也是个赢家通吃的行业。 “当你没有销量的时候，广告代理公司不会理你； “当你有了一定销量的时候，无情的他就会打来电话了； “当你的销量远远超越了其他报纸，他们就会开始跪舔你，争相想要送钱给你。” “销量，就是王道。” “那么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月光颇感兴趣地站起身来。他察觉到自己好友似乎根本就不为现在的“艰难处境”感到灰心，隐隐地，他甚至察觉到了一丝兴奋。 “毫无疑问地……”肖恩自得其乐地举起了双手，“由于我执意要对晚报进行改革从而辞退瑞恩总编这件事，导致其他报社对我激烈批评，这莫名地吸引了公众的目光， “可以想见的是，改版后的第一期，销量肯定会产生相当大的泡沫。 “我预估这个泡沫是在10000到12000份左右——当然，广告代理们精得很，这个单日销量说明不了什么问题，他们不会因此而找我们合作的。 “如同你所说的，公众的注意力不一定是好事，也许我的一点点失误都会被无限放大…… “但是，考虑到我现在已经没有多余的钱了，那么这个‘危险’的泡沫,同时也是非常好的广告时机！” 月光·1902偏了偏头：他从肖恩的语气中听到了一丝丝激进——通常，只有自己这位伙伴发现了敌人的弱点，准备放手一搏的时候，才会出现这样的状态。 “我想要冒这个险，”肖恩压低了声音，“我打算延长这个泡沫…… “起码延长一天！” “延长负面新闻造成的公众关注时间？”月光不解地摊手，“该怎么做？” “回应。”肖恩的脸上带着略有些危险的笑，“我会给其他报纸对我的批评进行一番回应，我会在回应中申明自己的立场，我要挑起‘进步力量’和‘守旧势力’这两股思潮的碰撞。 “我当然不是一个煽动者，也无意与公众探讨什么真理…… “我这样做的目的，就是为了趁机延长泡沫，保证改版后第二天甚至第三天，由于话题还新鲜，所以还能有销量泡沫。” 月光故意眯着眼睛说道：“伙计，用负面新闻来获取关注——你越来越像个商人了。” 肖恩摆了摆手：“如果报社不是在生死存亡的关头，如果不是现在有了几十口人要养…… “如果不是……”他指了指他们视野中，共同的那个缓慢的日全食，“我们头上悬着的剑。” “我可能就不会这样做了。” 钢琴家笑了起来，拍了拍肖恩的背：“队长，不用多说，我支持你。 “那么，等到‘泡沫’退去之后，稳定日销量要达到8400份，这是你的目标，对吗？” 排除前三天由于话题关注度推高的虚假销量，稳定的日销量要达到盈亏平衡点，8400份。 肖恩点点头：“没错，这是我的目标。” 《新约晚报》从10000日销量滑到今天的2500，花了两年时间。 肖恩打算在三天时间重返8400以上。 对其他人来说，这绝对是不可能完成的目标。 月光眨了眨眼，喃喃说道：“想要达到这样的效果，好像也只能这样做了—— “公众的关注度，过了就不再。 “也许，《晚报》只有这个机会。” 果然……月光看着肖恩：与其说肖恩现在像个商人了，不如说这位棋手总会根据情况改变自己的战略…… 不过是他现在的策略与商人的做法相似而已。 月光忽然懂得了肖恩的那种兴奋。 虽然他们两人现在没有戴面具，而且讨论的都是一些“销量”和“盈亏平衡”之类的问题…… 但是，在这变幻莫测的摩登时代中开创一份事业，竟莫名有种身处探秘任务的感觉。 一边低眉读着尼采著作的奥莉薇·风铃抬起了晶红色眼睛，那眼睛很沉静。 即使她跟肖恩心有灵犀地相处了这么久，她也还是不能理解男人那种莫名其妙的激情。 完成一个难度极大的探秘任务，或者在现实中实现某种壮举，会让他们兴奋不已…… 曾经对这个时代感到陌生，但日渐融入的秉烛人，此刻看着肖恩和月光，像是看着两个满怀壮志的少年。 嘴角不禁轻笑，眼神低垂，重新回到了字词间。 “那么具体的措施呢？新报纸会是什么样的？”月光托着下巴，完全投入到了跟肖恩的对话中。 “先不说那么远……”肖恩摆了摆手，“想要实现我想要的效果，还是需要一名强力的总编辑…… “第一步，我还是要找到那个合适的人选！” 第562章 洞察 两天的假期很快过去，肖恩再度回到报社的时候，能明显感觉到气氛有些改变。 之前刚来的时候，能感觉到这个老报社内有些压抑和人心惶惶的感觉。 经过了第一天的戏剧性时刻，以及两天休息之后，晚报的员工们像是终于找到了魂似的，开始心思安定地工作了。 早上刚到,肖恩就召集编辑部开了一个会。 会议的大概内容分成两个部分，第一，肖恩将8400份的日销量目标告知了所有人。 当然，为了照顾员工们的想象力，肖恩没有说明这是新报发行后三天内的目标，只是模糊地说，要尽快达到这个数字。 第二，他将自己对新报纸的板块构成、稿件形态等大概设想,分享给了编辑部所有成员。 不过，在找到新总编之前，肖恩还没有将内容深化和落实下去的打算。 毕竟，他需要一个总编来开展这些工作，而不是全由他自己来做。 不过，为了确保能赶上进度，他已经要求编辑部开始筹备新闻，并以自己找的四篇范文，定下了今后稿件的调性。 简而言之，是从从前的“煽情写法”变得更加“客观”、“理性”，并尽量对新闻进行有专业度的解释。 也就是说从“小道消息”变成更可读，更有营养的“新闻”。 曾经的新闻，过于庸俗和迎合的“煽情写法”受到了读者的欢迎，这也让守旧的报社一直延续这种写法。 但肖恩早已洞察到，煽情写法正被时代所抛弃。 他所找的四篇范文，有两篇来自《新约时报》。这位当今报业霸主，早已掌握了新时代读者的口味，那就是更具有“专业感”的新闻,而不是那种庸俗的绯闻故事。 改变稿件调性和标准，进行集体讨论和学习，这是一件需要花费时间的工作，编辑部因此忙起来了。 距离新报发布还有五天时间，而肖恩现在的打算，是用前两天时间面试，尝试寻觅一位合格的总编辑。 如果两天时间都找不到的话，肖恩就只能靠自己来推进改版工作的进行了。 不过，所幸的是，最后一期《新约晚报》所获得的超量关注，让肖恩的招聘启事广为传播，假期刚结束的第一天，朱蒂就接到了很多寻求面试的电话，排除了不适合的人选之后，肖恩的一天已经被面试所占满。 让朱蒂准备好一壶咖啡，他坐在自己办公室中，准备好了进行一天的鏖战…… · 面试进行得还算顺利。 通常来说，像总编这种报社的灵魂职位,与基层职位不同,来的都是一些资深、老道的从业者，而且,通常要跟这些资深人士聊上一整天，才有可能确定双方的意向…… 但作为探秘者的肖恩·狄金森，却能采取一些普通人无法想象的面试方法。 在与他人打交道的过程中，通过灵视关注灵魂色彩，就可以知道对方的真实状态。 他曾经用这种方式在暗流街的硫磺酒馆里玩德州扑克，遇到不能操控自己灵魂色彩的对手，几乎是无往不利…… 更不要说现在这种，他为主场的面试了。 肖恩只要坐在自己的座位里，散发出一些灵魂层面的威势，再通过灵视关注对方的反应，就能知道对面坐着的人是否合适。 最快的纪录，面试者刚进来不久，面对肖恩，他的灵魂中瞬间充斥了代表恐惧的浅绿色。 那莹莹如鬼火的绿色，在他灵魂中疯狂旋转，晕染，盖过了其他的色彩…… 虽然从表面上看不出来，但是肖恩知道，对面的人已经想要逃跑了。 想要担任他手下的总编辑，就算只是普通人，灵魂体量也决不能浅薄。 很快，肖恩解除了威势，起身与这位面试者握手，将他礼貌地请走了。 整个面试过程只有一分钟不到，两人甚至没有一句对话。 但对方对此却没有任何抱怨——短短的见面，他已经知道自己无法胜任这个职位。 在连续排除了六个不适合的人之后，已经接近下班时间的肖恩，终于感觉到，他似乎即将找到那个合适的人选了。 此刻坐在他面前的，是一个沉静而睿智的中年男人。 他穿着一套裁剪合身的灰色西服，左手尾指戴着一枚金戒指。 他有着一头黑色间白的头发，熨帖地往后梳着；金边眼镜后如同一双鹰眼，眉头习惯性地皱着。 他不惧于跟肖恩对视，那双眼睛似乎时刻在审视，也蕴藏了许多阅历…… 一个颇有气度的中年男人。 由于家庭事务离开了《北纽评论》，再度返回职场的时候，总编的位置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 正是在这空闲的时候，他得知了改版前的《新约晚报》正在招聘总编，于是出现在了这里。 《北纽评论》罗伯特总编。肖恩似乎听说过这个名字。 一个绝对称职的总编辑。 在堪称完美地回答了肖恩提出的问题之后，罗伯特先生慵懒的眼睛走了一下神，然后又重新聚焦起来。 已经很令人满意了。肖恩暗想。他将罗伯特的资料竖起来，在桌上磕了磕：只差最后一步了。 “罗伯特先生，这是今天最后一个问题——你当初为什么要选择新闻行业？”在问出这个问题的同时，肖恩的眼睛直望向罗伯特瞳孔深处。 这位资深编辑没有发现的是，肖恩的眼眸深处，绽放出了一点金色火光。 普通的灵视，最多只能看出一个人的灵魂色彩，而肖恩用灵视确认过了，罗伯特先生一直保持沉稳，情绪平静。 而在灵视中运用一点“誓约之火”的力量，肖恩可以通过视线，看穿对方灵魂表层而直入核心—— 他可以看到对方灵魂深处的“火焰”，也就是他的激情。 在罗伯特先生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肖恩看到了他内心深处的状况。 他看到了一片废墟和瓦砾，一片萧条衰败的场景。 天空阴沉，罗伯特的整个世界显得毫无希望。 肖恩已经不在乎罗伯特在说什么了…… 运用那么一点神力，他发现罗伯特隐藏在深处的秘密。 这位资深编辑，在他心中某种信仰已经崩塌，只剩下一片废墟。 连带着的，也让他整个内心世界陷入了灰暗。 他已经没有了开创的激情火焰，他所能提供给肖恩的，不过是几十年编辑经验带来的习惯性工作而已。 也许他能胜任一家普通报社的总编职责，可是肖恩需要更多。 当罗伯特还在尝试回忆自己初心的时候，肖恩打断了他的说话：“罗伯特先生？” 对方从叙述中抽身而出，眼神略带疑惑：“怎么了？” 肖恩试着斟酌字句：“我想我已经对您有了一定了解了…… “也许您想好好掩饰，但是，有些情况对我来说是隐藏不住的。” 罗伯特眼睛微微睁大，似乎有些难以置信：“您……您指的是什么？” “您在这个行业，遭遇了很重大的挫折对吧？” 听到这句话之后，罗伯特没有说话，只是略有些吃惊地张开了嘴巴。 “我能感受到，您确实还想胜任总编的工作，可是由于某些原因，您原来信奉的一些事情已经崩塌了……” “我的建议是，您先别急着工作——也许您想投身工作好让自己振作一点，但是相信我，这样只会适得其反……” 随着肖恩的叙述，罗伯特已经失去了那种气度，惊讶的表情中显出一丝落拓。 说着，肖恩拿起手中的纸片，写下了荣格先生的电话：“您最好休息一段时间，散散心。 “另外，如果您愿意的话，可以联系这位荣格先生。 “他是我的朋友，他能疗愈人们心中的创伤……” 一开始，罗伯特不知道正在发生什么。 然后，似乎忘记合拢的嘴巴，下唇开始微微抖动着。 他构筑的“角色”终于开始崩塌，气度非凡的他，身形委顿下去，仿佛雪人消融一般瘫坐在了椅子里，视线有些游离：“我、我以为不会有人看出来…… “我以为只要一直工作，就能摆脱那种绝望的感觉…… 他抿了抿发干的嘴：“我不知道您是怎么做到的，但是向上苍起誓，我感觉轻松多了——真的很感谢您…… “没有人看出来，没有人……” 他捂住了嘴巴，眼睛发红，久久不能平静。 · 送走了罗伯特先生之后，肖恩抬头看了看办公室的时钟。已是下午六点。 编辑部同仁们还在会议室讨论着——他们基本已将新的稿件标准制订出来了。 肖恩已感觉有些疲劳。 经历了罗伯特的面试之后，他不可避免地沾染了一些悲观的情绪。 即使自己有着一些异于常人的能力，对于物色一位主编来说，两天时间还是太仓促了。 他打算下班休息会儿。对于明天是否能找到合适人选，他已经没了之前那种乐观。 刚站起身穿上衣服，朱蒂的头从门口探了进来：“狄金森先生，又来了一位面试者……” 还有面试者？肖恩记得今天只预约了七位。 “他自己找过来的……” 看出朱蒂脸上有些为难的神色，肖恩问道：“他怎么了？” “他有些……”朱蒂涂了指甲油的手指指着自己脸转了转，“他有些、呃……奇怪。” 奇怪？ 肖恩不明白朱蒂的意思，微微皱起了眉头。 第563章 丑狮 “有些奇怪？”肖恩微微皱起眉头，显得有些疑惑。 朱蒂干脆进了办公室，关上了门。 “是怎么奇怪的？” 斟酌了一会，朱蒂叹了一口气：“我想找个更体面的词来形容，可我想不出来，我直接跟您说吧——他长得很难看。 “难看？”肖恩眉头展开，现在进行的对话让他有些迷惑。 “嗯,难看。”似乎是担心门外的人会听见，朱蒂压低了声音，“是那种我不知道他的形象能否胜任总编职位的那种……” 总编不是对外形象岗，并没有外形条件的要求。 朱蒂也并非一个刻薄或者大惊小怪的人，所以如果不是情况很特殊，她不会跟自己说这些。 看到朱蒂的反应，肖恩大概能想到，那个不请自来的面试者，在外形上确实有重大欠缺。 不知为什么，朱蒂对那个人的形容，让肖恩想到了“泥巴”，那个在迷宫岛内失去记忆的怪人。 要说丑陋，他恐怕是世界上最丑陋的人。 可是…… 肖恩想起泥巴领着米诺陶斯跌入深渊的景象。 自那之后，他知道，美好的心灵，有可能被隐藏在了丑陋的外表之下。 晚报社长走回了自己的座位，脱下了外套：“叫他进来吧。” · 即使肖恩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当这名面试者走进来的时候，他还是感到有一点吃惊。 他也因此理解了朱蒂的“大惊小怪”。 虽说一个人的气度是最为重要的，但是来者在长相上的缺陷确实会让人比较在意。 他的下牙暴突出肥厚的嘴唇，像是荒岭上稀疏的墓碑。 眼睛有些斜视，瞳孔没有对准一个方向，跟他对视的时候，不知道他到底是用左眼还是用右眼在凝视你。 酒槽鼻虽大，但呼吸明显有点困难。 眉毛极为浓密,黑乎乎的，像是被涂黑标注的重点一样。 头发却已稀疏,鬓角几缕长发徒劳地横跨整个脑袋…… 即使肖恩一再提醒自己不能以貌取人，但还是不能不承认，对方的外貌确实难以恭维。 面试的流程是不能马虎的。肖恩站起身来，气场稍微散发，朝着面试者伸出了自己手：“肖恩·狄金森。” 对方没有后退半步，灵魂的色彩也没有出现任何恐慌或者紧张的情绪，他也伸出了手：“理查德·诺顿。” 如果说从走进来到刚刚，肖恩还对这位先生的长处存疑的话，那在他开口说话之后，肖恩对他的印象顿时有了一些提升—— 他的声音浑厚如滚滚雷霆，像是狮子在低吼。 他不卑不亢地点了点头，说道：“狄金森先生，我要感谢您愿意见我一面。 “首先，目前已经是临近下班时间，而我是不请自来的。 “其次，我相信，通报人员很可能对您提到了我在外观上的缺陷。 “但是您还是选择了见我…… “这足以说明,您是个有宽广胸怀的领导者。” 肖恩没有对这番恭维做出太大反应，只是微微偏了偏头,以示过誉。 在他坐下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对这场面试有了一些期待。 “狄金森先生，我一直有关注您写的新闻稿件。 “这也是我今天为什么选择来到这里的原因。 “也许我们之前没有见过面，更没有交谈过，但您已是我的知音。” 一番话让肖恩面带微笑：“为何这样说？” “我在您的稿件中读到了一种不那么明显的情绪——不满。” “不满？”大多数人并不介意他人对自己的作品进行分析，那毕竟也是一种荣誉，肖恩也不能免俗。 “是的。不满。”诺顿点了点头，“您早就受不了现在新闻界的风气了。” “您恨不得亲手将那些‘煽情’写法的稿件，那些只知道满足人们窥私欲的绯闻消息，亲手把它们埋葬。 “你的态度已经用文字说明了，它们就像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 “没有一把枪是瞄准旧新闻的，但是每个字都是一颗子弹，而每颗子弹都射向了那些陈旧的文体。” 一番话说得肖恩背上鸡皮疙瘩泛起。 他从没公开承认过这些，但是他无法不承认，这确实是他内心的想法。 不过他没有表态，只是眼睛睁大了些，明亮了些。 他提醒自己：肖恩，冷静一点，再听听这位老绅士的言论。 此时，朱蒂恰到好处地走入了房间。 “给这位颇有气度的先生倒上一杯喝的吧。”肖恩提醒自己不要显得太过激动。 诺顿带着微笑说道：“红茶，谢谢。” 朱蒂点点头，快步走出了办公室。 “因此……”诺顿似乎有很多东西想要表达，“我知道您想要创办的报纸，肯定是值得我这个伤痕累累的老战士所期待的。” “您是一位老战士？” “是的，我在报业前线奋斗了太久，屡屡碰壁——我跟过的那些老板都是一些蠢驴。 “我想告诉他们正确的路，但是你没有办法拗过一头蠢驴，不是吗？” 朱蒂轻声返回，诺顿接过了她递来的茶，稍稍平息了一下怒气，继续说道：“我想现在整个行业清醒的没有几个，普利策算是一个——” 约瑟·普利策，《新约时报》老板。 “而您……”诺顿望着肖恩，“我相信您也是其中一位。” 无需更多客套的言辞，肖恩直接开始就报纸内容改革跟诺顿聊了起来。 没有人事先预料到这段对话会持续多久，肖恩也是直到跟诺顿一起用过了三明治晚餐，直到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直到所有员工都已经下班，才忽然意识到——他们竟然已经聊了这么久了。 而这样的对话完全没有让两人产生疲倦的感觉。 对于晚报改革的想法竟然出奇地一致，不仅如此，由于思维上的互补，时不时还会迸发出一些惊人的点子，这样灵感如泉涌的对话，让两人都是神采奕奕。 肖恩意识到，这样聊下去，今天都无法结束了。 他已经基本上确定了，理查德·诺顿就是他要找的人。 他现在无比庆幸自己没有让朱蒂轰走这位其貌不扬的绅士。 “还有一件事……”聊得太投入，让肖恩都忘记了使用誓约之火，直视对方的灵魂。 当诺顿还在就新闻的细节侃侃而谈的时候，肖恩的眸中亮起了一点金色，灵视穿过情绪的烟雾，直接洞见了诺顿内心深处…… 微风吹动青草，一头年迈的狮子昂然站立在草原上。 雄顾四方，壮怀激烈…… 这头狮子依然年轻。 肖恩的眼睛猛然睁大，他忽然记起来了…… 《费城先锋报》曾发动过一次改革，而这份报纸也因此而销量暴涨。 但是，在跻身全国性报纸之前，由于理念冲突，总编被老板辞退，改革也戛然而止…… 而正是因为如此，《费城先锋报》也失去了群雄逐鹿的资格…… 而眼前这位，就是那位被辞退的总编—— “丑狮”理查德·诺顿。 第564章 痛苦的蜕变 当肖恩终于意识到坐在自己面前的是谁之后，他有些不可思议地眨了眨眼睛。 他记得，自己在读到刚改版的《费城先锋报》之后，曾认定这份报纸将会大有作为。 当时关注了编辑部几人的姓名，其中总编一栏，正是理查德·诺顿的名字。 当时，还没有踏上报业征途的肖恩就不禁遐想,如果他也能获得这样一名编辑就好了。 没想到…… 没想到理查德·诺顿此刻就坐在自己面前，为了成为他的总编而面试。 不夸张地说，此时的肖恩比得到一件b级神秘遗产还要开心。 将一起加班到现在的朱蒂叫进办公室，已经不想再等待的肖恩，当即就跟诺顿签下了合同…… 在安排朱蒂下班之后，社长和总编两人关上门来,开始讨论《晚报》改版的具体安排。 时间已经如此之晚,为了不让独自在家的艾莉雅担心,肖恩打了个电话回家。 两人长谈到深夜十二点，基本将改革的所有方向都定了下来。 之后，肖恩亲自开车送诺顿回家。 回家路上，奥莉薇发现握着方向盘的肖恩，嘴角仍然带着笑意。 她知道阅读者的心思：原本对于两天内能找到合格总编已不抱希望…… 没想到在第一天结束之前，竟然找到了理查德·诺顿！ 事情的变化转折太出乎意料，似乎人类对于未来的任何预判，都会让“命运”发笑。 心情大好的肖恩轻拍着方向牌，一部分注意力转移到了无人知晓的地方——黑色公馆之中。 这几天时间，赫尔希斯女士的信徒已经增长到了六十五人。 发生钓鱼人事件之后，肖恩曾操控肖申克·罗杰斯，召集现在所有的宣讲人，又给他们紧了紧弦。 对于增员越来越熟练他们，在人数稳步增长的同时，已经能很好地杜绝钓鱼人或者不怀好意者的潜入。 六十几朵烛光，让神殿比之前又明亮了许多。 信仰力明显提升，肖恩感觉到女士的神力越来越强大之外,他的“信息网”——午夜倾诉也变得更加的庞大和充实,各种信息联结在一起，拼凑成了一些事件的轮廓，而信息也在逐渐外延，让肖恩知道了很多有关于下城区暗流涌动的秘密。 黑骑士和白骑士……肖恩满意地吐了口气，微微眯了迷眼睛：两条道路都在稳步向前。 · 距离新的《晚报》面世，还有六天时间。 花了一天时间将新的稿件标准制订出来的编辑部，迎来了新的主编。 观感不佳的外貌并没有对诺顿的就职造成阻碍——几乎所有编辑和记者都听说过《费城先锋报》“丑狮”的鼎鼎大名，包括记者组长文森特在内，没有任何人敢质疑这位老绅士的能力和资历。 于是，肖恩也终于可以彻底投入到改版工作当中。 晚报的新名称和标语这些细节，基本上都已经心中有数，不需要花费太多时间和心思了， 现在，编辑部要攻克的难点，主要在两个方面： 第一是稿件的质量。 现在编辑部下辖六名记者，都是史蒂夫·瑞恩亲手带出来的。 瑞恩是众多总编中，“煽情派”和“绯闻派”的代表。 他主编的报纸，在肖恩等进步人士看来，就是一张臭气熏天的脏纸。 而肖恩现在所拥有的的记者…… 就是这“脏纸”的创造者们。 想让这些记者撰写的稿件一下具有“合乎时代”的气质,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他们就像是做惯了莱昂乡间菜肴的厨师，忽然要他们烹饪出高卢大餐的专业和精致…… 虽然并非做不到，但确实要下一番苦工。 要解决这个问题，没有其他方法，只能“磨”。 而这个“磨”字，就苦了肖恩和理查德两人。 业内应该少有报纸是这样做的：为了六天后一期的稿件，社长和总编两人亲自过目每一篇由记者撰写、编辑过稿的报道。 然后，再在一天结束的时候，集中开一个会，将当天稿件的问题一个一个指出来，并发回让记者们根据非常具体的意见进行修改。 这样的工作量让肖恩都感觉有些疲劳。 不过，在这个过程中，肖恩发现了另一个“宝藏”。 那就是当初备受老总编欺压，年轻的约翰·杰克逊先生。 由于担心新版第一期会出现稿件不足的问题，肖恩让原本担任社长办公室经理的约翰也开始兼职记者。 这位哥大新闻系毕业的高材生，他的稿件完全符合肖恩两人的要求，甚至还创造出了一篇范文…… 这个磨合和改变的过程，对于肖恩和诺顿来说当然是痛苦，但更痛苦的，是那几个记者。 将自觉非常满意、曾经能顺利过稿没二话的报道呈上去之后…… 换来的却是一遍又一遍的修改。 不经历过这些的人，不知道这种感觉的煎熬。 甚至有两个记者因此在私下里讨论，当初还不如跟老瑞恩一走了之。 当然，这是气话。他们虽然感觉很痛苦，但也隐约知道，自己这一手已经很难找到愿意收他们的报社了。 所以，为了生计着想，他们自己也只得熬过这一段时间。 所幸的是，在肖恩和理查德的耐心磨砺之下，记者和编辑们终于能磨合出合格的稿件，而撰写的痛苦也明显减轻了…… 做完这一切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四天。 但是，因为稿件通过而欢呼的记者们刚刚知道，“炼狱”才刚刚开始。 之前说到了，稿件质量的磨合，只是新报发行前的第一个难点。 第二个难点，便是肖恩的一个创想——“极速版”。 现在的报业龙头《新约时报》是一份“早报”。 这意味着它的读者在早上六点，享用早餐的时候就能读到它，而这份报纸上刊登的都是前一天的新闻。 现在在肖恩手上的，是一份“晚报”。 不论是神廷颁发的许可证，还是固定用户的阅读习惯，或者整个报社的运转模式，都意味着只能继续发行“晚报”。 肖恩无法通过改革，将这份晚报直接改成早报。 另一方面，由于新闻采编的模式，晚报所刊登的新闻，也是前一天的。 这就意味着，从新闻时效性上来讲，晚报天然比早报要晚“一个白天”的时间。 在时效性上，晚报无法与早报竞争。 所以，所有的晚报都会以“生活气息”、“社会趣闻”、“名人社论”之类的偏门花样来吸引读者。 这也正是这份晚报改革之艰难的原因——因为它天生的性质是“家长里短”而非“社会精英”。 而肖恩想要改变这一切。 他认可晚报要有生活气息。毕竟，好读和有趣是绝对没错的。 但是，他更认为报纸的新闻必须有时效性， 这样才有竞争力。 所以，他打算打破报业陈规，创造一个“极速版”，将当天四点之前发生的新闻，刊印在当天的《晚报》上！ 当肖恩在会上宣布这个消息的时候，除了总编之外，几乎所有人都呆住了—— 在他们的理解中，这种事情是不可能做到的。 第565章 极速版 在听说肖恩要创办极速版之后，会议室内所有人都呆住了。 员工们的惊讶并不是毫无道理的。 多年从业经验告诉了他们，一份晚报想要刊登当天的消息，除非加班印制“号外”之外，别无他法。 而号外也只是为了突发新闻偶尔为之，为了号外而加班的经历是相当痛苦的。 在他们的想象中，肖恩·狄金森先生提出的这个“创想”,意味着在每天的晚报中都加入一张号外。 这根本就是不人道的、不可能实现的事情。 虽然已经接受了新老板是个梦想家这个事实，但此刻的他们发自真心地认为，狄金森先生的想象力丰富得就像是一匹野马，但其危险性也正如这个比喻。 所以，他们此刻的劝阻是十分有必要的…… 几名记者和编辑都站了起来，想要说明这个想法的荒谬之处。 肖恩只是压了压手，他们就安静了下来。 “依照旧思路去想象一个新事物，结论肯定是不可能。 “在马车世纪跟人们大谈内燃机车,恐怕会被当做中邪的人。 “但是‘不可能’都是被创造性所改变的。 “如果我们总是将自己限定在已有的规则之内,恐怕很难创造出卓越。 “先生们，请先暂时收起你们的成见，听听我的想法……” 在宣布这个决定之前，肖恩并不对这个方案是否可行感到担忧。 毕竟，他和诺顿就此聊过好几次，最终两人都认为“极速版”是可以实现的。 “关键是在编辑部内再开设一个‘专门小队’。 “这个小队不负责任何其他工作，将只为了当天一个版面服务，也就是极速版。 “他们将分布在新约城内所有关键地点，每人都配备专线，在收集到新闻之后直接通过口述的方式将稿件复述给编辑…… “这个版面最关键的内容，就是当日货品价格走势和股票行情分析……” “小队需要多少人？”文森特举起手问。 “四个记者，两名编辑。” 记者组长扬起了眉头：“那负责其他新闻的就只剩下两个记者了。” “不用担心。”肖恩望向了约翰，“现在编辑部增加了一名年轻的记者。另外…… “我有个独立记者办公室，那里还有三名签约记者，可以供稿其他的新闻，人数够了。”多出来的三名记者，其实就是肖恩一人,不过他只能这么说。 如此,极速小队4记者2编辑，普通新闻则是6+2，在肖恩招募到新的记者和编辑之前，正常运转已经没问题了。 在听说过肖恩的计划之后，会议室内的气氛稍微放松了些。 总而言之，社长应对工作量激增的办法，是增加人员并增设专门小组…… 只要不是榨干他们这些在职的人，怎样都好。 “工作量增加了的是排版编辑，”肖恩望向了那两人，“晚报正常的排版一切照旧，不过要在下午四点印刷之前，增加一版当天内容—— “当然，考虑到实际情况，极速版将会采取固定模板，每天基本一样。 “这样的话，工作量的增加也在合理范围内。” 多了一版固定格式的版面，并不是很夸张的工作量增加…… 两个被肖恩直视的排版编辑都松了一口气。 听完讲述,员工一致发现，极速版似乎没有那么想象中那么可怕。 一开始的慌张，似乎是来自于编撰晚报的习惯性思维—— 一份号外就让人头大,每天都有极速版，简直不敢想象！ 实际上，只要稍微调整架构和工作方式，《晚报》也能刊登出当天的新闻…… 这是一个打破固定思维之后，略显朴素的创举。 在了解到极速版是可行的之后，会议室中突然萌发了一种跃跃欲试的兴奋劲。 新闻风格的转向，已经让编辑部对于新报的市场反应有了一些期待。 再加上极速版的创新…… 想到新版《晚报》真的有了脱胎换骨的变化，期待着销量和口碑提升的报社成员们，都不禁激动了起来。 在一片振奋之情中，肖恩与理查德对视了一眼，对于这种氛围他们都感到欣慰和高兴。 · 极速小队的组成很快确定了下来。 有关于这支小队构成，肖恩和理查德在之前有过一些争论。 理查德·诺顿推荐的小队领头是“袋鼠先生”文森特，而肖恩对于文森特能否履行好这个职位存疑。 “他之前跟瑞恩是一伙儿的，”肖恩说道，“到了最后才变了一副脸孔。 “我不是不能用他，只是把这么重要的位置安排给他，我不放心。” “他能搞定的，请相信我狄金森先生。”诺顿咳嗽了一阵，脸和脖子涨得通红，然后才接着说道，“编辑部里，现在只有他能指挥得动那三个记者。 “而且，他知道你对他印象不好。我能感觉到，他想要好好表现。” 肖恩沉吟了一会，看着诺顿平静的眼神，微微点了点头：“不过你得盯紧他点儿。 “有什么情况就换人。” “当然。” 距离新报发型日还有一天。 整个编辑部处于一种奇特的氛围中：紧张而有序，安静中压抑着某种兴奋。 这是一个好现象，独自站在办公室的肖恩想着：被销量打击得难受的晚报员工们，其实心中卯足了力气。 他们想要一次大鸣大放。 这几天，肖恩发现，连哈欠连天的广告部“吉祥物”迪普雷斯先生都有精神了些。 他逢人就说新社长和新总编的好话，发自真心地赞颂他们的决定。 他说他很期待新晚报的面世，已经在等待着广告代理的电话了。 他说《晚报》有救了。 为此，肖恩的脸上浮起一丝欣慰。 他忽然意识到这现实生活的“探秘任务”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有人一直希望能扭转日渐颓败的情况。 意味着普通人在日常生活中的英雄梦想。 意味着给人们带来希望。 不过，这份感悟也让他感觉到了从来没有体会过的压力。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感觉到肾上腺素分泌时，能闻到的那股尖利的味道。 ——这同时也意味着《晚报》的改革不能失败， 新报第一期不能出岔子！ 很快，时间来到了新报发行的当天…… 第566章 拿不到的稿件 下午一点，距离新报印刷还有三小时。 为了确保第一期不会出问题，编辑部将所有工作都做到了前面。 第一期的所有常规内容都完成了排版，只剩下极速版，而分布在新约城的四名记者正在将稿件发回。 一切都在紧张而有序地进行着。 不过，在这种看似一切顺利的氛围中，肖恩察觉到了一丝危机。 极速版中最重要的部分,就是当日的证券消息了。 由于记者组长文森特在新约证券交易所内有熟人，所以由他担任了证券方面的驻守记者。 可是，按理说十拿九稳的股票内容却迟迟没有发回。 一定是出什么岔子了。 肖恩与总编不安地对视了一眼，新报总裁从办公室快步走出，来到了刚撂下电话的、跟文森特专线联系的编辑旁：“是文森特的稿子吗？ “不是的，先生。”年轻的编辑有些紧张，喉咙发干地说道。 肖恩皱眉，轻吸了口气——他的心中有些乱。 如果证券分析的稿件没有落实的话,那么“极速版”这个革新可以说是暗淡了许多—— 毕竟,股票方面的内容对于阅读报纸的新约精英们来说是相当重要的。 如果文森特那里出了什么岔子，第一期的极速版将功亏一篑。 肖恩不安地望了诺顿一眼，后者在一片喧嚷的编辑部中没有做声。 丁铃铃铃…… 年轻编辑桌上的电话终于响起了，由于老板站在自己旁边而有些绝望的他如蒙大赦，右手冲向了电话，瞬间接了起来：“你好，这里是编辑部！ “文森特，你这家伙，终于来消息了！” 听到是文森特的电话，肖恩猛松了口气。 不过，编辑的声音急转直下，音调中透出迷惑和惊讶：“什么——？你说那边无法供稿是什么意思？” 肖恩心中咯噔一下，抢过了编辑手中的电话：“文森特，这里是肖恩。 “那边是什么情况？” 电话里，文森特讲话磕磕巴巴的，几乎能看到他那张长脸上干巴巴的嘴唇,无助地吧嗒了几下：“社长……公关部的刘易斯经理,他本来答应了今天给我稿子的，所以我一直守在这里…… “我等到现在，他突然说今天不能给我稿子了，要等到晚上！” 肖恩知道文森特和证交所公关部来往的来龙去脉—— 原本，在下午时分，证交所只会给报纸提供当天股票的数据，证券分析的稿子要等到晚上，也就是说这些来自官方的稿件要等到明天的早报才能跟读者见面。 在安排极速版分工的时候，文森特说证交所的刘易斯是他的熟人，要个简略的通稿是没有问题的，于是肖恩和理查德才将这个活计交给他…… 没想到那个刘易斯，竟然在这个时候掉链子。 这对于极速版来说，是非常麻烦的事情。 如果证交所那边一早表示不愿破例提前供稿的话，晚报只需要寻找一位有证券行业资历的主笔就行了，并不是无法解决的事情。 答应了供稿，却在当天反悔，可谓害人不浅。 第一期是《晚报》改版后的门脸，而极速版又是展现革新的关键。 肖恩实在无法接受新报第一期，以一种残缺的方式与读者见面。 他没有在电话里发火,只是冷静地跟文森特说道：“你在证交所等我,我马上到。” · 约翰已经忙完了稿子的事情,肖恩便让他担任司机，带着奥莉薇一起，坐车赶往位于哈里斯区沃尔街上的新约证交所大楼。 天上下着细雨，城市显得湿漉漉和灰蒙蒙的。 从空中俯瞰，沃尔街上盛开着一个又一个黑色的八边形花朵，这些花朵都在快速移动着，似乎每个人都有确定的方向。 一台雷顿l型轿车停在证交所大楼门口，副驾驶坐的男人连伞都没打，打开车门冲入雨中。 肖恩·狄金森跑过1920年造成二十几人死亡的爆炸地点，跑过铭刻着睿智格言的铜牌墙，气势汹汹地冲入了证交所之中，引得路人纷纷注目。 奥莉薇·风铃则打着伞，以十分灵巧的身姿在密集的人群中穿梭，显得优雅而敏捷。 “文森特。”走向公关部门口的过程中，肖恩看到了他的记者组长。 新报总裁知道这位记者并不是在故意给自己添堵，他从前几日文森特的工作状态，以及他在电话里毫无虚假的焦急情绪就能知道，理查德·诺顿是对的，这位曾经跟随瑞恩的年轻人，现在确实想好好工作。 “狄金森先生、他们……”文森特的头发有些乱，双眼微红，看出来他已经使出了浑身解数，却仍然一筹莫展。 在来的路上，肖恩已经把一切都想清楚了。 那个叫做刘易斯的公关部经理，之前应是答应了文森特，在当天收盘时安排主笔破例提前交稿。 作为证交所公关部人员，没有理由要如此陷害《晚报》。 唯一的可能性是，有其他报业大鳄知道了肖恩要打造“极速版”。 为了给《晚报》“上一课”，他们刚跟证交所公关部打了招呼，要求刘易斯不要给《晚报》破例供稿。 而“极速版”的消息是怎么泄露出去的？ 肖恩只能想到一个人——被他赶走的老总编，史蒂夫·瑞恩。 瑞恩通过与编辑部内的人沟通，旁敲侧击地知道了肖恩的计划。 而为了给肖恩新报的重振之路添堵，这次证交所的事件，就是他在从中作梗。 “如果是这样的话……”肖恩让文森特带着自己走向公关部，“事情就麻烦了——他们会铁了心回绝我的要求…… 财经主笔是个新行当，本来就稀缺至极，肖恩眼下根本找不到一个合格的替代者。 “如果让编辑部的人强行撰写，只会落人笑柄……” 从现在看，极速版上最重要的内容缺席，似乎已是板上钉钉了。 但肖恩还想试一试。 “这位就是刘易斯先生……”文森特站在肖恩背后，目光望向了一个身材高大、轮廓深邃的男人。 肖恩之前来证交所见过他，是一个十分圆滑和具有专业气质的人。 看到肖恩走进来，他带着十足的歉意站起身：“噢——您就是狄金森先生是吗？ “真的很抱歉，公关部的工作量已经饱和了，之前答应您各位的提前供稿真的做不到…… “要不您就用当日数据吧——能在今天的晚报上看到当天的数据，我想也足够让人满意了。” 肖恩没想到，自己还没开口，就被刘易斯一套话堵住了。 他匀了匀气，大衣肩膀和帽檐上都是水珠，而这时奥莉薇也走进了这间办公室，引得几个男人的视线都越过了肖恩。 狄金森先生忽然有种特别的感觉——在日常生活中跟人打交道实在是够难的…… 比起在探秘任务中一言不合就开干的感觉要憋屈多了。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现实生活比探秘还要让人煎熬一些。 新报总裁叹了口气，还是打算以理服人。 肖恩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再加上威逼利诱地在公关部慷慨陈词了五分钟…… 刘易斯先生的脸上还是一副油盐不进的表情。 肖恩·狄金森在心中叹了口气。 他其实给自己在日常生活中画下了一条红线——不到万不得已，不使用任何涉及神秘的手段。 但当他意识到《晚报》极速版将遭受重大挫折之后…… 他打算做些什么。 于是，在刘易斯等人看来，这位有些轴的年轻总裁似乎突然失去了说话的兴趣。 而实际上，肖恩只是以一种普通人无法想象的方式，观察这间办公室内，是否有反神术的机制。 确认了一些事情之后，他突然笑了笑，一言不发地拉着文森特走出了公关部，打算为最后的尝试进行准备…… 第567章 第一期 证交所就像这个都市繁华的象征，灰色的人群在湿漉漉的气氛中快速走动，一如看不见的市场般忙碌和起伏 身材玲珑有致的奥莉薇·风铃拄着一把黑伞，安静站立在肖恩身边，灰色套裙贴服着她身上的曲线，身姿说不出的娇好。 在奥莉薇身边，肖恩搭了一只手在文森特的肩头。 他低着头,似乎在跟文森特密谋着什么，如果有心人偷看他们一眼，可以看到肖恩在低声对身边的记者讲述： “……明白了吗？——再尝试一次。这次，你不用理会他们说什么，你只管说出你的要求……” 文森特只是抿着嘴巴，时不时地点头。他眼前这位新任总裁，要求他再次走进公关部，再次对刘易斯说出自己的诉求,在这个过程中，不要理会对方说什么。 眼前的狄金森先生坚持说，就在刚刚，他感觉到刘易斯的态度有了些微改变，如果再强硬一点，他们应该就会配合了。 虽然他自己并没有看出来，但是，为了极速版中最重要的那份稿件，文森特愿意再次尝试一下。 于是，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文森特转身再次走入公关部之中。 他察觉到肖恩和他的助理也跟了进来，想必是给自己鼓劲的。 刘易斯经理本来以为对方已经走了，见到他们三人又折返回来，他有些不解地抬头看着。 再次走进办公室，文森特的状态跟之前不一样了。 他的脸上已经没有再堆积着假笑，而是板着一副脸孔。 刘易斯刚想询问，没想到对方已经开口说话，声音颇有些生硬：“刘易斯先生，我要求你们履行之前答应过我的事——马上将今天的官方通稿交给我。” 本来还在想要如何请走这几个不识相之人的刘易斯,忽然愣住了。 他感觉到，眼前的文森特竟然显得威严无比，而他的话是不可违抗的…… 他紧张得呼吸急促，心跳加快，感觉到拒绝文森特的要求简直是世界上最难的事情。 他只好抿了抿突然发干的嘴巴，谨慎地答复道：“好、好的，先生……” 不敢再跟文森特对视，刘易斯慌乱地转身望向旁边的公关部员工：“雷克斯，下班之前，将今天的财经通稿完成！” 本来以为又会是一场唇枪舌战的文森特，没想到一切竟是如此地简单。 他重返办公室，态度强硬地要刘易斯交稿，刚刚还油嘴滑舌的他，突然就范了！ 他难以置信地转过头想要望向肖恩，却发现年轻总裁的那位助理正站在自己身后。 肖恩拍了拍文森特的肩膀，将他带出了办公室。 “太不可思议了，狄金森先生！”文森特一脸的兴奋,“刘易斯竟然真的答应了,我还以为已经彻底没希望了，没想到您真的看出他已经动摇了……” 看着颇有些激动的记者组长，肖恩脸上带着浅笑。 “要不是您赶过来……”文森特突然有些唏嘘，似乎觉得自己办事不利，“要不是您赶过来，今天这个稿子，我可能就真拿不到了。” 肖恩用有力的手握了握他的肩膀：“不，不是这样的，文森特。 “如果不是你之前的软磨硬泡，我过来说的那番话也不会奏效。 “你所做的工作也很重要。” 肖恩心中知道这不是事实，这次讨要稿件，他使用了一些非常规手段。 但年轻的报社总裁并不想错过一个鼓舞人心的机会。 听到肖恩所说，想到自己之前的种种作为，文森特心中浮现出了一丝混杂着愧疚和感激的情绪。 他眨了眨眼睛，抿着嘴巴，重重点了点头。 · 下午四点，新版《晚报》准时开始印刷。 报社总部一楼，第一批晚报印刷完成后，约翰·杰克逊在其中拿了一份油墨刚刚干透的报纸，脚步迅速地拾级而上，穿过略有些兴奋的编辑部众人，敲响了肖恩·狄金森办公室的门。 “请进。” 知道是约翰过来送报纸，按捺不住的肖恩已经站起身。 他朝着进门的约翰走了过去，接过了年轻人递过来的，由他主办和操刀的第一份晚报：“谢谢你，约翰。” 心跳有点快。 虽然已经看过了排版编辑给出的样稿，但肖恩还是想亲自浏览一下这正式的第一期。 在自己的位子中做好了，肖恩将报纸平放在了办公桌上。 《灯塔晚报》第一期，1925年2月5日。 晚报的旁边还有肖恩要求插画师画的标志：一个菱形之中的海面，以及海面上稳固的灯塔。 “灯塔”，便是新约晚报改版后的正式名称。 这个名字和标志是肖恩深思熟虑之后的结果。 救世教的人格化身，通常被人们比喻成“牧羊人”或者“灯塔”。 无论是“灯塔”这个意向，还是标志中的菱形，都隐隐透出一种“亲救世教”的立场。 不单单是从名字和标志上，肖恩也已经打定主意，他办报的立场一定要亲近救世教。 这是从一个较大的战略层面上进行的考虑。 首先，肖恩已经知道，当今第一信仰的正神存在问题。 在可以想见的未来，这个巨大的隐患将影响到人类集体的命运。 他无法预见到冲突会以什么形式，在何时开始…… 但是他知道，未来绝不乐观——那个诡异的正神威胁人类是迟早的事情。 那么，在战争爆发之前，与权势滔天的神廷搞好关系，并在暗中积蓄力量，便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尤其是，他的“黑骑士”身份，是一个小众信仰的首领。 这就注定了，为了冲抵风险，他的“白骑士”必须维持一个“效忠”的形象。 如果肖申克·罗杰斯的“传教事业”遭受了重大挫折，甚至被基恩直接盯上，一直效忠于“神廷”的肖恩，也能舍弃那个身份，继续潜伏下去。 从这些方面考虑，肖恩·狄金森这个热忱的报业开拓者，他的外在形象必须是个亲神廷派。 更何况，肖恩喜欢灯塔这个意向。 他象征着坚定守望，照彻迷雾。 接下来便是报纸的口号了——“一日的新约”。 《新约晚报》虽然改变了名称，但是其灵魂被放在了口号之中。 这句口号是肖恩与诺顿总编讨论了一夜的成果。 一日的新约，不仅将晚报凝练了当日新闻这一点表达了出来，而且也有那种将阅读《灯塔晚报》，作为一天结束的那种感觉…… 不仅是报纸内容的概括，也是一种生活方式的倡导。 肖恩相信，之后如果围绕这个口号进行营销，肯定会有不错的效果。 最近的感想和更新调整 最近更新频率下降了，实在是感到有些抱歉。 主要还是因为其他工作量上升了，挤占了很多精力和时间。有几天晚上做完其他工作，开始按安排写更新，竟然实在写不动了…… 因为不想降低故事和文字质量，不想水文，我的更新要耗费更多精力。在疲劳状态下，写出来的东西过不了自己的关，这就出现了“写不动了”的状况。 然后呢，伴随着工作量提升的，就是眼睛又出现了疲劳症状。我的工作是盯着电脑写作，写作任务完成之后就是阅读，常常一晃一天就过去了——等于一整天眼睛都没休息过。 于是这几天打算刻意控制一下工作时间，让眼睛休息一下。 另一方面，我最近开始尝试观察自己。然后，我发现了一些特别的事情： 我一直以来的工作状态中，都存在着偏执的成分。 简而言之，就是不能停下，停下就会焦虑。 每天认真工作能获得满足感，我认为这算是健康的。 但是，不允许自己休息，停下就会有负罪感，这样的事情在我看来是失常的。 由此，我自己想到一句话：能停下的才叫生活，停不下来的是失控。 一直以来，我对写作都有严格的要求，我不准自己写错别字、不准自己写病句，故事精彩的同时，甚至尽量要求自己写的的东西有一定的文学性（这一点现在还没做好，只是我努力的方向） 在写作之外，我还要求自己广泛阅读。 究其原因，是因为我想一直做这件事情。我不满足于现在的水平，想把这件事情做得更好，不断地成长。 我想能写出更好的作品，甚至不那么在乎除了懂得的读者，他们的喜爱之外的其他回报。 由此我意识到，我想要追求的是“更好”，而不是更新量。 而我所焦虑的“停下”，才是有利于一段值得享受的漫长旅途的。 另外，我确信我需要更多的阅读时间。 所以，考虑到这些，我打算调整一下自己的状态。 享受工作，但也要敢于停下。 由于眼睛疲劳，今天还得休息，明天看看情况。 然后，由于其他工作量增加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会减少了，精力有限，之后更多的节奏可能是更二、三休一，或者隔日更新。 不能日更还是有很多歉意，只能希望自己能写得更好，以回馈错爱的诸位吧。 第568章 理想中的报纸 “一日的新约。” 视线沿着这个口号的“山路”往下，可以落到当天《灯塔晚报》的头版头条上。 由于并没有什么惊世骇俗的本地新闻，肖恩直接将晚报改版的消息和介绍，当做了当天的头条。 《情怀的新生》——总编辑“丑狮”理查德·诺顿，自称已经多年没有亲自撰文，但是肖恩还是为他的文字感到赞叹。 仿佛将心中那英姿勃发的狮子召唤了出来，肖恩在字里行间读到了一种开启新航程的激动心情。 诺顿在阐述和展望之后,在这篇介绍性的文章中，言简意赅地将晚报的革新点明。 虽然是意图明显的文章，却仍然展现出了恰到好处的情怀。 在这篇文章旁边，便是作为“报社总裁”的回复信了。 内心其实对于报业争端云淡风轻的肖恩，故意以稍激烈的方式回应了之前其他报纸对他的指责。 在信中，他将自己描述成了一个坚持进步主义的先驱，而这次舆论的围攻,显然是守旧派对他和报社的一次集体迫害。 肖恩知道现在的读者是怎样的,他不介意继续在报纸上跟他的同行打仗，因为他正好可以借此呼唤读者的理解和同情。 一边暗笑跳脚的“瑞恩们”竟以围攻的方式，莫名地将聚光灯投射在了自己身上，一边在文中慷慨陈词，控诉同行业对自己的侮辱…… 肖恩想不到比这更好的宣传方式了。 他甚至因此有些感激那些“直率”的批评者们。 总编和总裁一人一篇文章之后，头版最下方的版面，是一条新约信仰局发出的，有关加强救世教信仰的通稿。 这样的通稿，无非是神爱世人，以及“高级别”牧羊人的动向云云。 这是一篇也许只有虔诚信徒才会逐词逐句读完的通稿。 报业中对于刊登信仰局通稿，呈现鲜明的两派态度。 欧陆战争后兴起的自由主义风潮，对新闻界有很大的影响。颇有一些新兴的报纸，不再愿意刊登信仰局的通稿，更不要说将它刊登在头版上了。 另一方面，那些与神廷有着良好关系的报纸，或者说办报高层有着虔诚信仰的报纸，仍然会遵循旧例，将通稿放在重要位置。 曾经的《新约晚报》是这么做的，而正好要讨好神廷的肖恩,也就延续了这个传统。 算是一个在激进的革新中，温和而契机的沿袭。 总之，肖恩打定了主意，他办的报纸销量要高，而且要讨官方的欢喜。就这么简单。 接着，肖恩直接翻到了第二页极速版。 刘易斯经理在股市收盘后一个小时就给出了当日的财经分析稿件，此时已经一字不差地登在了当日股票行情的下方。 当然，这个可爱的版面不只有股票的内容，极速小队今天获得的报道，全都刊登在了“当天的晚报”上！ 看着滚筒式印刷机所印出的当日新闻，肖恩有着恍惚的感觉。 在此之前，恐怕人们无法想象在晚报上看到当日新闻是怎样的感受。 这就像是人们第一次听说，民用航班开通之后，从新约到荣光市，只需两个小时就能到达。 就像电报技术第一次运用在新闻行业上，大洋彼岸的人们能读到驻外记者所撰写的，欧陆战场前一天的消息。 虽然比起这些技术革新，肖恩的极速版显得有些微不足道，但这也是符合这个时代气质的一个进步。 是一次会人们对未来产生无限遐想的小小进步。 肖恩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作品”。 当人在为一个目标而不断努力的时候，是并不能知道它最终的效果是怎样的。 但当真正拿到成品之后,就会生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感受。 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肖恩轻轻叹了一口气，开始快速浏览起第一期其他的内容。 已经没有必要再次细读，因为那些文字他已经审阅过一遍又一遍。 新闻采编的调性已经彻底发生了转变，再找不到《新约晚报》那陈腐的气息。 放下报纸之后，肖恩才知道那种不可思议的感觉是什么： 现在的《灯塔晚报》，已经接近了他理想中的那份报纸。 肖恩离开了自己的座位，连日工作的他，终于感觉到了一种释放。 他将自己丢在了办公室的沙发上，用大衣盖住了自己，疲劳让他很快就陷入了睡眠之中。 坐在旁边办公桌的奥莉薇托着腮望着肖恩，脸上带着柔和的表情。 肖恩已经很久没有做过梦了，这次工作中的小憩，竟然让他做了个梦。 在梦里，他看到湿漉漉的新约街头，报刊亭中整齐码放着晚报，路过的人们都会捎上一张，那些报纸被风吹起，化作浑身文字的灰色鸽子，飞向高大的楼宇间…… · 一万两千份。 第二天肖恩赶到办公室，得知第一期的销量是一万两千份。 不过，肖恩和总编诺顿并没有因为这个数字而过于兴奋。 因为“改版争议”给予的关注度是一时的，肖恩已经预料到，前几天的销量肯定会有很大的泡沫。 让肖恩更感到好奇的，是他那封信可能会造成的反应。 毕竟，他那言辞激昂的回复，矛头直指向了那几个围攻他的主笔，对方会消停下来才怪了…… 因此，他让约翰购买了新约各家主流的报纸，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读了起来。 刚翻开《太阳报》他就笑了。 史蒂夫·瑞恩看来确实找到了新工作。 不过并不是新版面的编辑，而是摇身一变，变成了一位评论家。 瑞恩用刻意的客观语调，冷静地叙述了《灯塔晚报》的“蹩脚的改革”，并称之为一次“典型的失败转型”…… 同样很久没有亲自动笔的瑞恩，这次不吝于自己的笔墨，深入地分析了晚报的“愚蠢”之处：他说狄金森先生想走新精英路线，想要讨好原本不属于晚报的那些读者，却又自相矛盾地自降身份，变成了“便士报”。 这充分地说明了狄金森先生是个“自相矛盾”的人，就像他在报社时表现出来的一样—— 在这段叙述中，瑞恩暗示肖恩是个易怒、善变、矛盾、贪婪、愚蠢的人。 而被评价的本人，此刻却脸带笑意地读完了这篇明显不客观的评论。 微笑的原因并不是因为肖恩乐于被人泼脏水，而是他知道这场“口水战”还没有消停。 他的对手们还没有意识到，这场口水战正是对新版晚报的绝妙宣传—— 看热闹的人们当然想知道狄金森先生接下来会怎么回复的，那么他们只能继续购买《灯塔晚报》了。 而购买之后，他们很可能会阅读其中的内容，如此以来…… 他庆幸于自己在第一期上进行了回复，也庆幸于守旧派对他的仇恨如此之深刻澎湃，正是因为如此，聚光灯还继续照耀着他。 不过，他在今天的报纸上却嗅到了一些不同的东西。 在纯粹的批评之外的，不同的东西。 肖恩眯了眯眼睛，手指将报纸下半截一夹，凑近了开始仔细阅读起来…… 第569章 出于恐惧 “肖恩！他们简直是疯了！”朱蒂刚看见那名风度翩翩的男士走进肖恩的办公室，就听见他大叫的声音。 朱蒂·沃尔特知道，1902先生青睐红茶，所以没有询问，直接走向茶水室。 义愤填膺的月光走到肖恩的办公桌前：“他们已经不是在批评报纸，而是在辱骂你了！” 在肖恩加班期间就来过办公室的月光熟门熟路地坐在了沙发里，由于激烈的心情又想起抽烟的感受,只能深吸口气，搓了搓自己的口袋。 朱蒂端着红茶进来的时候，月光站了起来，绅士地接过了。 伊文·伯恩斯没有跟月光一起来。伊文安顿在月光家中之后，他们发现这位伙伴就是个书虫，除了前往queen级图书馆借书和还书之外，其余的时间都将自己锁在房里读书——月光得隔段时间去确认他一切正常才放心。 肖恩示意月光稍等，一直带着笑意继续读着手上那份报纸。 那是一份名不见经传的报纸，日销量不过五千份，但是专栏作者却对于《灯塔晚报》的改版给予了正面的评价—— 这就是肖恩发现的有趣的事情：并不是所有报纸都一致将矛头对准自己，颇有一些有见识的人士在阅读了第一期之后，感觉到了晚报崭新的、进步的气质。 这是肖恩所没有料到的。 他颇为满意地将这份报纸对折，放在了桌上：“怎么了，伙计？”他望向了月光，“你的火气好像比我还大。” 在肖恩阅读期间似乎一直在生闷气的月光一下坐直了：“你看了那些写你的文章了吗？他们可以说是在肆意辱骂了！你怎么可以……”月光不解地看着肖恩，“怎么可以做到一点儿都不生气的？” 虽然知道肖恩的性子，但是他从未想过陷入如此负面的舆论漩涡里，肖恩竟能没有半点负面情绪，甚至还自在笑着，仿佛每份报纸都给他颁发了一枚“奖章”。 月光并不是为肖恩的“麻木”生气，而是真的不明白他为何能如此淡定。 接着，肖恩就跟月光讲述起了自己的“聚光灯”理论——读者喜欢口水战，而只要其他的报纸还在骂他，就还能为《晚报》起到宣传效果。 而且，经历了二十世纪初报纸的“道德战”之后，人们其实都会对这种评头论足的文章抱怀疑态度，此刻的围攻和污蔑,并不会真正地损害到肖恩的风评。 不会有实际上的损失，还能对《晚报》起到宣传效果…… “有什么值得生气的呢？”肖恩摊开双手。 听完肖恩所说，月光似有所悟地点了点头。那种由于好友被污蔑而充斥内心的怒火已经开始退潮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出于理解的平静。 “另外……”肖恩挪动椅子，凑近了些，声音压低了，“这越发证明，晚报的改革是成功的。” “怎么说？”钢琴家偏了偏头。 肖恩直起身子：“第一期发行之后，他们的攻击是不是升级了？” “没错。之前只是像自说自话的偏执狂，现如今像一群疯狗一样。”月光瞥了一眼堆在肖恩桌上的报纸，不屑地撇了撇嘴。 “他们为什么会这样？” “那还能为什么，”月光叹了口气，“因为他们恨你呗。” “没有无缘无故的恨。”肖恩的眼睛又闪现出那样的光芒，那种洞察的光芒，“他们越来越恨我了，是因为…… “恐惧。” 月光似有所悟地扬起了眉毛。 “恐惧。”肖恩继续说道，“他们读了第一期的《灯塔晚报》之后，他们害怕了。” “所以才会依照自己的本能,更加疯狂地发起攻击。” “现在的《晚报》确实很带劲,”肖恩颇有些自得地偏了偏头,“伙计。” 不过，肖恩在读过其他报纸之后，还发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地方。 本地另外两个大报《新约时报》和《沃尔街日报》，对于晚报改版没有任何评论——没有赞扬也没有贬低。 可能是对于晚报丝毫不在意，也可能是因为他们已经脱离了口水战的低级趣味。 总之，这两家肖恩有所敬畏的报纸，果然呈现出了…… 完全不同的气象。 肖恩知道，那些想惹他生气，让他犯错的报纸，从一开始就不是他的对手。 如果说，办报就像登山一样的话，他真正的对手，还在头顶的云雾之上。 · 肖恩已经意识到，口水仗的“神术”会逐渐失效，并产生反噬效果。 如果他继续深陷在这样的漩涡里，不仅不会带来更多的关注，还会让读者渐渐厌烦，甚至在他们心中留下“好斗”和“被害狂”的印象。 于是，肖恩遵循自己的直觉，在第二期的晚报上，发表了对于他个人和报纸攻击的最后回复。 在这篇回复中，他恢复了冷静理智的笔触，一再强调求同存异的重要性。 并欢迎社会各界人士对他的指正和批评…… 文末，他承诺不再对攻击进行任何回复，主动熄灭了“聚光灯”。 第二期的《灯塔晚报》仍然保持着同样的高水准发行了。 隔天上午，肖恩就收到了两则好消息。 由于堵车肖恩晚到了一些，兴冲冲跑过来给他开门的约翰，容光焕发地比了个“v”的手势。 “怎么了？”肖恩问道。 “两万份！”约翰压低了兴奋的语调，“第二期的销量是两万份！” 肖恩轻笑了一声。 虽然知道仍有很多泡沫，但这也是一个足够喜人的数字。 “约翰，你以后要习惯这样的数字。”一边往前走着，肖恩一边打趣地说道。 迎面又看见朱蒂轻巧走了过来，微胖的女助理五官本就姣好，由于兴奋而微红的脸让她更显娇俏：“狄金森先生，邮局的订单来了！”她眼睛闪烁，“我们增加了600户全年订阅！” 20000份日销量没有让肖恩驻足，但600户全年订阅却让肖恩停步了。 “泡沫”还未消退，就已经可以看到“酒液”上涨。 肖恩知道，之前的日销量里，只有大约1000份是年订阅用户。 新版还只发行了两期，年订阅就翻了两倍…… 这是有些出乎肖恩意料的成绩。 肖恩知道，这是“极速版”的功劳。 新约的中产人士由于关注改版和争吵而购买了《晚报》，偶然看到了“极速版”，这让他们眼前一亮。 再考虑到进步人士正被守旧派迫害，为了表明他们的态度，他们采取了实际行动…… 于是，才有了这样的成绩。 第570章 答案 《灯塔晚报》发行一个星期后，原本甚嚣尘上的口水仗终于渐落帷幕。 偶尔还会有尖酸文字见诸报端，但已非常少见。 围攻的结束，不单单是因为肖恩·狄金森表示不会再对任何批评进行回复，那些几近疯狂的攻击者们也终于发现了，尖锐激烈的批评非但没有抹黑《灯塔晚报》和狄金森先生，甚至还给他们做了免费的广告…… 于是,包括史蒂夫·瑞恩在内，那些仇恨肖恩的人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误，并赶紧捂上了自己的嘴巴。 可惜，他们的觉察来得晚了些。 《晚报》初战告捷，一个星期内，就创造了相当惊人的成绩。 首先,年订阅增长了1200，达到了2200户。 每户年订阅费是5纽元,仅仅只是1200户的新增年度订阅,就给肖恩带来了6000纽元的流动资金。 此外，在口水仗结束，泡沫退去之后，包括年订阅量在内，《灯塔晚报》的日销量稳定在了10000份。 这已经超越了肖恩之前定下的8400份的目标。《灯塔晚报》从一家濒临倒闭的报社，挤入了生存线以上的“一万份俱乐部”。 如果销量能一直维持在一万左右的话，散卖的月收入也达到了4700纽元左右——报社依靠日销量已经实现了收支平衡。 收支平衡。听上去是有点卑微的标准，也许为许多企业家所不齿…… 但是对于一家濒临倒闭的报社来说，达到这个目标已经是相当振奋人心。 如同肖恩和月光之前预测，由于有广告业存在，报业是一个“赢家通吃”的游戏。 对于肖恩和其他报社成员来说，销量和收入的改善并不是最为振奋人心的，最让人心生遐想和扬眉吐气的，是“广告部”的电话。 大家注意到，原本冷清到一整天都沉寂的广告部，电话从早上就开始响个不停。 而那个由于业绩惨淡而影响到精神状态的迪普雷斯先生,一整天都在办公室接电话。 他的语气不再是死气沉沉的了，声音中渐渐充满了昂扬的斗志和激情,跟狡猾的广告代理们交锋得有来有回…… 广告部回春之后，过了大约三天时间，迪普雷斯终于敲响了总裁办公室的门。 “狄金森先生——向您报告！”肖恩发现，围绕着迪普雷斯的那种阴郁气质已经消失不见。眼前的广告部主管不再是挂着黑眼圈不停打呵欠的形象，他的脸上带着自信的微笑，身上的衬衣白得似乎在微微发光，“晚报所有广告版面都租出去了！ “现在的广告收入是1500元一个月。 “在一万份俱乐部里面，这也是相当高的数字了！” 肖恩颇为满意地握了握拳。他站起身来，走到了迪普雷斯的身边，有力地拍了拍自己主管的胳膊：“干得不错！” 肖恩知道，之前看似没了希望的《晚报》，其实是一个沉睡的巨人。 这个巨人之所以会衰亡，并不是因为他的身体没了力量，而是因为心脏—— 他的心脏腐坏了。 只要让它的心脏恢复强健，这个巨人就会渐渐苏醒，创造出耀眼的成绩！ 不过，对于肖恩来说，月销量破万、每个月盈余1500纽元，以及多出6000纽元流动资金，都没有给他太多感触。 真正让他感到兴奋和欣慰的,是《晚报》本身的振兴气象。 迪普雷斯先生就像是一个小小缩影，所有涣散的成员全都开始朝着一个方向努力…… 虽然距离“中兴”乃至“称霸”还有相当、相当远的距离，但这一个星期创造的小小奇迹，已经是一个相当好的开始了。 迪普雷斯离开之后，到办公室找肖恩请教稿件问题的约翰，问了肖恩一个问题。 这个年轻人没有理所当然地沉浸在报社的新氛围中，而是进行了一些自己的思考。 不过，受限于阅历，他的思考产生了一些疑惑，这就使得他忍不住有一些本职工作之外的问题想要请教肖恩。 “狄金森先生……”约翰拿着稿件，准备离开办公室的时候问道，“我有一个问题，苦思了几天都没有结果，想要请教一下您。” 原本拿起笔准备签署广告代理合同的肖恩又抬起了眼睛：“请说吧，约翰。” 小约翰走回几步：“其实，我很在意之前其他报纸对咱们的一些批评。 “有不少评论者指出，我们现在办报的理念，无论是极速版，还是更加精炼、专业的新闻，显然是迎合了新约市的中层，或者说精英人群…… “这样的判断是正确的吗？” 肖恩也很喜欢探讨这种问题，他放下了笔，语调轻松：“没错，约翰。 “现如今无论哪家报纸，除非是针对性非常强的那种，都应该将中层当做主要读者。” “所以，我才会产生疑问……”约翰皱起了眉头，“如果我们针对的是消费能力更强的中层人群，那么，降价是必要的吗？” 在约翰·杰克逊的理解中，《晚报》现在的质量，完全可以媲美一些五万俱乐部的报纸。 而在那那些报纸中，依然有非“便士报”定价的，售价4纽分的报纸 如果《晚报》不降价呢？ 达到现在的销量可能需要更多时间，但那之后收入岂不是会翻番，狄金森先生也能聘请更多人员，将报纸做得更加专业、全面？ 这就是约翰苦思不解的疑问。 听到约翰的疑问，肖恩笑了：“约翰，你愿意思考这是很好的。一定要保持这个习惯。 “之所以会产生疑问，是因为你在这个问题上犯了简单化的错误。” “简单化的错误？” “没错，”肖恩慢慢道来，“你认为将中层精英当做主要读者的话，那么购买《晚报》的，就都会是这个范畴之内的人了。” 约翰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难道不是吗？” 轻轻摇头，肖恩话锋一转：“约翰，在你心中，纽兰德尔是一个怎样的国家？” 约翰没有在意肖恩的跳跃，一边组织语言，一边诚恳说道：“呃……跟别的国家比起来，我们国家有很多的移民。 “很多人当初都是为了在一个新世界，开始新生活的梦想而来到这里的， “纽兰德尔有很多追梦者，从这个意义上来说， “这里是一个追梦的国度……” “没错，”肖恩连连点头，“追梦的国度。 “这个国家有权贵，有富人，有精英，还有广大的，梦想着拥有更好生活的平民阶层…… “他们的生活也许很苦很难，”肖恩想起了小里昂、加西亚太太，想起了他的信仰庇护下，那些衣衫破旧但眼神明亮的人们——亨利·哈特、卡曼…… “不过，他们每个人都梦想着明天能过得比今天更好一点，为此而不断付出努力。” “所以……”肖恩停顿了一下。 他笑了笑，继续说道：“所以，为了更接近他们理想中的生活，为了有朝一日，自己或自己的后代也能成为这个社会的精英、中层…… “他们会效仿和学习，那些优渥者的生活。” 约翰懂得了一些，眼睛不由得微微睁大了。 “也许他们暂时还不能住到干净宽敞的公寓里，也许干的都是体力活…… “但是，一份报纸他们是买得起的。 “如此一来，他们就能跟那些在沃尔街上穿着体面衣裳、步履匆匆的绅士们，看同一份报纸了。 “他们能通过读报，学习向往的生活方式和习惯。” 约翰突然明白了，为什么狄金森先生坚持要在报纸上加入一些介绍精致生活方式的文章——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份报纸的意义。 “记住，约翰—— “以中层作为主要读者，读者将不限于中层人士。 “而之所以会这样，就是因为一种名为‘梦想’的魔力。” 在肖恩的言辞之下，约翰忽然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他眼神放空，感觉自己仿佛变成了一只在城市中高高飞起的鹰。 他看到了在这摩登都市中步履匆匆的人们。 他们有的衣着光鲜，有的却穿着陈旧的皮鞋，但是所有人的方向、步速和脸上的表情都是一样的…… 他们的脸庞都被同样的阳光所照亮。 “我懂了，狄金森先生。”约翰喃喃说道， 他从来不知道经营一份报纸意味着什么。 此刻他懂了。 “谢谢您。” 年轻人的眼睛红了，他握紧了拳头，转身离开的时候，脸颊有泪水滑落 第571章 稳步 《灯塔晚报》成功挤入“一万份俱乐部”，超越了收支平衡的目标，实现了小有盈余，肖恩在不增加人员的情况下，对晚报进行的改版初见成效。 他当然不会止步于此。 肖恩决心进入报业，并不是怀着“小富即安”的想法。 他的目标，是以报社拥有者的身份,成为一名具有影响力的传媒业大亨。 这就意味着，他必须在这个行业内不断提升，一路突破五万、十万的日销量，直到与“新约时报”、“沃尔街日报”和“荣光市邮报”等行业巨擘竞争…… 他相信，晚报在他的管理之下，那样的时日并不会十分遥远。 包括迪普雷斯先生在内的报社员工焕发出昂扬斗志这件事,让肖恩心中也感到格外的安慰和欣快。他带着这样美好的心情回到了家中。 自己回得比较晚，没想到在楼下碰到了同样刚刚归家的妹妹。 艾莉雅扶了扶眼镜,斜挎着包,脸上挂着略有些疲惫的微笑。 她在文法学校已经被提升为正式老师了，日常工作变得忙碌了一些。 不仅如此，她正为了自己的第二部诗集进行准备，每晚回家之后还要关上门来加班。 兄妹俩都忙得不可开交，但都记得提醒对方好好休息。 在上楼的过程中，肖恩怀着愉快的心情，将报社一天发生的事告诉了艾莉雅。 情绪是会传染的，当艾莉雅得知报社日销量稳定在一万，而且终于挣到了广告代理费之后，她高兴得容光焕发，疲惫似乎也消退了很多。 “肖恩，我就知道你行的！”虽然没有跟自己哥哥说过，但艾莉雅也在前几天的报纸上，看到了那些攻击肖恩的文章。 为了不让哥哥分心，艾莉雅贴心地没有提及这件事，假装自己对于报业争端毫不知情。 不过,其实她的心里十分难受—— 她知道自己哥哥是怎样的人，所以她无法理解那些人对他的谩骂和攻击。 不仅如此，文法学校里有些老师也知道报纸之间的口水战，在学校里颇有些人愿意相信那些人对肖恩的评价，更是在背后对艾莉雅指指点点…… 这才是让她真正感到寒心的地方。 那几天里，她第一次感觉到了身在异乡的孤独和可怖。 她感觉自己和肖恩像是被举着火炬的猎人们逼到山洞里躲起来的野兽，像是不受欢迎的异乡人，路上仿佛总有异样的眼光投向他们…… 她的理性告诉她，那都是错觉。 可是她就是忍不住会这样想。 不过，那样的时间终究还是过去了。 事实证明，肖恩是对的。 事实证明，证明肖恩对报社的改革是对的！ 销量和口碑，有力地回击了那些人的无端攻击。 不仅如此，她知道肖恩还会创造出更耀眼的成绩，狠狠地打那些人的脸…… 如此想着，原先压抑在心中的情绪被充分释放了出来，艾莉雅原本有些郁结的眉头也舒展开了。 夜深了，完成了当晚诗歌创作的艾莉雅洗漱之后跟肖恩道了晚安，打着哈欠进了自己房间。 肖恩也走进了自己房间,坐在了靠墙角的单人沙发里。 通常这个时候,他都会拿出一本书来看，最近他在看的书是李普曼的《舆论学》。 这本书里的很多观点，都让他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不过，今晚的他没有拿起桌上的书，而是调整了一下坐姿，陷入了冥思的状态。 肖恩的心跳变缓了之后，他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肖申克·罗杰斯这边。 此刻的肖申克不在黑色公馆之内。 他现在位于费舍尔矿工设备工厂的厂房之中，而他面前端坐着的，是被烛光照亮的四十几张面孔。 又是一次有关于赫尔希斯女士信仰的集会。 不过，这次的秘密集会有些不太一样，如肖申克在上一次集会上说的，这次的主旨，是要选出四名最虔诚和贡献最大者，前往“神殿”瞻礼赫尔希斯女士。 值得庆贺的是，在这次集会的前一天，女士的信者数量也正好突破了一百人。 一百人所提供的信仰之力，让赫尔希斯的神力再次获得了不容忽视的提升。 此时，奥莉薇·风铃以黑夜作为掩护，站立在厂房顶上。 作为这次集会的保护者，她正在忠实地履行着她的使命。 晶红的眸子被纤薄如蝉翼的金属眼皮所覆盖，绯红纽带自她身上散播而出，如同一张大网笼罩了整个街区。 这张感知的大网连接在以圆形分布的、七枚隐藏起来的金色火花上，结合赫尔希斯女士的力量，整个街区中发生的一切都被奥莉薇尽揽无余。 直到街角巡逻的一对教化官走远了，肖恩才开始仪式。 今天的主角有四个人，分别是居住在下城区的单亲爸爸亨利·哈特、黑人洗衣工哈曼，以及居住在庇里斯街的霍普曼夫妇。 他们四人是夜风信仰最早诞生的四朵“不灭银焰”。跟其他信仰者相比，他们已将自己的生命与这个信仰联结在了一起。 在那之后，他们又经历了肖恩使用誓约炬火消灭温迪戈所产生的共鸣，目睹了《夜风长诗》中描述的传说场景：女神于冬夜执火驱走野兽…… 从而进一步加深了感应和信仰。 传统的信仰也会教人向善，但让人诟病之处是，随着信仰加深，人会变得封闭或者偏执。 但肖恩所创造的信仰却不一样。 夜风信仰给予了信者们以庇佑的同时，安抚了他们原本不安的心灵（这本也是肖恩许诺给予他们的）。 而在他们的灵魂终于得以平静之后，每个人都展现出了惊人的潜力…… 原本那个时时惶恐不安的单亲爸爸亨利·哈特，此时沉静地坐着，由于信仰的加深，灵魂与众信者连接在一起，气度已变得完全不同。 在处理教内事务的时候，他兢兢业业而得心应手，不仅让夜风信仰内部井井有条，还改善了自己和女儿的生活。 洗衣工哈曼之前是个文盲，由于信仰的加深，她下定决心要能够通读《夜风长诗》。 她由此开始学习字母和拼读规则。到现在为止，短短几个月，她就已经读完了一半《长诗》。 获得阅读能力，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这个体格魁梧的黑人女子，最近甚至开始读起了放在洗衣房的报纸，甚至跟人聊起了劳工权利和工会的话题…… 霍普曼夫妇在气质上的改变是最小的——他们本身就显得朴实而沉静。 在这段时间里，他们贡献了最多的教化数量。有十四个信者是从庇里斯街那个小房子中走出的。 自从出了上次的钓鱼人事件之后，他们变得更加谨慎了，教化数量略有些降低。 不过，随着信仰加深，霍普曼太太有了一些非同寻常的能力，她发现自己能辨别对方是否真心实意，如此，便基本杜绝了心怀不轨之人的潜伏…… 第572章 瞻礼真容 今夜，是夜风信仰第一次的瞻礼仪式。 四名不灭银焰在肖申克点名之后，站起了身，走到了讲台之上。 肖恩操控着肖申克·罗杰斯用浑厚的声音说道：“今夜之后，你们将成为正式的执火者，分享与女士同样的神圣命运，在长夜之中为世人驱走黑暗……” 仪式助理走上了讲台,肖申克将四把火炬交给了四人，他自己也拿上了一把。 “接下来，我们将在其他同信的见证下，一起去瞻礼女士的真容，并用我们手中火炬，照亮她的容颜……” 此刻，台下坐有三十几位瞻礼者,而台上是包括肖申克五人在内的,即将瞻仰女神真容之人。 在场所有人,除了肖申克之外，心中都有疑惑：罗杰斯先生说今天将带领四人瞻仰女神真容…… 可是，女神在哪里？ 他们看着罗杰斯先生领着四名资深信者转过身，面向了那个放置在高台上的黑檀木制作的女士神像…… 难道，就是瞻仰那个神像而已吗？ 可是，那个神像不过半米来高，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难道那就是她的“真容”吗？ 怀着各种疑问，他们凝神细看。 肖申克高举着火炬，带领四人往前走去。 刚走几步，身后的人群就传来了低低的吸气声…… 他们看到，随着肖申克往前行走，他手中的火炬竟然照亮了另一个空间！ 在那个空间中，有着巨大的、高耸的门廊，而穿过门廊，走入的是看不见边界的黑暗。 神殿！他们竟然就在这破旧的厂房里，走入了属于女神的神殿！ 台上四人保持镇定，一脸肃穆地高举火炬,跟着罗杰斯先生往前走去。 而台下的信者们就无法保持淡定了，这对于他们来说，又是一场神迹的示现。有些人激动地保持着自拥礼，嘴中喃喃念着《长诗》中的诗句，有的人闭上了眼睛，又开始了“午夜倾诉”…… 营造这个仪式，对于肖恩来说还是比较简单的。 “誓约炬火”属于神力范畴，可以实现各种规则和功能。 而肖恩现在所做的，就是让手中的誓约炬火映照出“黑色公馆”地下神殿中的景象而已。 地下神殿中供奉的赫尔希斯女士的神像，确实是世界上第一具女神的塑像，也就是所谓“真容”。 肖恩所要做的，不过就是带着具资格者以一种绝对安全的方式，走入神殿，面见女神，而让其他的信者目睹这个过程。 这就是“瞻仰真容”的仪式。 通过这个仪式，将壮大瞻仰真容者的灵魂，也将激发出其他信者的虔诚。 他们庄严肃穆的往前迈进，走在最前面的肖申克,他手中的火炬逐渐照亮一个巨大的轮廓…… 前方，是一个远在罗杰斯先生头顶的高台。 随着肖申克走近,火光照亮了高台上巨大的黑色裙摆和双足…… 身后,信者们“倾诉”的声音变大了，有些人甚至为即将面见女神而哭泣了起来。 “来吧，虔诚者们……”肖申克回过头，望向了身后四人，“走上前来，举起你们的火炬，用你们手中的火炬，照亮女神的身姿！” 四人脸上带着激动、奇异和紧张混杂的表情对望了一眼，然后怀着纯粹的虔诚，举着火炬朝前方一步步走去。 他们将手中的火炬越举越高，视线也在这个过程中不断抬升。 五把火炬，终于照亮了位于神殿中轴的黑曜石神像。 她高达十余米，身形的最高处如梦似幻，已经超越了厂房屋顶。 浑身看不见任何巨大雕塑可能存在的缝隙，黑曜石似乎经过了最为细致的打磨，将火炬光芒反射得柔润。 赫尔希斯女士身披黑袍，左臂搂着装有各种丰收事物以及药物的草篮，右手高高擎举着巨大的誓约火炬，灵动活泼的夜莺仿佛活物般停驻在她的肩膀，她的草篮上…… 就在渐渐聚拢的火炬光芒和视线一点点往上探明的时候，女士手中的火焰终于…… 腾然亮起！ 金色的火焰像是一朵小小太阳一般，瞬间照亮了黑暗的神殿空间！ 包括四名有幸瞻仰真容的信者在内，整个厂房内爆发出一身低低的惊叹声。 女神，女神此刻就站在我面前！ 黑袍之下，那堪称完美无瑕的五官，正微微低着头颅，似乎在俯视着自己，带着属于神的怜爱和关切…… 女神此刻就站在我面前！ 四名瞻礼者已经无法用语言来描述现在的感受，他们浑身发抖，眼中涌出了激动的泪水，互相用眼神确认的时候都知道，此刻就是他们人生中最为幸福的时刻。 女神就站在我面前！ 身后，三十几名瞻礼的信者自发地站了起来，行着谦卑的自拥礼，嘴中念诵着感激的祷词： “感恩！感恩于您的聆听！ “这个夜晚，有您聆听；每个夜晚，如影随形！” 女士手中火炬的金色火焰像是被风吹动的光明蒲公英一样，无数光点飘散而下，那些能够滋润和安慰灵魂的力量落在信者们的头顶、肩膀，渗入他们的灵魂，让他们得到莫大的幸福和安慰…… 仪式接近尾声，肖恩操控着肖申克，带着四名信徒一步步退出了夜风神殿，幻象逐渐消失了。 肖恩自己对于今晚瞻礼的效果都感到有些吃惊。 他知道，由于信仰的增加，神殿和女神像正在变得越来越宏伟，但是当率领着信者们通过这种方式瞻仰的时候，他才更直观地感受到如今的神殿是有多么地让人震撼。 这竟然是由我创造出来的？ 他浮现出了这样难以置信的感叹。 四名瞻仰真容之人回到了台下。在其他信者眼中，他们四人的形象已经完全不同了。他们对这四人格外的尊敬和重视，让出了最重要的四个位置。 而四人完全没有因为刚刚的仪式而产生任何骄傲自满的情绪——这是属于女士的教导，越得眷顾就越应谦卑。 让人们稍微平复了一下激烈的心情，缓了很久，肖申克才开口对那四人说道：“从今往后，你们就是正式的‘执火者’了。” 执火者，顾名思义，就是为众人手执火炬之人——这正是女士一直为凡人们做的，也是之前肖申克·罗杰斯所做的。 每一次在宣讲之前，他总是要点燃一个象征着誓约炬火的火炬，然后在那个火炬之中宣讲信仰。 而此刻，四人面前的架子上就是属于他们的燃烧着的火炬。 有了这个火炬，就代表着他们已经有了执火者的身份，在夜风信仰之中，已经属于核心的人物。 此时，肖恩可以看见，地下神殿之中，四朵不灭银焰的亮光已经变得十分饱满——他们的信仰已经变得毋庸置疑、不会动摇，贡献出了一个人类灵魂能给予的最多的信仰…… 不过，四朵不灭银焰的充盈不是最让肖恩惊喜之处。 最让他的惊喜的是，在刚刚瞻礼的过程中，台下三十几人中，又诞生出了四朵“不灭银焰”…… 第573章 “疯狂”的目标 距离《灯塔晚报》第一期发行十天后。 肖恩此刻坐在总编室内，眼睛向上看。 他的视线穿透屋顶，看到天空上悬浮着一轮晦暗的太阳，那太阳被侵蚀掉了大约五分之一的面积。 时间的流逝总比想象中要过快得多。 想起尼采在北地林中跟自己一行人说过的那些话，肖恩就觉得浑身血液沸腾。 他已经立下誓言，要让尼采对他的作为感到后悔。 他绝不希望一年之后，自己会败给那个自以为是的家伙。 为了应对一年后的挑战,他有几个目标亟待实现。 首先，是自己探秘者身份层面。毋庸置疑地，他要继续提升自己和整个小队，然后在日全食完成之前，让包括自己在内所有队员晋升为king。 在正式开战之前，他要收集足够多的“底牌”。 何为“底牌”？比如说，肖恩的骑士戒指中，那最后的点金石,就是一张底牌。 他还要更多这种出其不意、超出他们现在层次的力量。 然后，就是具体到白骑士和黑骑士的成长了。 两位骑士成长的意义非常直观——《灯塔晚报》能给自己带来提升实力必不可少的资金和资源，以及隐性实力：社会影响力。 黑骑士能提供信仰，强化肖恩拥有的神力。 通过上一次的瞻礼，在肖申克·罗杰斯的“战场”上，已经实现了稳健和效率兼顾，夜风信仰的新信徒正在稳增，老信徒的信仰也在与日俱增…… 但是，《晚报》的提升却仍显温吞。 或者说，对于肖恩来说显得有些温吞。 能用一周时间从生存线上一跃实现盈利，这样的成绩对于包括总编在内的所有报社成员来说，都不得不说是令人满意的。 所以，当“丑狮”诺顿听说肖恩还要为晚报的销量提升下猛药时，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感觉有些惊奇。 深度眼镜后面，诺顿总编眨了眨眼：“狄金森先生，也就是说,你希望能在一周之内，想办法将《晚报》的日销量推高到三万份？” “是的，”肖恩点头，“三万是保底，我希望更高。” 如果说，肖恩这番表态是在新版《晚报》发行之前说的，那么诺顿可能会对自己这位老板的精神状况打上问号—— 他在《费城先锋报》的时候，让日销量从一万涨到三万，大约用了半年时间。 这样的速度，在行业内也已经算神速了。 而此刻狄金森先生提出的要求是，一周内冲到三万份。 怎么看都是个疯狂的目标。 不过，正是由于诺顿此刻面对的是肖恩·狄金森，所以他才没有直接指出这个计划是不理性的，而是继续跟这位年轻的报社总裁聊了下去—— 在这位总编眼中，眼前的年轻人绝对有潜力成为报业的“枭雄”。 而枭雄说话做事，跟普通人肯定是完全不一样的。 要理解和接纳他的“疯狂”，他的“不正常”。 “那么，您的计划是什么呢？”诺顿诚心问道。 肖恩吸了口气，然后言辞如同尼亚加拉水电站下游的流水般倾泻而出。 在这个过程中，原本冷静的诺顿，眉头越皱越紧。 而他皱紧眉头，并不是觉得肖恩的计划越听越荒谬…… 恰恰相反,他越听，越觉得一切可行。 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表情，是因为他有种难以言喻的感受。 仿佛这场对话就如同狄金森先生的言辞一般，有一种创造奇迹的魔力…… · 为《灯塔晚报》的日销量下猛药的计划，包括了几个不同的环节。 其中的核心有三，一是内容质量本身的提升。 第二是掀起一波围绕晚报口号的广告攻势。 则是以一种别出心裁的方式来创造出更多的、订阅晚报的理由。 这其中，第一项需要诺顿率领整个编辑部一起完成。 从新闻内容本身上来说，现在的晚报其实是无法与那些大报竞争的。 为什么？ 因为大报社占有了最多和最好的人员，而肖恩的报社，人员数量有限，水平也有限，即使他们掏空心思，报纸内容本身的丰盈度和专业度还是打不赢大报。 为了能够扭转这样的颓势，尽量在最短的时间内弥补内容上的不足，肖恩打算出奇制胜，创造一些吸引人的专题，以“独家话题”来创造更有吸引力的内容…… 而这个灵感，正来自于肖恩独有的系统——午夜倾诉。 目前，夜风信仰中的信徒，大多是下城区的居民。 在之前的午夜倾诉中，肖恩就已经发现了他“信息网”的形成： 通过聆听越来越多的信者的午夜倾诉，他能拼凑出许多隐藏在表层波浪之下的汹涌暗流。 比如说，没有人注意到，下城区正有一帮小孩，由于午夜乐园的崩溃，而陷入了一种“半失魂”的状态。 下城区的人们总是为主流社会所忽视，更不要说这些人的小孩了。 那些普遍表现出注意力很难集中、精神涣散的小孩们，毋庸置疑是当今存在的一个社会问题。 而肖恩在聚焦这个事件的时候，作为媒体人的白骑士，便拥有了第一个足够吸引注意力的“专题”： 下城区的失落的一代。 报社编辑部的日常工作量还是照旧，但肖恩会“派遣”出位于西街大楼之内，狄金森独立记者办公室内，并不存在的四名记者，去收集和撰写“失落一代”的所有稿件。 而这个重磅专题加入《晚报》之后，晚报的内容会充盈许多。 而“失落的一代”还只是肖恩独有信息网的第一次实战。 可以预见的是，在未来必然会越来越庞大的“倾诉网”，将提供给肖恩更多的立体信息，让他成为新约市内，隐藏的情报中枢之一…… 而“下猛药”的第二步，就是一次密集的广告轰炸了。 肖恩打算通过在银行筹措一笔资金（与广告业务一样，在晚报销量提振之后，银行借款的电话也已经打到了肖恩的办公室），与通过新增年订阅用户获得那六千纽元一起，打造一波“狂轰滥炸”的广告攻势。 刚赢到大笔筹码，下一把就梭哈—— 肖恩自己也不得不承认，精于德州扑克的他，某些时候，自己会忍不住运用在牌桌上一再实践过的哲学…… 第574章 野餐 肖恩·狄金森这次给报纸销量开下的猛药，第一是“失落的一代”这个跟踪专题报道； 第二是围绕“一日的新约”这个口号的广告攻势。 然后，就是比较偏门的增益了。 报纸上连载，早已是报业的一种传统。 不可否认的是，一些优秀作者正在进行的连载，对于报纸的销量确实有一定的提振作用。 由此，肖恩决定利用一下自己“恐怖大师”路尔·维奇的身份。 作为一位神秘的恐怖大师,维奇先生已经有很长的时间没有在《新约恐怖故事》上刊登自己的故事了。 这一次，肖恩打算在《晚报》的休闲板块，开始自己的长篇连载。 为此，他还专门致电灵思风，以朋友邀约、盛情难却为由，表示自己将会在一份报纸上开始连载…… 这让一直期待自己写长篇的这位《新恐》主编情绪复杂—— 一方面，作为一名恐怖文学爱好者，她对路尔·维奇终于要创作长篇感到非常期待。 另一方面，她又对于这次连载不在新恐上进行感到有些失望…… 不过,灵思风编辑是个通情达理的人。 在得到肖恩完成这部长篇就继续给新恐供稿的承诺后，她很快就平复了心情，怀着真情实意为肖恩即将开始的连载表达了祝福。 “克拉夫特先生也在筹备长篇了，你可以关注一下。” “另外——我也要订那个该死的报纸！ “好好写吧！”撂下电话前，那个古怪而可爱的女编辑是这么说的。 肖恩挂电话时，笑着叹了口气。心中还是觉得有些愧对灵思风。 是她筹措了他的第一部短篇集，销量也十分喜人。 结果，第一次长篇连载却不在《新恐》上进行…… 这其实不符合肖恩一贯的作风。 但是没办法，他现在必须一心一意推高报纸销量。 为了感谢灵思风的帮助和理解，肖恩暗下决心，之后的连载一定要在《新恐》进行。 在新一期晚报上刊登出了路尔维奇即将开始连载的预热消息之后，独自坐在办公室的肖恩总觉得还是不够。 虽然大方向基本上已经确定了，但他总觉得晚报在内容上还可以有更多创新。 可是，具体该怎么做，他却一时间没有主意…… 思考了一会，还是没有头绪,肖恩抬头看向了墙上的钟。 已经是上午九点，该出发了—— 今天是星期六,为了放松一下，月光前几天就约齐了大家，打算今天一起到中央花园的湖边草地进行野餐。 肖恩为了连载开始的预热消息，一早就来到了报社，忙完了公事，他也该“归队”了。 站起身穿上大衣，肖恩放松了一下肩膀——他觉得这几天他想了太多事，人有些疲劳。 他打算好好享受今天难得的野餐时光。 于是，怀着轻松的心情，他告别了编辑部的诸位，离开了报社。 · 将车停在中央花园南段的停车场内，肖恩下车，步行朝着公园内走去。 今天的天气好得有点不可思议，初春的阳光照在肖恩身上，让他觉得暖洋洋的。 走入公园内，远远就能看见有人在远处放风筝，一蓝一红两个风筝漂浮在蓝天上,像是两个彩色的小点。 肖恩深呼吸，闻到了一股青草的香味。 为了尽快抵达湖边,他离开了卵石铺砌的小道，走上了草地。 即使穿着皮鞋，肖恩也能感觉到草地松软的触感。 远处传来孩子们的笑声，斑驳树影落在他的身上。 转过一片浓密的树林，眼前顿时豁然开朗。 这是一片面积广大的草地，人们趁着周末都来到了这里。 四个孩子叫着笑着在草地上跑，阳光把他们照得如此纯洁。 最大的孩子手中延伸出的线，牵住的就是肖恩之前看见的那个蓝色风筝。 一头黑色的拉布拉多犬在跟她戴着平沿草帽的主人玩着飞盘，体型苗条的狗猛然跃起，准确地叼住了红色飞盘，邀功似地摇着尾巴回到了主人身边。 踩着草皮，肖恩朝着湖边走去，远远就看见了他的家人和好友们。 湖边一块缓坡上，铺开了一张厚厚的毯子，毯子上有三个竹篮。 艾莉雅和温妮正在将食物和饮料从竹篮里拿出来。 裹着金枪鱼酱和土豆泥的三明治、烤饼干、戚风蛋糕、被阳光照得紫亮的葡萄、石榴，还有炸得酥脆的鱼…… 沿着湖边散步的月光似乎正好回到了自家的毯子前，他看见了远远走过来的肖恩，笑着招了招手。 日光照得湖面波光跳跃，月光挽着衣袖，笑得虎牙都露了出来。 “肖恩，你迟到了！”看到月光招手的艾莉雅，转过头扶了扶眼镜。 “抱歉。”面对妹妹，肖恩走快几步，仿佛是在弥补迟到一般，“一不小心就超过了时间。” 温妮抬起头来，她坐在毯子上，用手遮挡阳光，朝着肖恩笑了一下。温妮的小腹已经微微隆起了，但是还不到影响行动的程度。 伊文·伯恩斯终于出门了。不过他没有跟众人一起坐在毯子上，一个人坐在离湖很近的草地，姿势像是将自己散放在了湖边，他一手撑开一本小书正在看。发现肖恩来了，回头点了个头。 毕竟要符合“钢琴学徒”的身份，伊文没穿着他那过于显眼的袍子了，而是一身内里有同色马甲的灰色小西装，红褐色的皮鞋亮亮的，有一种忧郁气质，显得莫名俊美。 奥莉薇·风铃似乎比肖恩更快融入这难得的闲适气氛，她盘腿坐在了毯子上，女孩们明显显得更亲近。 月光回到了身边，肖恩望着湖边的一切，叹了口气：“天气真好。” “天气真好。”月光也笑道。 · 月光带了两瓶红酒。当主要的食物被吃完，还剩一些水果的时候，他们已经喝完一瓶了。 不喝酒的艾莉雅和伊文正在嘬饮着菊花茶。也许是年龄相近，冷淡的伊文竟然愿意坐在艾莉雅旁边，两人还时不时的交流着。 有些出乎意料的是，湖的对面，也就是东边方向，天上看不见的神明孩子似乎堆出了一大块雨云。 不过雨云还没过来，并不影响西面这一边的阳光明媚。 今天的太阳不知还能持续多久，已经在午餐时分聊够了的大家开始各自做自己的事。 似乎受到了伊文和奥莉薇的影响，月光竟然也拿着一本书在看。 不过，看着他脸上时不时浮现的傻笑，肖恩知道钢琴家看的不是哲学或神秘类的书籍。 “你在看什么，伙计？”肖恩摘了一根小草，指尖轻转，略有些好奇地问道。 月光带着因书而起的微笑，将书的内侧转了过来。 看到书内页的内容，肖恩顿时感觉到一阵闪电。 他坐直了—— 就是这个了，《晚报》需要的就是这个！ 第575章 生命力 雨云比想象中来得更快。 雷声骤然响起，像是天堂之上砸碎了巨大的雕像。 堆积的雨云铺陈开来，湖泊倒映着雨云，有一种天地倒悬、摄人心魄的美。 风掠过湖面而来，一切好像变得更安静，一切也好像变得更喧嚣了。 在雨点降落之前，孩子们开始尖叫着跑了起来,各自想着办法躲雨。 而肖恩一行只是不慌不忙地，搭起了一个军绿色帆布制的天幕——月光准备得颇为周全。 噼里啪啦，雨点忽至。 原本平静的湖面上，被弹奏出了无数的涟漪，雨点打在帆布天幕上，头顶传来好听的清脆声音。 地面正逐渐被雨水浸润。不能再躺在地毯上了,他们拿出了折凳和行军床，各自坐下了,开始享受不一样的安适…… 在春雷和骤雨之中，肖恩还在翻阅着月光带来的那本书。 那本书的名字叫《父与子》，是一位奥地利画家的漫画作品，每一幅描绘的都是一对父子之间的滑稽故事…… “就是这个！”肖恩不无激动地说道。 “就是哪个？”被抢走了漫画书的月光有些郁闷地问道。 “晚报所需要的，有趣的东西！” “漫画？”钢琴家有点惊讶地问道。 肖恩合上了书，连连点头：“我一直觉得作为调剂的插图和黑白照片，都太过死板了，如果能邀请一名漫画家，在报纸上刊登一些有趣的讽刺或者幽默漫画，能为晚报带来更多轻松的氛围……” 被肖恩所说吸引了注意力，艾莉雅·狄金森拉过折凳坐到了肖恩旁边：“听上去是个不错的主意。” 艾莉雅明显也对肖恩所说感兴趣：“我正好认识一个笔友，他写的信中总是会带着几幅有趣的漫画，我可以向他约稿……” 在雨声之中，他们开始聊起寻找漫画家的事。 清凉的春雨坠落在泥土里，带来了一种独属于初春的芬芳气息。 仔细去听，湖面被雨点不断弹奏，像是一曲清脆而密集的鼓点。 鸟儿不叫了，它们躲进了树林，取而代之的是三两声蛙鸣。 人们今天来到湖边是为了享受晴天的,所以当天公不作美时，他们就都悻悻地离去了。 湖边独剩下肖恩一群。 对于他们来说，不管是天晴、刮风还是下雨，都是一样的好时光。 伊文放下了手边的书，静静听着天地之间响成一片的雨声，看着由于无数涟漪而模糊不清的大湖，呼吸深远而绵长，他像是在做一个有关于初春的梦。 春雨来得快也去得快，云层厚实舒朗，丰厚的积雨云被风推搡着走过，薄薄云层，高低错落，又露出了蓝天和阳光。 湖面和草地被映照出了明亮与阴暗的边界，天象被倒映在了地面。 春泥饱饮了一顿雨水，能更好地滋养万物了，仿佛能从此听到小草们卖力生长的声音。 他们又坐了很久，等到夕阳西下,才带着几分不舍离开了。 · 《灯塔晚报》像是拥有某种生命力的事物,在肖恩的用心下,不断地变得更加丰富…… 通过出版行业的朋友，肖恩顺利找到了两名他青睐的漫画家，加上艾莉雅推荐的那一位，已经能在每一期的休闲版块上，刊登三张以上的漫画了。 将“恐怖连载”和“漫画”两个“小花招”安排妥当了之后，肖恩认为现在的《晚报》已经具有了相当的吸引力——是时候开始广告攻势了。 之前年度订阅户增长带来的6000纽元收入，加上肖恩找沃尔街银行借贷的6000纽元，运用这对于打广告来说并不算太充裕的资金，肖恩买下了全城公车车厢广告、关健路口巨大广告牌，的七天广告时间。 一万两千纽元倾巢而出，像是卡彭手下杀手们对一台福特轿车打空三个一百发弹鼓一般不留余地…… · 《灯塔晚报》报社前任主编史蒂夫·瑞恩刚刚搬家。 为了能在《太阳报》上班更方便，他举家搬到了城东。太太对这次搬家颇有微词，孩子也不能理解——这些他全都默默忍受了下来。 在《太阳报》就职的事情也不顺利。 那个威廉姆斯，本来答应让自己担任新增版面的编辑的，没想到临时变卦，到报社报道之后，只是让他负责撰写一个一千字的专栏而已…… 虽然自己很生气，不过为了生计，他不得不接纳了这份工作，与比自己小了二十几岁的人们挤在公共办公室里，再也没有从前独立王国时候的威风。 前阵子自己更是昏招频出……瑞恩将自己那台破福特驶出家中车库，阴沉的心中想着最近发生的各种事…… 昏招频出。写评论攻击那个该死的乡巴佬的报纸，没想到让更多人关住了那家伙可笑的“改革”！ 还好后来发现势头不对，联系了几个老朋友，不再理会那个不懂得敬老尊贤的外乡人了…… 就让他自生自灭吧。 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只要不去关注，他和他那破报社肯定会越来越…… 嗯？ 史蒂夫·瑞恩刚刚看见一辆路过的公车，车身上好像写了什么东西。 紧接着又有一台公车经过，他赶紧望了过去…… 那是一幅彩色插画。 一位衣着得体的先生，正坐在舒服的单人沙发里，享受着晚餐后的红酒和雪茄，手中拿着一份《灯塔晚报》，正在认真阅读。 “《灯塔晚报》，一日的新约。”广告词用红色的打字写在了旁边， 史蒂夫把着方向盘，有些走神。 即使对肖恩十分厌憎，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广告简单而直白。 它显然是在倡导一种生活方式，而在这种让人羡艳生活方式中，晚餐后的《灯塔晚报》是必不可少的…… 他们开始打广告了？ 史蒂夫嘴微张着，有些难以置信。 然后，他嘴角浮现一丝冷笑：他们的效益肯定不好，不可能承担起大面积的广告，肯定，只在这条线路的巴士上打广告而已…… 我只是碰巧看到了。 嗯，一定是这样…… 不过，他的自我安慰没有持续太久。 当他的车开进城之后，他很快就发现，几乎每一台公车上都是《灯塔晚报》的广告。 怎么可能？史蒂夫皱着眉头，看着每一条公交车上，不同形式的“一日的新约”的广告，一脸的迷惑不解…… 他怎么可能……？！ 很快，他就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这个来自莱昂的富二代，又开始浪费家里的钱了！ 史蒂夫·瑞恩痛快地拍了拍方向盘：肯定是这么回事！ 报纸效益不好，他开始铤而走险了！ 疑惑终于得到了满意的解答，于是乎，他终于可以心安理得地开车穿行在被《灯塔晚报》的广告包围的街道之中…… 烧吧，继续烧钱吧……瑞恩心中恨恨地想到，投入越多，就代表你损失越大，狄金森先生！ 第576章 风波前夕 也许是因为广告效应，也许是因为肖恩在报纸中增加的那些卖点。当然，更可能的情况是，两个因素兼而有之—— 晚报的销售曲线，之前已是日趋平缓，在广告登出后，竟然又拱起了一道陡坡…… 无论是年订阅用户,还是单日销量，每天上涨的幅度都是惊人的。 最令诺顿总编感到惊讶的是，狄金森先生制订的一周之内日销达到三万的目标，竟然在第五天就实现了…… 整个编辑部都沉浸在一种不可思议的氛围中，即使现在的他们每天都忙得团团转，却依旧是热情不减。 不过，随着销量的增长，报社开始暴露出人手不足的问题了。 由于有“狄金森独立记者办公室”的存在,所以编辑部的人堪堪够用。 但由于印刷任务变重,以及广告主动洽商变多，印刷行销部和广告部显然要扩充人员了。 肖恩也一早就在晚报上登出了招聘信息，想必不久后就会解决这个问题。 现在坊间都在传扬这份重获新生的报纸。 不单单是因为它具有极速版、大师的连载以及独创的时评漫画，更因为它将目光聚焦在了整个社会的“痛点”上—— 聚焦在了生活在下城区里，那些可怜的孩子身上。 提倡进步主义的精英阶层非常重视人道主义，而效仿上流生活的人们自然也很关心身边发生的事情…… 可以说，如果没有“失落的一代”专题报告，晚报的广告也绝对达不到现在这样的效果。 报纸的本分，依旧是做出人们关心的新闻。 无论肖恩花费了多少心思在周边，他投入精力最多的，依然是选题和报道本身。 晚报销量的高梯式成长，也因此成为了最近热度颇高的话题。 有人预测在度过一周后，狄金森先生执掌的这份报纸，销量将增长到四万多份…… 这位令人惊讶的赶超者，在接手晚报短短时间之后，就实现了不可思议的极速超车。 如今，在他前面不远处，赫然已经是他从前的老东家——位于五万日销俱乐部的《每日消息》了。 传媒行业突然出现了一名不可思议的搅局者,肖恩仿佛搅动了天上的云彩，让那些真正的上层大佬，朝着新约的报纸行业内望了一眼。 那些雷霆贯耳的名字，最近也时不时地提起这位莱昂来的年轻人…… 一切顺遂，反倒使肖恩开始警惕起来。 在他经营夜风信仰的过程中，有一次在举行仪式的过程中遭遇了一场夜惊。 从那之后，他就明白了一个道理——新生事物在茁壮成长之时，总会招来外界的挑战。 树木在林中成长，强风必会来摧残…… 危机通常都会潜伏在一切顺利的表面之下。 因此，这位理应表现得春风得意的青年才俊，却在欣喜几乎冲昏了每一个人头脑的时候，保持着难得的沉稳和淡定…… 没想到，肖恩的淡定情绪，竟引得报社成员对他越加崇拜。 所有人都在传言，说狄金森先生早已预见了目前的一切，说这位报业英杰的目标根本就不是区区五万的日销，说他早已在心中剑指王者《新约时报》和《荣光市邮报》…… 如果有人在肖恩·狄金森第一天进驻报社时刚好有事请假，而又正巧在这段时间返回报社的话,他肯定很难想象这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当初那些怀疑、抵触甚至有些厌恨新老板的人…… 现如今竟然全都变成了他的崇拜者。 简直不可思议。 不过,虽说肖恩清醒地意识到了挑战即将来临,但他绝对没想到，这次事件会对他以及《灯塔晚报》报社造成如此之大的冲击…… 他也没有料到，对一次小小机械故障的追根溯源，最后竟会揭开一个绵延数十年的秘辛。 · 今天是广告攻势进行的第五天。 报社所有人都在满怀期待地等待着一周结束，《晚报》突破四万日销量的那一天。 而就在一切如同春季解冻的河流般浩浩荡荡朝前奔流着的时候，坐在办公室里的肖恩·狄金森，突然在一片忙碌的声音中，听到了一些不和谐的、慌乱的声音。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一直担心会有事发生的肖恩，一下坐直了身体。 而他的目光正好迎上了同样从书本上抬起头来的奥莉薇·风铃——显然，自己这位秉烛人也发现了有不对劲的地方。 还不等那骚动惊醒门外编辑部的人们，肖恩已经迈着大步走出了办公室。 铃声。 是滚筒印刷机故障的铃声。 走出办公室的他能看到几个穿着蓝色工装的人跑上了二楼，似乎是在找印刷行销部的部长钱德勒。 诺顿似乎也听到了动静，从自己办公室冲了出来。 狮子似乎也嗅到了不妙的味道：“怎么了？” 诺顿和奥莉薇跟在肖恩身后，三人走到钱德勒办公室门口的时候，印刷工人正好已经敲开了钱德勒的门。 矮胖敦实的钱德勒先是看见了自己的老板和总编，转头望向了自己手下的印刷组长：“怎么了？”。 “印刷机出了故障，卡住了！”组长满头油汗，语速很快，“有什么东西从窗户外被扔了进来，把机器给卡住了。 “需要停机检查！” 有什么东西被扔了进来？ 肖恩皱起了眉头。 难道有人在耍什么肮脏手段？ 停机检查的流程是组长上报部长，部长报总编或者社长批准。由于肖恩和诺顿已经赶来，所以钱德勒直接望向了自己的社长。 几乎没有犹豫，肖恩点头：“停机。” 大型印刷机是一家报社的生命线，停机代表停产，这个指令是要冒着停刊风险的，只有总编或者社长才有权决定。 在下达指令之后，肖恩一行跟着印刷组长朝着一楼走去。 《灯塔晚报》报社的印刷布局有些特别，大型滚筒式印刷机的主体部分被安置在了地下室内，而这个巨大机器的上半截则在一层。 排版区和油墨罐都在地下室，印刷好的报纸则会被传送带带到一层的仓库门口，便于分发到后门车库。 肖恩参观过包括《每日消息》在内的多家报社，他认为自家报社的印刷布局是相对最合理的。 刚走到一层，肖恩就闻道了熟悉的油墨味道，不过，在这个味道中夹杂着一股什么东西烧糊了的味。 肖恩紧皱眉头、耸动鼻尖——在那明显的焦糊味中，他还闻到了一股更加不妙的味道…… 一行人继续往下，直接走入地下室，机器故障的铃声变得更加刺耳了。 印刷工人们在地下室中乱成了一片，组长大喊了一声拉闸，有个年轻人冲到总开关处，关掉了电源。 铃声终于停止了。 工人们看到狄金森社长和诺顿总编来到了印刷间，都略微安心了些。 钱德勒挠了挠自己的脸，表情阴沉，对印刷组长点头道：“拆机检查。” 第577章 不祥 《灯塔晚报》报社现在使用的是“北方工业”生产的滚筒式印刷机器。 这台价值数千纽元的大机器是报社内最为昂贵的固定资产，肖恩支付的转让金，大部分都是因为这个大家伙。 印刷组长和他的几个副手都是老工人，一些简单的故障他们自己就能应付。 年轻的工人们跟着几个师傅朝着机器二层走去，肖恩等人也跟了上去。 到了铸铁走廊的二层，组长指了指上方有阳光斜照进来的窗户：“就是从那里扔进来的东西，黑乎乎的,没有看清……” 几个老工人招呼年轻人们拿工具，自己则跳上了机器。 接过年轻人扔过来的东西，他们用撬棍将沾满了油墨的皮带拆了下来，刚刚正在印刷中的当日报纸此刻被涂得稀乱，像是疯人院出版的报纸一般。 排风扇吹起了脱离了管控的报纸，“疯人晚报”在地下室中乱飞，时不时遮挡住斜照进地下室的阳光…… 皮带被卸了下来，组长那洗得褪色的蓝布工装被染成了黑色，此刻,他跟另外一个老伙计正用大扳手拆卸着什么紧固件。 地下室里安静极了，所有人都在等待几个老师傅的判断：如果是小故障，那么他们自己就能修好，今天晚报还能顺利印刷。 如果是大麻烦，就要厂家的人过来维修，那今天的报纸就泡汤了…… 对于一个正铺天盖地打广告的报纸来说，停刊一天的损失是难以估量的。 知道这一点的钱德勒和工人们，脸上都是紧张至极的神色。 印刷组长将机器打开了，他弯腰仔细观察着齿轮间的什么事物：“这是什么鬼东西……” 他皱着眉头，将手中的扳手扔到了一旁。 组长将手塞进了机器，咬着腮帮子用力，像是在岩洞之中掏蟒蛇蛋的土著。 肖恩心中不妙的预感冲到了顶点，他不顾机器上的油墨，直接跳上了机器，三两步走到了组长身边。 组长喘息着将卡住机器的事物掏了出来，肖恩的鼻翼本能地皱了起来。 阳光照亮了那个事物,地下室里发出一阵惊呼。 被组长提在手中的东西，几乎已经无法从整体上辨认它是什么,只能勉强从那让人不适的外形上，看清某些局部。 黑色的羽毛，蜷曲的黑爪。 凝视半天之后，人们才辨认出来，那似乎是一只渡鸦， 渡鸦身上沾满了黑色的油墨，已经被机器绞得完全变了形。 似乎不是别人扔进来的事物，而是一只发了疯的飞禽，一头扎入了机器之中…… 在场所有人，包括诺顿在内，都屏住了呼吸。 肖恩回头看到的，是一张张绷着的面容、铁青的脸。 他知道，在新约人看来，渡鸦是不祥的象征。 而一只这么大的渡鸦，从窗户里直接冲进机器，卡在了齿轮之间，让机器停转，这其中不祥的意味已经不言而喻了。 恐惧之情，在整个地下室内回荡,迷信的印刷工们开始无助地对望着。 “能修好吗？”肖恩·狄金森的声音打破了一片死寂——不知道为什么，在这种诡异的氛围下，他的声音竟然如同一口清泉，冲去了腐臭的泡沫。 将渡鸦变形的尸体扔到了铸铁板走廊上，组长赶紧说道：“能修好——半小时能搞定。” 总编诺顿也回过神来，声音如同滚滚雷霆：“好了、好了，没什么稀奇的，都回到自己岗位吧，今天咱们还得印三万多张报纸呢……” 在社长和总编的敦促下，人群开始散开了。 但诺顿和肖恩都能感觉到，虽然那只渡鸦被迅速清理掉了，但它还是残留在了人们心中。 报社内原本斗志昂扬的氛围，由于这起突发事件，掺杂了几分不安的疑云。 不要出什么岔子才好…… 几乎每个人心中都生出了这样的想法。 诺顿是天生排斥诡异事件的体质，他可以很快就将这种虚无缥缈的事抛在脑后。 不过，在他沿着铸铁楼梯往上走的时候，余光中忽然闪过了什么东西。 他看到那个变形了的渡鸦似乎站在了某个工人的头上。 他吓得一个激灵，转眼去看，才发现原来是个造型有些滑稽的黑色棉帽 诺顿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发现跟在身后的总编停住了，望着印刷厂之内，肖恩转头问道：“怎么了？” 诺顿回过神，一边继续往上走，一边回答：“没事。” · 在之后那个可谓“臭名昭著”的事件发生后进行反思，其实肖恩的做法不可谓不谨慎。 即使当时的他认为渡鸦撞进机器只是一次巧合，但他还是在一瞬间内动用了灵视，对整个地下室进行了检查，在确定没有异状之后才离开的。 不过，那次检查是否足够全面和深入，就有待商榷了。 之所以没有进行更为细致的检查，并非狄金森先生出于自满而轻佻行事，而是因为当时的他，心里塞满了事。 他接下来马上要跟一个比较大的广告代理沟通之后合作的事。 在忙完了人事招聘的事情之后，他还要赶紧赶往独立记者办公室赶稿子…… 要说唯一的漏洞，就是作为一家报社当家的肖恩，无法在同时兼任一名合格的探秘人士。 这也就为那起可怕事件在他眼皮底下发生，做好了令人倍觉无奈的铺垫。 而就是这起事件，让后来的肖恩·狄金森追悔莫及，从而下定决心不能只是一心扑在事业之中，总要留出足够的知觉，以觉察神秘侧的窥伺和威胁。 肖恩曾在事后无数次自问，自己是否有哪怕一点机会阻止事情的发展…… 虽然他知道一心忙着晚报事宜的自己，在当时的选择极少，所以答案永远都是否定的，但是他仍然耿耿于怀。 只因当时那可以理解但难以推脱的一时疏忽，后来直接导致了报社内一名年轻人惨烈的死亡。 而那次死亡事件像是一把血腥的钥匙，最终出乎所有人意料地开启了另一段涉及神秘的故事。 不过，无论之后的事件如何离奇，现在应该做的，仍然是按照合理的时间顺序继续进行讲述。 在渡鸦事件之后，时间飞速流逝，很快就到了第二天的早上…… 第578章 缺勤 “李维斯还没来？”地下室里，印刷组长朝自己的副手问道。 之前印刷班包括组长在内总计七个人，狄金森先生近日加班加点地应聘才干，给他凑齐了十个人，但面对每天三万多份的印刷任务，人手还是明显有些不够。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员工缺勤造成的影响会格外明显，所有人的工作压力都会加大。 让印刷组长感到奇怪的是，那个名叫李维斯的青年本来是印刷班里最积极的员工——他通常是最早到报社的。 老油条大卫缺勤他能理解，“懒虫”迈克迟会到也是常事，但是李维斯不打招呼地逃班？ 这绝对有些反常。 此刻，印刷部校对工通过通话管道告知组长校对无误。 锡铅合金的报纸底板已经放进钢槽之中。 只要组长一声令下,就能开始今天的印刷了。 看了看腕上的老机械表,时针指在五点。 必须开始今天的印刷了,不然报纸无法准点开始派送。 “不等他了。”组长阴沉着脸说道，“咱们开始吧！” 副手点了点头，快步跑到了开关旁边，拉下了电闸。 很快，机器传来了顺畅运行的轰鸣。组长为此还颇为得意——昨天的维修工作完成得非常漂亮。 储存在罐中的油墨流进池中，被池底的烧煤的炉子加热。 四套锡铅合金的底版被一一浸入了油墨池中。 一张张空白报纸被传送带送进了印刷夹层，以让人眼花的速度被拓印上新鲜油墨，变成了排版美观的报纸…… 从事印刷工作三十余年的组长看见油墨还未干透的报纸被传送带送上了高处，窗户透进来的阳光照透了它们，他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油墨…… 油墨怎么回事？ 颜色怎么不对？ 年轻的印刷工都迟钝而麻木，但老工人一眼就看出了不对。 今天的油墨不是纯正的黑色，带了一点褐色！ 又是输送油墨的管道出问题了？ 接着，他发现了更奇怪的事情。 地下室中常年充斥着机油、油墨和油汗混杂的味道，他没想到自己竟可以在这几乎饱和的混合味道中，分辨出一丝腥臭味…… “停机！”组长大步走了起来，朝着距离开关最近的印刷工挥舞着戴手套的手，“停机！” 耳朵里塞着防噪声橡皮泥的年轻人眯眼看见了组长的动作，他赶紧冲到了开关旁,将电闸拉了下来。 机器的运行戛然而止，轰鸣声落幕，所有印刷工都疑惑地望向了组长。 这位五十多岁的男人有着一张满是胡渣的长脸，由于正在戒酒而脾气暴躁。 他皱着眉头跑上了机器二层，手伸向了停滞在空中的一张报纸。 粗糙的手指揉了揉纸张，未干透的油墨沾在他的指头。 他将手指凑到鼻子前闻了闻…… “怎么了头儿？”副手是个略有些矮胖的工人，总是穿着一件脏兮兮的牛仔背带裤，跑过来的姿势有些滑稽。 “油墨出了问题。”名叫崔佛的组长皱起了眉头，望向了位于底层的油墨罐。 油墨的颜色不对，而且有股怪味…… 曾经出过相似的问题，是因为油墨管道生锈了，导致印刷效果大打折扣。 但是他记得，现在《晚报》在使用的管道是橡胶制的，不可能生锈。 那么只可能是油墨出了问题。 他领着心情已经屡遭折磨的工人们聚集到了油墨罐附近。 这是一个将近两米高的铝罐，罐子上着一环环的纹路，就像个水箱。 每个月，来自北方公司的油墨罐车会来给罐子填满油墨，除此之外,这个罐子的盖子都不会打开。 组长望了望身边无助的手下们，再次一马当先，攀着铸铁梯子来到了罐顶。 费力地将被干油墨胶住的绞盘拧动,组长卖力地打开了罐顶。 一股惊人的味道直冲脑门，崔佛差点踉跄几步摔下罐顶。 在一片惊恐的眼神中，崔佛铁青着脸将罐顶盖上了，他一屁股坐在了罐顶，朝着副手说道：“去，去叫狄金森先生来！” · 在按崔佛的要求清空了地下室其他员工之后，肖恩、奥莉薇、诺顿、约翰站在一起，听着组长磕磕巴巴的讲述。 崔佛是个胆大的男人，但是此刻却显得失魂落魄。 “慢点，崔佛……”肖恩慢慢地眨了眨眼睛，“你是说油墨罐里有具尸体？” “是的，”崔佛组长像是丢了魂一样，“他穿着工装，好像是咱们的伙计，可能是李维斯…… “不能让其他工人知道了，所以我什么都没说，我叫人过去叫你……” 肖恩用力点头：“你处理得很好，崔佛。” “不过应该没什么用……”崔佛说话的时候有点神经质的感觉，“打开罐子那股味道大家都闻见了，他们肯定知道罐子里有东西……” “没关系。”肖恩在这种情况下也丝毫没有慌乱，“约翰，你陪崔佛去休息一下。 “剩下的事情交给我吧。” 说完，肖恩朝油墨罐走去，攀着铸铁梯子，来到罐顶。 从刚刚进入地下室开始，肖恩就闻到了一股味道，一股让人难以忍受的腐臭味。 此刻他站在罐顶，双手握着绞盘，心中响起昨天那只被机器碾碎的渡鸦…… 我的报社到底发生了什么？ 带着这样的疑惑，肖恩打开了罐顶。 油墨罐的正上方是一扇玻璃天窗，借着微弱的天光，肖恩能隐约看见，已经快见底的油墨中，坐着一具漆黑的尸体。 · 凯格尔·卢修斯发誓他应该在哪里见过眼前这位名叫肖恩·狄金森的先生。 只是他记不起来了。 作为“牧羊犬”小队的队长，与身陷神秘事件的人有过一面之缘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他知道，有些人的体质相对其他人来说更容易招致可怕的事件。 三个队员正在拿着各种仪器检测油墨罐附近的怨念浓度。 脚踏黑色皮靴，身披黑色皮风衣的他，正背着手在陈放于白布上的尸体旁走着。 尸体浑身的血水都流干了，全部融入了油墨之中。 尸体的身材缩水得很彻底，看上去像是一具青少年的尸体。 身上的工装被染得漆黑，不过还能看到软塑料牌中的名字，“杰克·李维斯”。 卢修斯转头望了望已经打开了电灯的印刷工厂，他看见今天未能印刷完成的报纸被传送带悬挂得到处都是。 褐色的油墨，掺杂了李维斯全身血液的油墨。 每一张报纸都是用李维斯的血液印刷而成。 如果…… 如果那名敏锐的老印刷工没有发现异常的话，那么这家《灯塔晚报》报社，将犯下一个可怕的错误—— 他们将让三万多份由死亡员工血液印染的报纸流入市场，出现在千家万户的晚餐桌上、他们的家中。 而根据怨魂浓度来看…… 卢修斯的眼神转了回来。 他无法预知那会演变成怎样可怕的事件。 第579章 探秘者登门 “狄金森先生，也就是说……”牧羊犬队长凯格尔·卢修斯用一双灰色的眼睛凝视着肖恩，“在发生这起不幸事情之前，贵报社就已经发生过可疑的事情了？” “没错，一只渡鸦撞进了印刷机器中。” “那当时您有没有请专业人士来看看？” 很显然，卢修斯的意思是，肖恩有没有找探秘者过来进行检查。 “噢……”讲到这里肖恩就有些烦躁了。他自己就是探秘者,昨天却没有仔细检查—— “我以为只是一只渡鸦而已，长官。”肖恩强忍着那种强烈的自责情绪，继续说道，“我以为只不过是一只发了疯的渡鸦撞进了机器……” 果然是莱昂来的年轻人。卢修斯心中表示可以理解——外国人对于神秘总是不够敬畏。 看到卢修斯那仿佛在看一个不懂规矩的外乡人的眼神，肖恩心中更不是滋味。 他只能无言地转过身，努力平复心情。 检查怨念的牧羊犬队员回到了队长身边,低语了几句。 显得过于冷静的队长又走到了肖恩身后：“狄金森先生，您的报社可能要停业几天了……” “怎么了？” “经过检定,这个地下室里有着queen级的邪异威胁。”卢修斯指挥着队员，似乎准备收队，“在我们离开之后，您有责任确保除了专业人士之外的任何人不踏入这个地下室，否则您要为更多的损失负责。另外…… “需要我替您在探秘者协会发布任务吗？还是您有自己认识的探秘人士？” 肖恩心情已经跌到了谷底。他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牧羊犬小队带走了李维斯的尸体，顺便清空了地下室，并在地下室的门口贴上了具有神术的封条。 “记住，狄金森先生……”临走了，卢修斯特意回过头来嘱咐，“渡鸦象征凶兆。在新约城，我们不会忽视任何凶兆。” · 虽然手头现金不足，但肖恩还是从银行借贷了三千纽元，作为给予李维斯家人的抚恤金。 金钱和报社效益上的损失肖恩不放在心上，真正让他痛心的是自己员工的惨死。 作为一名资深探秘者，肖恩不可能将这起案子交给别人——他要亲自将这件事情观察个水落石出。 不过，为了避免外界将“微光之海”与自己联系起来,肖恩只能进行一番表演。 在进行了周密的安排之后，肖恩在第二天召集了自己小队,赶往了报社。 将印有探秘者之眼的福特汽车停在了路边，微光之海、月下独奏者、灰天鹅以及湮灭之眼，这支完全可以承接king级任务的团队出现在了报社外围。 这让那些闻风而动，从而一直守在报社外的记者们的神经一下子兴奋了起来。 他们从守候的角落里冲了出来，隔着一段距离举起了手中的相机。 咔嚓、咔嚓！ 闪光灯不断亮起——拍摄探秘者是协会禁止的事情，但有些记者仗着探秘者不能对平民出手而胡作非为。 一行人路过之后，走在最后的湮灭之眼打了个响指，他的灵质早已经深入到那些相机的胶卷之中，只需要一点点雷光，就将那些胶卷完全曝光了。 至于相机的损坏，伊文·伯恩斯当然不会在意。 远远地，“微光之海”就看见了站在门口守候的报社的一群人——莱昂创业者，肖恩·狄金森以及他的助理，诺顿总编，以及其他人。 看着前方惟妙惟肖，神情自然的“自己”和奥莉薇，肖恩不得不感叹，闭关许久的伊文,他的“拟态鹦鹉”秘术变得更为强大了。 “微光之海先生！”“肖恩·狄金森”颇有气度但亦颇有礼貌地走了过来,紧紧握住了微光之海的手,“您终于来了！” 就在这个时候，远处有记者拍下了这张照片。 而正是这张照片，以及现场的目击，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让肖恩·狄金森与“微光之海”乃至探秘者身份进行了切割。人们已经确凿地相信，肖恩只是个普通的创业者了。 在晚报一行人的带领下，微光之海团队来到了地下室铁门前。 “就在这里面。”报社总裁距离铁门隔了几步，显然不想靠近，“牧羊犬小队的人说，只有专业人士可以靠近。” “好了。”月下独奏者转过身来，一弯新月照耀着他的额顶，“诸位恐怕得暂时离开这里——报社内没有其他人了吧？” “没有了。”“肖恩”显得有点紧张。 “好的。在我们进行驱邪的过程中，为免什么不应该逃走的东西跑出来，地下室的门会保持关闭。 “除非我们出来，宣告探秘结束了，任何人都不得接近这栋建筑物，明白了吗？” 总裁应声之后，带着自己的员工们从前门出去了。 伊文·伯恩斯走到了铁门前面，戴着手套的手指轻点在封条上，一点灵力灌注，封条确定进入者是探秘人士，自动从墙上脱落了。 而牧羊犬小队也收到了探秘者介入协议现场的信号，他们将关注事态，以确保不会有意料之外的状况发生。 铁门向外仿佛被强风吹开，一阵难以置信的腥臭之风从深处吹来…… “邪异发展得比想象中快。”伊文凝视着黑暗说道。 奥莉薇·风铃往黑洞洞的地下室内望去。邪异似乎已经完全改造了地下室内部，原先明明有采光窗户的地下室，此刻竟然漆黑一片。 “小心一点。”月光提醒走在最前方的伊文，此时，湮灭之眼举起了一只手，手心放射出强光，驱散了前方一小股黑暗。 面对如此浓郁的黑暗，肖恩完全可以使用她的“誓约炬火”。 但是，作为队长的他，发现誓约炬火的通用性实在是太强了，他认为有必要让其他的队员有所发挥，所以，他决定在危险性没那么大的任务中，尽量不运用神力。 一行人沿着铸铁楼梯走入了地下室中。 黑暗朝着四面八法延伸出去，看不见尽头。楼梯的最下方延伸入一片黑潭之中，走近了才发现，地下室内蓄满了黑色的油墨。 黑池仿佛无边无际。 伊文的另一只手又轻轻地打了个响指，手心中符文变幻，比空气沉重的烟流从他手心流出，如同霜冻的寒气一般朝前流淌，竟然将油墨暂时凝住了。 黑暗之中月光望向了自己队长，那眼神的意思很明显：伊文，真的是太可靠了。 一行人沿着黑色的冰面，朝着地下室深处走去…… 第580章 天雷 此地的空间已经被邪异扭曲了。 地下室面积不过数百平方米，肖恩一行虽然行进得比较缓慢，但也已经在黑色的“冰面上前进了十分钟左右。 “肖恩。”殿后的奥莉薇通过绯红纽带提醒自己的阅读者。 她所看到的一幕，映在了肖恩的视野之中。 距离冰面较远的上方，凌乱的传送带上，悬挂着一张张一模一样的报纸。 那些原本是昨天要流入市场，分发到各家各户的《灯塔晚报》。 报纸上的字迹闪烁着血红光芒,明明灭灭，照亮了它们后面的砖墙。 黑暗中耸立着某种扭曲的巨兽，它们有着长长的脖子，用嘴撕下了报纸，一张可怖的人脸在红光闪烁中呆滞地咀嚼。 黑色的油墨池中有巨大的鲶鱼一般的事物游过，它们时不时地在远处喷溅出黑色的油污,让整个空间泛起一股被酝酿得过于浓厚的恶臭…… 有人的影子躲藏在彻底扭曲变形的机器后面，机油淋漓在它的身上，没有五官的脸孔在闪烁的红光中朝向肖恩这一边,不知在窥探什么。 衍生出如此“邪异生态”的那个核心，显然是queen级。但已经是queen级中比较难缠的一档了。 不断冰封着前方油墨的伊文·伯恩斯忽然停下了：“差不多了。” 月光回头去看入口处的铁门，从缝隙中透进来的属于寻常世界的光芒，所勾勒出的轮廓已经渺茫得如同一枚邮票。 “如果我们继续走下去，这里将会是个无穷无尽的空间。”伊文说道，“我们必须想办法直面这里的邪异核心。” “如何做呢？”月光·1902饶有兴味地问道。并不是因为他真的不知该怎么做，他问话的意思是，他们该打出哪张牌。 伊文转过身来，此刻的他站立在黑色的冰霜之上，黑暗侵吞了他部分的轮廓，邪异却分毫不能沁入他的衣袍。 “从进来开始，我就在这里感受到了一股挥散不去的怒气。 “此间的邪异核心，似乎仇恨所有的生者。” “只有一种情绪能取代这种怒气……” 伊文抬起头来，面具中的雷光跳跃。 “稍等。”如是说着，伊文退着走入黑暗之中。 很快，在明明灭灭的猩红光芒之中，已经看不清湮灭之眼的轮廓,只能看见那一点不断闪动的雷光了。 黑暗中忽然传来一声清脆响指,刹那间的电光照亮了伊文的身形。 能看见他此刻正高举右手，每一声响指都能在指尖创造一刹电光。 最开始，响指产生的电光劈啪作响，紧接着，电光升级为雷霆，声响已然洪亮。 随着伊文有节奏地不断打响响指，雷霆的声音变得越来越惊人。 肖恩惊奇地发现，越来越密集的雷光，在周围的壁上引出了一些身影，那些声音正拿着某种兽皮鼓，用鼓槌用力敲击着。 肖恩知道，那些是千百年前某次雷光所映照下来的，信奉雷鸟的魁族人，他们在祭祀时的身影。 他们吟唱着让人感觉昏沉的歌谣，迎合着滚滚雷霆而起舞。 终于，一道闷雷彻底照亮了几乎整个地下空间，而伊文已经改变了手势，他仿佛用双手擒住了闪电，仿佛发泄一般朝地上一掼，衣袍飞扬的同时,一声几乎将月光帽子吹起的雷霆炸响！ 照彻一切的白光。 有那么一瞬间，肖恩感觉自己仿佛沐浴在盛夏的阳光之中，此间的所有细节都明明白白铺陈在他眼前。 在白光之中，肖恩听到了一声鹰唳，传说中的雷鸟在伊文的呼唤之下，在这邪异空间内冲天而起。 炸响的雷霆让怨念所构筑的世界寸寸碎裂，《雷鸟传说》的位格显然要超越了此间的核心，看不见顶的黑暗竟然化为了蕴含滚滚雷霆的雷云，雷电之神似乎仍有没有倾泻完全的怒意，滚滚雷声在头顶继续咆哮。 雷声能激发出生物内心深处的恐惧。而恐惧，就是那种可以取代愤怒的情绪。 一如曾无数次出现在这片大地上的场景：满含愤怒的生物突逢天雷，顿时将它那微小得可笑的愤怒情绪抛下，以最快地速度逃亡至密林之中。 苍雷过后，原本变形得有些荒谬的地下室，终于恢复了它原本的样子，那些被弃置的昨日晚报也终于恢复了原本的模样。 不过，地下室的天窗依旧一片漆黑，半点光芒都照不进此处。 四个探秘者镇定抬起头，他们的视线交汇在储油罐之上，在那里，盘踞着一只巨大的，扭曲的渡鸦。 果然，是那只渡鸦。 肖恩眼前闪过了惨死的李维斯的模样，心中怒意升腾。 他恨不得鼓起全副灵力，用可以净化整个地下室的誓约炬火，将那个怪模样的东西焚烧干净。 不过，他还是按捺住了心中的怒气。由于只是一桩queen级任务，他对自己提出了要求：除非不得已的情况下，他尽量不出手，将战斗和驱邪交给队友——毕竟，实战是一种难得的训练。他不能用自己超规格的力量，一再剥夺难得的训练机会。 更具体一点来说，他们已经默认了这次任务由伊文单独出手。 如果危机稍微有点棘手而产生危险的话，月光和奥莉薇也会出战。无论如何都轮不到自己。肖恩如是想着。 毕竟，伊文曾经旁敲侧击地抱怨过，由于他闭关研究专研古籍太长时间，导致没有机会在实战中磨砺自己，如今他的探秘实力已经有些落后于整个团队了。 所以，肖恩、月光和奥莉薇，都乐于将这个任务交给他。 而伊文也懂得队友的用心，一直一马当先，权当这个地下室只有他一人。 为了能将掌握的新知识和能力转化为真正的实战力量，伊文前阵子运用自己的各种能力，创造了某种特殊的秘术。 对于伊文来说，眼前这个扭曲变形的渡鸦，是一个很好的实验对象——它的实力不弱，不至于一击即溃；它也不太强，如若新的秘术存在问题的话，也不会对自己的生命构成威胁。 如此想着，伊文已经举起了双手。 湮灭之眼将要施展自己研制出的最新秘术了…… 第581章 新术 伊文·伯恩斯举起了双手，两只手的手心绽放出一黑一白两种光芒的不同符文。 一支由四个人组成的探秘小组，遇到自己的时候，有三人站在后方待机，只有一个动手…… 渡鸦虽然智能有限，但是它也能感受到，这是一种赤裸裸的蔑视。 对于这种蔑视，它感到异常愤怒，喉咙喑哑地叫了起来。 它身上根根黑翎羽如折扇打开，扭曲的颈椎暴露在空气中，被压碎的头颅粘连在羽毛上，眼珠在碎裂的眼眶之内瞪视着。 它在释放着原本就储存在体内的怨念，体型正在进一步膨胀。 伊文双臂弯曲前伸，两条手臂划出两道颜色不同的轨迹，如同永恒之蛇般缠绕在一起双掌相对。 左手的鸦巢和右手的鸽笼，两件神秘遗产已经被他内化，此时各自绽放出黑白光芒。 运用这两件c级遗产，辅以伊文的灵力，他正在空气中捏塑出某种巨大的事物。 黑暗之中能分明看见，他的身后浮现出一对质感和颜色迥然不同的“翅膀” 一边的翅膀让肖恩三人仿佛回到了那片让人绝望的雪林——那抹红色像是蒸腾的烟雾，象征着狂躁的饥饿。那是“温迪戈”的力量。 另一面翅膀则是雷光跳跃，显然，那是来自于伊文的专研古籍，雷鸟信仰的力量。 在伊文双手的捏塑之下，那个巨大的东西正在渐渐成型。 从身形就能看出来，那个事物蕴藏着巨大的原始力量。 而一对翅膀在他身后猛然扇动，化作两股光流灌注进了那巨大的躯壳之中。 伊文一枚电目绽放出更耀眼的雷光，各种难以描述的诡异力量在他周身涌动，有不断流变的鸽群，发出怪叫的乌鸦，有咆哮的饿兽，还有雷光跳跃的神鸟…… 四种截然不同，但是从根源上隐隐呼应的力量被伊文汇集在了一起。 显然，它们并不愿意如此驯服地被融合，乱流一直在反抗着施术者的操控。 伊文衣袍鼓胀，全身肌肉紧绷，眼中雷光越来越猛烈。 伊文·伯恩斯仿佛化作了传说中的强大法师，任由可怕的力量反抗，他的一双符文之手都能稳稳地掌控住他们。 此刻的他，就像禁锢住暴乱风流的神明。 很快，桀骜不驯的四股力量驯服了（最后被驯服的是咆哮的饿兽）。 伊文顺利地将各种力量糅杂在一起。 运用他一直精通的秘术技艺，伊文创造出了一个难以言喻的高大事物。 袅袅余烟之中，肖恩几人看清了那个事物。 它将近三米高，体格健壮如同灰熊。 佝偻着壮阔的脊背，浑身间杂着各种颜色的羽毛—— 有属于鸦巢和鸽笼的黑白灰，还有象征着温迪戈的血红， 最为耀眼的，是雷鸟那泛着雷电精光的羽毛。那些羽毛甚至仍然带着电流。 这个事物的头部，有着如弯月一般的巨大鸟喙。鸟喙上有着自然生成的神秘符文，象征着暴乱的雷电力量和自然生灵的狂野饥饿。 四种力量在它体内左冲右突，维持着暂时的和平。 在这其中，温迪戈的力量最为凶暴，它如此饥饿，红色的边缘竟然在不断吞噬着自己的身体和能量！ 由于在不断进行着自我吞噬，这混合了各种民俗力量的巨大召唤物并不能长久存在。 但是它的力量绝非普通的queen级能够召唤和驾驭。 肖恩甚至猜测，这个造物也许已经超越了queen级的范畴。 它仿佛是某种从神话中走出来的凶恶魔兽，似乎暗合了一些被人们遗忘的狂暴神话…… “自噬的格里芬”。 这是伊文·伯恩斯赋予它的名字。 他知道这个魔兽足以驾驭“狮鹫”之名。 肖恩与月光陷入了惊异之中，他们不得不交换了一个异彩纷呈的眼神：伊文的潜力，真的是难以想象！ 站立在油墨罐之上的巨大渡鸦伸展开了全身的禁锢，扇翼如同求偶般弯曲打开，构成了巨大的黑羽屏风。 渡鸦摆出了一个古怪的姿势，在它身后的空气中，浮现出了一个黑色轮廓的符文。 伊文静静凝视着，已经知道了对方的来历。 那枚黑色的亵渎符文散播出一层厚重阴影，几乎压低了整个地下室的亮度。 从其中散发出极为不祥的力量，渡鸦的脚下，油墨罐像是某座煤山中被开掘出来的被污染的泉水——无穷无尽的油墨再次开始朝着四面八发流淌，很快就漫向了众人的脚底，他们不得不接连退后。 不过，自噬的格里芬却没有半分退后，它只是静静地站立在油墨之中，仿佛没有任何感触。 黑池的中心，渡鸦发出了一声让人心惊肉跳的叫声。 原本平静的黑池突然泛起了恶臭的气泡，肖恩等人看见，一些不知沉眠在池底多久的事物跋涉而出。 他们有着畸形的肢体，浑身被黑色羽毛掩埋。 那是冥府大门之外被遗弃的躯体，缺乏灵魂的它们厌憎一切活着的事物。 喉咙深处发出喑哑嘶吼，从黑池中涌出的不洁之物涌向了自噬的格里芬。 有着弯月般巨大鸟喙的事物，好奇地偏头看了一会。 在第一个不洁之物触碰到它之前，它竟然在原地消失了。 肖恩自诩有着绝佳的动态视力，凝视之下，竟然也没看清格里芬的动态，只是看见一道泛着红色的雷光，在油污畸体之间弹跳。 每一次的弹跳都让人感到触目惊心，因为那道赤色雷霆似乎是一只无法被看清的猛兽，它的每次传导和弹射，都会在黑色油污的身体上留下泛着红光的齿痕。 格里芬暂时停止了自噬，他在吞吃那些不知腐败了多久的油污畸体…… 站在黑暗中观看的月光·1902不由得有些不适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他无法想象这世间竟然有饥饿到如此程度的事物，会吞下那令人作呕的油污。 赤色雷霆每一次弹射都会变得更加澎湃，那些嘶吼着的畸体就在这一片雷光之中慢慢被消磨殆尽。 突然之间，格里芬在空中显出了他庞大的身体。 精光四射的雷羽折射出让人目眩神迷的光彩，萦绕的红色饥饿像是某种红色的雾气飘带。 为了能够击败它的敌人，格里芬张开了巨大的翅膀。有那么一瞬间，月光甚至觉得那对翅膀似乎遮蔽了整个地下室的顶部。 如此恫吓，原本摆出完美无缺姿势的渡鸦，在遮天蔽日的威势之前终于战栗了一下。 红色的雷霆发现了破绽，快如闪电般的一口，渡鸦张开的翅膀和他身后的黑色符文，像是某种糕点般被啃食了一口。 存在的形态被破坏了，渡鸦发出了凄厉的惨叫声…… 第582章 追索 存在的形态被破坏了，渡鸦发出了凄厉的惨叫声。 那些令人作呕的油污畸体，其外形也开始溃散，如同淤泥一般融入了黑色的油墨池中。 属于某个异神的力量已经无法维持，泛滥的油墨开始逆流，一切邪异物质以渡鸦为中心开始溃缩，混乱的黑色在空中勾勒出了一片诡异又绚烂的奇景。 渡鸦扭曲着，惨叫着，坍缩成了一个黑色漩涡，最终将一切肮脏的事物吸入——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伊文赶上一步，掌心朝前，“自噬的格里芬”根根羽毛向后飘散，吸入伊文的双掌之中，它身上蕴含的力量被回收——能重复利用召唤物的灵力，是少数手段精妙的探秘者才能实现的事。 收回格里芬的同时，伊文继续朝前走着。他看见一个漆黑、小巧的事物从空中跌落。 手掌朝上以灵质托住下落的事物，已经回复透明的天窗透进来的光芒，照亮了伊文手心一枚漆黑的渡鸦头骨。 “一件……c级遗产？”肖恩等人围了过来。他们刚刚经历了一场自己未曾出手的queen级驱邪。在任务后竟然保持着灵力的满溢，这种感觉还真实有点特别。 伊文捏着那枚小巧的飞禽头骨，借着光芒端详：“是一件开发完全的c级遗产。其效能已经堪比某些低级别的b级了……” 渡鸦头骨已经被格里芬咬坏了——能看见一个小巧的齿痕，让头骨碎出了一条长长的裂痕。 “谁这么大手笔……”月光凑到近前，蓝色眸子盯着那事物，“用一个接近b级的遗产来祸害这家报社？” 肖恩望了钢琴家一眼：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老伙计提出了一个相当值得玩味的问题。 “这东西什么来头？”一直享有神秘学短板的肖恩小队，终于有了一个涉猎精深的人物，肖恩没有任何负担地直接问道。 “属于‘鸦主·荷洛塔’的信仰。”伊文·伯恩斯说道，“阿弗尔洲南部的某种密教信仰。在那个信仰中，有个巨大的指引死者的渡鸦之王，他是冥府的看门人。 “这件遗产应该是‘荷洛塔的信使’，拥有者肯定精通亡灵方面的神术……” 简直就是行走的探秘百科全书。肖恩真是喜欢伊文在队中的感受。 “如果是神秘遗产的话，应该能追索到拥有者的气息吧？”奥莉薇·风铃已经开始考虑溯源和反制的事情。 “按道理来说是这样……”伊文用灵质让那枚漆黑的头骨在空气中悬浮，“不过这个陷害者还挺小心的——他安排了某种机制，只要渡鸦遭到了破坏，就会吸入大量油墨，掩盖掉原有的气息……” 这就断掉了溯源的可能。 “不过……”刚还有些失望的肖恩，听出伊文话锋转向，顿时怀着期待看向了这位队友，“不过，这种程度的掩盖，对我来说是没有意义的……” 如此说着，伊文伸出了双手。渡鸦头骨漂浮到他的双掌之间，伊文掌心浮现出两枚不同的符文，流溢出黄铜色的色彩。 月光有些惊异地看着——他看见伊文掌心虚握的空气中，竟然浮现出了一个式样古朴的铜罐。 “美狄亚之罐，”伊文淡然说道，“我所掌握的某种秘术。” “在这个小小的空间之内，时光所施加的痕迹可以被抹消掉。” 肖恩的眸子微微睁大了，他看见漆黑油墨在渡鸦头骨上一点点退去，渐渐显现出了它原本的骨黄色的质地。 不仅如此，他们甚至还能看见这颗飞禽头骨上，镌刻着一枚符文——正是鸦主的标志，之前出现在了那只巨大渡鸦的身后…… 即使以一人之力拼搏到现在，肖恩发现一直未曾补充过灵力的伊文，其灵力储量竟然还有一半有余。 “差不多了……”伊文解除了手中那隐约的铜罐，渡鸦头骨上的油墨已经消退干净，在时间的痕迹如潮水般回填之前，伊文双指挥舞，仿佛提取什么一般，从那头骨中牵出了一丝——灵力气息！ 那抹气息飘散得极快。 但，伊文的动作更快。 他的指尖敏捷地轻触那没有实质的气息，双眼紧闭，知觉全然投入了灵力的世界之中。 虽然他闭上眼睛，但却看见了一个异彩纷呈的世界—— 在那个世界中，各种各样的灵力流动变幻，像是色彩斑斓的风暴一般！ 在如此奇景之中，伊文没有忘记自己的目的。 他的意识融入了那抹气息，而那抹气息也不可避免地联结在了细若游丝的灵力支流上——这根支流正“忠实”地联结到了遗产主人的身上。 不过，这样的联结只能维持很短的时间。 伊文·伯恩斯必须在极短的时间内，沿着这支流，找到那个作祟者！ 他的意识仿佛化作一束电流，这束电流将那抹灵力的联系当做了电线，以一种电光火石般的速度溯源而去！ 这是多么奇妙的体验：伊文在一个以平凡肉眼绝对看不见的世界内，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穿梭着。 在那一瞬间，他看到了许多难以言喻的绝景。 他看到了无数代表情绪的色彩在城市街头弥漫起伏——人群的情绪是在不断传播的，但人们却极难察觉到。 他看到了整个天空都被一种如同叶片上的、细密而广大的脉络所覆盖，灵力的脉冲一阵一阵产生各种光色的波动。 他甚至看穿了新约城那原本坚实的土地—— 那是隐藏在地下的，被称为地下灵网的中枢。 它就像一个巨大的而灿烂的金黄色心脏，其中蕴含着一个雄健身影。心脏正在不断搏动，沿着如巨人血管般的枝枝蔓蔓，将灵力的潮汐输送往四面八方…… 只不过，这些绝景都是在一瞬间掠过伊文感知的。 他以眨眼般的速度，已经来到了“荷洛塔的信使”的主人面前。 就像是在照一面诡异的镜子一般，伊文仿佛沉入了水中，看见面前浮现出了一个刻满了诡异符文的骷髅。 那双黑洞洞的眼眶中，一对泛着青光的眸子睁开了眼睛。 他，察觉到了伊文的窥视。 在戴着“亡灵代行者”面具的探秘者动手囚禁伊文之前，湮灭之眼瞬间切断了联系，意识骤然间坍缩回了《灯塔晚报》地下室中，自己的躯体之内。 伊文喘息着睁开了眼睛。 肖恩发现，刚刚短短时间的窥伺，竟然耗尽了这位队友刚刚还半满的灵力。 “我找到那家伙了。”伊文面具上那点雷光犀利无比。 第583章 布鲁克林大桥站 使用某种特殊的呼吸术，伊文·伯恩斯恢复了部分灵力。 他双掌交错，手中如同变魔术般出现了一只硕大的灰色鸽子——“一只眼”。 肖恩曾见过这头生灵，当时为了追寻逃离的肯尼迪，伊文召唤出的便是这只忠实伙伴。 伊文的电目中光彩流溢，正在复制刚刚于灵力世界中，一刹那间确认的路线。 灰鸽子头上蒙着的白布,那枚被画上去的眼睛符文，浮现出了同样的色彩。 片刻之后，伊文手臂轻振，一只眼扑扇着翅膀从天窗飞出。 探秘者一行也直接从天窗来到了街上，迅速上车，在伊文的指挥下跟着灰鸽子穿梭于街道中。 想要跟上一直在空中飞翔的鸽子，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事态紧急,肖恩·狄金森已经不能再遵守交通规则了,即使路口显示的是红灯,他也没有松开油门。 不过，神奇的是，即使在密集车流中如此快速地穿梭奔驰，肖恩驾驶的福特车却没有刮碰到任何东西。 只因他在驾驶的同时，已将自己的灵质扩展到了二十米开外。他能通过灵质感知到周围一切动态，再辅以于探秘活动中锻炼来的精准预判能力，即使没有交通灯的指引，他也可以巧妙地避免一切碰撞。 这在非探秘者看来，简直就是奇迹一般的事。 终于开出了交通稠密的区域，肖恩在几乎没有车辆的大道上尽兴奔驰。 这个时候，他也终于可以匀出一些心力，思考一下事情的来龙去脉了。 现在的情况很明显：有人想通过神秘手段，打击他的报社。 原计划是使用“荷洛塔的信使”，创造一起员工惨死的惨案。 然后让《灯塔晚报》贩卖一期由自己员工血液印刷成的报纸…… 如果这件事情真的发生了的话，再辅以周围那些虎视眈眈报纸的宣扬，那么报社可能就完蛋了。 幸亏印刷组长崔佛发现了问题，并尽自己所能最小化了恶劣影响。 否则,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那么问题也就浮现出来了：幕后主使者，有可能是谁呢？ 肖恩仔细想了一圈，也无法确认目标。 其中最有可能作梗的就是被辞退的前总编瑞恩。 但是肖恩可以肯定，瑞恩是请不动这样的强queen级的。 应该是更有权势的大鳄…… 可是，无论是《太阳报》还是《新约时报》，按理说他们最大的竞争对手并不是自己，犯不着用如此肮脏恶劣的手段对付一家小报社…… 思来想去，肖恩还是没能想到可能的人选。 只能抓住那个queen级，把事情问清楚了。 “到了。”伊文看见一只眼停在了一个铁制路牌上。那路牌是一个绿色的箭头，上面写着“地铁”字样。 肖恩踩下刹车，将车辆停在了路边——下车之后，月光才发现他们在布鲁克林大桥的西端。 夜幕正降临，这条钢制大桥上的灯光点缀着深蓝色的夜空。 “就在这地铁站里……”伊文凝视着入口，一张褐色纸袋被风吹过，街上没有人。 地铁站里？可是这个时间段，地铁已经停运了…… 肖恩几人交换了眼神，基本上明了了眼下情况：对方已经知道了自己被追溯到，于是进入了一个隐蔽的地点，等待来追寻自己的人。 当然，不排除他设下了陷阱。 对方是一个顶尖的queen级，甚至可能是一支queen级团队…… 肖恩眯了眯眼睛：也就是说,对方和自己这边实力相近。 已经不是能够轻松应对，而可以放心让其他队友进行训练的情况了。 有实打实的危险在前方等待。 肖恩安排奥莉薇·风铃守在了地铁站外隐蔽处，然后他走在了前面，领着月光和伊文进入了“布鲁克林大桥地铁站”中。 沿着梯级而下，转过转角，他们看到一个穿着肮脏大衣、头发花白的黑人老头，身上裹着不知用什么粘连在一起的报纸，蜷缩在角落里睡觉。 继续往下，他们来到了地铁站台，此地只亮着幽微的灯光。 两边的地铁隧道黑洞洞的，仿佛是通往冥界的入口。 肖恩一行还没走几步，就看见了前方出现了怪异的景象—— 一个闪着幽冥色泽的骷髅悬浮在前方空气中。那个骷髅上镌刻着诡异的符文。 骷髅从黑暗中漂浮而出，肖恩才看清，他是有身体的，身上披着黑色羽毛的斗篷…… “亡灵代行者”，queen级探秘者。 看着他脸上只镌刻到左边颧骨的铭文，肖恩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个亡灵代行者他曾见过。 就在午夜乐园之中的猎鸭游戏中。 他是游戏中最后的幸存者之一，很不幸还是被其他人击中，不过他损耗了一部分脸上的铭文得以离开了游戏，逃出生天…… 有着诡异手段，且因为相当强大而游刃有余的探秘者。 不仅如此，肖恩还看到亡灵代行者身后还站着一个探秘者。 那是一副杂银制的面具，面具上的行刑圣徒面无表情，他穿着暗红色带皮质绑带的皮衣，身上背着一个巨大的灵柩——圣夜行刑者。 肖恩用鼻子轻轻吸气：两个强queen级。 代行者开口说话了，他声音的韵律非常奇怪，像是低沉地唱着某种冥界的歌谣：“看来那位报社老板的经济实力相当不错——竟然能请动‘大名鼎鼎’的微光之海团队。” 他在说“大名鼎鼎”的时候，腔调有些奇怪。似乎是承认眼前的探秘者确实有一定名声，但是自己有着绝对能够匹敌的实力，所以对方的名声也就变成了某种虚荣的象征而已。 “我还以为我的手段对付一家小报社已经绰绰有余了，没想到不仅被破除，还被追踪到了…… “不过，看到来的竟然是微光之海，我也就释然了。” 肖恩的声音在海潮后响起：“为什么要对付那家报社？” 亡灵代行者耸了耸肩膀：“受人所托呗。我们这样的人，不可能跟普通人有什么私仇的……” 还没等肖恩开口，骷髅脸孔继续说道：“那么，既然我被你们追踪到了，这一局就算是我输了。 “我的提议是，我们就按业内的规矩来解决这次有些尴尬的会面。 “我提供一件c级遗产或者等价值的纽元来作为你们的‘战利品’，然后我们一起创造那个犯下罪行的‘邪异’……” 肖恩没有马上回答，停顿了一下。沉默中，能听到某个电灯电压不稳的滋滋声。 “我同意以和平方式解决。”肖恩说道，“不过，我的主顾已经知道了是有探秘者针对，他的要求，是弄清楚到底是谁做的。 “我的职业道德不允许我糊弄他的这个要求。 “我可以不要什么战利品，但是不能伪造一个邪异。我要求你告诉我，你的委托人是谁。” 亡灵代行者沉默了。但是他似乎不是在考虑肖恩的提议，而是在阅读气氛：“朋友，你我是同行，你知道这种情况我是不能说出我的委托人的。 “将他供出来是这种活计的大忌，你应该知道吧？” 雇请探秘者陷害自己的敌人，如果雇佣人的信息暴露了，必然惹来恐怖的灾厄。 代行者也许不是什么高尚的人，但是他起码知道不能出卖主顾。 似乎是为了给肖恩施压，眼前人将他的暗棋展示出来了。 在肖恩三人身后的黑暗中，又浮现出了两副面具。 一副是铜制的猫头鹰“无眠午夜”，一副是缠着符文绷带的脸“冥河拾币人”。 肖恩现在可以确定了，等待他们的确实是一支queen级团队。 而且四人都是这个等级里的强者。 他所面对的，是一支与自己实力相近的团队…… 第584章 炬火与冥河 为了避免对方因为误判实力差距而草率动手，肖恩让守候在地铁站外的奥莉薇，站在了包围圈的最外层。 她在黑暗中释放了巨大的威慑，足以让身后那两名探秘者不敢轻举妄动。 眼前的亡灵代行者显然意识到了眼下处于均势，他没有选择动手，而是说道：“朋友，如你所见,如果我们动手的话，那么谁都别想度过一个愉快的夜晚了。 “与其两败俱伤，不如接受我之前那个提议吧朋。 “毕竟，我也付出了代价——我损失了一件成熟的c级神秘遗产，如今还要向你提供战利品……” 听到亡灵代行者所说，肖恩心中隐隐泛起了一些怒气。 对方确实损失了他的“荷洛塔的信使”，但是，他的报社差点因此毁于一旦！ 如果发生那种情况,他恐怕是会杀人的。 结果眼前这个执行者，竟然轻飘飘地谈论着自己的损失。 肖恩按捺了一下脾气，说道：“如果我们就这么动手的话，双方确实可能都要承担不可估量的损失……”虽然肖恩有信心战胜这支队伍，但是自己的队友有可能重伤甚至死亡，他不想为逞一时之气而冒如此风险。 亡灵代行者满意地点了点头。 “那我们俩进行一场探秘者对决吧。” 骷髅脸孔呆住了，能从他的声音中听出紧皱的眉头：“为什么要进行对决？即使你战胜了我，我也不可能告诉你我委托人的信息的。” 肖恩点头：“我知道。” “那为什么要进行对决？！” “这是我主顾的要求。他要我惩罚那个弄脏他报社，害死他员工的人。 “并借此，向整个探秘界传递一个信息：神秘界不要染指他的事业范围，否则他绝对会狠狠报复。” 亡灵代行者显然生气了，他挥舞着手臂：“该死的！我可是同意给出战利品了，我还损失了我的神秘遗产！” 肖恩没有搭话，只是盯着眼前的肇事者：“来，还是不来？” 他的意思很明显：是进行探秘者对决，还是来一场团队之间你死我活的较量？ 骷髅终于失去了耐性：“我会让你后悔的。” 他的手伸进了黑羽斗篷中，掏出了一枚暗红色，如同血痂一般的东西，塞进了嘴里。 接着,他浑身的黑色羽毛仿佛有了生命力一般竖立了起来，开始如烟雾般飘摇。 亡灵代行者的身后，浮现出了一个只会在梦境中出现的门扉…… 那是，冥界的大门。 他对自己实施了“冥化”，以活人之躯，拥有了死亡的气息。 在这个状态中，他所使用的幽冥类型神术将获得巨幅强化。 渡鸦令人不安的叫声一阵阵传来，骷髅身上的羽毛变得越发丰沛…… 仿佛强风吹过，黑色羽毛往后飘去，亡灵代行者眨眼间缩短了与微光之海之间的距离。 在空中接近的过程中，代行者用瘦长的手指，指着面具上一排排铭文，嘴中颂念着有关于冥界守门人荷洛塔的章句。 他身后那扇幽冥之门变得越来越清晰，肖恩甚至能在他左手边看到一条弯曲的冥界之河。 异常汹涌丰沛的灵力！ 眼前的queen级显然已是在等待晋升的探秘者！ 骷髅脸孔上的铭文随着他的念诵而逐一亮起，他的右手猛然间挥出一个弧度，在幽深的黑暗之中，一个硕大的骷髅手掌呼啸而来,仿佛要攫取世间所有灵魂！ 肖恩的身形一沉,一双眼光在面具下染上了属于狼的寒霜—— 对方显然使出了大力的一击，那么自己回敬的，肯定也是大力的一击！ 他调动起将近一半的灵力，投入到“赫尔希斯女士”的夜莺符号之中。 他的灵魂空间顿时被金色的火焰照亮。 在眼前一片明晃晃的火焰中，肖恩挥动右手，仿佛从某个永恒燃烧的国度中，引来了一段不会熄灭的支流。 显然比现实世界有着更强存在感的金色火焰喷薄而出，仿佛灼伤了地铁站中那幽暗的空间。 仿佛在一瞬间之中引爆了一百朵烟花，整个站台被巨细靡遗地照亮了。所有人都被那金色火焰所喷发出的热量逼得退后了一步。 原本来势汹汹的巨大骨掌，仿佛是纸糊的模型一样，被火焰之流洞穿，扯得稀碎，化为败缕飘回黑暗之中。 肖恩的这一击不仅冲破了代行者的强力招数，甚至烧掉了他半身羽毛，代行者已经有了皱纹的身体上，白色的体毛被点燃了，他有些滑稽地往后倒退了几步。 肖恩心中略有些吃惊。他本来以为如此强烈的“誓约炬火”，不仅可以破除招数，还可以直接击倒对方…… 没想到，对方虽然已经由于惊愕和损伤而无法反击，但却依然站立。 他只好用灵质卷住猩红之笔，迅速将充斥灵魂的神力，“兑换”成了属于“双日之城”的惊惧之力。 金色火焰骤然散开成为猩红布缕飘荡，两枚红日出现在肖恩的身后。 叠加的恐怖场景轰然降临在亡灵代行者的身边，将这个已经失魂落魄的探秘者压倒在地，一时间他直接失去了意识…… 胜负已分，肖恩收回了灵质。 那原本仿佛要充斥整个展台的衰败破布骤然消失。 被强光刺痛了的多双瞳孔在一时间内还无法适应此地的昏暗，都是不得不眯起了眼睛…… 嗒、嗒、嗒。 也许是由于对战斗结束得如此之快而讶异，也许是对肖恩在一瞬间接连展现出的两种能力而恐惧，整个地铁站内，亡灵代行者的三名队友都屏住了呼吸，安静得只能听见肖恩的脚步声—— 按照规矩，肖恩通过灵质搜索了代行者，并在他的黑羽斗篷的口袋中，找到了一件奇异的事物。 那是一个通体黑色的、干瘪的胎儿。胎儿有着一张看上去很老的脸。 仔细感觉，这个胎儿似乎还在呼吸。只要轻轻地抚摩这个奇异的小干尸，他就会张开嘴，吐出一枚血痂样的事物。 而之前亡灵代行者吞下的，让自己冥化的事物，就是这个血痂…… “无魂血盅”，由荷洛塔信仰的高级祭司所制造的高价值c级神秘遗产（极有可能就是亡灵代行者自己制作的）。每天都能产出一枚能让人实现冥化的血丸，但是携带者将带有死亡的气息，自己周围很容易发生不幸的事件…… 肖恩自然用不上，但是考虑到他们整个团队都即将要面对的月轮仪式，他还是收下了这件神秘遗产。 按照“赢家通吃”的规矩拿到战利品之后，肖恩环顾了周围，对之前放射出威胁气息的，代行者的队友们说道： “那么，还有哪位绅士想发起挑战呢？” 地铁站内安安静静，又能听见楼梯上的分风声，和电灯电压不稳的滋滋声…… 纵然此地还站立着三名强力的queen级，但肖恩的话语，像是一枚投入深渊的石子，没有激起一点回应。 第585章 幕后黑手 肖恩领着月光和伊文转过身，三人朝着地铁站的出口走去。 之前拦在后方的两名探秘者，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面对微光之海压倒性的实力，他们只能默默吞下失败的屈辱。 走出地铁站之后，四人返回到车上，换做月光驾驶车辆。 在街上一路疾驰，距离爆发战斗的地铁站越来越远。 肖恩在车上暗自不语,但心中已经确认，刚刚自己那瞬间燃烧一半灵力的神力一击，足以换得“肖恩·狄金森”和“灯塔晚报”起码一年的安宁。 他知道在探秘界，有关于“微光之海”的传说，又将再度沸腾。 那个原先掌握了双日之城神羽并将其开发得相当成熟的探秘者，好像拥有了一种诡异而强势的神力！ 他们将不得不反复去猜测,他那纯粹神力的源头到底是什么。 而肖恩也确信，在很长时间内,他们都不会得到答案…… 可以确认的是,“微光之海”这幅面具，将在探秘行业的人们心目中晋升为queen级守门员。 而这样的他，已将灯塔报社纳入了保护之中—— 稍微展现了一些底牌，不过杜绝了神秘的再次袭扰，划算。 开车的月光·1902却忍不住叹了口气：“可惜，伊文用这样的技巧追踪到了他们，没想到那家伙竟然是个硬骨头，咱们还是不知道这一切到底是谁指使的。” 肖恩和奥莉薇眨了眨眼睛，望向了自己这位似乎有些过于粗心的伙伴。 “怎么了？”似乎感觉到了两人的注视，月光暂时从路面上移开了视线，疑惑回望。 “关于是谁指使的，我们不是已经基本上知道了么？”肖恩提醒似地说道。 “知道了？”月光大吃一惊，“怎么知道的？” 肖恩微微叹了口气：他确信自己这位粗线条的伙伴，刚刚在地铁站内，心思可能飘到别的地方去了。 “月光，你仔细回想一下亡灵代行者的队友。” 街灯的光芒,微微照亮他皱起的眉眼。 亡灵代行者的队友？ 圣夜行刑者、无眠午夜，和冥河拾币人？ 他的队友……？ 月光猛然明白了过来,飞快地转了下头：“是他？！” 肖恩点了点头。 坐在副驾驶的伊文不明就里，望向了自己的“钢琴老师”。 月光发现了伊文询问的目光，说道：“是这样的——我们之前在其他的地方曾经见过圣夜行刑者和无眠午夜这对组合…… “虽然说这两个面具在新约城内应该不止一副，但是，几乎不可能出现另一对这两副面具的组合…… “所以，可以确定，今晚我们见到的行刑者和午夜，肯定就是那两人。 “而那两人担任着某个人的探秘保镖。” “谁？” “长岛比尔。”肖恩说出了这个很久没有出现在他们视野中的名字，“他们是长岛比尔的探秘保镖。” 伊文皱起了眉头：“也就是说，是那个长岛比尔委派了他的保镖来陷害报社？” 肖恩望着窗外，微微摇头：“亡灵代行者和拾币人应该不是他的保镖。”比尔这种级别的新贵，基本不可能请两个以上的queen级保护自己。 “应该是那两人将比尔的脏活介绍给了自己队长。 “不过，代行者没想到我们竟然追索到了他，他只好召集了自己小队过来对峙， “这也就在无意间暴露了圣夜行刑者和无眠午夜这对组合……” “好吧，我明白了。”伊文说道，“这个长岛比尔,他是何许人也？” 针对伊文这个问题,肖恩缓缓讲述了他之前跟比尔的瓜葛。 在这个过程中，他也梳理了一下比尔对“肖恩·狄金森”的仇恨。 最早的时候，肖恩与比尔是井水不犯河水的。 但是，在经历了暗流街事件，肖恩得知了黛西前夫“彼得·里奇”死亡的真相之后，为了保护曾经帮助过自己的黛西，肖恩不得不介入了他们之间的“黑市神品生意”。 开始合伙做生意之后，肖恩才知道，看上去一直在帮助好友遗孀的比尔，其实一直在想方设法蚕食里奇的遗产，恨不得将黛西除之而后快…… 在这个过程中，他不得已展现出了自己的“神秘界资源”。最为直接的一次对抗，肖恩让奥莉薇压制了对方带来的两个queen级，并让他的小弟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了代价…… 可以说，从那之后，原本维持的表面和谐就破裂了，肖恩再没有跟比尔碰过面。 从那之后，比尔对于黛西的欺压也收敛了很多。 想到这里，肖恩不禁对自己的麻木迟钝感到有些震惊。 他竟然搜肠刮肚地在想着最近开办报社惹下的恩怨，却一直忘了阴影中偷偷怒视自己的人。 长岛比尔。 他得知肖恩狄金森开办了报社，且生意蒸蒸日上，因此而心生恐惧—— 他害怕肖恩羽翼更为丰满，于是，他想动用肮脏手段毁掉肖恩刚刚起步的产业…… “肖。”前排，月光声音冰冷，“也许从前，拥有雄厚财力的比尔看上去是很难惹的对象。但是现在，他对我们来说就像个笑话。 “除掉他吧？” 通过后视镜，肖恩看到了月光的眼神，那是一双冰冷的，无情的眼神。 肖恩于是知道，自己的好伙计不是在开玩笑。 不过，对于月光这个提议，肖恩沉默了。 暂时没有下定决心除掉这个死敌，并不是肖恩太过仁慈。 是因为他在权衡和盘算。 除掉长岛比尔绝不会是一个独立的事件。 可以肯定的是，比尔这种级别的人物，肯定是某个大势力的代理人。看似除掉的只是一个经营灰色生意的新贵，实则是动了某些大佬的金牛。 不过，对于比尔所做的一切，不进行报复是不可能的——另一方面，肖恩也不是一个执着于仇恨的人，但若被比尔这种人解读为软弱，肖恩不知对方是否还会耍一些肮脏手段。 到那时，就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那么好的运气再次化险为夷了。 所以，肖恩会出手反制，但是反制的计划应该从长计议。 “说实话，我们对比尔的了解实在是太有限了。”肖恩说道，“在教训他之前，我们得好好了解他。” 起码要知道比尔与哪些势力有关联，以及能从哪些方面着手惩治。 车停了。停在了作为中转的隐蔽地下停车场中。他们将在这里卸下面具，各自返回。 突然安静和暗下来的环境里，肖恩有种特别的感觉。 他回想起了与比尔的第一次见面，那是在位于长岛之上，他的公馆门口，肖恩仍能看见比尔那清晰如招牌的笑容。 仿佛终于要着手处理一些，绵延了许久的恩怨了。 第586章 比尔的目标 经过微光之海团队驱邪之后，地下室已经恢复了“洁净”，报社的人心也渐渐安定下来。 李维斯惨死的阴影虽然还残留在人们的心中，不过报社已经基本恢复了正常运转。 从运营角度来看，经历了这起不祥事件，《灯塔晚报》只不过是停刊一期，看上去影响还比较小。 不过,只有肖恩和诺顿知道，这起事件正好是在广告轰炸期内发生的，不胫而走的负面消息，最终还是冲抵掉了最后两天的广告效应，让晚报的日销量，停留在了36000份。 肖恩原本跻身五万日销量俱乐部的计划破灭了。 不知是有意还是运气,比尔陷害他的日期选得太精妙了。 虽说还达不到大伤元气的程度,不过,这对于肖恩扩张进度绝对是有所延缓的。 这是最让肖恩感到愤怒的地方。他也因此坚定了一定要实施对等报复的决心。 于是，他暂时放下了报社内事宜，将经营全权交给了诺顿，自己开始投入到与比尔的事情中。 诺顿的能力在整个新约报业内都是出类拔萃的，肖恩知道即使自己一段时间放手不管，他也能创造出不错的成绩。 不过，针对比尔的调查遇到了一定挑战。 经过布鲁克林大桥地铁站事件之后，也许是出于心虚的缘故，比尔身边的两位探秘者保镖，无眠午夜和圣夜行刑者，明显加强了防备。 对于肖恩来说，想要了解比尔的交往对象和近期目标，最好的渠道就是窃听。 可是，由伊文所布置的，停留在比尔附近的鸟类，虽然由于距离足够远而不会被那两名探秘者发现，却无论如何都没有进行监听的机会——他们每次都用灵质设置了屏障,防窃听规格达到了政要级别。 于是一开始，肖恩他们只能收集到一些指向不明的外围信息。 在调查遇到困难的时候，是月光解决了难题。 作为一名新约城内的知名音乐家，他让自己“偶然”得到机会，能够前往比尔每周在自己公馆中举办的聚会上进行钢琴表演。 他卓越的琴艺博得宾客满堂喝彩，给主家脸上添彩，因此受到了比尔的青睐，这也就使得他得到了近距离接触的机会。 前后两次参加比尔的聚会，月光一直得以以“荣誉宾客”身份，端着香槟酒杯站在比尔身边，与一些“社交名流”进行着互动。 在这让月光备受折磨的场合中，钢琴家得知了很多有用的信息。 首先，出乎肖恩所有人的意料，出席比尔“长岛聚会”的人中，并没有什么真正的顶层人士。 来的都是一些中产以上的人士，抑或者没有后台的“暴发户”，以及明明已经不在舞台中央，却仍旧热衷于这种社交场所的沽名钓誉者…… 真正的大鳄，似乎不屑于这个场合。 不屑于“长岛比尔的聚会”。 这个细节看似微小,却一定程度上勾勒出了比尔的社会地位—— 他有万贯家财，有着好客的名声…… 但似乎并没有被那些真正的权贵所接纳。 虽然对比尔身边的浮华泡沫和逢场作戏或多或少会让人同情，但这也显露了一件很重要事：之前所担心的，因惩治比尔而得罪其身后势力的可能性，降到了最低。 起码从现在来看，比尔是一个“光棍”，一个没能挤入真正上流圈子的“暴发户”，一个赚了很多钱的…… “穷人”。 这个情况似乎也解释了比尔这个人的行为模式。 为什么他如此贪婪，每一分钱都要挣到…… 为什么他一定要花费巨资，每周在自己家举行聚会…… 他知道自己拥有什么欠缺什么，他正在使用自己认为对的方法，努力弥补那种欠缺。 不可否认，他的努力还是起到了一定作用。起码，“长岛比尔”这个名号，曾经就唬住了“涉世未深”的肖恩。 另一方面，月光还得知了一个很重要的信息。 比尔最近在社交场合，反复表达了对一位女士的倾慕之情。 他端着酒杯，直言不讳地对宾朋们表示：之所以一再举办这样的聚会，其实只是为了等待那位女士的光顾。 那位女士，就是新约有名的慈善家——塔萝女士。 听到这消息的时候，肖恩的眼睛不由得微微睁大。 他忽然想起了曾经看到的一幕。 那是在黛西的办公室里，电视上的新闻，正在播送着塔萝女士的慈善举措。 那个时候，比尔的眼睛直勾勾盯着荧幕，直勾勾盯着那位富翁遗孀。 微微眯起的眼神，像是看见了猎物一般。 他果然要“追求”塔萝女士？ 像是电流贯通电路，肖恩感觉自己忽然明白了比尔的意图。 这位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挤入上层社会的“暴发户”，为了能够脱胎换骨，打算换一个路数——成为某位名流太太的先生。 如此一来，他不仅有可能获得那比之他所拥有的的财富，要更为惊人的财产，而且，他也将获得梦寐以求的身份…… 即使可想而知要承受各种非议，但估计他已经为此权衡完毕。 塔萝是真正的显贵。作为新闻行业人士，肖恩知道有记者曾拍到她出入传说中的“云巅酒会”——坊间传闻，那个酒会掌控着整个新约乃至半个纽兰德尔的命脉，那里展现着纽兰德尔境内，如钢铁铸就的资本帝国。神权以外的另一只巨手。 接近并俘虏她的心，这就是比尔提升自己社会地位的计划。 除了这些之外，肖恩还得知了比尔最近的进展： 他似乎很久之前就邀请过塔萝女士参加聚会，但对方都以种种缘由婉拒了。 理由想必很简单，一方面，虽然比尔远算不上声名狼藉，但是一位重视名誉的单身女性，恐怕很难说服自己出席这种纷扰的社交场合。 因为那所产生的话题，恐怕并非塔萝这种人所希冀的。 另一方面，恐怕也还是跟比尔的地位脱不了关系。 不过最近，长岛新贵攀附上了一个对这个计划至关重要的人——唐纳德啤酒厂的拥有者，埃里克·唐纳德先生。 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已故的塔罗先生曾于唐纳德有很大的恩情，他是塔萝先生生前最忠实的朋友之一。 而在他逝世之后，这位已有了家室的绅士，一直无微不至而颇具分寸地保护、照顾着塔萝太太。 与他处好关系，意味着邀请塔萝女士出席聚会，已经不再是不可能的事。 况且，比尔知道一直致力于慈善事业的塔萝，一直在各种场合呼吁募捐。 比尔似乎已经向唐纳德表达了，他想要为塔萝慈善事业助力的意思——甚至可以在长岛公馆举办一场以慈善为主题的募捐…… 如此看来，比尔很快就要实现自己的第一步计划了——结识塔萝女士。 针对这个情报，肖恩也算找到了那个对等报复的“题材”。 对于肖恩·狄金森来说，他的事业是《灯塔晚报》。 而对于比尔来说，他的“事业”显然是勾搭巨富遗孀…… 既然比尔是针对自己事业使的坏，那么破坏比尔与塔萝女士建立关系的计划，显然就是那最合适的报复了。 当然，肖恩追求的结果不仅仅是让比尔功败垂成。 更重要的是，他要让他肝胆俱寒，看到“肖恩·狄金森”这个名字就仓皇遁走。 于是，依照这样的宗旨，肖恩制定好了一个反制计划。 不过，他没想到的是，在计划实施的那天夜里，竟会与一位久未谋面的人重逢。 第587章 月下重逢 初春的夜晚，长岛上已经能听见微弱的虫鸣。 青草和树木在夜间散发的迷人味道，让晚风变得缱绻和充满回忆。 此刻，肖恩·狄金森站在长岛公馆后门外的阴影之中。身形与阴影完美融合在一起。他此刻正在静静等待。 一只灰色的三声夜鹰停留在长岛公馆前门外的树枝上，花园中仍然亮着的灯光，照亮了它小小珠宝一样的眸子。 肖恩此刻闭着眼睛，正运用这只鸟雀的视线观察着前门。 这是伊文·伯恩斯的秘术,在进行监视时非常好用。 肖恩几万没有带领自己的小队，甚至没有带着奥莉薇——这次的反制任务，隐秘至上。 通过三声夜鹰的眸子，他看到比尔的两名“食客”，站在公馆大门之外，应付着三名醉酒后道别得拖泥带水的酒客。 十二人的乐队用过了餐,正提起装着乐器的箱子离开。 公馆内十几个仆人面无表情地收拾着一片狼藉的现场——他们对此似乎已经相当熟练了,脚下生风，路线如织,收拾的速度快得惊人。 最近一次的“比尔的聚会”结束了。仿佛由于刚刚热度被推得太高，冷清萧条此刻更鲜明地回流到此地。 公馆高处，最中央房间里亮着灯光——与之前一样，聚会之后，比尔正在一边听着黑胶唱片机播放的交响乐，一边享受微醺后的热水澡。而他的两位探秘保镖就守候在浴室外…… 是时候了。 门后的阴影睁开了眼睛，海潮中星芒被云雾掩映。 夜风信仰在他身上极为鲜明地起效，他就像夜的一部分。夜风拂过院墙，肖恩走入了后院那冷清、黑暗、无人的草皮上。 一步，一步……朝着公馆接近，肖恩思考着他的反制计划—— 为了能够达到警示的效果，肖恩这几天专门运用了一些神力配额，以那只猩红钢笔，制作出了第三个恐怖作品。 那部作品的灵感来自于前不久的北上之行。 在那个故事中，经历恐怖的人被困在了一片无法逃出的冬季森林里，而无处不在的饥饿野兽，乃至参天的饥饿狂暴本尊正在围捕他…… 这是足以激发内心最深处的恐惧作品。 肖恩打算将这枚红日的光芒投射到比尔的灵魂上,让他的眸子染上猩红色泽，让他在温迪戈的追捕下，在寒冷、饥饿和极度的恐惧中无止尽地逃跑躲藏…… 当然，他会精准地控制好剂量。确保比尔不会因为双日之城的力量而被吓死或者从此之后永久陷入疯狂。 他要确保的是，比尔在一个月内都会因为恐惧而无法踏出前门一步，也要确保比尔从今往后再也不敢跟肖恩·狄金森对着干…… 如此，他那勾引塔萝女士的计划将泡汤，而他们之间的报复闹剧也将就此终止。 如此想着，肖恩一步一步，走向了灯光渐次熄灭的公馆。 不过，肖恩没想到的是，朦胧月光下，他看到一个身影从前方灌木后走出。 那人穿着一件白色丝绸衬衣，与下半身的深蓝牛仔裤一样，勾勒出了完美、傲人的弧线。 头发被月光照亮，折射出金属般的光泽。 她一手叉腰，另一手自然下垂，不带太多情绪,或者说隐藏了各种情绪地站在了肖恩面前。 月亮和她都没有说话。她脸上带着一副金灿灿的歌剧面具，似乎象征着一个耀眼的时代——“黄金女王”，女演员职能的king级面具。 夜莺成了女王。 “凯茜……”肖恩第一次这样叫凯瑟琳,有点奇怪地冲口而出，但是说出来之后才觉得自然，“你晋升了。” 凯瑟琳不太热情地站在肖恩前方，微微点头：“是的——两周前的事。” 在这种时候遇到凯瑟琳让肖恩有些摸不着头脑：“你在这做什么？” 凯瑟琳吸了口气，然后叹了出来——肖恩看不出她的情绪：“你又在这做什么？” 呃——我要陷害长岛比尔。能这样回答吗？肖恩有些哭笑不得地想。 他还没开口，许久没见的女演员说道：“肖，我知道你是来做什么的…… “我想告诉你的是，不管你们之间有什么瓜葛，不要对他出手。” 肖恩有些惊讶地望着对方。他时常会想起她，也知道迟早会再遇见她。但是没想到再次相逢，她竟然要阻挠自己的事。 “为什么？”肖恩心中有什么在“滚动”，像是水要烧开了一样，心窝子热辣辣的。 凯瑟琳的语气听不出什么柔和或温情：“如果我能告诉你的话，肯定会告诉你的，不是吗？” 又是这样。 凯瑟琳总是给自己一些不中听的建议。不可否认，那些建议曾经拯救过自己。 但是这次……她竟然保护那个比尔？ “我已经调查过他了。我能搞定后面的事。”肖恩的声音也不得不变冷。 “我不是指的那些事，不是说你会惹麻烦……”凯瑟琳说着，“眼下你真的不能碰比尔。” 水开了，烫。肖恩皱起了眉头：“你为什么要保护这个男人？” 她听出肖恩这个有点奇怪的问题背后的怒气，之前有些冷淡的眼神变得错愕。 她眨了眨眼，仿佛是想扇走那种犹豫，眼神别开了：“别说这种傻话。” 她知道肖恩会听自己的。她也知道于今没法解释什么。所以她选择朝外面走去。 路过肖恩，步伐很快。 他呼吸很深，没想到自己竟然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他如此怒火中烧，不止是因为不能惩罚比尔。 肖恩此刻觉得有些荒谬，他之前想再次遇到她后要跟她说什么——肯定要谈论在酒馆的那个脸红心跳的时刻。 但是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一幕。明明是月光下，两个人却就着纠缠不清的事冷言冷语。他不喜欢她此刻的态度。 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但是就是要留住她。 凯瑟琳转过头来了。 肖恩本来以为又要面对这位曾经的“导师”的责备。 他没想到，看到的竟然是一双在闪动着的眼神，和有些无措的表情。 他看出她有些自责，而且显然是想说什么而不能说。 他从未想象过凯瑟琳这样的女人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肖恩忽然明白了—— 一个女人绝不会对不在乎的人露出这样的表情。 于是怒火一瞬间就消退了。他甚至对自己的发怒有些羞愧。 他松开了抓住她手腕的手：“我不去就是了。”仿佛在答应某个亲密的人。 凯瑟琳·海莉眨了眨眼，感觉手腕微疼，对于自己竟然没有为此发火而有点泄气。 她没再说什么，一步步走入黑暗之中。 出差四天，期间会更一章。 如题，回来再继续。周末愉快！ 《诡秘者的摩登时代》出差四天，期间会更一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588章 “闲事” 回去的路上，肖恩一直皱着眉头。 很难不胡思乱想。 一方面，在再次见到凯瑟琳之前，他不知道自己竟对她已产生了如此显著的情感。 他已经很久没有在某个女人面前表现得如此在乎了。 对于刚刚的反应，连他自己都感到震惊。 细细回想起来，上次任务之后，凯瑟琳似乎一直在有意躲避自己…… 结合刚刚她的眼神。肖恩很难不浮想联翩。 不过,先抛开这些不谈——毕竟，当务之急不是这些。 有两件事让肖恩格外在意。 第一件事，为什么凯瑟琳会知道自己针对比尔的计划。 这个问题略一思索就有了答案：是因为他和亡灵代行者的那场探秘者对决。 那场对决的消息和细节肯定传出去了。大多数人对于这样的消息可能不会太过在意，最多不过惊叹于微光之海的实力。 但对于凯瑟琳来说，她肯定能品出更多的意味。 她可以从中得知肖恩·狄金森和长岛比尔之间的瓜葛。 可以预判到自己极可能进行的报复行动。 然后，她只要守候，就能阻止自己…… 想到这里，肖恩不由得有些懊丧起来。 凯瑟琳好像永远都棋高一着。 又看到了那双月光下闪动的眼睛。 肖恩微微叹了口气。 这个女人！ 下一个问题是：她为什么要阻止自己对比尔出手？ 凯瑟琳说得很明确，并非跟之前一样,是为了保护肖恩不招惹到更可怕的力量。 “如果我能告诉你的话，肯定会告诉你的，不是吗？” 听她的语气，她不是以个人的立场出现的，而是代表一个组织来阻止肖恩。 比尔受到那个组织的保护？ 还是说，比尔这个人对那个组织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想到这里，肖恩不由得咬了咬牙。 对于事情变得复杂，他感到略微有点焦躁。 另外，他不能否认，对于凯瑟琳竟然保护其他男人这件事，虽然理智上知道不是出于私情，却还是让他恼火到了现在。 这个女人！ 肖恩只能叹一口气。 · 召集了月光伊文，针对这件事很快就商议出了结果。 他们不能对比尔出手，不代表着就不能搅黄他的“好事”了。 就像他委派亡灵代行者将“荷洛塔的信使”投入肖恩报社的印刷车间一样，肖恩也能直接面向塔萝女士从中作梗。 但是商量来商量去，他们也没有找到好的突破点—— 塔萝女士是新约城中显贵,于今的“肖恩·狄金森”或者“微光之海”都暂时还高攀不起…… 贸然登门，想必也不会受到接待。 最终，思考的困局是由奥莉薇打破的。 一直沉静坐在一边的奥莉薇，突然开口说道：“比尔要勾搭塔萝女士是显而易见的事…… “不过，他凭什么认为自己能成功？” “凭他那喧嚣的宴会？凭他全城皆知的灰色生意？一掷千金的本事？” 短短几句话，就让三位男士微微睁大了眼睛—— 对于塔萝女士来说，长岛比尔必然不是什么值得好好考虑的再婚对象…… 那么，对于这种情况，比尔会怎么做呢？ 比尔为什么如此热衷于邀请塔萝出席宴会呢？ 肖恩与月光和伊文对视了一眼：“他要使用一些特殊的手段！” 不管是催眠，还是特殊的药物，他肯定是想在那次慈善宴会上，用一些不正当的手段，俘获塔萝太太的心！ 这简直太符合这位街头出身的无赖的手段了。 那么，肖恩他们要做事就显而易见了…… 确保塔萝女士不会在比尔的宴会上被蛊惑。 肖恩在心中权衡了一下这个目标。 无论怎么说，保护一名无辜女士不被蛊惑都是正义之举，凯瑟琳以及她代表的那个组织，总不会连这都不允许吧？ 想到这里，肖恩微微咬了一下牙。 要做这件事，他断然不会去征得凯瑟琳同意的。 “微光之海”和他的团队，管定了这桩“闲事”。 于是，肖恩回应了望向他的队友们的目光：“开始讨论细节吧。” · 在等待塔萝女士回复比尔的邀约,并确定慈善宴会举办的时日里,肖恩的夜风信仰如同夜里的苔藓植物一样，倔强而缓慢地在阴暗中生长着，滋养着他灵魂的核心。 肖恩悄悄观察发现，新晋的四名“执火者”有如脱胎换骨一般。 他们已经从自己原来的社会身份和地位中脱离了出来，在日常生活不至于被别人怀疑的情况下，几乎全身心地投入到了赫尔希斯女士的事业中。 霍普曼夫妇不用提，他们之前就具有一些冷静和睿智的气质。曾经卑微的单亲爸爸，亨利·哈特以及被生活挤压得透不过气来的洗衣工卡曼，他们灵魂的丰度，体现在了整个外在的气质上。 他们不再是生活中的卑微者、弱者，他们让坚定的信仰之火在灵魂中燃烧，从而变得淡定、从容、睿智，从而甚至可以以崭新视角洞察生活和周围的人。 他们在瞻礼仪式上成为执火者之后，灵魂也真的转变成执火者了。 有了这四位，肖申克·罗杰斯先生的宣教工作变得轻松了许多。 虽然他们还不至于如同赫尔希斯教义撰写者一样具有让人着魔的吸引力，但也可以将他们视作相当成熟的宣教者了。在他们的言传身教之下，合格的宣教者增多了，也正因此，信者出现了一个快速而安稳的增长状态…… 肖恩想起自己似乎很久没有化身肖申克走在街头了，只是偶尔现身，鼓励和帮助信众们。 报社方面，经历了“渡鸦污染”事件之后，诺顿不言不语，坚定守着报纸的质量底线，在这之上，以过硬的素质抠出了每一期…… 得益于此，《灯塔晚报》的口碑在经历负面事件之后，依然维持在一个很高的水平。 广告轰炸的增长被负面消息对冲，并不算是致命性的滑铁卢，报纸销量缓过神来日日攀升，像是充满干劲地爬着一个陡坡。 李维斯的家人感念于肖恩的慷慨，也并没有进一步追究这件事，肖恩的心境也渐渐走出了亡灵代行者制造的那片“油墨池”…… 此刻，他带着稳重而略有些期待的心情，将车停在了路边停车位——刚刚才将艾莉雅送到学校去，听闻她最近也颇为顺利。 肖恩下车，将出门锁好，刚准备大步朝着报社走去的时候，忽然察觉旁边有个精神矍铄的老人，眼睛正闪烁着光芒，悄悄观察自己。 显然，普通人是觉察不到这样目光的。头发花白的老人对于肖恩的敏锐有些惊讶，他已经无法闪躲了，在似乎确认了肖恩眼神中的某些东西之后，他带着友善的笑容走了过来…… 肖恩还略有些疑惑地看着他，却听见老人低声说道：“先生，您有了解过关于夜风和某位女士的信仰吗？” 第589章 宴会当天 “先生，您了解过关于夜风和某位女士的信仰吗？” 老人脸上带着谨慎和虔诚的表情。 显然，他是四名执火者所培养出来的宣教者之一。 刚刚他用眼神悄悄观察了一阵肖恩，按照执火者所指导的方式，小心甄别着眼前这位年轻的绅士是否是合适的宣教对象。 他们观察潜在对象是有一套具体方法的，他们总能找到那些心怀善心的先生小姐，即使对方对他们宣讲的内容不感兴趣,也绝不会转身将他们宣教的事向教化官告发—— 而老人刚刚显然也察觉到了狄金森先生的善心，于是，虽然由于感应到似乎过于丰沛的灵魂而犹豫着是否上前宣讲，却由于事先不小心被肖恩看到，而不得不走了过来。 听到老人的问话之后，肖恩哑然失笑。 宣教,宣到创始者的头上来了。 这样的局面让肖恩略觉得好笑，但更多的是欣慰和兴奋。 霍普曼他们,工作开展得不错么！ 肖恩朝着和善而精神的老头微微一笑：“不了,先生，我还有其他事情要忙。 “不过，我相信会有人愿意聆听的。祝您有顺利的一天。”微微颔首，肖恩与奥莉薇快步离开了老人。 老人被肖恩气度所吸引，凝视两人的背影久久未移开视线。 而察觉到老人目送的肖恩心中却有另外一番感叹：如果让这位虔敬的宣教者知道，在他眼前走过的是肖申克·罗杰斯先生，和赫尔希斯女士本尊，不知他会是什么反应呢？ 晃了晃头，肖恩“仁慈”地没有继续想下去，推开报社大门，走了进去。 · 时间很快来到了长岛比尔为塔萝女士举办慈善宴会的那一天。 是日天气晴朗，经历了初春那几场雨之后，天空像是被洗净的玻璃一样。 长岛上万物萌发，天空的云絮轻柔婉转。 似乎老天知道今日有值得庆贺的事，竟准备了难得的景致。 虽然私底下已然交恶，黛西和肖恩作为比尔某些生意的合作伙伴，还是收到了慈善宴会的邀请——毕竟,面子上的事还是要维持的。 当然,比尔的邀约恐怕还有一层——倘若此等大事对肖恩不闻不问，恐引起狄金森对自己报社被污染一事起疑心。比尔做过那种事之后，自然要更显示心中坦荡，仿佛压根与报社被污染无关。 所以，邀请函便大大方方出现在了肖恩面前。 当天考虑到可能在比尔府上出现的复杂情况，肖恩没有让小约翰担任自己的驾驶和副手。他亲自驱车前往雾与玫瑰酒店，然后转乘黛西那台气派的本杰明，与许久未曾谋面的黛西一同驱车前往长岛。 黛西今天穿着一身珍珠白色的套裙，头上戴着的是颇为时尚和简约的白色女士帽。 她依然明艳动人。碧绿的瞳仁里再不见忧愁的阴影，见到肖恩，那双眼睛里总会多出几分笑意。 她知道肖恩如今有了自己的报社，由衷为他拥有自己的事业而感到开心，前往长岛的车上，她一直热情地询问肖恩有关报社的各种事情。 显然，对于前几天的负面消息她格外关心，听说肖恩已经完美解决了，负面影响已经被降到了最低，黛西明显松了一口气。 “我知道你能解决的……”黛西脸上带着明媚的笑。 肖恩看着她的模样，忽然想起第一次一起与她乘车前往比尔家的情景。 那时的他还没能成为正式的探秘者，是个面对神秘手足无措的外乡人。艾莉雅还不知在何方,疑云重重压在他的头顶。 而此时的他已经完全不同了。由于对自己实力存在自信，他的气度如此沉稳，那些未知迷雾面对他仿佛也要退避三舍，害怕被那金色的火焰所灼烧。 而黛西，也不再是那个提供帮助的人，如今的肖恩，已经反过来保护着她。 乐队演奏的声音传来，肖恩的注意力从内部转到外部，淡然看向了不远处比尔公馆的方向，便见那里车辆已经排成了行，巨大的横幅挂在有着b字样的铁门上方，上面系着“塔萝基金会慈善拍卖即宴会”的字样。 车辆停在了队伍的尾端，带着小帽的侍应飞快跑到本杰明车旁边，拉开了车门，请出了肖恩和黛西，蓄着小胡子的老司机则负责排队等候停车安排。 黛西挽着肖恩的手臂，朝着大门口走去。 通常，在这样的宴会中，从前势单力薄的黛西和默默无闻的肖恩并不会得到太多关注。 但是如今情况不一样了，虽然《灯塔晚报》还未能挤入五万份俱乐部，但它接连打了几场漂亮仗的消息已经在各界流传，谁都想见见那个年轻却手段颇硬朗的肖恩·狄金森。 于是，当肖恩挽着黛西朝着门口聚集的人群走过去的时候，一些认识不认识的，都争相朝着肖恩打招呼：“狄金森先生！ “狄金森先生！” 领结。雪茄。白色手套。珍珠项链。频繁的握手。过于热情洋溢的笑脸。 似乎谁都知道，这位暂时还在爬坡的莱昂年轻人，未来将是新约城逐鹿的报业大亨之一。 除了过于热情的人们之外，还有那些等候在门外的记者。 显然，近段时间，向整个报业发起挑战，并成功挫败各种挑战的肖恩·狄金森，这名字已然是报纸销量的燃料，从周围那些一次性闪光灯被点亮的频率就知道。 肖恩还并不太能享受这样的关注，他的脸上带着面具一样的微笑。 起初，黛西也略微有些惊异，不过，艳丽妆容的表情镇定，仍是完美无缺地应对着眼前一切。 肖恩硬着头皮应付各种攀谈、结交、介绍和嘘寒问暖的同时，一直带着黛西，缓慢朝着门口方向移动。 一片混乱之中，一名侍者看见了他们，赶紧大步走了过来：“狄金森先生，黛西小姐……你们是特殊宾客，可以提前签名入场的。” 如蒙大赦的肖恩吸了口气，对周围同样在等待的宾客们报以抱歉的笑意，跟着侍应穿过人群，来到了铁门内部，与黛西一起在签名簿上写上自己的名字，成为了最早入园的宾客之一。 进入花园之后，肖恩远远看见了那惯于张灯结彩的公馆前庭院里，今天竟然规整、素雅许多——显然，此地的主人也知道，慈善宴会不宜太过奢华。 正当肖恩尝试在已经入园的宾客之中寻找自己的伙伴是，他突然听到门外传来了一阵喧嚣： “她来了！塔萝女士来了！” 第590章 现场 “她来了！塔萝女士来了！” 几乎在呼喊声响起的同时，肖恩看见穿着一身颇为端庄的黑色西装的比尔，一边调整着自己的领结，一边从远处的人群中走出。 他显然还没发现肖恩和黛西的到来，或者说，这会儿他还在刻意躲避。 比尔脸上带着他那标志性的，露出洁白牙齿的笑容,穿过人群，来到了公馆大门外守候着。 旁边的车辆和人群让出了一条道，让那台墨绿色的、车身格外长的本特利豪华轿车开到了公馆大门的门口。 穿着黑色制服，头顶是成套的司机帽，戴着金边眼镜的老司机下车，打开了后车门。比尔明显显得呼吸急促了，他迎了过去,伸出了手,显然是要亲自接车中的女士走出。 肖恩顿时紧张起来，眯眼开启了深度灵视。 没有在比尔身上以及手中发现任何异样——看来他暂时还没在搞鬼。 保养得颇好的纤瘦的手，放在了比尔显得略黝黑的手里。 塔萝女士今天穿了一套孔雀绿的裙子，头上是有些东方韵味的孔雀石头饰，胸口项链的祖母绿并不大，更像是一种出于美学考量的搭配。显然，她没有炫耀财富的想法。 女士脸上带着平静的微笑从车中走出。 她下车时闪光灯的动静，比肖恩那会儿还要大。 一次性的闪光灯囊被抛弃在地上，人们又将其踩碎。各种破碎的声音，推搡时的吆喝，仿佛是某种奇怪的工业仪式一般。 那可是传闻中出入“云巅酒会”的女人。 如果对于这个酒会名称不太熟悉，那么只需稍加叙述与会者的名字，就能知道这个组织所赋予的身价。 云巅酒会的发起者，是洛克菲尔家族、达尔顿家族以及摩根兄弟等人。 每个都是纽兰德尔赫赫有名的人物，是已将自己的触手伸出北纽大陆的，世界级的托拉斯。 而之所以能取得如此成就，个人努力自然不可忽视，但更为重要的是——他们每一个都是被神廷权势人物所青睐和器重的。 传言，云巅酒会的设立有两名圣徒的背景。 可想而知,这个酒会可说是纽兰德尔神权和资本力量交织的顶级门庭。 能出入那种场合的人，哪怕不过是洛氏等人的旁支、随邑，也不是现在的肖恩和比尔可以比拟的…… 而就是这样一位女士，如今竟踏足了比尔筹办的慈善宴会。 “蓬荜生辉”也许只是一种谦辞，但用在这里却是合适的。 远远的，肖恩能看到牵着塔萝女士的比尔凑到这位贵客的耳边正在说着什么。 女士碧绿的眸子亮闪闪的，嘴角勾起了一丝礼貌而舒爽的笑意。 肖恩一刻不停地仔细观察。 他发现塔萝女士没有携带探秘者保镖，甚至连普通保镖都没有——比尔想要下手实在是轻而易举。 不过，比尔显然不敢在如此众目睽睽下胡作非为。毕竟，在场的人们虽然都没有戴面具，但可以想见的是，探秘者绝不止他身后远处站立着的那两名保镖。 比尔牵着塔萝，朝着大门内走去。人群簇拥着他们，一时间好不热闹。 肖恩也随着人流慢慢往里走着。他庆幸于多余的视线终于从他身上挪开，都被那位身材高挑、气质出众，仿佛有着神明血统的女士所吸引。 在这个过程中，肖恩终于在不借助灵视和探秘者扑克的情况下,找到了率先潜入的两名同伴。 今天,月光·1902先生作为特邀嘉宾，也出席了这次宴会，他穿着一套崭新的白色西装，胸口则是如同钢琴黑键一般的黑色领带。 头发一丝不苟地往后梳着，手上端着香槟，跟几个比尔所重视的门客一起，远远望着门口传来的动静，面带微笑。 在他身后是一个浅色头发的青年，那青年穿着一套黑色西装，清瘦脖子上有喉结的线条起伏，其下是一个系紧的银色领结，莫名与他略有些特殊的眸子相衬—— 总是穿着袍子的伊文·伯恩斯，难得地盛装出现。 自然，他扮演的还是新约著名钢琴家的学徒角色。 他的眼神清冷，似乎对周围发生的一切都不在乎。 在人群喧闹如浪潮的时候，肖恩沉下心来，去感知另一位队友的存在。 奥莉薇·风铃，这次没有跟随肖恩，而是隐匿在了公馆之外，路边一片茂盛的植物之中，一双晶红中泛着淡金的眸子，借助周围点点燃起的金色蔷薇，感知着发生的一切。 小队已经潜伏完毕，只需静待比尔要耍什么花招了。 如此想着，肖恩挽着黛西继续朝已经拉好横幅，布置好讲台和一排排座椅的会场走去。 在这个过程中他眼神略有些飘忽——他在想凯瑟琳会不会出现。 不过，他并没能在人群中找到那一头亮眼的金色头发。 似乎发现肖恩的心不在焉，黛西轻轻摇了摇他的手臂：“狄金森先生，你看上去心烦意乱——难道你正在人群中寻找某位心仪的女士吗？” 肖恩转头，看见了一双略带挑逗的眼神：女人的直觉真可怕。 肖恩摇摇头：“不，我感觉有些不太对劲。” “不对劲？”黛西挑起了一边的眉毛。 “是，一种不祥的预感，感觉这次宴会要出什么事……” 肖恩确实有些烦躁不安。 在任务开始前，他们就预料到，当天现场的情况将非常混乱。 但他没有料到的是，竟会混乱到这种程度—— 人们一直在兴奋地高声交谈，侍应鱼贯穿插，端出各种小食和饮料。比尔牵着塔萝往宴会中央走，两人一直试图在吵嚷环境中交谈，人们簇拥着塔萝，就像群星簇拥着月亮。 肖恩明确感觉到，人群中隐藏着和自己一样，没有戴面具的探秘者…… 比尔到底打算如何诱惑塔萝女士？ 某种邪恶的神秘遗产？或者在独处的时候用催眠暗示？还是一杯被施加了秘术的饮料？ 太多可能了，情况瞬息万变，肖恩这时才真切感受到这个任务的难度…… 第591章 等待 人们对于塔萝的到来终于适应了些，原本喧嚣的人群渐渐平静了下来。 被邀请入场的记者只来自几家大报社，所以花园内变得安静了许多。 人们在露天的会场找寻到自己的座位，开始跟周围的人攀谈起来。 肖恩也得以与月光见面，两人低声交谈着在会场中的发现。 “有了解到他要做什么吗？”肖恩问道。 月光不无遗憾地摇摇头：“能知道的是，他肯定在谋划着什么，可具体是什么事,却还是无从知晓。” 月光身后，眼神冷清的伊文也是摇头。 连作为秘术大师的伊文都刺探不出什么，他们真的只能随机应变了。 不过，一直潜伏在外围的奥莉薇突然说话了：“肖恩，我这里有一些发现。” 原本有些低落的肖恩站直了些：“什么？” “金色蔷薇的范围内，灵网的流动有些不自然。” 地下灵网，纽兰德尔探秘者协会借助某种远古即存在的脉络,所构建出的大型灵力网，就是它实现了包括探秘者扑克在内的各种基本功能。 灵网遍布整个纽国境内,通常，观察灵网形态，可以看出一些隐藏起来的端倪。 “灵网流动明显被屏蔽在了公馆之外。”奥莉薇的声音在肖恩心中响起，“显然，比尔的府邸上刻意隐藏了什么。” 听到奥莉薇所说，肖恩有些拿不定注意。 毕竟，在很多大人物的府邸上都设置有隔绝灵网的机制。 探秘者保镖极有可能会为自己的主顾布置屏蔽，以确保被保护目标的生活不会遭受过度的窥探。 灵网被屏蔽，可能暗示了比尔的计划，也可能并没有昭示太多意义。 为了诱惑塔萝女士，比起在府邸内设置了某种大体量机制，肖恩更愿意相信，比尔可能会使用某种奇怪的神秘遗产，对那位女士夺魂摄魄，以强迫这个富有的寡妇爱上自己。 此时，园内的来宾基本上都找到了自己的座位，塔萝女士坐在了那个一直贴心照顾他的唐纳德先生旁边，体型敦实的唐纳德此时正在塔萝耳边讲述着什么,塔萝眼神时而凝滞时而转动，显然在认真聆听。 作为主人的比尔这会儿没有陪在贵客旁边，而是开始统筹布置起接下来的环节。 在宴会开始之前，比尔准备了一场慈善拍卖会。 由出席的名流拿出自己的艺术收藏品进行拍卖，拍卖的款项将全数捐赠给塔萝女士的慈善基金。 比尔在为拍卖会进行着最后的准备，等到确认一切妥当之后，这位脸上一直带着迷人笑容的高大男人，走到了讲台上，开始向人们致欢迎词，并介绍今天这次拍会买和宴会的目的……当然，言辞中少不了对塔萝本人以及她所做事业的毫不吝啬的恭维。 “……在拍卖会开始前，我希望能邀请塔萝女士就今天的宴会说两句——毕竟，她才是今天的主角！” 台下的塔萝露出有些出乎意料的表情，不过，轰然响起的掌声让她不得不微笑着站起身，在一片掌声中朝着讲台上走去…… 在这个过程中，肖恩忽然明了了一些事情——比尔不会在这样的场合使用什么阴险手段的。 他更可能在午后的宴会上,甚至是宴会之后的独处时间中对塔萝下手。 这段纷繁的时间内,比尔没有下手机会,他们也无需太过紧张。 将塔萝请上讲台之后,比尔让到一边，引导着全场将掌声献给这位闻名遐迩的慈善家。 塔萝在一片掌声中报以“过誉”的微笑，对着麦克风轻声呼吸，她要讲话的示意让掌声渐趋平静。 “很高兴今天能来到这个传说中的地方——夜夜笙歌的，长岛比尔的公馆之中……” 塔萝转头望向笑得灿烂的比尔，后者摆了摆手，显出惭愧神色，宾客们也都笑了起来。 “我记得我的母亲曾跟我说过，一个人生活在这……”侃侃而谈的塔萝，她的讲话突然戛然而止。 起先，宾客们还以为麦克风出了问题，只有肖恩几人发现情况不对。 他们看到塔萝女士原本自信、闲适的眼神，突然变得迷茫和震惊。 她那碧绿的眸子越过了台下黑压压的听众，望向公馆大门方向。 然后，仿佛看到了某种巨大无比的事物一般，她的眼神保持在远方，朝着一个方向缓缓移动，仿佛在用眼神勾勒地平线。 最终，她那错愕的视线落在比尔的脸上：“你这个表子养的东西……” 肖恩也发现了不对劲，他看见比尔的脸上带着非常奇怪的笑容—— 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掺杂了疯狂的表情，比尔浑身微微发抖，标志性笑容的面具下，他的脸涨得通红，额头青筋暴起——与其说他是在笑着，毋宁说他似乎陷入了某种不健康的狂喜中。 “你这个、表子养的！”塔萝的表情彻底狰狞扭曲。巨大的变数几乎就在这时发生。 宾客们莫名开始尖叫起来。肖恩发现惊慌失措的宾客中，有几人脸上平凡的脸庞骤然变幻，变成了各色面具。 肖恩认出其中两个，那天在布鲁克林大桥地铁站里看见的亡灵代行者，以及冥河拾币人。 除此之外，他嗅到了一种萧索而腐败的味道。 仿佛连接到天际的潮湿枫叶全然腐烂，浩荡的风将这种气味卷到了天上，浓烈的腐败气息仿佛实质化，沿着比尔公馆的围墙，以一个绝对标准的圆从泥土中升起。 那种腐败的味道虽然还不完全是，但已非常接近于“创世的盖诺尔”的收割生命的、灭亡的气息。 一种古老的民俗信仰遗迹，似乎埋藏在比尔的公馆地下！ 塔萝一双纤长手指紧紧抠着讲台，她已经完全丧失了那种优雅从容，头发披散着，身上不断逸散出一种纯净如绿色晶体的能量，而遍及整个公馆地下的恐怖遗迹，似乎正是此刻镇压制衡她的源头。 塔萝对着长岛比尔怒目而视，眼睛仿佛要瞪出血来。 一直隐藏在人群中的八名探秘者，逆着逃散的人群，朝着讲台蜂拥而上。 站在可怖的塔萝女士身边，比尔脸上仍是那如癫似狂的微笑： “塔萝女士，我从来没出现在你的故事中——直到今天。 “长岛比尔的聚会，一直在等待着您的光临啊…… 第592章 并不简单 “塔萝女士，我从来没出现在你的故事中——直到今天。 “长岛比尔的聚会，一直在等待着您的光临啊…… 长岛比尔的声音变得格外的怪异和尖酸。 场面一片混乱，而肖恩此刻也陷入了混乱。 他意识到，自己所认知的状况，跟真实的情况之间有着巨大的鸿沟。 不过，他还是努力尝试着将思路理顺—— 显然，此刻比尔所做的，绝不是“魅惑”塔萝女士。 绝不是魅惑。此刻他利用公馆下的遗迹，和一干探秘者，显然是要围猎她。 而塔萝女士，从她身上逸散出的能量也可得知，她不是什么普通人。 她具备着某种特殊的神力，而且位阶绝不在当初那个彼得潘之下。 长岛公馆地下的遗迹，应有着上千年的历史——也许，这个公馆的落成就是因为这个遗迹。 而其所透露出的力量，彰显出它是某个大型魁族部落的民俗遗迹，蕴含着“衰败”的力量。 而这种力量，显然是针对性地克制着塔萝的神力。 “长岛比尔，一直在等待着塔萝的到来。” 肖恩眼前，一切仿佛变成了慢动作。 他看到八名探秘者动作迟缓地朝讲台上冲去。 他看到塔萝女士瞪视比尔的眼睛一眨不眨。 他看到比尔还在笑着，是惯常笑着的他所从未露出过的一种笑容。 “他在这个公馆不断举行着宴会，就是为了吸引塔萝的注意，等候她的光临。 “而一旦得偿所愿，人们就都会知道，他安排这所有的一切，就是为了…… “围猎她。” 围猎一名伪装成人类的流浪神？ 肖恩终于知道，那天晚上凯瑟琳为什么要阻止自己——自己完全弄错了。 比尔的故事，没有那么简单！ 不过，此刻以他的立场，他什么都做不了。因为他根本不知道此时此地正在发生的事情的原委。 于是，肖恩在转瞬间下达指令，小队如同普通宾客一样暂行躲避，远观到底会发生什么。 在一片混乱中，肖恩搀扶着黛西女士，朝着公馆外跑去。 “这是怎么了？”黛西一脸惊慌，“比尔好像要杀死塔萝？！” 肖恩健步如飞，很快离开了冲突的中心地带：“不知道。” 连黛西都看不出任何端倪——比尔有些秘密，隐藏得很深…… 其实，肖恩对于他人的过往和恩怨不太感兴趣。但是，此刻在长岛公馆发生的一切已经彻底勾起了他的好奇心。不仅如此，他还隐约有种感觉：这是一件他决不能置之不理的事。 也许，因为今天在长岛公馆内发生的事，城里要变天了。 而作为新约的“参与者”之一，他是绝不可能对这些充耳不闻的。 于是，在肖恩一行充分扮演着“逃跑宾客”的同时，他们的灵质耳朵往后延伸，一直聆听着比尔和塔萝的动静。 “你是谁？！”塔萝的声线也不无疯狂，“为什么要针对我布置这一切？！” 比尔的声音变得喑哑，仿佛是某种终年躲藏在下水道中的可怕事物：“喜欢我为你准备的礼物吗？——春之女神？！” 肖恩与伊文都不无惊异地回头，望向了那显然即将爆发激烈冲突的核心地带。 春之女神？ 塔萝女士是欧陆传统信仰中的流浪神，春之女神？！ 春神是属于歌利思谱系的信仰，其神明早已式微。没想到她已经浪迹到了纽兰德尔，伪装成普通人生活到现在…… 她到底做了什么，以至于让比尔的恨意绵延如此之久，在这个奢靡的公馆中，迎来送往一拨又一拨客人，为的就是等候她的到来？ 在一片混乱中将黛西女士送出公馆、送上车之后，肖恩却没有上车。 黛西猛然抓住了肖恩的手：“肖恩，你干嘛？怎么不上车？！” “黛西，不要忘了……”他的眼神冷静，“我是个新闻人。 “今天在长岛公馆，《灯塔晚报》没有派遣记者，想要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只能亲自去看看。 “我会保护好自己的，你快离开吧！”说完，他示意前排的司机。 司机会意，不顾黛西的抗议，踩下油门，带着雾与玫瑰的女主人逃离了现场。 此时，公馆内的情况又有了改变——虽然自己的力量被强大的古老遗迹所压抑，但塔萝还是示现出了她的神力。 她在围攻之下，张开了属于她的疆域。 一头巨大的黑鹿昂然出现在会场中央，接着，仿佛汲取着周围能量似的，一阵阵蕴含复苏万物之意的风穿过仍在逃离的人群，汇聚到了塔萝身边。 黑色的鹿？肖恩不无疑惑地看着这似曾相识的一切。 他记得曾在很多地方看到过这头双角开出花朵的黑鹿的身影，却到现在为止都不能明白它的含义。 汇聚的春风受到了衰败遗迹的影响，翠绿之中夹杂了一些灰白的色彩。 塔萝在匆忙之间，编织出了属于她的“独立灵间”，她的“疆域”…… 显然，他在给针对他的刺杀者制造挑战，拖延时间。 包括比尔在内，另外八名探秘者也被囊括在了那个灵间之中， 最终，这个疆界彻底成型，涵盖了几乎半个公馆花园。 在初春的阳光下，就像是一个巨大的玻璃球，其中蕴含了无尽的翠绿以及灰白的气息…… 公馆陷入寂静，一种冲突被暂时掩盖的寂静。 肖恩几人穿过周围的人群对望一眼。 很快，他们开始返回公馆。 当然，他们并不是要踏入春之女神仓促展开的“国度”之中，他们要做的，是了解清楚比尔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何要针对塔萝。 而想要得知尘封在过往的故事，他们务必要返回到比尔的房间中，寻找到涉及当年迷津的物件。 然后，运用伊文的秘术进行回溯，趁着在翠绿国度中的胜负揭晓之前，弄清楚事情的原委…… 当然，一切可能不会如他们想象般的进展。 肖恩不会忘记，塔萝女士是属于“云巅酒会”的人。那些高层人士各具手段，他们一旦知道塔萝陷入了陷阱，必然会派出强者进行救援。 到那时，情况将变得更加复杂，而想了解清楚一切，肖恩一行只能抓住这事变刚开始时的，所有人的震惊时刻。 逆着最后一批逃离的人流，肖恩几人冲向了那让人感到熟悉又陌生的长岛公馆…… 。顶点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第593章 探寻 在正逃离长岛公馆的恐慌人潮中，可以看见肖恩一行三人的身影。 他们的脸上也带着跟其他宾客一样的，惊慌失措的表情，正慌不择路地想办法离开。 不过，实际上，小队四人已经隐秘地潜入了公馆之中，那逃离的身影，不过是伊文·伯恩斯在隐秘处释放的拟态鹦鹉罢了。 毕竟，他们不希望有任何人将他们与出现在馆内的探秘者联系在一起。 在进入公馆之后，四人各自戴上了面具，隐藏起自己的真容。 奔跑过程中，肖恩一手轻托着空气，可见其上有海潮渐渐汇聚，当潮声越来越明显，也能隐约看见启明星在指间闪烁之后，他将正在成型的订制面具按在了自己脸上。 骤然间，海潮的色彩如同某种阴影般席卷全身，周身有神秘的气流掩盖了他原本的气息，“微光之海”的海潮、云雾和亮星在他的脸部浮现…… 那支颇负盛名的queen级队伍出现在了比尔的公馆之中。 比尔的房间在公馆四楼，上楼的过程中，肖恩不止一次地透过窗口观察着庭院之中，那个巨大的绿色水晶球——塔萝仓促塑造的春之国度。 被遗迹力量压制的她，正于自己的独立灵间中，艰难地与比尔和另外八名探秘者厮杀着。 “这个公馆下的遗迹，应是魁族部落信奉的某个衰败之神的祭祀地。”伊文已经基本观察出结果，“比尔那帮人为了战胜塔萝，在很久之前就激活了这个遗迹，并一直在寻找着机会，引诱塔萝走入此地，站在那唯一的，属于祭祀者的位置……” 作为一个流浪神，塔萝的举动彻底激怒那个同样已经式微的古老信仰，而代表着衰败力量的那位神明，其力量正好克制了塔萝。 细细想来，可以知道这是一次绵延了十数年的复仇行动。 终于，他们四人进入了比尔的房间之中。 从这个房间的窗口，正好可以看见庭院中的封闭战场，其中的春晖之绿正迅速旋转着，仿佛是被隔绝的风暴。由于宾客正在逐批逃离，周围也安静得有些诡异…… 正在酝酿的暴雨将至，肖恩一行的时间并不充裕。 “首先，要找到属于比尔的，充满他内心执念的某种东西……”望着装饰富丽堂皇的主人房间，伊文吩咐道。 月光扑进房间之中，修长手指不断灵动弹奏，跃动的琴音引得几乎所有的抽屉和柜子都自行打开…… 他刚准备着手翻找的时候，听见伊文说道：“这样太慢了。” 秘术大师的手心浮现出两种不同色彩的符文，他掌心相对，两种色彩融合在一起，形成了淡淡的辉光。 月光惊异地看见，从那辉光之中，蜂拥出一些飞行的事物，它们的翅膀扇出密集的嗡鸣声。 一开始月光还以为那是马蜂，仔细观察，才发现那是一只只银色的蜂鸟。 由伊文操纵着的蜂鸟刹那间遍及房间，以它们敏锐的感知，翻找着房间内有着最深岁月痕迹以及比尔最强执念的事物…… 很快，伊文睁开了眼睛。 他的瞳孔直追而去，骤然聚焦在书柜旁的一只蜂鸟上。 那只蜂鸟用它如缝衣针一般的鸟喙轻啄着一个有些锈迹的铁盒，发出了轻微的磕碰声。 由于找到了目标事物，其他蜂鸟如银粉般消失，仅存的银色蜂鸟被照耀成金色，扑扇的翅膀划出了显眼的轨迹。 “找到了！”伊文声音略有些振奋，领着几人快步走向了书柜。 伊文轻打响指，金色蜂鸟在空气中划过一个兴奋愉悦的轨迹，消失在空气中，于此同时，那个铁盒被灵质撩起，飞到了伊文的手中。 凝视铁盒上的小锁，月光细腻的灵质顺着锁孔钻入其中，几乎只是数息功夫，就听见有些滞涩的“咔哒”一声，并不怎么精密的锁被打开了。 怀着些许紧张的心情，伊文屏息打开了铁盒，拿出了珍藏其中的事物。 那是一些信封已经泛黄的书信，以及一张老照片。 拿起老照片的时候，肖恩和月光的眼睛不由得睁大，两人都是凑近了些，仔细去看那张黑白照片。 照片上有三个十二三岁年纪的人，两个男孩，一个女孩。 女孩穿着浅色的裙子站在最中间，阳光下眯眼笑着，能看出鼻梁上的点点雀斑。 她左边站着的是一个圆脸的男孩，能从男孩的脸上看出比尔的模样。 而另一边，则是一个穿着竖条纹衬衣的清瘦男孩。 让肖恩和月光惊异的是，除了比尔之外，照片上另外两人，他们也认识—— 男孩是那个后来犯下血案的华兹华斯，而女孩是在十几年前，于沉迷者之家，接受了停留仪式的华兹华斯的发小，蒂娜。 无需阅读那些书信，从这张合照流露出的氛围就能知道，当年的发小并不只有华兹华斯和蒂娜两人，他们还有一个童年玩伴，那就是现在的长岛比尔。 “比尔诱杀塔萝，是要为华兹华斯和蒂娜报仇？”肖恩皱起眉头来。 他还没有想通这些事的关窍——如果要报仇的话，比尔寻仇的对象应该是已经被他解决了的、午夜乐园的主人，流浪神·彼得潘…… 为什么要找塔萝的麻烦？ 如此思考着，由于信息不全，肖恩所勾勒出来的当年景象，总是缺了几幅重要的画面。 但是，他心中幽幽浮现出一个巨大的影子，是那只巨大的黑鹿的影子。 他一再在过去的吉光片羽中，觑见那头巨大黑鹿的身影。 华兹华斯和蒂娜的悲剧，其幕后凶手另有其人？ 如此毫无根据地联想，也只能落得徒劳无功。 想要知道比尔和塔萝之间的瓜葛，仅凭一张照片和几封书信是不够的，即使阅读完所有的文字，肖恩也能想见，能获得的关键信息相当有限。 不过，如果利用这些陈旧事物上所萦绕着的所有者的执念，以回溯当年的一鳞半爪，也许就能得知更多的秘密了。 不过这样的秘术也只有伊文掌握着，小队三人静静围绕在湮灭之眼的旁边，伊文手捧铁盒，已经开始调动起自己的灵力。 衣袍微微飘动，双手中如同淌出溪水一般有明晃晃、银亮亮的光芒往下流淌，仿佛象征着昨日的时光。 并非当初在青铜巨人号上使用的“回溯之笼”，而是某种更为神秘的秘术。 似乎能撷取这些老旧物品上被凝视者无意间封存的时光。 很快，在他双手中流淌的“小溪”，其上反射着旧日阳光一般，出现了一些影像——那些影像不是从照片和书信承载的信息所折射出来的，它来自于比尔思维的残片。 “看一看吧，让我们……”伊文稍稍抬高了捧着铁盒和“溪流”的双手，让那时间的河流更接近众人的双眼。 肖恩将视线投入了进去，仿佛纵身跃入那正不断展现昨日风貌的溪流之中…… 。顶点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第594章 小混蛋与剧作者 比尔的父亲死了，在比尔刚满十一岁的一周后。 大比尔是码头的搬运工，出事那天，他被一个装满冻鱼的箱子砸到了左脚大拇指，骨头碎得就像是被压碎的花生。 在离码头不远的医院草草处理之后，大比尔回家休息，没想到伤口竟然发了破伤风。 大比尔高烧三天，最后竟然说着胡话离开了人世。 一个三十几岁的壮汉就这么一命呜呼了。 看着父亲的尸首被收殓的时候，比尔都还无法相信这一切是真实发生的事情 他看着父亲铁青的脸，感觉他随时会醒来，然后笑得嘴唇上的胡须翘起来，眼角周围的皱纹一直漫到两腮，然后说，这是逗他的。 但是父亲终究没有醒来，带着特殊气味的尸体被人们给拉走了。 比尔的妈妈很早就离开了他们爷儿俩，父亲是码头工人里罕见的不喝酒的男人，对比尔也很好。他们父子关系很好。 发生这样的事，比尔总觉得自己应该是要大哭一场的，但奇怪的是，他竟然哭不出来。 这让他心底有些微的恐慌，就像是某天白天格外漫长，黑夜不知道去了哪儿，发生这种事情，总会让人心里发慌。 为了排解这种恐慌的情绪，比尔做了一些事情。 他先是将家里收拾干净了，按照他父亲的教导和要求收拾好了。衣服全都挂了起来，分门别类，靴子也擦得光亮。 他父亲说过：没有女人在身边，男人也要过得像个样子。 然后他去解决了一些个人恩怨。 胡迪兄弟是下城区的一帮小混蛋，有次他们因为看比尔不顺眼，将他堵在公共厕所里揍了一顿。 此时他心中没有任何胆怯，于是找胡迪兄弟去算账，一个人在街上找到了他们，直接用木棍跟他们干架，把他们两兄弟还连带两个瘦瘦的跟班给揍到躺在了地上， 父亲说过：男子汉要维护自己的尊严。 经此一役，他受伤也挺重的。一边眼睛高高肿起，什么都看不见了，耳朵嗡嗡的，他吸气时胸里面有点疼，怀疑是自己肋骨断了。 打完架几分钟之后，疼痛终于浮出水面，浑身好几个地方疼得他直吸凉气儿。 虽然很痛，但他还是哭不出来。心里像是被医生打了一针麻药似的，痛苦一直不出现，就让人很生疑。 他还不想回家，一瘸一拐地在下城区街上走，人们看到他都不知道他怎么了。 很快，他走到了公园附近，看见有个男孩安静地坐在长椅上。 他手上拿着一支红色的钢笔，正捧着一个棕色的本子，在上面写着什么。他的眼神很认真，那种认真里有种自得其乐的闲适，比尔很羡慕有这样眼神的人。 比尔见过这个跟自己同龄的男孩，他知道他叫华兹华斯。不过，他不知道他这会儿正在做什么。 似乎是被华兹华斯身边沉静、安适的氛围所吸引，比尔坐到了他旁边。 “你在干什么？”比尔问道。 华兹华斯从自己的世界中抬起头，转头看见明显有伤的比尔，却没有显得太过惊讶。 他将手中的本子朝比尔转过一个角度，让他能看见本子上一行行娟秀的字迹：“我在试着写歌剧的台本。” “歌剧？台本？” “呃……”华兹华斯盖上了笔帽，“就是故事。 “我在尝试写自己的故事。” “为什么要写故事？”比尔不能明白。写故事似乎不能挣钱，不挣钱的话，男人要怎么养活自己？——为什么要写故事？ 华兹华斯听到了一个有趣的问题，他皱着眉偏头，露出一个十一岁男孩通常不会露出的表情：“不知道。就像晴天的时候想出去走走一样，没有太具体的理由。我闲下来就会想写故事。” 比尔刚学会怎么拼“海鸥”和“钢铁”这两个单词，这个华兹华斯竟然开始写故事了。 这不得不让他感觉有些钦佩。 “我能读一读你的故事吗？”比尔忽然问道。 华兹华斯显得有些吃惊，但很快就平静了下来。他看了看本子上一行行的字迹，说道：“可以。不过本子上还没写完整，我把这个故事大概念给你听？” 没有人会拒绝听一个故事，比尔吸了吸鼻子，点了点头。 华兹华斯耐心地将本子翻到了前面几页，慢慢讲了起来。 这是一个很简单的故事，不过，华兹华斯用一个十一岁男孩知道的所有词汇和语句，将它描写得很精彩。 故事发生在古代，有一个被城墙围绕的城镇被一头恶龙盯上了，恶龙守在了城外，只要有人敢出城，就会被他吃掉，于是，所有人都不敢出城了。 但是这样下去，没有人出去打猎和买东西，城里的人会饿死的。他们开了个会，决定派人穿上盔甲，拿着宝剑，去杀掉恶龙。 这个事情理当由年富力强的年轻人去完成，但是城里的年轻人都忙着娶妻生子、吃喝玩乐，都不敢出城，最后，讨论也就不了了之。 人们宁愿在城里饿死，也不愿意出城，为所有人去挑战恶龙。 但是，有些人和大家不一样。 一天夜里，城里不招年轻人待见的老头，他穿上了盔甲，拿起了宝剑，一个人出城了。 这个老头没有家人，无牵无挂，他不忍心看着城里的人们就这样饿死，于是，没有勇士，他决定当那个勇士。 选择夜晚出发，不单是为了避人耳目，也是想趁着恶龙熟睡能够偷袭。 故事的结局是，天亮后，人们发现恶龙已经死了，而那个穿着盔甲的老人，也死在了恶龙旁边。他与恶龙同归于尽。 比尔意识到，华兹华斯写的确实是歌剧台本。他为那位老英雄写了押韵的歌词，用咏叹调唱了出来，虽然声音稚气，但还算能够振奋人心。 听着华兹华斯说着故事的结局，一直麻木的灵魂似乎被什么东西唤醒了，像是封冻的溪流突然流淌了起来。 比尔鼻子一酸，心中涌起一道热流，直接冲向自己的眼眶。眼泪就这么淌下来了。 比尔知道自己为什么哭：华兹华斯在讲述故事的时候，他看见了那个屠龙老人的身影。 虽然年纪并不相符，但是他所看见的那个穿上盔甲拿上宝剑的人，是他的父亲，老比尔。 在这个故事中，父亲不再是因为搬运装冻鱼的木箱砸中脚趾而死了。他死得像个英雄。 比尔先是眼泪自顾自流淌，继而痛哭流涕，最后竟然哇哇大哭。眼泪像是春天的雨一样泛滥起来。 朗诵完台本的华兹华斯一时有些不知所措——他不知道自己的故事竟如此感动人。 由于比尔哭得太投入了，他只得在旁边静静等待着，等待雨渐渐变小一些。 泪水混杂着脸上干了的血迹，比尔哭得整个脸都花了，他抽噎着问：“为、为什么……这个老人没有名字？” “我还没想好名字呢。”华兹华斯知道比尔这个人，他跟自己不一样，也是个“小混蛋”。不过他没料到的是，小混蛋也会这样哭。 过了半晌，比尔吞了几次口水，仿佛请求地说道：“能不能……能不能让他，叫比尔？” “比尔？”华兹华斯掏出手帕给了这个伙计，“跟你一个名字？” 比尔用手帕胡乱擦着脸，点了点头。其实是跟老爸一个名字。 老爸死了，但他是英雄地死去的。 似乎无法拒绝这样的请求，华兹华斯笑着点点头：“好，那就叫他比尔吧。” 。顶点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第595章 超脱 “再靠近一点儿……”摄影师懒洋洋的声音从照相机后的黑布下传来。 站得离蒂娜有点远的比尔和华兹华斯，朝着中间的女孩儿靠近了一点。 “好，看镜头！”比尔凝视着镜头。打光灯和门外的阳光让前方的光芒有些刺眼，比尔需要费一些力才能确保自己不皱眉头。 一次性闪光灯咔嚓一声，仿佛制造出一道小型闪电，让人不自觉地心中一颤。 “好了。”摄影师让从黑布下直起身子来。 蒂娜转头朝华兹华斯笑了一下。 照完相后，在照相馆里，比尔一个人坐着，蒂娜和华兹华斯两人又在远处小声议论着什么。 比尔虽然看上去大大咧咧，但其实是个心思细腻的孩子。 他知道最近下城区有一些奇怪的事情发生，有很多孩子在梦里受到了诱人的邀请，也有很多孩子赴约了…… 他知道华兹华斯和蒂娜应该也接受了那个邀请。 其实，比尔在梦中也看到了那个站在游乐园外的英俊少年。 但是，经历了父亲离世等重大打击的比尔，比其他的孩子要成熟些。 他对于这样的邀请心怀警惕。当然，他也没有傻到去向教化官告发，只是对一再出现的邀约不闻不问，努力扮演一个麻木迟钝的孩子。 不过他知道，华兹华斯和蒂娜经常以他不知道的方式出入那个地方。 去过那里的孩子都会变得有些奇怪。他们的眼神会变得鬼祟，变得难以集中注意力，脸色也不太好。 自从那次在公园长椅那读过华兹华斯的作品，并让那个老人用了自己老爸的名字之后，比尔就成了华兹华斯的好朋友。两个性格不太一样的男孩仿佛是形状完全不同，但格外契合的拼图。两人的友谊不用费什么力气就能成长茁壮。 比尔也是通过华兹华斯认识了蒂娜。不过，他对于这个高挑清丽的女孩却没太多关注。 虽然知道他们俩卷入了比较麻烦的事情，但是比尔知道自己也帮不上什么，他也就只好继续装傻，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不过，华兹华斯跟其他的孩子毕竟还是有些不同的。 过了些时日，比尔发现他的这位好朋友，经常无缘无故望着远方沉思，一再露出过于老气横秋的表情。比尔知道华兹华斯有了心事。 此时，他们俩坐在当初那个公园长椅上。夕阳正在他们身后落下。在他们面前，所有物体，包括他俩在内，都被拉出了长长的影子。如果光看地上那些影子，也许会以为自己误入了某个万物瘦长的童话王国。 比尔知道，华兹华斯是那种有心事也不会主动开口述说的人，于是，他自然而然地问道：“怎么了？有心事？” 华兹华斯转头与比尔对视了一眼。比尔觉得这个一直以来眼神清亮的伙伴，眼睛深处突然有种深深的疲劳，像是油即将烧尽的灯。从前很少叹气的华兹华斯，又叹了口气：“接下来，我要做一个很重大、很重大的决定。”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我应该是从不会在这种事情上犹豫的。 “可这次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抉择。” 比尔莫名能感觉到，华兹华斯模糊的言辞，指的是，是否要离开那个孩子们讳莫如深的“欢乐之地”。 “到底是该像现在这样，一直享受简单的快乐，就这么度过一生…… “还是……”他眨着眼。在比尔眼里，华兹华斯被夕阳涂成了红色，他驼着背，跟从前很不一样，“还是远离那些安逸和快乐，去做我从前想做的事？” “你好像很久没有写故事了。”比尔没有替华兹华斯做决定，忽然说道，“多久了？” 华兹华斯痛苦地摇了摇头，仿佛有些自责，仿佛矛盾重重：“两个月？……三个月了吧？” “一个字都没写？”在那个老人斗恶龙的故事之后，比尔还读了四个华兹华斯写的东西——他虽然没什么见识，但是他就觉得华兹华斯这样写下去，以后肯定能成为不得了的人物。 “一个字都没写。”华兹华斯将手指插进了自己的头发。 “为什么呢？不想写？” “不，我想写。”少年的眼神望着前方——有穿着大衣的路人走过，一一踩过他俩和路灯的影子，“但是很奇怪，我失去了拿起那支笔的冲动。我整天心神不宁，心里充斥了要……要去某个地方玩的冲动……” “我想写，但是我似乎被什么东西控制了。” 比尔想起了他爸爸曾经询问自己的模样，难怪自己觉得当下发生的一切有些熟悉，他问道：“那你能分辨出来吗？到底是那个想写的你是最深的想法，还是那个想去某个地方玩的，才是你真正的想法？”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比尔喃喃说着，“我也说不太清，不过，我记得我老爸跟我说过一件事。 “那是我和他出海钓鱼的时候。他跟我说—— “永远都要选那条难一点的路。” “选难一点的路？”华兹华斯迷惑不解地转过头。 比尔点头，继续说道：“他是在钓起一条鲭鱼的时候这样说的。 “他说太过轻易就上钩，是因为欲望；而莫名想去做更难的选择，才是内心的召唤。” 太过轻易就上钩，是因为欲望；而莫名想去做更难的选择，才是内心的召唤。 华兹华斯拧结的眉头微微打开了。 比尔转过脸：“老爸说，咬钩的鱼都是败给了欲望，而那些看见鱼饵却往更深更冷的水里游下去的鱼，都响应了召唤。 “你说，到底是应该轻易地去咬钩，还是应该咬牙往冷水里游？ “你想被做成鱼肉罐头吗？” 华兹华斯的眉头已经完全解开了，他半晌无言，眨着眼望着自己身边的好友。 路灯亮了起来，夕阳沉到了青山背后。 他还是这样望着比尔。 “我明白了。” 比尔感觉，华兹华斯身上，有什么原本萦绕不去的幽灵忽然间蒸发了，他的眼神像是穿过重重迷雾，能看见那深处的曾经的光。也像是一条海里的鱼，它不再抬头望着那诱人的鱼饵，而是选择低下头，凝望着更深更寒冷的海底…… 。顶点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第596章 故事的另一面 比尔觉得今夜需要一些仪式感。 今天早些时候，在出发前往那个神秘的地点之前，华兹华斯找到了自己。他一脸严肃地表示，将在今晚做出那个艰难但必要的决定。在那之后，他将在夜中归来。他对于独自回来还是感到有些害怕，希望比尔能来接他。 比尔欣然应允。为了体现出重视，这个十几岁的小子想办法搞来了一台福特t1轿车，作为一个生手司机小心翼翼地开到了肯辛顿公园外。 比尔第一次远远看见了那个曾向自己发出邀约的、令人生疑的场所。那里弥漫着黑雾，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比尔坐在车里，熄灭了车灯，静静等待。大约在黑暗中胡思乱想了一个小时左右，他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是华兹华斯。那小子真的走出来了。 比尔激动地下了车，摔上车门，朝着自己的好伙计走了过去。 咬钩的鱼，往深水里游的鱼…… 这个故事，确实是比尔从他爸那里听来的。不过，他知道自己从来都做得不好。 他没想到，他的好兄弟华兹华斯做到了。虽然比尔对于那个乐园的诱惑到底有多么巨大没有切身体会，但是，华兹华斯是他所知道的唯一一个独自走出来的人。 这说明了很多事情。比尔也越发相信，他的这个好兄弟，往后绝对前途不可限量。 “华斯！”比尔有些激动地跑了过去。身后街灯微微的光亮已经能照出华兹华斯脸上的轮廓，他起来虽然脸色不太好，但确实是带着微笑的。 比尔跑了几步，脚步突然凝滞了…… 转眼间——他不知道是自己的幻觉，还是确有其事—— 他看见好朋友身后的黑雾中，似乎隐藏着一头巨大的走兽。那走兽的头顶似乎生着一棵巨树，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在飘落。 华兹华斯看见比尔的眼神，顿时有些害怕，声音发憷地转过头：“怎么了？” 在华兹华斯回头的那一瞬间，那幅令人震惊的景象消失了，似乎刚刚那一幕不过是黑暗和夜雾偶然勾勒出来的幻景而已。 巨大的黑鹿消失了。比尔摇摇头，认为也许是自己太过紧张：“没事。” 他旋即笑了起来，用力拍了拍自己好友的背：“在你之前，我好像没听说过有人能离开那里！” 比尔的眼神难免还是有些落寞：“可是，蒂娜选择了停留……” “每个人都会做出选择……”比尔耸耸肩，将华兹华斯送上了车，“每个人也得承受自己的选择。” 将副驾驶的车门关上，比尔回到了驾驶位，他脸上带着神秘的笑容：“我搞到了一些威士忌，你没喝过酒吧？今晚，我们找个地方好好聊天……” 在那晚选择离开之后，那种原本萦绕着华兹华斯的沉迷、堕落的气息消失了。蒂娜则渐渐疏远了华兹华斯。从前常常是三人行的场面，现在只剩他们两人了。 从那之后，华兹华斯似乎走出了童年，他开始真正为了成为一名剧作家而努力——他尝试着写出一些“像那么回事”的作品，并尝试拿着自己的作品去白色大街的剧场毛遂自荐。 可惜的是，剧场的老板们几乎都是一些锈脑子、势利眼，一看的是个不见经传的毛头小子，客气的留下了华兹华斯带来的作品，不客气的直接将他和比尔轰出了门…… 日子一天天流逝，故事并没有突然之间花团锦簇，一切暂时并没有因为华兹华斯毅然朝着更深更冷的海中游去而马上变好…… 比尔隐约也知道，这段时间对于自己这位好友来说，绝对是难熬的——他刚刚丧失了属于午夜时分的极致欢愉，失去了自己的青梅竹马，此刻又像是初出海的水手一样吃尽了苦头…… 纵然面临如此挑战，他始终能看到华兹华斯眼睛深处的光，再不是油尽灯枯的感觉。这就挺好的。 不过，比尔内心深处却有着独属于他的恐惧：是他劝华兹华斯“选择那条更难的路”。倘若事情一直没有起色，他要如何去安慰他的朋友呢？他不知道。 于是，有关于华兹华斯的前途，他变得比本人还要着急起来。 比尔还算是个乐观派，他相信事情总会迎来转机的。怀着这样的心情，比尔总觉得生活中发生的某些事是蕴含着特殊意义的。而他似乎也因此忘记了海中鱼儿的生存之道…… 街头的“小混蛋”有自己的一份正经工作，他有时在杂货店里打工。 有天他在给一个客人找零和闲聊的时候，得知眼前这位睡眼惺忪的客人，是一位有名的剧作家，他叫莫宁。 比尔由此认识了莫宁，也就顺理成章将华兹华斯介绍给了他…… 在那个时候，比尔还以为自己帮了华兹华斯一个大忙。 之后的故事，朝着血腥的终点站一路驶去——莫宁为了维持自己的名声，利用华兹华斯的才华，让他成为了自己的枪手。将原本应属于华兹华斯的荣誉全都收归己有，并以非常卑鄙的手段控制着这名年轻人。 卑劣的行径最终酿成了那起血案，华兹华斯在一夜之间杀死了莫宁及其全家。 那起血案之后，从午夜乐园出走的华兹华斯，也彻底堕落了。他的灵魂沦为白色大街那家“不存在的剧院”的怨灵，为人们一再上演着讲述他悲剧人生的《血色的婚礼》，直到肖恩让他得到解脱。 当年，当比尔得知惨剧发生之后，自责和后悔的情绪几乎将他吞噬：是他要华斯离开午夜乐园的，是他将华斯推荐给了莫宁！ 他觉得，是自己将这位最好的朋友推入了深渊。 不过，比尔终究还是没有被各种汹涌的情绪吞没。在一切让人惊叹的事实中，他感应到了最最不合常理的地方—— 他所认识的华兹华斯，是那个坐在公园长凳上，安静书写自己世界的少年。 他虽然承受着脱离午夜乐园的痛苦，甚至要面对莫宁的卑鄙行径…… 但他，不是会做出那种残酷事情的人。 华兹华斯，乃至他的人生，被某种东西操控了。 莫名地，荒谬得如同噩梦般的一切，让比尔想到了他曾看见过的一幕。 接华斯的那晚，他将车停在肯辛顿公园之外，好友穿过黑暗向自己走来…… 他看到黑暗和雾气在一瞬间，构成了一头巨大的黑鹿。 “黑鹿……”比尔的眼神往前延伸，仿佛洞穿了时间，直抵那一夜，再度看见了那一幕，“那不是幻觉！” “有什么跟着华斯走出了乐园…… “有什么一直诅咒着华兹华斯！” 回忆的河流倏然中断，投入观看的肖恩几人，恍若隔世般地抽身而出，站在比尔的房间内。 四人还没回过神，窗外突然爆发出一阵强烈的闪光。 。顶点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第597章 剥夺 窗外突然爆发出一阵强烈的闪光，夹杂着春之萌发和冬之萧索的力量透窗而来。 肖恩一行赶到窗边，正看到塔萝仓促创造的灵间崩碎了，包括灵间主人在内，所有人都从其中逃逸了出来—— 有两个jack级的探秘者死了，他们的死状异常凄惨，仿佛过多的春天和种子在他们身上萌发盛开，尸体被怒放的植物彻底覆盖，已经看不出原来的形状。 塔萝似乎受了伤。她身上的神性光芒变得十分黯淡，半跪在地上试图调匀呼吸。 比尔，以及剩下的六名探秘者，显然已经精疲力尽—— 他们似乎只在“春之国度”中停留五分钟左右，但灵间内的时间流速是不同的，也许，他们在其中鏖战了半小时以上。 此时的比尔，样子有些奇怪——他那昂贵而考究的丝绸面料西装外套已经不见，衬衣上满是血渍和汗渍，衬衣下面，他的胸口有什么东西在鼓动，散发出仿佛不属于这个世间的色彩…… 此时，比尔一行需要恢复，而塔萝也有自己的打算。他们无法继续战斗，只能如此对峙着。 “没想到吧……”比尔恨恨笑着，一口白牙紧咬，“塔萝，我们为您成立了一个‘猎巫会’…… “这个猎巫会里的成员，都曾经领教过你的把戏…… “领教过你是怎样盗取那些可怜人的好运的！ “难道这个世界还不够公平吗？那些可怜人的被压榨得还不够？不单单是他们的身家性命，就连他们的气运也要交给那些大老板们？！” 肖恩一行躲藏在窗台后，被月光的帷幕笼罩，无人能察觉他们的存在。 “盗取好运？”肖恩皱起了眉头，心中约略描绘出塔萝与包括比尔在内的这个“猎巫会”的恩怨—— 跟彼得潘不同，塔萝显然不是“灵间型”的神明，她长在“神力”运用上。 在古老传说中，春之女神是在象征着衰败和万物沉眠的冬季后，以生机唤醒万物的。 但实现这样的效果，并不是以她自己的神力带来生机，让万物萌发——更准确一点来说，春之女神所做的，是“分配”。 有着“创世的盖诺尔”的力量，肖恩知道，这个世界所产生的“生机”和“衰败”是有着定量却紊乱无序的，那些曾司掌四季更替的神明，他们所能做的，就是将“生机”进行分配…… 于此“诸神远航”神力式微的年代，所谓的春之女神，也不可能再如从前一样，司掌一个国度的季节更替了。 但是，“分配”的规则性力量还在。 如果精心运用，塔萝可以运用她罕见的神力，实现一种难以想象的剥夺与分配。 具体点来说，就是针对人在生命旅途中的“气运”。 一个人的人生起伏、兴衰荣辱，与四季更替何其相似？某个人坚忍地熬过生命的寒冬，迎来了转机，不就如同世界迎来春暖花开么？ 总之，文学中的比喻冥冥之中泄露了天机——人生，也是有春夏秋冬的…… 而塔萝，这位春之女神，就在这中间进行了干预。 如果肖恩没猜错的话，就是塔萝一手造成了华兹华斯的悲剧人生。 从午夜乐园出走的华兹华斯，如果他的人生没有被干预的话，最终是不可能迎来如此惨烈的结局的——他可能会遭遇挑战，也许会频频受挫，但绝不可能走入死胡同。 最终让这个年轻人彻底崩溃，并响应了最幽暗召唤的根本原因，是塔萝在背后的操弄。 不仅如此，这位理应公平执掌“春天”的女神，用她罕见的神力在新约城内犯下的恶行不止这么一起——整个猎巫会的人，都曾被她的行为深深伤害。 这正是他们如今不惜以死相博的原因。 从比尔的只言片语中也能够得知，那些可怜人们的“气运”显然也作为一种稀有资源，被云巅酒会那些大鳄们撷取了…… 正如比尔所说，仿佛这个世界还不够公平似的，那些最卑微的人物，被压榨到了如此地步，连人生中最后一丝曙光都被剥夺了。 当然，肖恩知道，这种神力消耗巨大，只能针对个人，所以只能作为一种罕见的惩罚手段，施加在那些离开午夜乐园的孩子们身上。由此，收获“好运”这种稀有资源的同时，还能威慑其他的下城区小孩，让他们不敢离开彼得潘的操控。 一直以来萦绕在肖恩心头的谜团终于被揭开了。他终于知道为何离开午夜乐园的孩子都会遭遇厄运，也终于知道那一再出现的黑鹿代表着什么—— 塔萝女士才是放牧下城区的真正的“王”，彼得潘不过是她唤醒的怪物罢了。 正当肖恩沉思间，面对着比尔一行的塔萝竟然笑了起来。她笑得如此灿烂，仿佛知道了什么天大的好消息一样。塔萝幽幽开口，声音从未如此恶毒，纤长手指冲着比尔：“我见过你……你是那个在午夜乐园外，接华兹华斯的男孩儿，对吗？” 比尔没有回答。 塔萝笑得更开心了：“华兹华斯！噢，原来是华兹华斯的伙伴！ “哈哈哈哈……该怎么说呢？——如果说，那些孩子是秋天河里贴了膘的鱼的话，那你的好朋友，那位梦想家，可是我见过的最肥的鱼了！” 为了能充分折磨比尔，塔萝的声音高亢得有些刺耳：“从他身上榨出的‘美好前途’真是……多到令人难以置信！ “你的朋友，恐怕，原本是能成为名闻遐迩的大文豪的！ “当代的莎士比亚！ “一百年后，众神都他妈死光了，白色大街都还将上演他写的戏剧！ “哈哈哈哈哈……”塔萝痛快地笑着，心花怒放，“可惜那小家伙，他被我给逮住了…… “只能乖乖交出他的春天、他的曙光，永远跟在一个变态控制狂后面当枪手，直到彻底发疯！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塔萝的声音几乎变成了一种啸叫，肖恩感觉窗户玻璃在震动，耳膜隐隐作痛。 “你知道吗！那个可怜虫，他在那个老编剧的家里，是怎样跪在地上祈求苍天能赐予他一丁点好运的？！——他卑微得像是一条快要病死的狗！ “你知道吗？我可爱的比尔先生！那家伙的春天，多么的盛大！？ “让那些老人们多赚了多少纽元！？” 人们看不清比尔的表情。只看到这个丝毫没有神秘能力的长岛公馆主人，像是一头被激怒的公牛一样冲了出去。 。顶点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第598章 逃 “比尔！”一旁正在使用某种奇怪法阵恢复自己灵力的“神秘绅士”面具大喊。那家伙显然意识到，塔萝是在故意激怒比尔。 长岛公馆的主人，为了替华兹华斯报仇而隐忍了十几年的比尔，此刻彻底丧失了理智，不顾自己的身体和意志处在崩溃的变边缘，像是一头发怒的公牛般冲了过去。 在比尔房间里窥视战场的肖恩，发现比尔的身体有些奇怪。 之前，只能隐约看见闪烁着奇特光芒的事物，在比尔的衬衣下鼓胀。此刻，那东西似乎被比尔的愤怒唤醒了，他身上绽放出“黑书系”的异彩光芒，不受控制的以太喷射着灼烧地球的空间，释放出一种诡异的空洞声响。 比尔的五窍都闪烁着那奇异的色彩，仿佛有古怪的雷霆以他身体作为雷云不断轰鸣。 肖恩能看见，某种原本存活与以太空间中的巨大异渊造物，正以噩梦般的形式与比尔的身体共存，有着星云色彩的巨大触手在比尔身后蜷曲着，原本高大的人类身躯竟如被波纹搅动的水中倒影般飘摇不定，似乎行将溃散，似乎他下一刻就会变异成某种不属于地球的事物…… 肖恩身边，伊文·伯恩斯的声音自湮灭之眼的面具下传来：“那家伙只是个普通人，从来没有修习过神术…… “不过他好像用某种仪式，将自己的身躯和生命能量献给了异渊造物当做饵料……” 比尔的复仇，不计代价。 他忽视了神秘绅士警告的呼喊，冲到了讲台之上，举起拳头，不断与地球空间发生反应的以太在造物的腕足上爆燃…… 塔萝的眼神瞬间从癫狂恢复到了冷静，她轻轻举起一只手，翠色的涟漪从她如祖母绿一般的左眸荡漾而出…… “傻子！”连伊文都忍不出低喝，“他的对手是春神，拥有剥夺和赋予的力量！” 一波波荡漾出去的翠色波纹将爆燃着奇异色彩的以太纳入，像是一只碧绿的碗，盛下了噼啪作响的雷电。 即使不需要任何神秘学识，也能看出比尔挥出的力量被春神所接收…… 黑书系，或者说异渊掌握，是一种蛮不讲理的力量，充斥于各个神国之间的原始以太，就是未经提纯和转化的源质，只要能级足够，就能对抗、冲击各种神力。 原本眼神中有些焦灼色彩的塔萝，仿佛找到了逃生通道的钥匙。 她举起另一只手精心运用好不容易从比尔那里获得的力量，像是一名大盗面对封锁的大门般，用微妙的手段拆解着封锁她的魁族祭坛。 冬天的萧索和冷冽像是被某种植物的顽强根系所胀裂，灰白空间出现了鲜活裂缝。 众人绝望地看着，塔萝嘴角浮现出一丝死里逃生的微笑，她的双臂如巨鸟一般张开，身形完全改变，一头体格壮硕的黑鹿昂然站立，双角顶碎了灰白色的穹顶。 “她要逃了！”探秘者们失声喊叫着，犯下错误的比尔焦灼地看着——他似乎刚知道，想要踏足神秘，光有力量是远远不够的。他对于神秘世界仍然知之甚少。 那晚于地铁站内与肖恩决斗的亡灵代行者挥起缀满黑羽的大袖，属于鸦主·荷洛塔的虚幻渡鸦冲天而起，紧跟着黑鹿冲出了碎裂的穹顶，逃走的鹿和紧随而去的渡鸦，仿佛构成了一幅极具象征意义的画…… 塔萝的逃脱，再一次激发了他们暂时冷却的心脏。体力和精神有了一定回复，让他们得以随着那只渡鸦，追出了比尔的公馆——情况变得复杂了，但是似乎没有人打算中止这次复仇计划。 宾客已经逃之夭夭，当天的主角和宴会的主人也相继离开了，曾经喧嚣一时的长岛宴会，此刻冷清无比。肖恩一行滞留在了比尔的房间里。 摆在肖恩面前的，俨然又是一个难题。 他今天原本的打算，是要搅黄比尔魅惑塔萝的计划。哪知道局面竟然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那个居于长岛、夸夸其谈的暴发户，竟然是隐忍了十几年的复仇者…… 虽然心中对所谓“猎巫会”的复仇计划之后会如何发展感到十分在意，但是肖恩知道，这是比尔他们的复仇，归根结底，跟他，跟他们小队是没有关系的。况且，他跟比尔还有一些龃龉，所以，他其实没有跟进的理由。 更何况，他曾经领教过招惹“云巅酒会”相关人士是什么下场——正是因为终结了彼得潘对下城区孩子们的奴役，有人因此代他们承受了对方的报复。那次善后，连亚瑟·梅林这样的探秘者都要小心翼翼处理，肖恩也因此躲藏了近两个月的时间…… 难以想象，再掺和到塔萝女士的恩怨中，又会惹上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可以说，肖恩有一百个置身事外的理由。 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肖恩在这件事中又不完全算是局外人：他曾亲历了华兹华斯的宿怨，在“看不见的剧场”事件中，成功救赎了华兹华斯，还作为正主的馈赠而获得了他的笔…… 之前，他以为一切都随着“午夜乐园”的崩溃而落下帷幕了，没料到有关华兹华斯的陈年往事竟然余波未平。 现在发生的一切，仿佛之前一系列事件的延续。造成极度不公的罪魁祸首安然无恙，甚至还在新约城内春风得意…… 作为深度参与了这件事的探秘者，不参与其中跟到底，直到这件事有一个确切的结局……总觉得是一种巨大的缺憾，是会让探秘者生涯蒙上阴影的缺憾。 思来想去，肖恩还是决定要跟过去。 另外，他也从几名队友的眼神中读懂了什么。 涉及华兹华斯事件，伊文·伯恩斯并没有参与，但是月光和奥莉薇是全程在自己身边的。他们进入了“血红婚礼”的世界，也曾在沉迷者之家中看到了出走的华兹华斯。肖恩知道，他们想要跟过去。 伊文的态度则很明显——他会遵从肖恩的一切决定。 没有时间再犹豫了。肖恩一行起身，离开了公馆。 肖恩知道，选择跟进之后，如果冲突爆发，他们是不可能置身事外的。 因此，根据亚瑟·梅林曾经的建议，他想到了一个哪怕参与其中，也不会引火上身的办法，在他们转移的过程中，他通过探秘者扑克，吩咐了接下来的安排。 当月光和伊文听着肖恩的计划时，两人都先后惊讶地转过了头，望向了自己的队长…… 他们从未想过以这种形式参与一起事件，不过，听上去可行！ 。顶点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第599章 笑面人 整个城市似乎都陷入了静默之中。如同每一次一样，人们刻意回避的神秘再一次涉入日常生活中，寻常世界的人们，再次选择了紧闭门窗，听凭诡异事件到来，并祈祷它们如风暴般尽快过去。 长岛上，有人在自己的别墅窗前，看到一匹巨大的黑鹿奔驰而过，它的巨蹄踩踏在柏油路面上，留下了深深凹痕。雄健的肩部撞开了拦在它路上的黑色汽车。 有人看见一只黑色渡鸦紧随在黑鹿之后，那渡鸦巨大得就像是一只黑色的秃鹰。 在长岛大桥上驶过的车辆中，有人目击一只黑鹿跃入河湾之中。它竟然没有沉入河底，四只蹄子在水面上踏出涟漪，朝着城区奔去。 几辆福特车在桥面呼啸而过，能瞥见车窗里带着各色探秘者面具的脸…… …… 又是新约城新的一天，神秘擦身而过，而人们对这样的景象已然习惯。 塔萝受了重创，灵力枯竭，无法维持黑鹿形态太久，必须尽快找到可以躲藏的地方。 猎巫会的两台车紧紧咬着逃跑的黑鹿，看着那曾经的春神上了另一边岸，冲向下城区方向。 通常，为了确保自己能够长存不灭，流浪神会设下避难所。遭到重创或者遇到重大危机时，他们就会躲入其中。显然，塔萝凭着最后一点气力，要去往的正是自己的避难所。 而下城区，正是她的“王国”。 在现在的情况下做不到隐匿踪迹，渡鸦看着那匹由于神力衰微体型越来越小的黑鹿，跃入了“唐纳德啤酒厂”之中。 大约两分钟后，两台福特车停在了啤酒厂大门外，六名探秘者以及比尔跳下了车，引得因黑鹿逃入啤酒厂而侧目的工人们，用更加惊讶的眼光望向了他们。 “此地发生了诡异事件，即刻疏散！”先于车辆到达的渡鸦仿佛不祥的信使一般低空掠入啤酒厂内，用低哑的嗓子重复警告，试图疏散酒厂里的工人，“此地发生了诡异事件，即刻疏散！” 其实，不等渡鸦警告，黑鹿的出现就已经被一些敏锐的人当做不祥之兆，许多工人已经开始离开酒厂。 比尔的“猎巫会”加上他自己，此刻还有七人，几名探秘者还在以眼神交流，而比尔却已经毫不犹豫地往酒厂内走去。 “比尔！”那名神秘绅士面具叫住了鲁莽的普通人，“那是一名流浪神的避难所——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你确定要这么进去吗？” 意味着可能是ace级对标的场所，意味着他们获胜的几率，不大。 “我可以死在今日。”比尔停下了脚步，转过身。他身上的异渊造物已经被他用意志压制住了，不过，有着不妙色泽的细根在他皮肤下，从胸口朝头部蔓延，“我不会在这里停下的。” 几名探秘者神情各异。有些笃定得如同比尔一样，有些则明显陷入了焦躁情绪中——他们并非一口咬定不能强攻进去，但是在进行是否进入“避难所”的决策之时，他们对要被一个外行影响决策而感到恼怒。更遑论就是这个外行导致了塔萝的脱逃。 虽然他们都有各自复仇的理由，但是，探秘者有自己的思维方式。 一鼓作气的公馆围杀失败，这支队伍的人心已经有些散了。 正当比尔要继续往前，而有几名探秘者明显还在踌躇的时候，他们看见，烟尘之中，有个高大的身影走了过来。 来人绝不是普通人——他穿着一件黑色的斗篷，斗篷下是黑色的皮衣、皮靴以及黑色手套。浑身裹得严严实实，一看那就是为了与神秘作战的装束。 他的脸上带着一副面具，可是，没有人说得出那是哪副面具——并非《面具图鉴》中找得到的款式，也没有订制面具的氛围。 那似乎是用人皮或者猪皮缝制的一张面具，那近似肌肤的皮料被缝合成了一张人脸，那张人脸略微有些扭曲，拼凑成了一张大笑着的脸。 有些让人不寒而栗，以及无言一度的气氛。 笑面人。 即使那人不进行自我介绍，他们也知道，可称呼那人为笑面人。 “绅士们，既然摆在眼前的是决定要了结的事，为什么不一鼓作气将它完成呢？”笑容面具下，传来的是有一些轻浮的声音，说出的每一个字仿佛都带刺。 众人警觉了起来——来人绝不是猎巫会的人，他们根本没见过。不排除是塔萝的救兵。 他们的警觉不单单是因为来人身份存疑，更是因为他所释放出的气场。 虽然无法从面具上判断对方的位阶，而且对方似乎有意隐藏了自己的灵魂体量，不过，从气场来看，来者恐怕是个king级。 如果对方是塔萝的救兵，那么他们甚至不用进入唐纳德啤酒厂，眼下就有生死存亡的危机出现。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笑面人没有动手。甚至似乎在邀请他们一同踏入春神塔萝的避难所。 “你是谁？”并不由于神秘经验，而是出于复仇的决心，让比尔莫名成了这支即将崩溃的队伍的发言人。长岛公馆主人的气质已经完全变了，不再是那个终日笑出白牙的公子哥儿，而是一个显然已经豁出了一切的人。 “一个一直静静观看的过客，一个无奈要为这故事画下句点的被迫参与者，一名诸位未曾料想的援军……”笑面人掀开遮蔽魁梧身躯的斗篷朝着比自己低了一个位阶的探秘者们，以及不属于探秘者的比尔众人行了一礼——并非托面礼，而是微微欠身。 人们注意到，他身上的黑色斗篷满是布丁，像是老渔民缝补了多年的风帆。king级无穷人。他们不明白这样的矛盾是怎么出现在眼前人身上的。 “我们没请过任何援军。”亡灵代行者比比尔更为谨慎，经历了许多探秘事件，他很难想象会有如此好事发生，“如果你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你的立场……” 代行者话音未落，他们的视线立即被笑面人从斗篷中拿出来的事物所抓住了——牢牢抓住。 那是一支仿佛有鲜血在其上流动的，猩红色的钢笔，毫无疑问地散发着某种涉及某位旧神的气息…… 之前的眼中已没有任何眷恋乃至情绪的比尔，仿佛大海漂流者看到了海岸的轮廓。他拨开了站在自己身前的探秘者，一双眼睛瞪得巨大，伸手要去拿那支红笔。 那支属于华兹华斯的红笔。 肖恩操控着笑面人，也就是肖申克·罗杰斯的身体，手轻轻一闪，没有让长岛公馆的主人触碰到那支笔——那也是为了他好，普通人如果接触涉及双日之城力量的遗产，恐怕会当场发疯。尤其是比尔现在这样的状态。 “你是谁？！”比尔紧紧盯着那人皮面具下，一双仿佛蕴藏着风霜的眸子。 笑面人轻轻呼出一口气，开口说道…… 第600章 这世上另一个荒野 此时，位于闹鬼农场中央，那个被茂密森林所遮蔽的黑色公馆内。 肖恩四人正位于公馆二楼，那个奢靡而黑暗的客厅中。壁炉里，不会熄灭的火焰静静跳动。 他们四人已经远离了如今纷纷扰扰的新约城，坐在公馆二楼的客厅中休憩着…… 但四人所体现出的意志，那意志所驱动的实体，此刻却正处于漩涡的中心—— 取代他们行动着的，是肖申克·罗杰斯的身体。 不过，此时的肖申克·罗杰斯，假扮成“笑面人”的他，其能力跟平日全然不可同日而语。 肖恩用信仰力提升了属于盖诺尔的“致敬神殿”，然后联合了小队四人的灵力。 由于盖诺尔的神羽能力获得提升，肖恩不单可以运用队友的灵力储备，甚至可以转移他们所使用的神术——辅以一些煞有介事的“包装”，小队内的各种神术，都可以被伪装成笑面人的能力。 总之，肖恩联合整个小队的力量，由他远程操控“笑面人”肖申克·罗杰斯，他们合力创造出了一名king级角色。 显然，用这样的方法所塑造出的角色虽然单人等级比他们要高，但战斗力要逊色于原本的四人小队。 不过，这是唯一深度参与这个事件，而不暴露自己真实身份的方法。 仍旧是一种代理人策略。不过，这次的代理人有了更为深邃的“人设”。 当然，此举看似安全无虞，但如果笑面人重伤或战死的话，肖恩还是要蒙受巨大的损失——他不仅将失去一个重要的分身，自己的灵魂也将受到重创。所以，并非高枕无忧的局面。 小队四人坐在公馆黑色沙发中闭眼冥思，四人灵魂在肖恩的统合下一起通过笑面人这个角色，感受着在唐纳德啤酒厂门前发生的一切…… …… “你是谁？！”比尔紧紧盯着那人皮面具下，一双仿佛蕴藏着风霜的眸子。 笑面人轻轻呼出一口气，开口说道：“如诸位所见，我是一名探秘者。 “不过，鄙人并不信任那些坐在大厦中的官僚们。所以，我选择出来单干，是一名探秘者体制外的独行人。”笑面人的声音与肖申克大相径庭，有一种过于轻狂不屑的味道。 脱离体制单干的人是存在的，亡灵代行者们都知道。他们最大的特点就是使用未曾见过的面具。 “之前，鄙人在白色大街偶然遇见一起灵异事件，在跟进之后，于一处剧场之中解放了一位迷途的灵魂。 “那灵魂给鄙人留下了这个事物……”笑面人举高了那支笔，“根据那迷途灵魂的讲述，以及笔上所残留的怨念，我概略地得知了当年的事情…… “出于义愤，在下于当时答应了那灵魂，要为他了结当年的不公义！ “并无自夸的成分——鄙人作为探秘者的理念，一向是要给每一个我所参与的故事画上句点的。这也跟我的独特能力有关。于是乎……”笑面人摊开了双手，表示自己因此而出现在了这里。 肖恩清楚记得，之前“不存在的剧院”事件，并非探秘者协会的公开任务。 当时，是为了了结所罗门侦探多年前醉酒后无意看到的一出疯狂戏剧的谜题，从而步步深入，最终破除了那个剧场的诅咒，解放了华兹华斯的灵魂…… 所以，并无其他探秘者知道这起事件，更没人知道这起事件真正的解决者是他和凯瑟琳。 所以，将白色大街那晚的奇遇，赋予笑面人是顺理成章的。 比尔在听闻笑面人讲述的过程中，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对方。当他听到眼前的神秘人说，他解放了华兹华斯灵魂的时候，比尔眼睛猛然睁大，抬起的手微微颤抖：“他的灵魂被解放了？你确定？！” “亲眼所见。”肖恩眼前闪过华兹华斯灵魂重入灵魂的一幕，“不然，我也不会得到这支笔。” “谢谢你！”比尔伸手抓住了笑面人那满是补丁的斗篷，手腕在颤抖，嘴中仍然有异彩光芒在绽放，眼睛里的神采像是患了什么重病似的，“谢谢你，先生！”他声音颤抖，“我一直以为那家伙……谢谢你让华兹……” 他哽咽了，下唇不自觉颤动，露出了从未露出过的表情。 笑面人微微欠身，声音变得低沉了：“我曾于濒死的荒野终于找到人家，干渴饥饿驱使我尝试去敲门，去祈求能拯救我的一碗水和一块面包…… “可是，当时，未曾有一扇门为我打开…… “我当时才知道，我根本没有走出荒野…… “有时候，人心，是这世上另一个荒野。 “虽然我侥幸活下来了，但我因此憎恨这个世界很久很久……” 笑面人抿了抿面具下干裂的嘴唇。 “不过，后来我明白了上苍的旨意。 “祂不是教我恨，祂是教我—— “如果这世界无人开门，那就成为那唯一会打开门的人。 “因为很少有人知道，门外站的人其实是我们自己…… “拯救他人，就是拯救自己。” 肖恩·狄金森说出这些，心中久久不能平静。他固然并未如他所扮演的这个人物般，经历那样的磨难，他所讲述的这些感触，来自于一本闻名遐迩的文学作品，那其中充满了丰沛的情感和同情心。 虽然他并非书中人物，但选择救赎那些陷入困境的灵魂的想法，和书中人是一致的：他相信，拯救他人，就是拯救自己。 笑面人说完之后，聆听者的面具下，有人微微动容——他们知道眼前这个脱离探秘者体系的神秘人士，肯定也经历过一些很悲惨的事情，所以才会选择扮演这样的角色，才能将那人的心境描述的入木三分。 而他手中那支红色钢笔，也已经获得了当事人的确认。他们已经没有理由怀疑，笑面人的目的也是春神塔萝。 黑色的斗篷往后一振，这名king级探秘者再不多言，朝着唐纳德啤酒厂内部走去。似乎并不在意身后是否有人跟随。 比尔紧随其后。在他身后，那些原本有了其他想法的探秘者，也定下心来。他们对视一眼，朝着酒厂内部走去。 第601章 未逃脱之人 经过刚才黑鹿突然闯入，以及渡鸦警告之后，啤酒厂内的工人已经基本走光了。 还有些迟钝些的，鼓着眼睛看见一群探秘者大步闯入酒厂，于是赶紧加快了自己逃离的脚步。 身后，教化官车辆的警笛声传来，那些穿着双排扣黑色制服，几乎挺着统一大肚腩的教化官们装腔作势地，吼叫着疏散逃跑的人们。 他们远远看见进入酒厂的探秘者中有人回头瞥了一眼，于是再不踏入酒厂半步，在大门外拉起了警戒线——发生神秘失控事件之后的规矩就是如此，由探秘者着手解决，而交教化官的职责是维护现场秩序…… 走在队伍中部的亡灵代行者转回头，继续前进。啤酒厂有神秘事件发生，已然遭到关注，但属于塔萝的救兵还未到来。 此刻的唐纳德啤酒厂内就像一座无人的小城市一般，一座座高大的车间相连，烟囱突兀耸立着，还在排着烟雾。整个酒厂范围内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酸臭味。 作为纽国前三的啤酒饮料企业，唐纳德酒厂体量颇大，传闻中酒厂主人唐纳德跟神廷官方也有一定来往。塔萝将避难所设置在这里，自然有她的考虑。 探秘者一行迅速穿过最外侧的办公楼，循着渡鸦的追踪，走入了巨大的酿酒车间中。巨大的金属罐遮蔽了阳光，让车间显得暗压压的，空气中熏蒸出一股让人迷醉的麦芽香味…… 啤酒厂里变得安静了，像是潮头已过的河道。此刻只能听到远处单调的叮叮咣咣的声音。这里让人想起下城区某个让人熟悉的午后，融化的柏油味道和街头积水的沤臭混杂在一起。但探秘者心中知道，此地不是什么下城区街头，此地凶险无比，藏匿了一名亟待恢复、打算拼死一搏的流浪神。 亡灵代行者忽然皱起了眉：“酒厂的主人还在这里。” 酒厂主人？笑面人和比尔都回过头来。 酒厂的主人，唐纳德先生？那个在塔罗先生去世之后，一直无微不至照顾着好友遗孀的男人？ “应该是逃离酒会就直接回酒厂了……”比尔喃喃说道，猛然转过头，“我们去拦住他！也许他知道塔萝躲在哪里了！” 亡灵代行者点了点头：“我已经堵住他了。” 队伍跟在代行者后面迅速加快脚步。他们穿过整个酿酒车间，在尽头走上一截铁制楼梯，进入了一个搭建在酿酒厂内的办公室里。 推开门，能看见那只巨大的渡鸦正如求偶的鸟类一般张开翅膀，属于荷洛塔的诡异符文隐隐浮现在它头顶的空气中…… 唐纳德之前似乎想要逃跑，但渡鸦以冥使的力量震慑住了他。 对于神秘一窍不通的男人显然被渡鸦所展现出的邪异吓坏了，抱着头在角落瑟瑟发抖，似乎不敢直视拦在门前的死亡图腾。 唐纳德感觉到有一帮人进来了，抬起了苍白的脸。此刻他满脸是汗，原本精细中分的油头彻底凌乱，单片眼镜在胸前胡乱摇摆，仿佛暗合他紊乱的心跳。他像是正在融化，脸上的汗多得有些过分。 他的眼睛睁得极大，显然，眼前的一切让他彻底崩溃了。 “终于……终于！到清算的时候了？！”唐纳德仿佛陷入了某种噩梦之中，他看见了化作莫名图腾的乌鸦，看到了许多面具围绕着他旋转，看到身体似乎被某种造物异化的长岛主人…… “这里发生的一切……都跟我无关！”唐纳德猛然挥手，头发甩出汗滴，跟之前那个冷静、儒雅的绅士判若两人，“都是那个女人做的，与我无关！那个女人……她根本就不是人！” “冷静一点，唐纳德。”比尔调匀自己的呼吸，他的呼吸仿佛某种怪异的二重奏，“你也是被她迫害的人，我们是来帮你的。” 唐纳德盯着比尔的脸，显出疑惑的神情，仿佛不懂比尔的意思，又像是在努力辨认眼前的是谁。 半晌，酒厂主忽然神经质地笑了起来。他的笑声先是低哑的，自娱自乐的，然后变得越发高亢和怪异，逐渐演变成了一串苍老的声音，手指蜷缩，像是干枯的鸟爪，“嘎嘎……嘎嘎嘎……” 不像是人类的笑声。 “帮我？！”唐纳德的眸子里全然是疯狂的色彩，“先生们，都来到这里了——你们就行行好，帮帮自己吧！” 他转而压低了声音，阴笑着说道：“你们根本就不知道，她做过什么……” 酒厂主的动作戛然而止，像是害怕有什么东西找到他一般，突然一动不动，一双只能属于疯人的眼神盯着窗外。 确认没有响动，他才继续说道：“我的朋友塔罗先生，根本就不是病死的…… 唐纳德的声音很轻，很低，但在场每个人都能听见：“是她杀的，她杀的。” “我不敢说…… “我不敢！如果我说出去，我也会死！我只能按她的要求，像条狗一样围在她身边，讨她欢心…… “她在别人面前，就像个大善人——只有我知道她是个什么，是个什么！……” “够了。”笑面人的声音响起。肖恩不认为眼下有时间继续聆听唐纳德过于破碎的表达。 “她在哪？这酒厂里有什么秘密？” 仿佛提及了最让他害怕的东西，瘫坐在地上的男人缩成了一团：“她……她在我的酒厂里豢养了个东西…… “她养了个东西！在她的小天地里！谁都没法过去，谁都不准过去！ 唐纳德视线抬升，吼了起来，仿佛在对他的工人们吼着：“不准进第三酿酒车间，谁都不许进去！” “什么东西？她在那儿养了什么？”由于灵魂相连，肖恩感觉到伊文·伯恩斯的一连串推测。可能是某种烈性怨灵，也可能是早已绝迹了的传说中的魔物……以整个厂房作为它的巢穴——那是她避难所的看门狗…… 唐纳德抬起头，像是梦游症患者般，一脸茫然。 然后一双眼睛寻找着微弱的光线，仿佛他经历了理智根本无法消化的事情，在用眼光祈求在场的特异人士能分一点理智给他。他舔了舔干了的嘴唇，与其说是说话，不如说更像是叹出的一口气：“神。 “她豢养了一个神，在酒厂里。” 第602章 尘封多年的车间 “她豢养了一个神，在酒厂里。” 探秘者一行已经离开了唐纳德所在的厂房，精神已然崩溃的男人被渡鸦看管起来了。 虽然已经走出了厂房，但他的话语还回响在每个人的耳旁。 塔萝女士本身就是曾生活在森林边缘，被从事农牧的人们所敬仰的神明。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在这个如同封闭王国一般的啤酒厂中，竟然还存在着另一名流浪神。 而且，唐纳德用的词汇很奇怪，他说的是“豢养”。她“养”了一个神。仿佛那名流浪神是某种牲畜一样。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表述？…… 与其说一行人心中对此怀着疑问，还不如说这种诡异的表述，让他们明显感到不安。 但是，他们已经决定完成眼下该完成的事。 塔萝恢复需要时间，只能在那之前一口气解决她。如果中断复仇的话，他们恐怕要面临一场残酷的报复，一场根本无力逃避的清洗…… 虽然知道了某些让人不安的信息，但是他们也由此得知了塔萝所在——第三酿酒车间。 为了安全起见，避难所的主人肯定会躲藏在自己的看门狗附近。 于是，一行人直接绕过了那些显然对外公开的车间，来到了那个紧贴着高耸围墙的、大门紧闭的、一看就许久都无人造访的车间。 一条粗壮的锁链，表面已经满是锈迹，其上还落了一层灰，绞绕在铁门把手上，被一把大锁钳住——仿佛这栋建筑的拥有者再也不想打开这里似的。 笑面人从腰间剑鞘中抽出细长的剑，一剑斩断了大门上的锁链。 一行探秘者有些惊异地看见了他的剑路，那是一道过于凌厉的轨迹，似乎蕴含某种超阶的净化之力，似乎能斩破灵质乃至神术…… 其实，那是经过伊文幻化的“誓约炬火”的力量，微量附着在剑刃上。他们对之有些感应，但无人有眼力看穿。 “先生们，接下来的旅程恐怕不会轻松。”还剑入鞘，肖恩操控着笑面人，率先走入了第三酿酒车间。 脚步声似乎吵醒了此地的静谧。得益于车辆间两侧巨大的玻璃窗，这个尘封已久的车间，照明跟之前的车间一样充沛，在这白天时光，看上去并不怎么黑暗阴森。 由于无人出入和维护，大部分器具上都落满了灰尘。一个个巨大的储酒罐耸立着，让人不禁怀疑其中到底盛放着什么。 车间里很安静，能听到管道内的声音——蒸汽管道有规律的嗞嗞声；输送管道中有液体在咕咕流动，悄悄灌满远处某个罐子。 虽然工人几乎都逃走了，但酒厂似乎自己有着生命一般，还在沿袭着平日安排，继续生产。 看似废弃的第三车间也并未真的被废弃，被制好的酒液还是会被灌入这里的储酒罐之中。恐怕这里是啤酒的中转地之一，虽然无人造访，但是部分生产线也要流经这里 除了管道的声音外，此地安静得很不寻常。探秘者团结在一起，一步步朝前走着。前方是巨大的灰色玻璃窗户，阳光照亮满是尘土的地面，旁边，一扇浅绿色的木质大门打开了一角，笑面人脚步无声地走到了大门旁，朝里看了一眼。 门内是一个库房，肖恩看到一直摞到几乎要顶到顶棚的粮食袋——这里陈放着许多的小麦。麻布袋上都印着同样的标志——菱形之中有一棵发芽的植物。其下写着“中央平原农业”的字样。 肖恩皱起了眉头。他记得这个农业公司跟洛克菲尔有关，而且，似乎跟神廷有直接的合作。 作为云巅酒会的从属，唐纳德使用洛氏旗下的产品作为酿造原料是自然而然的。但是，其中关联却莫名让肖恩想到了之前所经历过的一幕—— 在进入“午夜乐园”之前，那些令人恐惧的乐园人偶，顺着人群发放唐纳德牌麦汁饮料。 而那些喝下了饮料的人们……肖恩清楚记得，那些人对于眼前发生的死亡事件不是感到惊讶和恐惧，而是涨红了脸大声欢呼，感到新鲜而兴奋……他们因为有人死亡而感到兴奋。 那种麦汁饮料似乎在一定时间内，剥夺了他们的正常思维和道德感。 笑面人站在半开的仓库大门外，眼睛一直盯着中央平原农业出产的小麦。 唐纳德使用的是中央平原农业出产的原料。麦汁饮料是唐纳德酒厂除了啤酒之外的另一个主打产品，行销整个纽国。也许是这种产品的“特殊品种”出现在了“午夜乐园”里，变成了某种让人狂化的饮料…… 肖恩一时眼睛猛眨着眼睛。他能感觉到其中隐含的关联。 之所以会有这样的感觉，并非是因为肖恩是个阴谋论者。只因他曾经经历过类似的事件—— 他还记得在大洋城中，让当地居民陷入疯狂的肉类。 难道相同的事情，也在纽兰德尔上演？ 笑面人与肖恩一起眯起了眼睛：不无可能。 粮食，是所有人都要入口的东西。而那帮人连穷人的“运气”都要压榨…… 天知道他们会在这上面进行怎样的发挥？ 作为新闻人的那部分角色，让肖恩于此暗下决心，之后要调查一下有关于麦汁饮料，和洛氏出产的农产品。 显然，眼下不是深究这个问题的好时候。笑面人收回了注意力，刚准备挪步继续往前，旁边背着巨大钢铁灵柩的“圣夜行刑者”指向了一个方向。 一行人全都望向了那里——能看到地上有一道明显的血迹，就像是有人用巨大的笔刷在狂放作画一般。红色的尾巴拖曳着进入了深处。 人们对视了一眼。肖恩察觉到了不妙，他抽出腰间细长佩剑，用右手握持着。左手从黑色斗篷中接引出一个奇特的事物。 笑面人身边的“神秘绅士”侧目去看——显然，对于各种神秘事物他有着很强的好奇心。他看见那戴着人皮面具的神秘人士，左手托着一个正在微微搏动的心脏。 仔细去看，那颗心脏是由古老机械构成，精密的齿轮替代了肌肉在其上滞涩转动。 心脏整体已经锈蚀了，仿佛在盐水中泡了很久…… “锈心。”神秘绅士忽然发现笑面人侧头望向了自己，让人不忍直视的面具下发出声音，“还仅存着一点点理由，让我这颗早该停止的心脏，还在世间跳动。” 显然，右手的剑，左手的锈心，是笑面人的两样武器。队伍中的最强者继续前进，沿着那不祥的红色轨迹。 他们深入了酒罐之间，仿佛走入了密不透风的山谷之中。两侧的巨罐仿佛在悄悄迫近，身处其中难免让人有呼吸困难之感。 最终，笑面人停在了一座明显有些怪异的巨罐之前——他的灵质一直在进行着小心探索，像是一只谨慎的海底生物。 他在一个个巨罐中触碰到了冰凉的酒液，而前方的罐中…… 不能确定是什么，但肯定不是液体。 身后的人们，除了不能灵活运用灵质的比尔除外，都察觉到了不对。圣夜行刑者轻轻打了个响指，他背上的钢铁灵柩开了一条小缝，一道幽暗的阴魂从其中飘出，构成了一个通体漆黑的小鬼，迅速地攀援而上，从罐顶的开口中钻了进去。 行刑者闭着眼沉默半晌，变得有些干哑的喉咙开口说道：“里头装满了骨头，很多的……羊骨头。” 第603章 疯狂神格 经过辨认，盛放在巨大酒罐之中的，几乎全都是羊骨。脊椎，蹄子，羊角羊头，数不清的羊骨堆满了巨大的酒罐。 他们尚不能知道，塔萝女士在这个封闭的车间中，到底豢养了个怎样的神明。 但是，如此数量的羊骨，总让人想起一些不妙的传说——山洞中的食人魔，迷宫中的米诺陶斯…… “那家伙应该就在不远处了……”跟着比尔最长时间的无眠午夜，他声音中明显透露出一丝紧张——即使对于queen级探秘者来说，面对一名流浪神，也绝对是探秘生涯中稀罕的体验。不是每个人都如肖恩月光，时不时地“中大奖”。 几乎每个人都进入了战斗状态，前进的脚步变得更加谨慎。 终于，他们走出了酒罐构成的山谷，前方景象一时变得开阔。 不过，眼前出现的并非什么可喜可贺的情形——如果刚刚对于那些堆积如山的羊骨从何而来有什么疑惑的话，那么这疑惑在此时得到了不那么让人舒心的解答。 他们看到断掉了的血迹重新出现。那血迹直接连接到了一扇巨大的窗户下，午间的阳光照射在窗下的一个物体上，仿佛某种诡异的圣洁场景。 窗下卧着一匹羊羔，那羊羔的姿势恬然安静，像是在吃草的间隙休息一般。 不过，它整个躯体沿着眼睛的高度仿佛横拉出了一条线，那条直线上的血肉全然不见了，即使是断面的羊毛也整整齐齐，仿佛被精细修剪过一样。它的身躯仿佛变成了一种盛放着血肉的器皿，器皿之上突兀地冒出了血肉、内脏、脊椎、肋骨等等…… “羊羔是牲祭……”他们早该想到。 如此怪异而野蛮的享用方式……他们不得不联想到某种巨大的、充满兽性的东西…… 到底是怎样的流浪神？ 由于警惕和恐惧而终于得以从显眼的牲祭上移开视线后，他们看到了一条非常显眼的“路”。 那条“路”从另一端的大酒罐之间延伸出来，明显比周遭的水泥地坪要凹陷一些，凹陷之中涂上了深褐色的漆——似乎是某种机械专用的道路一般。 然后，他们看见有人沿着那条路走来。 在这样的情况下看到人影，自然会让心中一紧。整个队伍，除了笑面人、亡灵代行者和比尔之外，都不禁降低了一些身形，心脏狂跳。 不过，他们发现来人拖沓着脚步，似乎根本不在乎眼前一大堆戴着面具的奇人异士。 走来的是一个年轻人，察觉不到除了普通人外任何气息。他穿着唐纳德啤酒厂的工装，衣服皱巴巴的，似乎不太会照顾自己。 他根本没有看向笑面人一行这边，只是沿着路漫漫走着，注意力显然在身边的酒罐上面。他的手上提拎着一个已经不再透明的绿色杯子，一双眼睛通红。 他拖沓着脚步，脚下模糊一片，似乎没有穿鞋…… “怎么还有工人在这？”神秘绅士的队伍中，一名探秘者不满地说道。他非常不喜欢这种还有平凡世界的人在现场的局面。 那名年轻的酒厂工人停在了一个酒罐龙头前，嘴中嚅嚅念着：“今天的第四批次。第四批…… 然后，他弯腰用手拧开龙头，用那不知用了多久的绿玻璃杯，去接龙头里流出的酒液。 酒质检测？品酒师？ 为什么还有没疏散的工人？而且逗留在被封闭的厂房内？ 那名缺乏经验的探秘者失去了耐心，他吸入一口气，刚准备低喊着要对方离去，却突然间被自己队长拉住了手臂。队长手上的力度很大，让他那几乎要喊出的声音戛然而止，疑惑地转头…… 队长神秘绅士摇了摇头，吞了吞口水，用视线引导自己的队员去看那名“工人”的脚底。 队员皱着眉头细看，忽然间像是发现了什么，他的眉头倏然解开，面具下，面色顿然变得惨白。 这名年轻工人的脚下确实没有鞋子，但是不能说他没穿鞋——他脚下那双靴子的底已经被彻底磨穿，鞋子的上半部分像是某种怪模怪样的护膝一样套在了他的小腿上。 工人闭着一只眼，仿佛跃入了酒杯之中，脸上带着沉醉的微笑，盯着刚装出来的酒。然后，他颇为享受地将杯中新酒一饮而尽，头颅向后倾，脊椎也弯出弧度。他的一双赤脚早已走得一片血肉模糊，脚底有着跟凹陷道路中间一样的褐色。 地面的褐色原来并非油漆，是他脚底一再磨穿的陈年累月的血迹。地面的凹陷也得到了解释，由于他日复一日绕着这条路走动，无数的脚步将水泥地面磨平了…… 这个“工人”沿着厂房里这条路，不停走了十年有余。 他就是塔萝“豢养”的那个流浪神。 肖恩耳边，伊文的思维轻声说道：“我能从他身后隐约看到歌利思酒神的形象…… “这里存在的，是酒神·菲庇狄斯的部分神格。” 小队里这位民俗专家的情绪显然不太好。肖恩也是心中一沉。 “他处于疯狂状态，可以看做具有神力的强大恶灵……” 肖恩曾在大洋城的大教堂之中，见过菲庇狄斯主神格的雕像。这位摩登神祇当时穿着华丽的燕尾服，端着鸡尾酒杯，站在电影银幕和狂欢酒会的背景前。俨然已在摩登时代如鱼得水，成了代表着现代娱乐的神。 眼前年轻人的五官轮廓确实与那座雕像十分相似，但气质却有很大的差别。眼前的“酒神”，像是一个放荡沉沦多年的酗酒者。 塔萝所奴役着的，恐怕是菲庇狄斯的部分神格。从外在形象和行为就能看出，在此间的，恐怕是那位酒神酗酒与顽愚的那一面…… 面对的是疯狂那面的神格，这恐怕意味着，比尔一行的情况更为凶险。 饮尽杯中酒之后，菲庇狄斯嘴唇上沾着一层白色的酒沫，他长长吐出一口气，享受地凝视着空了的杯子。嘴中还在喃喃念叨着：“这一批，像、像是在新月沃地品尝的、早麦酿的酒，唔嗯……像水的麦酒……” 他绝对不是没有发现我们，而是故意忽略了我们。神秘绅士眼神一沉。似乎人数的优势和有笑面人在场，给了他足够的信心，站在侧翼的他们竟然有了自己的判断，一行三人冲了上去，显然想要发动突然袭击。 笑面人和亡灵代行者都啧了一声，没料到鲜少有与流浪神战斗经验的queen级竟是如此鲁莽，只得持剑跟上。 神明，即使只是部分神格，也是不可理喻的敌人。根本不能遵循平日面对其他邪异的那些法则。 没有“突然袭击”，只有慎之又慎。 酒神显然察觉到了身后的变故，拿着杯子的他转过了脸。 那脸上咧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辅以那双通红的双眼，以及唇上未消的泡沫，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第604章 玫瑰 “退！”肖恩操控笑面人大喊。 但神秘绅士一行的攻击已然脱手而出。他们三人各自使用了自己强力的神术，显然经过了成千上万次的演练，才得以将三种不同相性的神术汇合在了一起。显然，这是他们引以为傲的超级别神术，也怪不得他们会认为自己能做到瞬间毙敌。 有时，身怀利器不见得是好事。 转过头的酒神菲庇狄斯只是笑着。他转动手中酒杯，时间在他面前似乎变慢了。 他如此笑着——神观看人的“神术”，恐怕总会发笑吧。 “尊贵的客人们，这是给我带了什么酒呢？”他转过身，合击神术在他眼前绽放出巨大光芒，而他只是将那绿色酒杯的杯口对住了那光芒，只见一片绚烂的白光映在他的脸上，将他的笑容照得一片惨白。 光芒过后，菲庇狄斯的酗酒神格毫发无伤。他轻轻转动着酒杯，可以看见其中就盛着仍然泛着那白光的酒液。 他带着痴迷的微笑凝视杯子。然后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在三个已然惊呆了的探秘者面前，他长长呼出了一口带着酒味的气：“是一杯不赖的单一麦芽威士忌呢…… “唯一可叹的是，年份还不够，似乎是只陈放了两年的新酒。” 最强的一击被毫无道理地变成了小半杯威士忌，无论是神经如何强大的探秘者，恐怕都会产生巨大的怀疑——有可能战胜这样的东西吗？ 通常，人只有直面绝望之后才能理解力量级数的差距。三人这时才知道要逃了，振奋精神想要撤到后方。 “贵客既然备了如此好酒，我岂有不回敬的道理呢？” 包括神秘绅士在内，三人鼓足力气撤退，却只是停留在原地——空间被他们逃跑的脚步拉长了，酒神菲庇狄斯决定了他们在哪里，他们就必须在哪里，跟他们自己的意志和行动没有关系。 周遭景象改变了，菲庇狄斯不再是穿着酒厂工装的邋遢年轻人，此时，他穿着温姆时期的细麻布袍，慵懒地躺在自己华贵的丝绸软垫上，如同一位君王躺在自己的宫殿中。周围环绕着的，是他宫中的美女和嬉笑着的弄臣们。 “欢迎诸位莅临此次宴会，”君王举起手中镶嵌宝石的金杯，“我为各位准备了一个绝无仅有的惊喜！” 如此说着，他挥舞手臂。无法逃离的三名探秘者听见头上传来什么声音，抬头去看—— 头顶有个巨大的闸口轰然打开，一片鲜红骤然压落，像是天上突然降下一片还在燃烧的红霞。 那是数之不尽的玫瑰。 荒淫无道的君王为宴会准备了无数的玫瑰。 “采这些花费了上千人一个早晨……”在看到如此绝景的宾客一片轰然的惊叹声中，酒神痛快地喝下杯中酒，“飘落却只是这一瞬间！” 神秘绅士眼前是一片无边无际的红色，他能闻到鲜花所特有的那种湿润气息。不过，那种气息太过浓烈，浓得让他有些头晕目眩。 他大喊起来，但是无穷无尽的玫瑰花似乎吸收了他的喊叫声。他总以为花朵的飘落总有个尽时，却发现君王为他们准备的玫瑰似乎无穷无尽…… 他们被花掩埋了，动弹不得，无法呼吸，即使挣扎着想要逃离，也如同陷入流沙或沼泽一样，只是越陷越深…… 站在领域之外的比尔睁大了眼睛。在为了换得力量而目睹了异渊之后，在进入过塔萝的春之国度之后，他以为自己已经见识了足够荒诞和致人疯狂的场景，没想到，眼前竟然还会有更令他叹为观止的事情发生。 虽然对神话故事和神秘学没有多少涉猎，但即使是他也见过眼前的场景。那是一幅著名的油画，名为《埃拉伽巴路斯的玫瑰》。 荒淫无道的温姆君主埃拉伽巴路斯在宴会上准备了大量玫瑰，在来宾到来的一瞬间放下，漫天飘落的花朵将来宾活活压死了。 比尔没想到，有生之年竟能看见《埃拉伽巴路斯的玫瑰》活生生在眼前上演。 看着三名探秘者就这样被玫瑰掩埋而死，虽然灵魂深处仍燃着复仇的火焰，但他依然还是感受到了战栗。凡人无法理解神明所为的战栗。 君王掷下金杯，金杯砸落在大理石地面上铿然作响。他从曾经的化身中信步而出，回到了酒厂之内。 三名探秘者瘫倒在地上，已经没了气息。为了稳住即将陷入癫狂的比尔，无眠午夜迅速用手掌截断了比尔的视线，手心泛着橙色光芒的灵质直入比尔脑海，试图平息在那里发生的微型风暴。 通红的双眼眨了数眨。分别看向了在场剩下的四名探秘者。他的眼神没有任何波澜，仿佛扫视过一排空酒瓶。 最后，他的视线停留在了无面人的身上。king级的气场与queen全然不可同日而语。 “宴会……该选择哪个宴会呢？……”烂醉如泥的年轻人又开始嚅嚅念叨了起来，手舞足蹈，仿佛在跳着一支怪异的舞蹈。 在他身上发生的变化让人暗暗心惊。菲庇狄斯的衣物装饰和他周遭景物不断变化着，无一不是奢靡、沉醉、荒淫的场景。 他似乎在历史中一再以人类的形象登场，创造出了许多奢靡无道的场景和故事…… 填满了水池的葡萄酒、无所遮拦的一百名舞者、戴着面具的荒淫舞会、篝火燎天，在鼓声中喝下醇酒的人们…… 像是不断调频的收音机，他正在为肖恩一行挑选一个宴会。一个完美无缺的宴会。 “我知道了！”早已疯了的神格猛然停住，服装和场景似乎没反应过来，还在变换着，“我知道了……” 他高举着一根手指，衣服和场景这才缓缓刹住，停留。 是堪称原始的兽皮衣服，耳朵上别着橄榄叶。周遭是森林的光景，一蓬篝火在远处模糊跳动着，远远有歌舞的声音。 森林里的精怪和神明，人类以及动物，为了什么而欢聚一堂。 他眼神迷乱，望向北方星空，嘴里低声念着一个名字：“阿德涅……阿德涅！” 北方星空有七颗星星闪耀。 笑面人一行的脸色越发凝重。 年轻人一双疯狂的红目瞪得巨大，他大张着双手，以无法拒绝的语气呐喊道： “欢迎诸位来到，酒神的婚礼！” 第605章 酒神的婚礼 “欢迎诸位来到，酒神的婚礼！” 温姆古代神话中酒神菲庇狄斯与阿德涅的婚礼。 虽然在那场婚礼之后，属于他们两人的幸福时光并没有延续多久，传说中他们很快迎来了悲剧性的结尾。但那场婚礼显然深深地烙印在疯狂神格的记忆中，以至于时隔千年，他还会以神力去追溯那段时光。 他似乎乐意邀请所有人去见证那段早已失落的时光。阿德涅早已成了枯骨，出现在现场的诸神也早已远航（只剩下一些徘徊不去者格格不入地留在这日渐颓靡的世间）。 曾送给她的宝石王冠，也成了闪烁在北方的星星。 面对时光的流逝，旧日的逝去，神明似乎也和人类一样无力。当他们无法面对悲伤的重压之时，他们会选择躲入过去的时光中。 篝火在黑夜里跳跃。这是森林边最为盛大的聚会。 “阿德涅，阿德涅……”酒神的疯狂神格破天荒地冷静了下来。他一步一步走着，拨开喧闹的宾客，一步步朝着她心中的女神走去…… 他根本就无需分心去“照顾”被他请到婚礼现场的笑面人一行。在这略带疯狂意味的“神迹”之中，他们自然会狂迷烂醉，狂舞至死！ 与酒神·菲庇狄斯为敌，也许是肖恩·狄金森最担心的事情。 他敢于步入双日之城，在焦黄天空下，空荡宫殿中，救回自己的队友；也可以穿越深邃的一节节车厢，叩开黑日之门，唤醒派希崔克以赶走胆敢奴役神的人…… 但他打从心里不想遇见酒神。因为在这个摩登年代，他们这些自诩理智、体面的绅士，在这禁酒令解除之后的狂欢年代，没有人不爱它—— 酒。 不管是他，还是月光，他们每个都爱酒。热爱杯中物，用它作为快乐的调剂，仿佛这是上苍赐予他们的权利…… 而这种认知让他们无法面对菲庇狄斯的“神迹”。 这里有为众神准备的佳酿，这里的美酒是经由酒神祝福过的！ 他们每一个人——笑面人、长岛比尔、亡灵代行者、无眠午夜和圣夜行刑者，所有剩下来的人，无不是浑身颤抖地冲入了现场。 他们循着那浓郁的花香蜜味，夺过牛角杯，在或人或神的惊讶之中，捞起了桶中那如蜜的美酒，灌入焦渴的喉咙！ 酒神，菲庇狄斯，赞美你！ 热流灌入喉咙，进入胃袋，邪恶的精灵渗入血管，被血液冲到四肢百骸。 酒神，菲庇狄斯，我赞美你！ 他们一杯又一杯喝着，仿佛永不餍足。他们从未尝到过如此芬芳、甜美，沁人心脾的美酒！ 菲庇狄斯、阿德涅，永远祝福你们！ 美酒如毒，狂欢的音乐传到了他们耳中。升腾的篝火上仿佛有火妖在扭动狂舞，他们牵着周围不管是人是神是兽的手，围着篝火大声唱着跳着，仿佛陷入了癫狂之中。 而酒神菲庇狄斯，早已走入了更无耻的林中，与自己永远的情人耳鬓厮磨。 此时此地，对他来说，笑面人一行根本不能称之为敌人。 狂欢的人们不知道，他们脚下踩踏的黄土中掩埋了多少枯骨——那些都是被酒神请入此地之人，无不是在无尽的纵情饮酒作乐中耗尽了生命…… 黑色公馆内，操纵肖申克·罗杰斯的肖恩陷入了狂乱状态。他表情痛苦，奋力抵抗着美酒和狂欢的诱惑。可是根本就无济于事，整个小队的灵魂都随着笑面人而起舞…… 他内心感到无比欢愉，看到篝火上的火星往空中窜去，仿佛灼穿天幕，变成天上的一颗颗星星。他看到身边的人们脸上洋溢着欢笑，女人们扭动腰肢，格外美丽。他感觉这片林地在不断上升，不断接近着天上的宫殿，接近众神之所在…… 人生的意义，不就是极尽欢愉吗？ 徜徉于此，哪怕死又何妨？！ 这是，属于成年人的“午夜乐园”！ “月光……”肖恩听到一个清冷的声音在灵魂中响起。此刻他不喜欢那个声音，那声音太冷静，与宴会格格不入，“肖已经失控，你呢？你怎么样？ “月光？！” 伊文·伯恩斯的声音像是林中的北风呼啸而过。几如苦修者的他，一直跟尘世的欢愉保持距离，滴酒不沾，那种危险的液体对他来说毫无吸引力，由于其让人迷醉的特点甚至让他有些厌恶。 在酒神这极致的狂宴中，作为笑面人灵魂的一部分，他得以保持清醒。 他发现，月光·1902在笑面人的灵魂中与肖恩一起纵情狂欢着，将钢琴弹得光芒万丈。 他们还要喝酒，喝更多的酒。 “奥莉薇。”他只得转向仅存的队友。 “我在。”精工之女的语气中有些无奈。 “你能接管笑面人的控制权吗？” “不行。除非肖恩授权，否则……” 陷入了僵局。伊文·伯恩斯只能思考其他对策。 如果让笑面人继续狂舞下去，他们四人的灵魂都会遭受重创，生命可能都会遭受威胁…… 突然，黑色公馆中，一点金色火焰在肖恩的眉心烧了起来。剧烈的灼痛让他大吼了一声，他得以短暂地从狂欢中清醒过来。 “该死的！偏偏是他！”肖恩狂吼。作为一个初具神力的探秘者，他从未想过自己还会陷入失控的境地。他暗自祈祷过不要遇上菲庇狄斯，显然未能奏效。 不过，他利用夜风女士的神力设置了机制，只要自己陷入失控状态，就会被誓约炬火灼烧眉心而得以暂时苏醒。 摆脱控制的时间不长。他只能抓紧时间。 “奥莉薇，接下来由你操控。”话音刚落，肖恩就从笑面人的主人格上退了下来，交由奥莉薇掌管。 就在这短短数秒后，肖恩又恢复了那种迷狂的状态。 在灵魂层面，伊文向奥莉薇示意：“接下来只能靠我俩了。” “嗯。” “由你操纵笑面人的躯体，我来控制锈心。” “嗯。” “……开始吧。” 黑色公馆之内，原本紧闭双眼的奥莉薇风铃陡然睁开了眼睛，同一时间，那个在宴会上狂舞着的king级也停止了狂乱的舞蹈。 他缓缓睁开眼睛，一双眸子呈现着鲜红，边缘有着一圈淡金，仿佛盛放在金杯之中的鲜血。 第606章 刺杀 奥莉薇在笑面人身上睁开了眼睛。 冷静下来之后，她才知道现场的狂欢气氛有多么骇人。 所有人都像疯了一样吼叫狂舞，有人拿着空杯捞取并狂饮美酒，那些桶中的美酒根本不会干涸。 森林深处，有人借着狂欢之名行着卑猥之事，不堪入耳的声音填充了叫喊声。 人们挥汗如雨，肢体扭曲。在脱离了狂欢的状态之后，才发现现场的景象如同地狱的狂欢。 “欲望的放纵，是人们心中的邪神……”伊文·伯恩斯的声音在心中响起，“而当代的人们早已经选择了信仰它。” 与世俗保持一定距离的伊文早已发现，摩登时代所倡导的享乐主义，其背后的逻辑是对兽性和感官欲乐的顶礼膜拜。 人们不知道的是，这条路的深处只有愚痴和毁灭…… 不过，也不能责怪肖恩和月光不懂这个道理，身处这个时代的人，几乎无人能在这方面保持清醒。除教会那些真正的“戒律圣徒”，如圣马修的追随者之外，像伊文这样的“自律怪人”实在是少之又少…… 在这个时代，酒神在某种程度上是极为可怕的敌人。 在人群之中，菲庇狄斯根本没发现，那名带着人皮面具的高大男士，不再疯狂地挥舞着肢体。 “这个身体处于醉酒的状态……”奥莉薇试着校准笑面人的肢体，黑色斗篷在狂欢的人群中做着一串奇怪的动作，像是刚上紧发条的机械。身边与身上异渊造物一起狂欢着的比尔，脸上肌肉松弛，随着舞蹈弹动，一双无神的眼睛不解地凝视身边，散发明显不同气场的笑面人——他仿佛烈火之中一块不会被引燃的石头般鲜明另类。 片刻之后，笑面人握紧了拳头——校准已经完成，奥莉薇已能够如同操控自己肢体般，以细如发丝的精准度，操控这个肢体了。 他捏碎了手中的牛角杯（人格之中竟仍有一丝不舍，他们还想喝更多的酒！），动作轻巧地避过了狂舞的人群，一步步朝着森林更深处走去。 身后的篝火跟着鼓点跳动，将笑面人的影子投射到阴暗之处，不安跳动。 在密林传出的喘息和缠绵的声音中，笑面人抽出了那根细长的剑。 远处的纱质帷幔中铺满了丝绸枕头，紫色香薰散发着迷醉缱绻的气味，白色大理石喷泉不断流淌出紫红馥郁的酒液，那色泽像是流动的宝石……他能看到酒神菲庇狄斯的金杯在纱幔后闪烁，他正端着杯子，与自己的妻子对视着，似乎在互诉衷肠。 密林中赤白鲜明的欲望有若实质般拱卫着那对情人，笑面人如画外人一般无法接近。 必须，想办法打破这种氛围…… 黑暗中，他掏出怀中锈心。齿轮构成的心脏在滞涩转动着，仿佛机器中渗漏出的机油一般，暗红色的血液从齿轮深处渗出，一开始是淅沥滴落的，接着流成了一注，很快染红地面。 那粘稠的血液中蕴含着饥饿和狂暴的力量，如活物一般渗进了土壤，与森林原有的某种氛围默默契合，红色雾气渐渐开始在这密林中蒸腾。 温迪戈的力量。只不过被赋予了不同的表现形式。 黑暗之中，各种迷醉的喘息声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被释放的原始兽性骤然转变了方向，他们变得暴虐、饥饿，那些原本缠绵着的情人们竟突然开始互相攻击起来！ 原本将所有注意力倾注在自己爱人身上的菲庇狄斯似乎发现了不对，他捏着金杯从紫色的纱幔中走了出来。 菲庇狄斯自纱幔后步出。 就是现在。 奥莉薇驱动笑面人的身体，粗壮的腿如风箱猛然鼓起，一声闷响之后地面被蹬碎，他化作一阵中心燃着两点红光的黑风，刮向了这处微缩神迹的主人。 虽然还处于醉酒的状态，但酒神感应到了危险。他猛然转向了黑风刮来的方向，便见一张怪笑着的面容中，一双沉静、冷酷，几乎没有任何情绪的鲜红眸子瞪视自己，在一瞬间放大。 不是原来那个人！酒神心中一凛，指间金杯轻转，喷泉台上流淌的宝石猛然暴涨，一条美酒河凭空流淌，以神迹拱卫此地之主。 虽然不太稳定和纯粹，但此地是菲庇狄斯的场所，他极力维持着神的威严，以气势威逼剑锋。 人的剑无法伤及神明。奥莉薇感应到了酒神的威势，知道不管自己运用多大的力气，都不可能用此刻没有炬火隐燃的细剑，刺穿这名流浪神…… 不过，她是绝不失手的刺杀者！ 迷宫岛之瞳骤然亮起，仿佛狂风荡尽乌云，天上一对红月赫然照耀大地！ 胸口圣甲虫胸针也猛然绽放绿色光晕。不灭神王威严的身影在迷宫岛之上赫然升起，在酒神的微缩神迹中，仿佛有另外一个神国降临。 奥莉薇·风铃的威势，竟压倒了一名流浪神所展现出的威严。 酒神盯视那似乎比自己还要古老的身影心中一凛，心中防线塌陷一隅，细剑如灵蛇般看到了城墙崩溃出的小缝，凶悍地钻入其中…… 利剑穿透了酒神的右胁。 神明在他的国中被刺伤。 利剑从后背穿出，似乎只会与凡人有关的血点洒落在台阶上，酒神的妻子在帷帐后尖叫出声。 疯狂的神格在冲击之下，似乎难以维持神的意识所构筑的神国。景物在崩溃，狂欢的喧嚣时断时续。 奥莉薇打算抽出利剑，却发现对方用手紧握住了剑刃。 神的生命很顽强。酒醒了。酒神脸色苍白，泛起一丝惨笑。 不妙！伊文察觉到危险。笑面人一个瞳仁猛然转换颜色，变成了一点雷光的苍色。 锈心极速转动，其中电光涌现。围绕酒神的酒液变成一匹闪耀的绸缎，朝着笑面人的心脏涌去。 锈心仿佛是另一个小世界，其中爆发出深谷中才会传出的鹰唳，一头雷光猛禽降临，被那批宝石色泽的绫罗击中，泛着雷光的翎羽飘飞得到处都是。 “多重人格？”酒神菲庇狄斯的酗酒神格脸色铁青，“请来一个客人，却来了三四个……” 婚礼上发生了刺杀事件，整个森林都陷入震惊当中。 酒神咬着牙，呼吸越来越急促，胸口创伤血流不止。 他将金杯猛掼在地，铿然作响，仿佛大地都摇晃了一下。杯子裂成了两半，地面燃起了一蓬火焰。 在火光之中，菲庇狄斯的表情显得更为疯狂，火焰在他眸中跳动：“不敬之徒！婚礼的捣乱者！ “我要点燃你的心脏！” 火焰轰然而起。 第607章 焚城 亡灵代行者的双臂不断挥舞着。他像是一只巨大的乌鸦般，即使胸肌已经酸痛异常，却无法停下肢体怪异的舞蹈。 为了对抗酒神婚礼的影响，他已经提前让自己“冥化”，但却根本没有作用。鸦主荷洛塔的神力仿佛被此处微缩神迹所影响，像是收讯不良的无线电一样，根本发挥不出冥化的真正效果，只有些微的冥火在他身上阴燃，至多只能让他在完全疯狂的狂欢之中还保留一点点自我意识。 就这样完了吗？亡灵代行者的心脏不顾将来是否还能存续般地狂跳着，面具下的眼神却流露出一丝不甘。 虽然亡灵代行者是以男性的声音和姿态示人的，但其实“他”是一名女性。她是最早走出午夜乐园的人，在那之后，无情的命运彻底摧毁了她的生活，让她的家人全部死于非命。让她流落街头，遭遇悲惨厄运，染上了可怕的疾病…… 她一直顶着暴烈的逆风艰苦生存，锻炼出了常人无法想象的钢铁神经，但即使如此，厄运也从未放过她，一次次将她刚刚出现的希望摧毁。 直到她意识到这一切跟自己离开午夜乐园有关，直到她决定反抗命运而成为了一名探秘者，直到她不得不抵押自己部分灵魂给冥府看门人，鸦主·荷洛塔，她才终于终止了绵延了十数年的人生的“冬天”…… 那时她才知道，原来并不是命运对自己不公，她的“好运”和“希望”被人榨取了，并不知道给了何人…… 而这一切仅仅只是因为她不甘于永远在午夜乐园中沉沦。 在此刻狂乱的、已经有了死亡预兆的舞蹈中，她再次陷入了迷茫。 她总是对自己的命运感到不甘，是“不甘”让她在难以身忍受的生活中走到了现在，而没有终结自己的生命。 可是，最终却还是这样的结局。 那这样的“不甘”值得吗？ 凝望着眼前狂舞的篝火，看着身边同样陷入狂乱的队友，她的视线变得越来越模糊。 忽然间，她听到森林深处传来了动静。她听到一声闷响，利剑破空之声，紧接着是酒神的怒喝，以及雷霆与鹰唳声…… 那里……那里发生了什么？她心中不由自主地升起一阵恐惧。 接着，她感觉到地面猛然抖动，森林深处，酒神所在的方向有火光腾起，仿佛发生了爆炸。 她感觉心中有什么感受改变了……不再是醉酒后的迷狂，而是一种无法控制的愤怒！ 愤怒！ 连她面前的篝火似乎也沾染了那种愤怒，仿佛有人将烈酒倒入了火焰之中，妖娆扭动的火舌仿佛变成了暴怒的野兽，猛然腾起，点燃了树枝…… 火焰仿佛点燃干燥的木柴，在树冠上蔓延，在极短的时间内，森林燃烧起来了！ 婚礼戛然而止，跳着、舞着的人们都停了下来。 三名探秘者以及比尔都气喘吁吁地坐倒在地——他们清醒过来了。 “怎么……怎么回事？”比尔勉强压抑着体内那即将暴走的造物。歌舞结束了，但它依旧兴奋不已，肿胀的肌肤还在不自然地颤动着。 “是笑面人……”无眠午夜抬起头，猫头鹰的面具被火光照亮，他望向森林中央，“他攻击了菲庇狄斯，酒神受伤，发怒了……” “他是怎么摆脱那种影响的？！”比尔不可思议地望向了探秘者们，可是没能得到答案。他们都尝过了那种足以让神明醉倒的美酒，无法想象到底要如何才能从那样的酣梦中醒来。 火焰越烧越大，原本参加婚礼的宾客们开始在火焰中奔逃。代行者几人发现周遭的景物发生了改变，他们此刻并不在燃烧的森林中，周围被大火吞噬着的，是一座座房屋——他们在一座陷入火海的城市中。 “这是哪？”无面午夜低声沉吟。他总觉得眼前的景象有几分熟悉。 在无数人的尖叫和哭喊声中，他们穿过逼人的热浪，穿过气焰嚣张的大火，朝着城市的中心，也就是笑面人和酒神所在的地方冲去。 很快，他们冲出了城区，看到了一座建立在山丘上的城堡。在城堡开阔的露台上，他们看到了酒神菲庇狄斯。此刻的他穿着一袭白袍，正捧着一台七弦竖琴，投入地吟唱着什么…… 悠扬的歌声自猎猎热浪和人们惊慌的叫喊声中传来，有一种极其荒谬的冲突感。 “尼禄……”圣夜行刑者握紧了胸口挂着钢铁灵柩的粗锁链，一双眼睛难以置信地眨着，“他曾是温姆的暴君尼禄！” 无眠午夜这才猛然转过头，看着身后似曾相识的、陷入火海的城市，才得知自己此刻位于哪里——公元一世纪的温姆大城，陷入火海的城市！ “相传温姆大火的纵火者就是醉酒后的尼禄本人……”行刑者低声讲述，“他为了能重现史诗中特洛伊战争的场面而命人在城中多处放火…… “这个醉酒后的疯子，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城池燃烧，一边弹奏竖琴，一边吟唱着荷马史诗！” 露台之上，酒神年轻俊朗的面容被滔天火光照亮，那双眼睛里饱含着疯狂的焰色！在他身后，群臣和侍卫都低着头，不敢做声。 历史长河涌现出的各种荒淫无道的故事中，总能看见菲庇狄斯的身影。 此刻，温姆城中，斗兽场在燃烧着，商业街毁于一旦；奴隶们挤着睡在一起的窝棚被瞬间点燃，他们在睡梦中剧烈咳嗽着死去了；曾上演过海战的海边竞技场也成了火焰的最佳燃料，黑沉沉的大海倒映出于世间疯狂的火焰…… 而唯独位于高地的，被内城墙拱卫着的城堡，不曾有一点火星溅到这里。内城的棕榈树随着晚风摇曳。这里的一切都在隔岸观火。 内衬中唯独一个地方，酒神弹奏竖琴的身影之后，唯独那里有什么如火炬般静静燃烧着…… 穷人的代表，死者的代言人，此刻如同殉道者般被温姆士兵悬挂在了空中，与折磨着整个城市的相同的火焰在他身上燃烧着，仿佛他就是温姆城的缩影。 这场后来造成二十万人流离失所的荒唐大火，正在笑面人的身上燃烧着。 肖恩·狄金森从那狂宴中苏醒之后，此刻他的心中如锥心一般的痛苦。并非是因为火舌舔舐肌肤，而是因为—— 千年之前，百姓曾由于上位者的疯狂、贪婪和荒唐而备受折磨，流离失所；千年之后，这个世界依旧如此。 依旧没有好到哪里去。 穷人们总是默默地忍受着一切，逆来顺受似乎是他们唯一的朋友。 他们只能任那些富人、统治者、上位者掠夺掉他们的所有，任他们搜刮、蚕食、榨取、敲骨、吸髓…… 甚至连最后一点点希望也不留。 火焰点燃了那张狂笑着的面具，那笑容仿佛在嘲笑着荒唐世间。 第608章 黑云 火焰静静的，在笑面人的面具上燃烧。 不止如此，那颗忠诚悬浮在笑面人旁边的锈心，此刻也被点燃了，滞涩的齿轮艰难运转，火焰于其上紧紧纠缠。 还能说什么呢？肖恩·狄金森已经受够了。于黑色公馆中的他，紧紧咬着牙，虽然自己的形体不会因这火焰而毁灭，但那被烧灼的痛苦却是货真价实的。还能说什么呢？一直尝试忽视那些不幸者的悲惨命运，他终于感觉自己受够了，明白了自己的敌人究竟是谁。 上千年都不曾改变的狗屁规则，让穷苦人只能以沉默和麻木应对才得以存身的操蛋世间。 虽然他不知道肖申克·罗杰斯这副身躯是否还能走出唐纳德啤酒厂，但他已经在这场千年前的大火中心，确切地下定了决心—— 他要用新闻调查的笔尖戳破这世间的遮羞布，他要为穷苦的人们发声。他要成为最强的探秘者，他要改变这个世界。 虽然现状惨不忍睹，但他庆幸自己参与了长岛比尔他们的事。 他终于明白自己来到这里的缘由。并不是反复权衡的结果，他就是想来！他要了结这从午夜乐园发端的一切，他要无畏地冲入最深远的幕后。 如果得知这一切的幕后是怎样不可僭越的怪物的话，那他会让自己变得更强，强到可以用剑指向那怪物的鼻尖。 这是他静默的宣战。 被火焰灼烧许久的那个高大身形，一双眼睛像是从地狱折回之人一般抬起，深深刺入酒神的后背。 没有茧的白皙手指拂过琴弦，内城外一片纷乱的叫喊声中飘扬出悠然清韵。 仿佛眼前的一切还不够病态似的，菲庇狄斯被刺穿的胸口并未愈合，胸前的白袍染红了一片。但弹琴的皇帝似乎对此浑然不觉，只是沉浸在自己的史诗幻想当中。 天上的黑云像是太过沉重，大团大团地沉入世间。 明明被大火烘热的空气，却莫名地变得冰寒刺骨。一众群臣士兵，包括国王在内，感觉到一阵阴风如有实质地涌入内城。 即使点燃整座城市的大火，也不足以驱散掉那种阴寒。黑雾涌上了露台，皇帝的帮凶们窃窃私语，惊恐回头，在内城黑暗的园林中，看到了一个让人血液冻结的身影…… 那身影披着黑袍，扛着一把硕大如弯月的镰刀。它在黑暗中一步步走来，垂落在地的黑云像是泥石流一般，跟随他的脚步滚滚而来，瞬间让一切枯萎。 是死神！死神正悄然走来！ …… 大约三分钟前。 亡灵代行者三人与比尔抵达露台之下，他们抬头看着被火光照亮的酒神脸庞，以及被酒神所控制了的，浑身燃烧着的笑面人。 他们之中最强者的刺杀没能杀死流浪神，在进入尘封车间之后，厄运就不间断地降临。从漫天花雨到婚礼狂宴，再到这焚城烈火……酒神的疯狂神格强悍得让人难以置信。 如果笑面人死在这里的话，他们也许在还未见到春神塔萝之前，就有可能在酒神面前全军覆没…… 在这样的事态面前，亡灵代行者下定了一个决心——如果需要牺牲，那么为了最终的胜利，她愿意牺牲自己。 “用那个吧。”她低声说道。 圣夜行刑者和无眠午夜没有回答，只是转过头，用难以置信地目光看着自己的队长。 “辛德……你确定？”无眠午夜声音有些急促，“咱们还没见到塔萝，难道在这里就使用‘死夜’？” “如果笑面人死了的话，这次突袭行动就完了……”亡灵代行者脸上的符文已经燃起暗绿色的光芒，她开始募集冥气，为一次绝非他们这个等级的僭越开始准备。 “光靠我们面对塔萝是没有胜算的，我们只能全力击败菲庇狄斯，将剩下的路交给唯一的king。” 代行者思路清晰，两名队友再无不同意见。 一边的比尔似乎终于压制住了体内那头即将暴走的造物，但这已经榨干了他的精力，不祥的紫蓝色根须已经蔓延占据他下半张脸，他眼神游离，满脸是汗，能维持神智站在此地已属不易。在他的视野之内，菲庇狄斯神迹之上叠加着以太之海中的璀璨景象，不属于他的奇异知识正填充脑海……如果有黑书系探秘者在此，会知晓眼前之人因长时间维持与异渊造物的同界共生，其身体已经发生了一些不可逆的变化。 已经不能称之为比尔了，但长岛上那名复仇者的意志还在支撑着这具难以定义的躯壳。 代行者一行惨然注视身边的普通人，但他们已经没有余力兼顾他。“猎巫会”已如风中残烛。没有打扰“尼禄”于露台上的美妙幻想，为了营救笑面人，他们一行悄声没入园林之中。 除了凯瑟琳·海蒂之外，没有一个queen级团队能在不使用增幅类道具的情况下创造“神迹”，即使如今的肖恩·狄金森也做不到。 但是，亡灵代行者在组建自己的团队的时候，曾有过一番特殊规划。资深探秘者稍加注意就会发现，她所寻觅到的两名队友，加上她自己的面具，三副面具之间具有某种奇妙联系。 亡灵代行者、圣夜行刑者和无眠午夜，三者之间构成了一种死亡气息浓烈的夜晚场景。 资历浅的探秘者不知道的是，某些面具之间其实有着隐含的关联，而如果能发掘出这种关联并组建团队的话…… 就能以较小的灵魂体量，博取超规格的力量。 以亡灵代行者为主轴，他们所开发出的神迹名为“死夜”，意即“死神降临之夜”。 但毕竟是以小博大，其神迹体量较小，仅仅只能唤出神灵的化身，而无法维持相应的场景，所以无法以正式名称命名，只能代之以简称。 不过，即使是这缩减版的神迹，对于他们团队来说，代价也是不可计量—— 由于他们以微弱灵魂进行僭越，死神现身完成使命之后，将会与主要召唤者进行一次生命赌约。 一旦运气不济，那么僭越的代价就是死亡。 所以，无眠午夜之前表现出的震惊，其实是可以理解的。不过，正如代行者所说，他们必须将后面的路交给笑面人。 幽暗园林之中，高大棕榈树和各种潮湿灌木，将大火焚城的惨况隔绝在外，人们的哭喊声竟然显得遥远了。有这样的效果，也难怪皇帝的帮凶们竟能如此心安理得。 三名沉寂于氛围中的探秘者，身上死气森然，身体的轮廓消融在黑暗中。 无眠午夜在这场古老仪式中扮演见证者。他闭上眼睛，三指分别点在自己的额心和颧骨，对自己深度催眠，再度睁开眼睛之后，他已经化作停留与树梢的夜枭，一双眼睛凝视着黑暗的最深处。 扮演祭司的是圣夜行刑者。他吐出一口如有实质的寒气，转动铁链，将背上那钢铁棺椁砸进泥土之中，几乎可以溯及文字刚刚诞生的两河流域时期的古老发音，如同穿越时光的古老遗物，通过行刑者的喉咙降临于当世，勾勒出传说中的冥河、冥府和黑色金字塔…… 迎请之人，是亡灵代行者。她收敛了一身原本属于人类的特质，其骷髅面具上代表日常灵魂积累的铭文如倒数计时般退却，以此换来旺盛冥火在身上熊熊燃烧，像是一头于冥河对岸恭谨守候的巨大渡鸦…… 被要求站得远远的比尔眨动着双眼。原本他的注意力全然被以太之海中的奇景所吸引，突然感应到森森寒意，听到不祥吟唱的他，不得不将注意力转向了三人特意敞开的一片黑暗之中…… ……是幻觉吗？比尔那双沾染了迷乱星光的双眼猛然睁大……他看到了！ 他看到，于最浓郁的黑暗之中有一扇巨大的黑色门扉，在代行者浑身颤抖的迎请之中，镌刻传说场景的黑色门扉森然洞开！ 第609章 一切历史皆是消亡史 像是弥漫油脂的海面被点燃了一般，园林中的人仿佛沉在水底，烈火在远方勾勒出明亮的背景，将半边夜空照得如同落日光景。而那落日迟迟不下，将贫民们本就不多的财物进一步焚烧殆尽。 在这火海中隐藏着静谧的绿洲；绿洲之中有着由三名神秘之徒孕育出的至深黑暗；黑暗中的黑色门扉森然洞开…… 沉甸甸的黑雾从门缝中挤了出来，尘封万年的阴寒空气逼近。 比尔发现寄宿身上的异渊居民竟然瑟瑟发抖，缩入了他怀里。 高天之上，云层之外，司掌衰败、消亡的星辰绽放出异光，可惜皇帝的观星师此刻被城中大火搅得心烦意乱，无暇抬头。而居民们也被眼前的火焰所蒙蔽——没人知道天有异象。 脚步一声、一声，像是古井中的吞咽声，像是肃杀之风路过枯木林，仿佛自幽深远古而来…… 祂最初是创世盖诺尔所展现出的衰败之力，以看不见的镰刀，收割天地间命数已尽的生物；后来，随着人类文明昌盛，祂被赋予了很多名字，南德尔洲的传统信仰中，祂是死神阿肯，而部分福音信徒称之为死亡天使，他的名讳还包括徒步穿过平原和河流的收割者、黑死病的主宰…… 而今夜，他以最为原初的模样示现世间。 探秘界有个很经典的问题：仪式所迎请出的总是神明本尊吗？ 资深者将会如此回答：根据灵力强度和仪式的纯粹性，那可能是“大部分”的神；是“神”这个概念的“高度精炼”。 其实并没有一个具体的对象端坐于他的神国中等待。神并不是个体，也根本没有形象。是人们的信仰赋予了他们以形象。 人不了解神的真相，却对书中插图和壁画信以为真。 当那些纯粹的规则主宰踏足世间的时候，他们自然只能寄寓于召唤者潜意识中的形象。 此刻于现场目睹之人，都不得不意识到一件事——“死亡”此刻莅临了。 那是众多生物唯恐避之不及的身影，枯瘦但高耸的身躯被如夜幕般的黑袍包裹，肩上的镰刀如此宏伟而高远，让人难以分辨那到底是祂用以收割生命的利器，还是天上的晦暗月牙。 冥河在祂身边蜿蜒改道，仿佛凝练了万年时光。一艘艘虚幻的渡船倏忽漂过，无言的摆渡人与船是生长在一起的，他们身上破败的裹尸布随黄泉之风飘荡，亡灵端坐渡船内，活人无法直视他们混沌脸庞…… 另一种维度上，死亡竟显得忙碌非凡，“生机勃勃”。 作为“灵环”重要的构成部分，生命消逝之后的去向，在“亡灵代行者”眼里被赋予了古老的含义。 三名探秘者的心跳冻僵了，几乎快停止。他们感受到死亡本尊对三个召唤者的鄙夷之情。 黑色金字塔主人的头部从黑袍之中偶然显现，竟是一头冷峻黑猫，一金一绿的异瞳阐释着神性和死亡的隐喻。 在他头上，一个端正如宗教画的巨大骷髅漂浮着，如果凝视它，会发现那骷髅就像是一幅错觉画，由数之不尽的死亡场景构成。 站在代行者身后的冥府看门人，鸦主·荷洛塔幻化出身形，此时也不得不匍匐在地。 死神根本就不在乎脚下仆从，朝着露台方向走去。 天上的黑云像是太过沉重，大团大团地沉入世间。簇拥着一袭黑袍，仿佛黑色的泥石流一般滚滚前进。 露台上的人们终于感觉到了透体的寒意，一阵蕴含着衰败之意的黑风刮过，露台上原本燃亮的火炬全数熄灭，连笑面人身上的火焰也一时灭却…… 胸口一片殷红的“尼禄”转过头来，一脸惊讶地发现在自己构筑的神迹之中，竟然涌现出另一尊神明，而且其存在感并不亚于自己。 由于黑云坠落于地，星星终于得以现身，象征死神的那颗暗淡星星此刻在空中绽放出怪异光芒，就像是嘲笑世人盲目的一只眼睛。 镰刀高高升起，像是宣示灭亡的新月高悬天空…… 接着，让人联想到断头台一般地、通天彻地劈下！ 在那纯粹的劈砍中，空气被劈开了，空间被劈开了，支撑神迹存在的源质底层也有着深深裂痕，一层层表象被劈开，露出最深处的消亡…… 冥府之门竟然如此洞开。 即使是神，也无法抵挡消亡的命运。 菲庇狄斯双眼惊异，怀中竖琴迅速腐朽成一堆烂木。他仿佛变成人类瞬间苍老六十岁，神的灵魂如同发亮的雾气般被吸入冥府之门…… 在封闭车间内徘徊了十年的酒神神格，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身体如风沙被席卷。 裂缝合上之时，尼禄的躯体已经随风消陨。失去了中枢，神迹开始摇晃破碎。 死神转身经过已经坠落在地，身上冒着残烟的笑面人，侧过脸看了一眼，一双如水晶球般的猫瞳毫无情绪。然后，他继续朝着门扉走去，丝毫不受此间崩塌的影响，背影清晰。 园林布景破碎，显露出旧车间的模样。死神依旧朝前，最终来到亡灵代行者面前。 匍匐在地的召唤者抬起头来，凝望死亡之王的眼神平静。 死神从怀中掏出了一枚古代银币。那银币一面是不知朝代的君主，一面是古老字样。 人头朝上就是活，字朝上就是死——运用死夜之后，亡灵代行者有一半的概率直接死亡。 站在废旧车间中，死神高高弹起那枚银币。 决定她生死的银币在代行者眼中转动、转动…… 终于，银币掉落在地上弹动几下，落在了尘埃中。 亡灵代行者探头去看尘埃中的银币，然后，她浑身一松，像是灵魂被抽去一般倒在了地上。死神迈入门扉，让人动弹不得的漆黑门缝合上了。空气完好如初。 死亡的世界一片漆黑，菲庇狄斯的疯狂神格在黑暗中持续坠落着。 当他还在思考着自己要经历多久的下坠，才会掉入那满是亡灵的世界中之时，他掉入了一个水池之中。 从水中浮起之后，他惊异发现，打湿了尼禄白袍的池水，竟是葡萄酒。满池的葡萄酒。 是酒！？ 这是怎么回事？ 他有些惊喜地环顾四周，发现酒池的周围是有弧度的玻璃壁…… 这是哪儿？ 接着，他感觉到这个巨大的玻璃酒杯迅速抬升，抬升，穿破了云雾，露出了高空中一张巨大的脸。 那张脸他很熟悉——那是他自己的脸。 酒杯中的自己满脸惊慌，而高空中那张巨脸带着克制而礼貌的微笑，仿佛身处某个鸡尾酒会上…… 摩登诸神之一，菲庇狄斯本尊。 他此刻穿着现代燕尾服，在烟火于空中盛开的晚宴上，于女士们与珠宝熠熠生辉的场所中，轻轻抿了一口酒。 仿佛尝到了很美妙的滋味，他双眸闪耀，其中显然多了几许激情，乃至疯狂的光芒。 第610章 她的王国 神明在酒会上微笑。 那笑容渐渐幻化、消融，变成了一张粗糙的人皮面具。 那面具是狂笑着的。似是疯狂的笑，带泪的笑。这张面具如今被烧坏了一些，皮肤被烤得皱缩了些，其上还有焦黑的痕迹，让那笑容中多了些仓皇和苦楚，笑得更为怪异。 锈心悬浮在头顶，正滴落某种粘稠的香油于笑面人的身体。那是经过幻化的“灵药之雾”。 肖恩此刻坐在黑色公馆之中。他保持着沉默，像是平静的大海，不知在思考什么。 尘封多年的车间内，比尔正无措地站在原地，目睹死神的降临和对一名流浪神的收割，让他身上的异渊造物瑟缩了些，竟然减少了一些失控的程度，至少眼前那闪耀的星云浅淡了…… 圣夜行刑者和无眠午夜此时趴在地上。他们三人还呈现着运用“死夜”时的三角形。两名探秘者已经耗尽了体力、灵力和理智，陷入了昏迷之中。 比尔望了一眼坐在地上，保持沉默的笑面人，然后他拖沓着扬起灰尘的脚步，走到了趴在地上的，已经没有声息的亡灵代行者旁边。 比尔探头去看就在代行者前方不远处的那枚银币——那上面似乎还沾染着让活物回避的寒意…… 他眯了迷眼睛，在朦胧的星之彩看清了那枚银币。 人头朝上。 亡灵代行者还在呼吸。死神将这枚古老银币送给了这位胆敢僭越的凡人。 “你还能前进吗？”笑面人嗓音低沉地问道。即使比尔身上的异渊造物夺取了他身躯的主动权，它也不得不继续之前的战斗，直到契约内容结束。 比尔点了点头。 笑面人站了起来，任那香油沁润入皮肤，将烧伤复原。黑色公馆中，他们各自使用手段恢复了灵力。king级恢复得很快。 “那我们得继续前进了，还拖延下去恐怕节外生枝。” 塔萝肯定在复原，云巅酒会的援兵肯定在路上。现在绝不是放松的时候。 笑面人站起来，头有些痛，如同遭遇强烈的宿醉，但还是强忍着朝着深处的大门走去。比尔跟在他的身后。 推开大门，他们看到了一条甬道，甬道很长，仿佛觐见国王的通道。两边是沾满了灰尘的窗户，窗外是布满了爬山虎的砖墙——这里似乎很多年没有人来过，有一种让人不适的陈旧感。 笑面人眯眼凝视着路尽头的那扇门。那扇门与唐纳德啤酒厂的风格毫无瓜葛——那是一扇铸铁的双开门，门上雕刻着繁复的花朵浮雕——百花盛开。 门扉……神明总是有这种类型的讲究。 肖恩能感觉到，从那门缝中透漏出来某种萌动的气息。 那是不祥的气息，神性随某种偏执的理念而扭曲。 感应到它之后，肖恩·狄金森意识到，这就是他一直要与之战斗的东西——为人欲污染而扭曲的神性。 一步一步，他朝着最深处走去。他毫无惧怕，因为他们四人站在一起。 走到百花门扉近前，肖恩几乎已经听到了门内的鸟语花香。内里就是春神避难所的核心，塔萝的秘库，是能让她迅速恢复的地方…… 他几乎能想见其中的景象：那是一片充斥着春天气息的森林。也许，他要走入绿色的最深处，才能得见还在复原中的那位女神。 笑面人举起双手，灵质凝练成一双幽暗的大手，紧紧抓住花状的门环，将沉重的门打开了。 门内景象出乎他的意料。 没有鸟语花香，没有森林，甚至几乎看不到一株植物。 在他眼前的是一条破破烂烂的穷酸街道，地砖曾被马车压烂却无人修复，小摊贩和居民倾倒的污水渗入地砖中，让整条街道散发出一股臭味。 消防楼梯沿着漆黑的砖墙蜿蜒向上，密集的楼宇压迫天空，蒸汽让空气湿漉漉的，在排水沟边吃着发霉面包的湿老鼠，摆放在街上的破烂沙发、空啤酒瓶。 眼前的景象是新约的贫民窟，下城区。 街道中轴朝着前方延伸出去，笑面人能在一片灰暗破败中看到远处一点雍容华贵的绿色，那绿色绵延迤逦，像是一只尾羽华丽的孔雀，漫步下城区街道中央。 有此起彼伏的灰色，像是一群老鼠般在那那翠绿色身后跟随着。 笑面人与比尔走近了，才看见那些灰色原来是下城区的居民们，他们穿着旧衣服，洗褪了色的裙子，有补丁的西装，或者满是油污的毛线外套。他们中大多数都不是白色皮肤。 他们无不是弯着腰，或匍匐在地，用一双双手去抚摩一条在地上流淌的碧绿的“河流”。 那是一条长长的绿色裙摆，裙摆拖在了肮脏地面却丝毫没有沾染哪怕一点灰尘，一滴污水…… 沿着那沁人心脾的绿色，视线往前追去，就能看见她的背影——闪闪发光的绿色长裙下是婀娜挺拔的身段，金黄色的头发如飞瀑一样，闪耀着金属的光泽…… 塔萝女士，新约最大的慈善家之一，“下城区穷人们的朋友”。她正在她所带来的“春天”中行走。 这位巨富遗孀在下城区盖了三所小学，两所孤儿院，还有医疗站等等；她让自己旗下产业只招收本地工人，并敦促周遭所有富豪朋友效仿，包括唐纳德啤酒厂也是如此。 她去了纽兰德尔很多穷人居住的地方，不过永远都不会忘记新约下城区，每年圣诞都要出现一次，为很多人家带来了礼物和祝福。 她是新约著名的大善人。 显然，在这个并非实景的“秘库”中，下城区的人们也是如此认为的。他们爱戴她，崇敬她，认为她是世上唯一一个没有出卖良心的富人…… 可是他们由于生活条件而决定的有限知识和眼界，没能让他们知道的是，同样是这个女人，她在南方的种植产业还在剥削着劳工，她从思想到行动上都坚决维护现行的社会秩序，打心底里认为下城区就应该是贫民窟，穷人应当是穷人，应该安分担任好那个供她表达同情心和伟大人格的对象。 他们不知道她出入的酒会上，托拉斯通过各种积累和手段，敛聚了大量财富和生产资料，并以强大的力量制定社会规则，以少数人的利益盘剥大部分人，让他们像是城市的老鼠般生活着…… 他们不知道这些。在下城区黑色巷子中，穷人们低下头，在黑鹿的墙绘下，纷纷去亲吻她翠绿的裙摆。 此时的塔萝显得容光焕发，她营造的春天正在收集着人们的爱戴，让她迅速恢复着力量。 巷子里有巨大黑鹿从黑暗中探头而出，盯视着闯入此处的笑面人和长岛比尔。 享受众人拥戴的女神微微转过头来，脸上笼罩着淡淡的神性光辉。 第611章 怒吼不是黄金 在一片盲目的崇拜之中，透过笑面人的眸子，肖恩·狄金森仿佛能看见两个疏离的、倔强的身影。他们站在人群之外，冷冷看着一切。 一个身影站在楼顶，那是前往飞行学院进修前的彼得·巴里，被潘吞噬掉灵魂的巴里。 他曾梦想走出下城区。与伙伴们相约各自成长后一起改造下城区，让它变成一个富庶安乐的地方。 塔萝的手下潘窃取了他的蓝图，反而用它构建了一个囚禁孩子们理想的午夜乐园。当年与彼得·巴里站在一起的伙伴们，只剩下一个麦克。他戴着已经熄灭了的面具，成了一个沉默的追忆者。 另一个身影站在人群外，他穿着暗红色的衬衫，面容清瘦，卷曲的头发映衬白皙皮肤，他看上有些忧郁。 选择拒绝“停留仪式”走出午夜乐园的华兹华斯，被塔萝诅咒，饮恨走向疯狂。而他的挚友比尔，如今站在笑面人旁边，艰难呼吸，不成人形。 一切的始作俑者，“下城区的王”，却站立在人们目光聚焦处，享受着人们的爱戴和崇敬。 人皮面具下，他笑了。是嘲弄世间的笑。 “朋友们，爱是好的。但你们恐怕爱错了对象。”他的声音低沉，隆隆如雷鸣，打断了为塔萝而着迷的人们。 人们带着惊讶的表情转头去看，看见了一个戴着丑恶人皮的家伙，在他旁边的显然是被什么不祥之物寄生的家伙——两个怪物。他们忍不住露出了嫌恶的表情。 “你们真的认识她么？知道她是如何看待你们的吗？”笑面人直接用手指向了塔萝，这让人们的脸上显出愠怒——狂徒不仅没有表现出应有的谦逊，甚至还用手指向了神！ 肖恩自然知道秘库中的街景和人们只是一种象征，不过，真相却能中断在此发生的一切。 “她是慈善家？”笑面人不屈不挠地指着塔萝，空气安静了下来，春之女神面无表情地转过身来，“你们想过一件事没有？—— “默默行善不才是真正的美德吗？慈善什么时候变成了一种举世皆知，光鲜靓丽的事情了？” 有人眨着眼，似乎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这是个腐化的时代。崇尚纵欲、囤积居奇的时代。繁华即是糜烂。”黑色斗篷随风而动，“机器开动了，烧煤的大船在各大洲之间穿行，我们聊着股票市场、国际贸易…… “世上的财富越来越多，为何人们却依然贫穷？ “难道这是理所当然的？” 人们脸上显出困惑不安的表情。有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什么慈善？！——所有安处这样的时代、无视不公、从不反思现实的慈善，都是伪善！ “他们给你发的钱，不过是从其他人那里剥削而来的罢了。” “资本家的慈善，不过是他们茶余饭后的消遣而已！” “不止掏空你们的口袋，还要得你们的爱戴——” “这就是她的乐趣所在！” 利剑出鞘，仿佛一声锐利吟哦。笑面人出剑，赫尔希斯女士的神性在其上燃烧，它锐利得就像是刚刚的言辞。剑鸣不绝于耳，这是一支责难之剑。 在人群簇拥之中，在难以映衬她华贵的破败街道之中，塔萝女士平静地眨了眨眼。 “非常……犀利的言论。”塔萝略微耸了耸肩，“可惜怒吼换不来黄金。” 她眼含得意地看着她的子民们：“每个人都可以咒骂这个时代，真的。在鸡尾酒会上穿着新西装的人也会怒斥现在的社会不公。 “但是不要忘了，不是上天创造了这样的世界——这个时代难道不是我们一起塑造的吗？ “怎么？身居下位，没有足够的头脑和本领获得财富，就可以不认账了？” 塔萝的气势根本不为那把利剑所动：“你知道这些可怜的人们需要的是什么吗？ “难道是你的怒吼？——别傻了！！ “他们需要钱，需要过冬的物资！他们可一点都不憎恨这个时代，他们一天到晚梦想着的也是一夜暴富，跻身名流！ “没有人有兴趣听你那一套！” 仿佛认同塔萝所说，人们站在河岸的另一边，用怪异的眼神看着格格不入的笑面人和被寄宿者。 “平息你的愤怒，去听听别人的声音吧。”仿佛在规劝，塔萝低声说道。她大度地伸出了一只手，仿佛在邀请两个怪人靠近。 笑面人微微眯眼。他似乎看见了什么。 一朵微小如尘埃的蒲公英，顺着风飘过塔萝伸出的手，朝着自己飘来。 那朵小小蒲公英是黑色的，它飘过笔直伸着的责难之剑，像是一个黑色的热气球俯瞰锈黄色的大地。 笑面人瞳孔骤然缩小，难以被察觉的蒲公英撞在了他的斗篷上，刹那间，各种枝蔓、蕨叶、花朵、苔藓像是火焰般绽放出来。可它们根本就不是幻影，它们能够在一瞬间吸收寄宿者的身体作为自己的养分。 春天像是火焰一样在黑衣人的斗篷上爆燃。但那绿色的“火焰”吞噬的不过是打满了布丁的斗篷而已。 遒劲的黑色身子已经闪动到了前方半空，利剑缩回，如弓箭拉满了弦。 笑面人的动作精确无比，运用自己的身体就像是在使用一台精密的机械。这并非肖恩能做出来的动作，他将身体的控制权暂时交给了奥莉薇。 越过惊讶的人海，笑面人在空中俯冲而下，距离塔萝越来越近。在人们伸出来阻挠的手之上，奥莉薇已经看到剑尖没入女神胸口的景象。 于是，笑面人的上肢像是具有机簧般弹射而出，一记精工突刺，将责难之剑的锈黄刺成一片残影。 灰色身影如潮水般涌了上来，老鼠一般的人们竟然扑在了翠绿之上，任由那剑尖刺入身体。 一剑刺空，肖恩心中一凛，驱动锈心朝前，月光弹奏出一片刀光剑影而出，但悉数砍在了灰色的身形上。 人们惊慌失措，身体连成了一片，像是盘踞在街上的巨大笨重的动物，不顾自身安危地拱卫塔萝。仿佛她真的是下城区的“王”。 笑面人落在了人群中，人们像是疯了一样朝他扑了过来。他从胁下掏出了一把黑色的长管左轮手枪，朝着人群扑来的方向扣动了扳机。 人群前赴后继，翠绿色变得若隐若现，黑色的弹道呼啸着，越过人们的头顶、肩膀、眼前…… 中秋快乐！ 今天月亮很圆很亮，身边发生了很多事，仿佛身处流水之中，安忍不动。 不管你在哪里，祝你中秋快乐！ 《诡秘者的摩登时代》中秋快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612章 多年以前 一颗黑色子弹，带着膛线给予的旋转往前飞去。在这样的速度里，那些前仆后继拦在塔萝身前的人们像是静止了下来。 黑色子弹掠过了他们的发梢、耳廓、眼前甚至是指间，像是穿越了纷纷扬扬的落叶，一路穿针引线，追索向最后那点绿意上。 但黑色晶体弹头在触碰到塔萝的身体之前就粉碎了。黑色的残烟让女神微微眯起了眼睛。那是某种非常直白的气息。奈亚的遗忘气息，象征着思想和记忆上的消亡。 子弹所拉出的长长黑色弹道，像是一根拓印在空气中的「墨线」，这样的墨线总共有六根，呈放射状交织在人群中，那些墨线散发着奈亚的遗忘之力，原本愤怒而狂热的人们似乎忘记了自己正在做什么，身在何地，激昂的情绪迅速退潮，他们只是迷惘地寻觅着。 笑面人甩开柯尔特m1851外形的黑色左轮手枪的弹巢，灵质操纵六颗子弹像是乖顺的蜜蜂一样飞入弹仓。手腕一抖，左轮瞬间复原，平举，几无间断的激发，枪口喷吐火舌。 那些子弹上附着与责难之剑相同的暗金色，是可以击伤神明的子弹。 塔萝再不顾自己的亲善形象，看不见的巨手抓起身边迷茫的人堆砌在自己面前，任由那些子弹打出噗噗脆响。 这些人还是得为我所用。这是塔萝的想法。 于是她不再试图享受拥戴了，人群的后方，一个身影越升越高，当人们回过头的时候，只看到耸立在强光前的是一个修长得有些怪异的身影。 那身影有着一双代表着「劫掠」的灰白色大手，她双手轻轻索取，反复做出一种亵渎的手势，人们的皮肤就像是陈放了过久的橘子一般皱缩了，头发迅速枯萎，生命的精华被她提纯占有，人们就此前仆后继地倒下了，像是风干后的果实一样掉在地上。他们死在了下城区肮脏的街道上。 塔萝的秘库中珍藏着下城区人民对她的崇敬爱戴，而她面对危机的时候，选择直接「食用」了一部分的「爱戴」。 春神的存在形态被补完，出乎肖恩意料的是，她竟然舍弃了人的形态。 他看见那片翠绿碎裂，仿佛一群青鸟飞上天空，融成了一片…… 能感觉到一阵看不见的气息弥漫在街道的上空，那气息潮湿、温暖，蕴含着生发之意——那是一片纯粹的「春」。 虽然还不能再次张开神国，但她的力量已恢复了七八成。 一道怪异的身影忽然从旁冲出，肖恩发现此刻的比尔已经失去了人形，他的身上虽然仍穿着白色衬衫和破烂的黑色长裤，但肢体仪态已经完全兽化。他的背高高拱起，脊柱仿佛要顶破皮肤，看起来像一头怪模怪样、穿着人类衣服的异渊猎犬。 这头猎犬沿建筑外墙攀爬而上，朝着不定型的存在跃去，带着纯粹恨意狠狠啃咬那片浓郁的、没有形态的事物。 异渊猎犬无法飞行，而且还有一半的构成是血肉，只是一口撕咬之后，他笨重地从空中跌下。刚刚发生的一切，如同一头不自量力的猎狗跳出悬崖，徒劳地啃咬了一片云。 落回地面的比尔匍匐着。他的脸庞已经完全肿胀变形，人类的五官与半张兽脸挤在一块，他抬头看着在「云」上撕咬出的伤口，那里有一片以太色的火花跳跃。 接着，微不足道的撕咬竟开始在一片绿意上蔓延开来。仿佛同样的撕咬沿着之前的边缘不断重演着…… 那是属于异渊猎犬的某种特殊的攻击，将毁坏的意念灌注其中，创造出一种能够不断自我增殖的「撕咬」，像是上千头看不见的猎犬在沿着绿云奔驰狂咬！ 从地面观看这一幕，有种难以言喻的梦幻感。秘库似乎由于主人的痛苦而扭曲，下城区的楼房轻轻抽搐变形，其上的那片绿云皱缩了起来，闪耀着一台火花的啃咬不断蔓延，仿佛某种紫蓝色火焰在天空草原上蔓延开来，而空幻的嚎叫声从高空中传来，在天地间不住地回荡着…… 肖恩意识到现在也许是个好机会，异渊造物令人无法理解的手段，对现在的塔萝造成了巨大的痛苦，如果再辅以誓约炬火……？ 看了一眼匍匐在地的比尔，笑面人猛然下蹲，双腿鼓胀起来，像是瞬间蓄满的水袋，然后，他辅以灵质高高跃起，地面轰然凹陷，像是大地射出一颗黑色炮弹。 那颗炮弹顺着绝大的力量朝上递出剑，有那么一瞬间，剑尖似乎由于空气的摩擦而炽红白热。 像是要刺破青天，笑面人的剑尖和身体洞穿浓稠绿云，幻化为锈黄色的炬火也点燃了塔萝的躯体，迅速蔓延开。两种截然不同的火焰争先恐后地争夺「领土」…… 两人在地面仰头看着不断变幻着的天空，各种不同的光晕交替投射在他们的脸上，像是在目睹一场过于激烈的极光。 绿云之上，痛苦的哀嚎更甚，她猛然收拢原本不断膨胀的躯体，凝聚成一个女子形象，一只手迅速从身上扫过，将那些灼烧身体的事物剥离，以「分配」的力量，投掷向了笑面人和比尔。 两人各自侧闪，躲闪开了那团凶猛事物，它将地面灼出了一个洞。在地上没有燃料地熊熊燃烧着。 塔萝似乎原本打算以漫布天空的形态震慑两人，没想到两人都有攻击这种无实体的手段，反倒是让自己遭受重创。 她落回地面，身上穿的不再是那条华丽如翡翠的长裙，而是一身被火焰烧得破破烂烂的衣裳。谁也未曾想过，那位塔萝女士竟会穿着这样的衣服。 她半跪在地上狼狈地喘着气，恢复了好一阵才猛然站起。 衣衫褴褛的女神猛然站起。但她站起的地方，是多年以前的新约港。 扛着货架叫卖香烟的儿童小贩，不怀好意抛掷着硬币的码头流氓，远处停成一排排的马车，视野开阔的海港，那个高擎火炬的巨大身影此时却并不存在。 这是新约城还只能被叫做「新约镇」的时候。 是塔萝真的曾衣衫破烂的时候。 她在环境糟糕的移民船那臭烘烘的船舱中，跟着来自欧陆的移民捱过了一周让人难以忍受的摇晃旅程。 这位曾经生活在森林和村庄交界处，生活优渥的女神，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有这么一天。 彼时，「圣归」发生了一百多年，欧陆终被一神信仰的救世教彻底统一了信仰，曾经的多神信仰之一的塔萝，竟跟着那些走投无路的移民来到了新大陆。 但是，由于信者寥寥，她的神力全无，几乎等同于一个普通人。 她记得自己之前明明欣然在历史长河中睡去，跟着诸多善神离开这个逐渐由人类执掌的世界……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竟然又醒来了，还落得如此下场。 眼下像是一个神灵能做的最糟糕的噩梦一般。 不知道何去何从，于是只能在还未成为国家的纽兰德尔上狼狈求存。 那时的记忆已经不甚明了了，只记得为了一口吃食而辗转流离，却又不敢前往野外——本地的神灵要比她强大太多。为了生存下去，她甚至还做过取悦人类的皮肉生意…… 她曾经信任过人类，向人坦白自己的身份，却遭遇了无情的嘲笑和奚落。 只有落得如此潦倒凄惨之时，曾经无忧无虑的神才知道人在世上生活是如何艰难。 也许是由于人口增长，或者苏醒的时间久了，后来她恢复了微弱的神力，可以对微量的生机进行分配。为了谋生，她谎称自己有奇术，能够提升农作物收成，想以此换取农场主的报酬…… 结果，迎面撞上从欧陆蔓延而来的猎巫运动，被揭发逮捕，被折磨得不成人形。 原本以为自己会被人类处决，结果贪婪的农场主私自将她「豢养」了起来，将她当做了某种「神奇肥料」使用。她被囚禁在马厩里，脖子上套着防止逃跑的项圈。 由于被判定为女巫，所以被当做恶魔的仆人对待，每日吃到的都是一些剩菜乃至潲水，人类也从来都不顾她的哀求，甚至连一桶擦身的水都未曾给予…… 一个曾经尊贵的神明流落世间，见识了人间的「恶」。在恶臭的马厩之中，仿佛变成了某种浑身散发臭味的牲畜。 为您提供大神年少不如归的《诡秘者的摩登时代》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612章多年以前免费阅读. 第613章 三座丰碑 随着时间流逝，她的头发越来越长，当她蜷缩在马厩角落里的时候，那些头发拖在了地上，沾满了干草和污物，散发着浓重的臭味，像是一床肮脏的棉絮。 每当塔萝听到农场主那双皮靴走进马厩的声音，她就会浑身发颤，僵硬冰冷，不自觉地缩成一团。 那个蓄着红色胡子的男人又来了。他穿着皮质的马甲，手上拿着一根磨得光光的白桦木棍，腰带上系着一根黑色马鞭。 农场里的人都知道，手中的白桦木棍是用来打人的，而腰带上的马鞭是用来揍不听话的畜生的。 农场里的黑奴们没少吃那根木棍的苦头，他们私底下甚至怀疑，打人是农场主的爱好之一。白色木棍挥舞起呼呼风声，打在人身上很疼，但不至于流血或打断骨头。 由于被禁止靠近那个马厩，农场里的黑奴知道主人在那里藏了一个奇怪的「东西」。但没人知道那是之前应该被处死的「女巫」。他们也不敢过问这件事。 农场主只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才会拖着即将播种的种子来找塔萝，要她对种子进行赐福。 这次，他将种子放在她面前，塔萝却没有动。 「你在等什么？」木棍在手心敲出空空的声音。 塔萝吞了吞口水，从黏在一起的头发间，一双眼睛喊着恐惧看着眼前的人类：「我今天没有力气……我没吃饱……」她想试着要点「更像食物」的食物。 农场主先是轻笑了一声。塔萝借着从木板之间透进来的月光，看到他额头的青筋一瞬间暴起，他的猛然吸气，鼻孔胀圆了，手中棍子高高扬起。 呼，啪！ 塔萝感觉像是一块烙铁抽在了自己身上，她惨叫了一声，浑身止不住地颤抖了起来。力道似乎比之前任何一次都大。 啪、啪、啪！又抽了三棍，男人似乎觉得给予的痛苦不够，将棍子丢了下来，解下了腰上的马鞭。 塔萝的眼神猛然睁圆了，她浑身颤抖，跪在地上哀求起来：求求你不要用鞭子！求求你！ 经历了两年足不出户的囚禁之后，有一个道理已经烙在了她心中：鞭子是用来抽牲口的，棍子才是用来打人的。 她只求他能用棍子。 但是哀求不起作用，他高高扬起了鞭子，一阵呼哨一般的破风声，马鞭第一次抽在了她身上。 那是另一种痛苦。像是被猛撕掉了一溜皮肤。她的哀嚎在黑夜里连成了一片。 直到气喘吁吁，农场主才停手。他畅快地喘着气，用衣袖擦掉了额头上的汗。用脚踢了踢前面的种子袋：「怎么样，有力气了吗？」 原本趴在黑暗中抽搐的塔萝，一动不动。农场主将鞭子系回腰间，走近了几步。 黑暗中她突然低声笑了起来。 农场主狐疑地皱起眉头：这女人不是疯了吧？ 塔萝吃吃笑着，像是梦呓一般：「够了……够了……」 她翻身坐起，脸上还有红肿鞭痕：「剧痛能增加一点点神力……这就够了。」 像是有看不见的绳索拉扯，塔萝猛然站起。她站在黑暗中，直直瞪视着农场主，一双眼睛里塞满了饱和的情绪。像是披头散发的恶鬼一样，惊得农场主退了一步。 她先是抓挠着自己身体，牙齿间发出「嘶嘶」的抽凉气的声音，仿佛在痛苦地抓挠着身上的皮藓。她的指尖上开始沾满了东西，像是沾满了黑色的泥——她正从自己的身上「抽取」着什么，像是在抽取看不见的丝线一样，那些东西逐渐在她手上凝成了一团…… 农场主惊愕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动弹不得。 那是一团暗红色的事物，像是一团黑色的沥青，不过沥青中燃烧着炭红。 它像是某种活物般，边缘不断向外摸索，似乎想要拓展开，它那拓展的根须上缀满了利齿，每次开拓都在塔萝的手臂上留下鲜红的齿痕，血液沿着手臂滴落，像是被小蛇啃咬。 「此物名为……「怨恨」……」炭红映亮了塔萝脏黑的脸，她痴迷地看着手心那团小小的事物，「是一种躲藏在体内的缝隙中，不断啃咬五脏六腑的东西…… 「你们人类想要抒发它，通常要采用激烈的手段。」 恐惧超过了临界，农场主崩溃了，他转身开始逃跑，脚下的皮靴在地上发出可笑的声音，像是从泥泞中不断拔出靴子的呱呱声。 塔萝朝着他的背影抛出那团炭红黑泥，那团活物沾在了他背上，尖叫着将缀满利齿的触须勾住了他的背，男人吃痛，大叫着想用双手将背上的东西拔下来，但怨恨已经悄无声息地融入了他的身体。 黑色的淤泥一下子包裹住了农场主的心脏。心脏似乎燃烧了起来。 农场主顿时陷入巨大的怨恨之中，他不再逃跑了，抄起木棍转头冲了回来。 此时，塔萝手心悬浮着另外一种东西，是一团缓慢旋转的灰雾。那团灰雾能掩盖任何东西，透过它根本看不清任何事物。 当他快冲到跟前的时候，塔萝将灰雾扔了过去，扔到了他身体里面。 「这个是「抑郁」。」她脸上带着微笑，仿佛是将自己的好物慷慨施与一般，「这种感觉如果足够强烈的话，人将动弹不得。」 灰雾虽是一种凝滞、沉重的力量，却比怨恨要更强。刚进入他身体，就瞬间凝固，变得极重，像是瞬间干涸的水泥一般，填塞了五脏之间，让人不想动弹。 更可怕的是，在这些凝固厚重的灰雾下面，怨恨并没有消失。它被填埋在了深处，反复灼伤、刺痛着人心…… 农场主已经没有意愿举起棍子了，他呼吸急促地瘫坐在了地上，巨大的绝望感将他死死压在了地上。 塔萝快活地走了过去，眼神中带着兴奋，她从自己的脑袋中掏出了什么，那是一团不断在跳动变幻的事物，似乎非常不稳定。她将那个东西塞入了他的太阳穴。. 「「疯狂」。新加入我的伙计。」 他像是癫痫发作一样猛然后仰，让自己的身体折成了一个可怕的角度，眸子极力躲藏到了眼皮中，全身肌肉尽数绷紧。 怨恨灼烧，抑郁重压，疯狂折磨。 他进行了太久的呼气忽然停顿，一声让人头皮发麻的吸气声响起，像是一声怪叫。可怜的人类心脏被各种剧烈而纯粹的情绪围攻，如同颤抖般抽搐跳动着，越来越微弱，越来越微弱…… 他的身体往旁边一倒，涨得通红的脸颊血色退潮，像是夕阳完全坠落后的云霞，在一瞬间变黑。 塔萝松弛地站在农场主的身边，眨着眼看着这个曾经折磨自己的男人。 农场主那双已经失去了神采的眼睛凝视着塔萝背后的虚空，在那里有三重如同大树一般的巨影，比她凝聚在手中的，要大得多。 那三座影子，一座燃烧着炭红，一座是封禁一切的灰雾，一座是不断跳动着的疯狂。 它们像是三座巨大的丰碑，耸立在这位神明身后。 为您提供大神年少不如归的《诡秘者的摩登时代》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613章三座丰碑免费阅读. 第614章 街角的卖花女人 火焰在她身后熊熊燃烧。她曾无数次设想过，当她离开这噩梦一样的地方之时，要将这里付之一炬。于是，连在一起的马厩和谷仓在她的身后熊熊燃烧着。 打着赤脚的长发女人往前走着，在一片喊叫救火的声音中回过头。 农场悄然无声，谷仓马厩在夜空下安然无恙。 那些火焰不过是她的想象而已。她已经学会了隐忍。人类是一种危险的动物，她不会再让自己引起他人的注意。 在那个有些微凉的夜里，她在黑暗中找到了水井，打上一桶又一桶微凉的水，将那清亮的好东西浇在自己那垢在了一起的头发上，浑身污泥的身体上，一桶又一桶，她让清亮的水流过全身。 女人是爱干净的，神明尤甚。可她等了两年才等到属于自己的水。 晨光熹微的时候，那些水沿着坡流入了地里，水桶倒在井边，井边再没有人影。迎着朝阳走出来的人们暂时还不知道，农场里从此少了一个以折磨人为乐趣的主人，以及一个神秘的「家畜」…… 时间渐渐过去，在新约镇变成新约城之后，在逐渐繁华的街上，一家小花亭开张了。绅士小姐们路过街头，能看见一个恬静美丽的女士坐在小花亭里。有时她在修剪花枝，有时她在为鲜花包装。 她有着长长的金色头发，以及格外美丽的容貌。 离开农场之前的那晚，当清凉的水浇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塔萝想了很多。她意识到，她不能再只依靠人类的信奉生活，也绝不能再轻易展露自己的神力。 她也认识到，「金钱」就是人类社会的「神力」。她要想办法变得有钱，如此就能远离城市中的厄运。 于是，神力有了强化的她一直隐藏在人群中，等到混乱的时日过去后，在街头开了一个花亭。由于她卖的花都格外的艳丽和强健，所以生意渐渐变得很好。 那些花朵何以如此艳丽饱满呢？——没人知道，他们是从传说中的春神手中接下那些花朵的。 人们都知道下城区与庇里斯街交界处，有个美丽的花亭，花亭里有个和花朵同样美丽的卖花女人。 由于塔萝的容貌和得体举止，她得到了当时众多绅士的青睐，其中不乏有些癫狂的追求者，闹出的笑话层出不穷。在这些攻势下她却一直镇定自若。因为她在等待。 直到有一天，一台劳氏「银幽灵」轿车停在了她的花亭前，走下来一个她曾在报纸上看到过的脸孔……她知道自己等待的人终于出现了。 想让一个人类彻底爱上自己，不论那人是什么阶级，这对于神明来说是如何轻而易举的事情呢？ 总之，后来，卖花的小姐成了塔萝女士，塔萝太太，花亭转手成了书报亭，曾在农场里戴着项圈被豢养起来的她，搬进了贝克利山上的庄园中。 她的早餐每天由三个女仆送入房中，一人端着小桌子，一人拿着饮料（有时是热牛奶，有时是柠檬红茶），一人端着用银盖罩住的食物。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会在自己家中迷路，而且她从来都没弄清楚自己究竟有多少时装和珠宝。 围绕着她的一切都变幻了，可是有些东西却没有变，不仅如此，她先生不知道的是，无时无刻，塔萝身后都跟着那三个伙伴，它们似乎永远都不会离去—— 燃烧着的炭红，封禁一切的灰雾，不断跳动着的疯狂 她必须排遣这些情绪，于是，她会在夜里偷偷离开庄园，她穿着黑袍，有时直接变成黑鹿，来到一片奇异的森林中，有时走过低矮的树枝，品尝树上的果子；有时来到小溪边，低头啜饮溪水，那片森林中的一切都随她取用…… 而那片「森林」的名字，就是下城区。 没错，塔萝会在夜里来到下城区。她在街上献祭掉无人在乎的流浪汉，有时蛊惑一些居民。总之，她没有再将人视作生命。在她眼里，街上一个个走动的人，是跟「纽钞」差不多的，可以供她使用的东西。 她已经不记得的是，在被迫苏醒、流落街头之前，她也曾是善神的一员，在森林和田野的交界处，呵护着赋予她存在的人类。 不过，在经历了神力丧失，品尝了生活的艰难、人类的丑恶，乃至于沦落为被人类当做牲畜对待的那几年之后，她的道德观已经完全被颠覆了。她偶尔还会梦见有个人影扔下了木棍，要用抽打牲口的鞭子打她（她已经不再恐惧，但愤怒仍层出不穷）。在那样的夜里，她必定要杀一个人。每次杀戮的时候，她都会回味农场主死前的可怜模样，于是脸上露出了绝对称不上美丽的笑容。她不再重视他人的生命，只在乎自己的强大。 黑鹿沾染了比夜更为黑暗的东西，于是，她的躯体越发深邃。 由于她隐藏、粉饰得很好，人们并没有将夜里随机献祭生命的恶魔与她联系起来。不仅如此，她还用神力伪造了那个杀人魔的存在，而自己扮演的则是不断追捕他的角色，甚至在人们眼前一度上演将其驱赶和重创的戏码。 黑鹿将「安全」带给了下城区，还不断地以神力赐福于可怜的穷人们，于是，她成了某种秘密的信仰，信徒越来越多，下城区内出现了很多以黑鹿为形象的壁画。 选择在下城区游走寻乐，是因为此地的居民虽然也信奉救世教，但大多愚钝麻木，易于蒙骗。渐渐的，她的信徒数量有了一定的规模，而贵为神灵的她也再次有了那种感到自己「无所不能」的力量，于是，她的作为越发张扬…… 终于，在一次集会和示现的过程中，她所在的会场被教化官和牧羊犬们联手突击。彼时，对于传播非法信仰的打击力度正在渐渐加大，而她知道的时候为时已晚。 在一片惊恐的会场中，仍然算不上强大的春神逃跑失败，被牧羊犬中的强者联手制服。 当时，会场中火光跳跃，披着黑袍的信徒们瑟缩在角落里，而戴着黑鹿头盔，看不见面目的她被压制在了地上…… 如果让人看到自己真面目就完了。她将失去现在的生活，落得极为悲惨的下场。 于是，一直忌惮救世教的势力而从不曾杀害教化官的她，打算拼死一搏。 就在她采取动作之前，会场中走入了一个男人。他的手杖在地上敲出硬朗的声音，即使会场里纷纷扰扰，仍能清晰听到那声音。男人身材瘦高，身形挺拔，从穿着和气质上就能看出，他不是教化官体系内的人，甚至可能跟救世教高层关系也不大。 走近了塔萝才看清楚，这个晒得黝黑，脸上带笑，头发两鬓已经斑白的男人，是云巅酒会的核心成员之一，神国大厦的股东，这个时代的主角…… 约翰逊·h·洛克菲尔。 为您提供大神年少不如归的《诡秘者的摩登时代》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614章街角的卖花女人免费阅读. 第615章 洪水 彼时的洛克菲尔正值壮年，头发没有全白，脸上皱纹也不多。 当时他的企业正在全世界范围内给穷人家赠送一种新型油灯。这花了他很多钱，一开始没人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后来，洛氏石油制造的灯油销往世界各地，回流的金钱进一步巩固了他的帝国。 后来人们才知道，在摩登时代开始之前，他就已经洞察了这个时代的真相：他以工业所创造的优势为人们设计和制造出之前并不存在的需求，以消化当代越来越强大的生产能力，并回流大量资金…… 创造欲求，满足欲求，获得金钱回报。这就是工业时代所有资本所采取的的做法。恐怕，称他为摩登时代的塑造者之一也不为过。 彼时他在会场的出现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他既非教化官体系的高官，也不是救世教的高层，却像是在场所有人的上司一样，闲庭信步地走到塔萝面前。至今塔萝也不明白他在官方中的影响力从何而来。 他用白色的丝绸手帕轻轻扣在嘴唇上，咳嗽了几声，然后低声朝她说了几句话。 塔萝听清楚了，艰难地抬头看向那个表情和善的脸。 当时的洛克菲尔提出了一个交易。洛氏已经知道她是一个“误入歧途”的流浪神，于是请她为自己效力，代价就是不再追究她之前所做的事。 塔萝显然没有其他的选择，从那之后，她的生活重回正轨，开始为洛氏效力。 之后，得以出入各种名流场合的她，收集了许多酒神的疯狂碎片，并在唐纳德啤酒厂内拼凑出了那个神格。 她还“唤醒”了一直以人类认知生存着的潘，唤醒了他心中的嫉妒与欲念，创造了心灵扭曲的“彼得潘”。 她在下城区构筑的“王国”日益牢固。丈夫意外死亡，无儿无女的她，继承了整个商业帝国…… 于是，塔萝女士，下城区的女王，新约市最著名的慈善家，隐匿于时间中的黑鹿，就此诞生。 此时的她站在自己的秘库之中，吃够了笑面人和比尔给的苦头。破烂的衣衫下能看到一道道暗红色的疤痕——那是当年在农场鞭挞中留下来的。神明可以重塑自己的外在形象，她却从来都没有试图消除那些疤痕。 她的脸上带着疯狂的微笑，身后是三个如同邪神物质般的无定型事物：怨恨、抑郁和疯狂。 它们的体积与当年相比有增无减——时间并没有抚平神明心中的伤痕，由于她肆意喂养的原因，它们似乎比之前更为庞大了。 它们盘踞在城市的街巷里，如同末日场景般，燃烧着、封堵着、弹跳着…… “从前的你们多可爱啊……”塔萝站在三座诡异的大山前面，死去的人们横七竖八地堆积在她脚下，她冲着笑面人和比尔说道，“你们不会违背农时，每次祈祷的不过是丰收和平安，从来都不敢违抗自然，忤逆神明……” “然后你们后来变成了什么样？”她摊开了手，不解地说着，“你们让曾经保佑你们的神沦为了妓女，像对待……”她吞了吞口水，身后怨恨在嘶叫，触手上利齿在空气中发出咔咔的咬合声，“像对待畜生一样……对待她！” 她猛烈地喘着气，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不幸的事情，身后的灰雾弥漫开来，甚至盖住了她的身形。大雾封城。 “你们没有资格这样对待我！你们怎么能这样对我？你们要付出代价……”塔萝的怒吼从浓雾中传来。那团跳动着各种古怪、令人发疯图案的事物蔓延开来。 神明的情绪如同狂潮一般变幻，逼迫得笑面人和比尔退后了好几步。 远在百公里外的黑色公馆内，即使已经见证了很多令人狂乱的场景，肖恩几人还是交换了一个不安的眼神。 塔萝被狂潮抬升到空中，她似乎非常喜欢从这个视角俯视对方，脸上终于恢复了略有些病态的微笑。 在她身后，各种质地的激烈情绪汇聚到一起，变成一种极为巨大而病态的东西。 不断伸出利齿触须的熔岩，掺杂着沉重的灰雾，其间还弹跳着疯狂迷乱的图案…… 塔萝做出了一个给予的手势，那座诡异的大山骤然崩塌，如同一场泥石流，朝着两人所在涌来。 情绪的狂潮充塞了秘库整个空间，避无可避。 笑面人站立在潮水中，面具下的表情没有半点改变。他右手按剑，左手抬起，锈心悬浮到他身前，齿轮转动，如同古老的八音盒一般，其中涌出了黑胶唱片般的乐音。 月光凝练的灵力弹奏出一层厚重的天鹅绒帷幕，将笑面人和还能称之为比尔的那个事物笼罩其中。 他们像是坐在透明的潜艇中，半透明舷窗外是来势汹汹的潮水，裹挟着巨大的情绪滚滚而去，不断冲击着帷幕。 幸得有四人的灵力支撑这支曲子，恐怖的情绪赋予在探秘者的手段面前，并没能起到什么破坏性效果。 很快，潮水渐渐力竭，像是过境的风一样再吹不起帘幕。 帷幕隐去，外面的景色已经完全被摧毁了。原本担任此方秘库布景的街道，被狂潮冲刷到了身后，堆积成一片废墟，废墟中隐约还能看到如同被遗弃的布娃娃一般的人类残躯…… 不过，肖恩仍能感觉到在那片废墟中有眼睛在紧盯着他们。 他们两人站在浩劫之后的滩涂上，面前站着的是不可一世的流浪神明。 肖恩忽觉当前一幕有些莫名地熟契。 片刻之后他忽然意识到，此刻的他就像灾后走出方舟的诺亚，看着被神明以洪水沖刷过后的应许之地…… 可惜，站在肖恩眼前的不是什么崭新的未来，而是要杀死他们的春神塔萝。 不能不终结这一切。最后的探秘者和献出灵魂的复仇者似乎达成了一种默契，几乎在同一时间发起攻击。 一阵离子闪烁之后，异渊猎犬传送到塔萝的身后——此刻，仿佛是某种象征，他身上属于人类的衬衣和长裤已经破损得差不多了。体态也只呈现少许人类特征，除了那双眼睛，几乎已经看不出“长岛比尔”的影子。 猎犬背部肌肉蠕动拉伸，抻出两个绝不属于人类解剖学结构的孔洞。 孔洞深处有星彩涌动，猎犬全身绷紧成一个紧致过头的圆环，体型仿佛缩水了一大圈一样，一阵以太能源喷射而出，弹道像是撕开了通往黑书所描绘世界的裂口般，星彩强光照射出的阴影中，猎犬像是某种造型特异的炮塔。 恐怖的能量涌向塔萝，可竟然在她的身边突然发生偏折，仿佛光照入棱镜被散射开来。 笑面人闪身到塔萝面前，他的身影隐入狂欢的死者之中，一切仿佛陷入黑白默片，在那一片灰阶中，一支惹眼的锈黄长剑刺出，像是朝阳投射出的第一缕光，当你看见它时，它已经刺入眼帘。 奥莉薇的动作精妙无比，但是不知遭到了什么东西的干预，剑锋竟然发生了偏折，擦着塔萝的耳廓而过，毫发未伤。 塔萝脸上闪过一缕笑意。 笑面人顿然明了，心中如严寒过境般一凛。 第616章 偏私的春天 洪水过后，滩涂上万物萌发。 薄薄草苔颤抖着萌芽，藤蔓破土而出，鲜花成片成片地盛开。春天在此地加速生发。 而笑面人和比尔所在的地方，却莫名被一层阴云所笼罩，阳光照不到他们所在，春风也在他们面前调转了方向。只有他们所站立的地方，滩涂上还蒙着一层薄冰，迟迟不化…… 春天来了，但是不肯造访他们。 这是塔萝最为恶毒的能力——「偏私的春天」。 她剥夺了两人的春天，无论是在实际层面，还是象征意义上。不单单是仍然身处寒冬之中，此刻的他们无论如何努力，都迎不来自己的希求。 不管怎样的尝试都将无法如愿，所有事件最终都会产生悖逆于他们目的的结果，使得他们难以达到胜利，被困于「困境」中、「冬天」中。 比尔明白了身边发生的一切，那种彻骨的寒冷让他想起了自己梦断的好友，激烈的泪水从那双尚存人性的眼中流出，即使知道自己已被诅咒，他还是选择冲了过去。 「比尔！」笑面人的呐喊淹没于寒风中。 猎犬在空中如同打开折纸般展开了身体，猎犬诡异地开成了一朵巨大的妖冶之花，色调与整个春天格格不入。 他使自己变成了某种通往以太界的通道，想要以此永远放逐眼前的神。.. 塔萝未动弹，在猎犬的舍身攻击前，表情甚至都没有分毫改变。春潮涌动，木质生长速度快得如同刺出的长枪，仿佛一整支长枪方阵突袭，数不清的木枪如浪潮刺向比尔。 天空传来一声悲鸣。通道未能彻底张开，而几乎已经彻底畸变的躯体顿时残破不堪，猎犬跌落在地，瘫软成了一堆异色的烂泥…… 塔萝回头看了一眼，愉快地笑了起来，仿佛一切都很好玩似的。 她的神力在秘库中稳定维持，偏私的春天现出了它的真相。 笑面人发现身后同样寒冷的阴影中，瑟缩地站着一群孩子，他们在永远不会结束的冬天中瑟瑟发抖。一双双眼睛又大又亮，但满是无奈和无助。 而塔萝的身后，传来酒宴上成年人们的笑声，玻璃杯碰撞的声音，刀叉划过高级骨瓷餐盘的声音。大腹便便的富豪女眷们在有暖气的大厅中欢声笑语，仿佛永远徜徉于春天…… 塔萝所做的一切，在她自己的神迹中具象化了。 这是她营造的世界，这是她所选择的对这个时代的谄媚。 此刻的肖恩已经出离愤怒了。他脸色发白地笑了。 此间是塔萝的秘库，云巅酒会的援兵还没有来，猎巫会全员拼死铺就了这条路…… 没有旁观者存在。他已经不用再有所保留。 傲慢的塔萝从来不知道，在她无心经营下城区多年之后，在富人们弃若敝履的贫民窟之中，已经出现了第二个女神。那个女神为人们在冬夜驱走野兽，为人间带来光明、温暖和救济，她是所有善良的母亲和姊妹的化身，她的姿容被真诚的烛光所照亮。 新女神之名是赫尔希斯女士，这位女士将要做的，就是取而代之。 笑面人的黑衣被寒风鼓动，雪片围绕着他的轮廓飘飞。他高高举起手中利剑，剑尖直指苍天。 身后，先是浅淡地浮现出一个巨大影子，然后，那个影子越来越浓烈。 那是一个身穿黑袍，容貌被笼罩在兜帽中的女神形象。她的右手高高举着黑色火炬，一团如同夕阳般的金色火焰在天上涌动…… 塔萝有些迷惑地凝视——她不明白。眼前的神明她从未见过，可是她的力量来源却如此熟悉…… 也是来自，那些愚蠢麻木的穷人？ 她是何时渗透入下城区的？有人在争抢我的信徒，下城区那些饭桶没有察觉？！ 为什么？为什么明明是同样的力量来源，她所展现的却要纯粹饱满得多？ 塔萝看着那隐匿于阴影中的冷峻的脸，心中闪过一丝阴影——她看清了她的轮廓，知道对方是来取代自己的。 为了抗衡赫尔希斯女士所展现的威势，她只得将神力完全外显。翡翠的古城浮现在她身后。春天作为一种存在，也是一种不朽。 赫尔希斯的出现，让偏私的春天变成了某种可笑的雕虫小技。这种剥夺人类气运的力量，拿神明根本没办法，甚至无法影响到此刻已是神明代言者的笑面人。他周围的冰封解冻了，风恢复了本性，仍旧平等地吹拂所有人。 此刻唐纳德啤酒厂外，仍属于忙碌日间的下城区内。人们已经听说了啤酒厂内的异动，个个都惶惑不安。执火者卡曼也不禁皱起了眉头，她的外甥在酒厂工作，一时有些担心他的安全。在人心惶惶之中，她突然看见了那位女士的身影。 她再次看见她站在黑夜之中，对抗这某种难以言喻的邪恶…… 赫尔希斯女士，现在需要我的力量！执火者立即意识到了这一点，放下了手头的事情，迅速上楼将自己反锁房内，将《长诗》紧紧握在手里，开始了全心全意的「倾诉」…… 新约城里，两百信者都接收到了感召，各自开始了全心倾诉。 与塔萝的掠夺、占有和利用不同，赫尔希斯是通过自我的牺牲和付出而获得人们爱戴乃至信仰的，所以，虽然仍只是两百人的小信仰，但爆发出的力量却是惊人的。 在属于塔萝的秘库之内，赫尔希斯女士的存在感一时压倒了秘库主人。 她手中那把黑色火炬，幻化为燃烧着金火的长剑，在黑云笼罩的背景中，像是一座灿烂的黄金高塔。 属于奥莉薇的精妙动作，出现在充斥天地的女神巨影身上，蓄势过后，长剑猛然刺出！ 就像是一条金色的大道开辟天地，千钧之力摧破一切幻象，不可抗拒地，这条金色大道冲向塔萝。 春神面无表情，永春的翡翠古城无私地将她纳入其中。她知道对方有些能耐，但她并不惧怕。 春之国度是父亲赠予她的礼物，象征着中古时期神明的威严。即使他们都已经远航，也不代表区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新神，就能威胁到这件神明的遗产。 金色大道不断延伸，仿佛飞桥一般，即将接上翠绿色的古城。 为您提供大神年少不如归的《诡秘者的摩登时代》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616章偏私的春天免费阅读. 第617章 再无笙歌 存在着一个永远清凉，永远绿意盎然的世界。在这个世界中生活着一种灵态的种族，它们的外形精粹自春天这一意象，种群个体如同一头头翡翠般的鹿。 灵鹿族在翡翠古城存在了数千年。有时这方天地春意盎然，它们能在无垠的草场上狂奔；有时灵力凋敝，这些生灵就只得蜷缩在古城之中…… 灵鹿族一直乐天知命地生活着，在族中流传着这样一个预言：这安逸的天地不是永恒的，迟早有一天，古城外那无尽的虚空之中，将延伸而来一条黄金的大道，接驳于空荡的城门。 那既象征着古城的毁灭，也象征着它们崭新旅程的开启…… 这看似平凡的一日，在林中休憩的灵鹿们感应到了什么，都竖起了脖子。 它们抬起头，望向城门方向。穿过被翡翠外壳扭曲的光线，他们看到一条燃烧着金色火焰的大道飞驰而来…… 塔萝的心，是在那把利剑接触春之国度外壳的那一瞬间慌起来的。 通常，神都会预感到自己的毁灭。她没想到的是，这种预感竟然会在此刻来袭。 于是，下一瞬间，仿佛为了印证她的预感，她眼睁睁看着新神的剑摧破了翡翠外壳，碧玉般的外墙上，绵延出如同蛛网版的裂纹…… 下一刻，仿佛撞响昏睡之人的钟声一般，翡翠崩裂成无数绿色的「冰雹」，极具实感的金色巨剑轰轰烈烈闯入，顶在了塔萝的胸口。 城破。 逆着剑尖一路追随而上，能看见立于天地间的黑袍女神的身姿。第一次，遮掩面容的兜帽因为动态而扬起一角，露出了属于那位女士的，穿透一切的目光。 沿着目光再回返，紧紧随剑尖钉在失魂落魄的春神身上。 后者发出一声震动古城的惨叫。不过，誓约炬火幻化而成的剑未能继续穿透她的身体。 与女神保持着同一姿势的笑面人皱起了眉头。肖恩借助他的眼睛凝视而去，见到誓约炬火正在灼烧、攻克着春神体内的一个东西。 一个水晶制的鸟笼。无比精致，绝非人间的工匠之手笔。 「那是……？」疑惑还未落地，伊文已经分辨清楚：「某种形式的魂锁。神的核心被那东西囚禁着，不过那东西也反过来保护着神核。」 那似乎是塔萝效忠于某人的象征。那是一个坚固的牢笼，无论从内或者从外都极难打破。 极可能是来自于洛克菲尔的「馈赠」。对于那名幕后人士，疑团正如乌云聚集。 翡翠古城陷入一片混乱，金色的火光照亮了塔萝的面容，痛苦似乎结束了，她面无表情地凝视着前方，冰冷的眼神与赫尔希斯女士对视。 「就凭你，想取代我？！」下城区的女王猛吼起来，神核光芒大放，她不顾后路地张开双手，竟开始吸纳古城中所有的生机。灵鹿族和古城中的植被开始凋零。 能量迅速集结，春神似乎还能继续这场鏖战。 如果继续下去，援兵来了，一切就完了。肖恩知道，此刻必须一鼓作气。 他咬着牙，持剑的手握得更紧，面对塔萝汹涌汇聚的能量，他反而前进了一步。 剑刃上金色火焰如有实质，像是金甲的士兵涌入古城，冲向王的心脏。 不够，力量还不够。 水晶笼之内，塔萝的力量在逆势喷发，碧绿的火焰凝结成晶体，阻挡着金火的进犯。 不够，还不够。 肖恩咬牙坚持着。他没有援兵，不知该如何打破僵局。 忽然，他感到身后有动静。 有人沉默地路过了笑面人身边，朝着前方走去。这样的人影越来越多，他们走在黄金大道上，从容不迫地将自己投入了火焰。 肖恩几人的眼睛都睁大了：是那些没能迎来春天的孩子们。还有那些无辜枉死之后，得知塔萝真面 为您提供大神年少不如归的《诡秘者的摩登时代》最快更新，！ 第617章再无笙歌免费阅读：，！ 『』，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目的穷人们。 他们前赴后继，无怨无悔地冲向了下城区的王。 「汝辈……！」火焰由于那些人投入自我作燃料而更猛烈了，塔萝惊恐地吼着，她不敢相信那些废料一般的人们，竟然能燃起这样的力量，「汝辈，何敢……！」 火焰澎湃如浪潮，融金一般的浪潮一波又一波，融毁了翠绿的晶体，淹没了曾经的王。 肖恩感到有个身影在队伍的最后，也路过了自己。那是一名女性，她平日身穿黑羽缀成的斗篷，用骷髅面罩遮盖住自己的脸庞，本体仍然由于降神之举而昏迷着，她的精神受到了感召而赶来此地襄助。 那是亡灵代行者，名为辛德瑞拉的女人。 她是唯一一个在被塔萝剥夺春天之后，凭借着自己顽强努力而一步步走出寒冬，乃至斩断了那可怕的命运，并成为了queen级探秘者的人。 其实，塔萝早在这之前就失败了。她的偏私的春天并不能决定每个人的命运，辛德瑞拉从几无尽头的冬天走了出来。而现在，她正奔跑在那条金色的大道上。 肖恩他们看见了。看见了华兹华斯，看见了辛德瑞拉，看见他们冲入了火焰的浪潮中。 这样的浪潮是不可阻挡的，即使站立在前方的是神明。 看似纤弱的水晶鸟笼上出现了裂缝，在融金般的浪潮中它终于碎裂，塔萝最后的防线也崩溃了，金色的火焰在肖恩的导引下穿过她，一直烧向她的身后，烧向那些迟迟不能被摆脱的过去…… 火焰渐渐熄灭的时候，秘库已经被彻底净化了。被潮水冲毁的街道不见了，植物萌发的滩涂不见了，翡翠古城不见了，笑面人和猎犬比尔位于一个砖墙砌筑的空档厂房中。 塔萝的神核之外，所有不净之物都被焚毁殆尽，只剩下那颗翠色的神核孤零零悬浮半空。 此时，比尔的生命也走到了尽头。他看见那些走入火焰的人们，此刻正朝着一片光明前进。在那群背影中，他看到了一个穿着红色衬衣的青年。那背影他如此熟悉，那背影此刻显得轻松而坦荡，似乎再也无牵无挂。 华兹华斯！比尔仅存的人目涌出泪来。即将离开这世界了，他想冲上前去，与他走在一起。能在最后时刻肩并肩，该是多么好！ 可是…… 他忽然想到此刻自己的模样，像是一滩融化了的彩色肉泥，再看不出半分长岛比尔的风姿。 他不敢上前了，他怕在最后时刻吓到自己的好伙计。准备喊出的话也咽了下去。时间和心都凉了下来。 「华兹华斯！」突然，旁边的笑面人喊了一声。 周围似乎变得安静，他看到他回头。依旧俊朗的面容，脸上带着微笑。 比尔！ 比尔不敢相信地睁大眼睛——他认出了我！ 低头时，才发现自己也恢复了年轻时的模样。转头感激地看了笑面人一眼，比尔赶紧迎头追向自己的好友。 华兹！等等我！ 比尔！你这家伙怎么来了？…… 两人打闹着朝前走着，走入了一片光芒之中。 然后，光芒渐渐消逝了。空荡厂房里安安静静。至此之后，长岛再无笙歌。 为您提供大神年少不如归的《诡秘者的摩登时代》最快更新，！ 第617章再无笙歌免费阅读：，！ 『』 第618章 双王 被金色的火焰吞没之后，塔萝睁开了眼睛。 她此刻站在一片无垠的海边，随着海浪的往返而呼吸着。 她感觉自己很久没有这么平静了。 苦心经营的神力已被焚烧殆尽，同时被烧尽的还有那三个怪物。 恨意停止了，抑郁消解了，疯狂也不再。她感觉自己似乎回到了那些在森林和田野里徜徉的日子。 她忽然领悟到，自己其实本是空灵自由的，只是不自觉地在这个世界上沾染了一些什么，于是才在这世间沉沦和迷狂…… 呼吸，随着海浪呼吸。前所未有的放松。 她忽然听到远方天空的呼唤，呼唤着她赶快启程。那是她姐妹的声音，是父辈的声音，塔萝脸上带着被天光照亮的淡淡微笑，朝着海平面走去。被耽搁了太久的远航，终于启程。 空荡厂房内，笑面人调整着之前过于激烈的呼吸，用手指轻触了那枚悬浮在空中的光球。那是塔萝远航之后遗留的纯粹神核，所散发的白色让肖恩想到了什么。 轻触之后，光球被吸纳入肖恩的灵魂，在神根空间如同一点闪亮的雪缓缓飘落，竟然点亮了较早前《归途古卷》留下来的那对黑白双珠。 肖恩察觉到，属于盖诺尔的神羽得到了强化，他现在能抽取和分配的不只有灵力了，还有积压的情绪——这是属于春神的剥夺与再分配的力量，虽然还未精纯到甚至可以剥夺气运，但也已经是相当程度的强化。 另外，肖恩察觉到华兹华斯的遗产，那支猩红色的钢笔也获得了升华，原本萦绕在那只钢笔上的怨恨之意已经消失不见，猩红钢笔现在绽放出的是坚定而温润的力量。它被补完了，从c级遗产一跃到了b级。 辅以肖恩的双日之城神羽，这支红笔将绽放出超越b级的力量。 必须离开了。笑面人转身从原路返回。亡灵代行者三人还昏迷在后方的厂房里，必须将他们转移。 刚冲出甬道，旁边由于陈旧不再透明的玻璃被什么东西猛然划开，玻璃发出刺耳的尖叫。笑面人躲过一道虚无缥缈的事物。那东西擦过鼻尖他才看清，划开玻璃的竟是一缕青烟。 那缕烟肆意飘荡，在空气中随着气流改变着形状，诡异的是，它竟然突然如飘带般被拉扯横扫，俨然是一把颀长的利刃！ 笑面人再次闪避，转头看见那缕烟在外表有些生锈的储酒罐上留下了深深划痕，廉价的酒浆开始流淌。 玻璃上被完整切出的三角形洞口，一个穿着深紫色西装的魁梧男人，从中迈入。 他有着宽阔的下颌，高耸的眉骨和过于深邃的眼神。男人整了整自己的西服，对于肮脏的环境不自觉地皱了皱鼻子，摘下了嘴上的雪茄。 肖恩的神根空间中，有什么东西发出了凄厉的叫喊，灵魂转头去看，发现女巫之月，属于安娜的头骨流出了两行血泪。 笑面人看见，操纵烟刃的闯入者穿着一双鳄鱼皮鞋。那双鳄鱼皮鞋他再熟悉不过了。 这双皮鞋的主人是海利伍德惨案的执行者，亲手杀死小女巫安娜和海利伍德制衣工厂三十余名女工的洛克菲尔的左膀右臂。 肖恩之前进行过调查，对方是退役的king级探秘者，名字是肯特·格雷厄姆。 肯特粗壮手指整了整喉结下硕大的深紫色丝绸领带结，似乎根本没把笑面人放在眼里。 笑面人身后发出一声巨响，他转过头，砖块横飞，烟尘四起。阳光在烟尘中勾勒出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形，男人从烟尘中走了出来，身外有一层怪异的透明铠甲，将灰尘阻挡在昂贵的黑色风衣之外。那男人黑发竖成背头，胡渣颇为狂野，他带着一副黑手套。像是一匹浑身漆黑的狼。 布里斯·凯恩。在听证会上杀死戴森·劳尔的人。 肖恩轻笑。新仇旧恨到齐。 洛克菲尔将他一双干“脏活”的手都伸了过来，足见对塔萝的重视。 可惜，自己已经打碎了那鸟笼。 不过……肖恩脸上的笑苍白了几分。更可惜的是，刚刚与流浪神的对决，黑色公馆内小队四人已经耗尽灵力，虽然各自用手段在恢复，不过此刻无论如何都不可能逃离两个强king的夹击。 肖申克·罗杰斯这具形体似乎无法避免被毁灭的命运。 罗杰斯已经有了自己的积累，他的死亡将是夜风信仰巨大的损失。肖恩的灵魂也将遭受重创，不知要花费多长时间恢复…… 《灯塔》男人咬着牙，眸子上抬，看到了那无时无刻不存在的日全食…… 阳光已经消失了五分之一。 必须逃跑，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咱们好像来晚了一步。”格雷厄姆转头望向了甬道方向。他没有察觉到塔萝的气息。 凯恩一双狼目一直盯着笑面人：“把面具摘下。现在。” 肖恩没有动弹。肖申克·罗杰斯的脸不能让他们看见，否则他们结合街头上的一些传言，恐怕就能挖到赫尔希斯女士的信仰，那对于夜风信仰来说绝对是面顶之灾。 他做好了最终不得不毁掉自己这幅身躯的准备，也决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 没了灵力，现在能依靠的只有那支刚刚被补完的笔了，笑面人手指微微动弹。 缭绕周围的，松散的烟缕如锁套般骤然拉紧，将笑面人的右手食指齐根削了下来。 疼痛如浪潮袭来，但是肖恩却一声不吭。 “这家伙没灵力了，却还在扮演硬汉。”格雷厄姆喉咙里隆隆如雷，抿着嘴唇吸了口雪茄，更多的烟刃缭绕而开。 “最后一次机会——把面具摘下。”凯恩的面前浮现出了那黑色表盘。肖恩至今不明其意，但他记得上次看见表盘的时候，戴森先生被看不见的东西扼死了。 漂浮到旁的烟雾锁紧，右手的中指被齐根削掉。 血液顺着两指断口流下，右手止不住地发抖。笑面人终于动了。他缓慢抬起了尚全的左手，颤抖着伸向自己的人皮面具。 骤然间，那只手改变了方向，冲入了自己的衣襟中。 周围所有烟雾收紧横扫，看不见的力量推开灰尘袭来。 笑面人像是某种机关体一般，上半身往后猛折，肌肉以诡异角度发力，让身体横着腾空旋转，堪堪避过了所有的烟刃和看不见的横扫。 在奥莉薇操纵身体的同时，他左手抓住了胸怀中那支红笔，将微薄到可怜的那点灵力灌注其中，当然，还掺以了一点点安娜的血泪。 一点红色从他胸口扩散而开，仿佛一滴血将一片海水染成深红。 第619章 坠落 仿佛血水骤然灌满这个空间，华兹华斯的笔沾染血泪，让周围变成了猩红的海底。 在这令人肝胆俱寒的领域中，耸立着三十几个身影。 那些身影浑身焦黑，身上冒出尚未燃尽的黑烟，本应是嘴巴的地方粘连在了一起。 那是在海利伍德惨案中被烧死的女工们。她们在这猩红的海底奋力嘶吼着，先是发出仿佛嘴巴被捂住的尖叫，接着，终于挣开了看不见的缝线，如同岩浆终于找到出口，从地穴喷涌而出。她们齐齐尖啸着，整个海底不断震动。 即使强如双王，在这样的威慑下也不由得身形凝滞下沉。 女工仿佛组成了一支诡异的合唱团，刺痛耳膜的尖啸连绵不断。在她们前方，猩红波光中，浮现出一个娇小的身影。 她穿着破破烂烂的裙子，有着一头沾染了血痕的淡金色头发，身上的皮肤如同被剪刀摧毁的布娃娃一样，满是被划开的口子。 唇齿间的微笑绽开了嘴角裂口，看见了原本应该隐藏在脸颊下的过多的牙齿。 小女巫安娜以最令人心惊的模样出现了。格雷厄姆显然知道了眼前的是谁，他睁大的眼睛里出现了惊恐…… 小女巫嘻嘻笑着，像是在地狱的深处一般笑着。她跟随肖恩如此之久，终于见到了自己的复仇对象。 女工们身后的深邃黑暗中发出了一种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风吹过密林，像是剧院里很多人在低语……像是隧道中有什么东西正蜂拥而来。 那是什么？ 已顾不得那个笑面人了，两人望向那幽深之中，接着，他们看见成百上千只燃烧着的老鼠从黑暗中狂奔而来，像是涌来的火焰之潮！ 那是安娜的伙伴，与女工们一起葬身火海的无辜生灵们。 被眼前一幕彻底震惊的两人呆立当场，动弹不得。由华兹华斯的笔，借用红衣之神的韵律，沾染血泪所书写的场景，如此骇人！ 机会。肖恩终于在两个强大精神力的注视中找到了空隙，他趁着两人陷入惊涛骇浪之时，将蔷薇胸针钉在了代行者三人衣上，接下来，他要逃出他俩的感知距离启动胸针，将肖申克·罗杰斯的身体和三人召回黑色公馆！ 笑面人屈膝，双腿鼓胀，奥莉薇的蓄力弹跃猛然激发，让笑面人踏破地砖，直直朝着厂房外冲去。灵力所剩无几，肖恩还是甩出了灵质钩索，缠绕在厂房外的栏杆上，拉动笑面人疲惫至极的身躯，以难以看清的速度冲出一片猩红的厂房。 距离还不够！如果在这里启动胸针，他们还是能追索到笑面人身上的触发，从而大约找到闹鬼农场的方向——肖恩知道，他们只要有大致方向，就能将新约周边翻个底朝天！ 于是，最后的灵力交给了伊文·伯恩斯。伊文的灵魂操纵笑面人，在背上凝出了双翼——当然是经过幻化的版本，不再是一双白色的翅膀，而是一对巨大的、翼膜有些破损的蝠翼。 蝠翼猛振，借着冲刺势头，笑面人几乎在一瞬间飞掠到唐纳德啤酒厂半空。 他这才知道，周围一片喧嚣。有市民和记者聚集，更多教化官来了，牧羊犬队伍在待命，当然，阴影中还有些特殊人士在窥伺…… 半空之中，肖恩察觉距离已经足够。 在这里启动召回，他们就追索不到去向了！ 如是想着，笑面人的灵质接触到了那枚看不见的胸针…… 在启动胸针前的一刹那，笑面人只觉得背上汗毛竖起。他发现头上的阳光似乎被扭曲了。他猛然抬头，看见一幅奇怪景象——一个巨大的、透明的物体遮挡在了他和太阳之间，借助扭曲的阳光，他隐约能看清楚那东西的轮廓。有着跟自己相似的透明膜翼，似乎是个巨大的爬行动物。 接着，他仿佛被一柄看不见的巨锤夯中，耳边一片忙音，眼前一阵发黑，如同被罚落的天使般，他在眨眼间跌落尘土，甚至将地面砸出一个浅坑。 糟糕。肖恩吞了吞口水。他感觉到笑面人的身体已经多处骨折，断了的肋骨好像插入了肺部，一吸气就疼。笑面人已经无法动弹了。 那个透明的巨物落回地面，清晰地震开了一片尘土。车间中的猩红光芒也已消退，两尊凶神迈着汹汹步伐而来，仿佛在嘲笑刚才徒劳的逃跑尝试。 一直不断恢复的灵力如涓滴一般化为灵药，缓慢地恢复着伤势——可惜，太慢了。 凯恩径直走来，蹲在了笑面人旁边，黑手套伸向了人皮面具。肖恩咬牙，准备自毁。 “咳咳……” 在场的人听到了一阵轻轻的咳嗽。 黑手套凝滞在了笑面人眼前。凯恩抬起头，格雷厄姆也转向了声音的方向。 那位老人出现在了啤酒厂内，丝绸手绢遮挡住了轻咳的嘴唇。烟尘飞舞，却绕过了他瘦高的身形。 “先生。”双王站直了身体。他们没料到自己老板会来现场。 洛克菲尔撑着拐杖走了过来。老先生的左脚有点跛，四个月前打猎受的伤，还没全好。 他走到了笑面人旁边，凯恩只能让到一边。洛氏低头凝视了一会，轻声说道：“是你。” 肖恩满腹狐疑。他不明白洛克菲尔为什么会认识这副他根据故事杜撰的面具…… 难道他看穿了躲藏在替身之后的自己，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黑色公馆内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咱们得好好叙叙旧。”说完这句话，洛氏转向了他的左右手，“带他回去把，别摘面具。” 就在洛克菲尔转身的刹那，肖恩看见这位老人背上闪现出一点光斑。那光斑稍纵即逝，但是被他捕捉到了。 那是一个符号，两个交叠在一起的面具，一个面具哭，一个面具笑。 那是“哭笑面具”。“戏剧之神”狄俄尼的标志。 眼前人在试图告诉他，来者并非真的洛氏，是由某个精研狄俄尼神力的人所扮演。 肖恩知道，他周围只有一人具备这样的能力。 第620章 凝视 洛克菲尔下达完命令，格雷厄姆走到笑面人旁边，伸出灵质，要将他扛起。 洛氏微微抬起手杖，尾端弹出一根钢刺，不偏不倚，正扎在格雷厄姆的灵质上，深紫色的毒素迅速在他灵质上蔓延开来。 烟刃使用者迅速后退，试图封闭自己的灵魂，可是那烈性毒剂却诡异地渗透开来。 凯恩操纵看不见的怪物袭来，假扮者高高跃起，在空中伪装退去，一个皮肤苍白的女性现身。 她穿着一身银色轻甲，铠甲上有着明显属于救世教灵感派的星状浮雕，呼吸面罩上一双眼睛有着明显的黑眼圈，发色枯黄。 不知名的修女停滞在半空中，右手腕上一根钢针弹射而出，半跪而下，钢针似乎刺入了什么东西的内部。 接着，前臂透明导管中有粘稠血液涌出，顺着钢针被注入了隐形怪物的体内。 笑面人眼前出现了一幅奇景：鲜血顺着那事物的脉络往下蔓延开来，仿佛空气中浮现出了一株倒置的血树，血树的枝丫越发密集，终于勾勒出了那个怪物的轮廓—— 那是一头魁梧的石像鬼，根据庞大的血管系统形成的轮廓，可以看出它正在痛苦哀嚎。 借助笑面人的鼻子，肖恩闻到了一股特殊的味道，像是电焊，也像是油醋汁。这种味道他很熟悉，那是高浓度圣水灼烧邪物时所产生的味道，他闻到过不知一次了。 他有些惊异地看着从石像鬼身上一跃而下的修女——这名修女的血液是圣水，她是传说中的“圣血裔”。 无坚不摧的石像鬼似乎遭受了严重的打击，浑身抽搐地停止了行动。 笑面人终于支撑不住，眼前开始出现大朵大朵的金花，他最后看见的一幕是，那名修女朝自己冲了过来。 · 肖申克·罗杰斯的身体已经到极限了。肖恩率领四人暂时退出了对他的操控。 由于操控时间太长，太过专注，从笑面人身上离开之后，几人都有些恍惚的感觉。而尤以肖恩最甚。他呆呆地走在沙发上，看着窗外将公馆包藏起来的树枝发呆。 刚才是凯瑟琳？她又救了自己一次？ 肖恩眨了眨眼睛。 可是在啤酒厂里的是跟她素昧谋面的笑面人，凯茜为什么要救他？ 肖恩晃了晃头，忽然想起那支红笔，他通过神根空间将笔掏出。 她一直在旁观战斗，然后看见我用了这支红笔…… “不存在的戏剧”是我们一起完成的任务，这个世界上只有她和月光知道红笔是我的，而我绝不会将它交出去…… 肖恩吸了口气，所以她知道，笑面人就是我。 她一直潜藏着观察局势，知道笑面人是我之后，她扮演成洛克菲尔，在两个king级的环伺下选择救我。 肖恩握紧的拳头挡住了嘴。他感到有些难以置信。 在凯恩和格雷厄姆面前营救自己？只要一着踏错，那就是死。 想起月光下那张骄傲的脸，肖恩的心中一阵焦急，像是野火燎原。 几人从灵质全无的状态筑出了底，肖恩领着小队通过胸针转移到了城内，一个最接近酒厂的隐蔽地点。 “你在哪？”肖恩直接通过震动扑克的方式联系凯瑟琳。没有得到答复。 肖恩感觉自己五脏六腑都缩紧了。虽然在肖申克昏迷前他看到凯瑟琳已经控制住了双king，但他并不知道之后发生了什么。 他只好领着一队人朝着酒厂赶去。他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但必须确保她不会出事。 下城区内纷纷扰扰，乱作一团，警笛声此起彼伏。有人说唐纳德啤酒厂出事了，唐纳德和塔萝被人杀死在了厂里。人们忧心如焚纷纷朝着酒厂聚集，肖恩一行也就隐没在了人流之中。 抵达酒厂外沿的时候，肖恩察觉到肖申克那边有了动静——夜风信仰的主理人苏醒过来了。他立即睁开了肖申克的眼睛。 他现在位于一个破旧的房间中，窗外有一棵大树。眼睛扫过远处的绝对座标，他发现自己竟然位于新约城外四十公里的一处郊区房子里。他松了口气：果然还犯不上为她操心。 一个刚刚晋升的king级，竟从凯恩和格雷厄姆两人手下救出了自己。 他转头看向旁边的凯瑟琳，她此时已经卸下了所有的角色，正拿着一管被黄金叶子包裹的玻璃管，往自己左手臂的伤口上滴着药液，青烟袅袅——她还是受伤了。 还是那个凯茜，还是那双从无畏惧的眼睛，她将长发扎起来了。 此刻，城中的肖恩找了个无人的角落，瞬间完成了替换。肖申克来到了队友身边，而他现在位于那座郊区的废弃房子里。 凯瑟琳发现了他的变化，没有说话。 肖恩用灵质揽住她，将她拉到了自己身边。凯瑟琳一双眼睛睁大了，似乎暗斥“学生”的大胆。肖恩用手覆盖住了她的伤口，手心暖暖的。他的灵力不多，全都给她治疗。 她看着他。如此近的距离似乎无法再维持那种冷傲。她尽力隐藏呼之欲出的慌乱。 肖恩抬眼，视线触碰在了一起。酒馆那次是她，这次到我了。脑子里没来由浮现出这有些荒唐的话。 他轻轻靠近，直到两人能闻到对方鼻息。两人都闭上眼睛，允许这一刻世上仿佛只有对方。 片刻之后，凯瑟琳轻轻推开了肖恩。 她的脸颊微红，再不似从前的冷若冰霜。 “你在期待什么？”她似乎有些生气。真让人有些搞不懂。 “在完成那件事之前，我不会允许自己分心在别的事情上！” 肖恩没说什么，也没有一丝怨怼——他理解她，甚至，天呐，他从未有过这样的感受，仿佛走入了自己的应许之地。他的心似乎无比广大，可以容纳她的所有。 “没关系，凯茜。”他凝视着她的眼睛，“我会和你走在一条路上的。” 凯瑟琳·海莉眨了眨眼。这似乎不是什么甜言蜜语，却比任何甜蜜的话语更能击溃她的防线。自从家里空荡之后，已经很久没人跟她说过这样的话了。一阵不知何来的感受从她冰封的心中涌出，很多年后，她终于感觉自己可以哭泣了。于是，她的喉咙动了动，眼眶迅速泛红了。 国庆快乐，停几天专心扩充大纲 要梳理一下后面的故事了，国庆这几天准备把背景故事扩写一下，没时间写更新了，就拿四天专攻背景和大纲吧。 暂停的时候其实也在写的，不过不是连载，是背后的工作量。 大家国庆愉快！ 《诡秘者的摩登时代》国庆快乐，停几天专心扩充大纲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写大纲写嗨了，明天更新 原计划用四天捋后面故事的，结果花了六天。 虽然超期两天，不过进度挺好的，大纲没卡，羽翼渐丰，回头一看码了万把字，下段故事很清晰了，人物也渐丰盈。有种有粮不慌的感觉。 今天累了，休息一下，明天起恢复更新。明见！ 《诡秘者的摩登时代》写大纲写嗨了，明天更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621章 一阵风 唐纳德啤酒厂大门外挤满了人。人们都知道那匹黑鹿逃进了酒厂，也知道有一帮探秘者追了进去。 就在他们进厂不久之后，下城区内一堵描绘着黑鹿的围墙，因为年久失修轰然倒塌。人们当然能想见那象征着什么。 在他们眼里，他们是一群被圣父都遗忘了的人。但是，有一位不知名的、孱弱的神明却一直造访此地，一直眷顾着他们——正是那头黑鹿。 而他们都知道了，那位未曾忘记过他们的神离开了。人们不顾教化官的警告，纷纷聚集在酒厂门口。他们想方设法带来了鲜花，将一束又一束代表哀悼的花扔在了酒厂大门口。 不是每个人都有钱买花，毕竟下城区里有些人连一套体面点的衣服都没有。于是，花堆之中出现了报纸扎染的花，也有廉价的塑料花。 法不责众，原本吹哨禁止这种异教徒行为的教化官，只能提了提肥硕腰围外的腰带，叼着口哨转开了视线，任由人们继续往门口扔着花束。 有人哭了，似乎是为了那个关注贫乏之民的神，为她的死亡而哭，也像是在为他们自己而哭。 这里离庇里斯街不远，没人知道，那位刚刚离开的女士，曾在街头开过一个小花亭。她当年守在街头，卖给路人一朵朵饱满的花朵，而人们今天似乎将那些花朵都送还给了她。 有风经过，将顶上的一束报纸花吹得滚落了花堆，在地上滚动着，停在了肖恩·狄金森的脚边。 此刻，肖恩已经回过神来了，他跟队友一起站在了酒厂外围。他和凯瑟琳没有在那座废弃的空房里逗留太久，毕竟他们招惹的是新约城内最顶级的敌人，只是一次转移是绝对不够隐藏行踪的。所以，他们只能匆匆告别。 不过，在分别之前，那个骄傲的海蒂小姐，答应了自己两件事：首先，她不会再莫名其妙地断了音讯——他们俩任何一方用探秘者扑克联系对方，如果安然无恙，都会有回应。 还有就是，凯瑟琳答应，如果自己遇上了什么麻烦一定会告诉肖恩。肖恩认为自己能帮到她的不多，但他暗自发誓，要为她找到她母亲失踪的原因。 毕竟，这个谜团困扰了她这么多年，他于心不忍。而且，他也尊重她的想法，在解开这个最大的心结之前，不再试图让他们的关系更进一步。 凯瑟琳走了之后，肖恩将肖申克·罗杰斯那受了重伤，还在缓慢复原的身体转移回了黑色公馆内。彼时，亡灵代行者三人被安置在了公馆地下，屏蔽了所有感应可能的特殊房间内。在那里，他们即使醒来也会由于神力的规则而出不去，更无从得知自己在哪里，直到肖恩将他们送走。 此时的肖恩一行没有戴面具，他们穿着朴素简单，站在纷乱的街头，隐没于人群之中。奥莉薇·风铃的金属皮肤有微凉的感受，有一阵风吹过，她是街上唯一一个转开视线的人，她顺着风的方向转过身，发觉它吹过了身后的黑色栅栏，就看不见的水流一样，流经了河道中的每一寸，然后，角落里一丛绿色之中，一朵白色的小花开了，随着微风摇动。 春天到了，春天来到了新约，似乎不再偏私。 在纷乱之中，有一列车队从肖恩一行面前开过。 在哀悼的人群注视下，一列由五台车组成的车队驶入了酒厂门前的街上，中间那辆是一台黑色的本特利轿车。司机匆匆下车拉开了后座车门，一个背影清瘦的老人拄着手杖，在一众黑衣人的簇拥下，走入了酒厂之中。 约翰逊·h·洛克菲尔走入了塔萝最终决战之地。塔萝女士，那名被他纳入麾下的流浪神明离开了这个世界，甚至连尸首都没有剩下。 让他有些震惊的是，那座水晶鸟笼竟然破碎了。那是可以封禁神明的力量，敌人的位阶绝对不低，但他到现在为止还不知道对方到底是谁。 凯恩和格雷厄姆，两名king级亲信沉默地立在老人身边——他们不仅没有救到塔萝，甚至让刺杀者全数脱逃。堪称奇耻大辱。 但是洛氏并没有责备他们。老人拄着手杖，凝视着一个正在现场走走停停，四处观察的身影。 那个身影披着一件细格纹外套，一头散发着玫瑰香味的卷发被简单地束着。她有着平静的眼神和分外浓艳的红唇。这位女士身边有一个庞然巨物，亦步亦趋地跟着她。 那是个身材魁梧的退化者，脸上戴着一具涂抹着红色颜料的棕熊头骨。这名退化者似乎已经永久地丧失了自己的理智，长久地保持着退化形态。从他那凶悍的骨架和肌肉量来看，这名保镖有着king级的实力。 这位女士是新约城内屈指可数的ace探秘者之一，也是业内著名的考古学家，莎朗·曼斯菲尔德。 曼斯菲尔德教授是洛氏的座上宾，常在老人遇到棘手的涉神秘问题时提供帮助。 在现场踱步良久，考古学教授没有转过身，说道：“是一位新神的作为。” “新神？”洛氏走近了几步。 女士似乎还在感应着现场残留的气息。她能感觉到两名相同位阶的存在，于不久之前在此地进行着决死之战。 一把金色利剑，刺破翡翠的疆界。 “这是一场新与旧的争端……”她闭着眼睛，深色的眼皮上有着闪亮的色彩，一场神明之间的冲突的模糊轮廓在她眼前重演，“新神坚信自己的理念才是正道，想将旧神取而代之。” 年轻的教授睁开了眼睛：“最终，她做到了。” “新神，也是一位女士？” “是的。” “她的名讳是？所拥有的神力是？” “我未曾面见过这位神明，所以，她的名讳仍是不可探知的领域……”莎朗·曼斯菲尔德轻声说道。她没想到在这众神凋敝、一神独尊的时代，竟然还有足够的气运支撑一位新神的诞生。这实在是难以言喻的奇事。 春风悄悄潜入，吹得那些偶然掉落在地上的麦粒滚动，拼凑成人们读不懂的符号。 老人拄着自己的手杖，一双灰蓝色的眸子紧盯着前方。 “新神……” 他似乎陷入了沉思。 。顶点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第622章 道别 街上，人们看见那个脸上带着熊骨的庞然巨物走了过来，吓得纷纷退避，没有人听见那个高大的家伙正在一边走路一边哼着《老麦克唐纳德有个农场》。 巨大的阴影笼罩在莎朗·曼斯菲尔德教授的身上，这个女人丝毫不在意街边的人们传来恐惧的、惊异的目光。 由于身后那个即使在退化者中也属罕见的超级体型，她所到的地方，人们像是受惊的小型哺乳动物一样散开了。 在她前方不远处的路边，停着一台改造过的本杰明牌长轴距轿车，一个戴着圆片墨镜的司机候在路边，他是个过于矮小的老人，司机帽没能压下两边炸起的头发。 他手脚麻利地，为曼斯菲尔德女士打开了后车门。 “谢谢你，晚上好。”莎朗点了点头。那名退化者则自顾自地爬上了被改造成座位的后备箱，面朝后地坐在了自己座位上，乖巧得像是一头圣伯纳犬。 莎朗刚要上车，她忽又直起身来，转过了头。 一个穿着灰色西装的男人站在不远处。再一次地，他一改往日邋遢作风，剃干净了胡须，头发也梳得好好的。恐怕是探秘者协会会长，一年都难得看到几次的精致扮相。 她顿时收敛了身上那种狷狂的气质，睫毛浓密的眼睛眨了眨，难得地，眼神柔和了几分。 “亚瑟。” “莎朗。”那个侦探走了过来。 新约城内的探秘者都知道，这对佳人不仅曾是天作之合，还是一起探秘的队友，是枪侠所说的那种命运休戚与共的伙伴——“卡泰特”。可是他们却因为一次难以磨灭的事件而分道扬镳了，时间流逝，各自有了各自的故事…… “谢谢你。”亚瑟说道。在莎朗为洛克菲尔提供线索之前，亚瑟曾联系了这位曾经的队友。他隐约看到了下城区逐渐燃起的金色火焰，也知道那个力量是站在自己这边的。所以，他请求她能够有所保留，而她确实也这么做了——她知道那个新神正崛起于下城区中，也隐约能描述出她的模糊轮廓。但她都没说。 莎朗的表情沉了下去，她转过脸不看他：“不要再对我提出这样的请求——你知道我看重什么。” 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冷酷，却发现很难做到：“如果下次不得不与你为敌，我不会念旧情的。” 亚瑟笑了，是很少见的不再玩世不恭的微笑：“好吧。” 一直乖乖坐在座位上的退化者，抓着边缘回过头来：“亚……瑟……” “你好，早上好。” “闭嘴。”考古学家说道，体型巨大的早上好只得缩了回去。 亚瑟轻轻吸了口气，说道：“我是来告别的——大约一个月后，我要出国一次。这次，恐怕会闹个天翻地覆……” 莎朗有些惊讶地转过头，她听出了他话语中隐含的心情：“你在不安——什么事能让你不安？” 亚瑟苦笑着，没有回答。 她叹了口气。她也早已隐约感知到剧变的来临，但是囿于职能的边界，她并没有亚瑟那么强的直觉。但是，那个侦探竟然为了一次出国之旅，特意来跟自己道别。 “小心一点。”她上车之前小声说道。 车开走了，退化者在车后朝着亚瑟挥手道别。 亚瑟轻笑着挥了挥手。等到车子转过转角看不见了，他还凝望着那个方向，很久之后才压了压帽子，走入人流之中。 · 死神抛起的那枚古代银币在空中转啊转，最后掉入了地上的麦粒之中。 已经到了极限的辛德瑞拉探头去看，银币表面反射着光芒，银晃晃，她分辨不清楚到底是头朝上还是字。 就这样吧。那一刻她竟然不在乎死神会否带走她的灵魂了，为了反抗那个人对她施加的暴政，她倾尽了所有。也许这样就够了。 此刻她又睁开了眼睛。眼前有一盏水晶吊灯，正恒定地发出光芒。房间内非常安静，安静得她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如此她能知道自己并不在死神的居所。亡灵代行者的面具还在自己脸上。 她坐了起来，心中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她对塔萝的存在有所感应，而此刻她惊喜地发现，那个像重担一样压在心头的存在已经消失了。 不公的春神已经离开了。她长达十五年的复仇终于实现。 但她竟然没有想象中的激动，她呆呆地坐在这间不知位于何处的房子里。片刻之后，她尝试震动扑克牌，却发现那个几乎遍布整个纽兰德尔的灵网在此处竟被截断了。 “你醒了。”还在感知着房间的她忽然听到一个声音，转过身，便见那位笑面人站在自己面前。 “塔萝已经离开。你的两名队友都安全，也在这个地方。 “现在全城都在搜捕，我建议你们在这呆几天，等到风头过去再离开。” 辛德瑞拉轻轻地点了点头。她还有点恍惚，甚至不能分辨此刻是不是在做梦。 笑面人只不过king级，他竟然真的击败了在秘库中的塔萝…… 他是如何办到的？ “笑面人先生。”转身离开的肖恩听到亡灵代行者低声说道，于是他操控着肖申克的身体回过头。 那幅泛黄的骷髅面具上，原本燃亮的铭文已经暗淡了下去。疲惫的探秘者举起了右手，在自己脸上行了个托面礼，那怪异浑厚的声线退去了，肖恩此刻能听到的是一个女性的声音。那声音单调，清冷，似乎不善于表达感情：“笑面人先生，您完成了我最大的夙愿。 “作为一名探秘者，我承诺将为您效劳。” “好好休息吧。”笑面人走出了门。 · 出乎肖恩的意料，塔萝女士离去之后，新约城里竟然没有掀起风波，除了那天下城区人们自发的祭奠之外，事发之后的日子出奇地安静。 云巅酒会，洛克菲尔和摩根等人，他们像是决定悄悄地吞下了这枚苦果似的。他们损失巨大，却没有进行报复，甚至没有声张。 但是肖恩却并不为此感到庆幸——他们的沉静也是有预谋的。那些老狐狸一定在酝酿着什么比暴烈的搜捕和报复更加可怕的东西。 为了有所应对，他做出了自己能做出的最稳妥的举动：要求新约城中，自己那两百名信者全部保持静默，近期内不再进行宣讲，不再集会，甚至连午夜倾诉也要保证绝密。 决不能在这时候，暴露出赫尔希斯女士。 所幸，肖恩暂时没有获知云巅酒会搜寻夜风信仰的消息。 肖恩的神力规模日渐宏大，考虑到许多待哺的开支，他先是扩大了灵药之雾的出产。纽分先生主持的这门略带神秘的神品交易，产能扩大到了每月800瓶，肖恩的无本买卖，如今能为他每月带来4800元的收入。 《灯塔晚报》在丑狮的主理之下，增长依旧稳健，《晚报》日销突破四万大关，以缓慢的速度，朝着具有相当影响力的五万俱乐部进军…… 优质的广告主纷纷涌入报纸，肖恩的月收入已经突破七千纽元。 收入日渐丰盈，他决定要做几件早在计划中的事了。 。顶点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第623章 新房 比尔的葬礼在啤酒厂事件一周之后举行。 人们已经知晓了事情的轮廓。比尔为了报仇，选中了长岛上有着特殊遗迹的豪宅，然后不断举办聚会，静待塔萝女士的莅临。最终，他召集了一帮探秘者，冲入躲进啤酒厂的塔萝并杀死了她…… 人们并不知道这件事情的详细原委，其中往事和细节被传言肆意扭曲改变，长岛比尔的复仇故事演变出了很多版本，成为了人们津津乐道的都市传奇之一。 声名狼藉的比尔，其葬礼在市郊的公共墓园中举行。他的尸体已经全然瓦解崩溃，人们在现场最终只找到了一副残损的男性骨架，将其与散落周围的一些莫名其妙的生物组织一同收殓，拼凑出了一个没人敢相信是人类尸身的整体，故而，人们在葬礼上也没法目睹他的遗容，为了照顾出席宾客的神经，那具黑色的棺材全程都是盖上的。 作为他生前的合作伙伴，肖恩和黛西出席了他的葬礼。在听完了肖恩所讲述的有所修剪的故事之后，黛西一直保持着沉默。 黑网纱下她的绿眼睛一直在眨，显然，她在试图重新拼凑对于比尔这个人的了解。 “我以为，他只是个唯利是图的小人而已。” 肖恩沉默地站在黛西身边，心想，谁不是呢？ 原来，比尔一直试图聚敛财富，只为了一个跟财富完全无关的理由。 成为一个惹人讨厌的人也没关系，成为整个新约上流社会的笑柄也没关系，他一定要为好友讨回一个公道…… 黛西不得不承认，在比尔死后，她对他的恶感少了几分。 所以，对于葬礼上的情形，她和肖恩不禁感到有些唏嘘——出席葬礼的人数绝对称不上多。甚至，与其说不多，不如说跟出席长岛宴会的人数比起来，今天的场面称得上冷清。 莺歌燕舞的时候，身边有多少张笑脸是出自真心的呢？ 当然，比尔先生对此也不会在意了。 葬礼之后，一直与比尔僵持着的黛西小姐展现出了她的手腕，轻松就解决了那些原本依附着比尔的那些下三滥人物——他们痴心妄想打算接管比尔留下的那些遗产，最终，被黛西忠心耿耿的手下彻底清算，她不止拿回了属于自己丈夫的份额，还吞下了比尔那一份，短短时间内，竟然成了地下世界一大势力…… · 艾莉雅·狄金森觉得今天的肖恩有些奇怪。她坐在副驾驶狐疑地凝视自己的哥哥。他回望了自己一眼，脸上浮现眉头舒展的微笑。 他说，要带自己去一个神秘的地方，还说给自己准备了惊喜。 肖恩又干什么了？又乱花钱了？难道他真不打算结婚了吗…… 做妹妹的胡思乱想间，车子停在了枫叶大道上，一栋三层楼的房子外。 那是一栋非常漂亮的房子，春光照亮了它粉刷一新的米白色外墙。房子门前的草地被修剪平整，绿油油光亮亮，花圃里种上了红黄紫三种颜色的郁金香，它们沐浴在阳光中，等待着开放。 看到房子之后，淡定从容如艾莉雅，也不禁睁大了眼睛：“不是我想的那样吧，肖恩？！” 肖恩带着微笑下车，关上了车门：“就是你想的那样，艾莉。” 艾莉雅小跑几步到了前头，回过头的时候，肖恩笑着将一把钥匙抛了过去，女诗人敏捷地接下了钥匙，小跑着打开了房间的门。 房子内很新，前主人买下这栋房产就一直空置着，直到肖恩接手之后，将它重新修缮油漆，如今看上去就像簇新的新房一样。 艾莉雅的黑色小皮鞋在木地板上踩出嗒嗒嗒的声音，当她在空房子里跑动的时候，不时能听见她发出“哇”的感叹声。 “哇，好大的厨房！” “哇，竟然有个后院！” “哇！” 已经长长了头发、戴上了眼镜的艾莉雅因为成了老师的缘故，已经很久没有表现得像个小孩子了。今天的惊喜将她童真的一面又释放了出来。 为了能够跟自己的妹妹介绍，肖恩不得不加快了脚步：“三楼有个大阳台，再上去还有个阁楼……那个朝南的房间是给你准备的，我还特意订做了一个大书柜……后院有个池塘，还有一架秋千……” 肖恩还在一边上楼梯一边低头说着的时候，忽然发现艾莉雅没走了。他抬头一看，发现艾莉雅停在了三楼，回头一脸怔怔地望着自己。 她表情有点严肃，这样的表情竟莫名让肖恩心中感到一丝恐惧。 肖恩感知着那不知何来的情绪，觉得有些诧异——自己的精神已经相当稳定了，为何会对艾莉雅感到恐惧？不是深究的时候，他压下了这个疑惑，问道：“怎么了？” 艾莉雅看上去有点不安：“肖恩，你，买下了这栋房子？” “是的。” 她咬了下唇：“这得花多少钱啊？——咱们家现在有钱了？”她知道肖恩不久之前买下了一家报社，她也知道哥哥创业的钱是辛苦攒下的，所以也没想过境况会在短时间内好转……可是，这才多久，难道就能买房了？ 肖恩轻笑：“虽然在新约城这种地方还算不上‘有钱’，但是买套房子还是不在话下的。” 艾莉雅微微转头，眯眼问道：“你不是干了什么违法的勾当吧？” “如果办报纸是违法的话，那我可能已经是法外狂徒了，艾莉……”肖恩故意表现得骄傲了些，“你哥我——来自格林的肖恩·狄金森先生，将《灯塔晚报》操持得有模有样，不久后就会是新约的报业大亨了。” 妹妹这才肯定地点了点头，为骄傲的肖恩整了整领带。她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笑了起来：“真让我当拖油瓶了？” 这个房子很大，足够生活一家人，肖恩竟然专门给了自己一个房间，还做了大书柜…… “当然——你什么时候都可以来住。不过不能带男朋友来。”肖恩故意严肃道。 “哈哈，男朋友！我才不交什么男朋友呢……”艾莉雅坏笑着继续往楼上跑去，“我要一直赖在你这里！赖到你恨不得撵我出去……” 她跑上了阁楼，似乎又发现了什么宝物，又是一阵大呼小叫。肖恩抬头看了看，他发觉自己在他们的新房中，窗外是越发温暖的阳光，他跟着上楼梯，嘴角微微翘了起来。 第624章 心轮仪式 肖恩决定要晋升king级了。 在那之前，他要完成自己的心轮灵修仪式。想当年，他和月光初识的时候，他们都还对于凑齐心轮的巨额费用感到遥远。如今，无论是钱还是仪式所需的c级遗产，都已经不在话下。时移势迁。 实际上，月光和伊文的灵魂体量也已达到了进行仪式的条件。不过，由于心轮仪式存在一定危险性，稳妥起见，他们决定灵魂进一步成长再进行仪式。 此刻，肖恩来到了位于探秘者中心六楼的灵修院。在他面前，从左至右是百年酒馆，日晷石宫和雨灯营地。 肖恩的灵魂浓度，如今介于蜂蜜酒和烈琴酒之间。在queen级中，已经属于相当突出的行列。也正是进入雨灯营地，迎来心轮灵修之时。 他望了望那青翠欲滴的路，心无杂念地走了进去。 穿过一条幽静的、绿意盎然的小路，肖恩发现自己竟走入了一片自然景观之中。他确信此刻自己还在探秘者大厦内，但眼前景象却让他陷入了迷惑——他的头顶有片天空，正值日暮时分，光线昏沉。淅淅沥沥下着的小雨让地面泥泞，前方的营地中悬挂着众多马灯。一盏盏马灯在一片冷色之中，散发出数点温暖。营地外面，是看不见尽头的丛林…… 营地分外安静，有些冷清。 肖恩看见，在一片兽皮毡下，有个皮肤黝黑的男人盘坐其中。他穿着树皮捣制的衣服，鼻子被兽骨穿过，身上有着不明意义的图腾。看上去，就像海外的野人一般。 他轻轻吸了一口手边的兽骨烟嘴，一双描画着深邃眼线的眼睛凝视着肖恩，仿佛等待他多时了。 那应该是心轮仪式的主持人了，肖恩心想。比起百年酒馆中的那对兄弟，他觉得心轮的主持人有些奇怪。 肖恩在他面前的兽皮垫上坐下。能从他身后看到氤氲的密林，林中显露出不知年代的断垣，苔藓和藤蔓密布其上，遮盖住了原本的图案。 “你可能会死在这里。”在雨点声中，抽烟人口音浓重地说道，“最好离去。” 肖恩知道，心轮仪式的死亡率是十分之一。没错，每十个queen级中，就有一个死在了这种历练中。 不过，他有足够雄厚的灵魂作为底气，他对此无所畏惧。 仿佛看穿了肖恩的想法，吸烟人笑出了一口黄黑色的牙齿，他凝视着微光之海那不断翻腾着海浪的面具，那海浪上的星星，仿佛在跟那颗星对话：“心轮的考验，跟你灵魂多么强大无关。 “即使是king级，也曾死在其中。” 他想动摇我的心智？肖恩皱起了眉头：“我已经下定决心，不会离开的。” 吸烟人咬着烟嘴，似笑非笑地看了肖恩一会，说道：“好吧。东西给我。” 肖恩拿出了之前就准备好的c级遗产，无魂血盅，放在了他的面前。 他用烟杆敲了敲那个造型诡异的事物，用右手捧起，一边转动一边端详，看上去颇喜欢这个事物。 他将遗产放下，眼神忽然改变。他瞪大了眼睛，朝着肖恩怒吼道：“你是什么东西？！敢到这里来！” 吸烟人像是看到仇敌般猛跳起来，抽出了腰刀。肖恩慌忙退后，想要抬起双手张开灵质保护层，却发现自己抬不起手。 低头一看，他发现自己正用四个灰色的爪子踩在地上。 怎么回事？！肖恩心中一阵惊慌，感觉到自己的喉咙发出了威胁的咆哮。 他感觉自己变矮了，变小了，不再是肖恩，变成了某种动物…… 吸烟人用听不懂的语言怒吼着，腰刀猛力砍下。肖恩战栗地躲过了，腰刀将兽皮垫一分为二，甚至砍入了地中。 肖恩发现，对方是真的要杀死他。 怎么回事？！肖恩心思电转。他看了眼放在主持人脚边的无魂血盅，心中浮现出一个可怕的猜想：心轮仪式中有猫腻。这个看上去是主持人的家伙想要昧下自己拿出的仪式材料，于是动用这个空间中特有的神术诅咒了自己…… 毕竟，心轮仪式的死亡率很高，事后，他只要说自己是死在了仪式中，也不会有人追查的…… 想到这里，肖恩心中发冷。他失去了扑克牌，而且此时也无法使用神羽或者女士的力量。那个野人再次举起了腰刀，没有办法，肖恩只得遵从这具身躯的渴望，撒开四足狂奔入了密林之中，奔跑过程中，他连头都不敢回…… 不知道跑了多久，肖恩那沸腾的脑子终于冷静下来了一点，他才减缓了速度，回头看了一眼，不见那野人的踪影，他才知道自己已经逃脱了。 如此，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好渴。喘了半天之后，肖恩感觉自己的身体和喉咙仿佛在燃烧，他一边喘气，一边走到了湖边。在湖的倒影中，他看到了一张深灰色的狼的脸孔。 所以，我变成狼了？ 令自己有些意外的是，虽然自己变成了一头野兽，但是却没有太过惊讶的感觉。仿佛这片丛林赋予了他现在的形态，仿佛现在这副模样也是一种理所当然。 肖恩，或者说深灰色的狼低下头，不断用舌头将清凉的水舀进嘴里。 灰狼的脑海中还残留着很多莫名其妙的画面，人类的城市街道，印刷报纸的厂房，戴着一个人类女子参观房子……它不知道这些画面的意义是什么，它只觉得渴得厉害，饿得厉害。 将水喝饱之后，灰狼抬起了头。它这才感觉自己周身发冷——它已经两个日夜没有进食了，现在的自己变得有点虚弱。 不仅如此，它浑身还在止不住的发抖。不久前的回忆还那么鲜明。 它们原本是一个狼群，这个狼群总共有二十几匹强健的狼，当它们狩猎完毕，在林中谷地休憩的时候，突然一个巨大的、恐怖的事物出现了。 是一头瞎了左眼的母熊。 群狼记得这头熊，它们曾经偷走了它的两个宝宝以充饥。 这头巨大的熊是来报仇的。它根本就不惧怕二十几头狼，发了疯地冲了过来。灰狼看到有很多同伴死了，母熊疯狂发泄着它的怒火，它将狼的脑袋咬碎，灰狼的兄弟被撕成了两半，粘稠的血飞溅在了灰狼脸上。原本还在跟熊缠斗，恐惧一下子占了上风，灰狼跟很多同伴一样，转头逃入了林中…… 不过它知道，那头发疯的母熊也追进了森林。 肚子里是冰凉的水，灰狼还在对浮现在脑海中的恐怖场景感到瑟瑟发抖。突然间，它全身凝固住了。 树林中出现了一张巨大的脸。 那张熊脸上，左眼已瞎。它呼出了热气，嘴唇和鼻子上，全是鲜红的血。 第625章 洞中幻觉 灰狼转身就跑。它听到身后母熊撞断小树的声音，咆哮声。 狼头被嚼碎的场面，还有兄弟的肠子在空中飞舞的情形，让灰狼陷入了一种尖锐的恐惧中，它头晕眼花地在树林中飞奔。 不过，虽然一直在逃跑，但还是一直能听到身后熊掌落地，听到有巨物撞断小树。 那头母熊一定要杀死自己！灰狼确信无疑。那庞然巨物将一直追逐，直到它们双方中的一个心脏停跳。 此刻，比拼的不是野兽的奔跑速度，而是两颗剧烈搏动的心脏，看哪一颗先因为过度搏动而衰竭。 灰狼浑身每一根毛发都竖了起来，这让它的体型看上去增大了一圈。 它从未想过惊恐的感觉竟可以如此强烈，强烈到死亡似乎正设法从心脏中溢出。 自己的心神仿佛离开了躯体，漂浮在上方，看着那头灰色的狼奔跑。 肌肉越来越冷，越来越细弱，像是被晒干的肉一样。母熊的咆哮声却越来越近。灰狼快跑不动了。 就在它感觉熊爪就快压住自己尾巴之前，它看见了一条石缝，想也没想直接钻了进去。黑暗来袭，它不能分辨那到底是因为洞穴，还是因为死亡。灰狼昏死了过去。 · 醒来之后，那种惊惧像是某种腐蚀物一样还残留了一些在神经中。刺痛。 灰狼急忙转头去看洞口，狭窄的洞口就像是一只狐狸的眼睛。从那里可以看到外面的丛林，但看不到那头母熊。不过，还能闻到一丝血腥的味道。 缓了半天，它爬了起来，为了能远离那头发疯的熊，它朝着洞内爬去。现在只有狭窄和黑暗能给它安全感。 洞的深处黑极了，朝里面前进的过程，仿佛是让自己消融于黑暗的过程。在这样的黑暗中，灰狼一度忘记了自己的形体，甚至忘记了自己是什么，仿佛也成为了黑暗的一部分。此时它才知道，绝对的黑暗能融化自己。 不久之后，它看到一束光照了下来，照亮了一片泉水。这点光芒瞬间将它的身份和躯体还给了它。躯体的剧痛和心脏疲劳也一并还了回来。 它抬头看那光芒的来处，是洞穴上方的一道小小裂隙，透了一点天光下来。空气在变冷，太阳似乎即将落山。灰狼猜想洞的另一边可能有出口，一个没有母熊守候的出口。 于是他打算继续往前走。走到被光照亮的泉水边，它低头喝了两口。 泉水不太对劲，微咸，像是鹿血的味道，它不敢多喝。刚一抬头，便发现那道天光晕染开了。它的四足踉跄，感觉像是吃了毒蘑菇一样…… 在一片朦胧中，他看到泉水上方那点光芒扩大了，变成了不断燃烧的火焰。 那火焰，竟是纯粹的蓝色，海洋一般的蓝色。 那是什么？ 灰狼，或者说肖恩迷迷糊糊地抬头看着，心智迷失在不知何处的洞窟之中。 蓝色的火焰原来是在燃烧着什么，肖恩仔细看去——那是一个人。一个女人。 她的眼中满怀绝望，身体和灵魂被火焰吞噬着、摧毁着。 那张脸无比熟悉……肖恩眨了眨眼……那是谁？ 她有着一头火红的头发，白净的肌肤上有一点点雀斑，让她脸颊仿佛一直保持红晕。一双猫瞳仿佛能看穿所有男人…… 那是…… 艾丽西亚！女棋手艾丽西亚·庞贝！ 艾丽西亚？狼的喉头发出一阵低低的嘶鸣。 女棋手此刻被蓝火燃烧着，脸上带着悲哀、不甘的表情。那捧旺盛的蓝火，将她的脸烧成了骷髅，眼窝深处的眸子依旧折射出不甘的光芒。 最后，她被燃烧殆尽，再无踪影。 狼不能理解这个惨烈的幻觉意味着什么，它的心脏因此而颤抖，这极为不祥的一幕让它无法再安处原地，它继续朝前方的黑暗跑去，即使体力几近油尽灯枯它还是跑着。 不久之后，它终于在漆黑中看到了一点亮光，便朝着那点亮光冲过去。 灰狼跑出了山洞，忽然发现周围已经不再是森林。它的身边堆着草料，远处有着篱笆、马车，还有空着的粮仓…… 肖恩对这里再熟悉不过了，此地是位于格林郊外寇特镇的，他爷爷的农场。他在这里长大，后来随父亲搬到城里读书，不过一到暑假，他还是会和艾莉雅回这里度夏。 为什么我会在这？——或者说，爷爷的农场为什么会在这里？ 肖恩低头看了看自己，仍然是狼的四肢，由于疲倦微微颤抖。 此时天已经黑了，农场静静卧躺在黑暗之中。在肖恩的记忆中，这个农场总是有多余的阳光和生机，如此刻一般的静谧黑暗是少有的，这甚至让肖恩感到陌生，仿佛看到了那个农场的另外一面。 他感觉很饿，肚皮紧紧缩着，贴在了脊背内侧。如果不吃点东西，他会晕倒的。 记忆中，奶奶总会在客厅的木桌上放一点面包和奶酪。肖恩吞了吞口水，狼的躯体自行走了起来，朝着那记忆中的面包奶酪走去。 它不敢发出太大声音，如果爷爷奶奶在的话，他们肯定睡着了。而此刻的自己只能发出狼嚎，如果喊叫的话，换来的肯定是爷爷猎枪里的子弹。所以他只能静悄悄地走入了房中。 屋子里很黑，灵敏的鼻子没有闻到食物的油香，但肖恩还是朝着餐桌走去。一步一步，他将爪子缩起，用肉垫踩着地面。他没想过自己竟会成为爷爷农场里的小偷。 终于看见餐桌了，可是那熟悉的缝着蕾丝布的罩子却没在桌上。 不仅如此，他的瞳孔猛然放大，看见前方的黑暗中站了一个人。 她穿着浅色睡裙，还像小时候一样扎着长长的辫子。 那是大约十岁的艾莉雅·狄金森。 艾莉雅一步一步从黑暗中走了出来。惨淡的月光照在她脸上，她的脸色如此苍白，衬得眼睛下的黑眼圈极深，像是淤血一般。 她的体型如此巨大，像个巨人一般耸立在前方，头顶几乎要撞在房梁上， 巨大的艾莉雅脸上带着奇怪的笑容，睡裙的腹部位置殷红一片。右手拿着一把明晃晃的刀，左手捏着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两个袖子上全是血…… 她是自己的妹妹，但此刻却全然不是自己的妹妹。 看到这一幕的肖恩，那颗几乎已经经不起摧残的心脏，再次被紧紧捏住了。 他记得自己经常会莫名对艾莉雅产生恐惧。而此刻，他终于找到了那恐惧的源头—— 此刻眼前的一幕，曾真实地发生在自己面前。 第626章 琴酒与狼群 肖恩似乎找到了自己恐惧的源头。在他每一次战栗背后，都有这一幕存在。 艾莉雅·狄金森一直是他最疼爱的人，小时候他更是觉得这个妹妹十分可爱。可他从来没想过，在一天夜里，竟然会在厨房里看见这样的艾莉雅—— 当时，艾莉雅的“大梦之子”人格伊丽莎白，趁着主人格沉睡之际控制了身体，来到了一楼的厨房。 发现艾莉雅动静的肖恩下楼去看，他看见艾莉雅站在黑暗中，背对着他在做什么，于是他轻轻呼唤她的名字。 黑暗中，妹妹转过身来，一步步走到了月光能照亮的地方，接下来肖恩便看见了那一幕——艾莉雅用刀剥下了一只死老鼠的皮，将那个无皮的、血糊糊的死物攥在了手里。 她朝自己笑着，是艾莉雅绝不会露出的诡异的笑。由于太过亲近和喜爱，那一刻的巨大反差，让年幼的肖恩仿佛被推入了冰冷的海中。当时，他觉得自己灵魂都凉透了。 不过，也许是大脑的自我保护机制，这段创伤性记忆被封存了。直到刚刚再次目睹，肖恩的记忆才再次被唤醒。跟着苏醒的还有那种凉透了的感觉。 难怪，有时看见艾莉雅，自己会莫名感到恐惧。 此刻的灰狼头晕眼花，心脏几欲停跳。在这样的情况下，肖恩无法面对心中最可怕的怪物，它转身逃上了楼，躲进了自己房间，用狼的身体死死顶住了房门。 恐惧的化身追了上来，肖恩能听见她发出的低沉笑声，仿佛能看到她的脸被窗外苍白的月亮照亮，那上面一直挂着那个阴魂不散的诡异的笑。 那双袖子沾满老鼠血的手按在了自己门上，身材巨大的恐惧开始推动自己的门。 开门呀，肖恩，开门！ 一时之间，肖恩听见了纷乱的声音。他听到自己那颗筋疲力尽的心脏，拖沓的跳动声；他听见持刀野人的咒骂声，听见复仇母熊的咆哮声，听见了艾莉雅嗓子绝对发不出来，一直萦绕耳旁的低沉的笑声。 开门呀，肖恩，开门！ 这些声音汇聚在一起，最终变成了一阵尖锐的耳鸣声。心跳越来越孱弱，肖恩觉得自己要死在这里了。 他已经忘记自己来到此地的目的，他竟然要死去了。 就在灵魂中最后一点火焰即将熄灭之际，肖恩感觉到心脏深处涌起了一阵热流。 那是一种起死回生的力量，是一种能将热度重新带回冰窟的力量，是让人不再惧怕那苍白月亮的力量。 他知道，那是平日自己极力避免，也是在不得已的时候，能让人爆发出巨大潜力的力量。 其名为“愤怒”。 在被恐怖所围攻，心脏几乎要衰竭的最后一刻，他的胸臆被一点名为“愤怒”的火星点燃，于是灵魂深处开始燃烧。他感到怒不可遏—— 如果自己注定要死，那也要扑向敌人，狠狠去咬上一口！ 无论那是拿着刀的野人、复仇的母熊，还是恐惧的化身！ 月光从窗口斜照入房间，正照亮了那头灰狼的侧脸。它从死亡的气息中破土而出，一双狼目中充斥纯粹杀意，脸颊皱起，露出刀锋般的牙齿。 拼了！ 月亮之中，灰狼肖恩引吭高呼。 门外苍白的巨人冲进房间，灰狼乘着那阵盛怒，直直扑向对方咽喉。 那张巨大诡异的笑脸在自己眼中迅速放大……咬住了！ 齿间能感受到肌肤冰凉，还能闻到一股独属于死人的味道。 狼的牙齿刺入对方咽喉。虽然肖恩依旧由于根植灵魂深处的恐惧而浑身战栗，但他将所有的力量都灌注在了上下颌，牙齿仿佛锁死了那怪物。 如果恐惧是有情绪的话，那么它此刻注定是震惊的。 肖……恩…… 肖恩能用牙龈感受到残破声带的震动，像是破窗上飘飞的胶带纸。对方用双手抓住了自己，疯狂甩动，但是肖恩像是扎根土地的大树一样坚定。 巨人踉踉跄跄往后退去，撞破栏杆，从二楼坠落下去。 狂怒的肖恩牙齿渐渐合拢，仿佛用双手紧紧攀住对方的气管，就是不松口。 他的毛发竖立了起来，因为他听见房外，属于他的狼群正朝圆月高呼！ 狼嗥声此起彼伏，充斥天地，仿佛一支能够铺满原野的狼的军团！ 无论是野人还是母熊，都仓皇逃出了属于他的森林！ 老农场房子的门窗被撞破了，数不尽的狼群涌入了进来，将肖恩心中的恐惧枷锁淹没。群狼将那象征撕得粉碎。 他恢复了人形，站立了起来，胸口光芒大盛，彷如夕阳燃烧！ 肖恩感觉到了。原来森林和农场就是他灵魂的核心，刚刚濒死那一刻，他胸臆中燃起的怒火，让他得以突破了封锁心宫脉轮的锁——原初恐惧。 一直被恐惧所埋藏的心宫之力，在他通过自己突破之后，终于源源不断地涌出。群狼在他心中奔腾。 肖恩的眼睛一时沉静了下去。 转眼间，他发现自己还是坐在那野人面前。 对方用黑黄色的牙咬着烟杆，嘴角流露出保守秘密的笑意。他用右手按着自己心脏部位：“我听到了你心中的狼嗥。” 肖恩心口的夕照颜色仍然没有退潮，将他面具上的海洋染成了红色。不仅如此，由于心宫解放而漫溢出来的灵力，在他背后呈现两道晚霞，仿佛生出两道漫无边际的红翼，在雨灯营地的上空舒展漫卷。 漫溢灵力呈现出浓艳色彩，最典型的烈琴酒征兆。还未正式晋升，肖恩的灵魂体量竟已经超越普通king级。 就连心轮灵修的主持者，都不由得凝视肖恩背后的异象——他见过很多人的心宫历程，有人黯然陨灭在自己的原初恐惧中，有人也如面前人士一样突破。不过，他不得不承认，灵魂突破的征兆如今天这般盛况，他所亲见的一手可数。 肖恩略有些惊讶地感受着自己的灵魂和心灵，这是他从未想象过的一种通透状态。在进行心宫之轮前，他绝对想不到，自己还有如此巨大的力量，原来一直被不自觉的深层恐惧所压制。 当坚实的恐惧被突破之后，他才知道心灵原来可以如是自在安然。 不过，“恐惧”并不是从此消失了，而是成为了一种他可以控制的心灵能量…… 心宫之轮中经历的一切是神奇的，不过，有一件事情格外让他在意。 这趟灵魂历险中有很多景象都是一种象征，但他不明白洞中所见的含义——女棋手艾丽西亚被焚烧殆尽。 这显然和他内心的恐惧没有直接联系，那到底意味着什么？他向主持者描述了自己这段见闻…… 第627章 再入千面大厅 一滴雨水顺着兽皮往下滚落，途中集结了更多同类，直到抵达皮檐边缘，仿佛知晓前方是悬崖而停步，这滴透明雨水在边缘垂胀着，后面无知的同类前依然赴后继汇入其中，最终那滴晶莹水滴从边缘坠落，滴落在了肖恩面前。 似乎从未停过雨的“雨灯营地”，不知什么原因此刻竟停雨了。世界变得清洁安静，阵阵鸟鸣。 刚刚水滴落的过程，肖恩并没有抬头去看，也没有刻意分配过多注意力，而他就是完整地感知到了。他此刻的双眼凝视着心轮的主持者，这名之前行为怪诞的蛮族老人，此刻显得平静。有着刺青的胸膛起伏，他吐出了一阵烟雾。 那阵烟雾凝结不散，钝钝地飘到了两人旁边的草地。肖恩眨了眨眼，发现那团白色的事物竟幻化出四肢，如同雪白脱兔一样，朝着密林中奔去了。 主持者终于开口说话：“心宫脉轮的突破之旅，是一次朝着心灵深处跋涉的过程。 “除了自己原初恐惧的各种化形之外，我们极有可能在灵魂这个宝具的折射中，看到一些莫名的幻象…… “我想，你在洞窟之中看到故友燃烧，就属于这种幻象。” “时间的真实含义其实远超乎我们的想象，由于灵魂神秘的特性，你在洞中看到的一切，可以理解成你看见了未来的一幕，令你极度震惊的一幕。” 肖恩的心沉了下去。对于那一幕，他其实有一些自己的解读，主持者所说不过是验证了他的预感——艾丽西亚·庞贝不久之后将会遭遇不测，而且她的陨灭就在自己眼前发生。 “这样的未来可以被改变吗？” 心宫导师沉默了一阵，有风吹过，他说道：“时间的秘密超出了我的智慧，我无法解答这个问题。” 肖恩知道他已经得到了所有想知道的，于是恭敬行礼，道别了导师。 步出雨灯营地的过程，他的心情有些低沉。 虽然那枚骑士戒指上还有灵力温暖灵动，意味着艾丽西亚还健康地活着，但是肖恩无法忽视那样的场景。 另一方面，他不想为了这个幻象去打扰她。毕竟，那也可能只是潜意识忧虑的一种放大而已。为了一个幻象在她心中埋下死亡的预警，恐怕也属于一种不祥。 如是一步步走回了灵修学院的广场，肖恩忽然发现有一队人肃立眼前。 为首的戴着一副鎏金面具，其上黑线铭刻着一枚“探秘之眼”。在他身边，对称站立着四名红色面具的“第一执行者”。 他们的到来不仅吸引了肖恩的注意力，也让那些在灵修学院出入的探秘者们暂时驻足。 显然是由协会高层派来的人士来到了肖恩面前：“微光之海阁下，我是协会探秘人事组的特派代表，我的面具是‘监礼官’。 “一名king级探秘者的诞生，对于协会来说也是一件大事。 “我们是来此地恭迎你，前往千面大厅进行晋升仪式的。” 周围的探秘者开始窃窃私语起来，空气中有种不可置信的气氛在流动：又有一名新的king级即将诞生了！ 不仅如此，这位新晋强者，竟是那个传言甚多，晋升速度极快的“微光之海”！ 人们对于目睹这一幕而感到兴奋，胸怀中的探秘者扑克震动不已——肖恩在成为king级之前，这个消息就已经开始蔓延了。 他微微叹了一口气——他能理解协会为king级提供的这种尊荣礼遇……但这一切不符合他的低调作风。 既然来了，那就这样吧。他没说什么，只是轻轻颔首：“请带路吧。” · 千面大厅外，月光和伊文已经在等候——他们不会错过肖恩的晋升仪式的。 “恭喜你了，我的队长！”月下独奏者张开了双臂，夸张地说道。 肖恩对月光的浮夸表现轻笑了一声，与两人互行托面礼之后，月光有些地说道兴奋：“微光，你的king级面具会是什么模样？”透过月光那银制面具，肖恩都能看到那双眼睛中的热切。 是什么样的？肖恩其实在心中已经思考过了。 一边的“湮灭之眼”伊文，右手托住了下巴，似乎没有听出月光的问题更像是一种感叹，竟认真分析道：“jack级是未明之海，queen是微光之海…… “这显然是一个海面逐渐明亮的过程，象征着力量和智慧的觉醒 “新面具，应该会具备曙光出现的意向吧。”伊文·伯恩斯肯定地说道。于是，他们三人的脑海中都浮现出了对于新面具的想象：晨光乍现的海洋，甚至照出了迷雾变幻的影子。 应该是如此了。肖恩微微点头，认可了伊文的推测。 月光已经急不可耐了，推着肖恩往大厅里走：“好吧亲爱的，别再磨蹭了，让我们看看新面具吧。” 两名执行者推开了大厅的门，肖恩走了进去…… 大门在身后关上。大厅中如此安静，只能听到皮鞋踩在大理石地砖上清脆的回响。 一步一步，肖恩朝着大厅中央走去。原本空荡、明亮的大厅，随着他的前进而有所改变。光照渐渐暗了下来，他看见大厅中央面对面摆着两张单人沙发。沙发旁边，有个虚幻的壁炉，其中温暖火光跳动。 此刻，眼前的景象有了截然不同的意义—— 大厅中央似乎变成了一个狭窄的房间，像是有人决定在某个博物馆中过夜，而在展厅升起了一炉火。周围玻璃中陈列的面具，静静地凝视着火旁的人。 肖恩对面的沙发里坐着的那人，穿着一身毫无瑕疵的白色西装，黑色领带上别着一枚黄金别针，在他色泽温润的红色手套指尖也有相同的色泽在闪动，那是手杖的球形杖头。 最引人惊奇的是那人的脸孔。他的脸孔随着光照和角度不断变化着，变化的每一瞬，都呈现出一副探秘者面具。短短数次眨眼间，肖恩在他脸上看到了“缄默的书记官”、看到了“骸骨之王”，看到了“垂泪的花仙”，还看到了“灰天鹅”，还有许多他叫不出名字的面具…… 忽然间，肖恩知道了眼前的是谁—— 千面大厅真正的主人：面具之神。 第628章 肖恩的King级面具 随着一声洞开之声，金线勾勒着“探秘之眼”的大门从中轴被一分为二，大门被打开了。 肖恩·狄金森自千面大厅中走了出来。 由于他身后的大厅光线昏暗，月光和伊文只能看见一个幽微的轮廓慢慢靠近。 一步一步，肖恩走到了他们面前。 终于看清队长的面具，月光·1902的眼睛睁大了：“为什么是这样？——我不明白！” · 时间回到大约十五分钟前。 肖恩接受了那名神秘人士的邀请，坐在了他对面的单人沙发里。在这个过程中，这位他推测身份是“面具之神”的神秘人士，他脸上的面具已经变幻了上百次。肖恩惊讶地发现，其中有很多他从未见过，但一看就知道非常强大的面具。 对方端详了一阵肖恩的面具，开口说道：“微光之海，你怎么看我为你打造的这副面具？” 他的声音不是从那不断变幻的面具下传来的，而是缥缈地在整个大厅回荡。 如此，肖恩能确定眼前人的身份了，他不由得坐直了一些：“它就像一个观海的窗口，我时常能听到潮声——我十分钟意这副面具。” 对方满意地点了点头，面具一时停留在“篝火旁的传奇讲述者”上，那是一个被篝火照亮微笑的人。他是用面具来呈现表情的。 “很高兴听到你这么说。”听着千面大厅之主说话的同时，肖恩看向周围的黑暗中。他发现远处悬挂在墙上的面具，有些在眨着眼睛。 “你的面具是我最满意的作品之一。” 面具是探秘者的象征，听到这样的话，就像听到命运之神说，你是我最眷顾的人之一。这一时让肖恩有些受宠若惊，他适时地行了一个托面礼：“承蒙厚爱。” “一个面具从jack到king，你认为这是个怎样的过程？”面具上浮现出一个形状古拙的问号。谜语游戏。 肖恩想了一会，说道：“是一个成长的过程？一个种子发芽到长成树的过程？” 他点了点头，面具停留在肃穆的“塔城圣师”上：“近似。比起成长过程，它有时更像一个故事。 “一个故事的开头，发展，和结局。” 肖恩感觉黑暗中灵光一闪，似乎懂得了一些什么。 原来是一个进行中的故事，面具的升级与时间的行进有关？ “成长和故事，这两个比喻有些许不同。”面具又开始闪烁变幻，“一个关乎自身如何更为适应环境，一个则出乎意料，自身只是其中的一部分，一切都被裹挟其中……” 他撑着手杖，优雅地站起身来。肖恩也如是起身。 “属于你面具的故事高潮，我得让你亲眼去看看。” 他的声音隐去了，黑暗席卷，最终只留得他的面具还在散发些许光芒，晃眼之间，那个面具仿佛变成了一个圆形的窗口，召唤着肖恩直直飞入…… 海风吹过，肖恩发现自己漂浮在一片海上。 这片海他十分熟悉——最开始一切隐没于浓雾之中，黑暗让它看上去十分神秘。后来，繁星的光芒照亮了这片海，让它有了微光。 “我在微光之海面具中？”肖恩还在思考间，忽然感觉自己的大衣被风吹动了。 狂风渐醒，风暴即将到来，海上原本平静的浪变成了不断起伏的山丘。 看着漆黑一片的天际，他忽然明白了——此时还远未触及黎明，还是最深的深夜。 黑暗如有实质，衬得天上星芒锐利，颗粒分明。黑色的海洋起伏着，在这一片无光的不断起伏的“黑暗山谷”中，肖恩看见了。 无尽黑暗中亮着一盏灯，它安静而倔强地释放着光芒，照亮了小小一片海域。 仔细看去，并非是一盏孤灯，而是一艘在浪里浮沉的，亮着灿烂光芒的方舟。 永夜迷航海域，方舟灿若明灯。 视野渐渐收拢，最终，这幅奇迹一般的景色，被安放在了一副面具之中。 黑色的海洋笼罩四方，头上是因为黑暗而锐利清晰的星座，而在无尽的大洋之中，有着一点永不消逝的光芒。 肖恩·狄金森先生的king级面具——“永夜方舟”。 他回到了大厅之中，神秘的白衣人士不见了，对坐的沙发和壁炉不见了，他孤零零站在大厅中央，手上捧着他的“永夜方舟”。 “不是戴上王冠就成为了王者……”围绕着整个大厅的数千面具以庄严之声齐颂—— “而是先成为一个王者，再戴上王冠。” 不是戴上王冠就成为了王者，而是先成为一个王者再戴上王冠。 肖恩似乎明白了什么，他轻轻地，将永夜方舟戴在了脸上。 · 在大厅之外，听完肖恩的讲述之后，月光久久不能平静。 他们并没有在肖恩的king级面具上看到曙光，与之相反的是，那片海域进入了更深的黑暗，风暴也变得更加猛烈…… 这意味着什么？一个黑暗时代的降临？ 不过，所幸的是，还有灿若明灯的方舟在搏击着黑暗与风暴。那点微光穿透了肖恩的面具，投射在月光的眸子里。 感觉像是在凝视着肖恩的眼睛。 钢琴家眼神着迷，眉头舒展开：“该……怎么说呢？”他微微摇头，“似乎，是比我们想象中更适合你的面具。” 肖恩的感觉与月光相同。他不得不叹服：面具之神对于探秘者的了解乃至预言，已经近乎一种神迹。 也许，真就是神迹吧……肖恩想到。这世界四十多万副探秘者面具，就是一场宏大的神迹。 肖恩领着两名队友离开探秘者中心，途中他收获了无数同僚的注目礼，以及协会人员毫不吝惜敬意的标准鞠躬托面礼。 成为king级，成为了探秘者中的少数，成为了人们会注目的所在…… 肖恩认为自己还得习惯这样的感觉。 走出探秘者中心，肖恩一行正要步入沉默街里的“乱序走廊”——走廊里有特殊神术，可以错乱人们的行进方向，以杜绝可能出现的跟踪，在一些节点甚至可以将探秘者传送到预计不到的地方，配合乱序走廊，有各种卸下面具的策略，如此，探秘者们就能将社会身份与面具身份割裂…… 在步入走廊之前，有人叫住了肖恩：“方舟先生。” 肖恩三人停步，转过身。 对于身后的人来说，转过来的是永夜方舟，月下独奏者，和带雷光的湮灭之眼…… 三张面具的气势，让身后那个呼唤者停住了脚步。 这是一个标准的king领衔团队，行业内这样的精英团队也是极为稀少的。 叫住他们的是一个queen级面具——“皇谕抄写官”，一个文官体系面具，象征着博闻强识、强大的资讯收集能力和记忆能力。在现实生活中，他可能是资深法律人士或者文史学者。 这名queen级在三副面具面前做到了不卑不亢。他恭敬地行了一个托面礼，一边递来一封深蓝色信封，其上有金色的蜡封，蜡封图案是一个头戴皇冠的骷髅。 “我是国王俱乐部的传信人，”抄写官低着头，语调抑扬富有韵律，“这是俱乐部给您的邀请函，方舟先生。” 第629章 国王俱乐部 夜幕已经降临，枫叶大街上呈现深蓝色调。安静的街上偶尔会有车辆经过。 新搬来的狄金森家亮着灯。透过三楼的一扇窗户可以看见，艾莉雅·狄金森正穿着睡衣坐在书桌前读着一本诗集。她时不时地抬头，若有所思的样子。 在她旁边的房间也有灯光透出，不过，那间房的窗帘是拉上的。 此刻，肖恩·狄金森坐在他的书房里，他面前的书桌上摆放着两件事物。一张金色的红桃king扑克，以及一封蓝色的信封。 他还没有开始观察两件事物，而是使用自己灵质的手指，仔细检查这间房的反窥视机制—— 这套机制得到了他的队友，神秘学专家伊文·伯恩斯的检验，几乎不可能会被窥探。不过，处于一贯的谨慎原则，肖恩还是要进行检查。 确认无虞之后，他才睁开眼睛，用手拿起了那张金色的探秘者扑克。 它很轻薄。灯光将金灿灿的颜色映射入他的眸中，肖恩用手指去感触这张扑克牌上精细的浮雕丘壑。牌背上的探秘之眼微微凸起，如同珠宝般晶莹圆润。 对于自己已经晋升king级这件事他还有些不适应。踏入探秘业界，似乎还是不久之前的事情，而此刻，自己已是这个行业的砥柱之一。 扑克在他手中轻轻转动。他知道这张牌意味着什么。 他可以凭借它前往协会的核心藏书层，阅读普通探秘者无权探知的秘密。 他的广播权限变得更高，在灵网之中就像是一抹金色的脉冲，协会风控部以及ace级将会更重视他的通报。 他有了为整体排除风险的责任，有可能因为紧急事件而被协会征召。 意味着他成为了一个核心，一方崛起势力的核心…… 意味着一脚踏入了探秘界的高层。被更多人关注。更重的责任。ace级的哨兵。 肖恩凝视扑克的眼神并不多么欣喜，因为他意识到了一件事：得到也意味着失去。 他成为了别人难忘项背的角色，那么，风雨也必会先来袭扰他这棵大树。 福祸是相依的。他如是想着，将金色的扑克收入口袋，拿起了那封蓝色信封。自然已经检查过了，他摸到了拆信刀——没想到竟然真的用得上这玩意。钝刀插入蜡封中轻轻一划，指尖传来顺畅的阻力。 手指伸入信封之中摸索，肖恩在其中发现了一张信纸以及一枚金币。 他先是展开了信纸，迅速读完。然后捻着那枚金币，沉甸甸的，温润的币面是戴着王冠的骷髅。 所谓“国王俱乐部”，原来就是新约城king级俱乐部。他们将于两日后举行一次聚会，特地邀请了刚晋升的肖恩。 要不要去呢？肖恩其实并不喜欢凑这种热闹。他知道，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和纷争，也知道麻烦总是会发端于这种场所，而且，更重要的是，虽然已经晋升，他还是想要保持低调和神秘。 还在思忖间，怀里的扑克牌震动起来，开头频率让肖恩的心跳快了些。是凯瑟琳。 “恭喜你。” “谢谢。”肖恩这才欣喜了起来。要说成为king级最让他高兴的是什么，恐怕是来自凯瑟琳的祝贺了。 “收到国王俱乐部的邀请了？” “是的。你之前也收到了？” “当然——以我对你的了解，你恐怕打算不参加聚会，对不对？”扑克牌的震动是没有语气的，肖恩却从中听到了凯瑟琳独有的语气。 “恐怕是这样。有什么好聚的呢？” “我之前也是这样想的。不过，我建议还是参加一下。king级的世界不一样。” king级的世界不一样？ 肖恩似乎明白了点什么。这也提醒了他一件事，他想起了跟着他的队友，想起了愿意为他效劳的追忆者、亡灵代行者小队…… 即使他无意踏入其中，他其实已经身在其中。以他为核心的势力已经具备雏形了。他有了一些责任。 果然。他心中低声说道。得到即失去。 “你提醒了我，凯茜。我想我会去的——我能否在聚会上见到你？” “当然。不过，我们恐怕要假装不认识。” 得知凯瑟琳会出席聚会，这起码让肖恩对之期待了些。 结束与凯瑟琳的沟通之后，肖恩一把抓起了那枚金币，用大拇指将它高高弹起的同时，注入了一点点自己的灵力——这代表他的回复：接受了邀请。 金币在空中欢腾旋转着，原先的磨砂币面，仿佛在极速旋转中被空气抛光，变得亮闪闪的，像是一颗耀眼的金珠。 啪一声，肖恩的手握住了下落的金币，终止了那嗡嗡作响的旋转。 · “永夜方舟”站立在第十三大道的路边。 肖恩记得，这里是暗流街的入口，由于这点，这里是新约城内少有的无人居住的地方。 这条街道显得有些破败，街道一头，朝着暗流街进去的方向，竟如墓园一般死雾沉沉。 “永夜方舟”站在路边。黑色的海潮如同空间中的某种回响，在他周围起伏荡漾着。那点不灭金光映照出来的薄影则弥漫得更远，在他头上甚至能看见那片海域上几个明晰锐利的星座，灿如明灯的方舟依旧在大海上随着波涛起伏……那是肖恩的眼睛。 鬼神在此退避三舍，暗流街延伸出的雾似乎也不敢近身。邪异惧怕king级。 一辆车缓缓驶入这个街道，停在了肖恩面前。那是一台伯克利牌奢华长轴敞篷轿车，排气系统做了一些浮夸的改装，让他看上去像是一台行驶在街上的哥特管风钢琴。如果此时这台尤物驶过白色大道的话，肯定会引起街上所有红男绿女的注视和羡艳。 车门上有“国王俱乐部”的标志，那个戴着王冠的骷髅。车上下来了一名jack级面具——“忠诚的潘沙”，他恭敬地为肖恩打开了车门。肖恩坐了进去，坐在了暗红色天鹅绒面的后座沙发上。鼻尖还闻到了一股考究的雅致香味。 车辆开动了，一路看到熟悉的街景，肖恩发现车竟然开上了长岛大桥。 “俱乐部在长岛上？”这是肖恩上车后说的第一句话。 “是的，先生。”司机回答道。 很快，车辆经过了长岛上一度最为热闹的那座公馆。曾经烟花绚烂，歌舞升平之所，此刻连一点灯光都不见，静悄悄地蹲伏在黑夜中，死寂如一座荒丘。 昨日盛景如同幻影般浮现，很快又沉寂了下去。肖恩感觉有些唏嘘。 车子缓缓上坡，驶入了山路。最终停在了一栋老式的公馆前。 肖恩略感惊讶。他记得自己与月光还是jack级的时候，曾计划潜入比尔的公馆，在等待的间隙，他曾经凝望过这座位于半山的漆黑巨大洋房，一度遐想出入这栋建筑的是怎样的人士—— 没想到自己今日握着俱乐部金币，即将踏入此地。 “皇谕抄写官”站在门口迎候，肖恩下车后，他引着这名新成员走入公馆之中。 国王俱乐部似乎并不想引人注意，从外部看，整座公馆都没有亮灯，内部也只是维持着最低限度的照明，仿佛遭遇停电一般，直到走入大厅，才有豁然开朗的感觉。 这里灯火通明，有人正在交谈。 肖恩走入的时候，交谈的声音小了下来，他看见七副不同的king级面具，先后转向了自己的方向。 第630章 七名King级 肖恩后来时常回忆起，他第一次踏入国王俱乐部大厅的那一幕。 直到进入这个宽敞大厅他才发现，这座神秘公馆的内部原来是天井一般的结构，大厅挑高穿越楼上四层，视线可以直抵最上方的球形玻璃天穹。 天穹外黑沉沉的天空分明闪耀了一下。在来的路上阴云就已经开始聚集，此刻，春天的雷雨云造访新约城上空。轰隆声遥遥传来，像是天堂上的巨塔轰然倒塌的声音。接着，肖恩凭借灵敏听觉，听到了几滴雨敲打玻璃天穹。 七名king级错落分部在前方，先后望向了自己。肖恩一一看过去，以视线作为致意。 最靠近门口的酒吧台旁边站着两人，在肖恩进来前显然正在对话。一个是“不日登基的窃国者”，一个是“红龙”。 窃国者手边是一杯马丁尼，红龙则握着自己的威士忌。 在他们身后不远处，也就是天井的中央，有一个五米见方的舞台，肖恩的视线不由得停留在了正在进行的表演上。 舞台下的黑暗中，能看见一支小型乐团正在演奏一首华尔兹舞曲。乐团成员浑身湿漉漉，隐匿于黑暗中的皮肤呈青紫色。他们的脚踝以下都浸没在水中，仿佛于正在涨潮的海边演奏。肖恩看到首席小提琴手快速拉弦，头发上的水滴甩到光芒之下，晶莹剔透。 台上一对苍白的舞者在跳着双人华尔兹，他们的动作在空间中残留凌乱的幻影，即使仔细凝视，也无法看清他们的脸庞。跳舞的是一对恶灵。 台下站着的那人望了肖恩一眼，转回头继续扶腮欣赏表演。他瘦长的身体被包裹在一套黑色包身礼服中，面具如同盘绕在脸上的一条巨大的黑色蜈蚣，黑亮甲壳下显然有着生命的脉动——盘虫在他脸上蠕动。“黑蠕虫主教”。 肖恩的视线往左，那里有一张长条桌，周围的景象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围绕着长条桌摆放着九张高背座椅，每张座椅周围都呈现出不同的幻景。有三人此刻坐在自己的座位里。 其中一个，他的面具周围呈现一片有着巨大碎石散布的荒原景象，半个骷髅像是被日光照亮的巨大行星般浮现天际。订制面具“泰坦殓骨人”。 与殓骨人面对面坐着的探秘者，肖恩略惊讶于自己竟与他有过一面之缘——那显然是本杰明·巴顿的叔叔，杰斯·巴顿，曾直面超ace级规格的肯尼迪不退半步的皇纹火枪手，此刻他气度斐然，安然坐定。 凝眸了一会，肖恩这才能确定，他们坐着的高背椅的风格跟他们的面具有关。殓骨人的椅子周围伴生了许多巨大的荒原岩石，而火枪手的椅子则呈现出皇家火枪队特有的白底金色花纹。 隔着火枪手一个位置，肖恩终于看见了她。凯瑟琳·海蒂带着她的king级面具“黄金女王”，或称之为“辉煌终幕曲”的面具，抱臂坐在她的位置上。她的高背椅呈现出黄金剧院的气象，虚幻的天鹅绒帷幕下，各种华丽的歌剧魅影往来穿梭。 凯茜。肖恩心中默念了一声。她的眼神与自己的触碰，这让他感到安心。肖恩在精确的时间内转开了视线，找到了最后一位king级。 那个身影站立在远处的阳台上。此刻风雨欲来，无边的黑云遮蔽天空。 阴云之下，他的面具半张脸是惨白的圣徒，半张脸是黑色的堕落者，圣徒面延伸出羽毛残破的单翼，头颅后方悬浮着硕大的月球，银色月面像是落满了灰尘。订制面具“残翼的沙利叶”。 肖恩知道他，公认最强的king级。具备ace级实力，却迟迟没有选择晋升。 肖恩皱起了眉头。他不喜欢对方身上散发出的气息。那种气息与其说是探秘者，不如说更像是相反于探秘者的东西。 “噢！新王终于到了！”略显浮夸的嗓音终止了肖恩与残翼沙利叶的对视，肖恩将注意力收了回来，面前张开双臂表示欢迎的是“不日登基的窃国者”，晋升后的“谗臣”。 窃国者有一张因为狂喜而变得鲜红的笑脸，在他头颅上方，有一枚虚幻的王冠在缓缓旋转，似乎随时会降临在他的头上…… “欢迎，永夜方舟先生！”他伸出了手，肖恩与之一握。 一边的红龙将手中酒杯放下，说道：“微光之海，久仰大名。”他转过身，望向了黄金女王的方向：“打破了紫罗兰夜莺的晋升记录，成为有史以来第二快成为king级的探秘者……” 远处的凯瑟琳维持了骄傲的人设，不屑地转开了视线。 “前途不可限量。”红龙身材魁梧，面具像是龙头形状的武士头盔，由暗红色鳞片连缀而成，巨嘴中利齿之间有火光闪动。他行了一个托面礼，肖恩也回礼致意。 “既然人都到齐了，那就坐下聊聊吧。”音乐进入了下一首，台上的双人华尔兹换上了黑色的舞衣，如同两片影子在旋转。窃国者和红龙将肖恩带到了长条桌边。 肖恩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座位——那张椅子周围有黑潮翻涌，当他坐入其中之后，面具中央的方舟亦照亮了周围的浪涛。 “惊人的气象。”皇纹火枪手低声叹道。 黄金女王坐在自己对面，显得不为所动。 当所有人坐入自己的椅子之后，肖恩发现有张高背椅是空着的。它椅背后有石环门扉，脚下有洁白的百合花丛轻轻摇曳，那是…… 发现了肖恩的视线，窃国者解释道：“那是俱乐部另一个成员，神国侍卫的座位，我们没了他的消息。” “有传言他死在了午夜乐园中。” “午夜乐园？”肖恩自然地问道，“是肯辛顿花园那里发生的剧变吗？”他早已经谋划好了自己能掌握的信息量，没有人会知道是他跨级击败了那个傲慢的混蛋，是他摧毁了午夜乐园。 “没错。”红龙颔首道，“那里就是午夜乐园所在。” 黑蠕虫主教笑了起来，声音阴冷：“那个傻瓜……竟然能在那种地方翻船……” “我们理应对死去的同僚表现出基本的尊重。”皇纹火枪手的声音中有克制的怒气，“如果没有这样的敬畏之心，恐怕在他身上发生的一切，迟早会发生在你我身上。” 黑色蜈蚣在脸上静静蠕动，发出让人毛骨悚然的蝉鸣。主教似乎不为所动。 “不如谈谈塔萝的事吧。”泰坦殓骨人低声说道，“这起事件中好像出现了个体系外的king级。” 肖恩表面上没有任何反应，心中却微微清了一下喉咙——没想到他刚踏入国王俱乐部，只准备安静当个没什么见识的听众，结果听到的头两则传闻，都是自己的“手笔”。 诸位，咱们能否聊聊别的……？他在心中无奈地想着。 第631章 试探 “听说那家伙戴着一副笑脸人皮面具，”窃国者说道，“他解决了塔萝，然后在别人的协助下，从凯恩和格雷厄姆手下逃走了。” 长条桌旁陷入了一阵静默。肖恩知道，在座大多数都在盘算着笑面人的战绩，思考着自己能否做到相同的事情。 当然，不排除可能存在的猜忌，毕竟无论是笑面人还是营救者，都有可能就在这个桌上。 “近年来脱离组织的探秘者越来越多了。”红龙说道，“这些家伙不守规矩，让整体环境变糟了。” “我不喜欢那家伙。”黑主教压低了嗓子，“他没有king级该有的立场。” 肖恩静静听着。他不明白主教所说的“king级该有的立场”指的是什么，难道是维护现有秩序？ “也许，我是说也许……”窃国者说道，“我们能将他吸纳到俱乐部里面来？” “不可能。”泰坦殓骨人微微摇头。 “对待那样的家伙只有一个方法——”主教脸上那条看不见首尾的黑色蜈蚣加速蠕动，像是一颗跳动的黑色心脏，“狠狠地教训他一次，让他消失，或者学懂规矩。” 肖恩发现残翼沙利叶似乎没有发言的欲望。他交叉着双手，似乎在沉思或者观察。那石膏像一般的眼睛，似乎在注视自己。 保持冷静，他们什么都不知道，更没有证据。方舟在波浪里不疾不徐地沉浮。 很快，肖恩就松了一口气，他们显然对笑面人的兴趣不太大，话题开始偏转，他们开始分享起近期的一些见闻。 作为新晋升者，肖恩自然没什么情报分享，不过在聆听过程中他感到有些惊讶——他有些明白凯瑟琳为什么会建议自己出席了。虽然长条桌上进行的似乎是没有边际的闲谈，但却能听到非常多低级探秘者根本不可能知道的风声与消息。 比如，他刚刚才知道，克鲁维坦的眷族（前犹大环）一直在海外蚕食救世教的力量。由于克鲁维坦的撼动，世界变得动荡不安。 神廷正在加紧训练一支精英，从各教区的善战神职和牧羊犬精锐中选拔。这支精英部队将由被称为“基恩的猎犬”的提尔斯·阿弗莱克率领。对在座来说这似乎是个坏消息，说明在探秘方面，神廷打算依靠自己而不再深度依赖协会。 另外，有人在新约城高价收购限量供应的“灵药之雾”，前往北欧寻访白桦秘药会所在的人已经去了三批，到现在依旧一无所获…… 无论哪条消息都值得肖恩写入备忘。 作为新加入者他没有分享的压力，只是默默听着。 很快，话题转到了即将到来的新一届会长选举上。 在这个问题上，残翼沙利叶和黄金女王保持了沉默，皇纹火枪手摘下了嘴里的烟斗，表示菲利普斯连任才是更好的选择。他的发言打开了众人的话匣子，剩下四人各自表达了自己观点，竟然全部支持尼采。 按照常理来说，在这种议题上不表示自己的立场是最为稳妥的。不过显然，作为有投票权的king级，他们想抓住每一个说服同僚的机会，为自己心目中的人选拉票。于是，一个略微有些敏感的话题，也在畅所欲言的氛围中聊开了。 “看看菲利普斯这些年都做了什么吧！如今神廷要组建精英部队，这恰恰证明了他的失败。” “尼采准许探秘者接受企业的资助，准许接受私人直接发布的任务，还会扩大与神廷的合作……协会终于可以抛弃故作清高的姿态，真正地加入游戏了！” “想想看朋友们，那对于我们来说意味着什么？我们将会获得更多探秘任务资源，获得更大的回报，拥有更大的影响力……” “咱们都有自己的从属、跟班，如果尼采能上位，我们可以拥有的资源将可以比肩现在的ace们！” 除了凯恩和格雷厄姆那些投身于其他“事业”的king级，作为探秘者，这个位阶的思维方式已经跟低阶的探秘者不同了。 他们正在或已经成为了一种核心，处于雏形阶段的探秘者势力的核心。 这也意味着一种控制。得到即失去。肖恩在心中默念。king级皇冠如同“资本”一样，在加冕之后，就要开始为一些外部的事物代言…… 他们还在聊着，用语言交锋，仿佛不同的风向你来我往，试图造成影响。 人总是会被某种东西控制，资本家成为了资本胃口的猎人，教区主教成为了顶端神权的喉舌，而king级也不得不为某个探秘者势力代言。探秘者不再聊鬼怪，转而开始重视收益。 身不由己。肖恩感觉到某种力量如同巨掌一样笼罩了此地。 由于有三人保持沉默，四人的声音在长条桌上产生了一种压倒性的氛围，不过，脖子变得微红的火枪手并没有被说服，他不再试图为他喜爱的老伙计辩解，紧紧咬着烟斗，仿佛能看见他的拳头也紧紧握住了写有菲利普斯名字的选票。 肖恩一时有些同情这个顽固、倔强的人。他很固执，当然也就很勇猛。 “那么你呢？方舟先生。”红龙挺着壮阔的胸膛，自然而然地将这个话题抛向了肖恩。 接着，几双眼睛都转向了自己。 肖恩微微皱了皱眉头：原来如此…… king级的伫立都是源远流长，没有足够高的报价，在会长支持的课题上不会随便改变自己的立场。也就是说，国王俱乐部内对于这个问题早已经是泾渭分明，谁也说服不了谁，而他们刚刚那一番反常地开诚布公，原来是…… 原来是想要听听自己这个新人的立场。 明明心中参差不齐，到这时倒是默契得惊人。果然任何组织对新来者都会有所敲打和考验。 肖恩心中冷笑了一声：真当自己是个懵懂新人？ 他开口了，语气淡然：“我不在乎谁担任会长。” 肖恩想起第一次前往探秘者中心，在“神品贩卖机”旁边，菲利普斯递给自己那瓶最终救了命的圣水。 他双眼微暝，不去看悬在头顶那如幻觉一般的“日全食”。那仿佛弗雷德里·尼采的嘲笑一般。 问我支持谁？ 他的心就像炉心烧得通红的列车，马力全开，等待着终有一天狠狠撞上那枚黑日。 第632章 大雨 “我不在乎谁担任会长。”永夜方舟说道。 这样的发言算不上明智，毕竟中立方不仅意味着双方拉拢的对象，也意味着两个阵营的敌人。 但肖恩无法表明态度，因为他预计到未来自己与尼采的矛盾将会公开化，那么从此刻开始，自己所有的发言都会被有心人记取。他既不能提早暴露自己的倾向乃至意图，也不能让未来潜在的盟友怀疑自己的立场。 被逼表态，那只能表态中立。 “是这样吗？”一个有些陌生的、沙哑的声音响起，像是魔神的声音在洞窟中轻荡，“我听说方舟先生在还是微光之海的时候，跟‘那个侦探’走得很近。 “亚瑟·梅林的立场在座的都知道，想必方舟先生应该是支持菲利普斯的，只是他不想跟我们表态而已。” 残翼沙利叶那张一半圣洁一半堕落的面具望向自己。肖恩承认，仅仅只是对视都是一种考验。 面具下，肖恩的表情没有什么改变。微光之海和亚瑟·梅林有交集这是业内都知道的事，如果有人据此推断他是菲派自然无可厚非。不过，只要他不承认，那么他内心真实想法对于其他人来说就仍是悬而未决的。 “您大可找寻更多蛛丝马迹来揣测我的立场，我没有意见。”方舟在大洋中散发着坚定微光。 肖恩凝视之处，月面在轻轻旋转，像是不见底的深渊。 “好了诸位，”在气氛稍显严峻的时候，女士的声音如化冻的春风，“我们好像聊了太多严肃的事情了——这儿应该是让人放松的地方不是吗？” 国王们似乎非常赞同辉煌终幕曲所说，原本前倾或者有些紧绷的姿态都放松了下来。 “我竟然还在想着这些事……”红龙起身，“看来我还需要更多的饮料。” 气氛松散了下来，像是眼见要成灾的旋风流散去。 肖恩起身走到吧台，要了一杯苏打水。 “你不喝酒？”红龙已经喝到第四杯威士忌，他的声音听起来就皱起了眉头，似乎不能理解永夜方舟的选择。 自从上次被酒神菲庇狄斯的疯狂神格完克之后，肖恩已经痛下决心远离酒精。 他知道菲庇狄斯还在这摩登时代最繁华处游荡，只要自己还是探秘者一天，就免不了再次遇到来自他的考验。 如果下次遇到酒神的主神格，自己依然对酒精饮料有所迷恋……肖恩想不到自己的更多死法了。 于是，他在心里咬了咬牙，说道：“是的。曾因为杯中物吃过亏，所以决心不再喝了。” 红龙耸了耸肩：“好吧。我想我也会喝到吃亏的那天。”他端着酒走向了长条桌。 肖恩一时想静一静，于是一人坐在了吧台边，凝视舞台。 舞台上的华尔兹结束了，两名面目模糊的恶灵舞者谢幕下台。追光灯亮起，下一个登场的表演者，让肖恩的瞳孔缩小了。 那家伙周身仿佛浸润着墨绿色，身上的西装湿漉漉地还在滴水，皱巴巴的礼帽檐下被雨水打湿的脸保持怪异的笑，他挂在手臂上的那把长柄伞肖恩可还记得——很早之前，他被那把伞的伞尖刺穿，其上的恶毒让他此时还有些幻痛。 雨中汤姆。那个新约都市传说中的家伙。他竟然也被“请”到了国王俱乐部的舞台上演出。 包括之前那对双人华尔兹舞者在内，这些凶残恶灵并不是真的会为他人献上自己的表演。之所以会在这里，应是之前被某个king级捕获，并通过某种方式强迫他们进行表演。这个诡异的舞台，也算是king级力量的一种宣示。 雨中汤姆有些木讷地站在台上，青筋毕现的手抓着那支残破的长柄伞。台下，阴影中的乐团开始演奏一曲欢快的踢踏舞曲，原本僵直的舞者，似乎被某种力量驱动，开始跳起了踢踏舞。 踢踢踏，踢踢踏！汤姆的皮鞋在舞台上敲出响亮声响，虽然他的脸上还是一如既往地挂着那怪异的笑，但那双眼睛显然已经陷入了暴怒和疯狂之中。他并不想跳舞，他只想杀死这里所有的活物。但是，来自台下的音乐却让他忍不住翩翩起舞…… 恶灵的心灵世界本就极度扭曲，此刻再辅以愤怒，肖恩很难想象在那可怜的灵魂中正在发生什么。 很难欣赏这样的表演，肖恩眉头微微皱起了。 轰隆。远在舞台之上的玻璃天穹外传来闷闷雷声——雨在新约城中下大了。玻璃上有无数雨滴造访，它们敲击着天穹，传出细细密密的声音。哈德逊河上绽开无数雨花，河底的亡灵们只觉得天灵盖上酥酥麻麻。错落的街道上人们朝着天空举起了深色的盾牌，脚步匆匆。新约城的雨夜也会出现魔幻时刻，人们曾口口相传，大雨的街头曾出现过一个狂暴的墨绿色身影，以至于人们一到雨夜就想早些回家 踢踢踏，踢踢踢踏。汤姆枯朽的眼皮翻起，他的身体自顾自地舞着，视线却仿佛黏在了玻璃天穹上。 大量的雨水顺着天穹的弧度蓄满在了凹槽里，排水管勤勤恳恳地履行自己的工作，可惜春雨如此丰沛，蜂拥而来的雨点已经超出了排水槽的设计峰值。雨水渗过了玻璃天穹的缝隙，像是过于顽皮的孩子，一定要翻过窗户进来瞧热闹。 第一滴雨水从天穹边缘滴落，在空气中划过一秒，破碎在舞台一角。 第二滴雨水落在了摇头晃脑的钢琴手的肩膀上。 第三滴、第四滴…… 肖恩·狄金森的眉头皱紧了。他清楚记得，雨中汤姆在不接触雨水的时候只是jack级对标的邪异。 不过，当他遇到雨水之后，凶险等级将直逼king级。 他转过头，看见另外七个同僚似乎并没有在意舞台上发生的一切。 不行，不能让汤姆失控，不然会发生预料之外的事情。肖恩刚下定决心就延伸出了灵质想要阻隔雨水。 可是这时，汤姆正上方空中闪烁了一点反光，一滴雨水正落在雨中汤姆的帽子上。 糟！肖恩立马站了起来。 舞台上，被迫跳舞的舞者终于停下了他的步伐。乐团似乎也发现了异状，音乐戛然而止。 那几个稍显麻木的king级终于也转过头来。 他们看见汤姆定定地站在舞台上。 他低着头，肩膀夸张耸动，发出无声的笑。 接着，他缓缓抬起头，帽檐下那个湿透了的笑容，即使探秘者见到也会心生寒意。 第633章 跑，汤姆，快跑！ 大雨冲刷着街道，一人打伞走在街头，脚步悠然。 他似乎有格外开心的事，以至想痛快地淋雨，于是将伞收了起来，继续朝前走着。 “我在雨中歌唱~”汤姆握着没打开的伞走在雨中，乐队已经停止了演奏，但音乐却没有停止，“在雨中歌唱……” “心情多么欢唱——我又开心了起来！……”汤姆跳上了路边的路灯，在雨中痛快地欢唱着，如痴如醉。 这一切都发生在俱乐部的舞台上。雨中汤姆已经彻底脱离了掌控，肆意地表演着，虚幻的街道和雨水，似乎将新约街景搬到了舞台上。 他从路灯上跳下，在水洼中跳起了踢踏舞，踢水声有种莫名的发泄感，水珠四溅，一双狂热的眼睛凝视长条桌旁的观众。 吊灯闪烁，然后暗淡了下去，整个大厅都开始下雨。公馆并未年久失修，真正漏雨的地方只有玻璃天穹而已，但是，整个大厅下起了大雨。 大雨降落在窃国者的面具上，轻轻滑落。落在了红龙的威士忌中，打湿了黄金女王的头发。 他们静静站在雨中，看着汤姆过于狂热的、带着恨意的舞蹈。 汤姆猛踢水洼，一阵水花汹涌泼来，转瞬变成墨绿色身影站在了桌上，伞尖朝着窃国者面门刺去。 一阵用铁钉刮擦玻璃的声音响彻大厅。 最终，泛着锈迹的金属伞头停在了窃国者面具的鼻尖，仿佛扎入了厚实泥土之中，再不动分毫。 “失礼至极。”窃国者刚要抬起手，旁边的黑蠕虫主教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来。” 主教纤长如虫肢的手指拼成一个怪异的标志，瘦长的身体仿佛化作一堆黑色的尘土，竟然就这么随风飘散而去，只剩下一副带着微光的骨架站立原地。这团黑尘在雨中弥漫，巨大蝉鸣充斥大厅，甚至一时遮蔽了大雨的喧响，黑尘朝着雨中汤姆扑去，恶灵的本能让他往后连退几步躲避，然后跳回了舞台上。 主教的骨架仿佛经历过沙尘打磨，在黑暗中微微散发荧光，显现出晶润的色泽，骨骼做着各种动作，操纵那团乌云，那是已经化作黑森羊母源质的肉体组织。 完全开发的黑森之羊母神羽？肖恩凝视眼前一切，有些好奇。 主教的身体结构已被完全改变了，他的灵魂寄宿于骨骼之中，肉体和脏器已经全都变成了那种黑色的黏菌…… 可以想见，无论是骨骼还是黏菌，都极难消灭，主教的生命力恐怕比某些邪异事物更加顽强。 雨中汤姆一改之前嚣张气焰，如同野兽躲避火焰般躲避那团黑潮。他猛然跺脚，整条街的雨水都激荡到空中，雨伞一荡，雨水旋转成墙包围住他，被隔绝在外的黑菌咆哮不已。 “大雨给了他力量，”泰坦殓骨人抬头去看漫布整个大厅的雨，“得先让雨停下。” 他举起了一只手，朝着前方的空气拍了过去。空气中浮现出一个巨大鼓面，接下了他的轻拍，爆发出浩大、低沉的鼓声。 咚！竟比雷鸣还有低沉。 那是“堤丰的胸膛”。某个探秘者在一次“考古”任务中找到了这件a级神秘遗产，因此在之后的晋升中获得了名为“泰坦殓骨人”称号的面具。 由于一件遗产而获得一副订制面具，这是很少见的事。足可见这件神秘遗产的价值，以及这位以寻宝闻名的探秘者之幸运。 灵力在手掌凝聚，一遍遍捶响那亘古难闻的浩大鼓声。 肖恩不明白对方要如何让雨停下。不过，随着鼓声连绵，他觉得那声音在他听来有了别的含义…… 这声音，怎么有点像……？ 他沉思了一瞬，随即眸中一闪：脚步声？ 那到底是他捶鼓的声音，还是别的地方传来的脚步声？！ 如果是脚步声的话…… 肖恩转头望向了另一个方向，他并不是凝视着大厅某个角落，而是察觉在公馆之外，有一个庞然巨物正在一步步接近。 那是什么？！ 咚！ 咚！！ 咚！！！ 肖恩感觉地面在颤动。大厅中有些部分的雨停了，接着，停雨的面积越来越大…… 顺着雨水止息的方向肖恩抬头望去，正看见了之前漏水的玻璃天穹。透过天穹玻璃，原本可以看见被城市灯光映照的乌云夜空，而此时，一片巨大的阴影悬停在天穹上方，那是个俯视着的头颅——有个巨人低头，透过天穹窥视大厅之内。 公馆外，是这个巨人的身躯挡住了雨。 泰坦殓骨人收回了敲鼓的手，抱着手臂，屏气凝神。 雨停了，原先感到无比愤怒的恶灵汤姆，终于意识到自己永远都不可能找眼前这帮人复仇，于是甚至退去了那一声邪恶的墨绿色泽，变得灰白，融入了水里，想要从这个可怕的地方逃出去。 他的身体化作水流在地上还没流窜太久，忽然感觉凝滞了，他抬起头来，看到有人悬浮在黑暗的大幕之前。那人张开双翼，一边健全的翅膀是灰白颜色，另一扇黑色翅膀则残破得只剩下了根部。 汤姆掉头就跑，却发现自己仿佛沉入了深海，听不到一点声音。眼前是一望无际的银灰色平原，远处的环形山上只有黑暗，能吞没一切的黑暗…… 黑暗中有什么东西来了，他一边逃跑，一边回头看了一眼。 那是一阵在平原上掀起的巨浪，巨浪由银灰色尘土和哀嚎着的亡者们堆砌而成，传说中的月之天使就悬停在那巨浪旁边。 汤姆拼尽全力地跑着，那密集蠕动的浪头阴影渐渐掩盖了他。 终于，他冲出了那种幻境，发现自己还是在大厅内跑着。不过，他的前方有个戴面具的人，那面具中似乎有一盏提灯轻轻摇曳。 肖恩发现一脸扭曲的雨中汤姆朝着自己跑来了。 不仅如此，他还发现，那些king级站在一起，正凝视自己这个方向。 原来，还是在试探我？ 此刻若选择藏拙，恐怕有些不合时宜了。 肖恩心中叹了口气，有些怜悯地看着由于恐惧而表情扭曲的恶灵，用自己的灵质裹住了内口袋中，那支不久前才被补完的红色钢笔…… 第634章 了结 并不出于虚荣，肖恩·狄金森决定展现自己部分实力。 他知道，在有些时候展示一下肌肉，可以给未来的自己省下不少麻烦。而当下显然是个合适的时机。 隔着永夜方舟面具，他的眼眸深处亮起了一点金色的火焰——赫尔希斯女士的力量在他灵魂深处燃起。由于火光内蕴而微弱，所以并不会让在场king级直接感应到神力。 他的视线穿透了雨中汤姆的眼睛，直入那混乱扭曲的灵魂深处。 皇纹火枪手的眼睛眯了起来：和在场其他king级一样，他也在永夜方舟刚才的注视中，感应到了某种位阶极高的氛围。眼前的新成员不仅只是烈琴酒，这足以让俱乐部成员感到惊讶。 肖恩灵质紧握华兹华斯留下的遗产——不必担心有人会将接下来的一幕跟啤酒厂中他对双王实施的打击联系起来，那时用红笔催生的意象跟海利伍德惨案有关，此地无人知晓其中秘辛。 动用烈琴酒级别的灵魂，肖恩开始根据在雨中汤姆灵魂深处所看到的景象，及时描摹出了他最为恐惧的场景。 刹那间，数不尽的巨大红色身影浮现在恶灵舞者周围，那些声音无不发出巨大的、扭曲的笑声。汤姆浑身战栗地跪倒在中心，脸上痛苦得仿佛开始融化，整个形体都委顿了下去。 刚刚那段注视，让肖恩概略地浏览了汤姆的一生。 这个曾经的踢踏舞大师从小就喜爱跳舞，心中最恐惧的一幕出现在他六岁的那一年。 由于当时的他是舞蹈班上最笨拙的学生，在始终无法掌握一个动作以至跌倒之后，汤姆被全班同学围观哄笑，那个可怕的情景让他跌入了深渊，也深深印入了他心窝，以至于堕落成恶灵之后也无法忘却。 那天夜里，受到巨大刺激的小汤姆没有回家，他在舞蹈教室通宵练习相同的动作。当第二天同学们回来上课的时候，才发现练舞室的木地板上有双脚磨出的血迹。 而在镜子前，表情麻木的小汤姆已经掌握了那个原本对他来说难以做到的动作。 从那之后，再也无人笑话他了。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汤姆走上了成为一名踢踏舞艺术家的路。由于不服输的个性和越加精湛的舞技，他一路高歌猛进，成为了默片时代滑稽舞电影中最闪亮的明星。 后来，喜新厌旧的观众渐渐抛弃了夸张的滑稽舞电影，在日渐萧条的银幕前，汤姆似乎又成为了那个被众人环伺嘲笑的学生。 为了不再成为笑柄，他决定以一曲绝唱留下自己最后的舞姿。 他曾经在度假期间经历过一次闹鬼事件，在那个事件中，他领略到了幽灵的舞步。于是，一个概念深深植入了他的脑海，而正是这个念头导致了他后来的万劫不复——幽灵的舞步比人类要更为梦幻和轻盈。 于是，为了拍摄好封山之作，他走入了暗流街中，进行了一个普通人难以想象的交易。 后来，在气氛堪称怪异的拍摄现场，人造大雨在布景街道上降落，汤姆开始了一段名留青史的雨中舞蹈，这也从此让他获得了“雨中汤姆”的称号。不过，令人惋惜的是，从那之后，新约城少了一个踢踏舞明星，多出了一个流连于都市传说、在雨夜街头无比凶暴的恶灵。 他的舞蹈是如此精彩绝伦，那些在大雨中被锈伞刺死的人，脸上留下的都是无比惊讶和赞叹的神情…… 掌握红衣之神深度开发神羽的肖恩，使用红笔的力量，描摹出了这位恶灵舞者最为恐惧的一幕——被所有同学环伺嘲笑的场景。 在那些巨大红色身影的环伺下，心灵状态已到极限的恶灵仿佛被投入了熔炉之中。在极度痛苦之中，他的身心开始解体…… 在一边围观的king级意识到了眼前发生的一幕：永夜方舟不仅一眼洞察了对方最为恐惧的事物，还将那一场景充分地复刻了出来。 通常，红衣之神的仆从们至多只能使用那七个恐怖故事来对敌人造成心灵上的杀伤，而他竟能用那种力量为他人订制恐怖。 恐惧本来就是一切有灵体的弱点，而永夜方舟掌握的诡异力量，竟然直接刺穿了这个弱点。 岂止是king级凶灵，这种力量如果运用得当，甚至有可能对高一级的敌人形成控制。 也难怪这家伙能以如此快的速度晋升，不单单是因为灵魂积累速度将其他人甩在了后头，他还掌握了描摹恐惧的力量。 几个king级不自觉地开始在脑海中将之前发生的一些事件与这种力量进行比对—— 他们知道在将近一年前，暗流街与新约城的接驳地发生了一次邪神降世级别的事件，而那被圣马修率领精英信众放逐回去的旧日主宰，正是头戴青铜皇冠的红衣之神…… 不过，由于事件保密级别太高，他们也不知道事件具体细节和参与人员。 不仅如此，他们还在脑海中追溯了很多事件，但由于肖恩行事隐秘，虽然他们尽力尝试，但始终无法将永夜方舟的崛起之路描绘出来。 红色的“剧场”中，雨中汤姆已被恐惧完全镇服。肖恩察觉到俱乐部几个成员投来的目光。他知道自己展现得已经足够了，不过，他们不知道的是，自己刚刚只不过选择了最拿手的神羽之一。 肖恩穿过那些红色的人影，走入了圈中。他看到汤姆匍匐蜷缩着，仿佛变成了一只灰白色的甲虫。 肖恩身上残留着猩红色的余韵，一步步来到了恶灵面前。 汤姆颤抖着抬起了脸。在此刻他的眼中，眼前戴面具的人就是神明。 “你的舞蹈很精彩。 “但无论多么精彩的事物，也总会有落幕的那天。 “雨中的舞者，你可以谢幕了。” 恶灵的脸上露出了很多年都未曾露出的释然，那张一直过于扭曲的脸，在一瞬间竟然显露出了圣洁。 任何灵魂中都留存着不可磨灭的纯净，哪怕是堕落入最深处的恶灵。 周围嘲笑奚落之声隐去了，在雨中舞蹈了十年的舞者终于开始消散。 而肖恩曾被伞尖刺中的幻痛也随之消失了。 第635章 “一场雨” 大厅内的雨停了，只剩下玻璃天穹还在滴滴答答漏水。舞台上空无一人，台下的乐队陷入沉寂，像是被遗忘在废弃场馆中的蜡像。 有几个king级的头脑中卷起了风暴。他们在看到永夜方舟的表现之后，再次领悟到一件很容易被自己忽略的事： 真正的强大，不只是力量的堆砌，更是精妙的运用。 永夜方舟先生，这位国王俱乐部的新加入者，刚刚用最少的灵力、最小的规模，镇服并驱散了盘桓新约城多年的灵异痼疾。 即使同级们想要维持骄傲、挑剔的形象，此刻也只能保持沉默。 一滴纯净雨水悬浮在肖恩面前的空气中，像是一滴静止的泪水。汤姆留下的遗产，其中倒映着新约城朦胧雾霭。 肖恩走上前去，将那滴雨水收入掌中。 那是“新约的一场雨”，当需要的时候，可以在新约城中召唤一场雨。 在那场雨中，你可以邀人漫步，也可以独自踢腾街头的雨水——那将真是为你而下的雨。 汤姆的遗产灵力蕴含不多，不过肖恩觉得格外浪漫。他那隐藏于灵魂深处的博物馆中，又多出了一枚晶莹剔透的藏品。 窗外的雨变小了，湿漉漉的城市渐渐变得清晰。好像乌云也累了，准备休憩。 “不日登基的窃国者”走了两步，抬头去看玻璃天穹，语气调笑地说道：“看来，我得请人修缮一番了。” king级们终于有了各自的动作，“红龙”朝着肖恩微微点头以示认可，凯瑟琳也看了这位“新人”一眼。 她的眼神让肖恩露出了微笑，一方面是他享受这种在场人都不知道他们之间秘密的感觉，另一方面，是因为他读懂了她的眼神。 转过头去的凯瑟琳刚刚仿佛用眼神说了一句：好吧，你可真会出风头。 一半是故意的调侃，一半其实是一种认可。 那个曾经骄傲且严厉的导师，竟然给出了她的赞誉。肖恩知道这有多么难得。 肖恩端着苏打水坐回了长条桌旁。当他坐下来之后就发现，气氛有了一些微妙的改变。 他感觉自己已经被这张桌子周围的人们完全地接纳了，不仅如此，成员们对他甚至多了一些尊敬。 残翼的沙利叶也不再刻意地注视自己。 肖恩坐在了桌边，开始继续聆听king级之间的交谈…… · 晚上，肖恩回到了家中，与艾莉雅聊了聊一天的见闻。 享受了一个热水澡之后，没有像往日一样坐在床上读书，而是关上台灯躺下了。 黑暗中，藏在睡衣内口袋的扑克牌微微颤动。 是凯瑟琳：“睡了吗？” 肖恩睁开了眼睛：“还没有。怎么了？” “我想知道，你是真的不在乎会长的事情，还是不想在那种场合表达自己的立场？” 肖恩眨了眨眼。虽然自己心中有她，但是，自己与菲利普斯一线关系如此密切，跟尼采的矛盾如此深刻…… 即使是凯瑟琳，他此刻也无法直接说出事实。 “我的女王——我真不在乎。” 对面明显停顿了一下，她回复道：“好吧。” 肖恩想要问问她的看法，不过转而想到自己的隐瞒，又觉得，似乎没必要了。 其实，在支持谁担任下届会长这个问题上，凯茜支持谁都没问题。毕竟，king级们在会长选举中看重的是自己的利益最大化，而他和尼采之间算是私人恩怨。 两人互道了晚安，肖恩继续沉浸回了黑暗之中。 隔壁传来艾莉雅轻轻翻动书页的声音。沙沙声，像是秋天的风吹动水泥地上的枯叶。 船长伸了个懒腰，肉垫轻轻踩在地板上，发出有点腻的擦擦声，像是婴儿偶然张开的嘴唇…… 通常，听着这些细微安稳的动静，肖恩很快就会陷入睡眠。 但是，他眼前竟然闪过于黑暗林中站在高处的尼采，闪过在雨滴淅沥的大厅中戴着黄金面具看向自己的凯瑟琳，闪过浑身蓝火燃烧的艾丽西亚…… 心神并不安定。 “也许得找个人聊聊这件事。”躺在床上的肖恩又睁开了眼。 既然一时睡不着，他来到了神根空间，那广大的博物馆一样的大厅中。 一步一步，脚步声轻荡，肖恩走到了一个藏品台的旁边。在那台子上悬浮着的，正是自己的king级面具，“永夜方舟”。 他在藏品台旁边坐下，一张石凳迎合地出现，他的眼睛凝视着在风雨飘摇中的明亮方舟。 载浮载沉，搏击风浪。在广大的海洋上它如此渺小，但又如此坚定。 仿佛听到了风浪的声音，渐渐地，肖恩眼皮变重了，在这难以言喻的安宁中，他沉入了睡眠。 · 春天的新约城，黑色铁栅栏里的白橡树也长出了绿叶。微风吹拂，绿叶摇动，阳光穿过不断变幻的缝隙，如同照透水下，金色与影子共舞，斑驳流离。 戴着永夜方舟面具，肖恩独自来到了那栋已经有些熟悉的红砖墙房子前。 卡尔·荣格教授在新约的家。 自己无法坐视艾丽西亚死亡场景不管，他需要找一个梦境领域的权威，听听他的意见。 扣动门环，是荣格先生家的女仆开的门。这个五十多岁的女人看到门外站着的高级别探秘者，竟然丝毫没有惊讶和慌乱，仿佛眼前只是普通人一样，淡定地将他请入了家中。 之前的肖恩并没有关注到这个细节，今日一见，忽然意识到，恐怕走入荣格先生家中的，都是一些能人异士…… 女仆敲开了一楼书房的门，肖恩走了进去，看到那熟悉的白色短发。荣格先生穿着白色衬衣，黑色马甲，正坐在书桌前，投入地就着阳光书写着什么，连有客人进来似乎都没有察觉。 肖恩没有打扰他，坐在了一旁安静地冥想，梳理着自己灵魂的流动，静静观看自己不断变幻的心绪——这是心宫之轮解放之后获得的全新感受，大多数时候，他的意识已经可以站在情绪之上，仿佛俯瞰一条不断变幻的河流。 如今的人们都习惯使用钢笔或者打字机了，荣格先生竟然还在使用羽毛笔写字。他的笔触不疾不徐，时不时地将鹅毛笔伸入旁边的墨水瓶中，在瓶沿轻轻掸掉多余的墨水。笔尖与玻璃沿撞击出精巧好听的声响。 半晌之后，兴许是这位伟大的心理学家将不能中断的段落写完了，他轻轻放下了羽毛笔，微笑着转过头来：“微光之海先生——我想现在应该叫你永夜方舟了——恭喜您的晋升。” 肖恩坐直了身子，报以托面礼。 曾经的几次交集，让双方对彼此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两人虽然见面很少，却颇有些志同道合的意味。 荣格先生眼中带着温和笑意：“很抱歉没有第一时间跟您问候，我正在写一本……神奇的著述。这本书所探讨的深奥文化，来自于神秘的东方。” 说着，荣格先生拿起了一本看上去有些古旧的书：“这本书名叫《太乙金华宗论》，是东方古国的神秘智慧。由我的学生负责翻译，我在其中看到了很多暗合现代心理学的概念和隐喻！ “我实在太激动了，正在尝试将我在其中看到的奥妙写下来……” “这本书，将会被叫做《金花的秘密》。” 荣格先生脸上带着神秘的笑意。 第636章 曼陀罗、预言梦和雄狮 “我在这本书中窥探到的秘密，足以拯救西方世界日益堕落的精神。” 荣格先生起身坐到肖恩面前的沙发里，自在地点燃了烟斗：“《太乙》是有关东方道教的秘传文本，其中所描述的‘金华’，也就是人在深度冥想状态中看到的‘曼陀罗’，是确实存在的一种现象……” 说着，卡尔·荣格将一些图片递给了肖恩。 肖恩看到了很多纵横对称的精妙图案，有的像卡巴拉生命之树，有的像玛雅太阳历石雕，有的如同教堂的华丽窗户，还有的如一座棱堡的俯瞰图…… “这些是……？”肖恩的兴趣被激发了起来。 “是我让画师根据患者的描述所画出来的，这些都是一些具有代表性的曼陀罗。”荣格先生轻咬住烟嘴，“作为探秘者的您，想必也曾在深度冥想中看到过类似的图案吧。” 肖恩不无惊讶，因为他确实不止一次看到过曼陀罗在眼前变幻，而且每次都不同。 由于具备了相当的神秘学知识，他能解得其中含义，也越来越了解自己与世界的深层次奥秘……只是，他认为这样的知识是无法在生活中跟人分享和讨论的。 他没想到的是，不戴面具的荣格先生，竟然主动说起了这个话题。 “对这些金花进行某种特别精细的心理学分析，是一件很难的事。 “我能够确定的是，这也是人类集体无意识的一种反映。 “我们才刚刚开始研究这些，而东方早在千年之前就窥探到了其中的秘密……” 荣格先生轻轻叹了口气：“我们，西方世界，将所有的意义和价值都寄托给了圣父和神廷，但终是走入了迷途， “而东方的智慧则教导我们，我们自身也是天道的一部分，答案不在我们自己之外。” “也许，他们的强项，正是我们的弱处。” “您想说的是，东方和西方在精神层面是同源，且互补的吗？”肖恩说出了此刻隐约的感触。 荣格的眉头上扬，有些惊讶，继而露出欣慰的笑，真诚地点头：“是的，是的！” 他一时有些激动：“我想，千年之前，吕祖在他的洞天福地打坐之后睁开眼睛，圣保罗在大教堂进行忏悔之后站起身，他们在那一刻所露出的微笑是一样的！ “经由不同的道路，抵达了同样的契合。” 肖恩也有所领悟，停顿了一下，他轻声说道：“也许，东方的答案在西方，西方的答案在东方。” 听到肖恩这句话，荣格先生突然坐直了，他捏着烟斗，眨了眨眼睛，似乎非常惊讶，在反复深思肖恩那句话。 片刻之后，他轻轻吸了口气，问道：“嘶……方舟先生，您刚才的这句话，似乎给这个世界提供了一种智慧的解答， “我想请问您——我能否将这句话写入著作之中？当然，我会说明是来自于今天这场对话！” 肖恩轻轻点头：“当然可以。归根结底，这句话不是我说出的，是您的思考点亮了我。” 两人相视一笑，颇有些知音难觅的欢喜感受。 女仆端来了红茶，肖恩一边喝茶，一边说出了在心宫之轮突破中所看到的幻象。燃烧殆尽的艾丽西亚。 荣格先生皱着眉头：“你知道我的研究——我梦绝对不是无意义的。你所经历的那种幻象也是梦的一种形式，更何况你是在那种情况下看到它的，所以确实不能忽略这样的暗示…… “我想，那个深深的洞窟，代表你走入了自己无意识的深处，而你在无意识深处，看到的竟然是那样的景象……” 停顿了一会儿，他继续说道：“恐怕确实如你所想，那是个预言梦。” 肖恩看到自己的情绪之流中，涌出了代表恐惧、焦虑的色彩，河流被晕染得相当浓艳。他能感觉自己的腹部绷紧了，里面似乎在燃烧：“荣格先生，”肖恩吞了吞口水，“预言梦展示的未来现实，有可能被改变吗？” 如此说起来，自己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预言梦了。 在旧书坟场深处，在庞贝老人死时，他曾看见了末日后的世界。 肖恩希望能在眼前这位伟大学者的口中，听到乐观一些的答案……但是荣格先生皱着眉，低着头。片刻之后，他才说道，声音有点低沉：“方舟先生，我想告诉你的是，我其实也经历过类似的事情。 “在上次席卷世界的大战爆发前，我梦到了巨大的灾难降临，梦到了数以百万计的死亡，梦到了世界的崩毁…… “在那之后，我在很多场合都提出了警告，那段时间的我甚至有些歇斯底里…… “可是，你也知道……”卡尔喘了几口气，似乎在平复情绪，“你也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 “没有人听取我的呼吁。战争自顾自地开始了。 “人们在我梦中死去之后，又在现实中死一次。” 肖恩的心沉了下去，窗外的天似乎阴沉了几分。他不知该怎么办了。 联系艾丽西亚？告诉她自己所见到的？ 没用。理智告诉自己的感性：命运的作用机制超越了人的想象，自己的告知不会起任何作用，更糟糕的是，告知本身可能就是悲剧的肇始。 荣格先生将烟斗在烟灰缸里磕了磕，倒出了一团烟灰，他望向肖恩，还是露出了一个宽慰的笑脸：“不过，这次的情况不一样，方舟先生。 “我们可能确实无法改变世界，但是，发生在好友身上的灾难，也许我们还是有力挽狂澜的机会的。” 肖恩微微点头，感激于眼前这位长者的安慰。 叩叩。房门处，女仆的上半身探了进来：“先生，那位……‘雄辩家’又来了。” 荣格显得有些惊喜：“让他进来吧——永恒的轮回，又到了他下山的时刻！这可不是经常会发生的事。” 女仆关上门的时候，肖恩望向了荣格，心理学家笑道：“是我的一个老朋友。他可谓是名声赫赫，当初读完他的作品之后，我就产生了结识他的想法。我很少长途旅行，但是为了见他，我忍受了一次为期三天的长途火车…… “我们第一次见面不算愉快，到最后甚至快吵了起来——期初我以为我和他很像，结交之后才发现，我们简直就像是一个事物的正反两面！” 荣格先生脸上带笑，看得出来他真的很喜欢这位朋友：“不过，我这段时间住在新约之后，他来拜访过几次，我们的对话倒是和谐了很多。 “方舟先生，你肯定也听说过他的大名——不过，喜不喜欢他就另说了。” 仿佛在说一个谜语，荣格先生看着门口，继续说道：“他曾说过，他著作的价值，高于人类和时间六千英尺。 “他的直觉锐利得可怕。‘一切决定性的东西，都是从对抗中诞生的’，这句话就出自他之口。 “他试图以自己的意志压倒命运与世界。这种尝试是可怕的，但做出这种尝试的人，无论如何是可敬的。 “他是一个大英雄，是行走在人间的、超越了神的人。 “我是人类灵魂的医者，他则是为人类命运而搏杀的雄狮…… “他就是现实生活的‘查拉图斯特拉’！——尼采先生。”荣格站起身去迎接他的好友。 肖恩不得不站起身，看见弗雷德里·w·尼采带着莫测的笑容，出现在房间门口。 第637章 两个智者 肖恩的灵质激荡，几乎构成了一道想要奔冲但仍保持凝固的巨浪。 那枚日全食此刻正悬浮在来客头顶正上方的天穹，构成了一幅似有所指的心理侧写画。 与荣格拥抱之后，尼采望向了自己。肖恩没有任何动作，比之前更为雄壮的灵魂让他在震惊之余，可以察觉到一些端倪—— 尼采的眼神，跟第一次相见时完全不同。 不仅如此，这个须发都有些乱糟糟的男人，今天穿着袖子磨损的旧西服，看上去甚至有些邋遢…… 他的眼神柔和而友好，那温和是毫不造作的。 “我来介绍一下吧。”荣格站在两人之间，“这位是弗雷德里·尼采，来自格尔曼的哲学家、文学家。 “这位是永夜方舟先生，新约城探秘者。” 两人握了手。 荣格察觉到了一丝微妙的气氛，问道：“两位之前见过？” 尼采没有说话，眼神带笑。肖恩也没开口。 “哦，弗雷德里，我总是忘了你还在纽国探秘者协会有任职！——那你们自然是见过了的。” 看着沉默的永夜方舟，荣格眸子一转，低声说道：“不过……我觉得你们今天可以重新认识一下。 “弗雷德里和常人不同，据我分析，他的内心有两股精神能量。他有时被酒神精神主导，有时是日神精神。 “当他由酒神精神主导时，他会有些过于狂热的言行——很多人都接受不了！ “今天，显然是出太阳的好天气。”荣格引着两人坐下，“不如重新认识一下吧——就像我当初和弗雷德里一样。” 肖恩无法放松警惕。他真想告诉荣格，他们第一次相逢不是吵架那么简单。那时刻威胁自己的倒计时像是某种心理上的伤疤。 不过，自己没有回避尼采的理由，于是此刻也并不打算离开。 尼采朝着肖恩轻轻颔首：“听闻了你的晋升。我深知成为一个王的路，绝不是轻松惬意的。祝贺您，永夜方舟先生。” 肖恩不禁微微皱起了眉头。尼采果然有着酒神和日神两种精神能量？今天的他完全没有那种骄狂邪异之气，看上去甚至有些平易近人…… 在荣格的邀请下，两人坐下了。尼采显然迫不及待要继续与心理学家的对话，他刚一坐下，就开口说道：“上次咱们中断的对话，一直在引发我的思考，我想我已经抓到了问题的关键……” “弗雷德里，你最近睡得怎么样？”荣格不急着开始话题，悠闲地点燃了烟斗。 “噢，睡眠！我当然期望它能维护好我的健康，可惜我的大脑显然认为思索是更重要的任务。” “这可不成，我的朋友——思考是好的，可你要学会休息。” “好吧卡尔，我会想办法好好休息的。不过，在那之前……”尼采的眸子闪亮，对于表达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上次我们谈到了神明！ “卡尔，你说人不可抛弃神明和神话而活，我承认这种想法是诱人的，毕竟，我曾经也是这么想的。可是后来，我的看法改变了！ “你应该不止一次在我的书中读到过，我的观点是，神明们已经死了，圣父也已经奄奄一息……如今所有人的精神创痛意味着，人的时代正在来临！ “神话只是一部陈旧的日历，早该被翻过去了……” 荣格用烟斗一指：“不，弗雷德里，神话不是独立于你我之外的东西，它是我们深层心理的映射！” 尼采笑着摇了摇头：“你又要逃回那个并不存在的洞窟了！人的觉醒是渐渐走入阳光的过程，你总把历史给我们留下的阴霾当做生活的必需品！” 荣格吐出一口烟，慢慢说道：“朋友，虽然咱们观点相左，但我还是想对你说…… “我钦佩你的才华和勇气，可是我不得不指出，你将自己暴露在了一片危险的荒原中。你的精神状况将要承受无人经历过的挑战。神话和信仰确实是来自旧时代的东西，你将其看做人类补完自己的枷锁。可是，你没有意识到，传统信仰一直存在一种重要的心灵功能——它能保护我们的精神和心灵！ “你否定了它们，也就拒绝了它们对你精神的保护！” “真正的强者不需要那样的保护。”尼采低声回应，像是狮子在咕哝，“苦难和激烈命运的冲刷，能锻炼我的精神。” 荣格略带忧愁地看着他所钦佩的男人，一时没有说话。 “如我所预言，时代在改变！‘至人’一定会降临到这个世界，到那个时候，人们都踏上了前往尽善尽美的道路，人们将确实地不再需要神明了！” 对于尼采这种人的安然存在，最早的肖恩是不能明白的。他不明白在纽兰德尔这样的神宪国家，尼采这种提出渎神观点的人，何以竟没有遭到神廷的警告，也没有激发上天的恼怒…… 最近他才知道，让这种论调存在，是神廷一种迎合世界和时代的姿态。他们想展现一种自信：神和信仰是毋庸置疑的，所以，关于神的一切是可以讨论的。 而远在高天之上的基恩，自然也不会在乎一只蚂蚁如何讨论自己的健康状态了。 最关键的是……肖恩由于深思而紧锁眉头，看着投入地雄辩着的尼采…… 时代的风中有人登高疾呼，但所有人都认为他是疯子。 日神精神，在辩论时的尼采身上熠熠生辉，即使肖恩已经经历了心宫之轮的突破，跨入了烈琴酒的领域，也不得不在他的雄辩中感受到灵魂的共鸣。他确实如精神世界的太阳一般。 抛开个人恩怨，在这场谈话中，肖恩看见了两个智者，一个是更激情的智者，一个是更温和的智者。一个如火，一个如水。 也难怪荣格会认为，尼采跟他是一个事物的正反两面了。 在观察的过程中，肖恩不禁陷入了沉思。 他曾认定那个一手缔造“北地特快事件”和“温迪戈事件”、在其中杀死许多无辜者，且打算将自己小队收为藏品的尼采，是一个充满恶意的、病态的存在。 可是今天他的表现却全然不似那个黑日下的君王。 他像个落魄的哲学家，像个一门心思只知道扑在自己思想任务上的书呆子，甚至像个没有任何神秘实力的普通人…… 难道是，精神分裂症？ 肖恩沉默地观察着，不知道那个有诸多传说的黑joker，此刻到底在演哪一出。 或者说，难道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酒神精神”的那一面？ 那个狂傲、疯狂、邪恶的尼采，此刻并不在这里？ 甚至，有没有可能……肖恩眯起了眼睛——这个世界，存在着两个弗雷德里·w·尼采？ 第638章 真面目 肖恩·狄金森一直保持沉默，旁观两个世界上最伟大的头脑之间激荡出来的思维火花。 他不得不承认，如果没有足够的精神丰度，对于这场对话甚至连旁听的资格都不具备，只会觉得两人在用人们能听懂的语言，进行着完全无法理解的交流。 如果要肖恩进行解释的话，他会将这段对话如此提炼出来： 无论是神话存在的必要性，还是当代精神生活的意义，他们讨论的其实是一个非常世俗的话题，甚至在新约码头卖鱼的小贩可能都在聊着的话题——“人们该如何度过这一生”。 在这个问题上，卖鱼小贩与思想家之间的区别就在于，前者只会就自己这一生进行思索，而思想家尝试着为每个人指出一条道路。 肖恩渐渐明白了尼采的核心思想，也终于知道了他所期待的“至人”到底是什么。 尼采凭着强大的直觉感觉到，这个世界的某些重要进程被延宕了。也就是神为人类时代的到来而退避的过程。 人类早就不该再期盼于神明的救赎了，他们必须自己经历风暴并成长，而那个拥有钻石般璀璨、太阳般光辉的灵魂的人，将是所有人类的榜样，也就是“至人”。 而至人的来临是一种征兆，正式宣告人类时代的来临。 尼采自己本想成为那个“至人”，想如同他书中的查氏导师一样，不断地在出世的精神宝库中获得宝藏，再入世将这些精神上的宝藏带给世间凡俗…… 可是，他自知于自己精神上的狂热症状，所以如今他不再寄望于自己成为那个“至人”，而是在等待他理论中那个完美人类的横空出世。 对于肖恩来说，这个设想未免有些太过理想化了。 “人类从来都是充满缺憾的，而正是那些缺憾，才让人区别于密不透风的神。” 人，也许就是神的缺陷吧。这样的存在，怎么可能，或者说，有什么必要臻于完美呢？ 他看着雄辩的尼采，如此想着：智慧不一定是一种祝福。更智慧的头脑也意味着更容易陷入偏执的陷阱…… 两个思想者的对话陷入了暂时的停顿。肖恩想要告辞了，他意识到这个停顿是个好时机，于是站起身：“两位，我就先告辞了。” 他不打算继续观察尼采了，能知道的信息已经全部得知。 对方似乎也并不打算解释那天夜里对自己的威胁，肖恩更不会提起。在他这里，尼采依旧是毫无疑问的敌人。 荣格起身，想要送一送肖恩。还没走两步，他突然停了下来，脸上维持着微笑的表情，仿佛凝固住了。 怎么了？肖恩皱起了眉头。 窗外明媚的阳光，忽然被阴云笼罩——天阴了下来。 这是……？肖恩忽然意识到什么，转过头望向了尼采的方向。 转眼之间，天彻底黑了下来。肖恩看见尼采还坐在他的椅子里，饶有兴味地转头看向自己。只不过，他的气质已经完全改变了。 透过他身后的窗户，肖恩才知道，此刻的天黑并不是因为阴云笼罩，他看见了日全食。 天上那个金盘被黑色的事物遮挡了，变成了一个燃烧着的圆环，从肖恩的角度看去，那圆环正好悬浮在黑joker的头顶。 尼采坐在黑暗之中，眯缝着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他缓缓抬起了左腕，用右手指了指那里的表。 嘀嗒。嘀嗒。他用嘴型说着。 “方舟先生？” “方舟先生！” 肖恩从那黑暗的幻象中醒转了过来。眼前是阳光照亮的房间，脸上有些迷惑的荣格，以及温和笑着的尼采。 “你怎么了？” 肖恩微微摇头：“我在回味刚刚二位精彩的对话……好了，我该告辞了。”转身。 刚刚，尼采故意显现出他酒神精神的那面，提醒自己不要忘了那个“约定”。 “一年之后，如果你们具有价值，我将会将你们纳入收藏之中。 “如果没有……我会亲手杀了你们。 “好好享受最后的自由吧。” 朝外面走的过程中，肖恩缓缓眨眼。 根本就不是精神分裂症，也不存在两个尼采，两种精神能量在尼采的心灵中是对立统一的，就像月球的阴面和阳面一样。 无论尼采在日常生活中看上去如何地温和无害，实际上的他，几近暴虐和疯狂。 他的团队和黑joker必有一战。而那一天正在越来越近。 我们，有可能战胜这样的人吗？ 跟荣格闲话家常，朝外面走，在门口道别，肖恩一边想着比眼下现实要残酷得多的事。 尼采的精神世界如此浩瀚厚重，几成一个独立的世界…… 自己等人的灵魂，能跟这样浩瀚的存在相撞吗？ 会不会被拉入疯狂的漩涡？会不会成为那些站在阴影中的“收藏品”？ 这个登山者，这个以人类之名搏杀的雄狮，这个比自己要更为卓越、激荡的灵魂…… 肖恩凝视自己的情绪之流，此刻像是汹涌着大潮的江河。 必须承认，他第一次感觉到了些许的无力，和不知该怎么做的迷茫。 他唯一知道的，就是绝不投降。肖恩抬起了眼睛，那双眼睛仍然保持着平静。 他迈步朝前走着。 · 暂时将尼采的事情放下，肖恩思索了整整一个下午，最终决定还是要主动联系艾丽西亚·庞贝，将他所看见的情况摊牌。 无论命运是如何不可阻挡，他都觉得，为了内心安宁应该去尝试。 毕竟，他曾将几乎不可能被救回来的艾莉雅找回来了不是？ 曾经的“壮举”是如今的“财富”。我们似乎永远都要感激心中那个不愿意放弃的“傻子”。 于是，他召集了自己的小队。月光、伊文来到了自己家中，他们坐在沙发中聆听肖恩的讲述。 在讲述到关键时刻的时候，月光脸上露出了惊愕的表情，伊文微微皱着眉头，奥莉薇站在肖恩身后，安静得能听到她体内飞轮转动的声响 “……我询问了两个智者，他们都认为那是个预言梦。”肖恩声音低沉，“也就是说，那个与我们在大洋城中并肩作战的艾丽西亚，将遭遇不测。” “我们必须做些什么。”月光问道，“我们能做什么？” “我将通过艾丽西亚留给我的戒指联系她，并将我看到的一切告诉她。”肖恩感觉到了老友心中浮现出的一点不安，“如果她需要任何帮助，我们将去援助她；如果她暂时一切顺利，那么我们就静观其变。” 肖恩抬起了左手，那枚骑士戒指反射着光芒，他刚准备将灵力灌注，自家的门铃响了——叮咚！ 小队几人面面相觑：是谁？ 在外面找房子，需要请假几天 家里发生了一些事，我只能搬出去住了，这几天都要找房子搬家什么的，没时间更新了。我尽量花一周时间完成这些事，再继续更新！ 《诡秘者的摩登时代》在外面找房子，需要请假几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639章 女棋手的消息 奥莉薇·风铃不无迷惑地望了肖恩一眼：作为秉烛人，她一直保持警惕，用最为敏锐的感官观察着周围，以防有人接近或窃听。但是，在门铃响起之前，她却根本没有感知到有人到来。 不仅如此，肖恩弥散出去的灵质也毫无觉察，直到门铃响起之后，他才感觉到有人站在那儿。 是谁？ 他用眼神示意队友稍安勿躁，自己脚步平稳地来到了门口。用猫眼看了一眼外面之后，肖恩不无惊讶地打开了门。 门外的人穿着有黑色细条纹衬衣，将灰色西装外套搭在肩膀上。他的脸上胡茬刚刚冒起，身上有一股淡淡的烟草味。 亚瑟·梅林。 没想到这名ace级盟友会出现，肖恩略微有些发愣。亚瑟的笑有些疲惫：“不请我进去？” 肖恩这才将这名稀客迎了进来。 “新房不错。”他转头眨了眨眼，“还有，恭喜你晋升！” “说实话，我本该带上礼物过来拜访你的，”说着，他转到客厅，看见肖恩的队友都在，“你们也在？那正好。” 他将外套挂在了衣架上，疲惫的笑容褪去了，他看了看在场所有人——肖恩从没见他露出过这样的表情。他说道：“艾丽西亚出事了。” · 亚瑟·梅林听完了肖恩讲述有关预言梦的事。他的表情波澜不惊，一直紧皱着眉头。杯中冰块滑落，在威士忌中发出清脆的声音。 ace级的灵魂是如此浩瀚，仿佛大量海水压实了此地情绪的流动，众人少了很多那种心烦意乱的感觉，都保持着宁静。 “这可不太妙……”亚瑟在肖恩的描述中，瞥见了艾丽西亚被蓝火吞噬的场景。 他将酒杯放在了桌上：“你看到的那一幕暂时还没发生…… “不过，恐怕不久后就会变成现实了。”亚瑟的眼神能让人心脏结冰。 “到底发生什么了？”月光感觉有些压抑。 亚瑟掏出了一根香烟，询问了在场唯一的女性奥莉薇，经过许可后点燃了：“离开大洋城之后，她一直带着莱特寻找销毁点金石、解除永生诅咒的办法……”啪地一声，亚瑟合上了钢制打火机，他深吸了一口烟，“结果，他们被欧陆代达罗斯基金会的人抓住了。 “基金会总部位于维也纳，”亚瑟叹出了一口烟，“他们在十六世纪就拥有了针对内部人员的执法权。 “现任欧陆会长，埃尔文·薛丁格打算对艾丽西亚进行审判。” 亚瑟说出接下来一句话之后，房内的气氛降到了冰点，仿佛大海都封冻了—— “艾丽西亚杀了三强，以及拉比林斯……审判结果除了死刑，别无可能。” 肖恩抬起头，正看见月光惊愕的目光：艾丽西亚，那个无所不能的女棋手被抓住了？！ 这对于她来说，堪称最糟糕的事态。不仅如此…… “莱特呢？”肖恩眯起了眼睛，只觉得额头血管突突跳——莱特是人形点金石，堪称当世最强的神秘武器之一。艾丽西亚被抓了，就意味着他也很可能落到了欧陆代达罗斯的手中。 “被薛丁格抓起来了。”亚瑟闭眼揉着太阳穴，“大洋城分部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肖恩尚算镇定：“埃尔文·薛丁格？他有能耐抓住艾丽西亚？” 在肖恩心目中，女棋手是当世计略最为灵妙深远之人，人世就是她的棋盘。只要她想，十年内收复欧陆分部都是可能做到的，何以被那个薛丁格抓住？ 亚瑟摊开了手，意思很明显：即使再不可能，事情也已经发生了。 “薛丁格是谁？”伊文·伯恩斯问道。事涉神秘之外，对他来说就是神秘的。 “奥地利知名学者，前阵子新闻媒体报道的，用现代科学方式解释神秘的叠加态，那只在盒子里既死又活的猫，就是他提出的。” 提到薛丁格是谁，伊文不知道；但是说起他那只猫，这名神秘学者点了点头。 薛丁格提出的，对公众来说深奥难懂的量子力学，在探秘者来看，就是用现代科学的方式解释幽微的神秘现象。在伊文眼中，这人和几百年前研究精密炼金的前人差不多。代达罗斯基金会自古沿袭学术研究背景，如今名称光鲜的量子力学、生物学，就如同当年的精密炼金、生命编织一样。基金会不止是一个监控被遗忘天使和危险物收容的组织，更是一个神秘的学术机构。 由埃尔文·薛丁格接替拉比林斯·庞贝成为基金会的主理人，也就不奇怪了。 不过，虽然薛丁格是一名杰出的思想者、科学家，但肖恩知道，他并不是一个强大的领导者、战略家。听闻他率领的欧陆分部抓住了艾丽西亚，就像听说他在棋局上击败了世界最顶尖的职业棋手一样，总让人觉得不太可能。 “有没有可能，是……”肖恩没有把话说完，但亚瑟完全接收了。 “没有证据能支持这个猜想。”亚瑟不认为艾丽西亚是故意让薛丁格抓住的，因为…… “因为据我所知，她之前几乎快要达到目的，解放莱特了。但在最后一步中了毒计，功亏一篑……她没必要让情况如此恶化。” 如今，艾丽西亚被代达罗斯的技术剥夺了力量，并被ace级为首的团队看守。作为点金石的莱特被分开囚禁了…… 即使距离审判还有段时间，她也随时可能死在牢狱之中。 这样的局面完全不可控，不可能是她故意计划的。 最狡猾的棋手真的踏入了陷阱。 如此看来，之所以出现这样出乎意料的结果，只有一个可能性：艾丽西亚轻敌了。 而且，薛丁格极有可能利用了她想要解放莱特的强烈愿望，在她即将达成目的的最后阶段，埋下了陷阱…… 那个涉猎量子力学、生物学、人类学的超级学者，看上去并不精通谋略的薛丁格，比想象中要恐怖得多 “我们能做什么？”肖恩说道，“我的意思是，我们该如何营救她？” 肖恩没有忘记自己是烛光读书会的成员之一，没有忘记艾丽西亚是如何帮助自己找回艾莉雅的，即使出于为未来的恐怖降临做准备的目的，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了一个事实——女棋手，他必须救。 亚瑟喝干了杯中酒，站起了身，站在窗前望了望：“我已经给我的队友下达了集合令，我要先与他们汇合。 “你们尽快出发，以最快的速度赶往维也纳。咱们在欧陆汇合。” 第640章 旅行者 远洋邮轮“黄金时代号”的汽笛声响起，在新约港内的海面上回荡。这声音传播到城里，变成某人梦中的一抹幽蓝。 军舰鸟仿佛欢送这艘三个烟囱冒着煤烟的庞然巨物，在它斜挂的国旗绳上方悬停伴飞。 在鸟的下方是船的左侧舷廊，此地行人稀少，能看见一个戴着神秘面具的男人正依靠在栏杆上看着黑沉沉的大海。海风从远处吹来，带来未知的气息…… 凭栏远眺的肖恩仿佛看见薄雾映照出了他面具上的情景，他仿佛看到一艘明亮的方舟在远处海面载浮载沉。 这次远行，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情形虽然与当初前往大洋城营救艾莉雅差不多，但心态却完全不一样了。当初的自己十分弱小，只是凭着一定要救回艾莉雅的信念和不要命的精神，一头扎进了亚特兰洋底……万幸最终达成了目标。 这次搭救女棋手，凶险程度不亚于大洋城中的危局。虽然有亚瑟·梅林和他的队伍顶在前面，但肖恩时不时会想起那个不祥的梦…… 不会成真吧？ 心中暗流突起。 肖恩转过头，望向了渐行渐远的新约城。那个擎着火炬的巨大身影隐没在夜里，被尚未熄灭的城市灯光勾勒出轮廓。虽然她正面对着自己，但看不清她的面容和表情。在这样的夜里，她似乎变成了一名严厉的女士。 肖恩想到了他的夜风信仰。这个隐秘的秘密仍然在新约城最底部悄悄生长着，在教化官系统一无所知的情况下，信仰人数达到了二百二十余人。肖恩将新增长的信仰投入到对黑色公馆的强化中，蔷薇胸针已经不单可以脱险，甚至能感应到周围的敌意和危险，并以赫尔希斯女士的力量进行应对。 想到即使远行这一段时间，艾莉雅也受到了不亚于自己在身边的保护，就让肖恩感觉到一阵心安。 不过，家中并不是只有艾莉雅一人生活。在她知情的情况下，那个惟妙惟肖的替身“ 肖恩·狄金森”还在忠实地扮演着自己的角色，每天准时接送妹妹，自己偶尔出现在报社。 《灯塔晚报》的经营也完全不用操心，诺顿前阵子才将接下来的经营计划提交给了肖恩，这位尽职尽责的主编这段时间将专注于自己的工作，并带领着肖恩的报纸一路攀升…… 正是因为肖恩有将一切及时提前布置稳妥的习惯，所以才能在听闻亚瑟带来的消息当天夜里，就带上自己的小队登上前往格尔曼国汉堡港的船。 一阵悠扬琴声传入耳中。月光又在房里弹琴了，肖恩的心流平复了一些。海上的钢琴师，总在出航的夜里忍不住弹奏夜曲。 此时肖恩才发现，永夜方舟所散发出的光芒能安定人的心神。虽然心底一直存在些微的不安，但乱流不再涌现，凌乱的心思归于平静，如同今夜微风的海面。 黑沉沉的游轮在海上辟出一条航道，朝着另一个世界前进。 · 火光透过铁门上的小窗投射进来，一双碧眸在黑暗中轻轻眨动。 哈森希尔堡的地牢湿气很重，刚被基金会卫兵押进来的时候，她在这间14世纪随着城堡修建的石头牢房里嗅到了非常浓重的霉味。没想到进来两天之后，竟然闻不到那股霉味了。 她在适应环境。环境在同化她。一双碧眸在黑暗中轻轻眨动。 艾丽西亚·庞贝看到火光在地上投射出的小小亮格，只是一眼，那一方小小光亮在她眼中就幻化成了一副棋盘，其上黑白棋子交替走动，杀声震天。 这是大约三年前的一场棋局，发生在这座城堡的藏书室中。三年前，她是受到各方尊敬会长之女，裹着羊绒毯在楼上下棋；三年后，她成了基金会有史以来最大的叛徒，被关在发霉的地牢里。多么讽刺。 当时，她执黑，执白的对手正是埃尔文·薛丁格。 彼时，薛丁格刚刚在学界发布了以他名字命名的方程，为波动力学奠基。原本名声有限的学者正在崭露头角，他在基金会的位置也越来越显要。 艾丽西亚还记得那次棋局的每一步。或者说，她记得生命中每一次棋局的每一步。 走到第二十一手的时候，艾丽西亚知道自己一定能获胜。 走到第三十八手，当她看见薛丁格将车回撤的时候，艾丽西亚确定自己已经看透了眼前这个额头发亮、下棋时总是习惯性交叉手指遮住嘴唇的男人。 有些人的气质和棋路完全不同，但薛丁格不属于这个范畴。薛丁格是一个过于“求稳”的男人。如果时间准许的话，他也许会在每一场自己指挥的战役里修建堡垒，并只有在确保绝对优势的情况下才会出击。 风险厌恶型。抗压力超强。不介意全力防守。 艾丽西亚跟薛丁格交谈很少，不过在棋局上，她认为自己已经完全了解他了。 他永远都不是我的对手。三年前，女棋手就已经下了如此结论。 眼帘下，三年前的棋局还在继续进行，薛丁格的面貌也浮现在脑海中。 他不是我的对手…… 那么这次，我到底是怎么输给他的呢？ 想起莱特被那个东西捕获，痛苦大叫的场面，艾丽西亚·庞贝只觉得自己心脏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肚子里翻滚沸腾。 到底是怎么输的呢？ 艾丽西亚闭上了眼睛，思绪回到了五天之前。 · 伏尔塔瓦河中，河水在静静流淌。时值黄昏，太阳正赶往下一个地区，布拉格粉蓝色的暮霭天空有鸽群飞过。 站在伏尔塔瓦河东岸，凝视着灯火亮起的布拉格老城区，艾丽西亚心中忽然浮现出一个疑问。 我眼前的这条河真的存在吗？ 水流沿着河道注入易北河，最终流入北海。想必每一滴曾过这里的水，都在各自的旅途中不断变换，不再是从前那颗水滴，所以可以说，没有一滴水曾重复流过此地。 艾丽西亚眨着眼睛，睫毛轻闪。 所谓的伏尔塔瓦河，不过是一条较低的地势，而名为“水”的柔性物质不断途经这里而已。 河流只是一种水流过的“过程”。如何在这个过程中寻得它的确实存在呢？ 正当艾丽西亚陷入深思之时，她听见身旁的莱特说道：“整个世界都在剧变……” 艾丽西亚转过头，看见莱特正眯着眼睛望着远处的老城，夕阳打在他的脸上，那张脸上的呈现的忧郁让人心碎 “这里的变化倒是很小很小。”这位古人还能辨认出布拉格城堡，查理大桥，以及天文钟的尖顶。 作为点金石的莱特·弗拉梅尔，今年已经三百五十二岁了。他人生的前十四年就是在布拉格度过的。不过，他那颗由于时间而磨损的心，已经激不起太多重游故里的兴奋之情了—— 只有穿越数百年的疲惫。 此刻的艾丽西亚和莱特站在伏尔塔瓦河河边，静静听着河水流过，看上去就是一对新婚旅行的夫妇。周围的人都不知道，他们正谋划窃取一件无人知晓的宝物。 第641章 深夜的布拉格 深夜的布拉格街头，有一种深邃的魔幻氛围。 一盏盏调弱了光芒的煤气灯照亮石路和石墙，空荡的街头仿佛还存在昨日的幻影。 血裔曾在这里的街道中穿梭，于黑暗中寻找自己的猎物。 身穿长袍的占星师，听到了街上的动静，从观星台上探头往街上去看。 提着铭刻有符咒的提灯，夜巡人匆匆跑过。旁观这一切的吸血鬼猎人正静待时机，觊觎着血裔的牙齿…… 这样的时刻随着时光淡去了，在欧陆神廷变得越来越强大之后，血裔的生存空间被严重挤压，那些长生不死的古老种族，如今几乎快要绝迹。而在统一了信仰之后，炼金术和占星术也早已式微。 如今的深夜街头，只剩下不再精锐的夜巡人，还提着那古老油灯慵懒巡视着，那油灯上驱邪的符咒似乎还在讲述着昨日的故事。 不过，今夜似乎是昨日的重现。一个黑色的倩影翻过石墙，轻巧落地，几乎未发出一点声音。街灯光芒照亮了她头上那顶半黑半白的帽子。再度跃起时，她用手轻轻按住头上别致的帽子，风姿轻盈靓丽，迟钝的夜巡人绝对看不清她的身影。 查理大桥上的圣者雕像只是低头默默注视着，似乎答应要为这位女士保守秘密。 艾丽西亚·庞贝正按照早已规划好的路线，朝着老城区中心，位于天文塔旁边的布拉格博物馆前进。 此刻的艾丽西亚对一件事有信心：整个欧陆代达罗斯，都不知道她和莱特的真正目的。 在位于格林的欧陆最古老图书馆——博德利图书馆中，他们找到了一本关键性的古籍。 在那本古籍中，艾丽西亚·庞贝终于找到了终结莱特身上永生诅咒的方法。 那本用密文写成的古籍，正是莱特·弗拉梅尔的父亲，被称为“曙光术士”的尼尔曼·弗拉梅尔的随身笔记。经过破译之后，艾丽西亚和莱特才知道这位传奇的炼金术士是如何获得点金石的。 “点金石”本是一种稀有的神力源质，曙光术士费尽大半生，终于找到了一件似乎只存在于中东神话中的神秘遗产。在那件宝物中的神灵沉睡的情况下，他将源质和神核剥离，并以自己儿子的灵魂作为容器，承载了那些能让人“美梦成真”的神力源质——他称之为点金石。 而在不造成毁灭的前提下销毁点金石的方法，也就随之浮现了： 找到那件由于源质被剥离而废弃的神秘遗产，将这些神力源质交还给依旧沉睡着的神核，然后让那神灵进行远航。 神灵带着原本属于他的神力离开这个世界，如此一来，世间将再无要以他人灵魂作为代价的恐怖许愿物质，莱特也将成为普通人类，终究可以迎接自己的休憩了。 只要将本属于他者的事物归还给真正的主人，一切就能重回正轨。就这么简单。 为了能够实现这个目的，艾丽西亚可谓煞费苦心。 虽然几乎整个欧陆都遍布代达罗斯的密探，但对于女棋手来说，她仍然拥有一个巨大优势：如今基金会的主事者埃尔文·薛丁格，虽然对杀死前任会长的艾丽西亚恨之入骨，并一心想要荡平独立出去的大洋城分部，但他并不知道艾丽西亚和莱特的真正目的，是销毁点金石。 在薛丁格的视角看来，大洋城分部的叛徒们来到欧陆，是为了打响一场代达罗斯产业和据点的争夺战。 人数并不占优的艾丽西亚安排了三支队伍，分别前往代达罗斯的不同产业展开争夺。其中一支，由“化妆师”詹妮弗乔装打扮成自己，朝着位于瑞典的芬奇堡前进。那里有着“协议失效预警厅”，是代达罗斯最重要的遗产之一。 谁拥有监控天使收容失效的权利，谁就能获得欧陆神廷的认可。对于芬奇堡的争夺，正是对基金会合法性的争夺。 这么大的阵势，就是为了让薛丁格误以为自己的目的是蚕食基金会产业。而那个保守过头的棋手绝对不会想到，她真正的目的是潜入布拉格博物馆，找到那件陈放于玻璃橱窗里的神秘遗产，并从这个世界上抹消点金石这种物质，放莱特以自由。 以开战的架势掩盖行窃，这就是艾丽西亚的谋划。 与莱特一起抵达布拉格之后，谨慎的女棋手在这座有着悠久历史的城市中观察了三天，在确保薛丁格并没有布置伏兵之后，她终于在第三天的夜里展开了行动。 天上的薄云散开，朗照古城千年的月洒下了光华。已经能看见博物馆的尖顶了。 艾丽西亚闭上眼睛，但她眼前的城市却没有消失，而是变成了几何体组成的立体模型。在这模型下方，是黑白分明的格子——整个布拉格，在她的眼中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棋盘。 棋盘上有许多提着油灯的身影在游走，那是整个城市的夜巡人，此时此刻他们的动态已经全为女棋手所掌握。 她再次按住了头上属于埃德舒的黑白帽子：“注意，准备跳跃了。” 在她的棋盘视野中，一只神秘的巨手破云而下，艾丽西亚的周身浮现出女王棋子的轮廓。神之手提起了这枚棋子，长驱直入地朝着前方飞跃，布拉格在艾丽西亚下方缩地成寸，转眼间她就转移到了博物馆的楼顶。 棋子放下，神手缩回了天空。 “女王之跃”，女棋手职能所掌握的令人惊叹的神术之一。作为棋盘上的“女王”，艾丽西亚在开阔地拥有惊人的机动力。 微风吹过，月华更盛，整个世界仿佛被照成了一片洁白的花圃。这样的盛景让今夜心中略有些紧迫的女窃贼，都不禁在博物馆楼顶流连。 月光照亮了此地斑驳的地面和栏杆，艾丽西亚这才发现那些一百年前留下的痕迹。那些被油漆所掩盖的痕迹在女棋手的眼中被倒推成了一场令人惊叹的对决。对决双方是……艾丽西亚睁大了眼睛，她分明看见，对决双方是一名千年血裔以及一头纯血狼人。 不知出于何种原因，两位当时的强者在博物馆，这文艺复兴风格的建筑顶楼发生了一场生死激斗。 最终的结果，艾丽西亚眼眸跟着两名百年前的身影急转……血裔抓住狼人飞离了此地，百年前的夜空与今天的月亮重合，两人渐渐飞远，落入城镇之中继续酣战……最终的结果，今天的艾丽西亚已经无从知晓了。 徒留下那些挥之不去的爪印、裂痕，以及神明注视下，如今呵欠连天的古城。 “过去这里就是这样的，”头上，莱特笑道，“热闹得很。有说不完的故事。” 艾丽西亚能听出来，莱特喜欢这里。她能明白那种感受，因为虽与这座城市的相处时间不长，她也有些迷上这里了。 无人知晓的窃贼快步走到了高大的窗户前，正当她思考着要如何不留痕迹地进入被反锁的窗户时，她头上的帽子自行飘落在地。一张半黑半白的脸粉墨登场，莱特又变成了那位“恶作剧之神”，埃德舒。 “女士……”黑白西装蹑手蹑脚走到艾丽西亚身边，形貌说不出的诡异，“为您表演一手绝活——”他牵着女棋手的手，一步朝着博物馆内走去，下一步，他们已经穿过了窗户，站在了灰暗的走廊中。窗外的月亮像是一个疑惑的眼睛，凝视着走进窗户的人。 “埃德舒的穿墙秀。”他摘下了帽子行礼的时候，已经变回了那个有着半长黑色卷发的青年。 两人相视一笑，月华透过窗还在瞧着他们。就像冰块融化，艾丽西亚脸上的笑渗出了几丝迷茫和无措——他们知道他们即将达成所愿，而那将是一场离别，一场必要的离别。 气氛已经不适合继续对视了，两人同时转向了走廊的漆黑方向。 “走吧，去找到那个东西。让我们一起，完成这件事。” 第642章 古物 不是任何人都有胆量在博物馆中过夜的。不过，对于兢兢业业工作了二十二年的雅罗·沃伊切克来说，在此过夜已经变成了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由于陈列了许多稀世珍宝，博物馆里确实发生过一些不能公之于众的事件。不过，作为普通人的雅罗，每次都凭着他的谨慎和机警安然度过了事件，也正是因此，他认为自己已经彻底征服了这座栖息着许多秘密的场所。夜晚的博物馆已经不再造次了。 今夜，在办公室吃完宵夜，喝了一些葡萄酒的雅罗，又到了巡逻的时间。于是他拿起餐巾擦了擦嘴，在站起来前扣紧了之前松开的腰带，打燃牛眼灯，提着走出了办公室的门。 他习惯逆时针巡查，看完二楼再看一楼，今天他也打算遵循旧习惯——守旧是好的，没有必要更改传统。 提着灯走过在偌大的展厅中，他来到了中世纪馆，这里陈列了一些中世纪盔甲。他曾让实习人员在夜间巡逻，由于那些在黑暗中站立着的盔甲实在是有些瘆人，那年轻人巡逻到这里竟然死活不肯走了。 想起当初实习者的表情，雅罗轻笑一声，捋了捋胡须，朝着那排盔甲走了过去。当牛眼提灯照亮那些已经有了锈迹的盔甲的时候，雅罗的眉头皱紧了——那是什么？ 看清之后，他气势汹汹地走了过去，带着些许的恼怒，将那顶半黑半白，怪模怪样的帽子从尊贵的骑士头上摘了下来。 这又是哪个无聊游客的把戏？！ 这些人，不知道对历史和文物保持基本的尊重！雅罗被烤鹌鹑和葡萄酒烘托起来的好心情，被这个怪帽子一下子破坏了。 他不想拿着这个奇怪的东西巡逻，也不想折返太远将它放回办公室，就将它顺手放在了中世纪馆外的桌上，继续巡逻。 走到歌剧蜡像馆的时候，雅罗的肺都要气炸了。他看见可爱的“茜茜小姐”头上华丽的头饰被摘下了，取而代之的又是一顶黑白分明的宽檐帽！ 握紧了腰带上的木棍，雅罗大步走了过去，将那顶帽子摘了下来。 走出蜡像馆，雅罗忽然意识到一件事情：巡视了三个馆就发现了两顶帽子，那个无聊透顶的游客，莫不是在几乎每个馆里都进行了这个恶作剧？ 想到这里，管理员眯着眼睛开始往回走。他打算将之前那顶帽子也拿回来，他要看看那个家伙到底在馆内放了几顶帽子！ 当他回到中世纪馆门口的时候，雅罗的脖子不自觉地往前伸长了——灯光照亮的是空荡荡的桌子。之前那顶帽子不见了。 雅罗吞了吞口水，举起手中的帽子看了看…… 有人躲在馆里？ 想通过这种低级的恶作剧吓唬我？ 雅罗·沃伊切克冷笑了一声。他想了一会，将帽子放回桌上，转身假装继续巡逻。走出没多远，确认身后无人，他将灯罩拧了上去，假装自己已经走远，躲藏在一个巨大的花瓶后面，偷看那顶帽子—— 如果那家伙的目的是恶作剧的话，那他肯定会现身去拿那顶帽子，只要在他出现的时候…… 盯着帽子的雅罗眼睛鼓得越来越大。窗外满月银灰洒在那顶帽子上，他看见帽檐下伸出了十几只细长的腿，腿的黑白取决于处于哪个半边，仿佛帽中藏着一只黑白分明的蜘蛛！ 帽子顺着桌腿来到了地上，以令人毛骨悚然的速度朝着远处爬去。 为了不惊叫出声，雅罗抬手捂住了自己嘴巴。麻木的肩膀感觉到有什么拍了拍，他下意识地转过头去，看见一张黑白分明的笑脸。 “看见什么了，吓成这样？”埃德舒狞笑着。 “是看见这个小家伙了吗？”恶作剧之神举起了黑白帽，将帽子内侧对着管理员，十几条蜘蛛腿凌空乱蹬，发出哔哔剥剥让人头皮发麻的声音。雅罗看见了帽子下的景象，脸瞬间变得惨白，跟地上的月光相当益彰。 他张着嘴，但已经喊叫不出了，只能指挥凌乱的身体转身逃跑。 没跑几步就被那黑白怪客拦了下来。黑色的手伸了过来，手心朝下，一个怀表做着钟摆运动：“睡吧、睡吧……忘记你刚才看见的一切……” 惊恐的雅罗显然没被催眠，他的双腿猛烈颤抖，冷汗从下巴滴落。 埃德舒略有些尴尬地抿了抿嘴巴，将帽子摘下，怀表扔了回去，然后从帽子里掏出了一根巨大的木棒。木棒砸在管理员头上，雅罗应声而倒，晕厥了过去。 “还是这玩意儿好使……”埃德舒满意笑着，将木棒收回了帽中。 在阴影中看到莱特做完这一切之后，艾丽西亚才走了出来。 莱特的容貌重新浮现，他的脸上有些疲惫：“这家伙可能知道我要离开了，所以闹得特别凶……” 将管理员移回办公室之后，两人来到了炼金馆之中。 此地的地面由孔雀绿大理石铺就，其上镶嵌着复杂的金线纹路，将最原始的炼金术格言《翠玉录》凝固在了地上。 布拉格博物馆有着整个欧陆藏品最齐全的炼金馆，堪称一部器物的炼金史。 炼金馆被分成了三个小厅，分别对应着欧陆曾出现过的最顶尖的炼金大师——“炼金三杰”。 用脚尖小心绕过地上的拉丁文笔画，莱特领着艾丽西亚朝着最右边的厅走去，在这个过程中，艾丽西亚瞥见了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个身影沐浴在月辉之中，让她倏忽想起曾在大洋城中亲眼得见的绝美景象—— 此刻，沐浴着月辉的是一名短发的精工少女。不过，那并不是真正的“月下蔷薇”，而是后人根据达尔·芬奇手稿复原出来的模型。有很多历史学家相信，由于实现手稿所记载的技术实在是匪夷所思，所以，传说中的月下蔷薇其实并不存在。 而那些煞有介事的传说，只不过是对精密炼金奠基人的一种神化…… 他们不知道的是……女棋手眼前，闪过那名银发赤瞳的完美身影。他们不知道的是，她不仅真实存在，而且美得无法用言语描述。 信你所见，乃至对于未曾见过的奇迹怀有一些信心……这样一颗未曾凝固的心，恐怕是体验这个世界的最佳方法。 两人终于走入了属于“曙光术士”的展厅中，看着橱窗里摆放着的玻璃器皿、坩埚和古老物件，莱特有着恍如隔世的感觉——穿越百年，他仿佛又走入了他父亲的工作间。 睹物思人，莱特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也许，在所有人类中，只有他明白一个道理：每一种存在其实都需要安息，没有尽头的生命是一种酷刑。 他们在这个不大的厅中搜寻着，终于，借助微弱的月光，他们看见了那个事物。 那是尼尔曼·弗拉梅尔研究过的古物之一，不过，人们并不了解它的意义，所以，它只是被放在了角落的一个展柜中，很容易被忽略。 它看上去毫不起眼，铜制表面已经泛起了斑驳的绿。 那东西看上去像是一个茶壶，其实是一个阿拉伯形制的油灯。只有艾丽西亚两人知道它意味着什么—— 那是这世上所有点金石的来处。 第643章 神灯之内 风在这偌大的场馆中迷了路，轻轻吹动帘幕摇晃，仿佛躲在后面偷看。 炼金馆的角落格外安静，安静得能听到两人轻轻的呼吸声。 在传说中那盏油灯面前，两人饱含复杂情绪的双眼对视了一眼。他们知道，这趟旅程的终点就在眼前了。 经由艾丽西亚检查完毕之后，莱特将埃德舒的魔术布盖在了玻璃上，在不损伤玻璃的情况下拿出了神灯。 在消隐之前，黑白分明的恶作剧专家抿着嘴，眨着眼，夸张的泪珠沿着脸庞划到了下巴，凝成了巨大的泪珠却不落下：“这个猴小孩就算了——我会舍不得你的。”孤单的恶作剧之神凝视着女棋手。 女棋手宽慰地微笑：“别担心，我会翻开属于你的故事去看你的。” 埃德舒眉头舒展，露出了一言为定的表情，然后脸庞切换成了莱特的模样。 这个过于忧伤的青年，脸上残留着恶作剧之神的泪，百口莫辩的是，这一刻显然是他的泪了。他抬手想要擦掉，泪水却自顾自留下，滴落在地面。 “不是我……我没哭。” 看到青年的窘态，艾丽西亚笑了。莱特突然明白，有些笑容因为绝无仅有的含义，所以是绝无仅有的。 仿佛活过了数百年时光，就是为了在这一刻看见这个笑容。 “快走吧。”她催促道。罕见的温柔声音。 他们离开了场馆，回到了天台，女棋手再次化为女王棋子，戴着黑白帽和终于到手的神灯，离开了布拉格博物馆。而那名胖胖的管理员，此刻还躺在自己办公室的沙发上。 经过两次跳跃，他们来到了位于布拉格郊外一处小树林中，在这里可以看到一座废弃城堡的遗迹。断壁残垣就着月光，仿佛是时光的无情脚注，景象说不尽的凄清荒凉。 艾丽西亚将油灯放在了一块石头上，仔细端详了一阵。 这件显然已经失去了神力的神秘遗产，曾出现在名为《一千零一夜》的传说故事中。如同“月下蔷薇”一样，这世上几乎没有人相信它真的存在。 三百年前，即使是最顶尖的炼金术师，根据《翠玉录》的记载，也只能制造出极微量的“点金石”物质，根本无法实现任何有意义的效用。莱特的父亲，尼尔曼·弗拉梅尔在长年未能取得进展之后，研究方向转入了传说故事中。 在阅览了各种也许会导致精神失常甚至沾染可怕诅咒的古籍之后，付出了相当代价的尼尔曼，终于发现了一个秘密——那个曾给予故事中那位东方青年以无比美妙人生的神灯，是一件真实存在的器物。 于是，离开了年幼的莱特，尼尔曼独自踏上了前往西亚、寻找神灯的旅程。经过了数年搜寻，他终于在一座沙漠中找到了那座已经湮灭的古城，并在其中找到了传说中的神灯。 他将这个能让人心想事成的物件进行了彻底的研究，并在不惊醒沉睡其中的神灵的情况下，剥离了其中所有的神力源质。由于不能以成年人污浊的灵魂为载体，也找不到合适的对象，执着的炼金术师最终决定将自己儿子的灵魂转变为点金石，他坚信这是一份厚礼——毕竟，永恒的寿命以及心想事成的能力，谁不想拥有呢？ 于是，第一个制造出大量点金石的术师诞生了。由于这种梦想物质那金灿灿的色彩和神奇的性质，跻身炼金三杰的尼尔曼被誉为“曙光术士”，名留青史，乃至于数百年后的布拉格博物馆中，还有他的一席之地…… 尼尔曼“制造”点金石的方法极为隐秘，艾丽西亚两人也是通过破译笔记才得知的。 女棋手的视线扫过了油灯的每一个角落，然后用手指轻轻拭过微凉灯身——不用担心会唤醒传说中的神灵，由于源质被剥离，他已经陷入了死寂般的沉睡。 黑暗中，她抬起头来迎向了他的目光。半晌，莱塔·弗拉梅尔点了点头。可以开始了。 接下来，艾丽西亚将以灵态潜入到油灯之中，并试图唤醒寄宿其中的灯神。如果没有意外的话，灯神会将莱特身上的点金石全数收回，然后，在这个神话已经不合时宜的时代开始延期太久的远航。 而莱特也会在那之后迅速老朽死亡，因为他的人生早已被度过了。 这是有些残酷的一幕。他们并不是一定要如此分离，只是，点金石还在世上一日，就难免被神觊觎，守是守不住的。另一方面，莱特确实已经很累了，比起继续熬下去，他更希望能获得长眠。 艾丽西亚闭上了双眼，一头栽入了灯中。 油灯内部会是怎样一番情景呢？会是一片漆黑，还是有着一座东方风情的城堡，或者如同神灯被找到的地洞一般？ 艾丽西亚的脑海自行联想着，但当她确实地站定之后，才发现此地的景象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她甚至有些不能理解…… 此刻，她似乎站在一间好利坞家庭情景剧的演播厅之中。 她正面对着的，被灯光照亮的舞台，是典型的中产家庭客厅布景。 布景中央是一个三人座的沙发，她看到有三个人挤在那里看电视。 电视里播放的是一出滑稽的舞蹈剧，坐在沙发里的三人发出了各自不同的笑声。 艾丽西亚有些被眼前的情景惊到了——她没有忘记自己钻入的是那盏古老的油灯之中，而不是某个演播室。 她屏住呼吸，以沙发为轴，慢慢朝前走着，直到走到舞台上，走到了沙发侧面，看到了那看电视的三个人。 坐在中间的显然是个东方男子，他有着黑色的头发和瞳孔，穿着一身不太居家的西服。 他的左边是一个漂亮的金发女人，穿着一条宽松的白裙子，笑起来两腮有皱纹 男人的右边，是一个眉眼跟他有些相似的十岁小孩——显然是他们的儿子。穿着白色的衬衣，背带裤，晃动的脚上小皮鞋亮亮的。发型跟他父亲一模一样。 电视发出的光芒在他们脸上阴晴变幻。 这是怎么回事，这是哪里，他们是谁？ 正当艾丽西亚感觉自己一头雾水的时候，他看见那一家三口，嘴角维持着相同弧度的笑，在同一时间转过头望向了自己。 “有什么事吗，女士？”那名男子说话的时候露出了一口白牙，竟然让艾丽西亚感到毛骨悚然。 第644章 人 “有什么事吗，女士？”黑发男人说道，然后他转头望了望左右的家人，“咱们这儿可好久没来客人了……这阵子是怎么了，接二连三的。” 艾丽西亚忽然有些头晕目眩，她忽然意识到，眼前的人极有可能是童书插画上那个著名角色，她吞了吞口水：“你，是阿拉丁？” 通过尼尔曼的笔记，艾丽西亚对那段传说故事有了更深入的了解。她知道那个让人心想事成的神灯，绝非不需要付出代价的东西——在通过神灯获得幸福的一生之后，将要承接上一任灯神的诅咒，成为为他人实现心愿的奴仆。如果之后再没有人擦拭油灯，将永远地被困在小小的方寸之间。 这个神灯，仿佛是上古诸神对人类追求“饱足的幸福”所发出的残忍嘲笑。 美酒、美食、美人、美宅……人们一再擦拭油灯，索求的无非就是这些一时能够满足欲望的东西。 理性的思考，似乎只有在置身事外的时候才会出现，比如说，读故事的人可能会如此思索：使用神灯的人难道不会在夜里忽然感到惶恐，惶恐于这些不需要代价就能成真的美梦？ 也许，每一次擦拭神灯，其实他们心里都是清楚的。 他们知道一切都在暗中标好了价格，每一次擦拭的时候，自己灵魂的价格牌都被晃得哗哗作响…… 即使如此，即使明知死后将要付出难以承受的代价，创造出这个可怕事物的神们也知道，人们绝对不会停止许愿——为了他们“饱足的幸福”、“被羡慕着的幸福”。为了美酒、美食、美人、美宅……他们会一再擦拭神灯。 因为这就是人。 “你，是阿拉丁？”尼尔曼所考据《一千零一夜》故事中的阿拉丁，是最后一任神灯拥有者。这也就意味着，艾丽西亚如果确实在那盏神灯内部的话，那么眼前的恐怕就是那个最著名的撞大运青年！ “阿拉丁、阿拉丁……”黑发的男人叹了口气，“我叫丁阿来。这些西域人，总是将姓和名弄错。 “我生前是东方人。”丁阿来站起身，被黑色华服包裹的身姿挺拔，“是一名造纸匠，怛罗斯一仗后被西域人俘虏，随军一路往西，途经碎叶城，最后到了巴格达。 “我在那儿吃了很多年的苦，最后恢复了自由身…… 丁阿来说话的时候，他的“家人”脸上带笑，用直直的眼神看着他。那表情让艾丽西亚不太舒服。 “后来的故事你应该都知道了——我被来自西边的巫师蛊惑，机缘巧合之下获得了这个东西……”阿拉丁张开双手，涵盖四周。 “花了这么长时间，我总结出来两条。”他轻笑一声，艾丽西亚难以形容他此刻的表情，虽然是笑，但那笑容里没有一点值得留恋的东西，“第一，不要乱捡东西回家；第二，心想事成，不见得就是好事。” “噢，还有一件事，”丁阿来挠了挠鼻翼，指向了观众席的方向，“那边还有一个人。” 还有一个人？什么意思？艾丽西亚·庞贝转过脸，朝向灯神指向的方向。 成排的舞台照明灯后面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艾丽西亚看不清那是谁。 为什么还有一个人？他在那里干什么？ 眯起了眼睛，女棋手逐渐适应了强光，当她看清观众席上那唯一的“观众”时，她的眼睛骤然睁大了。 那人有着刚强的脸部轮廓，粗犷的胡须和长长的头发，睁开的左眼瞳孔中，原先金色的岛屿已经不见，此刻空洞洞的，像是死人的眼珠。 艾丽西亚忽然想起在大洋城中失踪的那具尸体。 拉比林斯·庞贝，他站在观众席里。 活死人打了个响指，丁阿来的布景崩散成了碎片，周围变成了一片漆黑。 陷阱！ 女棋手感到一阵眩晕。 第一次，她竟然看不清与她对弈人。埃尔文·薛丁格交叉着双手，脸庞沉浸在黑暗中。 “莱特！”艾丽西亚大喊着退出了油灯，那感觉像是把头猛然从水底抽出一样。 灵态有些窒息地复归身体，她眼睁睁看着壶嘴射出一道寒光，一条银色的蛇盘绕在莱特身上。莱特失去平衡倒地的瞬间，那条蛇狠咬在了他的手臂上，凝固的寒霜在他周身蔓延，转眼间，他的身上像是洒满了盐。 那个被伪装成神灯的破旧油灯翻倒在了地上，再无一丝奥妙之处。赝品足以致命。 圆月被浓云遮蔽，原本空无一人的荒草地上，出现了四五个身影。 一位盘着头发的女士拢紧了披风，嘴唇灰白，面无表情。 一名穿着褐色大衣的男人有着鲜明的八字胡，他用中指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基金会的两个ace级，当世声名赫赫的两名顶峰学者。 薛丁格应该没来。艾丽西亚摔倒在泥土之前判断。但她看见了那名对弈者的眼睛，一束光在黑暗中照亮了那双眼睛，正冷冷地盯着自己。 · 有关布拉格发生的一切回忆中止了，艾丽西亚的思绪回到了哈森希尔堡的地牢，回到了当下的躯壳之中。 对自己来说，眼下是最糟糕的事态。 莱特·弗拉梅尔已经被薛丁格牢牢控制在手中。 而继任会长薛丁格，此时根本不知躲在哪里。 不过，即使在这最黑暗的时候，到底还是有一点希望的。 温蒂和詹妮弗已经知道自己被抓，她们肯定会集结人手设法救援。不过，由于她的人手散布欧陆，最远的已经抵达了北欧腹地，必然耗时甚久。 另外，自己已通过读书会钥匙，向亚瑟发去了求救信号。 那个侦探一定会来救自己的。 艾丽西亚·庞贝的眼前闪过了戴着一枚骑士戒指的手—— 很奇怪，在自己印象中那家伙明明很弱，却总觉得他能挽救眼前的危局。 他，他也会来的。那是曾经与自己在棋盘空间中，彻夜制定斩翼屠狮的人。 铁门上的小窗被关上了，幻影中的棋盘戛然而止，女棋手在黑暗中长长吐出了一口气，然后她闭上眼睛，感觉自己消融于黑暗之中。 · 黄金时代号停靠在格尔曼的汉堡港之后，肖恩一行只休息了一晚，就坐上了贯通这个国家南北的列车，经历了三天平静无波的铁轨旅程之后，抵达了位于南端的慕尼黑——距离维也纳，艾丽西亚被关押的基金会总部所在越来越近了。 在抵达慕尼黑之前，一直未曾现身的亚瑟，告知了肖恩一个地点，并告知在那里与这次行动的一名关键人物碰头。于是，肖恩来到位于市政府广场旁，名为弗兰兹斯坎奈尔的老餐馆门前。 第645章 老餐馆 肖恩·狄金森走入餐馆大门。 戴着一副光影变幻的面具，即使收敛了面具上的异象，这样的外观也绝对称不上不惹眼。 虽然栽种了枫树的庭院中坐着两桌客人，也有服务人员，但肖恩却能在丝毫不被关注的情况下，细细打量院中情景， 高等探秘者不仅能随意捏塑灵魂，更能让灵魂稀如薄雾，以至于让寻常人士不能察觉。是以这些强大的人们，能如鬼魅般穿行于常世之中。 快步走过在庭院里喝茶聊天的客人，以及在角落打盹的年轻服务生，肖恩直接走入了室内。即使是一阵风吹过，恐怕都会在人们心中吹起涟漪，而这名探秘者却仿佛根本不存在一般。 存在意味着被察觉。对这些毫无知觉的人们来说，面具上散发明灯光芒的探秘者确实从未出现过。 这间有七百年历史的餐馆的老板，是一名五十多岁，头发有些灰白的格尔曼男人。站在吧台后面的他突然发现门毫无征兆地打开了，抬头去看，竟见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探秘者，悄无声息地走入…… 他的脸上有一点摇曳的烛光，在海上载浮载沉。 来人像是一道异世的幻影，与身边一切物体交互却未曾发出半点声音。 探秘者绅士地提了提帽子，餐馆老板瞬间理解了他的意思：多有打扰，不必理会。 他保持镇定，呼吸略有些急促，敬畏地看着这名神秘人士朝屋内走去。 他本来还有些担心用餐的那几位客人看见探秘者会慌张，但奇怪的是，他们似乎根本没有察觉到来客——当神秘人士经过的时候，他们甚至没有转一下头。 正当他疑心自己看见的到底是什么的时候，他看见来客停在了最靠里的一位客人的身后…… 肖恩很快就发现了亚瑟所说的，解救艾丽西亚的关键人物是谁。当他看见对方背影的时候，不禁哑然失笑。 眼前这位背对自己的欧陆绅士，将圆顶礼帽放在了手边桌上，拐杖则搁在了沙发上。秃顶的头上泌出了汗珠，热气腾腾。显然，他正在专心享受美食。 肖恩很自然地走到了他身前，坐下了。 “所罗门先生，好久不见。”故友重逢，肖恩心中颇为雀跃。 原本正在集中精力对付眼前烤猪肘的所罗门侦探抬起头，眼中不无震惊。 “亚瑟说你会来找我……”他举起的餐具上还叉着带脆皮的猪肉，却忘了送进口里——呆呆看着那似乎有催眠效果的明亮方舟，似乎完全无法理解眼前的景象，“但他没说你已经，已经king级了！…… 喜好美食的侦探竟然将肉放回了餐盘，皱着眉头仔细打量肖恩：“在大洋城的时候你还是个jack，现在…… “怎么就king了？！” 这位莱昂侦探，花费了将近二十年才获得现在的实力。即使他看好肖恩，也不代表自己能接受这种违法常理、荒谬至极的事。 肖恩耸了耸肩：“运气使然。” 富态的侦探眨了眨眼，似乎觉得想这些事还不如好好吃饭，于是拿回了叉子，狠狠将那块带皮烤肉放进了嘴里嚼着，半天才从齿间挤出一些话：“亚瑟那家伙就够不可理喻的了……你竟然还……这世道，我算是看不明白了……” 肖恩笑了，依旧是那个可爱的所罗门。 嚼着嚼着，似乎被嘴里的滋味哄好了，胖侦探脸上的笑容又回来了：“对了，未明……额，你的新面具怎么称呼？” “永夜方舟。” “好吧，方舟先生，”他饶有兴味地用叉子指了指盘中烤得恰到好处的猪肘，“没什么比得上这里的烤猪肘了，再配上白啤酒，啧啧……你不来一份？” 肖恩想了想。虽然戴着面具也能进食，但是，考虑到自己一路走进来的气质，他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真是遗憾，我不饿。” 不属于探秘者体系，从来不戴面具的所罗门带着不无遗憾的表情，端起了手边酒液浑浊如蜜糖的白啤酒，仰头喝了一大口。肖恩眨了眨眼，发誓闻到了一股浓郁麦香。 畅快地叹出一口气，侦探戴着“请理解”的笑容，端起刀叉继续投入到这场热气腾腾的战役…… 以肖恩的理解，他原以为干掉了整个烤猪肘，用燕麦面包搭配残留酸菜和肉汁，将餐盘干得干干净净的所罗门应该已经吃饱了。 哪知他举起手，又要了一份格尔曼香肠拼盘，顺带加满了手边那巨大的啤酒杯。 亚瑟·梅林真找了个好家伙过来。面具下肖恩愣住了，眨着眼，看着所罗门脸上呈现略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容…… 眼睁睁看着饕客又干掉了一大盘香肠，这位热衷于美食的侦探终于离开了餐桌，戴上了礼帽，将拐杖挂在手臂上：“没什么比得上餐后的散步了。” 不是没什么比得上这里的烤猪肘吗？ 肖恩不经意瞥过这位伙伴的肚子，发现其腰围似乎又有长进…… 走出老餐馆，两人漫步城内。无言地走到了玛利亚广场“钟楼下”咖啡馆外。在这里，肖恩的队友们正在休憩——月光正拿着一份格尔曼当地报纸艰难地读着，奥莉薇捧着一杯咖啡，用手指去感受瓷杯传出来的热量，而伊文则看着街道在冥想。 要了一杯浓缩咖啡之后，所罗门坐下了。大洋城一别，眼前的年轻人们又各有“合理”的长进。比起看见肖恩那吓人的king级面具，他显然更乐意看见眼前这些“可以理喻的”年轻人们。 等到咖啡上桌之后，一块一块往里加糖的侦探说道：“亚瑟去接应他的队友去了，咱们只能在维也纳跟他汇合了。” “现在的计划是？” “不是开战。”试了试咖啡的甜味，胡须上沾了一点咖啡沫，“亚瑟和我商量的结果是……先说情。” 不太了解前情宿怨的肖恩心中松快了些：“谈判会起作用吗？” 他隐约知道孤高的学者薛丁格，跟亚瑟的人际圈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如果这次能通过谈判的方式营救艾丽西亚，那就是真的圣母万福了。 “也许吧。”听不出侦探的声音中有太多乐观，“亚瑟写信给沃纳·海森伯格了——在当今物理学界，薛丁格能瞧得上眼的没几个了。我想，海森伯格会劝劝他的。 “我则给朗芝万打了电话。这位绅士是基金会重要干部之一。不过，他只告诉我艾丽西亚现在情况稳定，别的什么都不肯透露。” 所罗门眨了眨眼，停顿了片刻，说道：“薛丁格和拉比林斯从少年时期就是朋友，他们在幽微研究上也有很多互补。而且，咱们说的这个学究，他对基金会真的很上心…… “在他眼中，艾丽西亚犯了不可饶恕的罪。 “那家伙到底想怎么做，亚瑟和我都拿不准。” 杯中的泡沫看似平静，只有探秘者能听到，它们正一层层破灭着。 第646章 深邃寒意 哈森希尔堡外，湖边的草地上，几个少男少女正带着弟弟妹妹们在玩耍奔跑，孩子们兴奋的喊叫声，让站立在城墙上，佩戴迷宫徽章的护卫都不禁凝视。 玛丽·居蕾坐在长椅上，湖水映射的波光让她眯起了眼睛，淡蓝色的眼中光芒荡漾。 她离热闹、欢快的人群有一定的距离，表情也是如此。虽然天气晴好，却仍然用披巾包裹着自己。 居蕾夫人会刻意跟人群保持一定的距离，一方面她知道常年的研究让自己的身体携带着令人衰弱的「诅咒」，另一方面，独属于顶峰学者所有的「深邃寒意」，让她不愿意亲近那些过于乐观和苍白的普通人。在这个热闹的世界上，她习惯于独坐。 远处双手插兜，看着孩子们玩耍的保罗·朗芝万转头看见了居蕾。他无法否认，每次看见那张略显苍白的脸，他的灵魂都会微微颤动。 对于世界有着更深洞察的顶峰学者们，似乎会被传统神明诅咒。不提失眠、偏头痛乃至被妄想纠缠等具体症状，他们心中会萦绕一种驱散不去的「寒意」，这让他们更愿意远离愚痴的普通人群，而想亲近同样作为学者的人们…… 不过，朗芝万知道自己此刻走向居蕾，并不只出于学者之间的吸引力。除那之外，还有更让人无法抗拒的理由。总之，曾经作为居蕾学生的朗芝万，再一次朝着他的老师走去。 「玛丽。」即使上次由于抓捕艾丽西亚共同出动，两人这次久别重逢也一直没能好好交流。 居蕾转过了那张过于白皙的脸。那脸上的表情没有厌憎，朗芝万松了口气。 「孩子们都很精神。雨果又长高了。」居蕾仍看着孩子们。 「是啊。他们……」朗芝万本想配合她说些家长里短，但他放弃了这样做，「那些混蛋在报纸上那样写，我感到很愤怒——那对你是不公平……」 「没什么不公平的。」居蕾终于将那双眼睛转了过来，男人由此语塞，「他们写的是事实。 「老师与学生相爱，学生是有妇之夫——他们写的都是事实。」她是如此平静，「只是他们用的字眼难听了些。 「但是，保罗，我不在乎。相信我，如何难听的字眼，也不及诅咒的威力。」 居蕾名动世界的研究成果是提炼出具有放射性的物质以及相关研究。用神秘界的角度来看，「放射性」即「诅咒」。而于基金会之内，她更习惯用神秘语调。 「玛丽，我只是……」她越是坚强，朗芝万越觉得心如刀绞。他又有了那种感觉，语言无法企及的复杂情感，做什么也无法弥补的无力。 「保罗。」她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我不后悔，也不恨谁。别想太多——看看……」她将眼神放了出去，「看看孩子们吧。」 仿佛得到了某种救赎，心中隐隐还有些疼痛的保罗转过了身。孩子们在湖边跑着，跳着，阳光正好，只这一幕，仿佛就能治疗所有生活施与的荒谬伤口。 调匀了呼吸，朗芝万说道：「我的朋友们很关心这件事。」他转头望向了城堡方向。就在他们享受阖家欢乐的时候，有个年轻女人正在城堡下的地牢里受苦。 「有很多人劝咱们放她一马。」 玛丽的眼神变冷了：「她杀了拉比林斯，杀了弗兰肯，杀了亚述……她还要将咱们最重要的遗产毁掉。 「保罗你说得对，拉比林斯可能是有些疯。不过，现在看来，他女儿能好到哪去？」 朗芝万低声说道：「她确实做得太过火了。不过，我认为，基金会没必要承受更多的死亡了。」 居蕾沉默了。她知道薛丁格打算在会内审判中给予艾丽西亚死刑。 虽然玛丽认为女棋手确实犯下了不可 饶恕的罪，但对于是否动用静默了两百年的极刑，她持保留意见——蛮干只可能让基金会收获更多的死敌。 更何况，她曾经很欣赏这个年轻女孩。 终于，她站起了身：「我们去找埃尔文谈谈吧。」 两人朝不远处的花园走去。被灌木遮挡的花园中有个白色凉亭，埃尔文·薛丁格正喝着茶，读手中的一封信。他抬头看见两名学者走来，深邃寒意让他内心中感到一丝欣喜。只有同样窥探过这个世界的奥秘的人能让他感到温暖。 「海森伯格的信，」他扬了扬手中的信纸，「这小子上次给我写信，还是跟我探讨他的矩阵力学。」 「他写信给你？向你要上次会议打赌输的钱？」居蕾笑道。上次索尔维会议，几个年轻人为了维护哥本哈根诠释，结成同盟挑战当今最强的大脑，竟然不落下风。 不过，站在那位大神一边的薛丁格自然不会真承认自己赌输了。 「不，是艾丽西亚的事。」薛丁格的语调急转直下。他撑着自己下巴，半是埋怨地说道，「当她在大洋城里胡作非为的时候，这些家伙都保持沉默。我一要惩罚她，就都来劝我了……」 「那我们的话你也肯定不想听了。」居蕾轻声说道。 薛丁格看着居蕾，半天没有说话。 「保罗刚刚跟我说，」居蕾望了朗芝万一眼，「他说基金会没必要承受更多的死亡了—— 「我同意他的观点。」 基金会内部审判还遵循古老规制，不是什么民主程序，作为审判者的会长具有唯一决定权。想要申明意见和讨论，只能在最终结果宣布之前。 从表情上看不出薛丁格的情绪。他没有说话，掏出烟斗，塞上烟丝，点燃。 半晌，他叹了口气：「我也许永远都做不到像她那样果断。」 「如果当初是你们或我在大洋城，她杀掉的就是咱们了。」 没人能看到，薛丁格此时心里闪过的画面。 「可以不杀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显然有些痛苦，仿佛在逼着自己接受什么，「不过，她永远都别想离开监狱了。」 说完，薛丁格抿起了嘴，将脸转向了一个方向。居蕾和朗芝万明白，这代表会长不想再谈这件事了。 第647章 深火燃烧 与侦探所罗门在慕尼黑逗留一日之后，一行人乘坐往东的列车经一天一夜，终于抵达了维也纳。 在前段的旅程中，肖恩渐渐淡忘了之前所见到的女棋手被焚毁的梦境。没想到的是，在距离艾丽西亚更近之后，那场面竟然又一再地出现在他脑海之中。 蓝色的火焰，年轻的女人被焚化成幽蓝色的骨骼。 一切明明正朝着好的方向发展，肖恩心中却呈现出不祥预感。这样的矛盾令他感到有些压抑。 好在终于能见到亚瑟和他的队伍了。之前很多次事件中，总只有自己队伍单打独斗，这次自己这些人竟成了陪跑。当然，肖恩也乐得在这样严峻的事态中当陪跑。 距离对艾丽西亚的“会内审判”还有一日，按照亚瑟吩咐，肖恩等人和所罗门来到了著名的霍夫堡皇宫东面，位于集市广场的瑞金斯特教堂之外。 此时是上午十点，按照亚瑟的说法，他和他的队友就在此地，但肖恩抵达之后，却没有看见他们的影子。 面对教堂颇具存在感的棕红色门脸，伊文缓缓说道：“这间教堂的地下，有一处宏大的墓穴。” 教堂地下作为埋骨地并非什么奇事。月光转头望向神秘学家：“什么人的墓穴？历代贤人？” “不，这里是哈卡纳王朝的皇家墓穴。” 月光不无惊讶地转头看向见识渊博的队友。这座古老城市某处有座宏大皇家墓穴他早有耳闻，没想到竟然就坐落于眼前这座瑞金斯特教堂地下！ 原本看上去平平无奇的大型建筑，一时间在钢琴家的眼里多了几分神秘和肃穆。 此刻，身披褐色呢子披风，大衣下显露出一双被黑色长袜勾勒出修长腿型的奥莉薇正站在大教堂前。微风吹动她的头发，少女似乎正仰头凝视尖顶上的菱形图案，深思着什么。 突然间，众人都感应到了什么，骤然紧张了起来，视线不约而同地聚焦在教堂前脸。 而在湮灭之眼伊文的眼中，所窥见的景象更是让人震撼。 他的灵视直接看穿了教堂前的地面，洞见了地下墓穴中的情景。 在四具雕塑着圣母和天使的华丽棺椁周围，来自世界深层的烈火竟然在熊熊燃烧！ 火焰舔舐着古老砖墙，染红了那些保护着皇族尸骨的棺椁。而此刻，精工少女轻灵的剪影正好在视野中央，伊文仿佛看见那来自深处的火焰环绕着月下蔷薇。抬头凝视的少女剪影，其身周围绕着象征时间的烈火。不过，时间的火焰未曾伤及她分毫。眼前一幕似乎有卓立于尘世与时间之外的意味。 “怎么了伊文？”从伊文的状态中肖恩知晓他看见了异象，赶紧问道。 “深火燃烧！”淡漠如伊文也无法轻视这样的异象，羊皮手套指向了地下方向，语速极快，“墓穴中突然有深火燃烧！” 如是说着的时候，伊文·伯恩斯看见了燃烧的源头。并非某处突然绽开了通往黄泉世界的裂缝，而是一个体型魁梧的——人！ 那显然是个男人。男人此刻正跪伏在一具宏大的棺椁面前，卖力地呼吸着。 奇异的是，他的每次深重呼吸，带到这个世界的竟是浓郁的硫磺烟！ 而无尽的深火正从他的腹部涌出，像是火山口涌出岩浆火焰，炭红一片！ 湮灭之眼将自己所见一切告知之后，肖恩与所罗门惊讶地对视一眼：亚瑟去哪了？为什么约定地点会发生神秘失控事件？那个在皇家墓穴中引发深火的人是谁？！…… 一大堆问题如骤然降临的暴雨一般淋在众人身上。 此时，无知的游客，以及原本悠闲懒散的教士，似乎终于发现了异象。他们看见通往墓穴的楼梯口爆发出深红色的灼人深火，闻到了如同恶龙巢穴中的硫磺恶臭，于是都尖叫着冲出了教堂。 想要知晓当下发生的事情，只有前去一探究竟了。即使不出于这个理由，在场的探秘者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神秘爆发而袖手旁观。在肖恩带领下，一行人火速朝着教堂内冲去。 有探秘者来了！那些冲出教堂的游客看着戴面具的人们朝着火场冲去，无不是流露出了敬畏神色。 火焰如息，在楼梯口一阵阵喷发。伊文双手翻飞如鸽翼振动，在场所有队友周身灵质渗透出丝丝寒意——这层秘术镀层能减弱深火的伤害。一行人冒火顺着阶梯冲入地穴…… 眼前一幕不由得让肖恩都一滞。 地砖缝隙中有无数红色火舌窜起，深火如同深红野草招摇，在原本幽暗的地穴内蔓延，将此地映照得分外妖异，像是深民大军正在地底集结，打算从此地进军常世！ 穿过蒸腾的硫磺烟，伊文分明地看清了那个引火者的背影。他半跪在华丽的棺椁前，在火焰丛林之中，可以看到往日的幻影站立在引火者面前。 那是一个灰色的身影，一名戴着皇冠的骷髅。已逝的皇族，在深火环绕中也无比肃穆、威严。 在进行某种仪式？伊文皱起了眉头。他看见引火者身边有深民的幻影在跳动，那些山羊脚、暗红皮肤的家伙正在跳着诡异的舞蹈，用深民的语言唱着让人不寒而栗的歌谣，伊文努力地分辨着： “原来如此呀，原来如此呀， 世间的王权也不会持久呀； 原来如此呀，原来如此呀， 一切都会归于沉寂呀，一切都会腐朽呀。 原来如此呀……” 悠长的歌声伴着恶魔的手鼓摇铃，宛若黄泉。 这是什么仪式？神秘学专家脱离了守备的队形，一人站在了最前方。湮灭之眼由于凝聚了更多的灵力而雷光爆放。 深火升腾，一切显然处于失控的边缘。在这连肖恩等人都不敢靠近的火海之中，众人看见了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盘着头发的高挑女人，身上的黑色风衣被上升的热气吹得飘飞，露出了肌肉紧实的腿部线条以及一双黑靴。 那女人行走于火海之中，气度却无比沉稳从容。她走到引火者身后，右手摘下了看不清材质的发簪。一瞬间，长发如黑色瀑流般倾泻而下，发簪晃眼在她手中竟成了一柄碧玉般色泽的剑。 探秘者！肖恩等人不无惊叹地凝视着那女子的背影，其气度与状态显然已臻顶级行列。 女子站在引火者身后，却并没有将剑刺入引火者的背。她将玉剑插入地面，右手摆出一个如剑的手势，灵质瞬间布散于整个地下墓穴。 如同一阵潮湿的风吹来，肖恩等人感受到其引发的境界降临。如同一个潮湿阴冷的洞窟，青苔斑驳，偶有天光洒落。 而女人所站立之处，以那柄剑为圆心，竟然盘绕着一圈龙骨。东方的龙骨，仿佛诉说着千年前的一段故事。 名为古龙冢的异象压制住了深火几欲喷发的态势，一切得到了掌控。 而此时众人才得以看见，那名侦探原来也在这地下。他站在一处棺椁的后方角落，脸上带着苦笑的表情，似乎不知如何是好，但总也该做些什么……于是他掏出了一根香烟，就着已经被驯服的火焰轻吸点燃。 第648章 国际小队 亚瑟·梅林似乎对眼前的景象没什么办法，只好苦笑着点燃了一根香烟。 一直紧密观察现场的伊文·伯恩斯，在深红“野草”正在枯萎的当时，渐渐品味出了这个皇家墓地中所发生的事。 无论是那个可怕的引火者，还是气势惊人的黑发女子，似乎都是亚瑟请来的强者。而那名引火者似乎是打算运用皇室的亡灵，以安抚体内喷薄欲出的深火。无奈仪式的效果不如预期，出现了失控。 而那名女子以自己的力量，强行完成了这场几近崩溃的仪式…… 当伊文试着讲述他所见闻的一切时，原本站在远处的亚瑟来到了众人身边： “没错，这是魏因施泰格的‘熄灭仪式’……” “熄灭仪式？” 深火终于平息了，一个体型魁梧的男人半跪在棺椁前，衣衫尽毁，大汗淋漓，反射着灯光的皮肤仿佛泛着油光。能看见他的上腹部有一个环状的图案。虽然深火已经熄灭，但那个图案仍然随着呼吸一阵阵燃亮。 高挑的黑衣女人将发簪插回了发丝之间。她望向了肖恩一行，却没有靠近。古龙冢的余韵没有消失，在深火熄灭之后，人们才感悟到这一情境中的淡淡哀思。 “我来介绍一下。”亚瑟·梅林伸出了手，“古斯塔夫·魏因施泰格，钟不染。这两位是我的队友。” 似乎对于自己造成的骚乱略有些愧疚，魏因施泰格低着头：“每到月圆之后，体内就会迎来一次深火爆发。在家乡还好，我有常去的教堂，可以找我父亲帮忙压制——他是一名资深神父。 “但是在外面，就只能就近寻找合适的方法了……”浓重的格尔曼口音。男人站起了身，月光不禁瞪大了眼睛，眼前的男人体型魁梧却无一丝赘肉，硕大的肌肉充斥着野蛮意味。但与自己身体所彰显的意味相反，古斯塔夫似乎是个儒雅之人。 “他有深民的血统，灵魂被地底下那些神的罪民们擅自定为了‘反攻据点’……”亚瑟呼出了一口烟，此地空气依旧硫磺味浓重，“他要经受的考验常人无法想象。” “是考验，也是修炼。”似乎常备衣物，古斯塔夫已经穿上了新的衬衣，“世界深处的火焰涤净了我的灵魂。” 燃烧时头上的古铜色犄角不见了，黑暗空洞的表情也不见了，眼前大汉气质沉静，头发有些稀疏。 “原本以为最能体现人世无常的皇族墓穴能够平息深火……”亚瑟望向了另一名队友，她似乎不乐于与人接近，“最后还是需要钟女士出手。” 风衣的领子立起，那双黑色眸子带有难得一见的灵辉。 “对了，值得说一声——不染恐怕比我这个队长还强。”亚瑟脸上又是那种苦笑。肖恩等人各自惊讶。 对东方出身的探秘者知之甚少，不过肖恩知道一件事：这些长途跋涉的旅行者都很强。 永夜方舟不禁望向了她的背影。协会内都知道，亚瑟的队友遍布世界，堪称“国际小队”。其中，有一名别号“九世化龙”的东方女子。东方的探秘者甚为稀有，所谓“九世化龙”，想必就是眼前的钟不染女士了。 肖恩知道，“化龙”在东方语境中与成神是近似的事。既然九度人生都曾化龙，何以还逗留常世呢？ 乌丝间的发簪如同白玉，却又似骨质。肖恩能感知到不染身上所散发出远超常人的不屈气势。纽国记者意识到，亚瑟这名队友背后有很深远的故事。 所罗门此时也在队伍中，肖恩忽然察觉到，在这个皇家墓穴中，恐怕集齐了足够镇压一次邪神降世的力量。 而在场所有人集结的目的，是为了营救女棋手。 · 借由探秘者协会分部，亚瑟获得了一栋空置洋馆的使用权，这栋距离哈森希尔堡不远的建筑，在十三年前曾发生过的一次神秘失控，主人家族成员全部离奇失踪。只有探秘者愿意驻留此地。 安顿好队友之后，肖恩、亚瑟和所罗门三人聚于一楼的客厅。作为分部资产，洋馆总能起到作用，所以分部定期会派人来收拾打理，房内出乎意料的洁净。 厚实窗帘将大半光芒阻挡，即使此刻是一日的午间，室内竟幽暗如夜。出任务时是新约侦探的禁酒期，这让他有点烦躁。他朝旁边一瞥，就见到此地的往日幻象——姓氏为约里奇的主人一家，五个面目模糊的男女正坐在旁的桌子上，手握着手…… 他们曾在这里进行通灵仪式。 “咱们的劝告似乎奏效了。”一边的所罗门显然不具备亚瑟的视野，就坐在往日幻影的身体中，却还喜形于色，“我给朗芝万打电话了。他没直说，但是我听他的意思，薛丁格的口松了。” 肖恩望向了亚瑟。后者正看着那五个面目模糊的往昔之人。他们的仪式正在崩溃，桌上出现了一个令人作呕的异界事物。几乎在一瞬间，亚瑟就知道了他们的故事。 名为“新黎明”的半吊子通灵组织。将一个等同于queen级的通灵者奉为至上大师。为获得神秘力量而不知深浅地进行尝试。桌上错漏百出、加入了各种个人臆想的手抄笔记。组织内争夺正统和控制权的各种混乱戏码…… 亚瑟心中叹了口气：对于常人来说，敬畏和远离神秘是一种美德。可是，寻找某种强力依托却又是许多心灵的普遍需要…… 所以这样的悲剧一再发生。 他没有分享自己于三次眨眼间拼凑出的见闻，而是转过那星光渐隐的眸子，继续当下的议题：“薛丁格松口了？那真是天大的好消息。” “我们的目的是将艾丽西亚救出来。那这意味着我们有了更多的时间和机会。”肖恩说道。 亚瑟点点头：“没错。当下的情况比我想象中要好多了。” “如何让她自由？”之前通过所罗门知道亚瑟的计划是进行谈判。不过肖恩意识到一件事：目前有亚瑟的小队在，如果再与大洋城分部的力量汇合，强行营救不是不可能的事。 “那是最后的选择。”亚瑟微笑道。他指的是肖恩心中所想的“强行营救”。 可肖恩的后半句话根本没说出口。 与亚瑟的对话总是会有这种难以言喻的奇异感受。他能通过一些微妙的细节知晓表达者没说出口的意思。比如，他刚刚感觉到肖恩在提问的同时，灵质呈现出些微的侵略性，于是知道他在考虑以武力营救的方案…… 肖恩知道亚瑟的能力，所以没有刻意压制灵魂的表达，接受了这种沟通方式——虽然说不出的奇异，但沟通起来却更加快速。 “为了确保艾丽西亚无虞，”亚瑟说道，“也许，我们不得不放弃莱特了。” 。顶点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第649章 必然代价 「为了确保艾丽西亚无虞……也许，我们不得不放弃莱特了。」 放弃莱特？肖恩和所罗门凝视亚瑟。 「即使不判处死刑，薛丁格也肯定不会释放艾丽西亚。」新约侦探起身，缓慢踱步，「甚至有可能会想办法毁掉她的力量。」 亚瑟望向肖恩：「他恨透了艾丽西亚。」 薛丁格知道艾丽西亚的潜在盟友是谁，所以已经尽量少地释放出可供亚瑟推理的端倪。亚瑟虽无法推断物理学者的下一步，但他基本了解他的情绪。 基金会掌握着脑叶切除技术，他们可以让韬略过人的女棋手变成一个废人。解除了死亡威胁，不见得就可以放松了。 「薛丁格拒绝了所有在审判前的沟通，我们只能在现场外施压。 「依朗芝万所透露的信息，结果应该是永久监禁。在那之后，所罗门将在朗芝万的引荐下与薛丁格谈一次，那时的筹码是让大洋城分部归顺。 「如果结果不理想的话，就到我出马。谈判的诉求是艾丽西亚安全、健康地获得自由，而那时的筹码，也就是最后的筹码了：让出点金石。」 肖恩已经明白了亚瑟·梅林的思路：他集结了自己等人，几乎可以阻止一次邪神降世的力量，并不是为了直接引爆冲突，毕竟艾丽西亚在他们手上…… 他的最终目的是谈判，而最终的代价他已经想好了：承认基金会对「点金石」的所有权，并承诺己方不会再抢夺，以此换回艾丽西亚。 相当沉重的代价。 艾丽西亚恐怕再难实现销毁点金石（解放莱特）的目标。而欧陆代达罗斯基金会将拥有这件当世至宝。 联合小队加上大洋城分部的力量，足以撼动整个基金会，他们可以选择强行营救艾丽西亚乃至抢夺莱特。但如果薛丁格愿意谈判，那么这一切都不会发生。因为冲突意味着风险，尤其是在艾丽西亚被他们控制的情况下。营救存在失败可能，事关女棋手的性命，所以亚瑟才不得不做出最稳妥的决定。 经历了短短思考，肖恩意识到这似乎是唯一可行的方案。 没人不惧怕艾丽西亚，她的敌人肯定想置她于死地。但是如果以武力威慑，然后在谈判最后让渡点金石……那么一切就有转机。 「虽然谈判分两步走，但其实并没有讨价还价的空间—— 「我们的底线就是这个，最终让渡点金石的所有权，以换得艾丽西亚健康地获得自由。」 「当然，如果对方做不到这些，或者说，在这个过程中艾丽西亚受到了任何伤害……」亚瑟停下了脚步，「我们会让代达罗斯付出巨大的代价。」 · 太阳落山之后，大家栖息在了这栋洋馆之中。 住在附近的居民路过这栋平时无人居住的建筑之时，会发现这栋楼房今天竟亮着灯火，有不少人出入，而他们有些迟钝的感官难以察觉到的是…… 这栋洋馆的一楼有蛟龙般的吐息声。春夜之风吹入此间，即刻转化为阴冷潮湿的风。如果偶然误入，他们恐怕会看见一条墨蛟盘踞此地。那是足以让人心跳骤停的情景。 二楼，一个魁梧汉子正在清洗他的茶具。他的心跳，听起来像是地狱的战鼓一般，如果过于靠近这个房间，普通人当晚可能会梦见一个古铜双角的巨大魔物正休憩于硫磺溶洞中…… 三楼传出月光般清亮的钢琴声，那琴声中透漏出波云诡谲的氛围，跃动的音符，仿佛能让整栋房间的家具都翩翩起舞，而那弹琴之人正陶醉其中，周身琴键闪亮，迈着浪漫的舞步轻旋…… 精妙华丽如名匠所铸利刃的人偶，正于灯下翻开书页。黑暗中栖息的一点雷光，于仰头观星中闪亮。 一名已然沉睡的莱昂人鼾声如雷。若其时有小虫误入其口，会进入另一片世界，其中贮藏着数之不尽的秘密…… 更遑论站在三楼阳台上的两位了。 一位戴着方舟沉浮的面具，一位胡须冒起，略显疲惫。 附近的居民知道老宅有人住了。不过他们不知道的是，这栋宅子里集结了足以让维也纳这座大城，无论多么古老的邪异，都完全噤声的力量。 刚刚肖恩在跟亚瑟讨论有关酒神的问题。 报业新贵认为，既然酒神依旧在世，那么所有探秘者都不得不戒酒，否则只要遇到与他相关的事件，就是绝杀。 名侦探则顾左右言他，用些「人总得留些软肋」的话来搪塞。 肖恩知道眼前的前辈肯定也思考过这个问题。恐怕，他宁愿逃避菲庇狄斯，也暂不能放下杯中物了…… 这个话题显然不受欢迎，肖恩只好换了个话题，也是他很在意的一件事：「艾丽西亚她怎么可能会被抓呢？」 他的潜台词是，他所认识的艾丽西亚是不可能棋差一着，是不可能输的。 朝着夜空吐出一口烟雾，亚瑟微微摇头：「她曾跟我提起过埃尔文·薛丁格。我能听出来，她认为这个奥地利人，永远都不是她的对手…… 「如此看来，只可能是因为轻视吧。」 在一件事上肖恩跟亚瑟的观点一致：如果说艾丽西亚·庞贝会在谋略上落败，那只可能是败于自己的骄傲。 果不其然。 人的命运似乎就是这样——预言词早已写在旁人心中。 「她是在布拉格出事的。这次我正好也是在布拉格接应的古斯塔夫。正好去看了看她出事的现场。」 亚瑟所谓的「看了看」，恐怕是通过连神明都不会注意的细节，拼凑出真相。 果然，侦探将布拉格那晚发生的事详细告知了肖恩，甚至连那个赝品神灯中所采取的专门克制莱特的陷阱，以及出现在抓捕现场的两位顶峰学者，他都掌握了…… 「我还去博物馆看了看，他们甚至又把那个假货放回了展柜之中。」亚瑟的腮帮微微鼓动，「像是一种嘲讽，你懂的。」 虽然从未造访过布拉格博物馆，但肖恩仿佛看见那盏在探秘者眼中已经失去光彩的油灯，安静陈放在角落展柜的模样。 赝品足以致命。 「其实，除了你看到的那个不妙的情景外，我对于处理好这件事是有很大信心的。」 「为什么？」肖恩问道。 「因为我了解埃尔文·薛丁格——他不是一个疯子。虽然他恨透了艾丽西亚，但是他不会做出违背他心中道德标准的事……」 「你指的是？」 「比如，虽然肯定动过杀死艾丽西亚的念头，但是，他也只会走审判程序，而不会直接在牢里就把人杀了……即使这对现在的他来说是很容易办到的。 「所以，」将指尖香烟递到嘴边，侦探轻吸一口，「所以其实我知道，如果能给到足够的压力，营造一种舆论环境，他大概率是会放艾丽西亚一条生路的——说实话，他岂止是讲道理，简直称得上仁慈了。」 「但是我们不知道那个该死的梦是怎么回事。」 「没错。所以绝不可以掉以轻心。如果事后证明那只是你深层焦虑的一种投射，那就谢天谢地了。」 两人沉默了一阵。在这里可以眺望位于东北方向的哈森希尔堡。代达罗斯基金会总部，哈卡纳四世为了表彰基金会守护维也纳而馈赠的皇家财产。艾丽西亚·庞贝就在那里的地牢之中。 「如果她出来后知道咱俩把莱特给卖了，她会杀了我们吧。」 亚瑟有些苦恼地挠了挠头：「到时候咱们得小心点。」 症状已经缓解多了，明天更新！ 就我的体会来说，新冠阳真不能算小病，头两天的高烧很难顶，一定要备布洛芬或者对乙酰氨基酚，烧得顶不住的时候起码有退路。 第三四天症状贼奇怪，疼痛偷袭，这里突然痛一下，那里又痛一下，像是被偷袭一样。是那种呲牙咧嘴的疼，最严重的时候几乎没怎么睡，还是要靠布洛芬。 还有食欲不振，头疼头昏等等，特别想吃甜的清爽的东西，满脑子都是黄桃罐头……所以，备点这个也不错。 别的不用太恐慌，身边也有老年人，也都能熬过来。 希望你们都能症状轻松地度过。明天见。 《诡秘者的摩登时代》症状已经缓解多了，明天更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650章 眼睛和耳朵 这是个晴好的早上，空气干燥。 哈森希尔堡外的大街上，营救联队的成员们散布在不同的地方。 代达罗斯基金会是个基本对民间保密的组织，媒体和民众并不知道今天这里会发生一场奥地利政府所准许的治外审判。 但是，这件事对探秘界来说却不是秘密。相反，因为事情涉及到艾丽西亚和拉比林斯那众人皆知的恩怨，所以有很多探秘界人士到场。为了以示公正，代达罗斯准许一部分经过同意的人士进入审判庭内旁听。 值得庆幸的是，由于所罗门一直与基金会交好，所以他被准许进场。 虽然能确定点金石的秘密并没有外泄，但基金会的安保仍然做得非常充分，所有入场人士都要接受搜查。 城堡大门外，东北角有一栋五层楼房，肖恩率自己小队成员在天台上静候。所罗门正在接受黑衣守卫的搜查，亚瑟和他的队友也隐匿在城堡外某处。自己等人的位置相对远一些——所扮演的是预备队和外围耳目的角色。 所罗门通过了检查。他在戴上帽子往里走的时候朝门外看了一眼。 肖恩确定，虽然隔了相当的距离，但那是给亚瑟的眼神。 放心吧，我会全程盯紧的。这是他那眼神的意味。 · 「不要忘记，今天，哈森希尔堡有眼睛和耳朵。」 这是行动开始前，所罗门着重强调的。也正是因为他的提醒，连擅长隐匿灵魂特征的亚瑟小队也布局得更远。 顶峰学者是一种不可理喻的存在，甚至可以说，是一种神秘界人士都要敬畏三分的存在。 亚瑟通常会将他们视为某种特殊的「探秘者」。不过显然，顶峰学者们「探寻」的方向不是邪异和民俗。 朝着知识的深空进发，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牺牲和汗水之后，这些当世最伟大的学者洞察了普通人难以理解的、涉及这个世界深层规律的知识。 理解即掌握。他们所发现的规律，总结出的知识，所凝聚出的「论文」，乃至只是一个短短的「方程」，都蕴含着寻常探秘者难忘项背的力量。 渊博和强大的代价就是那被称为「深邃寒意」的东西，一种类似于诅咒的东西。 在探寻幽微、寻访深空，乃至解开放射性之谜时，他们突破了人类理解力的边界，突破了不知何人在经典物理的大背景下设置的「理解之墙」…… 怀着探索的激情突破到理解之墙的后面，看到的却是一个怪异而陌生的世界：幽微之中有着与常世完全不同的规律。当他们发现光竟然既是粒子又是波的时候，神秘似乎早已渗透到了幽微之中。 知晓了这些连神明都保持缄默的秘密之后，他们不可避免地走入了一个晦暗的景况中：由于探索得过于深邃而被某种寒意包裹心灵…… 他们的命运其实与尼采相似——过于深邃的探索使得他们在不知不觉间离开了传统神话对心灵的庇护，在这个摩登降临的时代，他们先于所有人抵达了一个未知的世界。 而那个世界空无一人，寒风呼啸。 此刻的玛丽·居蕾一个人坐在城堡的钟楼上，手边是一杯温热的茶。她视线所及之处，不存在障壁。整个城堡乃至城堡之外，都是全然开放在她眼前的。在她眼中，人们像是在一个巨大蚁穴中忙碌的蚂蚁而已。 这个显然超越了所有透视神术的视线，来自于她对放射性的研究。当然，她也能看见从她身上、随身用品上辐射出的诡异波纹。那些波纹足以杀伤任何有生之物，而只有以她所掌握的知识去调谐灵魂，才能暂时免被毒害。 她即是城堡的眼睛。 保罗·朗芝万则立于城墙后面。他眉 头微皱，面带忧郁地低头凝视走入内城的旁听者们，干爽的风轻轻吹动他的胡须，他却毫无察觉。 在他眼中，那些凌乱散布于内城的宾客就像是幽微中的粒子一样。他们被周围环境影响，互相碰撞、干扰，以为自己脚步笃定，其实根本不知自己将被带向何方…… 幽微粒子的不规则运动被称为「布朗运动」。命运，不就是人的「布朗运动」吗？ 朗芝万方程像是一段精悍的咒文一样浮现在他心中，各种粒子紊乱的轨迹在天地间描绘出一幅人类无法理解的立体书卷…… 玄奥繁复，俨然另一片星空。 他闭上了眼睛，且听周围的各种振动。一切都以波的形式传递到他的耳中，他甚至能听到一些明显的心声，那是灵魂的振动。当然，这双过于敏锐的耳朵也能听见那无所不在的「狄拉克之海」中的声音。诸神隐于幽微之中，而他能听到他们从未停歇的絮语。 保罗·朗芝万，是城堡的耳朵。 薛丁格所仰仗的保卫力量，当然不止两位顶峰学者。虽然e级在大洋城事变中折损过半，但佩戴迷宫纹章的king级对标也有两手之数，哪怕当下群龙无首的大洋城分部直接宣战，也仍然不占优势。 严阵以待的架势似乎是在宣告：对艾丽西亚·庞贝的审判必须进行。 相传哈卡纳四世是一个虔诚的救世信徒，他所居住过的城堡内都有专门的礼拜大厅。这间位于哈森希尔堡一楼的，具有悠久历史的礼拜大厅，再次被改造成了审判庭。 这出审判大戏的旁听者都已入席。主审判席后的细长拱顶形雾化玻璃，穿透过它的光将高悬着的镀金迷宫标志的阴影投射在了所罗门的身上。仿佛被阴影囚禁的莱昂侦探，忽然明了了这场更像「仪式」而非「必要程序」的审判的含义—— 薛丁格要通过这次审判证明，大洋城中的反叛者不过是一帮乌合之众，欧陆代达罗斯才是正统！ 邀请以及准许他人旁听的意义，也正在于此了。 想到在这场仪式性的审判后要与薛丁格进行谈判，所罗门不免有些紧张。 薛丁格肯定知道亚瑟·梅林召集了一支足以匹敌基金会的力量守在城堡外。玛丽·居蕾此刻恐怕正跟侦探对视着…… 所以，这期间的谈判氛围绝不会轻松。 作为这次事件的中间人，纯粹为了女棋手的性命而道义性奔走的所罗门，他更希望这次冲突能和平地收场。 情绪较为紧张的时候，他就会肚饿。明明出发前吃下了两份欧陆早餐，这时候竟又觉得胃中空空了。 皱着眉头揉了揉自己的肚腩，侧门忽然被推开。书记官用高亢的声音宣布起立，穿着白衣的埃尔文·薛丁格与另外两位元老走了进来。 第651章 “罪行” 审判者落座之后，众人亦落座。 与探秘者法庭类似，会内审判是代达罗斯基金会经常进行的程序，所以一切对他们来说驾轻就熟。不过与严苛的探秘者审判不同，以学者为主要成员的基金会，死刑已经休眠近两百余年了。 有很多尚未知道内情的旁听者都认为，依艾丽西亚罪行的严重性，和薛丁格对她的厌憎程度，这次旁听也许会见证死刑重启的历史…… 不过，所罗门对此心中有数。保罗·朗芝万对薛丁格绝对忠诚，他透露的风声绝不是出于个人立场，肯定是经过会长默许的。 由此看来，薛丁格其实也在等待着亚瑟的谈判。所罗门想到。 巧合的是，仿佛能听到欧陆侦探的心声，坐在高高主审判席上的薛丁格看了他一眼。 所罗门微微颔首之后，奥地利学者转开了视线。 在照例宣读了基金会开启审判的宣言，表达了遵照基金会传统精神，以及对奥当下政府法律尊敬的宏旨后，薛丁格要求守卫将接受审判的人带了上来。 大门打开的时候，所罗门几乎快站起来了。 在一个巨大洞窟中，穿着灰色袍子的拾荒者们用双手推着一块巨大的凝胶状物体，一阵阵的波动似乎推醒了这个沉睡的事物，它颤抖了一阵，然后朝着向上的通道蠕动而去。 巨大的凝胶伸出一根长长的触手，末端是一颗晶亮的眼球。眼球穿过幽深通道向上延伸，终于看见了光芒…… 所罗门微微张口，没有人发现从他喉咙深处伸出的眼球。即使有着再严格的搜查，也无法发现美食家腹中的秘密。他微微张口，让小小眼球跟随自己的视线凝视被带到审判庭上的女棋手。 远在城堡外的月光·1902，当他通过所罗门的「转播」看见艾丽西亚模样的时候，不禁捂住了嘴巴。她本来就够瘦的，现在更瘦了。一头短发的红色已不那么艳丽，仿佛蒙了一层灰色，脸颊凹陷了下去。只那双碧绿的眼睛，似乎变得更加锐利和明亮了。 显然，他们惧怕这个女人——艾丽西亚的双手双足都戴着沉重的镣铐。她走得很慢。 走路时铁链的拖动和晃动声，让整个空间都陷入了沉默。 终于抵达了自己的位置，艾丽西亚站在低处看着薛丁格，薛丁格看着桌上的文件。审判开始了。 「被审判者，你的名字和身份是？」 女棋手没有回应。 预计到她不会配合，询问无果之后，坐在薛丁格左侧的元老并未继续尝试询问，而是直接开始介绍艾丽西亚，并详细讲述她所犯下的罪行。 艾丽西亚·庞贝。拉比林斯·庞贝之女，埃德加尔·庞贝之孙。国际象棋职业棋手。代达罗斯基金会前任助理学者。之后，她被称为基金会历史上最大的背叛者。弑父者。 她的罪行包括，煽动他人分裂基金会、盗窃基金会重要财产、破坏设施、谋杀会内重要骨干、谋杀会长…… 当那个灰发老人在讲述她犯罪过程的时候，坐在中间的薛丁格脸色明显有了改变—— 当他听到艾丽西亚所做的一切，他还是感到怒不可遏。 拉比林斯的断臂，亚述尔的染血黑袍，被毁坏的弗兰肯公馆照片……叛逃到欧陆的基金会内部人员不仅担当了人证，还带来了一件件物证。 那些证明当初「斩翼屠狮」计划是如何成功的事物，此刻也毫无疑问地昭示着艾丽西亚的「罪行」。 在历经将近两个小时的单方面控诉之后，薛丁格扶了扶眼镜——他此刻的情绪稳定了，直视被审判者：「艾丽西亚·庞贝，你认罪吗？」 她抬起了眼睛：「我挽救了基金会，拯救了世人。这算罪 行吗？」 审理到现在，这是她说的第一句话。声音低沉但清晰。 人们哗然：一个杀死了自己父亲的人，竟然不认为自己有罪！ 何等的荒谬！ 薛丁格脸上带着苍白的微笑，敲了敲木槌，要求会场安静下来。他并不想举行一场仿佛迫害似的审判，他希望她开口，好让世人看看她的「成色」。于是他创造了一片安静给她。 「薛丁格，你现在坐在那么高的位置上审判我，我倒想问你，当初你为什么没跟着拉比林斯一起去大洋城？」 坐在薛丁格旁边的审判者，他的脸肉眼可见地变红了，眼看就要开口呵斥，薛丁格抬了抬手阻止了他。奥地利学者摘下了眼镜，用天鹅绒轻轻擦拭镜片：「我在欧陆有自己的研究项目，去大洋城不便继续——这些会长他本人也知道。」 艾丽西亚冷笑了一声：「你、玛丽·居蕾还有保罗·朗芝万，你们三人拒绝调任大洋城，是因为你们知道拉比林斯的精神状态已经失常了。」 整个会场又陷入了一阵不小的骚动中。会场外，聆听一切的朗芝万睁开了眼睛，他轻轻叹了口气。 「是的，拉比林斯早已经疯了。他早就在他追求个人升华的路上，由于极度自恋和狂想而发疯。他想消化点金石，成为不朽的神！ 「你们三个都知道他的理想、他的计划，所以不愿意去大洋城！只有脑子同样有问题的那三翼愿意陪他到大洋底下去发疯！」 女棋手的言辞像是一道道闪电，划过喧闹的审判地。 「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阻止一个疯子毁灭一切！你们呢？！—— 「基金会是一台失控的列车，而你们还在轰隆隆开往悬崖的车上假装没事发生！ 「你们只是一帮逃避事实的懦夫……」 主审判闭上了眼睛。有什么要降临了。 所罗门感觉到一阵看不见的波动自审判席扩散全场，像是空间层层皱缩了一般。 然后，他感觉细碎的声音像是小虫般被推到了远处，硕大的雾化玻璃上竟然出现了裂纹，仿佛金色的迷宫延伸开来…… 全场噤声，虚弱的艾丽西亚的声音一哑，再说不出话。 波动的力量。薛丁格并不是精于实战的顶峰学者，但对于自己知识领域的基本运用还是足以做到。 深深吸了口气，薛丁格成了审判场地内唯一的声音：「由此可知，你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罪行。 「艾丽西亚，我和你不同。我从来不会质疑会长的决定。也不会以自己的理解妄自揣度这个世界。」 「疯子的典型特点是——总认为其他人疯了，自己才是清醒的那个。」 「休庭二十分钟，之后宣判。」薛丁格敲下木槌，起身离去。 第652章 开始 「我知道你是朗芝万的朋友。」戴着黑色戒指，由于高纬度日照而略显粗糙黝黑的手指将一块饼干送进嘴里，薛丁格的状态还算放松，「你还帮基金会破过一起盗窃案，我记得。」 所罗门立在薛丁格旁边本有些拘谨，但看出对方的状态还算友善，心也放下大半。 「不过，保罗跟我说亚瑟·梅林那家伙带了很多人来。」喝了口红茶，他凝视着不请自来的莱昂侦探，「他想干什么？」 语气里没有愤怒。还好。所罗门清了清嗓子：「他确实有些事想跟您谈谈。他希望您能展现您的慈悲，放那个姑娘一条生路……」审判还没结束，还有太多变数，尽量不要去激惹他…… 「她可不是什么「姑娘」。」薛丁格仿佛自言自语。 「审判不容说情，我们自会根据章程审理的。」 「明白。」所罗门捏着帽檐，「我们会静待结果，那之后梅林先生想当面向您表达他的敬意。」 薛丁格没有回话，让人请出了所罗门。 亚瑟和肖恩，旁听了这场对话的两人都略略松了口气。 薛丁格的状态是放松的，没有陷入偏执和愤怒之中。这说明朗芝万传达的消息是真的，他们确实不打算就此复苏死刑了。 确保艾丽西亚存活，接下来就能谈释放的事了。亚瑟计划的第一步已经基本达成。 薛丁格回到了审判庭。旁听者们在书记官抑扬语调中起立，艾丽西亚则是被两名女卫士强行拉了起来。 坐回审判席，他直入主题：「艾丽西亚·庞贝，即使在刚刚的辩白中，你认为你所做的一切是为了拯救基金会，但这也无法改变你触犯了数项重罪的事实。 「经过会内元老的商讨，我们已经得出了对你处理的结论……」 薛丁格朝向两侧的老人望了望，然后打开面前厚重的本子宣读到：「鉴于你那些不可饶恕的作为，会内元老决定判处你死刑，立即执行。」 轰然一声，薛丁格合上了眼前的大书。 他仍然是那种轻松的状态，看不出半点仇恨。 一直怒视着薛丁格的女棋手轻蔑地笑了。 坐在旁听席里的所罗门陡然站了起来，脸色惨白。 死刑？！立即执行？！ 看着薛丁格那双望向自己的，已经彻底改变了温度的双眼，所罗门陡然明白了：薛丁格欺骗了自己等人！为了能顺利处死艾丽西亚，他所做的一切都是误导！ 这是完完全全的开战行为！ 即使此刻站在审判厅内，所罗门也知道哈森希尔堡门外将爆发恐怖的冲突。 立即执行！仿佛是为了抓紧时间，穿着白袍的薛丁格直接开始指挥现场人员为行刑准备。 艾丽西亚身后，两名女卫士牵着黑色的灵质锁链往后退去。 死刑仪式即将开始，它将当着在场所有人的面被完成！ 在场所有基金会成员在薛丁格的带领下都肃立着，双手交缠在一起，构成了一个扭曲的球状，仿佛一团乱麻。他们一起用古拉丁语吟诵着…… 世界本是一个绳结，世界原本只是一个绳结！ 绳结化作迷宫，迷宫用来囚禁野兽。 野兽在其中苦思冥想三百三十年，无人知晓的是， 野兽的问题是人的答案。 无人知晓的是， 迷失其实是幸福的归宿…… …… 审判厅刹那间仿佛变成了某种诡异的礼拜堂， 有人惊叫了起来，因为他们看见一个巨大的黑色事物浮现在大厅的上空。 那是一个黑色巨球，一个 不断蠕动的立体迷宫。 代达罗斯的刑具不是电椅也不是断头台…… 而是让心灵永久迷失的「大迷宫」。 此刻的埃尔文·薛丁格终于感到满意，因为他终于在艾丽西亚的脸上找到了一丝恐惧。 艾丽西亚在幼年就听自己父亲说过这个可怕的刑具，代达罗斯的「死刑」并不真正剥夺人的生命，而是将人的灵魂精炼成一滴，然后滴入那个不断变化的分形迷宫之中，永远在其中迷失，直到身躯老朽死亡…… 年幼的艾丽西亚当初听到这一切，吓得几夜没能入睡，脑海里全都是那个不断蠕动的迷宫…… 而此刻，那个迷宫现在就悬浮在自己的头顶。 古拉丁语响彻耳边，她感觉自己的灵魂蒸腾而起，仿佛在高空摇摇欲坠入那巨大的立体迷宫之中。 亚瑟·梅林冲向城堡大门方向的时候，他看见一道白色的雷霆在前方轰开了大门。 那是一群原本同样隐匿在附近的人们，为首的是个身材高大的女性，穿着一件重型潜水装备改造的盔甲。 有着一头红发的那个女人，盔甲背部有一个潜水头盔似的事物，在那「头盔」之中，显然漂浮着一颗心脏，心脏的纹理中还有白色电流在窜动。 那是…… 凡尘化的天使心脏。原本属于「天使猎人」基利亚。那是温蒂。亚瑟辨认出了冲在他前面的那些人。 他们是大洋城分部的人，以温蒂为首的救援队员们早已经集结在维也纳。与自己一样，得知了出乎意料的死刑消息之后，他们决定强行突入。 大门破坏激起的烟尘后面是保罗·朗芝万铁青的脸，顶峰学者率领卫队阻拦在了突入者前面。 像是在指挥某支看不见的乐队，他修长的手指挥动、震颤……那些深潜于幽微之中的看不见的粒子，陡然被赋予了千钧的重量，如同一粒粒沉重的沙子一般，压迫在了突入者的身体上，让他们趴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人们没想到的是，朗芝万仅用十一颗粒子，就压制了所有突入者。 一道墨色的潮水涌入，一双黑瞳浓郁得像是世上唯一的重彩，钟不染的剑探入幽微之中，龙吟即振动，一时抗衡住了如星辰下凡般的幽微粒子…… 朗芝万的眼底有烙印般的方程式浮现。他感觉自己要阻拦的是一头传说中的凶兽。 另一边，古斯塔夫已经越过城墙。居蕾身边没有其他人，似乎她早已经习惯了这种萧条的氛围。风吹着她灰色的头发，她表情肃穆：「不要再靠近了。」在她周围，树木、草叶开始枯萎，强大的诅咒仿佛发散出了光芒。 她看见城堡里那个越发实在的球形迷宫，看到很多人要冲入此地，看到人们仿佛陷入了疯狂。她不知道薛丁格为何要这样，但是她只能想办法阻挡要闯入的人。 深民似乎不敢在光天化日下显形，燃烧的蹄印出现在精细修剪过的草坪上，像是众兽奔腾一般冲向了一个柔弱的女人。 夫人对着苍白的拳头轻咳一声，她从项链匣中拿出了一颗看上去像是珠宝一样的事物。 那事物与空气接触之后，竟然散发出了莹莹绿光。绿光的波纹被隔绝在了夫人的身体之外，构造成了一幅妖异的图纹，像是某种不定型的开屏孔雀一般…… 一众蹄印在图纹前停下了。值得记载的是，这些狂暴的深民，他们会停在圣光前，竟然也会停在巨量的放射性之前。 连他们都畏惧夫人的「珠宝」。 即使强牌林立，营救者们也只能依靠这种全线押上的战术。由钟不染和古斯塔夫拖住了城堡最强的「耳目」之后，亚瑟得以率着肖恩小队朝审判庭冲去。 路上 遇见的那些，完全能让肖恩等人耽误一段时间的king级，由于亚瑟的存在而完全不在话下。 亚瑟·梅林全力施为，阻拦的king级能走三合的，都算是个中翘楚。 肖恩从未见过侦探脸上露出那样的表情。 他知道，有人要因此倒大霉了。 虽然心中还牵挂着艾丽西亚的情况，但他发现自己竟有些同情那个薛丁格了。 第653章 真正的表情 想象浩瀚天幕中空无一物，只有一枚过于硕大的月球正压迫性地越来越近。 当你抬头凝望那个可以看清细节的月面的时候，你发现那个天体似乎是镂空的，分形的沟壑如同活物一般不断在分解、融合、蠕动…… 后来你意识到那是一个月球大小的立体迷宫，而它要做的一切就是将你的灵魂永久地吞噬进去。你将在那个不断变幻的迷宫里永久迷失，遭遇数百年后仍然迷途的惨叫怨魂…… 这就是代达罗斯的“心智死刑”。一直要等到你因为老朽而一命呜呼，服刑才会终止。 而在那天来临之前，你将永远迷失。 而此刻，这个可怖的刑具正在基金会成员的吟诵之下，吸引着艾丽西亚·庞贝的灵魂。 埃尔文·薛丁格恶狠狠地凝视着女棋手。他知道她的盟友们正不顾一切地冲向这里，但是得益于他的误导，他们没有足够的时间。即使他们最终能冲入会场，看到的也只会是双眼失神的女棋手。 多么可惜，现役最强的国际象棋手，竟成了大迷宫中永远飘忽的萤虫！ 拉比林斯，这就是我为你进行的复仇，就是我告慰你的……方式！ 拉比林斯！ 有着跟艾丽西亚双眼同样色泽的，青翠欲滴的灵魂精粹正从她的额心被析出，闪耀着惊人的光辉，像折射着阳光的最为无辜的一滴雨，正无可挽回地想要坠入天体…… 女棋手失神地望着那巨大的、令人作呕的迷宫。 额心的光芒闪烁一瞬，旋即消失不见。 清瘦的脸颊浮现出一丝诡秘的笑意。 计划，顺利实施了。 最后一刻，艾丽西亚·庞贝终于露出了她真正的表情。 当肖恩一行冲入审判庭现场的时候，看见的却是让他们一时之间不知该作何反应的一幕。 艾丽西亚原本站立的脚下，审判席的地砖被掀起，惊人的曙光从那发出，照亮了艾丽西亚全身，也照亮了那个被呼唤出的“大迷宫”。 艾丽西亚消失在原地，站在了审判台上，审判庭里惊叫一片。她弯下腰，提起了薛丁格白色袍子的领子。后者一脸惨白，显然不知道眼前发生了什么。 女棋手用点金石许愿获得的匕首，插入了薛丁格的胸口。但那里却没有流出一滴血。 “我知道，你的真身不在这儿，薛丁格。”女棋手原来一直是居高临下的，“这只是你制造出来的波动分身。 “由于你对我心存恐惧，所以你肯定一直带着点金石躲在了某个地方。 “只有在你呼唤大迷宫之后，才会短暂地暴露你和点金石所在。 “而我要做的，就是等待你对我行刑，然后用早已经藏在这里的点金石，定位莱特的位置，也就是你所在的位置。然后……” 艾丽西亚微微眯着眼睛，瞳孔绽放出的绿色光芒让人暗暗心惊。她用点金石的力量溯源而去，瞬间离开了审判大厅。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诡秘者的摩登时代】【】 怎么回事？肖恩转头望向了亚瑟。即使是后者，一时也陷入了沉思之中。 “看来，这场审判也在艾丽西亚的算计之中……”在一片混乱的会场中，亚瑟说道，“她需要一场‘死刑’，来找到真正的薛丁格——她成功了。” 一边的月光，面具下他轻轻眨了眨眼：死刑是她需要的？ 对自己的审判是她的计划？ 这场巨大的失败，难道全都是她的谋算？！ 面具下，月光·1902眨着眼，凝望着那事先藏着点金石，而此刻被掀开的地面——那是什么时候被放进去的呢？ 他不敢想象。 虽然他还没彻底弄明白女棋手的全盘计划，但他已经感到不寒而栗了：幸亏，艾丽西亚不是自己的敌人。 “事态的发展正超出我的预计……”虽然知道女棋手并不会被处死，但亚瑟的表情却依旧不乐观，“我们得跟上她，以防出什么意外！” 哈森希尔堡内外一片混乱，新约侦探努力捕捉着空气中残留的神术痕迹，尝试破译出艾丽西亚的去向…… · 一只脏兮兮、汗津津的手，拉开了一张书桌的抽屉。 手的主人浑身颤抖，满身油污。 他从抽屉里拿出了一本相册，相册中有很多年轻的面孔。 拉比林斯·庞贝和他。 微弱的火光照亮了埃尔文·薛丁格肮脏的眼镜。他看着照片的眼神很复杂，似乎夹杂着恐惧。 吧嗒，一块粘液似的物体从天花板上垂了下来，像是巨人的粘痰一样顺着相册往下滚落，在其上留下了一道亮亮的痕迹。 与那个穿着白袍，将须发打理得干干净净的薛丁格不同，此时的他身上散发着一股酸臭，满头油汗。 薛丁格转过身，终于以真身见到了那个令他恐惧的对手。 艾丽西亚·庞贝。 女棋手带着厌恶的表情，用袖子遮挡住了自己的口鼻，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幕：某种人工培植增生的脑组织构成了一个微微翕动的憋仄空间，这层脑组织似乎可以屏蔽探知，而真正的埃尔文·薛丁格就躲在这个巨大的“脑房”里面。 “这是谁的脑子？”她隐约能猜到。她想起了大洋城中消失的尸体，想起了站在陷阱中的拉比林斯的身影。 “这是谁的脑子？！”她怒喝道。 薛丁格一阵瑟缩：“他必须得存在下去！哪怕是用这种形式，他也必须存在下去——他是，拉比林斯！” 艾丽西亚退了两步。她难以相信脚底那绵软的触感，来自于她已死的父亲的脑组织。 令她庆幸的是，拉比林斯没有复活。但他也没有消失，而且以一种令人作呕的方式苟延残喘着。 艾丽西亚轻易就找到了莱特。他身上解冻了一些，半个身体被掩埋在脑组织中。一双眼睛无神地望向自己。 “薛丁格。”强行压下去那种欲吐的冲动，艾丽西亚指向了自己的对手，“我知道你怕我。但我没料到你竟然怕到了这种程度。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诡秘者的摩登时代】【】 “你以为躲在这样的地方，操控波动分身判处我死刑，就能赢下这一局？” 薛丁格笑了，像是躲藏在地下室数月之久的难民，被搜查出来而露出了爬虫般的笑：“可笑吧？—— “更可笑的是，我知道就算这样也赢不了你。 “我躲在一个死人的脑子里，将一切计划得好好的，可我心底却一直知道：我还是赢不了你！” “你知道我为什么而来吗？” 薛丁格沉默了一拍：“你要拿到真正的神灯。” “没错。”艾丽西亚似乎正在逐渐习惯这个氛围，她拉过一张椅子坐下，“我还是要拿到真正的神灯。 “从我和莱特踏上欧陆开始，我就知道你的密探在关注着我们。 “我的目的地是布拉格博物馆，根据这一点，虽然你没有弗拉梅尔的笔记，你也肯定能推测到我要找的是神灯。由此也能反推出点金石的来历。 “这也就意味着，为了确保我无法得到神灯，销毁点金石，你肯定会把它藏起来。 “这一切加上你小心谨慎的个性，我几乎永远都拿不到神灯。” 第654章 时间流逝 “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你认为你赢了，你控制住了我。”艾丽西亚眨了眨眼睛，比起实施下一步，她更想跟对手分享她的思路，“如此，你就会将神灯放在一个确定的位置，不会再更改。 “而我要做的，就是找到你的真身，直接搜查你的记忆，就能找到它了。”说着，艾丽西亚站起身来。 薛丁格往后退了几步：“不，你不能！效应体是最重要的科研资产，你不能……” 艾丽西亚的左手戴上了一个黄金色泽的金属手套。这让人不得不想起拉比林斯·庞贝。而这个运用点金石驱动的可怕事物，确实是出自他的手笔。 “我当然可以，我也应该这么做——为了人类，也为了莱特。” 薛丁格想运用波动性质逃跑，但他的举动被点金石否决了，一阵金光之后，他还是坐在原地。 黄金手套按在他的脑袋上，拉比林斯脑房在一阵阵抽动，似乎对眼前发生的一切感到兴奋，对自己女儿的作为表示欣赏和鼓励…… 薛丁格的一只眼睛在指缝间睁得巨大，眼角仿佛要绽开。他感觉到有一条蛇钻入了自己脑海，正肆无忌惮地翻阅着自己的记忆，没有隐私和秘密可言。带着金色手套的艾丽西亚仿佛在翻动抽屉里的文件一般翻动着薛丁格的记忆…… “魔鬼，你这个魔鬼！”欧陆代达罗斯会长嘶吼着。艾丽西亚不为所动，闭着眼，皱着眉，小心翼翼在他的记忆中穿梭…… 很快，她看到了一副画面：薛丁格双手捧起了那个神灯——那是他藏匿神灯的记忆！ 艾丽西亚心跳陡然加速，灵魂链路穿过无数分岔，直直向那个记忆伸去…… 她尝试着钻入那个记忆中解开谜底，但是，那段记忆感应到她的接触之后，边缘竟腾起蓝色的火焰，那一幕回忆瞬间就被烧毁了！ 不仅如此，她的灵魂也沾染上了那种如同疫病般的蓝色火焰，烧得飞快。 那似乎是某种针对灵魂的病毒！艾丽西亚慌忙松开了抓住薛丁格头颅的手，手心还残留着蓝火，火焰已经沿着她的灵质弥漫…… “薛丁格！你干了什么？！”一只瞳孔被火焰染成了蓝色，灼痛之处比骨髓还要深。 狼狈的学者瘫坐在地，脸上是空洞的表情：“我说了……我知道我一定会输…… “那意味着你最终一定会来搜查我的记忆……所以……”他喘得上气不接下气，“所以我让他……”他指了指整个脑房，“我让他设计了一个陷阱，只要你想搜查神灯被藏在哪里，那一幕记忆就会自毁，不仅如此……”他抬起了眼睛，深处闪烁着某种可怕的光芒，“不仅如此，这种火焰是点金石的一种形态，它以人的灵魂为燃料。不将你蚕食殆尽，是不会停止的！” 艾丽西亚呆呆看着眼前的薛丁格。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诡秘者的摩登时代】【】 她怎么也想不到，对方竟然以“必败”的方式算计了自己。 仍然无法动弹的莱特，痛苦地凝视艾丽西亚。 现在想要拯救她，只能终止点金石一切的效用。 但是，有关神灯藏匿处的记忆已经被销毁，连薛丁格自己都不知道在哪里。 死局。 艾丽西亚……莱特悲哀地意识到，他们将不得不以最不愿面对的方式离别。 一扇木质房门在空气中被推开，亚瑟与肖恩走入这间散发着浓重异味的房间。 他们看见悲戚的莱特，看见表情疯狂的薛丁格，还看见了身上燃烧着蓝色火焰的艾丽西亚…… 蓝色的火焰！肖恩只觉浑身的汗毛都倒竖了起来。 眼前显然就是他在预言梦中看到的那一幕！ 艾丽西亚会被这种火焰焚烧殆尽！ 肖恩转头望向亚瑟，后者显然也已经意识到了一切。 “这是怎么回事？”亚瑟的语速极快，他凝视着薛丁格的双眼，手中那复杂的“谜题复构体”迅速解析着空气中的每一丝线索。 他看到了莱特悲哀的神情，看到了薛丁格眸子深处刚刚熄灭的蓝色，看到了掉在艾丽西亚脚边的金色手套，看到流过一阵阵电脉冲的脑墙…… 艾丽西亚要寻找神灯。搜查薛丁格记忆。点金石陷阱。不会停止的火焰…… 亚瑟手中的谜题复构体迅速复原成了黑色镜面的方块，他极快地表达了他拼凑出来的真相。 “莱特，是不是这样？！” 唯一的目击者虚弱地眨了眨眼睛。他的眼睛里流露出了一丝宽慰——起码这个世界上，还有个强大的存在，想要逆转这次可怕的离别。 “先停住这个火焰！”亚瑟大吼道。 “你不可能停下它！”薛丁格的镜片沾满了蛮不讲理的雾气，“这是效应体的离子形态！除非点金石失效，它是不可能……” “我会让点金石失效的，混蛋！”亚瑟用手猛然一指，薛丁格一屁股坐回了肮脏潮湿的地面，脚边的脑组织像是某种活物一样包裹住了他的双腿。 点金石的燃烧是不可逆的，它等同于时间流逝。 只要时间没有停止，燃烧就不会结束。 肖恩的梦太过精准了。精准得让人绝望。 不过，就像探秘者界那个荒谬的传言一样：亚瑟·梅林总会有办法。 侦探半跪在艾丽西亚面前，后者粗重地呼吸着，由于来自灵魂的剧痛而无法说话，只能用求助的眼神望着赶来的盟友。 “她不能死。距离‘摊牌’不远了，读书会不能没有‘棋手’！”亚瑟的心声在肖恩心中响起。 亚瑟拽起袖筒，露出了左腕上有些旧了的石英表。他轻轻用指甲敲了敲表盘。 “第一次对时——格林威治标准时间，1925年3月17日，12点26分！” “第二次对时……”亚瑟轻轻转动旋钮，分针大幅度划动，“重定义本初子午线……”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诡秘者的摩登时代】【】 最长的时针正正指向了十二点方向，像是枚倔强的指南针。 一根刺眼的银色箭头沿着时针延伸出去，开辟出一道耀眼的银光区域，笼罩住了艾丽西亚。 随着银色射线而延伸出去的，是地面上一根一掌粗的铜线。 那根陈旧的铜线从艾丽西亚身下往前延伸而去，作为一条中轴线没入远方一座虚幻的白塔中。 那是……象征时间的白塔？ “这是会长借给我的力量。”亚瑟轻声说道。肖恩知道他所说的会长，指的是探秘者协会的最高权力者。 “我强行修订了‘本初子午线’所在的位置，此刻格林威治天文台的所在没有了任何特殊的含义，艾丽西亚所在的经度才是东经和西经的分界线。” “她被暂时封存在了东西经之间，一个时间谬误的区域。掌管时间箭头的白塔之主，允许她在这个狭缝中停留……” 亚瑟看了看表盘，秒针停止了：“七分钟。” 蓝色的火焰静止了，它们呈现出一种狂野的造型。连艾丽西亚眼里的光芒都凝固了。 “七分钟之后火焰会继续燃烧。”亚瑟望向了肖恩，“伙计，我欺瞒了白塔之主，”肖恩竟然在亚瑟的脸上看见了皱纹，看见他迅速变老的样子，“我现在只能逃到异渊之中躲藏起来，不然时间会狠狠惩罚我！ “肖！”亚瑟的眼神无比认真，在他从空气中消失之前，他大声吼道：“要救她你必须在这七分钟内找到真正的神灯所在，然后，销毁点金石！” “销毁点金石！”他的声音仿佛被抹消般戛然而止。 第655章 七分钟 小报童杰瑞现在处于这样一个年纪：他确信平淡乏味的生活之中，其实隐藏着一些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而难以置信的事情刚刚就在他眼前发生了。 今天的泰晤士报卖得不错，临近中午，装报纸的单肩包轻了很多，左边口袋多了很多钢镚，走起路来沉甸甸的，发出哗哗的声响。他肚子饿了，想去街角的面包店奖励自己一个三明治，当他抬头去看河对面大本钟上的时间，他看见了非常奇怪的一幕。 天上有黄色的薄云，如同厚厚的纱巾一样掩盖了太阳。日光晦暗，像是一只病恹恹的眼睛凝望世间。那枚眼睛刚刚划过天空，从杰瑞的角度来看正好停留在大本钟的正后方，一阵意味不明的眩光过后，小报童看见大本钟的黑色时针往后跳了一格。 没错，跳了一格。仿佛那比一个成年男人还高的时针只是一根虚幻的影子。他确信之前的时间是中午十一点半左右，就在刚刚一晃眼，钟楼表盘竟然变成了十二点半。 杰瑞抬着头，站在街角揉了揉眼睛。 大本钟的时针怎么会跳跃？刚刚的一小时哪里去了？街上的人们…… 街上的人们脚步匆匆，几乎没有人望表盘，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杰瑞捂住了自己嘴巴，他不敢相信有人偷走了这世界的一个小时。 距离报童杰瑞所在的格林五千六百公里之外，此时的新约还是清晨。 沉默街上那些戴着面具，气氛诡异的人们突然都停下了脚步，在这片普通人绝不想踏足的街头，所有戴面具的人都诡异地做了相同的动作——他们或抬起了自己的手腕，或从口袋中掏出了怀表。 嘀嗒、嘀嗒。 各种样式的秒针仍在辛勤走动着，但每一个表盘上那根最粗短的时针，却都莫名地往前跳跃了一格…… 顺着这诡异的空气往上攀升，来到探秘者中心的九十九层，透过落地玻璃窗，可以看见时任会长菲尔普斯，正坐在窗前就着晨光读报。 他似乎听到了那种声音：这世界上亿根时针突然跳跃的声音，像是天空开裂一般的声音。 菲尔普斯放下了报纸。在他的视野内，他看见晨光映照的天际，那座虚幻白塔浮现。仿佛是某种过于郑重的警告。 时间之主不喜欢人的干预。也许是所有神明中最不喜的。 亚瑟·梅林使用了自己给他的唯一一次篡改“本初子午线”，创造“时间谬误”的机会。为了争取某个区域数分钟的静止，他让这世界数亿的钟表或前或后地跳动了一段，上演了一个遍布全球的“钟表魔术”。 然后，为了躲避白塔的重罚他躲进了虚无之中。不过，他应该没有大碍。不过，从此之后他将被白塔之主注视，如果胆敢再拨动时间之弦，最为严厉的惩罚将直接降下。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诡秘者的摩登时代】【】 亚瑟使用了唯一一次的机会。 看来，他们遇到了大麻烦。 会长站起身。他遥望那座白塔，那是地球这座巨大钟表的中轴，看不见的时间以它为轴，如同镰刀一般勾勒苍穹，划过天地…… “那是‘指定概率激发效应体’！”一阵阵抽搐的脑房中，薛丁格大吼道，“你不知道那对于理论物理研究有什么意义……” 奥莉薇的脸隐没在黑暗中，她完美体验着肖恩心中压制着的怒火，腕刃距离奥地利学者的颈部动脉只隔了两毫米厚的皮肤。 月光一脸迷惑地凝视着脑组织构成的软墙，他用手轻轻戳在墙上，只看见黄褐色，如黏液般的组织轻轻抽搐…… 伊文已经救出了莱特，正在尝试恢复他的体温。 永夜方舟站在房间中央，丝毫没有理会学者的吼叫。他正沉浸在自己的神根大厅中。 找到神灯。七分钟内。 蓝火凝固在艾丽西亚的身上，她的表情让肖恩触目惊心——那就是他在洞窟深处看到的表情。 冷静，肖恩。冷静。 闭着眼睛的同时他睁开了另一种眼睛。在一片黑白的逻辑世界中，他看着薛丁格：唯一知道神灯下落的人已经销毁了自己的记忆。 视线转向了脚边正在恢复呼吸的莱特：以他的状态，销毁仪式只能尝试一次。 而神灯可能存在的地方是…… 肖恩周围的一切，无论是物质还是理念，都开始了解构与归类，在这个黑白色的世界中全都化成了相关联的信息，成了供他分析的线索…… 神灯可能存在的地方之一：就在这个脑房之中。 虚幻的假设世界，那个破旧的神灯仿佛顺流而下，在脑组织构成的粥中浮沉……， 第一盏假设的神灯还沾着令人反胃的脑组织，摆放在了面前。 可能存在的地方之二：薛丁格的私人秘库…… 之三……之四、之五、之六…… 借助自己广袤的灵魂以及神根空间的特性，肖恩将亚瑟抢出来的时间变漫长了。 他只用了两分钟时间，就完成了半个小时的思维重任。 如今，十六盏存在于各种假设世界的神灯，如碎片窗口般拼接在自己眼前。 还有五分钟。 十六个假设中，最多只有一个是真的。 肖恩可以动用他残留的点金石，前往一个假设的支流，实施销毁仪式。但时间和资源只够他进行一次选择。 可是…… 方舟在颠簸的思维之海上浮沉，那片永夜的海域似乎起风了。 可是，十六种假设的可能性非常接近。 由于没有决定性的推理要素，所以至今没有哪怕一个最优的选择…… 肖恩皱起了眉头，由于集中的思考，此刻，不单单是艾丽西亚停止了，这个脑房中的一切都接近停止。薛丁格粗重的呼吸变成了对空气的轻柔推挤。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诡秘者的摩登时代】【】 为什么可能性如此接近？ 所有可能性都平等地存在，就意味着所有可能性都平等地谬误？ 肖恩看着那碎片的窗口中，假设性的神灯一盏盏破碎了。 他转而望向了角落里的薛丁格。 这个波动方程的奠基人，当代学术实力最强之一的物理学家，撰写过《生命的本质》的跨学科学者…… 他真的是如此孱弱的棋手吗？ 不对。如果他真如艾丽西亚所设想的一样是个蹩脚棋手的话，他如今不会在女棋手的妙着之后取得如此大的优势。 己方整个团队，包括亚瑟·梅林在内，都被他耍得团团转，不知真正的神灯在何处。 而最强的棋手，成了被时间吞食的对象。 薛丁格此时衣衫不整、浑身油污、狼狈至极，而在这个表象后面的是…… 这个思维领域超出了普通人类的、感受着深邃寒意的学者，正透过这狼狈的模样，冷静地观察着自己。 薛丁格的强大，超越了至今为止所有的敌人。 他在扮演着一个手足无措的棋手，但这个棋手其实正静静旁观着我们必然的失败。 我懂了！ 肖恩脸上，那一度因为集中思维而减缓的方舟终于摇曳了起来。 我明白了！ 当懂得了薛丁格真正的实力之后，他才终于敢推翻之前所有的猜测，而冲向了那个最大胆的假设…… 薛丁格将神灯就放在了我们眼皮底下！ 穿透永夜方舟的面具，薛丁格似乎看见了肖恩的眼神。 原先一脸狼狈的他，终于卸下了伪装——他屏气凝神，显现出绝不符合之前的沉静气质，。 虽然有关的记忆已被销毁，但他已经察觉到，眼前这个由于亚瑟和艾丽西亚的光芒，而被他忽视的探秘者，已经触摸到了答案的轮廓。 他不知道艾丽西亚身边竟然还有一个这样的角色，一个绝不逊于那两人的“棋手”…… 薛丁格意识到，他与之对弈的强手，竟是层出不穷。 肖恩迅速下令：“我知道神灯所在了。所有人，准备跳跃！” 他举起了左手，那枚骑士戒指闪亮起来。最后的点金石，将肖恩带向了他最为大胆的一个假设。 在这个被遗忘之地，他最后看到的是薛丁格的双眼—— 那是最为狡猾的猎人，眼睁睁看着猎物溜走时的双眼。 第656章 回家 雅罗·沃伊切克，这位在布拉格博物馆兢兢业业工作了二十二年的看守，在经过一周的心理咨询外加驱邪之后，终于在今天重返了自己的岗位。 一星期前，这位勇敢的男人经历了不堪回首的一夜…… 黑白分明的帽子，帽子下胡乱踢腾的节肢，牛眼灯光中朝自己咧嘴笑的黑白怪客…… 这些该死的记忆让他夜不能寐，还好，在经过催眠疗法和驱邪之后，他总算能直面那晚的经历了：那是一场由于经年累月积累的工作压力而产生的荒诞幻觉。 谁都有脆弱的时候。雅罗不无忧伤地叹了口气，有些怜惜自己。看来是该考虑退休的事了。他不无惆怅地在午休时无人的馆内走着，然后，一阵金光在他面前闪烁，一批带着面具的人带着一个浑身冒着蓝火的女人，以及一个脸色苍白散发恶臭的男人突然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而那个脸色苍白的家伙，显然就是那天夜里朝自己怪笑的怪客。 看到这一幕的雅罗眨了眨眼，然后猛然转过身，一边摇头一边大声说道：“雅罗啊雅罗，我就说今天就上班还是太着急了！ “又看见幻觉了不是？”他大笑着摇头，大步朝外走去，“你还得休息几天啊！嗯！还得休息几天！” 他腿根子有些发软，感觉头晕眼花的，不顾后面传来各种声响，一心扶着墙飞速走着——该下班啦！ 虽然对肖恩来说，利用自己掌握的神力在新约城里穿梭不是难事，但在其他地方，想要实现上千公里级别的穿梭是很难的，需要消耗惊人的灵力，更遑论要转移如此多的人数。所以，他只能动用最后的点金石。 根据亚瑟之前的描述，肖恩很快就在炼金展厅中找到了那个致命的赝品…… 看着肖恩打碎玻璃，即将拿出那个铜油灯，知晓前因的月光面露疑惑：“这不是假货吗？我不明白……” “天地虽大，薛丁格总得找个地方安放油灯。而名目张胆展出的‘赝品’，其实并不是赝品——这就是薛丁格的计谋。”肖恩小心地捧出那个沾染了铜绿的油灯，“首先，艾丽西亚和莱特那晚拿到的其实是真品，不过，薛丁格在里头布置了陷阱。 “然后，在陷阱被激活之后，所有知晓这个故事的人都会认为，那个失去了光泽的铜油灯必然是假货了。因为用真品诱捕风险巨大，更何况在诱捕完成之后，它竟然又毫无防备地被展出了！ “谁都知道薛丁格和代达罗斯的人不是傻子，所以陈列的必不可能是真品。它将被排除在任何假设之外。” 月光的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这就是薛丁格想要实现的效果。神灯被张扬地‘藏着’，出现在最不可能出现的地方。” 即使在逻辑推演的世界，花费了相当多的脑力，肖恩的十六种假设中，也不包含这个。 因为，一个会将自己真身藏在恶臭脑房中等待失败的人，是绝不敢把真品就这么扔在博物馆展柜里的。 如果对弈之人不能识破薛丁格将计就计扮演成蹩脚棋手的伪装的话，即使想破脑袋，也想不到他会将神灯放在敌人唾手可得的地方。 如果不是肖恩，艾丽西亚这次将输得彻底。 当然，在证实之前，这一切还只是假设。而想要知道自己到底是识破了薛丁格的计谋，还是高看了他，只需…… 日光晦暗的展厅中，肖恩闭上眼睛，一缕灵质沿着灯口投入进去。 黑暗中，他听到一阵浪潮般的掌声。掌声迟迟不停，肖恩睁开了眼睛。 这是一个黑白的世界，像是走入了老电影之中。一个宽广的舞厅，身穿华服的宾客们正围绕着自己鼓掌。他们的脸上都带着同样弧度的笑容，太过一致的热情显得有些刻板…… 一个梳着油头的黑发男子站在自己面前，他用力拍着手，眼里似有泪光。 “你答对了！”丁阿来的声音听上去像是留声机播放的录音，“你击败了那个奥地利人！” 他是灯神。我猜对了。肖恩呼出了一口气。 掌声随灯光渐渐熄灭，宾客们在黑暗中散去，丁阿来仍被聚光灯照亮：“现在发生的一切是真的吗？终于可以结束了？我能离开了？” 肖恩意识到，有些传说故事，其实一直在期待着自己的结尾。 一切该发生的，早该让它发生。强行挽留只会酿成一出又一出悲剧。 “是啊，不过还有一步。”肖恩说道，“我会将那些源质归还，然后你就能离开了。” 最后的灯神鼻翼微张，显然抑制不住真情：“我离开家一千多年了……一千多年，家乡变成了什么样？” 没等肖恩回答，他举起了一只手，那手在微微颤抖：“不，不用告诉我……我亲眼去看看！” “我要回家了！我再也不是故事里的人了……” 谁能想到，那个“阿拉丁”故事真正的结局竟然不是“永远幸福快乐地生活着”，那个机敏勇敢的男人被困在方寸之间上千年，服着不知终期的刑期，在无尽的等待中几欲疯狂…… 也许，童话的结局其实并不一定是美好的，而故事总在“永远幸福快乐地生活”处戛然而止，只是为了照顾读故事的人们的感受。 不过好在，这个故事似乎将会有一个令人满意的结局。 “我再也不是故事里的人了……”西装男子捂住了自己的脸，黑白的舞台上有泪流下。 在亟待归去之人的感性时刻，肖恩退回到神灯之外。 太多人觊觎点金石，甚至不止人——不能再等了！ 肖恩将神灯放在地上，月光与伊文扶着莱特坐起。 莱特仍然虚弱得不能说话，只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肖恩。那双眼睛中饱含很多情绪，以及无止境的谢意。 这名年轻的古人，此刻被他父亲曾经的器具和画像包围着，仿佛回到了昨日的时光。不久之后，他将不再是他父亲骄傲的造物，不再滞留人间。逝去竟也可以是甜美的。 神力归还的仪式很很简单，只要进行基础的导引，原物自然如水流入低洼。肖恩用灵力导引之后，金色的光芒在展厅中亮起，莱特和神灯之间架起了一座曙光构成的桥梁。 随着神力源质的归还，神灯之内的世界从黑白变得有了色彩。油灯上的铜绿也渐渐退去，显现出了温润的金色…… 源质归还的同时，被搁置过久的远航直接开始了。 在丁阿来的面前，出现了一条风沙弥漫的路，一条从茫茫沙漠中延伸出来的路…… 那条路上曾有驼铃、商旅，有苦行的虔诚之人，也有被迫背井离乡之人。 时隔千年，漂泊者终于踏上回家之路。值得庆幸的是，纵然时光改换了一路上的景观，但那路上的白云蓝天还是跟千年前一样…… 该回家了。他卸下了华服，穿上了当年那多是补丁的布衣，成为一个灰黄的背影，走入风沙…… 在一片曙光绚烂之中，最先有反应的依然是最为警醒的秉烛人。 铜骨伞猛然绽开，一阵幻绿色的狂潮奔涌冲击在伞面上，激发出一阵幻痛般的嚎叫。 肖恩等人惊悚转头。 他们看见无边无际的浓郁梦绿在空荡展厅中弥漫。两个身影自绿色的海底一步步走来，在两道身影的背后，克鲁维坦的巨颅从海平面升起…… 可怖的号角自所有人的梦中响起。 。顶点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第657章 好久不见 即使已经掌握了观察情绪之流的本领，面对眼前的状况，肖恩心中依旧是苦海翻腾。 他预感到有人觊觎点金石——乃至不是人。结果眼前景象再次证明了一件事：自己糟糕的预感总比好的预感灵验。灵验得多。 如果要选出他此刻最不想面对的人事，那绝对是曾在文兰海沟底部的一面之缘了。 可偏偏出现在眼前的就是克鲁维坦，以及他的直系眷属。 「是点金石的密集使用……」伊文·伯恩斯已经激发了全副灵力，斗篷飘飞，雷光萌动，「密集使用让祂嗅到了味道！」 肖恩此时才明白，原来自大洋城中与点金石失之交臂之后，克鲁维坦一直在天地间搜寻这件事物。 而刚刚自艾丽西亚亮牌到自己集体转移的一系列密集使用，让一直留心的大梦之主感应到了点金石所在。 销毁仪式，或者说神灯的远航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完成。如果此时让克鲁维坦终止仪式，那么艾丽西亚的性命将终结于此…… 当然，在那之前，自己等人已经先行陷入了覆灭的危险之中。 自幻绿之海走出来的两个身影，是两个二十来岁的女子。她们穿着丝绸质感的黑裙，身上各自佩戴不同的幻绿色的珠宝。绿宝石项链、胸针、耳坠，或者宝石戒指。 走到阳光照透幻绿之处，一人有着橙色头发。她脸上的雀斑已经褪去，那道疤痕依旧明显。「灵学家」莉迪亚·布兰登。肖恩杀死了她看作父亲的肯尼迪，从她那「火热」的眼神可以看出，这笔私仇她未曾淡忘。 另一人有着一头黑色长发，如果不是因为从五官中所发现的那依稀的熟悉感，肖恩绝想不到那竟是艾莉雅的脸。艾莉雅的大梦之子人格，伊丽莎白。 两个曾经的少女似乎不再遵循外界的时间，现世的时间跨度没有那么大，但她们显然比上次见面成长了三四年。 如今已是克鲁维坦的直系眷属。她们的莅临，可以看做克鲁维坦本尊的一部分降临。 黑色丝绸上珠宝幻绿幽幽，勾魂摄魄，让人无法直视。 「哥，好久不见。」伊丽莎白脸上带着艾莉雅绝不会露出的魅惑的笑。那过于白净的脸和妖媚的眼神，以一种邪恶的方式吸住了肖恩的目光。 永夜方舟眼看自己的心绪涌起一阵情绪芜杂的湍流。心中一阵灼痛。 即使眼下亚瑟·梅林整支队伍都在自己身边，也堪堪只能做到自保…… 何论面对克鲁维坦的只是自己小队？ 逃也不是——逃亡极可能失败，艾丽西亚必死无疑；战也不是——没有任何胜机。 莉迪亚·布兰登脸上露出凶悍的笑，她伸出右手，身后的大梦之主伸出了巨大手掌。祂的那只眼睛，像是一轮海上升起的绿月亮。 主动交出。让你们的死亡少一些苦楚。 肖恩一行未动。 一阵波动传来，像是整个空间都皱缩了一阵，各种可怕的噩梦情境浮现在所有人脑海。转眼间，整个团队只有肖恩还能保持站姿。 现在交出，死亡前经历十年不间断的噩梦。布兰登举起一根手指。 伊丽莎白脸上露出「不忍」的表情，旋即变成压抑着的可怕的调笑。如果肖恩还没有经历心轮灵修，此刻恐怕已经被恐惧冲垮了。 波动再次传来，肖恩感觉自己将被绿色的潮水淹没。 二十年。橙色头发的女子举起两根手指。 ——狄金森先生，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你的钢琴家朋友和神秘学家朋友考虑。 阳光折射在旋转的绿宝石耳坠上，在伊丽莎白侧脸映照出一片迷离光晕。有着全然不同气质的「 妹妹」，似乎发现了一件令她感兴趣的玩具，脸上浮现出残忍的微笑。 她举起双手，身后的梦绿变得深邃了，一声浩荡的号角自深渊传来。站在肖恩身边的奥莉薇，肢体突然紧绷成一个骇人的角度，幻痛的绿光自她关节中阴狠地透出。第一次，从来没有表现过痛苦的精密少女，喉咙深处竟然发出了疼痛的低吟，纤细的肢体在空中颤抖。 那种剧烈幻痛自绯红纽带传来，肖恩猛咳一声，浑身蜷曲。 剧痛自内部狠扎着肖恩的灵魂，像是无端茂盛起来的荆棘。如果被缠紧的是肉体，早已血流不止。 该怎么办？！ 肖恩睁大了眼睛。月光和伊文蹲伏在了地上，与现实接壤的噩梦超过了任何人的心灵负载，更何况他们的心神是如此敏感。随着伊丽莎白的手势，奥莉薇的身体在空中紧绷，浑身抽搐，金属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声，仿佛恶童即将捏碎一件玩具…… 莉迪亚·布兰登一步步走来，正如那深海中的梦主伸出了手，手指朝向仍在交还神力源质的莱特的身躯。 在这显然毫无希望的情景中，肖恩眼前自行闪过悲惨一幕：小队全灭。艾丽西亚燃烧殆尽。噩梦成真。 熟悉的恐惧自心中奔涌而出。那幽灵般的军队虽然来势汹汹，却没有冲垮这名探秘者。 恐惧，已经不足为惧。 群狼的嚎叫在胸臆中响起。 肖恩再抬眼时，直视布兰登的显然已是一双狼目。 什么？灵学家眷属显然不能理解眼前这个探秘者透过他面具所传来的那种目光。 对一位神明怒目而视？这世上当真有如此顽愚之人？ 你还能做什么？ 仿佛刚刚经历的一切给了肖恩以灵感，永夜方舟有了一个恐怕连亚瑟都会感到惊讶的计划。 那支被补完了的猩红色钢笔，在顽抗着的探秘者胸前，放射出几乎能解构空间的红光。 红衣之主？双塔之城？勾勒恐惧？布兰登停步了。两名女子俱是不解的目光。 她们的心魂已然就是克鲁维坦的一部分。顽愚探秘者眼前的，根本就不存在会被恐惧掌控的低级存在…… 他到底打算做什么？ 肖恩紧紧握住了红笔，以一种毁灭性的流通量瞬间抽干了整个小队的灵力。汹涌爆裂的灵力像是一阵滔天潮水冲刷他的灵魂，过于浩大的灵力冲击着他的精神，狂潮轰鸣震动心魂，让他几乎陷入疯狂的边缘，甚至那种幻痛都暂时被这种汹涌所掩盖。 还不够。 虽然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灵魂是否能承载这样的通量，但肖恩仍然选择激活了一块点金石。曙光汇入灵力的狂潮，肖恩仿佛感觉自己的灵魂已经被冲刷得失去了轮廓，几乎已经找不到那名为「自己」的存在。 他的身体悬浮到了空中，像是即将受难的宗教图腾。 其绽放出的红光照亮了两名眷属的脸。绿月眯缝着，凝视显然已经步入疯狂的人类。 他打算……？ 梦绿中的意识忽然知道了眼前之人所欲行之事。那是哪怕闪过那样的念头，都是对神明的一种狂妄羞辱，都足以让任何一名旧日主宰震怒—— 眼前这个人类，打算勾勒克鲁维坦的恐惧。 第658章 那是存在的吗？ “恐惧”，是动物最基础的本能之一，也是上位存在奴役低级生物最方便的工具。 胆敢尝试勾勒一位旧日主宰的恐惧，穷尽人类的想象力，这恐怕也是对这种难以言说的存在，最具侮辱性的行为。 此时，肖恩·狄金森自己心中的恐惧还没有消失。他不过是被这种莫大的战栗所启发，想要进行最天马行空的一种尝试，以争取能拖延时间——当然是拖延时间！他还没有疯到认为自己全队的力量加上点金石，真能对克鲁维坦造成多可观的伤害。 勾勒旧日主宰的恐惧，要行如此荒诞之事，最关键的甚至不是决断和勇气，而是“信心” 也就是说，在内心深处，他要让自己搞清楚一个问题，或者说忽视一个问题，那个问题就是： 如果说恐惧是低级存在的专利，那旧日主宰有恐惧吗？ “神之惧”这种东西存在吗？ 神会否恐惧祂自己？ 如果这仅仅作为一种空想议题，恐怕将成为没有答案和尽头的哲学思辨—— 而肖恩现在要做的，是放下思考和判断，直接求证。接下来，连他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的是，恐怕他将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了…… 而探求这样一个问题的答案，其代价可能是他们所有人的性命。 之前的梦绿侵染了几乎整个博物馆二楼，而此刻，在肖恩借助被补完的红笔、进行不计成本的超量激活之后，猩红的疆域一时竟然分庭抗礼。 月光·1902受到的噩梦侵扰终于减轻了一些，他终于可以从无止境的噩梦流转中暂时醒来了。刚一抬头，钢琴家便撞见几乎让他窒息的一幕—— 远处，深渊之中是名为拉莱耶的尘封古城，克鲁维坦的巨颅浮现于海平面上，数轮绿月凝照，梦绿如潮，不断尝试侵扰现实…… 近端，七枚红日之晖所映照出的猩红正抵御着绿潮，宛如身临其境的双日之城降临在头顶空中，红衣之主的形象在高空纤毫毕现，状若沉思，其头上青铜王冠无比清晰，乃至能看见那之上的浮雕所对应的一个个令人心肝俱裂的原型故事…… 旧日主宰之间当然没有私人恩怨，祂们只对一件事情感兴趣——所掌之力的全然表达。 所以，红衣之主不会在意自己神力所施展的对象，到底是无助羔羊，还是与自己同样处境和位阶的存在——正如歌者无所谓谁是听众，只要自己曾纵情歌唱！ 为了实现勾勒，肖恩要问自己这样一个问题：神的恐惧是怎样的呢？ 于意向的世界中，肖恩掏出了红笔。在这个意向世界中，博物馆中的可怕纷争并不存在，这个天地中只有一套桌椅，一盏台灯，和无止尽的幽暗静谧。 肖恩要于此写下克鲁维坦的恐惧。 他当然未曾料到，自己有一天竟会有这样的“读者”。 神的恐惧是怎样的呢？尝试收敛起所有的精力和思绪——这样的创作堪称奢侈，每一微秒所消耗的灵力都是天文数字，能令jack级咋舌不已。而更为奢侈的是，此刻为自己奉上“墨水”的，是一位猩红的神祇。 首先，接着刚刚那个问题：神会恐惧祂自己吗？肖恩在静谧中沉思着。 如果在祂面前摆放一个通天彻地的镜子，他会对映照于其中的自己的形象，升起某种不深邃的恐惧吗？ 对偶的拉莱耶，对视着的克鲁维坦。 这番思维没有结果…… 那么换一个思路—— 克鲁维坦，大梦之主是从何时诞生的？ 黑暗之中，肖恩的思绪具象地浮现：一个草履虫在休眠之中，不自觉地构思着自己的捕食过程—— 也就是说，几乎在最简单的动物出现后，梦就出现了。相应的，梦之主也出现了。 如是，要了解克鲁维坦，先要厘清一事——梦是何物？ 一个问题激发出了一连串的回响：梦是动机，是欲求的自行浮现，是对现实的主观映射…… 梦构成了一个世界。 是一个如同在燃烧着的，没有固定形态，没有边界的世界…… 那个世界有无数的可能性。肖恩尝试回味做梦的感受。它幻彩流离，五光十色，变幻不定…… 身处梦中时，梦是浓稠的、俨然的，而一旦醒来，它转眼就变得稀薄。 人们常用“梦幻”比喻不牢靠、容易消逝改变的事物，可是，这世上有什么东西是长存的、牢固的呢？ 谁又能担保，现实本身不是一场大梦？ 如此看来……肖恩感觉自己找到了一些思路，俯身于书桌：梦之于克鲁维坦，并不是某种虚幻，而是确实存在的世界。是祂的财产、疆界。 肖恩睁开了眼睛。思维的光芒涤荡着整个意向世界，像是一次朦胧的日出。人的思路渐渐清晰了。人看见了这位神的恐惧。 克鲁维坦的恐惧是——无梦。 梦是心灵的湍流。祂恐惧平静无波的水面。 梦是欲求和恐惧的映射。大梦之主，畏惧一个没有执着和焦虑的世界。 在那个世界中，所有的意识都已经觉醒，融入了永恒之中。 那是梦的消亡，是这个世界意识的终极理想。 克鲁维坦的噩梦，名为——“梦的消亡”。 提笔，红笔仿佛撷取了红巨星的光辉，在无限的纸面写下了一行字句。没有参照物，那字句也许细若蚊蝇，也可能如同星云在夜空中闪耀。 在两位紧皱眉头的眷属面前，肖恩于空中挥斥红笔，双日之城中，浮现出一个安然、从容的世界。 在这个世界中，所有生灵都破除了名为“时间”的幻象，他们既不活在总是折磨他们的过去，也不活在总让他们彷徨不安的未来。他们选择活在当下。 千年之前，有一个贤者曾如此说过：圣贤无梦。当这世界所有的意识都已觉醒，穿过集体潜意识的深海，与他们的“真实”相连之后，梦这个欲望的必需品，便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自生物演化史的发端便存在着的强大主宰，在时间箭头的某处，从这个世界消失了。 伊丽莎白和莉迪亚布兰登终于领悟了眼前人类所描述的世界，“梦的消亡”让不可一世的她们先是感到了一阵久违的眩晕，然后，一种漆黑的情绪像是蚁群从她们腐坏的灵魂深处涌了出来，让她们感到一阵由内而外的巨大战栗，那是……让她们几乎无法动弹的战栗。 如果此时有强者旁观，他们会看见无论如何都无法得出合理解释的一幕—— 像是受到了威慑，在名为永夜方舟的king级探秘者面前，那位克鲁维坦，竟一时停下了所有动作。 。顶点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第659章 交错的告别 一片幽暗的大海上，绿色月亮如同徹照深渊一般，照亮了凝结于空中的旋涡状云团。云团下方，浑身淅沥着海水，仿佛伫立深渊之底的，即是拉莱耶之主。 他的身体由如有实质的梦绿构成，两只静止的巨手中，可以看见两个模糊的身影。作为克鲁维坦神格的一部分，伊丽莎白和莉迪亚·布兰登两人已被眼前猩红所描述的恐惧钳制。 在梦绿的巨大存在前方，是一整片猩红色“山崖”。山崖之上，永夜方舟的身形几乎消融于强烈红光中。在七芒星状的炽烈之中，只能看见几被光芒吞噬的轮廓。在他周身，上演着的显然是另一个世界。 在那个世界中，万千生灵都微暝着“眼睛”，从时间的幻象中醒来。在那由瞬间构筑的永恒之中，生死已经消融，心中永恒的焦虑已被抚平—— 梦，也因此而消失了。 作为在场的克鲁维坦的眼睛，两位直系眷属，在那个逼真的世界中，竟看不到哪怕一丝梦绿的存在。 那是一个绝对可能发生的世界，而在那个世界中，克鲁维坦不被需要，不再存在。 万千生灵岂止不再被奴役，他们已然成为了永恒的宁静，比旧日主宰更高阶、更本源的存在…… 在场的并非拉莱耶之主的完全体，但这样的场景真的震慑住了那位存在的部分心灵。 不过，与动物不同，克鲁维坦并不会因为恐惧而震颤、退缩。祂能通过自己的方式，将那以一整个世界所构筑出来的恐惧消融，如同消融某种障壁一般…… 不过，消融即意味着需要时间。 如是，克鲁维坦静止了。海水淅沥，云团之下，呼吸如同阵阵风暴。 布兰登一时无法触及莱特和神灯，交还仪式在一个极其诡异的氛围下继续——邪神凝视着猩红世界，一动不动。在这样的场景中，那被交还的曙光都显得如此渺小。 在几乎将自己意识都冲散的炽烈红光中，肖恩，看到了让他心神震撼的一幕： 远处天际线，浮现出不对称的三个天体，三个绿色的天体。 左边一个，右边两个。 当他略微习惯了视野中的光芒，他才惊觉那并非三个天体——那是怒视着他的克鲁维坦的眼睛。 他被旧日主宰怒视着。 超通量之后的虚脱感还未到来，肖恩只能趁着自己的神经还在燃烧，想尽办法去排解那异军突起的恐怖联想—— 拖延了祂之后呢？克鲁维坦会怎样报复？ 在几乎快做完一切之后，他才意识到，胆敢威慑一位旧日主宰，这番“壮举”竟让自己与那位克鲁维坦结下了“私人恩怨”。 终于，最后一点曙光汇入到神灯之中，归乡之人已经走入茫茫沙海。神灯翻倒在地，终于显出质朴色彩，即使再有探秘者深入其中，也只得见一片狭小黑暗——最后的灯神已然远航了。 莱特的身体不再显得轻盈，终于如同凡俗之物一般被重重束缚在了地上。他的身体也失去了神力所给予的那种完美和光鲜，显得风尘仆仆——仿佛悬置数百年的尘土这一刻轰然降落在他身上…… 虽然不再那么光鲜，甚至有些狼狈，但他脸上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安然表情。一双微微闪动的双目，看向了依然被静止蓝火包裹着的艾丽西亚。 这就是最后的告别了吧？ 他有些无奈地笑着。咱们的相遇，最终竟然变成了一场必要的别离。 莱特的眼前，闪过女棋手第一次看见自己惊讶的样子。绿色的眸子蕴含微光。 看见她发现点金石作用时的惊叹表情，看见她与拉比林斯对峙的坚毅，看见她发誓要找回自己的“死亡”时的决心，看见她在伏尔塔瓦河畔沉静的侧脸，暮色中她眨了眨眼睛…… 唯一可惜的是，在最后告别的时候，不能再看见你的回应。 不过……知道那些可怕的火焰将会熄灭，我就安心了…… 再见，艾丽西亚。 直到最后失去光彩，那双眼睛都一直凝视着艾丽西亚所在的方向。他保持着那个姿势，变成了时间里的一个影子，影子淡成轮廓，最终连轮廓也逐渐消失，在世间滞留已久的莱特·弗拉梅尔，终于得偿所愿。 仿佛每个令人心碎的故事，命运的笔触有时在人们看来过于残忍了——当莱特消失之后，艾丽西亚身上的火焰熄灭了。 格林威治天文台终于夺回了“本初子午线”的定义，仿佛修正错误一般，全世界数亿时针又诡异地弹跳了一格…… 艾丽西亚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处布拉格博物馆之中，发现身上的蓝火已经熄灭…… 于是，她知道他已经走了。像是在自己醒来之前就悄悄出门的家人一般。家中空空荡荡剩了自己。 一双眼睛先是有些茫然，继而一种悲凉、孤寂、无奈的感觉一下从心灵深处涌起。那个艾丽西亚，眼睛竟然红了。 再见……莱特。 灵魂还有些灼痛，泪随着眨动洒落。她说不清此刻的感受，但总之是为他高兴的。 当然，也为自己高兴——她真的销毁了点金石。 这世界不再会有人为了神迹的施展而莫名牺牲，神明所觊觎的最为精粹的“食粮”也消失了…… 点金石是种可怕的东西。它会让人类自以为自己掌握了神的力量。而其实，那样的东西不过是不幸的源泉，神所争夺的饵料罢了…… 这就是她与薛丁格最根本的冲突——对点金石本质的认识。 “艾丽西亚，我们需要离开这里！”一行所有人的灵力都已经枯竭，肖恩从猩红巨幕中脱身而出，用最后的力气吼出了这句话，双腿跟着一软，几乎要瘫倒在地，幸得旁边奥莉薇用娇小的身体将他撑起，肖恩才不至昏迷过去。克鲁维坦的怒视仍残留在视野，耳边狂潮还在轰鸣。 忍着灵魂中的剧痛，艾丽西亚呼出了棋盘，将在场整个团队定义为“女王”，然后云中巨手伸下，以巨量灵力为代价，他们飞越一整个“棋盘”。 身下的博物院以及布拉格迅速缩小，成为微型城市。冷风猛吹，流云破碎，他们在转瞬间逃出到二十公里开外。棋盘的极限。 滚落在泥地之中，肖恩已经掏出了一瓶“凶灵烈酒”——黑市才能买到的违禁神品。一瓶闹鬼般的烈酒，价格堪比d级神秘遗产。瓶中封装着鲜红的、哀嚎着的恶灵，喝下去自然会让心灵沾染疯狂，但能无视身体状况，恢复烈琴酒级一半的灵力和体力…… 酒液撞击玻璃瓶内侧的轻响，一口将那仿佛烧灼的酒液吞落腹中，肖恩身体自行发抖，灵力灌注入神根之中，图腾上浮现出衔草夜莺的标志…… 他要动用赫尔希斯女士的力量，永久消耗一些信仰之力，跨越半个地球，将所有人召回黑色公馆。 但仍没有任何可以乐观的理由——他们所有人都看到，遥远而模糊的天际线上，绿色的身影在城市的浓雾之上直起了身子…… 。顶点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第660章 降临 烛光在黑暗中一点点亮起，肖恩的视野中，布拉格郊外与闹鬼农场的地下重叠了。 新约城的秘密信徒们，感受到他们所信仰的那位女士的召唤。虽然表面上都仍在忙着各自的日常事务，但心中已经即刻开始了“倾诉”。信徒们对秘密仪式日渐熟悉，他们已经可以不动声色地，进行那曾经需要独处才能实现的倾诉了。在他们心中，仿佛多了一处甜美黑暗的静室。 金色的火花过于遥远地闪烁着，其亮度跟天上最暗淡的星星差不多。肖恩看到属于夜风的黑色过于淡薄地降临，点点烛光如同浅淡幻影般，开始在这布拉格郊外摇曳。 果然，还是太远了……肖恩心中不无焦急，想要跨越如此远的距离让小队遁入避难所，他需要将这个仪式维持相当长的时间。 克鲁维坦已经消融了祂的专属噩梦。此刻，这位大梦之主怒不可遏，将以最快的速度赶来此地寻仇…… 快一点。肖恩的脸上，冷汗与热汗汇聚到了一起。凶灵烈酒让他时不时看到一些扭曲的幻觉，病态的清醒是一种过于怪异的体验。 肖恩看见前方空气中浮现出一扇门，一扇从未见过的锈迹斑斑的古老铁门，门内的人费力把这扇锈门推开了，紫色的以太火花闪烁，活页吱嘎响得让人牙酸。 亚瑟·梅林回来了，他的身后是一条过于黑暗的甬道——天知道他是从哪儿回来的。那扇旧得不可思议的门，隐隐证明了他躲藏地的古老和隐秘…… 老大来了。肖恩的心稳定了一些。亚瑟按着帽子抬头，看着远处绿色的巨物。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声。 “别忙了。”亚瑟对肖恩摆了摆手。肖恩不解地望着侦探。亚瑟回道：“这样只会对一个气到发疯的邪神暴露你的避难所而已。” 肖恩忽然意识到自己有点天真——遁入避难所的举动，最多能让自己逃离一名ace级。可赶来的是克鲁维坦。这种雕虫小技在一名旧日主宰面前是无效的，甚至可能是毁灭性的。 他只得无奈停下，闹鬼酒让他看见亚瑟身后，树上的浆果朝自己咧开鲜红的嘴大笑：“那咱们在这儿等死？” 他知道，即使亚瑟那两名强得离谱的队友也在此地，今日也将死伤惨重。更何况相隔如此远的距离，没有特殊的神术或者点金石，是不可能将他们召集的。 现在唯一能用上的力量，就是正在缓慢恢复的自己的小队，虚弱的艾丽西亚，以及亚瑟·梅林…… 想对抗克鲁维坦，不够。 “祂到这需要多久？”肖恩问道。天际线上那个巨大身影在城市的雾上摇摇晃晃，似乎并没有朝这进发。 “八十秒以内。”亚瑟·梅林低头找了找，他看到地上有一块凸起的石头，一屁股坐了下去。托着腮，似乎在思考。 “八十秒？！”月光望了望远在天边的克鲁维坦，又望了望陷入沉思的亚瑟。 突然间，听觉敏锐的他听到了一种声音，一种仿佛在搅拌糖浆的濡腻声音。他转头望向了那个方向—— 他们此刻位于一个小村的外围，由于刚才巨大的动静，让周围的一些人聚了过来，守在外面看热闹。 月光看见一棵树后面，有个男人像是抽搐一般迅速地点头。速度是如此快，他的头甚至变成了一片模糊残影，颈椎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 肖恩也察觉了，转头去看，接着发生的一幕，让他分不清到底是因为凶灵烈酒的副作用还是实际发生的：那个抽搐点头的人，眼中放射出绿光，他的头颅中所传出的搅动糖浆的声音越来越大。接着，颅顶鼓了鼓，在一声果实爆炸般的声音之后，他的头顶像蛋壳一样被顶破了。 男人的身躯倒下去的同时，一团滑腻湿润的事物从头颅中弹射而出，像是灵魂离体了一般。 倒下后，男人空空的头颅正好朝向了月光这边，吓得钢琴家捂着嘴后退了一步。 从头颅中弹射而出的，浑身沾满绿色粘液的事物，上半部还能看出被扭曲的脑回沟的纹路，下半部垂荡着的脊索和神经束则拧结成了触须—— 这人的脑子，变成了一种墨绿色章鱼似的生物飘飞在空中。 接着，伊文发现周围传来了更多搅拌的声音，奥莉薇已经摆开了架势，仿佛他们身处一片成熟的炮弹树林中，周围是此起彼伏的果实爆炸的噗噗声，数名人类转眼变成了…… “大梦眷属。”亚瑟掏出了银酒瓶喝了一口，“祂能将附近所有会发梦的生物，改造成拉莱耶的原始居民。” 那几名大梦眷属、拉莱耶居民，漂浮在空中，用不知什么样的腔器震动，唱出了怪异的歌声…… 《古神调查报告汇总》是所有探秘者的必考项目，所以，即使在场探秘者并不想知道那些诡异音调代表什么，但心中却还是油油浮现那如同咒语般的语句： 在永恒的国度，拉莱耶之中， 沉眠着的克鲁维坦，候汝……！ 哼唱着那极为不祥的语调，大梦眷属没有袭击肖恩一行，而是朝着远处的村庄飞去。在那个村庄里，更多的异变正在发生…… 月光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几步跑上了高地，忽视掉右侧那位于天际线的古神身影，望向了不远处的村庄…… 他看见，那村庄被笼罩在封闭的氛围中，仿佛沉入了沉闷海底，每扇窗户中都透露出幽幽的光芒，朦胧的绿光正在此地破晓…… 在文兰海沟深处，他曾一睹那座可怕古城的容貌。 而今天，他竟然又在陆地上重逢那传说中的国度…… 脸上是因震惊而凝固的表情。月光缓缓转过头，看见侦探已经站起了身：“拉莱耶不是具体的地名。祂在哪里，哪里就会成为拉莱耶。” 巨大的绿色石块拔地而起，不祥的巨型雕像在空气中赫然浮现，非对称的诡异结构让人心生恐怖。人类视觉的纵深感出了差错，一座小村似乎变成了无边无际的黑暗城市…… 当月光还迷乱于拉莱耶降临的恐怖之中时，亚瑟转向了一边，一脸肃穆的艾丽西亚：“你能让温蒂到这儿来吗？” 艾丽西亚没有提出疑问，微微点头之后，“车”的棋子图腾浮现在她的手心。远在数百公里外，温蒂心有感应。 肖恩有些疑惑地望向亚瑟：为什么不想办法召集古斯塔夫或者钟不染？温蒂虽然比之前有所强化，可仍是king级范畴，为什么唯独召集她过来？ 仿佛能听见肖恩的心声，亚瑟转过头，脸上浮现的笑中显然带些苦涩：“咱们看似还有几张牌…… “其实能打的，就一张了。” 。顶点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第661章 灾难 高地上，风吹动月光的发梢，他的眸中映入了一种深沉的绿。他的脸上浮现出怪异的笑容，双手似乎自行动弹了起来——他在周身弹奏出一片梦幻的绿色。 在他眼前，庞然的拉莱耶于白日下降临，连太阳都照不透它最深邃之处！ 诡异的琴音好像自行选择来到这世界，在他周身如海波流淌。这乐曲似乎是由某个天才音乐家编写，描述的仿佛是他曾身临其境的遭遇——这名可怜的艺术家曾于梦中误入拉莱耶，被那些巨大的绿色石块建筑和其中所透露的不祥氛围所震撼…… 它时而听上去听像是《在山魔宫中》的屏住呼吸、蹑手蹑脚，时而似乎见到了惊人的景观，迸发出摄人心魄的吊诡版《命运》……直到最后的高潮段落，艺术家走到了古城的核心，终于在高处眺望到了沉眠万年的主宰，乐曲就像是《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正在描绘日出，但那日出却有着一种诡异的磅礴…… 一道雷光轰碎了钢琴家眼前的大幻境，琴声在最危险的时刻戛然而止。为了阻止月光与拉莱耶的共鸣，伊文只得电击自己的队友，让肢体抽搐代替那危险的弹奏。 伊文赶上去查看月光的情况，只见已经清醒过来的队友半跪在地。 月光感觉自己浑身被汗水湿透了，有一种高烧过后的虚脱感。谢谢你伙计。他抬头说道。 山坡下，作为艾丽西亚的“棋子”，温蒂出现在了此地。 于大洋城中一别之后，她改变了很多，变得比之前沉默了，变得更加坚毅。 她根据“圣婴避难所”的图纸打造出了身上这副铠甲。与那个钢铁构造物不同的是，驱动这副铠甲的并非“一年圣婴”，而是曾属于基利亚的那颗“凡尘化”的天使心脏。 看见温蒂背上那个腔室，于溶液之中跳动的天使心脏，肖恩一下子明白了，亚瑟为什么让温蒂过来，以及他所说的只剩一张牌可打的含义。 看见肖恩有所领悟的眼神，侦探朝永夜方舟微微点了点头。 在亚瑟向艾丽西亚以及温蒂讲述计划的时候，让普通人心肝俱裂的灾难发生了—— 天际线上的那个身影微微晃动，忽然消失了。祂一步跨入了刚刚出现的拉莱耶之中。 众人的头上出现了一个悬崖，悬崖上似乎飘荡着一些粗壮的根须植物。悬崖是克鲁维坦的头颅。大梦眷属在他周身漂浮，歌颂。 抬头看着如同山岳般的古神，肖恩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他眨了眨眼，莫名回忆起自己做出加入探秘行业决定的时刻……虽然他并不后悔，但他知道，当时的自己绝对料想不到今天这一幕。 他想起这一路来遭遇的可怕事物。亡骸、恶灵、堕落的半神…… 哪一次都不像这一次的遭遇——过于宏大的灾难，专程奔赴自己而来。 眼前发生的一切，甚至让现实都变得荒诞了。 克鲁维坦低下了头，不对称的眼睛，似乎带着轻蔑的嘲笑。 身旁一声气密释放的声音，溶液淅沥洒落，天使的心脏被交到了亚瑟手中。 “天空之下恐怕没什么能跟你抗衡了……”他喃喃说着，助跑几步，如投球手一般将那颗心脏扔向了拉莱耶的方向。 心脏在空中就破碎了，晶体碎屑像是星尘一般在空气中闪耀。 圣洁而古老的光芒低哑地绽放，天使的气息一时显耀。这些光荣时代的遗民，当世正神已经不允许他们存在于这个世上。所以，当这种气息浮现的时候，就会发生一件事—— 恩召！ 拉莱耶之主似乎也明白发生了什么，高空中发出风暴一般的怒吼，大地震颤。 “站稳！”亚瑟·梅林站在距离风暴最近的地方，他的身后浮现出一张羊皮卷，其上金色的羽毛笔字迹散发出理性的光辉。 《真理宣言》过滤了过于浓烈的神秘和传说，隔着那薄薄的透明障壁，众人才得以在克鲁维坦的怒吼中保全自己的心智…… 对恩召最为敏感的温蒂翻眼望着晴空，没了心脏驱动，她身上的盔甲像是一种重负。如同中邪的信徒获得感应一般，她嘴唇轻吐：“祂……看过来了。” 克鲁维坦猛然抬头。也许祂没有想到，从高空俯瞰此地，祂也会显得渺小许多。 · …… “……这是有史以来规模最大的一次……”走在前面的官员吭哧吭哧地喘气，他用巨大的手帕擦着汗。布拉格接洽神秘事务的官员帕姆，一双乌黑的眼袋比眼睛更加明显，他好像格外喜欢流汗，只是爬上山坡，刘海就已经湿润，“谢天谢地这一切不是在布拉格城内发生。” 贝尔知道，这种级别的事件，对于普通人的神经来说是一种极大的考验。贝尔是欧陆探秘者协会的官方人员，是紧急事件调查委员会的特派调查员。他带着“真理殉道者”的面具，跟着气喘吁吁的帕姆爬上了陡坡。 贝尔此时有些心烦意乱。最近欧陆发生了太多事情，作为官方调查员代表，他有些疲于奔命的感觉。 维也纳瑞金斯特教堂地下的皇家墓穴发生深火燃烧。同样位于维也纳的代达罗斯总部，在对艾丽西亚·庞贝的审判上发生了戏剧性的刺杀事件——事件的两个核心人物到现在还不知去向。 布拉格发生邪神降临，不久之后，位于布拉格郊外的这座村庄就发生了地图重绘级别的神罚…… 虽然还没有明显的证据，但贝尔觉得这些事都是联系在一起的。 爬上坡顶之后，贝尔愣住了。数秒之后，官员帕姆才从那流着泪的面具下听到了一声轻呼： “我的圣父啊……” 贝尔的面前有一个巨大的深坑，早晨的阳光也照不到底。 “这里原本是那座村子。”帕姆喃喃说着，用手帕擦着脖子。 有史以来规模最大的一次神罚。贝尔终于明白为什么一个神秘接洽的官员敢下这样的判断…… 阳光有些刺眼，帕姆抬头，眯着眼说了一句话：“天上没有云……” 似乎眼前的深渊让人眩晕，贝尔也抬起头。 是啊，天上没有云，仅仅只有湛蓝的天。 走下山坡之后，贝尔见了帕姆所说的那个唯一幸存者。这名年轻人在异变发生前就逃了，他是唯一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事的人。 年轻人之前爆发了严重的抽搐，贝尔同行的探秘者给他喂了一些能镇定心神的酊剂。于是，贝尔得以跟一个眼神恍惚的幸存者对话。 “……有几个戴面具的人，他们当时站在那儿。”年轻人指向了贝尔身后的一个地方。真理殉道者和几个官员都回头看了看。那里现在是一片焦土。 是探秘者引发的神罚？为什么规模会这么大？贝尔将听闻的一切记载在一个旁人看不见的笔记本上。 “那些探秘者呢？”帕姆突然说道，“如果能找到他们，也许能弄清楚是怎么回事……” 看着那片空地，贝尔摇了摇头：“这种规模的神罚，光柱的激波也足以将那些人冲碎。” 真理殉道者面无表情地看着帕姆，右手晃了晃：“也许，他们的分子这会儿就漂浮在咱们周围的空气中呢。” 帕姆被唬得退后了一步，不想再跟眼前这个戴面具的人说话。 。顶点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第662章 新的一天 透光窗户照进来的日光有些耀眼，一切似乎都染上了一层纯白色。肖恩·狄金森听到了敲门的声音。 他从沉思中抬起头来，有人推开了他房间的门。 “狄金森先生，菲利普斯先生找您。”奥斯汀女士站在门口说道。肖恩眨了眨眼，站起了身。有些头晕。应该是之前吃的那些药弄的。他想。 跟着奥斯汀在走廊穿行，拾级而上，到了三楼，他熟门熟路地找到了那间办公室。 敲门之后，门内传出了菲利普斯的声音：“进来。” 肖恩推门而入。菲利普斯站在窗前，凌乱的白发被阳光照亮，显得格外绵密。他戴着老花镜，正借着窗口的阳光查看他的古董座钟。 “肖恩，坐吧。” 肖恩坐下了。菲利普斯走回办公桌，将座钟放在了桌上。 “今天感觉怎么样？” “感觉不错，菲利普斯先生。” “昨晚睡得好吗？” “睡得很香。” “那就不错——想要康复，得保持充足的睡眠。”菲利普斯转着手指。他沉默了一下，突然打开抽屉，拿出了一本褐色的本子。肖恩很熟悉那个本子，那是他的。 “噢，我看了你写的东西。”菲利普斯脸上带着笑，“该怎么说呢…… “你拥有非常绮丽的想象力！” 肖恩在心中笑了，脸上的笑则稍微浅淡点：“谢谢您。” 菲利普斯低头翻着本子，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他翻到有书签的那一页，笑道：“你好像把周围的人和事都写进去了，是不是？ “我在里面读到我自己了。我好像是……” “您是探秘者协会的会长。院长先生。” “对，我是会长！”菲利普斯又带起了老花镜，用手指着靛蓝色的字迹，“在你的书里，我好像是个，呃……正面角色？”他抬起头，满是皱纹的笑。 肖恩点点头：“是的，您在书中帮了我很多。” “故事确实很精彩……”菲利普斯合上了本子，摘下了老花镜，“戴面具的探秘者，充满了鬼怪的暗流街，还有博物馆里的怪异事件…… “我打赌，今后你写完了要是出版的话，恐怕会成为一本畅销书。” 停顿了一下，院长继续说道：“不过，狄金森先生，作为医生，我得提醒您……现在恐怕不是继续写这些东西的好时机——过度运用想象力，可能对你的病情康复会有影响。” 肖恩脸上的笑容凝住了，失去了生机。 “幻觉，还有出现吗？” 肖恩的余光落在院长背后墙上那幅油画上。明亮的渔船被黑得浓稠的海浪包裹。 在肖恩眼中，本来应该静止的画上，海浪正在翻滚，明灯搏击着海浪，浮浮沉沉。 “没出现了。”他吞了吞口水。 院长点点头。 “梦呢？还做噩梦吗？” 肖恩回忆起昨晚做的那个梦。悬崖一般的头颅，三枚怒视自己的绿色月亮。他记不清细节了，不知道那到底意味着什么…… 他还是摇了摇头。 院长点点头，叹了口气，将本子还给了肖恩：“好吧。看来情况多少还是好些了——药还要继续吃。这段时间最好是，最好别写了……” 一边说着，院长拿出了跟踪诊断报告单，在上面沙沙写着什么。 报告单的抬头是倒过来的字母，肖恩一字一字看着，那些字突然蠕动起来，像是行动受到指挥的小虫，手脚笨拙地旋转了过来…… “阿卡姆精神疾病疗养中心”，抬头的盾形纹章上如此写着。 · 肖恩有些恼怒于他的情绪。他的情绪总像滚石一样，一旦滚落谷底，就会很长时间停留在那里。且它确实很容易滚落。 今天看来又很难重振精神了。也许是那些药的原因，也许是菲利普斯院长要求自己不要写——他们不知道，写下那些故事对自己来说有多么重要，那简直就是当前生活唯一的乐趣。 可是，还是得康复啊，得过回正常人的日子…… 如此想着的时候，肖恩眼前又闪过了那悲惨的一幕。当那一连串不幸的事件，引导着他最终找到艾莉雅的尸体后，那一幕深深伤害了他的心灵，让他出现了幻觉、噩梦，出现了各种精神症状。 艾莉雅…… 肖恩站在窗前，感觉被一阵巨大的黑潮所吞没，浑身发冷。窗外确实已经转阴，但在他眼里又阴了几度。 调整呼吸，肖恩抬起头，将注意力转向窗外更遥远的景色。 天空是铅灰色的。几棵松树在这样的天空下微微摇晃。 更远处有一个巨大的公路广告牌，广告牌上，好莱坞大明星凯瑟琳·海蒂头戴牛仔帽正笑着（新片上映，《峡谷传奇》！）。会那样笑着的人，好像永远都不会烦恼。 没用，石头还是停留在谷底，一动不动。肖恩感觉背有些痛，周围变得越来越黑，身上越来越冷，呼吸也越来越急促。他扶住了窗台，感觉自己快要不行了。 忽然间，他听到了一阵明快的琴声。琴声轻快流淌，一下子将他从黑暗中拽了出来。 他有些迷惑地转过头，看向了琴房的方向。 一步一步走了过去，站在琴房门口，他看见一个男人的后脑勺，他正投入地演奏着钢琴。 肖恩走进琴房，站在那人背后安静地聆听。 一曲弹罢，男人转过了脸。那是肖恩所写的故事中，月光·1902的笑容：“感觉好些了吗？” “蒂姆。”肖恩打了个招呼。 对方站起身摆了摆手：“不，别叫我这个名字。叫我月光。” 蒂姆，或者说月光，是肖恩在院内认识的，他们很快就成为了朋友。刚认识他的时候，肖恩总觉得对方有些地方跟其他人不一样，后来肖恩才发觉，这个跟自己年龄相仿的家伙，有时候会流露出孩子的眼神。肖恩就是根据他创造了月光·1902这个角色。 月光可以说是他最忠实的读者，每完成一个新的篇章，他都会第一时间观看。不仅如此，作为书中的角色之一，他还向肖恩许了不少愿…… “肖恩，就是说……咱们能不能，让月光在故事里和温妮结婚？……”月光当时如是恳求。肖恩知道月光作为蒂姆的部分过去，有着敏感精神的他，由于感情上的巨大变故而出现了一些症状，于是来到了这里。 一开始，肖恩并没有让月光结婚的计划，毕竟，探秘者的生涯是很危险的。不过，想到蒂姆曾经的经历，他还是这样写了。生活有时很狂野，不会听从人的意愿，有些愿望可以在故事里实现，何乐不为呢？ 这起码是他能做到的。 月光弹琴总能让他安宁下来，这个好伙计恐怕是看见自己又在窗前发呆，所以才悄悄进了旁边的琴房…… 月光忽然竖起了一根手指，他似乎听到了什么，忽然，他拉起肖恩就往琴房外面跑：“那个女魔头来了！” 他们刚冲出琴房，就看见护士长奥斯汀沿着走廊怒气冲冲地走了过来：“蒂姆，又是你！现在还是午休时间，你弹什么琴！……” 两人跑得气喘吁吁，一直等到躲开了那尊凶神，才在角落里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第663章 两位病患的对话 躲开了护士长奥斯汀之后，肖恩与月光来到了休息室。临近晚饭时间，休息室的人特别多，他们找了个角落的地方坐了下来。 刚坐下，肖恩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了不远处那个大鱼缸上。 浴缸里只有寥寥几条金鱼，与它巨型的尺寸不相符，但肖恩喜欢这个鱼缸。它的底部铺着碎石，除了珊瑚之外，还有着新潮又怪异的装饰品——几座大楼，大楼旁是穿着厚重潜水服的人…… 他脸上带着微笑喃喃念着一个词汇。池底的潜水员在他眼中竟然走动了起来，于是他眨了眨眼，收回了注意力。 “伙计，今天过得怎么样——你上午见了菲利普斯？”月光慵懒靠着。 肖恩点头：“是的。他叫我暂时停下不要写了，否则对康复不利。” 月光一下子坐了起来：“你本来就写得慢，两天才写一章！你可不能听那老家伙的不写了，我还等着看呢！” 肖恩耸了耸肩：“我还没决定呢。”他握紧了褐色的封皮。他总是带着本子，可以随时记下灵感。在精神理疗院的日子可不好过，他舍不得放弃写作。 月光松了口气，又靠了回去。 肖恩转头看了看，护士们都离得比较远，他才转回头，压低声音跟月光说道：“伙计，我今天有种强烈的感觉。” 月光靠了过来，眯起了眼睛：“什么？” 肖恩用手指点了点那个褐色本子——他知道里面满是靛蓝色的文字，但可远不止一些墨水：“我觉得这上面写的东西都真的发生过。” 月光眨了眨眼，眉头皱紧了：“你今天吃药了吗？” 在一个精神病院被一个精神病患询问是否吃药，绝对算是一种莫大的讽刺了。 肖恩吸了口气，月光赶紧握住了他手臂：“我开玩笑的肖恩。我相信你的感觉，你仔细说说。” 有护士匆匆经过，肖恩清了清嗓子，等她走远了才继续说道：“我不是跟你说过，我写下的很多东西都来自我做过的梦？虽然醒来之后不太记得梦的具体内容了，但我会根据自己的想象和猜测将它补全……” 肖恩朝月光招招手，阿卡姆精神病疗养中心里，有两个病患的头靠近了。肖恩说道：“切确一点说，我认为梦里发生的一切可能都是真的。” 月光眯起了眼睛。肖恩读懂了他的眼神。也许在这个世界上，他刚刚将那段话说给任何人，对方都会露出怀疑的眼神，但月光没有，他听得非常认真。 “为什么你会这么认为？” “是这样的，月光……”身边没有护士也没有其他病患，但肖恩就是想要压低声音说这些，仿佛怕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偷听到，“我们都做过梦，梦是不断变化的：你明明梦见自己走入一个房子，转眼却到了一条河边，是不是这样？ “但那些梦不是的，那些梦总是规规矩矩、合乎逻辑——我不是说那些邪神、戴面具的人的存在合乎逻辑，我是说、呃……”肖恩挠了挠额头，“我是说它总是连贯的！有它自己的规矩，而不会跳荡不安，像真正的梦一样不断变化…… “而且那些东西显然超出了我的想象……”肖恩低头扫了一眼褐色的本子，“我不认为那是我的脑子虚构出来的。我只是看见它们了，然后根据梦写下了这些故事……” “可是你说过……”月光指了指远处的鱼缸，“故事里很多内容都是你根据周围的东西想象的，比如大洋城的灵感就来自于这个鱼缸——那怎么能说那些梦不是出自你的虚构呢？” 肖恩紧皱眉头：“这就是最奇怪的地方，我很难解释清楚。我分不清到底是我写的东西影响了梦，还是梦里的东西出现在了这里，然后我根据它们将故事的细节补全……” 月光沉默了一会，凝视着肖恩的眼睛：“你确定你真有这样的感觉？” 肖恩肯定地点点头。 月光呼出一口气，说道：“你的意思是，你认为你的梦是一个窗口，你通过这个窗口，看见了那个世界，而你认为那个世界……是真实存在的？” 肖恩有些激动地点点头——要说这个世界上谁能懂得他，恐怕只有这位疯狂的钢琴家了。 远处，一对没什么眼力见、又喜欢跟他们聊天的病友笑着走过来了，月光显然想要继续这个话题，压低声音说道：“走，我们到‘那儿’继续说。” 两人迅速起身，走出了休息室。 躲开护士，走到五楼一扇关闭的门前，月光轻手轻脚从窗台上摸出一把铜钥匙，打开了天台的门。那是医院电工留在那里的，有次他开门被月光看见，从那之后，天台就成了他俩的秘密地点。 轻轻将天台门在身后关上，月光对着广阔的天空深深地吸了口气。 “你好，奥莉薇。”他转头朝着摆放在天台上，一个饱受风吹雨打褪了色的服装模特打了个招呼。她有着罕见的白发短发。 如同之前所有象征一样，肖恩不确定到底是这个模特给了他“奥莉薇·风铃”这个人物的灵感，还是奥莉薇的存在，映射在这个世界这尊可怜的模特上…… 天台的边缘有防止病患跳楼的绿色铁丝网，这莫名让肖恩想起了学院的时光。他俩站在铁丝网边，眺望着正经历黄昏的城市。 帝国大厦的尖顶直指天空，像是一个指入无垠的道标。曼哈顿井然的脉管中流动着亮闪闪的血液。布鲁克林大桥有车的喧嚣，风吹过长岛……都市在夜晚比白天显得更有生机和韵味，不过，在肖恩两人眼里，这个世界一切都是匍匐在地面的——这里没有让人一飞冲天的灵质钩索，暗流街不存在，更遑论位于沉默街的探秘者中心了…… 这里只有吃安定的股票经纪人，打着哈欠的牙医，和数万起离婚诉讼。 这个世界……肖恩眨了眨眼……神秘很危险，但少了它，这个世界像是少了盐。 看着眼前褪了色的城市，想着梦中那些光怪陆离，肖恩有着被狠狠欺骗了的感觉。他抓紧了铁丝网，不解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月光忽然在身边叹了口气：“肖恩，如果你写的那些都是真的……”他转过脸，虽然带着笑意，眼中却不无惆怅，“我真想去那个世界看看。” 晚风吹拂，两个站在天台上的人仿佛被远处的城市遗弃。 而此刻天上，绿色的月亮照常升起。 第664章 记忆是一座牢笼 由于阳光与漂浮在月球周围的特殊灰尘产生漫反射，所以月亮呈现绿色，这是哪怕文法学校的学生都懂得的基础科学常识。海是蓝的，月是绿的，自古如此。历史上有许多诗人为了这轮淡绿色、如梦似幻的月亮写下过诗歌。 天已经黑了下来，阿卡姆精神理疗中心的病人都开始吃晚饭了，但肖恩和月光依然站在天台上。远处，城市喧闹，绿月静谧…… 抬头，月亮映在月光眼里，他突然皱起了眉头，狐疑地望向了身边的肖恩：“肖恩，这个世界有我，那个世界也有我——那哪边才是真实呢？ “如果你认为你梦中的一切才是真实的话，那我们现在是怎么回事？” 沉思了一会，肖恩低声说道：“我宁愿相信那边是真实的。” 有些讽刺地，肖恩觉得这句话跟他现在所处的地点莫名契合。但他知道自己此时并未发疯。 “你的意思是，我们现在所处的才是梦？”月光忽觉荒谬，摇了摇头，“我可清楚记得我这二十多年是怎么过来的，我还记得她离开我的那一夜！ “这些都是我经历过的，怎么可能是虚假的？怎么可能是梦？”他莫名觉得有些愤怒，语调也激烈了起来，“肖恩，难道你忘了你所有的经历吗？你是从哪儿来的，又经历过什么？！” 被月光一问，那些往事骤然涌起。在家乡平和的日子，为了追寻自己的新闻梦而来到大洋彼端，跟随自己一起出远门，却不幸遭难的妹妹…… “我记得。”肖恩叹了口气，“我都记得……” “那你凭什么说我们现在经历的是一场梦？” 肖恩沉吟了一会，抬头时，眼光有些倔强：“月光，为何一定要相信记忆？——如果记忆是虚假的呢？” “你说什么？” “记忆，难道就一定是真的吗？” 月光愣住了。对于精神病患来说，不信任自己的记忆是一种惯常的感受——留存在记忆中的，确实不见得就是真的，这是一再在生活中被证实的事。 但是像肖恩这样，全盘否定所有的记忆？一时之间，他有些想终止这段对话，回到楼下，去安静地吃顿晚餐…… 突然间，肖恩感觉到了什么，他的语速加快了些，情绪也有些激烈：“对！记忆可以是虚假的。而囚禁我们的，就是所谓的记忆！” 黑云流动，绿月被掩盖，肖恩猛然抬起头，眼中灼灼有光：“我有种强烈的感觉，我触碰到了真相！我们的记忆是牢笼，这个世界是牢笼，我们得逃离这里！” 月光似乎也领悟了什么：“如果说我们是在牢笼中，那把我们关入牢笼的是……？” 两人沉默了，都不敢完成这句话。 “那咱们现在该怎么办？”月光刚刚经历的那种质疑和愤怒突然消失了，心中只有寻找那个世界存在证明的激情。 肖恩的视线穿过有些兴奋的月光的脸，穿过了都市的灯光，落在了很遥远的地方。 当云将绿月掩盖，他终于看见了那点微弱的烛光。穿过了所有阻隔，在远处飘摇。 柔弱，但坚定，仿佛一直在静静等待自己。 肖恩的眼神也一下变得明晰了，虽然镇定的药物还在体内起效，但他的眼神，已经找到了属于自己的路。 “月光，你愿意相信我吗？” 也许是肖恩的状态给了自己勇气，月光点了点头。 “那咱们去一个地方，那里有答案。” · 对于肖恩和月光来说，离开疗养中心并不是什么难事。他们营造了入睡的假象，避开了所有的监管，在更衣室换上了工作人员的衣服，趁着夜色偷偷溜出了中心，而护士们还以为他们已经入梦…… 他们在漆黑的树林里小心地走着。自由的空气清新而寒冷。 “肖恩，咱们到底是去哪儿？”直到阿卡姆精神疾病疗养中心已是身后的一点点灯光，月光才问道。 走在前面的肖恩停住了。在行走的路上，肖恩发现了一个规律——远方那点烛光，只有在月亮被云遮蔽的时候才会显现。 这绝对有很深的意味。 肖恩回头比了个“嘘”的手势。他抬头透过枝丫树叶去看月亮，直到月亮滚入云中，他才开口说话：“我看到了一点光芒，它在召唤我！” 月光轻轻吐出一口气。他记得自己和肖恩是病友，所以，他对肖恩刚刚那句话莫名地泛起了担忧的情绪——他之前还以为肖恩回忆起了什么，原来只是看到了一点光！ 逃出疗养中心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被抓回去的话，他们将被关入禁闭区，还要穿上束缚衣！那绝对不是什么好受的滋味…… 不仅如此，他们将由于逃跑行为而被定性为症状严重的病人，按时出院也化为了泡影。 而他真的很想有朝一日能离开阿卡姆。 所以对他来说，仅凭自己病友说“远处有光芒召唤”就跟他走，实在是不太明智。毕竟，在身后的疯人院里，有很多人都会说自己能看到光芒的召唤…… 之前在天台上那种寻找另一个世界的激情退去了，他现在一时有些不确定自己的想法。 肖恩似乎看出同伴状态不对，他低声问道：“你怎么了月光？” 发现对方没回话，肖恩眉头皱起：“你认为我在发疯对不对？” 月光还是没说话，绿色的微光透过树杈映照下来，他们躲藏在阴影里。钢琴家有些无助地抬起头，他的眼神没有力量：“肖恩，我真的很想早日离开阿卡姆。我想把我的日子过得好起来……” “我明白！”除了那一点烛光之外，肖恩并不比月光乐观多少，他有些焦躁地低吼，“我完全明白你的感受，月光！生活就像是一头他妈的失控的野兽，无论你怎么做，都总是被各种莫名其妙的事撞到地上！ “然后，我们变得更加小心翼翼！变得不敢相信幸运的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哪怕理想中的世界就降临在自己眼前，都不敢走进去！咱们变得像实验室里被反复电击的猴子，丧失了去相信的能力！” 绿月闪耀，映照得周围一片妖异。他们像是逃跑的囚犯，在阴影中躲避探照灯。肖恩在树林中深深呼吸，声音平缓了些：“你可以回去，月光。真的。”肖恩凝视着对方的眼睛，“我不会怪你的。 “而我……”他转头指了指那点烛光飘摇的方向，由于绿月当空，它又消失了，“而我将去那个烛光所在的地方。 “我可以为此而死，真的——即使我的心已经枯竭，我也会选择死在去追寻的路上。反正，我们总会死的。 “再见吧，我的兄弟。”肖恩笑着说道，看着低着头的好友。他们在另一个世界经历了很多很多，在这里却从一开始就出现了分歧。 半晌，月光抬起头，眼神有些闪烁：“走吧，肖恩。咱们走吧。”他推了推肖恩的背。 “你可太会说了。”在背后，他咕哝道。 肖恩笑了，继续在前面走着。 想要抵达那点烛光，他们要穿过城市。不久之后，他们回到了城中。此时的他们还穿着得体的衣服，所以街上的人们并不知道这两个外形还不赖的家伙，竟是从著名的阿卡姆疯人院跑出来的。当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也许不过是从一个小巧的疯人院，进入了一个更庞大的。 他们穿过车流不息的马路，走过投入表演的萨克斯风艺人，走过痴缠着的年轻情侣。 他们走到了那个世界的沉默街附近。 沉默街是中央大道分支出来的大街，由于神术起效，普通人会不自觉地避开那里。探秘者中心就坐落其中。 路过此地的时候，肖恩和月光特意停下来看了一眼。结果，只是一眼，他们就呆住了。 在这个明明不存在探秘者的世界，他们看见一群戴面具的人浩浩荡荡地走了过来。 春节请假三天，大年初三更新 今天本应该更新的，但过年事情比较多，忙不过来，只能请假啦，就定在初三恢复更新吧。祝大家春节过得开心，兔年吉祥如意！ 《诡秘者的摩登时代》春节请假三天，大年初三更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665章 地下 “肖恩！”月光有些慌乱地挥手，拍着肖恩的手臂，“你看——你看！” 在故事里中央大道通向沉默街的分支路口，他们看到一群带着各色面具的人们走了过来。 探秘者？ 我们已经回到故事中了吗？！ 肖恩和月光对视了一眼，无比惊讶。 难道只是离开阿卡姆，就能回到那个世界？！ 在震惊之中，带着歌剧面具的男人推开了在发呆的月光：“看着点儿路，乡巴佬！” 假面游行队伍后方，举着广告牌的人出现了。 “大都会剧院全新剧目——《歌剧魅影》。每周六日，就在百老汇……” 两人心中燃起的火焰顿时消灭了。 哪有什么探秘者？哪里“回到”了那个世界？ ……不过是一出歌剧的广告队伍罢了。 带着失落的表情看着游行队伍经过，肖恩拍了拍伙伴的背：“走吧，咱们快到了。” 穿过了如同幻境般的城市，他们来到了北部的郊区。此地，城市的光芒越来越暗淡了，在肖恩眼中，那点烛光越来越明显。就在不远处了！ 他坚定地朝着烛光一步步前进，结果，烛光却突然消失了，像是被惊扰的金鱼游入了池塘深处。而此时，天上根本看不见月亮。 为什么会消失？肖恩眨了眨眼。 难道，刚刚的一切真是我的幻觉？他感觉自己的冷汗流下来了…… “怎么了？”月光问道。 肖恩吞了吞口水，把心一横：“到了。”他凭着最后的感觉，指向了远处一个农舍，“烛光就在那。” 两人走入了那泛着陈旧味道的空农舍。显然，这里荒废已久。肖恩穿过房间，走到散发着陈年臭味的牛棚中：“就在这里……”虽然此时他已看不见烛光，但他隐约能判断，消失的烛光应该就在这里…… “这里？烛光？”月光环视着黑漆漆的牛棚，“烛光呢？” 肖恩走到角落，将铲子和铁锹拿了过来。 “干嘛？” “它之前一直都低于地平面。它在地下。” 月光呆看着肖恩。当他看到肖恩真的开始挖土之后，他才半信半疑地弯腰拿起了铁铲。 漆黑的牛棚之中，传出了挖土的动静。 夜风吹过，绿月落山了。城里的灯光也渐次熄灭，灯光似乎也需要睡眠。 黑暗的牛棚中，地面出现了一个两米深的大坑。泛着腥味的泥土还在从坑底掀起，堆到坑旁的小土丘上。 “妈的！”将手帕系在脸上的月光忽然扔下了铲子，他身上白色的衬衣已经湿透，如同洋葱皮一样贴在他的背后。他已经受够在漆黑的牛棚里挖土了。 “我在这发什么神经！？我甚至还没吃晚饭的！”他大声叫着。肖恩没有转头看他，只是闷声不吭地继续挖着。 “我就不该来这！他妈的！”月光被肖恩的态度激怒了，他叉腰大声咒骂，“你根本就是因为没吃药在发神经，我竟然会跟你一起！看来我脑子真的有问题！ “我要回去！我要等着出院！他妈的！”月光看着身边那个不断弯腰又直起的黑影。自己已经如此愤怒，对方竟然仍没有任何反应。 “我他妈说我要回去！”钢琴家暴怒地冲向肖恩，将对方推翻在地，“你听见了吗？！” 肖恩仍然不理会月光，仿佛自己只是被一阵风刮倒似的。他爬起来伸手去拿铁锹，月光抓住了他的手，忽然发觉他手心一片湿润。翻开一看，借着坑顶破油灯散发的光，他发现肖恩的双掌已经满是血。肖恩甩开了他的手，伸手去够铁锹。月光这时才发现，铁锹的木柄上也是血。 “为什么？”他的愤怒僵住了，眨着眼看那个倔强的身影，“为什么要……” 在单调挖土声的间隙，月光忽听到了一个轻柔的歌声。像是夜晚深处，有个少女在轻声哼唱。 “肖恩，你听到了吗？”月光阻止了他继续挖土的动静。 “听到什么？” 低低的哼唱隐约传来。那是一首没有歌词的，古老的，安眠曲。 声音的来源是……月光低头看向了脚底：“土下面有声音！” 两人在微弱的灯光中对视一眼，终于又开始不言不语地挖了起来。 不久之后，他们挖出了一块长长的石条。看上去非常古老。随着继续挖掘，石条下面露出了一个洞口，透过那个洞口……月光俯身下去，他看见那个本来密封在地底的洞中，有一根烛在安静燃烧着。橘红的光芒充斥着那小小的空间。一根蜡烛在地底燃烧，不可能的事情发生在了眼前。他们不由得驱动又累又饿的身体加快了速度。 当终于挖开一个可供一人进入的洞口之后，两人相继爬入了洞中。 “烛火！”月光仍然难以置信，用手去感受火焰的温度，“地下真的有烛火！” 而肖恩显得更淡然一些，他在环视着这个地下空间。 这个空间很小，长宽都只有大约五步。烛火就放在地上的一个石台上，看不出蜡烛的材质。烛光映照的墙面显得原始而粗糙，像是被凿出来的一个空间。 这间石室似乎是个小小的神庙。 而正对着他们，被烛光照亮的，是一个古老的石像。那石像看上去像是一位女士，她披着兜帽披风，一手擎着火炬，一手挽着草篮…… “这是……？”月光眨了眨眼，回忆着肖恩书中的情节，“这难道是，赫尔希斯女士？！”他猛然转头，发现肖恩正眼神着迷地凝视这位于小型石拱窗下的神像。 神像有些风化的迹象，看上去似乎已经经历了好几千年的时光。 “是的，是那位女士。”肖恩认真地点点头，这尊石像跟他梦中所见别无二致。 肖恩转过头看向月光。两人都是一脸的汗。他们眨着眼，眼睛慢慢变红了。夜晚太过安静，他们不知道那个可怕的存在躲藏在哪，所以他们没有将那些话喊出来，但这小小空间中却仿佛充斥着喊声： 那个世界是真的！ 那个世界，真的存在！ · “现在该怎么办，肖恩？”在这小小神庙中，月光压低声音问道。他们已经隐约能察觉到发生了什么——如果眼前所见是真实的，那么他们之前的猜测，自己被囚禁在虚假世界中的猜想就成立了。能办到这种事情的存在，让他们觉得毛骨悚然，连说话的声音都不由自主地压低。 “也许，通过这个神像，我们能回到那个世界。”肖恩抬头凝视着风化的女士，她像是一座纯洁的冰雕，在时光中慢慢融化，“而我要做的是……” 根据自己的记忆，肖恩半跪在了神像前，在胸前交叉双手行自拥礼，然后开始低声“倾诉”。 午夜倾诉，夜风信仰向神明祈祷的方式。知晓这一切的月光静立在一旁等待。 肖恩·狄金森绝没有想到的是，在这几乎不可能醒来的梦中，那一点微茫的希望，竟来自自己曾创造的一位神明。让他难以理解的是，这个明明是他不久前创造的神，在这个世界却像是一种古老到被完全遗忘的信仰…… 这是为什么呢？赫尔希斯女士真的是因为自己而出现的吗？还是一如自己曾经的猜想，她只是借助自己降临在这世间？ 造神者的迷思。这样的迷思，世上恐怕绝无仅有。 无论如何，眼前是他唯一回到那个世界的希望，于是他开始虔诚地向赫尔希斯女士祈祷，祈祷能够从这可怕的噩梦中醒来。 在闭上眼所营造的静谧黑夜中，女神的低语声在他耳中响起： 迷途的夜归人，夜风与吾将恒久庇佑着你，无论你身处何方。 这是你第一百六十二万零九千七百六十一次造访此地。 你，要唤醒之前的记忆吗？ 肖恩难以置信地睁开了眼睛。 第666章 倾诉 （提示：这两章也许会略有些压抑，不过请不要忘记，没有黑夜，黎明不存在。） 身后进入此地的洞口像是一扇小窗，那扇小窗外面是漆黑的夜，在那漆黑的夜中是他们并不眷恋的世界。有些悲凉的是，他们全部的希望不过在这小小的五步见方之中。但让人可喜的是，那烛光依旧恒定，这让他们还怀着一点点奢望。 两个世界之间似乎只经由一根小小发丝连接着，此刻他们心中所想的，全是如何通过这一根发丝，实现一整个世界。 刚听到赫尔希斯女士的低语，肖恩震惊地睁开了眼睛。 月光看见他的表情，以为肖恩在倾诉过程中得到了神的开示，有了醒来的希望，他的脸上有些惊喜：“怎样？女士说什么了？” 肖恩一脸茫然，转头看向月光：“她说……她说这是我第一百多万次来到这里了。” “第一百多万次来到这里？”月光脸上的惊喜消退了，他眨着眼，“什么意思？你什么时候来过，我怎么不知道？” 肖恩暂停了倾诉，坐在了墙沿下的石牙上。他眼睛慢慢眨着，思考着女神所说的一切。 月光没有惊扰他，他去到洞外，找到了他们之前在农舍里搜罗并盛满的水壶，还有在城里带来的面包，重新钻回洞中。 肖恩接过月光递过来的水，轻轻喝了一口，说道：“我想她的意思是，我曾经很多次都追寻烛光来到了这里，然后寻觅回到那个世界的办法…… “可是直到现在我们还困在这里，也就是说……”肖恩的脸色变差了些，“也就是说之前的尝试都失败了。 “我被重新放回了之前生活的轨道里，之前的记忆也消失了……” 月光忘记了合拢他的下颚，半天才低声喘息道：“失败了一百多万次？” “一百六十二万次。”肖恩呼出一口气。他感觉自己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心中原本有些温热的东西，一点点冷了下去。原本认为只要找到烛光就能回到那个世界，哪知道自己已经尝试了如此多次，竟然还没成功…… 有什么证据能证明，这次就能达成所愿呢？ 会不会现在所做的一切，只是在那没有意义的计数上又增加一次？ 为什么会失败这么多次？难道回到那个世界是根本做不到的事情吗？ …… 肖恩感觉胸口出现了个黑洞，那个黑洞正吸走他周身所有的热量。这种感觉是如此熟悉，每次由于回忆过去而忧郁发作时，他就会有这种感觉。仿佛脑子和身体都掉入冰水之中，一片黑暗，一片冰冷。他将如同一块死沉死沉的黑石头一般沉入冰海的海底…… “肖恩！”月光看见同伴陷入了恍惚。不知怎的，他忽然想起书中的情节，拉着浑身冰冷的肖恩一起跪在了烛光前，“倾诉！向女神倾诉！” 肖恩麻木地看了月光一眼，又翻眼去看上方的女神，终于才在心中开始讲述他的绝望。 随着他的坦白，坦白自己陷入了如同沼泽般的绝望，他感觉身体暖和了起来，一阵不知道哪里来的热流正在填补那个黑洞。他虽然看不见，但是感觉到了金色的火焰，火焰渐渐驱散了郁积在他胸口的乌云。他终于好些了。 “这可比安定有用。”他打趣道。药物会让他昏昏沉沉，但是倾诉却让他安宁而清醒。 浑身都暖和些了，肖恩感觉一点金色的火花还在自己胸口燃烧着，暂时阻抑了阴云。 在这个世界可不好办……他忽然如此想到：在这个世界的自己，由于过去的经历而患有精神疾病，很容易忧郁或者惊恐发作，就像是平白多了一种灵魂层面的诅咒…… 肖恩有些迷惑地回想刚刚自己的思考：那仿佛是，探秘者的思维方式？是那个世界的“肖恩·狄金森”在思考？他眨了眨眼，不能理解发生的一切。 不过，他知道自己可以往前走了。 “月光，我准备唤醒之前的记忆。” 在一边放空的月光听到这句愣住了，他转到了肖恩面前：“你确定？” 他们刚刚讨论过这样做的危险性：“那可是一百六十二万次失败。那么多的失败会轻易击垮任何一个意志坚强的人……你确定要这样做？” 他们其实还有一个选择，那就是回去。回到阿卡姆，将弄脏了的衣服放回原地，爬回自己的房间，明天早上吞下药片…… 等到从阿卡姆出院，找份工作，结婚生子，过完这一生。他们还有这样一个选择。听上去，感觉比体验一百多万次的失败要稳妥多了。 但肖恩眼神平静。他似乎准备再失败一次。 “我他妈能失败一百多万次，这意味着我尝试了一百多万次。”他眯着眼睛，狠狠说道，“不怕多这一次。” 喝了点水，吃了些东西，调整好状态之后，肖恩半跪在了女神面前。 我已经准备好了，请您唤醒那些记忆吧。他在心中默念道。 …… 月光在一边凝视着闭眼倾诉的肖恩。石室中很安静。他忽然看见肖恩的影子在颤抖，他以为是有风吹动烛焰，仔细一看，那多橙黄色的光芒很稳定，在颤抖的，竟然是肖恩的身体。 “肖恩？”他有些不安地轻呼。但是没有得到回应。 半跪在地上的肖恩，身上抖得越来越厉害。他支撑不住侧倒在地，浑身抽搐，仿佛癫痫发作。 “肖恩！”月光大喊一声，试图去扶肖恩。但后者浑身每一根肌肉都在震颤，握住他手臂的月光只觉得手麻。 正当一筹莫展之际，他忽然发现肖恩的双眼睁开了，那是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肖恩脸上带着笑。那笑容肖恩从来不曾露出，使得他看上去像是另一个人。 他先是狂笑了一阵——其实月光无法确定那是否笑声，只不过他嘴角的疯狂弧度，才让他理解成了笑声。接着，肖恩睁大了眼睛喊道：“不可能找到！ “根本不可能找到！哈哈哈哈哈哈……” “不可能！” “不可能！！” “不可能！！！” 他的声音如此粗哑疯狂，重重撞击在石室墙壁上反复回弹，让月光的耳膜发痛。这一切让钢琴家感到无比恐惧。 肖恩……？月光感觉自己的心脏仿佛要逃跑似的。 接着，像是梦游症病人暴发完毕，肖恩突然安静了下来。他瘫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再无声息。 月光尝试去推搡肖恩。没有反应。 他又尝试着去唤醒他，却发现他并不是睡着了，而是昏迷过去——叫不醒。 他吞了吞口水，一下没了主意。他是被肖恩煽动才逃出疯人院的，也是跟着肖恩所看到的烛光来到这里…… 此刻他昏过去了，我该怎么办？ 他只好闭上眼睛，幻想自己在弹琴。清亮的琴声一开始有些断续，生涩，慢慢地流畅些了。他无助、慌乱的感觉也平复了些。 月光睁开了眼睛，他将肖恩推到了更靠近烛光的地方，并给他摆出了一个相对舒服些的姿势。然后，他朝向赫尔希斯女士——虽然从未尝试过，但他要代替肖恩进行“倾诉”。 这是眼下唯一的办法了。 “感恩于您的聆听……”月光模仿肖恩书中的描述，行着自拥礼，然后有些生涩地背诵着夜风信仰的那些话语，开始了他的倾诉。 他的诉求很简单：他希望肖恩能醒来，而醒来的时候，刚刚那噩梦般的状态能够远离他们。 在倾诉的时候，他的心中不无苦涩。肖恩刚刚那悲凉的狂笑，和“不可能”的断言深深冲击着他的心扉，让他心中充满绝望。 一百多万次尝试的记忆，带来的却是“不可能”的断言。 即使回复记忆的不是他，这也让他感到难以接受。 逃出阿卡姆真的是正确的决定吗？发现这个世界的真相，然后知晓自己永远也逃不出去，难道比无知地生活下去要好吗？…… 月光不知道。他只能怀着焦虑的心情，继续向女神倾诉着，一遍一遍。 第667章 冷却 等到觉得有些累了，月光才停止了倾诉，睁开了眼睛。肖恩依旧躺在一边一动不动，不过呼吸均匀。双腿发麻的月光决定休息一下，他起身想靠墙坐着，才发现外面天已经亮了，朦胧的光亮曲折地照进洞口。 靠着墙小口吃面包的时候，月光发现肖恩已经醒了，正躺在地上睁着眼睛。他醒来得无声无息。 发现他眼睛睁着的那一刹，月光有些害怕。他怕出现的又是那个狂笑的肖恩。 但所幸的是，肖恩的眼睛中没有血丝，他也没有狂笑……那双直直盯着石室顶的眼神变了，变得和复苏记忆前完全不一样。 那确实是一双平静的眼睛，但却让人看不透，仿佛其中埋藏了很多很多。 然后，肖恩叹了口气。那口气流幽幽卷动，悄无声息地撞散在石室的墙壁上。 “醒了？” 肖恩转过脸，是平静的脸：“醒了。” 虽然已经醒来，但月光可以确定，肖恩确实有些深深的改变。但愿是好的改变——月光心中默念。 “感觉还好？” 肖恩没有回答。他爬起身，从洞口钻了出去。月光赶紧跟上。 他以为肖恩只是要去外面透透气，哪知道这家伙竟直接走出了农舍，在清晨的小道上快步走着。 “去哪儿？”月光跟在后面。 肖恩回头：“跟着就行。” 两人沿晨雾朦胧的小路往前走，肖恩突然小跑起来：“快点，车要来了！” 车？什么车？月光一头雾水。 不久之后，他们抵达了公路边。几乎就在他们到达没多久，一台卡车划破公路上的晨雾，缓缓驶来。等到车从面前开过，肖恩跟在后面跑了起来，月光也跑了起来。两人攀上卡车货厢，翻身而入，跟一笼笼白羽鸡作伴。 月光有些迷惑：这个时间点，路上的车很少呀…… “你怎么知道这个点会有车经过？”他问道。 肖恩笑了笑，没有解释。月光敏锐发现，那是一种宽容的笑，是成年人谅解孩童提出没有意义的问题时的笑。 月光并不觉羞恼。不仅如此，他从刚刚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中，领悟到了一点，仿佛幕布掀开了一角，透出些光亮：肖恩这些奇怪的改变，都是因为唤醒了那些记忆。 他经历了很多很多，可能向未来延展了一百万个方向。如此想来，他也许知道很多东西。 关于回到那个世界的办法，也许他有新的方向了？月光心中如此猜测，但他没有开口问。 不过……那个疯狂大笑着、大喊“不可能”的是谁？那个绝望的人还在肖恩体内吗？ 卡车颠簸，驶向未知的方向。就像月光此时的心绪。 · 进城大约二十分钟后，他们先后跳下了卡车。 这里是城市的西区，月光对这并不熟悉。而且在他印象中，肖恩也从未提及他曾来过此地。 复苏后的肖恩在前方走着，步速不疾不徐。然后，他停步在一个十字路口。 走在后面的月光听见远处有警笛鸣响，好奇地赶上两步。转头发现身边的肖恩没有表情，似乎在等待什么。 接着，喧响变大了。一台黑色福特轿车以极其无礼的速度从他们面前飞驰而过，惊得对面过马路的一个男人倒退两步屁股坐在地上，惊愕地望着对方驶离的方向。 那台车半开着窗，绿色钞票由于高速行驶从窗缝喷出，在空中飘扬着。接着，两台警车吵闹地飞驰而过…… 抢劫犯？！月光惊得退了两步，肖恩往前过马路，一边抬头看飘扬的绿纸。行走的同时，他缓缓伸出手，在空中摘下了两张飘落的钞票——与其说“摘下”，不如说是那两张钞票飘入他的掌心。 将两张百元钞票折叠，轻轻放入口袋，他低下头继续往前走。在月光的视线中，漫天飞舞的绿纸时不时遮挡住阳光，街上的人们呼喊争夺，山蹿下跳……肖恩在这样的景致中一味往前走着。 月光眨了眨眼，有些发愣地赶紧跟上。肖恩领着他来到马路对面一间咖啡馆里。 烤鸡腿肉三明治、枫糖浆搭配华夫饼、煎蛋、炸薯饼、拿铁，很快摆上了桌。 原本他们兜里只剩下两块多，根本不够吃这像样的早饭。 刚刚……月光仍处于发愣的状态：刚刚发生了什么？肖恩选了一个完美的时机经过那路口，拿到从空中飘下来的钱，就为了让咱们享用这顿早餐？ “对，这是两千多个回城方案中最好的其中一个——因为这里的……”肖恩端了端手中杯子，并不在意月光仿佛见鬼一般的表情，“这里的咖啡很棒。” “所以，你能明白吧？”将咖啡放下，肖恩的语气有些……疲惫，“我经历了什么？” 月光不太确定地点了点头：“一百六十二万次的尝试……” 他苦笑道：“确切地说，是将近一百六十万段人生——后来，我变得有耐心了，每次都用很长的时间去探寻，所以是一段段人生，而不是一次次转瞬即逝的‘尝试’……” 知道月光有很多疑问，以至于不知从何问起，肖恩说道：“我们没有领会错女神的意思——我确实一次次地逃出了阿卡姆，一次次地找到了烛光，然后一次次地寻找回到那个世界的办法…… “然而，我尝试了一百多万次，仍然没有做到。” 月光眯眼问道：“回到那个世界具体是要找到什么？找到一个通道吗？” “是要找到我的面具。找到面具，就能回去。” 在这个世界听到“面具”这个词汇，月光感觉有些不适应。他眨了眨眼，试探地说出了故事中的那个词汇：“永夜方舟？” “对。” “永夜方舟，在这个世界中？” 肖恩点头：“在我的理解中，从这个梦中醒来是不可能实现的事，因为这事关……一位主宰的诅咒。 “但永夜方舟开辟了一个可能。它是唯一的接引，是最后的希望。” 接着，肖恩将整个事件的图景娓娓道来。月光渐渐明白了事情的全貌：他们因为激怒克鲁维坦，而被囚禁在了这个无比真实的梦中。 这个世界确实是个无聊的梦，但他们无法醒来，无法回到那个真实的世界。 听完肖恩所说，月光一时有些难以平复情绪。他大口呼吸着，看着窗外，觉得有些头晕，心中莫名地又有些雀跃：“这里真的是梦！”他回忆着书中的一切，探秘者、灵力钢琴、无处不在的神明…… “那……那才是真实的世界！” 他眨着眼，一种现实的力量想将他拽回地面。但是地底的烛光，赫尔希斯女士的形象，以及逆光中的肖恩从空中拿取钞票的一幕幕，让他再也无法在“现实”中安顿…… 那个世界，是真实的！ 静等月光平复了心情，肖恩的声音有些降低了温度：“我理解你现在的感受，月光。无论讲述多少次，这个真相都让人感到头晕目眩。就像有人告诉你，你最美妙的梦其实是真的一样……” 停顿了一句话的时间，凝视着月光的眼睛，肖恩一字一句说道：“不过，我想告诉你的是：虽然那个世界才是真的，但是我们回不去那里。 “这真是一种最草蛋的情况：让你知道真相，却永远都无法从这个梦中醒来。 “月光，我已经放弃了。”他往后一靠，情绪平静。 月光眨了眨眼，忽然想起那个在石室里狂笑着大喊“不可能”的肖恩…… 眼前的情况比那还要糟糕—— 那个绝望者，已经变得安静了。 第668章 放下 “你肯定不能理解我为什么会选择放弃吧？一个尝试了一百多万次的人，这次竟然决定放弃了。这听上去有些荒谬吧？”肖恩的语气中没有悲愤和哀怨，他只是静静讲述，“你不能理解，是因为你没有那一百多段人生、五千多万年尝试的记忆…… “你很幸运。” 有些月光确实不能理解的东西，盘旋在肖恩眉宇。 似乎被什么隐秘的思绪侵扰，肖恩停顿了一下，等到那暗流过去，他才继续说道：”我几乎知道接下来要发生的一切。” “我知道那里将有只信天翁飞过。”肖恩指向窗外的一片天空。月光看去，有一只白色的大鸟在楼宇间滑翔而过。 “我知道那个男服务员将在三年后死去。” 月光还没来得及转头看，肖恩仍在继续讲述：“一小时后有一架航班飞往夏威夷，机上有一个乘客会让岛上一半的人得流感。 “哈夫金字塔的石室里有一窝圣甲虫，如果七天后你在那里，将正好看见新一窝虫卵孵化。 “两个月后，南美将发生一场小型地震，如果那个时候你不幸正在阿加尔塔地下长廊之中，你将被困在地下，唯一与你作伴的是无尽的黑暗，和地球深处的动静……” 月光这时才反应过来，肖恩在讲述那五千万年中他的经历。 “我知道所有航海的知识，我甚至能独自驾一艘帆船横幅亚特兰洋。 “我背下了往后二十年所有洋流的形状，我甚至认识好几朵雨云，知道它们的一生。我比一头老年蓝鲸更了解有关海洋的一切。 “这个世界遍布我的足迹，但你猜怎么着？——这毫无意义！因为踏遍了包括最深的地底和最高的山峰之后，我只得出一个结论……” “永夜方舟……不在这个世界上？”月光中断了那种逐渐激动的情绪。 肖恩往后一靠：“似乎要花费一百多万段人生，我才有勇气承认这一点。” 月光难以置信地摇摇头。想起肖恩刚刚所说的一切，他的心思飞出了咖啡店。 他的视野不断抬升，见街道，看见城市，仿佛那一百多万段寻觅的人生重叠在了一起，他看到数不清的肖恩在这座城市中匆匆奔走。 这座城市就像是一座蚁穴，而在其中营营碌碌的蚂蚁，全都是肖恩·狄金森。 他眨了眨眼，从那种可怕的幻象中抽身而出，还在尝试劝说眼前这个历经五千多万载的存在：“可是，赫尔希斯女士有什么必要骗你？” “我不知道。”肖恩起身，结账，朝咖啡馆外走，“越是追寻，越是发现自己不知道的事很多。所以我现在干脆不再提问。”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月光一时有些接受不了回到阿卡姆这种选项。就像明明得知自己有翅膀，却决定永远将其束缚。 “享受人生吧，月光。”肖恩推开咖啡馆的门，似乎确实看开了，“还能怎么办？” 他站在了一整个城市的前方，凝望着这混凝土筑就的蚁穴，用一种平静的语调说道：“我知道有个地方藏着无人认领的大量现金，咱们可以全部拿出来，然后去买几支股票。 “然后，咱们忘了这件事，去百老汇。我知道城里最漂亮的两位女士在那儿，而且，我也知道她们心中充满了狂野的期待…… “结识那两位女士之后，咱们去买最好的白兰地、威士忌，带上牛排、红丝绒蛋糕还有鹅肝酱之类的，咱们登上一艘帆船，来一次横渡亚特兰洋的旅程。在海中我带你去见一支白鲸家族。我还知道最美的落日在何时何地。咱们还能一起钓鱼，然后我给你露一手我的厨艺…… “等忙完了这一切，咱们回来的时候，相信我月光，因为那几支被咱们遗忘的股票，我们将成为城里最富有的人。那之后，我们可以去欧洲，来一趟选购庄园的旅行……” 被肖恩的讲述打动，月光莫名有些期待起来。 不过，虽然他知道肖恩一定能做到他说的这些，他说的最美的女子一定是最美的，但是…… 他们之间的空气却并没有浮现出令人迷醉的成分。 对于无法回归的探秘者来说，世间的享受显然只是一种委曲求全。 “反正就是，好好活着。”肖恩肩膀松弛了下来，“等活过了这次，也许下一次，我就不会再做梦，写下那些东西，然后逃出阿卡姆了。“ 说完这些，肖恩凝望着街道，或者说凝望着街道最远处，那模糊的天边。他似乎真的与那种追寻告别了。 “接受它也许并不存在。活在此时此刻。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肖恩往前走去。月光跟在后面。 钢琴家有些微的解脱感。虽然肖恩说不再追寻，但他并不是在自暴自弃。他只是接受了，然后试着以一种有趣的方式度过人生。 虽然他没有经历过那不知终期的追寻，但他能感觉到，这是如此久以来，肖恩第一次真正放下了寻找“永夜方舟”的念头。 而人所不知道的是，一切就是在这种时候改变的。 肖恩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感路过人潮密集的街头。忽然，他再次停下脚步，凝视着一个方向，月光也朝那儿望去。 他们看到一个旅行者。那个旅行者的脚上是一双补了许多补丁、满是尘土的鞋子，衣服也已经洗褪了色。他正安静坐在长椅上，慢慢享用一块面包。 周围有很多路人，正发生各种事，发出各种噪音。但他吃面包的动作缓慢而专注，仿佛那是此刻世上唯一该做的事。 从他所散发的气场能看出，这位旅行者已经降服了所有的妄念和抗拒。他似乎正处于一段旅行之中，像是世上少有的已经找到答案的人。 肖恩在那不断追寻的日子里见过许多人，但他必须承认，自己很少注意到这样的人。 放下那颗追寻的心之后，他便能看见了，也突然有所明悟。 “月光，我……好像懂了。” “什么？” 肖恩转过身。很难形容他的表情，像是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光芒：“这世上几乎每条路我都走过了…… “却一直没看见那条路……那条最有可能的路！” 第669章 抵达 “你不是想说，永夜方舟在你心中吧？”月光不相信，以肖恩的领悟力，会在一百多万次寻觅中忘记在自己的身上和内在探寻，“你不可能没想到面具也许就在你身上。” 他们没有打扰那个旅行者，走上了一片行人较少的街道。 “我当然想过这种可能。我曾怀疑女士的提示是个谜语：面具，可能就在我的脸上。 “这是一个意蕴深刻的猜想，对不对?——面具其实一直戴在我脸上，自己却看不见。寻遍世界，最终发现就在自己眼前…… “可是，并不是这样。” 肖恩叹了口气：“就这个猜想我尝试了很多次。总之，它不在我脸上。 “如果说在内心中寻找，我尝试过在梦中接触过的冥想，但试来试去，那也只是让我心绪变得平静…… “关键是，我从未真正下定决心，不计时间代价地向内走。 “追寻面具的渴望一直灼烧着我，让我一直在外面的世界奔波忙碌，但是这一次……” 眼前闪过那位苦行者在世界上最嘈杂的地方，全神贯注于当下的神态。 “我要去修习那种技艺！”肖恩似乎回想起了什么，“天呐，我竟这么盲目，像是真的看不见一样！那条路一直在那儿！” 月光眨了眨眼：“那、那咱们还去找美丽的女士们吗？还有买股票什么的…… “不！月光，咱们这次不去了！” “这次”指的是……？月光眨了眨眼，难道是“这辈子”？ 虽然肖恩找到了新方向，但是自己忽然从纸醉金迷的梦想中惊醒，未免还是会有些失望。月光能做的，只是吞咽了一下，什么也没说。 “别丧气，月光！”肖恩有力地拍了拍好友的背，“即使最后还是找不到我的面具，但是我敢保证，这一生也将过得不赖！” “怎么不赖的？”月光想象不到，还有怎样的经历比带着最美丽的女士和最奢华的美食美酒，度过一段帆船假日更“不赖”的了。 “你跟我来就是了。有些东西，说不清楚。” “你先说，咱们接下来去哪儿。” “香巴拉，月光。”他已经往前走了，“咱们去香巴拉。” · 经历了绵延十五天，共计三趟飞行的旅程，他们来到了人迹罕至的高原地区。在当地一座繁华小城，肖恩熟门熟路地筹备好补给，组建了一支家牦牛队，雇佣了两个当地人，然后朝着无人区进发了。 两个皮肤黝黑的当地向导对这位海外来的人士倍感奇怪——他似乎对高原的一切都非常熟悉。 跟许多外来者不同，他不仅懂得当地的地理水文、风土人情，而且心中似乎有明确的方向，一直笃定前进，不需要任何指引。雇佣他们，似乎只为了旅途上有帮手…… 在旅程进入第十天之后，他们终于在一个岔路，知道了这位外来者要去往的方向——当地人心中的圣地，香巴拉。 在确认了目的地确实是香巴拉之后，两名向导心生退意。他们知道，平民是不允许前往那里的。于是他们请求离队返回。由于旅程中最危险的地带已经过去，肖恩大度地结了酬劳，给了他们返回的补给，跟月光两人继续前进。 在离别的时候，两个当地人反复劝诫他不要去——相传，没有得到高人许可，贸然进入那里会折寿甚至暴毙。但肖恩只是感谢了劝告，送走了他们。 等两人离开之后，坐在牦牛背上的肖恩望向月光——后者穿着本地的皮袄，看上去有些滑稽。肖恩说道：“我去过那里很多次了。那里很难找，但并没有什么折寿的诅咒。 “香巴拉的人们很和善，也非常欢迎外来者。” 奢靡的梦想破灭之后，月光一直都有些失望，跟着肖恩骑着家养牦牛在高原穿行十余天，连根草都见不着，他终于有些不耐烦了：“说真的，肖恩……咱们去那儿是为了什么？你的内心之旅一定要在那儿才能开展？” 在这里，云离人很近，似乎能摸得到明净的天空。肖恩没有直接回答月光的问题，依然保持着那种松弛：“有一次出海，我遇到了一次极其强烈的风暴。当时船上有七个人，只有两个人在那场如同灭顶之灾的风暴中镇定自若。 “其中一个是我——我之所以不害怕，是因为已经经历过很多次那场风暴了，我知道虽然浪头和风雨大得吓人，但我们一定能活下来。 “而另一位，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他明明是第一次遭遇那种级别的风暴，但他竟跟我一样镇定。” 肖恩转向月光，后者听到出海又开始生闷气，头转向一边。 “他跟那天我们在街上看到的苦行者很像。那人来自香巴拉，他说，那是世界上最安宁富庶的地方，是真实存在的乌托邦。于是，我那几十世就暂时没再出海，转而前往香巴拉寻找面具……” 肖恩的眼神柔和，仿佛想起了家乡似的：“在那里我见识了很多智者——是真正的智者。他们看着我在香巴拉中寻找某种东西，但他们不言不语…… “我尝试过跟他们一起静坐，但那会儿的我跟现在不一样。虽然我坐在他们旁边，但其实根本没有真正踏上那条路……” “所以这次，你打算好好跟他们学习？” “对，在香巴拉，用一辈子的时间。”牛铃轻晃，除此之外，只有风声。 月光有些难以置信：“你要加入他们的信仰？” “不，月光……”肖恩笑了，“我并不打算加入任何东西，我只是打算走上最后一条道路。 “那上百万次尝试，也不算枉费——只有等我真的踏遍世上每一个角落，并决定放下寻找的念头的时候，我才能真正看清楚。 “我经历了那么多，肯定很多次遇见过那些人，不止是在风暴中和吵闹的街头。可我却总是视而不见。 “只有这一次，我才终于看清了——追寻之路没有走到尽头，我不会获得这双眼睛。” 月光免不了有些冷嘲热讽：“还没到香巴拉，你说话就已经像一位智者了。 “可惜我没有你那样的觉悟，比起静坐，我还是宁愿在海上喝酒，和漂亮的女士一起看夕阳！” 肖恩笑了，笑容中有一丝神秘：“也许，今后还有机会呢？ “只要跟着全知全能的肖恩·狄金森，安排那种生活，不是易如反掌？” 月光听出了一点希望，一下来了些劲头。但又怕被肖恩戏耍，还是强压下那种期待，敷衍地笑了一下。 又在荒原中行进了五日，带的补给消耗了一半，穿过一段峡谷后，气温渐渐回暖，原本荒凉的景物渐渐有了绿色…… 一片丛林出现在这不毛之地，他们走了进去。穿过大树掩映，终于找到了那盛开在高原深处的秘密之城——香巴拉。 她安处于一个盆地之中。在寒冷肃杀的高原地带，此地四季如春，流水不绝。远远看去，就像是一朵丰美的莲花，盛开在幽谷之中…… 居住在这的人们用石头和木材砌筑房子。他们穿着朴素，走路不急不慢，仪态显得淡然安适。 在看到仿佛散发着淡淡光芒的香巴拉之后，月光心中的郁结竟一扫而空。 这里……他眨着眼，无法好好总结内心的感受，不自觉地走到了肖恩的前面。 路过的人在微笑，朝着陌生的面孔轻轻点头。一阵和暖的风吹来，其中有淡淡的青草味。流水潺潺声，间或有婉转鸟鸣…… 他回头看肖恩，眨了眨眼，有些不可思议的感受——这里，让一名旅客有了归乡的感觉。 “我说过吧……”赶上正在感慨的月光，肖恩拍了拍他的肩膀，“不一定非得是美酒和夕阳。有一种美好是难以言喻的。” 像是回到自己家乡一样，肖恩将家牦牛牵到一处牛舍寄养，然后找到一处水源地，两人打算在此整理一下仪容。 在泉水下游，月光用毛巾沾水，擦洗脸面和脖子。 正当他用肌肤感受泉水清凉的时候，他的眼角飘过了一抹云彩。他转头去看，是一名穿着灰色布裙的女人经过。 她有着一头酒红色的头发，眼眸深邃明丽，露在布裙外的手臂和小腿紧实有光泽。 女人是来泉边打水的。她提着水罐，走路摇曳生姿，转过身的时候向月光留下了一个淡淡的微笑。 月光一时停下了擦洗的动作。倩影已离去，他还望着轻轻摇晃的芭蕉叶。 半晌，月光才转过头。只是对方的一个眼神，就让他沉浸在巨大的幸福中：“肖恩，我喜欢这里！” 一边正用心擦洗的肖恩直起身，看向明显有些亢奋的伙伴。 “我喜欢这里，这里太棒了！”像是担心肖恩没理解似的，月光张开了双手。水珠顺着苍白的脖子流过锁骨，冷冰冰地钻入领子他都不在乎。 “她叫莲娜。我可以带你去找她。”肖恩耸耸肩说道。他似乎知道些什么——当然，他肯定知道什么。 “真的？我跟她有故事？” 肖恩将冰凉的手巾敷在脖子上：“真要我告诉你？不觉得保留一点神秘感更好？” “对！对！”月光一时高兴得失魂落魄，“等拜访过智者，咱们就去找她！” 肖恩没再说什么，淡淡看着激动的伙伴。彼时的月光还不知道，他的期盼后来演变成了什么。 第670章 必经之路 擦洗过后，他们更换了干净的衣物，默默朝着位于香巴拉中心的那座石宫走去。月光已经调整好了状态，这会只是脚步轻快了些，再未过于亢奋。 石宫内外有着很多装束相同的人，见到他们之后，月光忽然明了肖恩之前所说的“他们”指的是怎样的一群人—— 如果将世人的心境以水比喻的话，有的人如弯曲的河道，风风火火，急急忙忙；有的人如瀑布坠潭，轰轰烈烈，一派喧响；有的人像是海浪，沉稳单调，浪花不断…… 而这里的“他们”……从外在就能感受到，他们的心境如一潭透彻的、没有波浪的清池。这潭池水如此平静，甚至可以轻易透过池水看清潭底的事物。他们的心保持着通透安宁。 之前，月光并不能懂得肖恩所说的，那位不惧风暴者和安静吃面包的人有什么稀奇。此时他才明白其中含义：如果以故事中探秘者的灵魂浓度进行比喻的话，他们的修为是相当深厚，相当罕见的。 肖恩走入石宫之中，脚步逐渐变得徐缓、庄重。石宫中央是一个大厅，厅中两壁燃亮着许多油灯，油灯照亮了中央三位老者。他们只是静静坐着。 中间那位老者连眉毛都已斑白，因着肖恩的到来而睁开了眼睛：“你又来了—— “这次，不在这里找东西了吧？”老人微微驼着背，面容安祥。 “不了。真正要找的，不在外面。”肖恩欠身，“可惜醒悟得有些晚。” 香巴拉的智者笑了，眸中灯光点点。他欣慰地点了点头：“心怀虔敬，才有可能醒悟。只要醒悟，就不算晚。 “其实，所有的弯路，都是必经之路。”他指向了一边，那里有两张空着的石台：“坐吧。” 月光看明白了老者的手势，悄悄扯了扯肖恩：“我也一起？” “来都来了。”肖恩拉着月光，将还没有弄清情况的钢琴家按在了石台上，“感受一下。” “感受什么？我还要去找莲……”娜字还没说出口，就见肖恩皱了皱眉头。月光忽然意识到，想要认识莲娜恐怕不能忤逆肖恩，只好有些无奈地坐了下来…… 等他们坐定之后，铜铃被敲响，清越如水波穿过身体，仿佛躯体也变得透明。肖恩像是等待这一刻很久似地，甘甜地微闭双眼。 月光斜眼看了乐在其中的同伴一眼，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也重重闭上了眼睛。虽然顺从了肖恩的意思，但他眉头却还是皱紧的。 一个多小时后，结束了第一次静坐的两人向智者告退，走出了石宫。 “感觉到没有？”肖恩背着手，似乎从未如此悠闲自在。 “感觉到什么？！”月光走路的姿势有些奇怪，“我腿都坐麻了！根本听不懂他说什么！肖恩，你忘了吗？我听不懂这里的话！……” “用心听，你会懂的。”肖恩认真说道。 “好、好！用心听！下回我用心听！”月光感觉终于可以开始自己心心念念的事了，他摸着按捺不住的心跳，“现在能去见莲娜了吧？” 那抹微笑像是一阵幽香，缭绕月光心头。如果不是反复回忆着那微笑，月光可能无法陪肖恩坐那么久。 “你真要去找她吗？”肖恩问道，“有些事，可能不像你想得那么美好。” “不像我想的美好？什么意思？莲娜有什么问题吗？” “倒没有什么问题……即使在香巴拉，她也是一等一的美女。而且正好未婚配。” “那有什么不美好的？那简直太美好了好吗？！” “月光。”肖恩停下了脚步，确保自己的伙伴在听，“你有没有想过，一切都会改变？你曾心心念念想要得到的东西，到头来会让你烦不胜烦？”肖恩仿佛在说自己之前的经历。 “噢，得了吧，肖恩！”月光急了，往前走了两步，又回过头，“别给我来‘智者’那一套了！我不是什么智者，我也不想当。我就是个俗人！我只想认识她！ “你想要学静坐、想要有所领悟，你去学，我只想好好享受生活！” 肖恩眨了眨眼，喃喃用高原语言重复智者刚刚的言辞：“所有的弯路，都是必经之路……” 片刻他笑了，坦然往前走：“好吧，不折磨你了，带你去见她。” 月光一下欢呼起来：“肖恩，好家伙！永远是我的好家伙！” 再见莲娜时，她正在家中帮助母亲准备餐食。当她看见月光走入家中，一双大眼睛明显有些激动和羞怯。忽闪，躲避，一会又忍不住偷看。月光则如同走入了梦中，状态有些飘忽。 肖恩态度和善地向莲娜的家人介绍了自己和月光。香巴拉的居民热情好客，他们受到了欢迎和款待。月光和莲娜虽然语言不通，但是在肖恩的帮助下，也算是初步认识了。 之后的日子，月光彻底陷入了对莲娜的迷恋。跟肖恩在香巴拉安顿下来之后，他立志要学会高原语言。 虽然已经见证过这段关系很多次，但肖恩还是不得不感叹：爱情的运作方式总是出人意料——这两人一开始语言不通，但是竟可以谈恋爱。 有时，他们用幼儿般的简单语言表达一些细微的感受。有时，用手势和表情沟通，时不时傻笑。更多时候，两人什么都不说，只是静静凝视对方。在全然的爱情中，语言沟通似乎并没有那么重要。光是依靠对方的笑容、视线和偶尔的接触，都可以度过一段段甜蜜的时光。 月光忙着在世界上最隐秘和神奇的城市中恋爱。而肖恩也忙，他每天清晨都会前往石宫，以最虔敬的态度向智者学习，聆听教诲，修习静坐。在这个过程中，他收敛了所有的浮躁和妄想，一心修习那让灵魂明澈如镜的技艺，尝试彻底放下不断追寻永夜方舟的曾经…… 在香巴拉，月光发现了一件很奇特的事：此地的月亮竟不是绿色的，它明净如雪。这让月光有种非常奇特的感受，仿佛月亮本就应当如此。 在懂得一些高原语言，并在一轮月下与莲娜聊天的时候，他才得知流传于香巴拉的一个传说：在有些世界中，月亮呈现令人焦灼的黄色；有些世界是令人心生恐惧的红；在这个世界则是静谧而诡异的绿…… 在香巴拉的传说中，月亮的色彩折射着整个世界的情绪。 只有在香巴拉，无论是哪个世界的香巴拉——月亮呈现出它本然的色彩，是明明白白、简简单单的亮光。 听到这个传说时，月光没有太为此感到震撼，当时让他震撼的是莲娜眼中闪动的光。在沉默中，他们的目光紧紧粘在了一起。月下，两人的头挨得越来越近…… 恋人总是这样，会忘记外界的广大丰富，总以为一切都是为了这一刻而筹备，月亮是为了照亮两人而亮起。 当时，肖恩静坐室内，照壁烛光无风无浪。 时光，在香巴拉流逝。 第671章 出海 肖恩睁开了眼，心中浮现出一种微小的欢喜。 来到香巴拉已十年。跟着智者修习十年，他已经掌握了有关于静坐的所有技巧，也初步领悟了那种超绝通达的智慧。每天都令他感到喜悦的是，自己最初的预感果然没错——最后一条路，从各种意义上来说，都是最值得走的路。 虽然他还没有彻底从妄念中解脱，但已能平静安然地面对一切。他不再追求什么，只是静等一切自然发生。 而月光……跟莲娜初见的四个月后，两人便缔结了婚姻，在远离人群的地方盖起了属于他们的房子，尽情享受二人世界。有很长一段时间，肖恩只能偶尔见到月光，而从今年年初开始，月光经常会出现在肖恩这里，有时甚至一连住上好几天。 “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此时的月光抱头躺在卧榻上，望着房梁，眼神有些呆滞，“你当初是怎么说的来着？” “有些事情，不像你想象中那么美好。”肖恩只是坐着，气质跟十年前相比有所改变——显得更加松弛而清醒。他在不断的修习中找回了“梦中”心宫之轮所获得的心境，甚至在那之上更进一步，走入了之前未曾预料的境界。灵魂自如流动，不加丝毫干涉。像是瓶中一朵风化的玫瑰，距离身心脱落只剩下时间的距离。不过，受这个世界的限制，他无法施展探秘者的那些技艺。 “是！就是这个意思——不像想象中那么美好。”月光有些激动地坐了起来，“这不明摆着的吗？我当时怎么就想不到？” 月光与莲娜度过如胶似漆的头两年之后，分歧渐渐浮现：月光不想要小孩，莲娜想要生很多小孩。月光爱喝酒，莲娜厌憎喝酒的人。月光想要演奏乐器，莲娜觉得吵闹。莲娜想要跟他谈心，但月光没法想那么多、说那么多…… 莲娜开始大声指责他，开始摔东西，开始哭泣。月光受不了，只能经常离开家。 有时候，他很羡慕书中的他和温妮的日子，好像要顺遂许多？有时他又疑心，书中的生活是不是太理想了…… 这会儿他只觉得厌烦极了，甚至厌烦当年春心大动的自己。 不过，他深深记得，自己当年厌烦的是肖恩说的那一套，“智者”的那一套。他认为那种清醒与冷静是反人性的，世上不可能有那么通透的人。 直到现在，他觉得生活本身就是“反人性”的。通透才是最聪明的活法。 “那时候要是听你的就好了。” “不。”肖恩说道，“你错了。” “错了？” “心动是自然的，不能说它是坏事。” 月光翻身坐起，盘腿坐着，手握自己脚踝——这会儿他似乎很愿意看肖恩扮演智者的角色了。 “一个寒冷的人肯定会亲近篝火。但如果他一心认为篝火是最好的东西，甚至扑了进去，那他就变成了一只飞蛾，对不对？” 月光浑身猛然一振，睁大了眼睛。 肖恩笑了，继续说道：“所以，感觉冷的时候当然要去烤火，但烤火的时候是不是该想到，如果变得炎热，就该远离火了…… “你跟莲娜度过了好些美妙的时光，这不就够了吗？ “如果希望永远都能从这段关系中挖掘出最初的快乐，那不就成了执意要在夏天烤火？” 月光激动得翻身站起：“这些，你怎么不早跟我说？！” “你怎么不早来问我？”肖恩平淡回问。 月光愣在那里了。他眼光发直，似乎在回味着刚才肖恩所说，在沉默中，他摸索到一张椅子坐下了。 油灯将月光愣愣的背影投射在墙壁上，片刻之后，他缓缓开口：“我明白了。” 之后，月光找莲娜谈了很久，两人平静地接受了现状，他离开了那个家。搬到肖恩的住处后，月光明显有些颓丧，好像肩上的空气很沉重，无时无刻不在压着他。 为了能让心情轻松点，他也开始跟着肖恩前往石宫。 一天，两人在散步的时候，肖恩突然问到：“走吗？” “走？走去哪？” “不是跟你说过，跟着肖恩·狄金森，安排那种生活易如反掌？” 月光回忆了一下，才想起肖恩指的是他最早画的大饼：他说要带自己去找百老汇最漂亮的姑娘，带上最奢侈的美食美酒，乘上跨洋的帆船，去钓鱼、找虎鲸、看夕阳…… 结果，后来他跟着肖恩坐了三天飞机，骑了一个多月牦牛，穿过连牛粪都罕见的荒原，来到了这个几乎没人知道的地方。还经历了一次爱情的破碎…… “幻灭之后最适合旅行。”肖恩说道，嘴角似有笑意。 月光眨了眨眼：“怎么了肖恩？你发疯啦？不继续练习啦？” “老师说的我都已经掌握了，接下来不过是保持习惯而已。要静坐，哪里都可以，不一定非要在香巴拉。 “再说了，这十年也待够了，是时候出去走走了。” 听肖恩这么说，月光才知道他是认真的，被折磨得够呛的钢琴家追上好友，拉住了他衣服：“终于……终于！” 回去收拾好居所，打包好行李，辞别了老师和朋友，他们又赶着八只家牦牛的队伍，离开了香巴拉。 如同之前一样，他们穿过荒芜的高原，乘坐各种交通工具，回到了繁华的城市。 十年后回到出发的地方，月光才发现城市的空气是多么糟糕。如果说他像是一条鱼，那么，在香巴拉就如同在清泉中畅游，而此刻像是掉入了污水河中。城市第一次让月光不想久留。 他发现纽约修了更多高楼，车上的汽车更多了。而阿卡姆精神病疗养中心，恐怕早已忘记了那两名失踪的病人。 这趟旅程本来是要从在百老汇寻找那两位绝世美女开始的，可是，月光如今的想法有些不同了。结束了跟莲娜的关系之后，他想静一静。 不过，其他方面没有任何缩水。在香巴拉如同智者一般简单生活的肖恩，回到了城市依旧如鱼得水，他以最快的速度获得了现金（选择了众多方案中的一个），购置了一台漂亮的帆船（白雁号，肖恩说几乎每次的选择都是她），买了上等的牛肉（挂在通风的储藏舱室里熟成，旅程中能吃到很棒的牛肉！）、鱼子酱、鹅肝酱，还有各种美食美酒——花了三天时间筹集，如今美丽的帆船，同样承载了很多“美丽”的事物。 出航的日子阳光明媚，是纽约难得的蓝天。两个曾在市郊牛棚里挖到满身黑汗的“精神病患者”，此刻衣衫干净，表情欣喜，脸上映着粼粼波光。 肖恩凝望着眼前无一处不健美的帆船，突然说道：“有个诗人曾说过，帆船可以驶入童话，但轮船不行—— “你觉得呢？” 月光大笑：“的确如此。” 两人怀着同样明媚的心情踏上甲板，如同踏上摇晃的土地，走入了大海。 第672章 我找到你了 出了海才知道，与浪潮来去不停歇的岸边不同，大海有非常安静的一面。 风力微弱的日子，海洋像是一块微微颤动的半透明布丁。天空辽阔，海上没有半点声音，帆船成了一座幽居天地之间的小房子。 在这种安静的晴天里，肖恩就会将船停了，坐在舷廊上晒太阳，当然，同时也进行他在香巴拉所学习的静坐。偶有海浪轻轻摇晃船。月光也安静坐着，按照智者的教导感受自己的存在。 过了一会，他听到了微小的动静，睁开眼的时候觉得视野有点过于明亮，眯眼转头看身边，发现肖恩依旧在定静之中。 是什么声音？月光起身走到船的右舷，眼睛不由得睁大了：一头肥胖的虎鲸从海底探出头来，呆呆望着自己。它咧开着嘴，看上去像是带着羞涩的微笑。 噢哦…… 虽然有着较大的体型，但那单纯的眼神和表情却如同孩童一样。看到它的第一眼，月光就觉得自己的心融化了。 他赶紧转身到船内，用铁桶提出一桶冻起来的鱼，一条一条投入到那微微咧开的大嘴里。看着大家伙咀嚼时点头的样子，月光莫名觉得满足。 第一次见到虎鲸的时候，月光还有些害怕。肖恩告诉他，这种会猎杀座头鲸的大家伙从来都不伤害人类。当时，他大着胆子去轻轻触摸那凉凉的黑色皮肤之后，恐惧的障壁才慢慢消融。 跟这些海洋的居民接触多了，月光才意识到，海是另外一个世界。它比陆地更广阔，居住其中的生灵更亲近自然。 轻轻抚摩着虎鲸的嘴，月光想象着脚下的大海。 对于游弋其中的鱼来说，海洋不就像我们的天空一样？这只虎鲸从靠近“地面”的地方游到天空顶部，穿过天空的“界限”，见到了自己。也许，它会以为人是生活在天上的神明吧，而帆船正是神的居所。 难怪他们不会伤害人类了。 虎鲸轻轻叫唤似乎在提醒什么，月光从遐想中抬头，发现东南方向有雨云出现。 雨云一开始只有蘑菇大小，很快就变得像是一块嶙峋的怪石。肖恩似乎能嗅到雨的气味，月光起身的时候，他已经停止了静坐，开始进行一些雨前的准备——收起需要晒干的东西，关上通风的舱门，打开收集雨水的装置。 虎鲸似乎知道人类要忙了，在海中点头告别，月光微笑挥手，看见这个大朋友钻入了属于它的世界中。 风和雨是一起来的，船开始摇晃起来。雨变大，洗濯整艘帆船的时候，两人已经在船舱里喝起了热咖啡。 这一天如同在海上的每一天，也是被祝福的日子。月光遇见了海中的朋友，遇到了一场过路的雨，并在之后重获晴天，看见了最透亮的天空上挂着最纯净的彩虹。那天的夕阳也美得令人叹息。之后漫天丹霞在一瞬间变幻成紫蓝色，星星如同浮上水面一样呈现。 在这让心平静的海上，烦恼被放逐了。月光肩膀上的空气渐渐轻盈，他不再微驼着背，想起莲娜的时候，也不再是皱着眉头。 寒冷的时候火焰是好的。但不要投身其中，也不要紧握不放，不是吗？他心中经常默念。 出海第一次，帆船上开始有琴声响起了。心的束缚松开之后，灵活的十指也仿佛被松绑。在这世界上，他终于也成了“大洋上的钢琴师”。黑夜中，帆船的灯光和琴声洒落洋面，一整支虎鲸家族浮出水面，伴着琴声咿呀歌唱…… 三个月走走停停的悠然往返之后，他们回到了出发的港口。不想在城市停留，他们不约而同地开始想念香巴拉，于是又开始跋涉，花费许多时间回到了那陆地上最为宁静的地方。 这番旅程让两人的心再次安定了下来，他们将自己稳稳放在了高原深处，内心是安宁幸福的。每天过着简单的日子，忘记了时间流逝。 不知过了多少岁月，老友相见的时候发现对方的须发都已花白——他们在这个世界变老了。 在流逝中值得一提的是，月光和莲娜重新组建了家庭，经历了那次风波之后，两人似乎有所明悟和成长，不仅生活变得平静幸福，还生了三个小孩。在这个世界，月光是个“居家男人”。 · 香巴拉正为迎来新的一年而举行一场庆典，相传这样的庆典已经延续了一千多年。烛光将肖恩的侧影投射在墙上的时候，香巴拉正灯火通明。人们举着火把，照得这个苍翠城市一片喜气洋洋。 静坐室内的肖恩能听见人们的欢歌笑语，已然有了皱纹的脸上带着浅浅的微笑。此时，定静中的他感觉自己正走在一个无路的山谷中，周围地上有很多鹅卵石。 天光照在地上，如同帘幕被风扰动。肖恩抬头，看见天上有一道浅浅的痕迹在轻轻晃动，他这才意识到，他是在无比清澈的潭底行走着。 这是他的内心深处。心中一切对他来说已是一览无余。 他在这里漫无目的地散步，忽然发现脚下有一块较大的鹅卵石。它有着特殊的构图，黑色的底色上，有着如浪潮般的流纹，中央是一点明亮的黄白色。他隐约知道了那是什么，弯腰捡起…… 石面上的花纹开始流动起来，鲜活起来。那是一艘亮着明灯的大船，在黑暗的、波涛汹涌的海里沉浮。 永夜方舟，我找到你了。 他捧着曾经上山下海找寻了五千万年的东西，心中淡然说道。 肖恩欣喜地睁开了眼睛，感受着幸福的暖流在身体中游走。他起身推开房门，屋外盛大的灯火和欢歌一下变得清晰了。 他看见月光站在门口，似乎正在远远欣赏庆典。他转过头，多了白发和皱纹的脸上带着笑：“新年快乐，我的朋友！” “新年快乐，月光。” 经过多年的修习，如今的月光也已经是香巴拉的智者之一了，他感触到了什么，脸上浮现出惊喜：“你找到了？！” 肖恩有些激动地点了点头：“如我们所料，它就在那里等待。” 在新年的氛围中，两人心中奔涌着复杂的情绪，脸上是激动的笑容，相视的眼睛变红了。 肖恩意识到了什么：“可是，月光……戴上面具，我就要离开了。” 月光依然笑着，点点头：“我知道，早知道了。这个世界对你而言是一场梦。我不是那个月光·1902，只是这个梦中的一个投射而已。对你来说，这个梦的结局在香巴拉。而对我来说，生活还要继续。” 烟火燃起，远处人们在唱着。肖恩心中有些难过。 月光走了过来：“别难过，我的肖恩！你说过的——不要扑入火中，不要紧握不放……” 伙计，你知道吗？肖恩也朝着月光走去。你知道吗，我没有跟谁提起过……那曾经追寻着的一百多万次，那五千多万年里，你一直陪在我身边。 我们在海上遭遇风暴，被风雪困在雪山中，我们去探索地下长廊……那里可真黑！ 我曾无数次绝望崩溃，但是，幸好有你这家伙一直陪在我身边。 肖恩抱住了自己的老伙计，他知道他俩都是香巴拉的智者，已经很久很久不曾有过如此澎湃的情绪，也不该显得如此多愁善感……但今夜，泪水还是奔涌而出。 第673章 真正属于自己的位置 这样的拥抱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松开之后，两人脸上都带着轻松的笑容。 “谢谢你肖恩——是你带我走出了疯人院，带我领略了这样的一生。没什么比这更好的礼物了。 “快走吧，伙计。那个世界需要你。” 肖恩望向月光身后，灯火通明的游行队伍。莲娜带着他们的三个孩子正好经过这里，他们停下脚步冲着这边招手。 “你先去吧。”肖恩指了指，月光回头看见了自己的家人。 肖恩看着他走入家人之中，看着他们走入了庆祝的人群里，像是河水流淌再不复返。 心中平静，了无牵挂。他转身回屋，轻轻关上门。 环顾了一圈这个生活了几十年的地方，他深深吸了口气，将永夜方舟戴在了脸上。 热闹人群中，月光回过头看向了那间小屋。窗户还透出烛光，仿佛肖恩还在那里似的。 “肖恩怎么不来呢？”莲娜笑着问道。 “他呀……”月光搂着妻子，牵着家里最小的老三往前走去，“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 一瞬黑暗，周围的空气变得又湿又冷。透过面具闻到的，已经不是香巴拉庆典焚香的那令人心生喜乐的味道，起而代之的是一种潮湿的腥臭味。这种味道莫名让肖恩联想到比诺曹的故事，仿佛他此刻位于某种巨大海洋生物体内。 肖恩睁开眼睛，透过永夜方舟，他发现自己似乎确实位于某种生体腔之内。周围是紧实的肉质褶皱，褶皱间有淡淡腥臭的粘液，面前是一块巨大的墨绿色透镜，肮脏模糊。 正当他还在思索自己到底身处何方，突然听到有声音从外界闷闷地传来。 “……已经二十八天了，你们在白白浪费时间！我说过，没有人能从‘那场梦’醒来的！ “他不可能再醒来了，咱们没必要再等了！还不离开的话，下一次夜巡人造访，说不定咱们就完了！”是个男人的声音，陌生的声音。 答话的声音让肖恩的心一时有些激动——是月光，他的声音有些冷：“不。他跟别人不同，他会醒的。” “死脑筋！”男人的声音明显有些着急，“早知道你们这么蠢，我就不照看你们了，让你们在梦中死透！” 肖恩已经爬了起来，他发现自己的外套不见了，身上黏糊糊的，身体干瘦了很多，不过还算健康。他坐起身，透过那墨绿色的“舱盖”看了看周围的景象。 似乎是在一个洞窟中，说话的男人穿着一件黑色的袍子，背对着这边。在他面前站着几个人，肖恩眯眼去看，那是……月光、伊文和奥莉薇。 都在这里？肖恩心中涌起一阵安心的感觉。 此刻，他们正围拢着一团绿色篝火。那种平静镇定，似乎显示他们已在这度过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肖恩用手摸着滑腻的舱盖，才发现那透明的透镜竟然是软的，像是一层强韧的薄膜一样。他尝试着用手往前顶，整个薄膜都扭曲变形。 “看！”似乎发现了这边的动静，远处传来伊文的声音。 肖恩再使一些力气，指尖捅破了那层膜，薄膜卷缩，外面的空气涌了进来。同样的潮湿，阴冷，多了些淡淡的焚烧味道。他从腔室中站了起来。 “肖！”几人从绿色篝火边站起，几乎同时喊道。 肖恩眨着眼，恍如隔世地看着自己的伙计们。 那个穿黑袍的男人转过身来。他是个矮胖的男人，有着明显的黑眼圈。看见肖恩后，他震惊地睁大了眼睛：“真、真醒来了？” “这不可能！没有人能离开那样的梦……”在他惊恐的喊声中，肖恩迈出了腔室，承受住了月光激动的拥抱。在他抱住自己之前，他发现月光的胡须长长了，嘴边是绒绒的金色——到底过了多久了？ “好家伙！我就知道你能醒来！”松开后月光抓着肖恩的肩膀，他太激动了，“别人可能做不到，但你能！” 肖恩还有些虚弱，让月光扶着坐到了火边。坐下之后，他先是认真看了会久违的面孔。 在香巴拉修习静坐的过程中，他几乎将这些记忆封存了。而在更久之前的奔波中，他也只是偶尔才去回忆…… 此刻看着这些面孔，他真有种说不出来的感受。由于时隔久远，从前的人和事仿佛从回忆变成了自己的想象，而在漫长如同虚空流放般的梦中，想象又变成了影子……他有时甚至都不能确定，从前的一切是不是真的发生过，还是自欺的一些幻想。 直到此刻确实地坐在他们面前，看着他们的眼睛，月光、伊文、奥莉薇……仿佛被冷冻在地底深处的记忆渐渐融冰。仿佛是自己的想象活了过来，有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幸福感。 仿佛找寻了千万年，此刻才找到真正属于自己的位置。 此刻，只有奥莉薇·风铃能直接感觉到肖恩的感受。幸福的闪电在绯红纽带中化为一股暖流，让她体内的飞轮与肖恩的心跳同步。肖恩朝着自己会心一笑。这是独属于他俩的秘密。她托着腮，靠近了些火焰，眼眸闪亮如星，脸上终于不那么严肃了。 在这常世之外的世界，秉烛人一直感觉体内机括冰凉。肖恩遭受着磨难，让她觉得活下去成了一件冷冰冰的、只是需要执行下去的事情。直到他醒转，她才感到冰凉的零件中，涌现出了一种生机。 “有水吗？”肖恩之前一直有种难受的感觉，忽然意识到是口渴。一边的月光赶紧拿起了一个皮质水囊，肖恩拔开塞子仰头就喝。水在体内冲刷出一条冰冷道路，让肖恩更多了些实在的感觉。 终于解决了那种强烈的焦渴，肖恩塞好了水囊。在慢慢重新熟悉一切的同时，他仰头开始观察着周围。他们似乎位于一个巨大的空间内，墨绿色的巨大石柱上雕刻着细密堆积的仿生纹路，仿佛某种耸立生物的怪异皮肤。“巨腿”的上端消失在黑暗中，这样的柱子朝着两端延伸出去。他们似乎位于一间巨大的异教神庙中。 他回头去看之前睡眠的那个腔室，薄膜破损的入口洞开在一段倾斜的巨型墨绿色节肢上，节肢上隆起诸多如同肉质般的褶皱……肖恩不自觉地皱起眉头，眼前这些事物恢弘而具备许多细节，从材料上看显然都是人造物。但奇怪的是，其仿生装饰的精细程度渗入到每一寸，似乎又像是自发生长的一般…… 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一座能够自发生长的巨大宫殿…… 恐怕这里连地球都不是了。心中有些发冷。 眼前的篝火也奇怪。其燃料似乎是某种奇异生物的骨头。那生物的骨头是黑绿色的，肢体不对称而且数量奇多，头盖骨上有七只空洞，仿佛在火中静静端详肖恩。火焰被它骨内某种化学物质晕染，呈现诡异的绿色。 肖恩的伙伴显然对周围的景物已经见怪不怪了，他们更在意的是…… “肖恩，你在大梦里经历了什么？”伊文·伯恩斯蹲在了火边。湮灭之眼穿着浅色的衣袍，但服装明显要破损和肮脏了许多，“你沉睡了二十八天……”伊文不禁微微摇头，似乎对这个数字感到不可思议。 从一个长达数千万年的梦中醒来，即使是如今的肖恩，也依旧有些轻微的眩晕感觉。为了能让自己恢复状态，他试着从头讲述。不过，在香巴拉修行所获得的一切是自己的底牌，所以他略去了关于修行的事。 “一百多万次？”听到肖恩大致的描述之后，月光·1902睁大了眼睛，“你尝试了一百多……”月光语滞，他无法理解那意味着什么——他也是从梦中醒来的，不过他不过尝试了两万多次就找到了醒来的方法。寻寻觅觅，几近绝望，原本他还以为那已经是足够可怕的体验了…… 肖恩到底经历了什么？ 有太多话题要交流，想先掌握一些基本情况，肖恩暂时停止了讲述自己的经历，问道：“这里到底是哪里？……” 他刚刚一直在错综复杂的回忆中找寻源头，终于，他回忆起了真实世界的最后一幕…… 他激怒了大梦之主，亚瑟·梅林利用天使心脏招来了高天之上的关注，规模大到不可思议的“恩召”降临…… “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微微有些头痛，皱着眉头问道。 第674章 处境 时间回到克鲁维坦降临，并被恩召击中前的那个时刻。 “站稳！”亚瑟·梅林站在距离风暴最近的地方，他的身后浮现出一张羊皮卷，其上金色字迹散发出理性的光辉。 温蒂翻眼望着晴空，嘴唇轻吐：“祂……看过来了。” 大梦眷属的围绕下，克鲁维坦猛然抬头。 难以想象的能量穿过数万米的高空倾泻而下，将数百公里内的云层驱散得一干二净。 一声山崩地裂的呐喊之后，克鲁维坦巨大的身体沐浴在了光辉之中，如同承受着九天之上落下的辉光瀑布。 山岳般的躯体，直接承受轰击的部分在消融，但祂竟一时间扛住了那恐怖的力量。 在瀑流之中，祂弯下了身子，颀长诡异的手指直直地指向了一个人——站在亚瑟身后的肖恩。 即使在这样的危急关头，克鲁维坦也没有忘记，刚刚这个人类构筑了自己的恐惧，给自己绘声绘色地展现了“梦的消亡”，并让自己片刻间动弹不得…… 对于大梦之主来说，这是奇耻大辱。即使哪怕要多承担一阵基恩的神罚，祂也要做一件事。 在能量的持续轰击中，肖恩看到三枚绿月正凝视着自己，克鲁维坦指向了自己。指尖爆发出深邃如宇宙的梦绿。 肖恩被那光芒闪得出现了幻视，他看到在那硕大的头颅之后，天上竟然星光闪烁，星星排列成诡异的图案。纯粹的诅咒将降临。 “群星的仇视”，属于邪神的复仇。他将陷入一场无法醒转的噩梦。 亚瑟明白了克鲁维坦的意图，在一片喧响中猛然回头：“克鲁维坦要诅咒方舟！ “如果他一个人承受的话，他就完了！” 没有一个灵魂能直接承受这种级别的诅咒，哪怕是joker级也不行。 侦探眼中有星芒在爆发，大难临头他还在想着唯一的解。 “连接灵魂，稀释诅咒！”他喊道。 几乎只是一瞬间，月光、伊文和奥莉薇的灵质便与肖恩连成了一个整体，这意味着他们要分担克鲁维坦的诅咒。虽然肖恩必然要承受大部分，但哪怕只经受稀释的部分，也要承担灵魂湮灭的风险。 风暴中，他们站在他身后，依旧保持着队形。 不够……亚瑟·梅林穷尽计算，发现即使他们连接在一起，也仍然是死局。 他咬了咬牙，握紧了项链上的青铜钥匙，将自己的灵魂也接入其中。灵质顿时星芒闪烁，体量和浓度几乎翻了两倍。 看见亚瑟的举动，艾丽西亚也举起了手。 “不，稀释已经够了！”亚瑟大喊道，“你们负责营救！” 声音在能量的浪潮中破碎。艾丽西亚张开了棋盘，在巨大的光芒中，她感觉一颗颗棋子在碎裂，当白棋碎到只剩一王一后的时候，神罚才终于停止。 在惊人的余热中，在狂潮过后的耳鸣中，她和温蒂劫后余生地望向了对方…… 此地已是一片焦土，一座山峰被瀑流削去，肖恩队和亚瑟·梅林已经不知所踪。 · 绿色篝火边，陷入了讲述后的短暂安静。肖恩难以置信地眨着眼睛：原来克鲁维坦在那种情况下还不忘报复自己。原来自己经历“群星的仇视”竟还有望醒来，是因为诅咒的浓度被稀释了。 被他们和亚瑟稀释了……肖恩抬起头，火光中，月光几人表情平淡，似乎一起承受这世间最可怕存在的诅咒，只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肖恩忽然记起了那一刻的感触。三枚绿月凝视自己，他知道将要经受邪神的直接诅咒，那一刻心中难免升起了无助的感受，但几乎在一瞬间，他就感觉到灵魂得到了支撑。 一个人如同一支队伍；而队伍，也仿佛是一人。 还有很多问题需要解答，没有更多的时间感慨：“我们现在是在哪儿？亚瑟哪儿去了？” 月光刚要开口，之前一直在旁踱步，心不在焉，时不时突然竖耳聆听的黑斗篷男人忽然大叫：“来了！巡夜者来了！——灭火！” 伊文将掌心对准了火堆，火焰骤然熄灭，周围陷入一片黑暗。 “巡夜者是什么？”肖恩压低了声音转头问旁边的月光，而后者正拉着自己躲向旁边的角落。在这个过程中，肖恩忽然发现双眼适应黑暗的速度奇快，短短时间就已经能看清周围事物的轮廓。然后，他才意识到并非这样：之所以在骤然黑暗之后能马上看清那些造型诡异的石雕、石柱，是因为它们都在黑暗中散发着淡淡荧光。 黑暗明明降临了，整个呈现荧光色的无限长廊却慢慢朝着远处展开，恢弘到让人感到窒息…… 真的不在噩梦中吗？ 压抑的荧光中，月光转过头——他的心跳明显加快了：“肖，咱们现在在拉莱耶——在拉莱耶之中！ “巡夜者是那家伙的爪牙。它在整个永眠长廊寻找所有从梦中醒来的……” “嘘！”黑袍男人大声嘘了一声，微光中仍能看到那双睁大的眼睛。 月光终止了说话，两人压低了头。肖恩发现自己浑身肌肉都绷紧了，然后，他看见长廊深处的幽暗之中游来了一个事物——像是一种巨大的水生猎食者，有着肌肉显著的流线型躯体，长尾灵活摆动。它在空气中游动，仿佛周围是水底一般。 从外观就能看出它是谁的眷属——巨大头颅下面有着粗壮的触须，触须随着游动向后方漂去…… “来找我的？”探秘者扑克一直压在内口袋，肖恩问道。 月光没有回答。 黑袍男人抱住了自己的头，浑身发抖。巡夜者游动的同时，长廊回荡着某种怪异的啸叫声，似乎是沉睡在一个个腔室中的梦者不自觉地发出了夜啸。 越来越近了。自几近无限的长廊远处游弋而来，到了近前肖恩才发现这东西有多么巨大：简直像是一头史前恐鳄。 能动手吗？肖恩不确定拉莱耶的规则，只能问道。 扑克牌动得有些滞涩，月光回复着：它被拉莱耶的规则力量保护，不是普通手段能解决的…… 它为梦主补缺，目的是让偶然醒来的梦者重返梦中。如果做不到的话，它会直接将醒来的人抹杀……如同永眠长廊的免疫系统。 巡夜者加速游来，空气仿佛发出一种沉闷的轰鸣。 第675章 入梦兮入梦 当几乎可以闻到巡夜者所散发的怪异气味时，肖恩在同时凝视两处：于香巴拉修行中获得的“静观”，凝视着心中浮现出各种应激色彩的自己。另一方面，他在静静看着那个游近的巨物。 不，不是来找我的。即使那个事物仍在扑面而来，他的扑克仍如此笃定震动。 月光刚为肖恩的判断心生疑惑，便见巡夜者轻轻摆动长尾，悬停在距离他们大约十几米的地方。巨大的头颅前伸，凝视着墙上的一个腔室。 噗地一声，腔室的膜被撞破了。一个男人从腔室中冲了出来，穿过巡夜者身下，以最快的速度奔跑着。男人有着健硕的体型，似乎是个灵学家，在奔跑的同时甩出灵质钩索，朝着远端逃窜。 显然，他之前就已经脱离了梦境，不过一直躲藏在腔室中。由于被巡夜者盯上，才不得已逃跑。 巨物扭动身躯追赶。虽然那人速度极快，但巡夜者却显得不慌不忙。 它的手指在空气中勾勒着奇异的轨迹，随着游动笔迹被拖长，像是在空气中划出道道新鲜的绿色伤痕。绵长立体的痕迹，似乎是独属于此地的符文。在这永眠长廊中，那符文激发出某种特殊的长驻神术…… 由于巡夜者已然背对自己，肖恩便胆敢站起来观瞧了。他看到整个长廊的似乎被激发出某种共鸣，自巡夜者始，荧光一段段递进增强，强光扫到逃跑者那儿的时候，他的头颅周围忽有什么东西飘荡了出来…… 肖恩眯眼去看，那飘荡出来的东西是……还在寻找答案之时，他看见男人脚步下有奇异的景色蔓延开来，树影森森，竟是一片黑夜中的森林。而从他脑中飘荡出来的东西也就有了答案——那是森林中的夜雾。 显然曾目睹过类似场景，之前一直伏低脑袋的黑袍男人狂热地凝视着那里，用一种压抑的语调讲述着，似乎很乐于分享这种绝望：“巡夜者激发了他的噩梦。噩梦会击溃任何一个逃跑者的心智，无一例外！” 他们看着那男人奔跑在突然浮现出的那片夜雾森林中。在茂密林间，有什么东西正跟随他一同奔跑。 那是某种肤色灰败的污秽事物。它有着高耸的身躯，数之不尽的肢体，以一种喧腾的动静奔跑着。它的身体被迅速掠过的树影遮蔽，显得支离破碎。它时不时侧过硕大的、死气森然的脸，发出令人胆寒的笑声。 男人的动作明显变得僵硬了，他毫无章法地甩出灵质，拉扯自己的身体，想要就此摆脱噩梦。但无论他跑得多快，从他脑中弥散出的噩梦却与他如影随行。 想要摆脱噩梦，就像是要摆脱他自身一样。偏偏就是这种想要逃离的冲动，把人吞噬。 男人太过恐惧，身体失去了之前那种果断投入，他似乎一脚踢到了什么，一个趔趄之后身体失去平衡翻滚在地，而森林中他自己的恐惧终于冲了出来……没人能领略他噩梦的主体到底象征何物，旁观者只能从那一团不祥的事物中隐约分辨出破碎的木屋、泥石流，溺毙的凝固悲号尸体…… 巡夜者几番游动，从容跟上，在空中环绕，于被吞噬的男人上方跳着某种奇怪的舞蹈。 男人的脸浮现在泥浆上方，大口呼吸，翻作白眼。夜雾、森林和怪物全都慢慢收敛进了他的头颅中。 “入梦兮入梦……” 什么声音？肖恩一时警觉。在巡夜者于空中盘绕滑翔的同时，长廊回荡着奇异的吟唱。那是《调查报告》中所记载的拉莱耶语言，文法倒错而跳跃，读音极其嘶哑怪异。 在肖恩等人面前展现的，是足以称为噩梦的场景：巨大的巡夜者在空中盘旋舞蹈，搅动着长廊潮湿的空气。在它下方，大口喘息的人正以头颅汲汲吸收着他污秽的噩梦，而在这舞台的周围，于长眠棺中的人们正闭着眼睛，以自己从未学习过的语言齐声吟诵着： “入梦兮入梦。 生命即大眠，流光兮匆匆！ 何问梦与真，梦真何不同？ 复醒何愚执！——长眠入梦，足可忘寒冬！ 拉莱耶候汝……入梦兮入梦。 生命即大眠，流光兮匆匆！” 巡夜者停止了舞蹈，巨爪朝下伸向了那将泥浆、森林和夜雾吸收过半的梦者头颅。 似乎讲述可以让自己注意力集中而不会陷入昏沉，月光仍在艰难地震动卡牌：“复醒一次的人，会被装入永梦罐之中——那是一种绝对无法醒来的容器，因为……” 叙述还未完毕，肖恩就被眼前一幕震惊得嘴巴微张——原先滞留在空气中的鲜绿色符文赶上，开始在巡夜者的指尖盘绕。地上的男人，明明有着坚硬头盖骨的头颅突然诡异地鼓胀起来。然后，在那鲜绿符文的催动下，他的头颅破溃，大脑如同从卵中分娩一样从天灵盖被挤了出去…… 清醒者在这样的景象前难以完全保有理智，所幸肖恩一行都有坚韧的灵魂，足以承受这一切。不过那黑袍男却像是发了热病一样趴在地上发抖，全赖伊文·伯恩斯手掌中的微光才让他没有发疯。 男人的大脑连接着脊索浮游上升，某种粘液还滴落在他空空的躯壳上。如同某种珍贵的水母一样，上浮进入巡夜者倒置的一个玻璃罐中。毫无疑问，那就是月光所说的“永梦罐”。 当然醒不来了——肖恩难以置信地轻摇头：连身体都没了，除了发梦，还能做什么…… 罐盖轻柔旋紧，脑回沟中有绿色的微光流动。克鲁维坦的爪牙似乎完成了一桩大事，捧着不再空置的永梦罐摆动长尾游入幽暗之中。 …… 他们在黑暗中喘息了很久，直到所有人都将心灵调整到了相对正常的状态，才敢重新点燃那堆篝火。绿火燃起，一众全都心有余悸地沉默坐着。黑袍男瑟缩地烤着火，眼睛直直盯着篝火，嘴中似乎还在念叨着什么…… “为什么……”还是肖恩打破了沉默，“为什么会有这些事物……永梦罐，永眠长廊？ “克鲁维坦需要这么多做梦的人干什么？” 黑袍男似乎震惊于肖恩竟胆敢在此地直呼那个名讳，慌张在嘴前竖起手指嘘了一声，然后精神紧张地四处张望。 “他叫卢森特。”月光朝着男人方向抬了抬下巴，“先我们醒来的家伙。没有探秘底细，所以胆子……不大。不过在这也算总结出了一套生存法则，如果不是他，我们在这会活得更艰难……” 卢森特的声音因为抱怨而变得有些尖利：“你们这些探秘者，就是不懂敬畏！我一直说趁早离开要趁早离开，就是不听……！” 伊文打断了卢森特的抱怨：“肖，你刚醒，心中肯定有很多疑问…… “光是坐在这里可能很难跟你讲清楚，我们带你去个地方看看吧。” 伊文·伯恩斯起身，带着肖恩朝着长廊的黑暗中走去。 第676章 魂涌 篝火旁，卢森特发现几个探秘者竟然都起身朝黑暗中走去，不由得也起身，慌慌张张跟上：“喂，等等我！” 伊文轻轻打了个响指，一只散发着白色辉光的白鸽在前方慢慢飞着，充当光源，照亮了阴暗死寂中的微小一角。 借着朦胧光线，肖恩发现仿生墙面上，镶嵌着许许多多的膜窗——那是月光口中的一间间“长眠棺”。每有一个长眠棺，就有一个在其中陷入长梦的人。 自己之前就是躺在这样的腔室中，而在更之前，月光他们也是…… 放眼望去，看不见永眠长廊的尽头，不知道有多少生物在这里沉眠。突然间，他听到旁边墙壁上方发出一种诡异的蠕动声，动静很大。他赶紧抬头看，便见阴暗处有一团事物沿着墙面蠕动，体型和动静都让人头皮发麻。 肖恩点亮灵质，便见一团沥青般的事物，窸窸窣窣地沿着墙滚动…… “那是……？” “修格斯。”伊文回头说道，“它作为拉莱耶的建筑者和维护者存在于此。这里的修格斯都是克鲁……大梦主宰的奴仆。” 我的伙计们……肖恩眼望着那团沥青一般的事物沿着墙面滚远……伙计们对此地的异样情景已然见怪不怪了。 沿着平缓上坡行走，一行人在一段巨柱后找到一个侧门。似乎是通往室外的。 “肖，这里的一切都跟常世大不相同，你得做好准备……”伊文严肃回头说道。月光和奥莉薇站在他两侧，也是回头看着自己。 肖恩带着些微的疑惑心情，跟着三人朝室外走去。卢森特则停下了，他站在门内的阴影中，似乎对长廊之外有种恐惧…… 走出门，肖恩才发现他们是位于一处陡崖之上。回头可以看见永眠长廊的外部，像是卧躺在此地的某种躯体绵长、瘦骨嶙峋的超级巨兽。 阴沉天空中隐隐闪烁着雷霆，随之而来的响声格外沉闷。开阔的前方还坐落着很多类似于长廊的、造型怪异的巨大建筑。此起彼伏，仿佛群兽沉眠在巨窟中。 在铭刻着各种古怪浮雕的巨碑的上方，肖恩看见有一座惹眼的山峰突起。山峰如此高耸，仿佛距离雷霆滚滚的云层不远。 有许多事物绕着那山峰盘旋飞行，仿佛那里有着那些飞行生物的巢穴。 而那山峰上还亮着几点绿色的……肖恩屏住了呼吸。 那不是山峰，那是蹲坐在这座大城中央的，克鲁维坦。 他不由自主地吞了吞口水。 转头看见月光的目光，那目光显然在说：没错，是祂。除此之外，肖恩还能从月光的眼神中看到些许无奈，还掺杂着挥之不去的恐惧。 伊文指着那座“山峰”说道：“值得庆幸的是，在那次恩召中祂受了重创，现在还在疗伤休养的阶段……” 肖恩看到几个气球状的事物飘过旁边的天空，转眼去看，才发现那是匆匆飞过的大梦眷属。围绕着克鲁维坦的似乎就是这些东西。它们似乎在那儿吟诵祈祷，协助梦主恢复。 原来在那里进行的是一场不眠不休的仪式…… “从这里可以看出，拉莱耶是一座有组织的城市。”伊文示意肖恩走近几步，更靠近崖边。他指着从永眠长廊延伸出的一段管道，然后用手指引导肖恩去发现城市中更多同样的管道。 “这些是……”肖恩忽然明白了一些，“这些是输送能源的管道？” “没错。”伊文点头，他显然已经充分了解过此地，“你刚刚问我们，祂要这么多做梦的人做什么。其实这个问题不准确——祂最终要的其实不是做梦的人，而是人们做的梦。” 梦？梦有什么用？肖恩不解地看着伊文。 “在常世中，梦是一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但是，在拉莱耶不同。 “在梦中人们面对各种情境会产生各种剧烈的情绪，比如狂喜、暴怒、恐惧和悲伤等等，而在梦中产生的这些剧烈情绪，就是一种在拉莱耶可以作为能源的事物。” “它是灵魂的涌动，所以这种能源被称为‘魂涌’。” 这些都是《古神调查报告汇总》中不曾涉及的内容，有关这里的一切，queen级图书馆中有本冷僻且具有诅咒的藏书中有所记载。幸运的是，伊文曾避开诅咒读过那本书。 指了指身后的永眠长廊，伊文继续说道：“生物在长眠棺中沉睡，他们在梦中生发的激烈情绪，就会产生魂涌能。长眠棺中的分支管道将这些魂涌汇聚到一处，然后……”指向了那从长廊延伸出的粗管，“然后统一输送向拉莱耶的中心……供祂使用。” 毫无疑问，魂涌能实现诸多神效，包括对梦主的疗愈，以及克鲁维坦那些可怕的神术——就像是普通神明的信仰力一样。 肖恩眨了眨眼：能做梦的事物，是拉莱耶的煤炭？ “这就是拉莱耶……”伊文凝望着眼前的大城，“它可以穿梭于各种维度，但从绝对意义上来说，它的主体坐落于潜意识之海的游离域——‘大梦界’。 “确切地说，是坐落于大梦界的入口处。” 大梦界，以梦连接所有的有灵体。感悟灵性的人不会质疑蝴蝶是否会做梦，蝴蝶的梦也如同一滴水，汇入大梦界的海中。 身处拉莱耶，肖恩为眼前怪异而恢弘的景物感到震撼。除了那些显然出自修格斯手笔的不祥巨筑外，他在一些不起眼的角落，观察到了更多有趣的景观—— 有些输送魂涌的管道上，有着如同绒毯一般的绿色火焰在燃烧。仔细看去，那似乎是一层薄薄的绿色植被。 管道下方有更多那种跃动的、鲜活的植物，不仅如此，还有妖冶的紫色花朵如同眨动的眼睛在其上绽放。闪闪烁烁的蜂一样的事物停留在紫花上，似乎在采集着什么。一头有着许多眼睛以及长腿的小动物，如同滚动一般一闪而过，跑入阴影之中…… 不止有大梦眷属和巡夜者，这里似乎还有底层生态和居民……？肖恩凝视着大城一角。 发现了肖恩的视线，月光解释道：“拉莱耶的夹缝阴沟——似乎是管道泄漏出的魂涌所创造的生态…… “也得亏这些生态，才让我们在这样的地方还有食物和水。” 肖恩想起作为篝火燃料的小兽骨头。 他们又回到了篝火边，肖恩依旧为刚刚见到的景观感到震撼。他有很多很多疑问，无奈只能逐条询问。 “……作为那家伙的仇恨对象，我好像没有获得什么特殊待遇？比如直接被做成永梦罐什么的。” “永梦罐创造的魂涌很微弱，不经济。没有哪个梦奴一来就会被装罐的。这是例行程序！”卢森特虽然是个普通人，不过似乎对这里的一切非常了解。 “梦奴？”肖恩视线转向卢森特，“你好像知道很多事——你到底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卢森特笑了。也许是长期压力使然，他的情绪表达似乎有些错位：“作为探秘者，你知道最近在世界范围内流行的一个新信仰吗？—— “它引导人们信奉美梦，信奉造梦的摩登生活。为了躲避神廷的追剿，它总是进行秘密的集会……” 肖恩忆起曾在新约街头，目睹过教化官突击一场梦主信仰的集会。那些人的眼眸中沾染着绿色。那是克鲁维坦自文兰海沟中，被大梦之子们补完之后不久的事。 火光中，卢森特压低声音，脸上仍是那无法让人共情的笑：“我曾是信徒之一。” 第677章 蜜糖 “我曾是信徒之一，”卢森特阴恻恻说道。 “一开始，加入那个信仰是一种非常、非常美妙的体验…… “男男女女们挤在一个狭小的舞厅中，烟雾缭绕，音乐轻柔。我们喝酒聊天，甚至可以聊一些忌禁的话题，聊对于神廷和基恩的不满……然后，在一片心照不宣的沉默中，教中骨干会给所有人倒上一杯苦艾酒。” “喝下那个酒之后……”卢瑟特脸上浮现出一种甘美回味，“你就会美梦成真！ “我们……”他忽然站了起来，眼神被点燃，“我们在城市的上空飞扬！连神国大厦都在我们的身下。 “城市的灯光绵延数千里，像闪耀的苔藓铺满整个海岸，然后朝着内陆延伸而去……现代的弥漫，像是闪亮的浪潮！ “摩登诸神就在我们身旁，跟我们手牵着手一同庆贺！人类终于掌握了征服这个世界的力量，这是属于这个时代的美梦！——我们终于走出了黑暗，可以堂而皇之地崇拜欲望，欲望！ “然后，借由这璀璨的现代生活，欲望又给我们以超量的回馈……！ “我们知道自己还身处那个舞厅中，但精神却似乎膨胀、轻盈了无数倍。我们在那里恣意狂欢、表达爱意……” “我们获得了跟金钱和地位同样美妙的东西。我们没有了惧怕，解开了道德的约束……” “在那种时刻你会知道：摩登时代是一场专属于人类的美梦！” 卢森特喘了几口气，平复了越激发昂的语气，用略显疲惫的声音继续说道：“那就是入教阶段……相信我，没有几个人能拒绝那样的体验。 “度过那个阶段之后，你就没法回头了……因为你一心只想获得更多、更盛大的美梦。” “之后，骨干们会要求我们为信仰奉献。奉献金钱、人脉、时间，乃至生命……”卢森特坐回了火边，“然后，一部分‘幸运者’就能晋升为入梦信徒，获得一项莫大的殊荣……” “步入拉莱耶，永远于美梦中沉睡，与梦主合为一体？”肖恩问道。 卢森特盯着火点点头，脸上的五官由于积累的疲惫仿佛正在融化：“我现在拒绝做梦。所以拒绝睡眠。” “我当初竟然那么傻，竟然以为那是一种莫大的幸运…… “所有表现虔诚的信徒最终都可以在永眠长廊中沉眠，在入梦前获得一滴‘原液’。” “原液？” “对，那似乎是梦主分泌的一种东西……也是当初咱们喝的苦艾酒里加的料。 “获得那种原液之后，我们就能永远逗留在美梦之中。” 肖恩忽然明白了——同样是于棺中沉睡，他是被困在灰蒙蒙的绝望之梦中，而那些信徒则是接连不断的美梦。 “既然是美梦，”肖恩问道，“那你为何要醒来？” “你不明白……”卢森特捧住了脑袋，“在美梦的尽头，我发觉了欲望的本质……天呐，我宁愿我从来都不知道！” “你不知道我做了些怎样的梦！”目光似鬼火闪动，“一开始，我梦见自己到了一个全都是美人的城市，她们全都疯狂地爱着我。除了享用美食和美酒之外，我就在不停忙活…… “这个梦腻味之后，我开始在梦中创业，每一次，毫无意外地我都成为了世界上最成功、最富有的人。 “然后我开始探险，成为闻名遐迩的探险家，从危险古迹带回稀世珍宝……” “我轮换着做不同的梦，一遍一遍，周而复始。” 卢森特眨了眨眼，叹了口气：“其实那个时候我就隐约感到有些恐惧了——每轮换一个梦，那个梦给我的狂喜和乐趣就会消减一些…… “然后，我逐渐发现了人心的规律。可怕的是，我是在那种情况下发现的……”他苦笑着望向了肖恩，“我发现人心是个无底洞：我们很快就会不再满足于已经获得的东西。能让我们满足的永远都是那些暂时没能获得的…… “可怕的是，梦中不存在我没法获得的东西。即使我营造各种故事，暂时消除自己的记忆也没用。空虚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他叹了口气，人显得有些苍白：“如果说美梦是蜜糖，由于我吃了太多，到最后已经尝不出甜味了。 “度过了不知多长的时间，我才发现，美梦其实是裹着糖衣的噩梦。 “然后，我便想办法让自己醒来了。” “有很多人最终都会醒来？” “刚刚那个被装罐的不也是吗？——相信我，有很多人都会想要醒来的…… “幸运的人会找到苏醒的办法，不幸的人会陷入噩梦之中。反正魂涌能需要的是剧烈的梦中情绪，那一位才不管是什么情绪！” 看来发梦的人也不是无限的能源……肖恩思考着：等到他们对欲望满足感到麻木的时候，便是想办法逃离梦境的时候。 成功逃离的人会被巡夜者装罐，继续贡献魂涌。作为被信奉者，克鲁维坦真是将祂的信徒们压榨到了极限…… 卢森特又抱住了头。只要想到会被装罐，他就恐惧得无法动弹：“求求你们了，咱们快离开这儿吧，快逃吧——天呐！” 似乎被卢森特念烦了，月光终于斥道：“离开？现在怎么离开？去哪儿？怎么离开拉莱耶都不知道，就去外面乱跑？ “你不记得你那些同伴出去后是怎么死的吗？在这儿我们要应付的威胁只有偶尔出现的巡夜者，出去呢？——现下哪儿比躲在长廊安全？！” 一串发问让卢森特住了嘴。 “亚瑟呢？”肖恩问道。据月光他们讲述，亚瑟也参与了对诅咒的稀释。以灵魂体量来看，他肯定是最早醒来的，可是肖恩至今未见到他。 “他去附近实地调查了，寻找离开的方法。也只有他有这样的实力。”月光说道，“他似乎对这里很着迷。” 着迷，是了，没有哪个探秘者不对拉莱耶感到好奇吧？ 区别就在于，这份好奇不会害死亚瑟。他可是下任joker候选之一。 肖恩放心了些。有亚瑟·梅林在，一切都会容易些。 “他什么时候回来？” “他似乎有什么发现，正打算返回，一会我们听听他的……” 一声轰鸣由远及近响彻整个永眠长廊。这一瞬他们像是寄居于某个巨兽的肠道中，而刚刚爆发了一阵骇人的肠鸣。 卢森特在火边猛然直起脑袋，一脸刷白。肖恩几个齐齐起身朝着巨响传来的方向望去，他们听见远端的做梦者们又在梦中呐喊着什么。 “在喊什么？”伊文转头问月光。 月光眯着眼静听了一会。又是一阵震动。 “他们在唱一个……名字？发音似乎是——伊索托亚？” 听到这个名字，卢森特缓缓将那双呆滞的眼睛转向了月光。 “那是谁？”月光转向前信徒问道。 “子嗣……” “什么？” “子嗣，祂的子嗣……” 卢森特猛然抬起头，一双眸中鬼火森森：“原来祂真的恨你！——跟你们一起真是个天大的错误！” 说完，他转头独自朝黑暗中跑去。 第678章 游戏 “咱们也逃？”月光心跳加速，血液让肌肉微微发颤。 巡夜者就已经足够难缠了，更何况来的是所谓的“子嗣”，克鲁维坦的子嗣。 肖恩想起那个被提取到永梦罐中的灵学家：“逃不掉的。别忘了这里是他们的地盘。” “肖，那是克鲁维坦的子嗣伊索托亚！我不觉得我们能打跑它！”月光大声说道。亚瑟距离这里还有相当距离，指望不上他。 又是一阵“肠鸣”。然后他们看见了，一团似乎由许多触手构成的巨大事物，正从远处滚滚而来。 伊索……托亚，伊索……托亚…… 长眠棺中不断发出类似的发音。子嗣滚过，在棺膜上留下一层浑浊的粘液。梦者声音发闷。 肖恩没有回应月光的焦虑。他也知道现在的他们不可能战胜这种级别的事物，但之前灵学家的惨剧告诉他：直面它就还有希望，一旦逃跑，意志崩溃就绝对玩完。 这个时候他无法细致分析利弊，只能相信直觉。 “它应该也会跟咱们玩那个游戏吧？”肖恩问道，“毕竟这是永眠长廊的流程……” 游戏？月光和伊文对视一眼，他们既是在思索肖恩的问话，也是在惊讶于一件事：肖恩的语气。 在这种时候，他的语气未免太镇定了。没有流露出哪怕一丝动摇和恐惧的意味。 伊文意识到肖恩说的游戏，指的是噩梦被从脑中扩散出来。“恐惧的游戏”。于是他说道：“应该会的。毕竟祂的报复就是让你永堕梦中。不会那么‘便宜’给咱们好死。” 肖恩点点头。此时奥莉薇站在他身后，白色短发轻扬，不知畏惧。肖恩说道：“好——那就更不能逃跑了。让它把我的噩梦折射出来吧。” 真的能行吗？噩梦，是所有人的弱点啊？两位又看了对方一眼…… 也许，肖恩在他那长达五千万年的梦中，获得了什么特殊的东西？ 他们只能相信自己的队长，静观其变了。 伊索托亚滚滚而来。巡夜者的体型已经足够惊人了，伊索托亚更甚。它几乎堵塞了整个“肠道”，上半部淹没在高高的黑暗穹顶中。 像是一座岛屿自黑暗之海中飘来。 诅咒……弥补，诅咒……如同巨蟒般的触手在互相摩擦着，发出奇异的声音，构成亵渎的拉莱耶语：弥补，诅咒…… 卢森特的提前落跑也许是幸运的。他的精神绝对经受不住这样的冲击。 鲜绿色符文再度浮现在空气中。比之巡夜者的手段，这一次要更加精炼和凶猛。长廊一段段猛然亮起，像是被绿光照透了的浑浊晶体。光芒如一列看不见的诡异列车轰然驶来。一阵绿光闪过，肖恩感觉到脑海中有什么东西不自觉浮现…… 沉渣泛起。 那一整个由克鲁维坦营造的绝望世界，在他眼前猛然拓展开来。比之前的夜雾森林要迅猛许多，浮现出的世界也更加真实、实在。 如果说巡夜者是从梦者脑中折射出噩梦，伊索托亚更像是直接让那个世界降临。 在一旁的月光眼中，景物几乎是一瞬间铺就的。他们从永眠长廊，一下子跳入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陈旧的天台，将晚的夜空，远处灯火渐亮的城市。诡异的是，天顶有一轮绿色的月亮高悬。 这里是……肖恩发现自己站在一个熟悉的地方——阿卡姆精神病疗养中心的天台。 他似乎回到了那一天。那天他向梦中的月光讲述自己强烈的被囚禁的感受，并发现远处浮现出烛光，踏上了追寻之旅…… 看着天上那枚静谧绿月，肖恩忽然有种感觉。仿佛之前发生的一切都只是自己的幻想，他其实从来都没有离开过阿卡姆。 不过，在这灰蒙蒙的世界中却有一种鲜明的存在，提醒着他不要相信任何假设：身边的月光穿的并不是病号服，他身上是脏污的衬衫，脸上戴着一副镜面的面具，银月高悬额顶。奥莉薇与伊文也绝非陈旧的模特与某种幻影，他们不折不扣地站在自己身边。 不仅如此，他的脸上有海潮澎湃的声音。 探秘者此刻站立于无盐世界。在肖恩眼中，这一幕仿佛在嘲讽整个沉重的世界。 “这是你的噩梦？”月光问道，“一个没有探秘者的世界……”他似乎能懂得眼前一切意味着什么。 “天上！”伊文仍是最为敏锐的那个。 几人抬头，发现了异状：天上那枚绿月正在迅速变大。 “月亮在朝这边靠近！”月光喊道。 他看向肖恩，却见他只是静静站着，抬头凝视着月亮。短短时间，它已经增大了数倍，像是有个看不见的存在吹胀了天上的气球，月球上的陨石坑已经变得清晰可见。 远处，城市里的人们似乎也发觉了异状，隐约的混乱声音随风传来。 月球正在持续变大，很快几乎占据了十分之一的天幕。 巨大天体靠近的压迫感，让月光已经无法抬头了，他发现肖恩还在发呆，只得大喊道：“肖！我们会被压死的，咱们得躲到地下去！” 但肖恩只是摇了摇头。他垂手站着，仍只是静静看着天空。 月球已经占据了大半个天幕，下端与大气层发生摩擦，呈现出一片火红。 曾隔着天文距离也能引发潮汐的月球，此刻的引力变得极大，周围轻量的东西都漂浮到了空中。城市中尖叫一片。众人感觉自己变得轻飘飘的。 此时即使不抬头，也能感觉到天上的事物了。坠落的月球似乎在嘶吼，发出了一种末日降临般的轰鸣。月光几人已经不自觉地压低了身形，随时准备接受冲击，却见到肖恩依旧在抬头看着。 穿过面具，能看见他轻轻地眨着眼。似乎在他眼里，面前仍然只是一片宁静的天空。 月球突破了大气层和平流层，在对流层蛮横地挤碎了几丝云絮——直直朝着阿卡姆的天台，朝着肖恩的头顶坠落。 它遮蔽了整个天空，周围陷入漆黑。只有与大气层摩擦的底部，炭红燃烧着。 黑暗中，料想中的冲击没有发生，伊文缓缓抬头去看。巨大的月球停滞在空中，停在了距离肖恩头部十米开外的地方。 月球的底部仍因之前的摩擦在燃烧着，月壤因为高温而玻璃化。像是一枚巨大的红眸过于接近地瞪视着肖恩。 能闻到一种奇异的味道，跟熔岩仿佛。高温让地面酷热难耐。 肖恩面前，玻璃化的月壤上突然出现了一道道放射裂纹，高温的玻璃质沿着裂纹绽开，向外打开。内层的月壤也出现了同样裂纹，一层层打开…… 在一旁的月光几人震惊地看着这一幕。 月球如同石质的菊花一般，在肖恩面前绽放。岩层构成的巨大花瓣，遮蔽了整个天空。在一片岩石摩擦的绽放声中，较远处月球的核心显露了出来—— 那是一枚有着星之彩色，不断流动变幻着的眼睛。 第679章 彻悟 月球如巨大的石质菊花绽放，其核心是一枚星彩流转的眼睛。 它在望着肖恩。肖恩也望着它。世界仿佛沉默了。 眼前诡异至极的景物静静脱下幻化，绽开的花瓣原来是一根根巨腕触角，巨大的天体变成了近在眼前的邪神子嗣，伊索托亚。 灰蒙蒙的世界消失了，他们回到了永眠长廊。噩梦结束。 在噩梦中，肖恩没有任何反应。噩梦被伊索托亚演绎到了荒诞的地步，肖恩还是没有显现出太多触动。 与梦中相仿的只有那伊索托亚的核心，那一枚星之幻彩的巨眼。 它凝视着眼前渺小造物，主要是他的那双眼睛。 伊索托亚可以确定，眼前的事物并未神化——他还是有恐惧的，而且这种原始情绪也没有变成某种能够短时间化解的障壁…… 但是，他却在被夸大的噩梦中没有表现出任何反应。 这种事情前所未有，伊索托亚无法理解。也无法理解那双眼睛。 一如梦中，肖恩仍在静静凝视着伊索托亚。 在周围所有人看来，他似乎在月球冲着自己脑袋坠落的时候没有一点反应，但实际情况是…… 有那么一瞬间，肖恩认为自己死定了。 整个视野中是极速靠近的月球，那一刻与其说是那个天体在落下，不如说自己正从高空朝着月球掉落。 绝不是没有恐惧的。他全身每根汗毛都竖了起来，冷汗沿着背脊狂流，浑身肌肉震颤…… 只不过，经历过心宫之轮驯服了原初恐惧，并在香巴拉进行了数十年的静坐修行，他已经具备了驾驭心中风暴的能力。 就像那个能在风暴中保持镇定的旅行者一样。 恐惧在他心中翻腾，各种症状呈现在他的躯体上，但是他仍能观察自己，不被恐惧完全压垮，从而稳稳站立着。 虽然并不是多么绮丽的神术，但却足以让他不被噩梦击垮。 也足以活在他人的想象之外。包括邪神子嗣。 对方的精神没有崩溃，它无法进行下一步装罐，只是略带奇异地凝视着眼中的异常人类。 远处，正全速返回的亚瑟·梅林，远远看见了这一幕。 他看见伊索托亚为肖恩演绎的梦境，也看见肖恩静静站立。 他远远就看见了那双眼睛中的特殊光芒。他隐约知道了肖恩在梦中经历了什么，又是为何能够醒来。 亚瑟落在了肖恩身后。肖恩感觉亚瑟举起了一把枪。 并非近在眼前的伊索托亚不值得关注，只因亚瑟举起的那把枪，实在是从灵魂层面地令人在意。 肖恩微微偏转，看见了那把枪。 一把手枪。外形是鲁格p08，金属部分呈暗金色彩，手柄则是骨色。他听说过有关它的故事。 由深民中最杰出的枪匠，使用融化圣器后所获得的金，以及神圣骸骨制作。枪名“渎神罪”。 无论是熔炼圣器还是使用圣洁骸骨都是大不敬的事，这把枪充分体现了对于基恩信仰的亵渎。神廷曾试图搜寻并销毁这把枪。无人知道它竟然在亚瑟手上。 肖恩听亚瑟提起过。每开一枪，开枪者都要遭受一次严厉的惩罚。 肖恩看到亚瑟握枪右手的手背有深深的血痂。圣伤。 在拉莱耶，他已经开过一枪了。而此刻他瞄准着邪神子嗣，气势显然在说明，他不介意再开一枪。 伊索托亚似乎知道那一枪意味着什么，一时间没有动弹。 亚瑟的左手动了，从他的隐形胃袋中，浮现出了一个不知材质的罐子。那罐子跟此地的建筑很像，有着生体的肌理。 罐子柔和呈上，亚瑟左手划动，在罐前勾勒出鲜绿的符号——他竟然在使用拉莱耶文字。 符号过后，罐子飘向了伊索托亚，触须根根包裹，将罐子接纳…… 黑暗中，伊索托亚动了。一座岛屿隆隆远去。 等待伊索托亚消失在长廊远处的黑暗中，月光依然难以置信地望着。他猛转过头：“走了？伊索托亚走了？ “亚瑟你做了什么？” “我给了它一个选择——”亚瑟坐下了，两手的圣伤又开始流血，“要不就吃枪子儿，要不就接受一罐‘碧浓’。那东西可不好弄。” “碧浓？那是什么？” “忘年翁收集的魂涌蜜。对于邪神来说，那也是好东西。” “忘年翁又是什么？”这种熟悉的感觉对月光来说也是很久没遇到过了——越问越糊涂。 “先不说这些……”亚瑟用某种神术给自己止了血，走到了肖恩面前。 他非常认真地望入肖恩的眸子，确切地看到了那种镇定的光芒。如不会被风吹扰的烛光。 然后他微微摇头：“king级的‘彻悟者’，闻所未闻。看来经历最糟糕的梦也不一定就是坏事。” 月光和伊文顿时望向了自己队长——彻悟者？肖恩“彻悟”了？！ 彻悟者，几乎是所有探秘者在灵修层面都梦想能达到的境界。 “彻悟”，意味着不再随着情绪和思维起舞，受到它们的负面影响。意味着感官的极度敏锐乃至通神。意味着某种神异，能一定程度地洞察真相，看穿未来…… ace级中有彻悟者，但不是每个ace级都能彻悟——这种境界甚至在探秘者顶尖层次中都是罕见的。 如亚瑟所言，是不曾出现在king级中的。 肖恩·狄金森，总是在颠覆常识。 “不过，你是在另一个世界经历的彻悟……”亚瑟也是彻悟者，双目中的星辉就是证明，所以他能洞悉未来，也总能掌握正在发生的一切，“这个世界的灵魂体量还没跟上你的领悟，你只能继续壮大灵魂，在这个世界慢慢消化和适应了。 “不过，因为已经彻悟，只要能活下去，你突破到ace已经是板上钉钉。” 亚瑟伸出了手，他似乎很开心肖恩能苏醒，也很开心在这个世界又出现了一个有着同等洞察的人：“欢迎回来。” 握手的瞬间，他们通过灵魂进行了一番对话。其中内容让肖恩感到惊讶。 “你去的是那个世界的香巴拉？”亚瑟如此问道。 肖恩略微讶异。他意识到，他和亚瑟虽然是在两个世界经历的彻悟，但却是不折不扣的同门：“是。如果能离开这里，我打算到这个世界的香巴拉去看看。” 亚瑟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不用去了…… “这个世界的香巴拉只是一些古代遗迹，高原宝地中早已人去楼空——我去的也是其他世界的香巴拉。” 难以置信。“为什么会这样？” “我也不知道。也许，这就是这个世界迷乱喧嚣的原因吧。” 诸神远航中断，神们觊觎人间。摩登时代艳丽得像是霉菌盛放。香巴拉只剩下石像和古藤，其中空空荡荡…… 一方面，肖恩察觉到了压抑和难过。一方面，他觉得这一切有很深的寓意。 “难道，我们所在的是被放弃的世界？” “放弃？没有世界会被放弃的。”亚瑟眼中星辉点点，“你我还能彻悟，就是证明。也许这正是你我这样的人，存在于这里的意义。” 亚瑟说的有道理，但肖恩的思维还是忍不住去想象那个空荡荡的香巴拉……“比起我的噩梦，也许这个世界更可怕一点。”他说道。 亚瑟深以为然。 握手全程不到两秒，两人松开了手。 亚瑟状态轻松地坐回了火边，随即宣布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伙计们，我找到出去的办法了。” 第680章 传奇旅行家 亚瑟·梅林将掌心对着绿色的篝火。肖恩看见他手心两个圣伤已经变成了疤痕。 “找到出口了？”月光眼睛发亮。 “没那么简单。”亚瑟说道，“我还是从头说起吧：我在调查的过程中，找到了两个东西……” 从隐形胃袋中，他掏出了两个事物。一个显然是温蒂制造的黄金蝙蝠。另一个是封面发了霉，看上去很陈旧的笔记本…… 众人显然不明就里，都静静等待亚瑟讲述。 侦探指了指那个精密炼金的造物：“我在调查过程中登上了一个高地，看到远处有点金光闪烁。大约猜到了是什么，然后就抓住了这只蝙蝠。” “在布拉格郊外我们在承受诅咒前，我曾安排艾丽西亚进行营救。这个蝙蝠显然是他们放进来的。” “蝙蝠是不是能带我们去出口？毕竟，它能进来的话，我们也能出去吧？” 亚瑟摇摇头：“没那么简单。这种没有灵魂的小物件想穿梭两地是容易的。但我们这种复杂的有灵体，在这里是香甜的饵料，想要出去就没那么容易了。 “拉莱耶对内是全封闭的，克鲁维坦不可能随便打开让咱们出去的门。而且这里隔绝了灵网通讯，探秘者扑克和常规手段都无法联系外界…… “这也是他们放入蝙蝠的用意——用这种小东西来传递信息。 “总之，通过解读蝙蝠带来的信息，现在已经知道：艾丽西亚将在不久后尝试打开文兰海沟中，那个被克鲁维坦废弃的拉莱耶入口。 “入口维持的时间不会长，而且开启一次就会受到克鲁维坦的注意——机会只有一次，我们必须在指定时间抵达那里。” “已经知道那个入口的位置了？”伊文问道，协会掌握的有关拉莱耶的情报很少，很难想象亚瑟如何摸清这里的地理。 “这个信息同样记载在了蝙蝠上，是蝙蝠在飞行中自动记录的。”亚瑟说道，“如果我们目前以克鲁维坦所在的山峰为正北的话，那么入口在此地的西南方向。 “路途较远，步行需要两天时间。但距离不是问题。 “前往出口我们得穿过很多未知的区域，而且，根据蝙蝠飞来的方向我进行了感知，我们将要穿过一个相当凶险的地方。”亚瑟停顿了一下，显然在胃袋里寻找着什么，然后他掏出了一瓶朗姆酒，“手气不错。”笑了笑，打开瓶塞灌了一口，询问遍肖恩等人都未能找到共饮者，连奥莉薇都摇了摇头。他不禁略有些失望地塞上瓶盖。 “到达入口得穿过一个非常危险的地方。如果能有指南或者地图的话，我们这次逃脱的成功概率将大很多……” 众人的视线不由得看向了那个笔记本：所以，这是那个指南？ 可是，拉莱耶之中为何会有这样的东西存在？ 知道几人已经关注到那个笔记本，亚瑟颇为宝贝地举起了那个本子：“这个东西……” 他感叹地将本子正面朝向自己，一双眼睛将它看了又看：“这绝对是一件比a级遗产更珍贵的东西。它甚至可以作为协会的核心财富之一！” 月光曾一度痴迷于传奇探秘者们的故事，看着亚瑟专注的模样，他心中不由得浮现出一个猜想，那是一个几乎所有资深探秘者都听说过的一个故事。他的灵魂脉动顿时加速。指向了那个本子，不禁往前走了一步：“这是……” 没等月光说完，亚瑟转过头，眼神中都是心领神会：“没错。这是克拉克·斯特拉的笔记本。” · “克拉克·斯特拉的笔记本？”肖恩感觉自己似乎听说过这个名字。 “他是上个世代最传奇的‘旅行家’。”月光转过头，语气十分肯定。 原本凝视跳跃火堆的伊文，不由得转过脸望向了月光。只因他听到了“探路者”这个词。 探路者是探秘者体系中一种特殊的存在。他们总是会前往那些其他探秘者唯恐避之不及的危险区域，并试图描绘出地图，写出有关那些地方的“旅游指南”。 “地理学家”、“旅行家”这样的名号在现世中可能算不上高危职业，但在探秘者业内的，这种角色却是万分凶险。毕竟他们要走入的，是任何一个有灵体都绝不愿踏足的地方。 他们是一群为了探秘事业押上自己生命的人，是探秘者中的探秘者。即使最为自傲的涉神秘人士，也对探路者崇敬三分。 每一位凋亡于旅途的旅行家，他的名字都会被铭刻在探秘者中心一楼大厅的纪念墙上。 而那纪念墙上有一个名字，也就是眼下这个笔记本的主人之名——克拉克·斯特拉。 “克拉克是king级，面具是‘恩奇都’——这副订制面具意味着一个强大的独行者，一个勇猛的英雄，一个将冥府的消息带来现世的人……”曾被这些旅行家的故事吸引的月光，克拉克的故事显然让他印象深刻，“他曾深入黑森之羊母的神国‘暗星’，带回了有关那繁育之母国度的勘探报告——史上第一份。 “也曾去过不灭怨女·沙多阿玛的地下迷宫。即使在旅行家中，他也是最有种的一个了！那可是沙多阿玛的地下迷宫！那里充斥着污水一样的黑发、回荡了上千年的悲泣，还有多肢爬行的古老怨尸！他竟然将那个地下迷宫的地图描绘了近七成！ “正因为这些壮举，让克拉克名噪一时。 “可是，就是这样一位又强又猛的神人，还是凋亡在了这里。他的传奇永久停留在了拉莱耶……” 篝火噼啪有声。 “上苍偏爱探秘者。”众人低声齐颂。 queen级以上的探秘者凋亡之后，如果扑克牌没有毁灭的话，将化作“悲歌鸟”尝试飞回中心。 “不幸中的万幸，斯特拉的悲歌鸟奇迹般地成功离开了拉莱耶。同他死讯一起回来的，还有他的一段遗言。” “在遗言中他说，对于拉莱耶的勘探已经完成了大半，可是那些内容全都留在了笔记本上。他的笔记本也有归巢的神术，可是拉莱耶的禁制太强，无法启用…… “他的遗愿就是，希望后来的探秘者能将他的笔记本带回去。” “那可是拉莱耶的详细考察报告！”月光顿时激动了起来，“它的意义也许超过了任何一份报告！” 亚瑟轻轻点头，继续说道：“克拉克·斯特拉的遗愿，加上拉莱耶考察报告本身的价值，直接催生了协会一项顶级任务，也就是找回斯特拉的笔记本。许多强者都想完成这个任务，无奈的是，任务地点是在拉莱耶。 “不仅如此，笔记本所在本身也非常凶险，所以，虽然有很多强大探秘者都尝试过完成这个任务，无奈都功亏一篑。 “作为一名探秘者，斯特拉的笔记本这个任务也萦绕我心头多年。不仅如此，考虑到我们前往入口正需要更多情报，所以我便下定了决心，要完成这个任务…… “过程有些凶险，不过幸运的是，我还是将它拿回来了！”亚瑟举起了那个本子， 如今肖恩再看那个不起眼的笔记本，已经明显察觉到了它的分量。 “克拉克后来到底遭遇了什么？笔记本是遗落在哪里了？为什么那么多强者都拿不到它？”月光显然不想错过这段传奇最后的细节。 亚瑟又喝了一口朗姆酒，酒液轻撞玻璃，然后他开始讲述了起来…… 第681章 一小块狗头金 手中握着刚从空中抓到的黄金蝙蝠，亚瑟此刻躲在一个阴暗角落中，尝试破解其上的信息。 蝙蝠的腹中嵌有一块小小的椭圆形铅盘，艾丽西亚在上面留下了加密信息。不仅如此，铅盘另一面还有另外一种工整笔迹，似乎是蝙蝠进入拉莱耶后铭刻出来的飞行轨迹。 根据铅盘上的信息，亚瑟不仅知道了艾丽西亚的开门时间，也得知了入口的方位。 那么接下来……将蝙蝠收好之后，亚瑟选择了一个较为开阔的地方。他闭上眼睛，灵魂如同幻化成一只虚幻的猎鹰，朝着蝙蝠来的方向飞驰而去。 他先是看见拉莱耶大城的边缘，看见了一条环绕着整座城池的绿云蒸腾的河流。接着，他飞跃过一片原生的真菌森林，之后是隐藏着无数危机的苔原，其中散布着各种奇异事物…… 最后，他看到了一座类似于拉莱耶大城的荒废之城。 荒城之中存在着一种嘈杂的能量，十分强烈，“猎鹰”无法飞入。在视觉消弭前，亚瑟看见在那座荒废之城中，闪烁着一种凶险的蜡黄色…… 极为不祥的色彩和气息。不亚于邪神子嗣的威胁在那里扎根。 而亚瑟对于前方盘踞的危机却知之甚少。 终于，他开始正视那个之前看来有些不太明智的选择了——拿回克拉克·斯特拉的笔记本。 “不单是为了完成斯特拉的夙愿，拿到那个笔记本后，我也能掌握那片苔原，还有那座荒城里的情况。如此，这趟逃脱之旅也会安全很多……” 仿佛是宿命，塑造出了这条路。 亚瑟·梅林没再犹豫，他开始回忆，筹划找到那传说中的笔记本。 为了拿回笔记本，探秘者官方组织的探险队有四支。这四支探险队中，只有两支成功返回。虽然都是无功而返，但两支返回的探险队却带回来了具有价值的信息。 他们失败的尝试，像是朝着目标踩出的一个个脚印一样。正是因为有了之前所收集的信息，亚瑟·梅林如今才具备了完成这个任务的条件。 他闭着眼，仔细回忆着探险队带回来的情报。 “环绕着拉莱耶的那条河中，充斥着绿色的淤泥和恶臭的腐殖质，这条绿气氤氲的河流被先行者们称为‘环城沼河’。 “在西边的沼河中央，耸立着一棵光秃的大树，不知出于哪个邪秽的恶趣，树上挂着许多尸体，其中不乏探秘者…… “克拉克·斯特拉的尸体就在其中。面具恩奇都上的长毛因为湿气而垂坠着，其上生满了霉菌…… “那个破旧的牛皮背包还斜挎在他身上。通过感知手段得知，那本有着无可估量价值的笔记本，仍然在那个包中。 “探险队曾尝试接近那棵树，并解下被吊起来的尸体，但原本平静的沼河中突然涌出了河水与淤泥掺杂的事物…… “那东西非常可怕！它狂怒地袭击任何胆敢接近那棵树的人。探险队在损失了两名探秘者之后，不得不选择了撤退……” 亚瑟睁开了眼睛。这些就是他掌握的全部信息——克拉克·斯特拉的尸体和笔记本就挂在西面的河中树上，而那条环城沼河中有什么东西似乎在守卫它的“战利品”…… 环城沼河……河水与淤泥掺杂的事物……对人进行攻击…… 亚瑟细细思索着一切。 “沼河环绕着整个拉莱耶，藏匿其中的邪异会被入侵和逃跑的行为激活……那家伙很强，应该是拉莱耶的外围守卫。 “虽然不知道它的名号，但应该也是邪神子嗣级别。 “与沼河守卫直接冲突，即使能够击败它，扩散出去的动静和能量，恐怕也将引来许多恐怖的事物…… “想要拿到笔记本，肯定要分散它的注意力，争取将一切悄悄地完成。” 如此想定，一枚金黄色的事物从隐形胃袋中飘了出来。 那是一小块狗头金，呈水滴状。断口处让它看上去像是从某块更大的金子上分离出来的。 亚瑟·梅林托着那一小块原金，轻声念道： “他能从沙尘中嗅探到黄金的味道。于是那三人跋山涉水，深入黄沙之中，黄金驱策着他们深入荒地，不顾当地人劝告走入废弃矿井。最终，他们发现了那块如同小山一般大小的黄金…… “巴巴罗萨是它的名字，意为黄金中的皇帝，每个觐见皇帝的凡人都会意乱神迷。胆大包天的盗金团宣示了自己的丰功伟绩，并畅想着如何在未来享受这如山财富。可是他们没有发现，巴巴罗萨上的天然纹理，构成了一行行不祥的密文…… “那密文宣告着黄金归属于一位强大的邪灵，三人也许有所发现，但还是忽略了告警；将黄金据为己有，犯下弥天大错。” “最终，为了偿还私自占有巴巴罗萨的罪过，盗金团不得不为邪灵服役至今。 “能嗅闻到黄金的猎人，只剩一把骨头，还在翻越那座由黄金构成的大山……” 狗头金的纹理微微闪烁紫色。烟尘之中，有三人走来。 “亚瑟，我不喜欢你讲这个故事时的腔调……”亡灵枪手伍德的嗓子仿佛是冒着浓烟的烟囱，“这是个……悲剧性的故事，你不该用这种轻松的语调。” “伍德，无意冒犯。我只不过是对于要见到老伙计感到开心罢了。” “但我不。你他妈给的活总是最脏的。”伍德记得自己对污秽天使开过枪，还对付过古城里尘封上千年的尸巫。虽然他不会再经历死亡，但是还是能感知到痛苦。 这次亚瑟雇佣的枪手不止伍德一个。伍德身后，一个拿着长枪的红裙女子，容颜被帽子遮挡。还有一个浑身黑衣的沉默男人，只能看到一双苍白的眼睛。 “红裙的露丝”以及“黑墓碑”帕克森。这三人组成的，就是曾经鼎鼎大名的“伍德盗金团”。 伍德伸手，亚瑟手上那枚狗头金被凭空削去了一半。显然，他和伍德已经是见一面少一面了。 “说吧。”露出胫骨的靴子敲打地面，骷髅的眼窝洞里黑烟稠稠流动，“这次要做什么？” · 一切准备妥当之后，亚瑟来到了河中树附近。 眼前的景象超出了亚瑟的想象。沼河非常宽，到彼岸约有十五米的距离，浓稠的绿色河水以极慢的速度流淌，与其称之为河水，将其看做缓慢流动的沼泽也不为过。 水中突起一块生满苔藓的岛，河中树就在那座小岛上。 亚瑟曾见过三百年树龄的枫树，眼前这棵跟那大小相仿。诡异的枝丫扭曲分岔，整棵树呈现病态的惨白，仿佛是某种巨物的骨架一般。 苍白的树干上垂钓着许多绳索，有些绳索空空荡荡，有些系缚着面目模糊的尸体。 树上没有片叶，远远看去却站满了鸟。 躲藏在建筑阴影中的亚瑟睁开眼抬腕看表，秒针敲打数字12，然后接着敲打下一个刻度。远处，盗金团从偏北一点的地方尝试渡河…… 亚瑟的计划简单而直接，他要让盗金团扮演拉莱耶的入侵者，以吸引沼河中那个强大守卫的注意。自己则变成影子，去拿斯特拉的笔记本。 哪怕河中那种子嗣级别的东西是复数的，也能分担他将要面对的压力。 偏北一点的地方，伍德率先淌入粘稠的河水。 亡灵枪手无法皱眉头，但还是觉得额心紧紧的。“感觉不太妙。”他如此说道。 第682章 注视 “亚瑟，我草你x！我草你……” 即使隔着相当的距离，亚瑟仍能听到盗金团首领爆出的粗口。 看来为偿还巴巴罗萨巨款的亡灵枪手，此刻遇到大麻烦了。 是时候了。 亚瑟闭上眼睛，运用定静中所获得的体验，想象自己的灵魂变得稀薄而透明。 此时如果有人在旁观看的话，会发现亚瑟的身体真的变透明了，像是溶解成了雾气。 一定程度地改变灵魂性质，进而影响到自己的身体，这是“彻悟者”的能力之一。 睁开眼的时候，亚瑟感觉自己身体变轻了。他悄无声息地往前迈步，动作缓慢。他跳入沼河之中，落下的速度像是一片羽毛。这道幻影的脚尖点拨河水，在粘稠的绿汤上泛起了一点褶皱，然后他的身体又向上方飘去。他就这么一步一步地飘过了河，站在了岛上。 不远处传来了响声。左轮的枪声，长枪的爆响，还有伍德的咒骂，以及某种奇怪的动静——粘腻的咚咚巨响，像是一吨果冻砸入泥地中。令人不快。 到目前为止一切顺利。河中守卫分身乏术，他距离那个笔记本越来越近…… 站在树下抬头，眼前一幕让亚瑟瞳孔骤然缩小。 远远看去就能发现光秃的树上站满了鸟，此时再看，枝头那些鸟全然没有鸣叫，齐刷刷低头盯着亚瑟。 纸屑般的颜色，由稀薄灵光构成……站在树上的是一只只悲歌鸟。 一时间，亚瑟甚至数不清到底有多少。 “这是怎么……？”queen及以上探秘者死后，扑克牌会自行化作悲歌鸟尝试将死讯带回协会。不过由于环境的复杂性，它们常常不能如愿。不过，它们为何都停在了这里？ 细细看去，才发现鸟身上沾着某种绿色黏菌，那黏菌缠绕在树枝上，牢牢地将它们束缚——报丧的使者被囚禁在这里了。拉莱耶的守卫似乎不允许它们离开。 腥风吹过，垂坠在空中的尸体轻轻旋转。有些已经腐朽成一副骷髅，有些陈旧的面具与头上的悲歌鸟一同低头看着自己。断掉的绳子像是朝下伸出的手，伸向堆积在地的朽烂尸身。 此处是人类的禁地，收起你们的好奇心，否则迎接你们的将是杳无音信的死亡——这棵树的惨相，仿佛在如此警告着探秘者们。 看着那一副副沉默的面具，亚瑟一时感觉血气上涌。不过，他没有忘记自己的目的，空灵的灵魂飘然而起，在无数死难者中间，他在搜寻…… 很快，他看到了那幅面具：长长的毛发由于湿气而生满了霉菌，像是一个蓬头垢面的老人。 那个牛皮包仍然斜挂在那里。亚瑟抑制住激动的心情，打开包拿出了那个本子。 到手了。亚瑟紧紧握住那封皮已经发霉的事物。一场心跳的狂欢。 将本子妥善收好，他凝视着那具尸体。 眼前的，就是那位克拉克·斯特拉…… 心中微动，亚瑟伸手握住了面具恩奇都，设法将它摘了下来。 面具下面是残留着干瘪皮肉的骷髅，凹陷的眼窝中，一双浑浊的眼珠竟然正在看着自己。 终于，有人拿到了。一切，没有白费…… 似乎终于见证了遗产为人寻获，眼神中残留的一点微光终于熄灭。 亚瑟心中难言平静。他微微叹了口气：安息吧。 灵质成锋，斩断了那根绳子。被悬吊将近三十年的旅行家终于重返大地。 亚瑟察觉到伍德一行已经被那个守卫解决了。接下来它肯定会察觉树这边的异动……必须离开了。 在树下侦探再次抬头，一张张面具和一只只悲歌鸟仍在注视着自己，似乎在期盼自己能够做点什么。 ……已经拿到笔记本，不能再浪费时间！ 亚瑟踏水而走，不再回头。 · 故事到这里似乎结束了。 肖恩等人面前，篝火燃烧着。 没人责怪亚瑟竟没有尝试解救那些受困的报丧鸟，毕竟，他已经了却斯特拉的遗愿，再在那里停留，恐怕会眼看一片大好的形式恶化。 永远不该忘记的是，他们此刻是在拉莱耶。任何行差踏错都可能导致万劫不复。 都知道亚瑟的作为是明智的。但此刻每个人心里都不是滋味。 毕竟，想到那里囚禁着如此之多的死讯和遗言，就让人心碎。 那些可都是凋亡在这里的探秘者。如果那些悲歌鸟能返回的话，不知将结案多少失踪任务，多少悬空多年的心能够落地…… “起码，咱们应该可以安全离开了。”音乐家永远都会尝试解救任何一种氛围，月光想翻过这一篇。 “不对。”肖恩望向了亚瑟，“你还没说完。” “怎么呢？”亚瑟笑笑着看向肖恩，那眼神仿佛是在看年轻了十岁的自己。 肖恩指了指亚瑟的手背：“你在用渎神罪瞄准伊索托亚之前就已经开过一枪了。” “所以，永远不要对彻悟者有所隐瞒，对吗？”亚瑟笑道，“好吧，虽然不太想承认，故事确实没有那么简单地结束…… “我必须承认我犯了个错误。” “什么错误？” “我把一切想得太简单了——试想，如果只是声东击西就能偷走笔记本的话，为何这个任务会悬置几十年？” 众人沉默。 “沼河中那个东西没那么简单——与其说它是河中的栖息者，不如将它看作那条泥沼的意志。并不是有个物体在河中游动巡逻，它的意识其实遍及整个沼河，随时如电流传导到任何地方，然后及时凝聚出自己的躯体…… “这样的反应速度才足够担当环绕拉莱耶的守卫，是不是？ “总之，我的速度够快了。但消灭了盗金团一行后，它仍然以难以想象的速度追了过来。 “直到我亲眼目睹它的时候，我才知道它是谁……” 亚瑟清空了那瓶朗姆酒，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在早期的调查报告中就有所提及，曾被囚禁海底的克鲁维坦在海中创造了两名从者——大衮和海德拉尔。 “我没想到，沼河中的那家伙，竟然是……” · 刚刚在岸上落地，亚瑟转头便看见远处的沼泽拱起一座山丘，滚滚而来。 他听到了之前那种让人胸口发闷的声音。隆隆震动，像是水底发生了塌方。 侦探以最快速度离开现场，残留的灵视看见，浑浊水底有一个巨大的头骨冒了出来，头骨下的躯体涌出，如同淤泥和绿色胶冻的混合体…… 海德拉尔脱离了沼河，怒吼惊人，发誓要让树上多出一个不归的魂灵。 第683章 认真的亚瑟 没人知道海德拉尔来自哪里。它是一种特殊的生命体，响应克鲁维坦的召唤从虚空中降临地球。液体是它的故乡，也是它的躯体。它的生命形态在人类眼中是不可思议的。作为梦主的从者之一，这水中恶魔可谓臭名昭著。 海德拉尔身后，整片腐臭的沼泽似乎活了过来，胶冻状的水螅和着污水争先恐后爬上岸，将它的身躯越堆越高。 亚瑟穿梭的速度极快，他有信心能摆脱这名从者的追逐。不过，他发现了一个问题：那个巨大的胶冻状“山峰”此时怒不可遏，在追逐而来的同时正摧毁沿途的一切，而且，从河中爬出的水螅还在不断地融入其中—— 不久之后，海德拉尔将成为一个大麻烦。而这个大麻烦是如此显著和吵闹，即使拉莱耶中央那个存在正处于恢复中的沉睡，恐怕也会被这样的动静吵醒…… 如果克鲁维坦发现肖恩·狄金森和他的同伙正试图逃跑，那么，一切就完了。 亚瑟·梅林停下了脚步。 除了考虑到自己的处境，他眼前又闪过了那些默默注视着自己的面具和悲歌鸟。 海德拉尔，是必须解决的麻烦。 他转过身，看见一场墨绿潮汛正冲自己滚滚而来。 亚瑟·梅林能将灵魂利刃化。他早年孜孜不倦的探秘生涯让他拥有了三把剑：“树中剑”、“石中剑”和“湖中剑”。 树中剑可以有效杀伤传说中的异兽，包括龙以及各种神话生物。 石中剑蕴含的“王权”能威慑人类，是对付堕落探秘者的好选择。 而湖中剑几乎可以斩断一切，哪怕是空气和视线。 面对眼前来势汹汹的海德拉尔，当然得是…… 右手举起，空气中浮现出一把呈现冰蓝色泽的大剑。象征性的湖中剑融入灵魂。 人们很难一睹“那位侦探”认真的模样。因为值得他认真的情形实不多见。 亚瑟眼中沾染冷光，仿佛有神锋一闪。随着他猛然向上挥手，一道斩击平地而起，体量惊人的灵质像是凭空乍现的巨浪，眨眼间在浅绿空气中闪耀出一阵冰蓝冷辉。 潮水构成的山丘被灵质剑刃从中一分为二，潮水托起的那颗巨大头骨也自中间被平滑斩开。洪峰在亚瑟面前分流度过。他能站在“山丘”的剖面中间，看见左右两个截面中的情形。 骸骨，消化物，废墟。海德拉尔胃口不小。 转身，绿潮重新合并，头骨错落，它只能用绿色胶冻的手去拼凑一下。 水螅大军仍在轰轰烈烈赶到并汇入。 胶冻巨人被激怒了，它发出粘滞的怒吼，巨大体量朝着挥剑者轰然坠下。 亚瑟的手朝着空中划出新月，他面前仿佛升起一道冰蓝色月牙，斩击竟镶嵌在空气中片刻不停，将如同天塌下来的胶冻不断划分。 划开肉排的声音响成一片。绿色笼罩的天空终于还是露出了一道缝隙，侦探如猎鹰般滑翔而出。 不行，这样解决不了它。亚瑟微微偏头，他似乎看到远处有大梦眷属正赶往此地。 动静还是会越来越大…… 必须尽快击中它的核心。 在两次斩击形成的透明横截面中，亚瑟仿佛透视过绿潭，看到了一个有着类似脑回沟构造的半透明球体——那是海德拉尔的核心。核心能在它的胶冻身躯内自由游弋，很难击中。 所有武器中“渎神罪”的威力和口径最为合适，一击就能饱和打击核心所在的整片区域。 但是，开枪的动静太大了。 目前不仅要解决掉海德拉尔，还要确保克鲁维坦不会注意到这边…… 亚瑟陷入了两难。 只能寻找机会了。为了远离梦主所在的中央区域，亚瑟转身朝着沼河跑了起来。他看见地上的水螅大军仿佛某种奇异的迁徙队伍，沼河自此的地面拖出长长的粘液痕迹…… 海德拉尔对敌人的逃跑感到兴奋——通常，对方的溃败就发生在意志崩溃不久之后。 它又能溶解消化掉一个入侵者的灵质，然后将他干瘪的身体悬挂在树上了…… 胶冻巨人顿时兴奋了起来，它狂热地冲刺过去，看准了那渺小背影，再次将整副躯体抛起，向是一道水流般朝着亚瑟砸下。 侦探转身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挥舞起他那能斩断一切的剑刃了。 亚瑟没能躲过，他被胶冻巨瀑砸中。仿佛是从十几米高空一下坠入潭中，脑子一阵晕眩。 他感觉自己溺水了，周围的胶冻正在慢慢凝结，想让他动弹不得。这样很快就会溺死…… 不过，侦探在一片还在涌动的绿液中睁开了眼睛。 那眼神肖恩也有，那是一双狼目。 在仍试图稳定湍流的绿液中，他猛然挥手，冰蓝灵质在水中逆流而上，直刺核心！ 球体猛然游动躲避。 再斩，剑刃划开液体，豁然有声。核心再躲！ 还斩。半透明的球体仍然顺滑躲过…… 核心似乎比它的身躯更为灵活。 曾有过自作聪明的对手尝试佯装被吞入水中以偷袭核心，他们无不是为自己的异想天开付出了代价，在狡猾游走的核心前溺死…… 不过，这次似乎不一样。亚瑟仍在冷冷注视着。 三道弧光刻印如同蓝宝石矿脉，留存在绿色透明山丘内部。 这三道一时不会消散的斩击，竟然构成了一个牢笼，封堵住了球体的逃窜方向。 亚瑟嘴角浮现出狠狠的笑，眼中星芒闪烁。他掏出了渎神罪。暗金色的准星锁住了那避无可避的球体—— 我不信世界理当由神辖制。 我不接受有神压迫在我头顶。 我不需要被强加一个决定者，我要求自己掌握命运的权柄。 如果神出现在我面前，扬言要对我的不敬进行惩罚， 甚至要杀死我以儆效尤…… 那么，我会举枪还击。 渎神罪冒出了盛大的枪焰。亚瑟紧紧咬着牙，腮帮鼓起如豹，血液从他双手手背贯穿而出，在绿水中晕染出两朵鲜红的花。 位于绿色胶冻山峰底部的亚瑟，从水底朝上望向核心，海德拉尔的身体密封了射程。它自己的身躯，能隔绝大部分的声响和光焰。 星辉在眸中闪烁。渎神罪的弹道在绿液中扩散出一圈又一圈的波纹，在胶冻中形成巨大的空腔，然后愤怒的火焰瞬间填充了空腔。 轰烈弹道甚至吞噬了冰蓝色牢笼，子弹钻入核心中，半透明球体被撕裂了。子弹突破峰顶，形成了一个大洞，残余动能与火焰如同火山爆发一样冲上了天空。 从外界来看，刚刚的全部过程是，海德拉尔的内部突然冒出一根火柱，火柱顶破了山峰往上喷发，光焰并不强烈，声响也显得沉闷。 核心破碎了，胶冻巨人也跟着崩溃。 亚瑟落在地面，周围下起一阵绿色的大雨。 第684章 角落 大雨。绿色的雨。 亚瑟的灵质形成了一把伞，他站在雨中。他头顶一座液体的山峰崩溃了，所有散发着腥臭的液体正轰然降落。 这雨带些热气，那是渎神罪的弹道烘热的。 在这样的雨中，亚瑟用灵质从怀中烟盒掏出了一根。手拢住钢制打火机，点燃香烟轻吸一口。他喜欢在解决麻烦之后来一根。 在他身后不远处，有棵树上惊起了一群飞鸟，像是粼粼波光在树上的空气中闪耀。 悲歌鸟们震动蒙尘的翅膀，终于离开了那棵大树。它们还有一段旅程需要去征服。 亚瑟轻轻吐出了一口烟：“上苍偏爱探秘者…… “但当上苍犯糊涂的时候，我会弥补。” 他从未怀疑过自己能完美解决这个问题，从未忘记自己是协会的ace级领军人物，是joker的预备人选。 大雨停了，他的手垂下，低头看见海德拉尔破碎的核心在勉强拼凑自己。少量的水螅试图形成它的身体。 亚瑟没有再抬起枪。杀死守卫和重创它不同，守卫的死亡恐怕会引起梦主注意。 一脚将重伤的核心踢入河中，亚瑟朝着永眠长廊走去…… · 拥有松弛感的人月光不是没见过，但他没料到可以在这样的地方看见两个松弛的人。 肖恩和亚瑟在火边平静地聊着，如果眼前燃烧的篝火是木柴，周围也不是那由修格斯生成的建筑物的话，会让人恍然以为他们正在进行一次新约郊外的野炊。 “咱们……是不是得抓紧些了？”钢琴家还无法理解彻悟者的心灵状态，他的心还是被恐惧紧紧抓住，“毕竟，亚瑟重伤了一个守卫，还贿赂了一位子嗣……那家伙迟早会知道这些吧？……” “在理。”亚瑟说道，“差不多该出发了。不过，在出发前，我需要将这个笔记上的关键内容传授给你们……” 借助笔记上的图示，简明地讲解了一番之后，一行人熄灭篝火出发了。 沿着长廊走到了一处低洼，从一个构造复杂的管道爬出，来到了被高耸建筑物所围绕出的地面。 潮湿墙面生满颜色艳丽的苔藓，肉质褶皱墙面上勾勒出如山脉走势的图案。竟像是一幅意义不明的巨型壁画。 阴暗小巷里积水滴落成一汪死水，死水对面，看不清的黑暗中有鬼火般的眼睛紧盯着怪异的外来者。 衰老的大梦眷属在角落利用脊索拖拽爬行。它们已经脱离了梦主原液给予的那种狂热，本能地想要返回坚硬的颅骨中。衰老、不再有利用价值的它们成了拉莱耶底层生态中某种类似寄居蟹的东西。沼河上飘来的钢盔，角落里被遗弃的陶罐，它们将一切能找到的奇异事物当做自己行走的窝。 两只灰扑扑跳鼠般的事物从角落闪出，拖住了正藏在陶罐里的大梦眷属。两只浑身灰毛的小东西咬着猎物的脊索，将那萎缩的脑拔了出来。这种名为“怯怯”的底层生物具备某种奇异的造梦能力，每次遭受惊吓都会长出更多的眼睛和逃跑用的腿，身上缀满了冗余的肢体。过多的眼睛眨一眨，令人晕眩。这两只怯怯此刻垂头大嚼，嘴边都是胶质，发觉有人经过，拖着还在抽动的眷属转入了狭小处。 穿过密不透风的重重夹缝，肖恩一行终于走到了城市边缘，渡过海德拉尔在其中奄奄一息的沼河，前方是一片广阔苔原。苔原呈现一种压抑的青紫色，像是一具躺在晨雾中一望无垠的尸体。 在苔原之前，还有一大片隆起的大块玄武岩。这些岩石的内部被掏空了，表面呈现出许多不规则的空洞。看上去像是尸体上生出的一堆臃肿溃烂的疮。 “这里面是一处忘年翁的巢穴。”如亚瑟所说，刻印在肖恩神根空间中的手绘地图对此地有标示，“咱们要通过苔原边缘的魇墙，手里必须有碧浓。” 一行人走入岩洞，逐渐进入苔原地下。头顶偶然有敞开的窗口，可以从里面窥见拉莱耶阴沉的天空…… 洞深处的黑暗中，传来一种密集的磨牙的声音。 看见了，忘年翁。此刻，这种大型昆虫正在集体休憩，它们密密麻麻地挤在一面岩壁上，每一只都有拳头大小。 忘年翁通体呈现一种灰烬般的颜色，背面有着奇怪的斑纹。在黑暗中，它们看上去就像是一张张缓慢挪动的模糊鬼脸。 这种昆虫采集“碧浓”以供养母虫，贿赂拉莱耶的监管者。碧浓是泄露魂涌能催生出的植物，所分泌出的“花蜜”。其性质跟梦主原液类似，不过浓度极低，而且其中混杂了各种毒素和杂质，可以看做低劣的“原液”。底层觅食者狂热地爱着那种玩意，贪吃者都死在了忘年翁的毒针上。 黑暗中，仔细观察岩壁上蠕动着的一张张鬼脸，可以看见它们的“下颌”垂着一根细细的，反射着死亡般灰色的针。毒针会让人的表皮隆起巨大的肿块，而那肿块中寄宿的是某种小型脑组织。“肿脑”接入神经，日夜不停地发着怪诞噩梦，能够把人折磨至疯狂。没有人想被忘年翁蛰一下。 这些内容，对于这种诡异昆虫类的命名，以及越过苔原边缘的办法，全都记在了克拉克·斯特拉的笔记上。 不仅如此，笔记上还记载着许多窍门和手段，比如，驱赶忘年翁以及采集碧浓的方法。 亚瑟的手指在空气中辅助自己心意捏塑着灵质，正捏塑着某种奇异的“乐器”。那乐器，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巨大的牛胃。 接着，亚瑟将气体鼓入空腔之中，尝试震动着灵质构成的薄片，一边有规律地将气体排出： “塔克，里！……塔克，里！”眼前的腔体乐器爆发出低沉吼声。这是拉莱耶建设者和维护者修格斯的吼叫声，忘年翁最恐惧的就是这种铁面无私的清除者，那一群鬼脸躁动起来，它们震荡出一片喧响，像是一群蝗虫似地涌出地穴。 通往内部的通道露了出来，远远就能看见深处沉甸甸，泛着青绿色光芒的大蜜袋。它藏在地底的黑暗中，像是苔原死尸已经停止跳动的绿色心脏。 走入深处，月光惊讶地发现，那个臃肿的蜜袋，似乎是个被倒吊起来的人。 他的内脏被掏空，忘年翁将采集到的碧浓从他下部倒入体内，让他膨胀得像是一个肉球。 月光站远了些，他不敢去看那人由于体内充盈着碧浓而发出绿光的肿胀的脸。 “快、快些吧。”他说道。 亚瑟蹲了下去，灵质又形成了一种小型的拨片乐器，像是一串铜钱。他轻轻摇晃，发出了忘年翁母虫求取蜜汁的沙沙声…… 接着发生的一幕让月光在黑暗中惊叫了一声。 倒吊人那臃肿的嘴唇打开了，发出了一声沙哑的叹息。带着莹莹绿光的粘稠液体从他嘴里涌了出来，流过他的额头，在头顶拉成了一条细线。 “他还活着！？”月光惊叫道 “不，只是残留了一些神经组织以接收指令控制嘴巴开合——它们把这具尸体做成了一种自动容器。” 亚瑟装满了一瓶碧浓，再次轻轻晃动手串，蜜袋人闭上了嘴巴。 月光转过身。他自诩已经经历了许多，没想到看到这一幕还是忍不住反胃。他重重吸了一口嗅盐，率先跑出了深洞。 随便聊聊：好评与差评 人是如此害怕对自己的批评，曾经渴望得到肯定的小孩尤其如是。其实无论蕴含着多少情绪的批评，都是一种关怀，正如有人所说：爱的反面不是恨，而是漠不关心。 想要坦然接受批评是很难的，我自认比以前更为豁达了，但看到扎眼的评价还是触目惊心，心中难以接受。因为我们似乎会不自觉地，将自己的自尊建立在所做的事情上。就我而言，有人对于作品的批评，仿佛否定了我的存在和努力的意义。如此一来，就更难忍受指责了。 很多人面对支持者和反对者的本能反应是编织一个茧房，茧房中全都是夸赞自己的声音。 正如我所喜爱的一个游戏主播，获得了无数关注，年纪轻轻就站立在风口浪尖，可以想象所获得的赞美和非难都是指数级巨大的……如何消化那能冲昏人头脑的喜爱，和仿佛能彻底打碎自我的风暴式的批评呢？ 人间就像巨大的海洋，免不了会面对属于自己的挑战。 无法去苛责这些试图营造夸奖茧房的人，他们在成长过程中总是渴望着肯定，所以是如此重视来自他人的肯定而恐惧那些批评…… 所有人其实都在试图弥补那个曾经的小孩。 不过，真正的成长永远都是最值得争取的。放任自己停留在那个茧房中，我们不会看到真相，不会看到批评里蕴含的关注、营养，乃至真正能够改善自己的建议…… 想要满足渴望是人之常情，但我们不能只为了满足自尊心而停步。 照顾好身后那个小孩，走入并不存在的风暴之中，打破一切茧房和幻象，直到我们归入尘土的那天。 如果今天有一段祷词，那么它是这样的：我希望自己能放下对他人赞美的渴望和对指责的恐惧。坦然面对一切，理解所有表达，感激一切相遇。 日安，诸位！不要忘记对人生的探秘。 《诡秘者的摩登时代》随便聊聊：好评与差评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685章 草丛 当他们通过空洞爬到苔原上时，正看到返回的忘年翁群。它们在空中嗡嗡作响，像是一片可怖的乌云。 所幸离开得及时，才得以在它们返回之前走入苔原的浓雾中。 青紫色的苔原上分布着许多看上去如同平地的沼泽，步入其中就会被吞噬。斯特拉已经探索出了一条安全的路线，肖恩一行只需要跟着地图走就行了。凶险的跋涉在笔记本的帮助下变得分外轻松。 经过一天步行，他们离开了荒芜苔原，眼前出现了一片齐人高的高草丛。 此时回头看拉莱耶，坐落于大梦界入口处的大城在浓雾中若隐若现，显现出幽暗的绿和细密的仿生纹理。还是让人触目惊心。不仅如此，即使隔着如此远的距离，仍然能看见大城中央那座山的轮廓…… 他们钻入高草之中。 草丛中隐藏着比忘年翁更加恐怖的危险，如果不是斯特拉的笔记，恐怕很难穿过此地。 根据图示找到了一条隆起的高脊，按照斯特拉的建议，他们踩着土脊往前走。土脊两边的草变得越发茂盛，看不清其中隐藏着什么，不过，可以音乐听到一种清脆的响声，像是轻敲木头的声音，像是某种低哑的蛙鸣…… 行走过程中前方传来窸窣的动静，他们看见一只怯怯也凭借着本能，沿着土脊小心翼翼地挪动。突然间，它的左边传来动静，不知那胆小的哺乳类在草中看见了什么，怯怯慌忙往右边草中一跃。 接着，草里传来一阵惨烈的吱吱叫声。 “草里有东西……”亚瑟回头对所有人说道，“不要被影响，只管沿着高地往前走！” 虽然知道这个道理，但做到又谈何容易。自从在洞中看见被当做蜜袋的人之后，月光心中就一直有恐惧萦绕不去。他感觉自己大腿在微微发抖，不敢走在最后一个，只得让伊文殿后。 一路神经紧张地走着。草里那种呆板的蛙鸣越来越响亮，越来越密集了。 月光听到身后传来一种声响。一种很不妙的声响。 他惊恐地回头去看，眼神仿佛扎透了背后的草丛。看见月光的眼神，伊文紧问道：“怎么了？”队伍前面的人也停步回过头来。 月光看见伊文身后的高草中，走出来一个巨大的东西。只是看那东西一眼，就让他浑身凉透。 是洞中那膨胀的蜜袋人，他跟过来了。肿胀的身体填满了碧浓，死亡的肿眼凝视着月光，他张嘴说着话，绿色的稠汁如同涎水一样垂落在他肚皮。 “月光，你看到什么了？！”月光眼中，站在蜜袋人旁边的伊文大吼道。 钢琴家失去了理智，像是一匹受惊的马一样转头朝队伍前方冲去。肖恩啧了一声，甩出灵质套住了月光一只胳膊。钢琴家冲下土坡，冲入了高草之中。草中，干巴巴的蛙鸣响成了一片。 他原本打算在高草的掩映下跑远点，哪知没迈出几步，一只脚就被土壤吞了下去。 他的身形迅速下沉。原来土脊以下全是沼泽。沼泽中有什么东西在朝着自己聚拢。他看见一个已经半腐烂的人头探出水面，嘴巴打开一个撕裂颌角的角度，然后猛然合拢，咔嗒！牙齿敲出一声脆响。蛙鸣。 沼泽中还漂浮着更多这样的头颅。人的头颅，动物的头颅，全都在夸张地敲着自己的牙齿，朝自己涌来，接连不断的咬合声响成一片。他们无不是瞪大了充满疯狂的眼睛，似乎打算用嘴分食自己…… 晕晕乎乎中，月光感觉自己被拔了起来。肖恩的灵质将他拉回土坡上。 第二次惊吓掩盖了第一次惊吓。月光呆呆地坐在坡上，再回头看伊文那边，只看到一个皮毛反射着各种幻彩的小东西沿着土脊逃走了。 “假虎狐。”月光一脸苍白，浑身冷汗，“是笔记本上说的那种假虎狐，它扮成蜜袋人的样子来吓我……它知道我害怕那东西！ “草下面都是头！”月光又指向了草丛深处，“掉下去的动物和人都泡在沼泽里，他们变成了某种奇怪的东西……” 穿过面具，可以发现月光的眼神已经涣散无神。 “好了，月光……”肖恩走了过来，蹲在了自己老伙计面前。他双手捧住了可怜的月光的头，金色的火焰在他灵魂中燃起，被恐惧折磨得够呛的钢琴家终于安稳了下来，四肢回暖，脸上也有了血色。他的心中不再被恐惧所填满。 “这个环境似乎在针对你……”肖恩叹了口气。 月光是队伍中感受最为丰富的艺术家，这片环境好像知道他是整个队伍的突破口，不断地对他施加精神打击。 亚瑟也走了过来，他蹲在月光身后，两根手指按在钢琴家的后颈。霎时，月光的颈椎上浮现出一段灰暗的蓝光…… 那段蓝光在蠕动。 “是青霆。”亚瑟用灵质划破月光皮肤，将那段蓝盈盈的事物从月光皮下逼出。那小虫接触到空气，如一道电弧般一闪消失。 “青霆是没有实体的生物，它嗅探到你的魂涌，趁着你精神涣散时潜入你体内。然后，将你的恐惧通过某种方式传递给假虎狐。假虎狐负责激发那种恐惧，将你赶下土坡。它们在喂饱沼泽的同时，自己也能分一杯羹。这就是高草地的生态……”亚瑟几乎是照着那本笔记上的内容念着。 沼泽中有探出数不清的头颅……它们这种组合捕猎似乎非常高效。月光吞了吞口水，仍然心有余悸。 拉莱耶的野生生态竟跟那座永眠长廊内的规则出奇一致，只不过，巡夜者利用的是更为体系化的噩梦，而这些“自学成才”的野生动物，使用的是一些非常直接的手段。 等月光恢复一些之后，一行人继续往前。这次他们更换了队形，由两个彻悟者分别走在队伍的最前和最后，他们随时警惕周围，以防青霆和假虎狐这两个阴险的东西再度影响队员。 经过数小时的跋涉，身边一度高过头顶的草终于变得矮小了些，稀疏了些——他们快走出草地了。 这时，也终于能看清高草下沼泽中的景象了。那些身体浸没在沼泽中，只露出头颅的家伙们，竟然一直在旁边跟随。高草的间隙中，各种模样的头颅在两边游动，不断敲击着牙齿，瞪视着岸上的人…… 月光感觉眼前出现的，简直就是噩梦中的一幕：“真的好奇怪……为什么会这样泡在沼泽里？” 他忽然发现了什么，一双眼睛睁大了：“看，是卢森特！”一行人都望向了那个方向，果然发现那个独自跑掉的人也在沼泽中，双眼通红，表情扭曲。 月光下意识学着肖恩将灵质延伸出去，缠住了卢森特的头，尝试将这个可怜人拔出来。 随着一声从稀泥中拔出根部的脆响之后，确实是拔出来了。可是，拔出来的是一段血淋淋的脊椎骨，还有某种根须渗进了脊椎之间。 “拜拜卢森特！”月光将他塞回原地，快步往前走去。 加快步速，终于离开了高草丛，那些显然已经变成沼泽一部分的头颅游不出湿地范围，停留在水中望着他们，一双双眼睛瞪得又大又圆，咬合声连成一片，像是愤怒的蛙鸣。月光不敢回头看。 苔原的旅程终于要结束了，他们看见了“边界”。那是一道十几米高的陡崖，这道陡崖朝着左右两边一直延伸开去，看不到尽头。 魇墙，或称之梦呓崖，一直以来都静立在边缘，打碎人们的逃脱希望，捕获那些经过一路魂飞魄散旅程，好不容易跑到边界的灵魂……它是拉莱耶野生生态中的最大得益者，也是拉莱耶管理者似乎唯一认可存在的野生造物。 想要离开苔原，必须翻越它。 第686章 魇墙 他们远远看着魇墙。看清前方那道陡崖之后，月光顿时头皮发麻。 身后是沼泽中的落难者，前方是噩梦实质般的魇墙……视线无处安放，月光只能低垂看着前方的地面。 魇墙的表面呈现粗糙的皮质纹理，像是衰老的大象皮肤。其上横七竖八地生着无数张嘴，显然都是人的嘴巴。有精心涂抹了口红的女人嘴唇，有颜色发紫看上去十分刻薄的嘴唇，有苍白的嘴唇，还有干瘪的有很多皱纹的老人嘴唇…… 那些巨大的嘴唇在忙着不同的事情。比如说涂抹着口红的，它在微笑着，露出一颗颗与人脸大小相仿的牙齿。一个弧度冷酷的男人嘴在说话，根据嘴型，似乎能分辨“协议”、“合作”、“分配方式”等词汇。一个嘴在大嚼，不妙的汁液从嘴角流出。一个嘴在打一连串连绵的饱嗝。有的嘴在自言自语，有的嘴在辩论着什么。 所有的巨口都在忙碌，发出各种声音。整座墙吵嚷极了。 不仅如此，隔着如此远的距离，魇墙显然已经发现了有幸走出高草的游戏新人，有张巨嘴在远处响亮说道：“看呐，新的朋友！”所有巨嘴顿时都安静下来，无论之前它们在干什么，此刻都朝着肖恩一行露出了笑容。和善、好客的笑容。 “伙计们，快过来，我们来聊聊天！”有嘴喊道，接着的是一片吵嚷声，一片欢迎的表达。还有合唱的声音。 “咱们得翻过那东西？”虽喜爱保持沉默，但伊文不由得开口了。他无法想象要如何接近那令人不安的事物，更不要说攀爬过去了。 “是的。魇墙围绕着整个苔原，要不翻过去，要不永远困在拉莱耶。” “为什么不飞过去？”这句话还没问出口，魇墙那边传来一阵奇怪的动静。 生满各种嘴巴的肉崖上方空气中，突然凭空浮现出一个嘴，一口咬得浆汁四射。 一只体型跟猎豹相当的假虎狐被咬成了两半，它之前似乎隐匿了自己的身形，想要偷偷越过魇墙…… “快来呀，伙计们。快来！” 魇墙上有几张巨口将舌头吞下，取而代之的是一枚硕大眼珠。眸子中有淡淡的鲜绿色。那是魇君的灵视，直直注视着眼前几位。 “我不喜欢它的眼神。 “像是在欣赏盘中的食物……” 在魇墙的眼中，灵魂就像是黑夜中的火光那么耀眼。它注视着新来者，悬崖内发出一阵隆隆声。它饿了。 “好吧，就像之前所说的那样，把杯子拿出来。”一边说着，亚瑟一边掏出了那瓶绿莹莹的绿色稠汁。他将灵质拢成了一个小杯子，率先将碧浓倒入其中，散发着光芒的液体在空中像个透明的半球微微晃动。 肖恩也伸出灵质之杯，碧浓稠稠地倒了进去。 接着是奥莉薇，伊文皱了皱眉头，也举起了杯子…… 直到月光。 “伙计们，不是我矫情……”钢琴家站得远远的，“你们忘了这东西是从……” “月光！”伊文大声打断了他，“别说了——别想那么多！” “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不是说这东西里有很多杂质和毒素吗？！”似乎连闻到那种浓郁的异香都令人作呕，他又往后退了一步。 “魇墙是通过灵魂来识别猎物的，喝下碧浓之后，我们的灵魂会充满未提纯的魂涌能，魇墙将无法再把我们跟周围的环境分别开来。虽然喝下这东西会看见很荒诞的东西，而且会有轻微的中毒反应…… “但这是越过这道墙的唯一办法。” “我真的没法喝那东西，我满脑子都是蜜袋人的脸，我连闻到都受不了……” “月光！”肖恩突然指向了钢琴家背后，“卢森特怎么跟过来了？” 月光吓得猛然转头，却发现身后什么都没有。 “哪儿有……”疑惑转回头的时候，月光看到眼前闪过一抹绿色。他闻到一种浓烈的味道，一种甜的发腻的东西涌入嘴巴，涌入食道。 咳！咳咳咳！ “喝水。”肖恩将水递了过去。月光一脸扭曲地连连灌水：“你……你来阴的！” 话还没说完，月光的狰狞表情融化了，他的脸上浮现出迷离的笑，眼眸中浮现出一点绿色…… “没办法……”说着，永夜方舟将空了的灵质杯又递到亚瑟面前，获得了第二杯碧浓。 “敬克拉克·斯特拉。”亚瑟举了举杯子。 “上苍爱他。”两人同时仰头喝尽。 奇香，粘稠，甜到舌头发麻。 肚子里微微发烫，一股热流蒸腾而起。接着，肖恩看见了各种莫名其妙的事物。 身边的奥莉薇·风铃变成了有血有肉的人，她的眼睛忽闪忽闪。她不爱说话，所以仍旧不说什么。白皙的皮肤下显出红晕。她在静静呼吸，能看见嘴唇上的绒毛轻轻起伏。她仿佛是个拥有平凡一生的女人。 亚瑟·梅林变得虚幻，仿佛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灵体，体内是晨昏难分的天空和闪亮的星辰，有三支剑在空中巡游，还有妖魔在天空下舞蹈。他的灵魂深处有一座黑色的高塔。塔上似乎站着一个人，肖恩看不清楚。 地面变得透明了。对了，这里是大梦界的入口……肖恩看到一条闪亮大河在地下奔涌，以一种难以想象的方式连接了所有的灵魂，那是所有有灵体无意识的梦之河。那条河在奔流着，河中有璀璨的精灵，它们在大梦界的入口塑造出一棵茁壮的精神之树…… 平原上散布着很多的朝圣者。他们的躯体风干呈现黑色，似乎成为了某种植物，整套神经系统如同真菌般朝上升腾而起，大脑像是悬浮在他们上空的一朵云。 “肖！肖！”肖恩听到亚瑟的声音，像是听一种嘈杂的广播。他看见眼前有一个巨洞。不是巨洞，是一张嘴巴。那嘴巴在自言自语。 “肖！”肖恩发现是旁边的亚瑟在叫自己。 “怎么了？”自己的声音也像是收讯不良的广播。 “爬上去！”亚瑟的形体凝聚了出来，仿佛在水下，缓慢地指了指上方。那上方有无数张巨大的嘴唇。 已经到墙下了？什么时候过来的？对于时间的感觉似乎也出现了错乱。 面前的那个嘴巴突然将舌头牙齿吞了下去，换上一个巨大的眼珠瞪视着肖恩。它似乎陷入了迷惑。 肖恩往上伸手，拉住上面的一个嘴角，开始了这一生最为诡异的一次攀登。 第687章 不要太较真 是在向上爬吗？肖恩恍惚间觉得自己像是趴在地面匍匐前进。碧浓让他的方位感出现错乱。 如果我真是在爬行，那这是一片多么奇怪的“大地”啊，它平白无故多出这么多坑洞，每个坑洞都是一张巨嘴，正在朝天空愤愤不平地说着什么。 “……也许确实如此，不过……” “……到后来，连我自己都分不清自己的……” “……不，你根本不明白我想表达的意思……” 所有的嘴巴都忙着表达，都希望被关注。 “……肖恩，你在干什么，肖恩？” 肖恩惊愕抬头，看见前方有一张蓄着黑色胡须的嘴唇，嘴边有一颗痣。看上去像是自己父亲的嘴，正在呼喊自己。 “威廉？”肖恩眨着眼，难以置信。 “你看看你像个什么样子？”没错，那巨嘴发出的是他的声音，“你干什么都糟透了，你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的责任……” “我他妈正在翻一道满是嘴巴的墙，威廉。”肖恩抓住一个肥厚的下唇把自己拉起，涎水滴落，那个嘴巴叫痛不迭，“少给我扣些帽子！” 威廉还在喋喋不休，肖恩发现自己无处借力，只能…… 他一脚踩在了威廉嘴上，让他的抱怨指责变成了一片模糊的咕哝。 “那谁说得挺对……”肖恩努力抓住下一个嘴唇，“老人应该做的，是控制住批评年轻人的欲望。” “而年轻人应该做的，就是继续前进，叫多嘴的人滚蛋。”他踩着那嘴，有了地方发力，可以继续朝上爬。 威廉的声音淹没在一片嘈杂之中。 再抬头时，他看见了有些荒谬的一幕。一双小孩的腿正垂直于崖面踢蹬，那小孩的上半身已经爬入了一个巨嘴之中…… 肖恩缠住那小孩的腿将他拔了出来。男孩穿着一套崭新的白色西服，有一双明亮的眼睛，他脸上没有丝毫皱纹和胡渣，但肖恩却知道他是月光。 “你能不能让我省点心！”肖恩发现碧浓有点上头，他感觉晕乎乎的。 “肖，”小孩神秘兮兮地指着那个大张的嘴巴，“这是个兔子洞，兔子洞的尽头有宝贝！” “这是碧浓造成的幻觉！”随着月光讲述，肖恩发现那条嘴的崖面变得透明了，一条金色的甬道通往一个神秘的地方……连他都想朝里爬。 “幻觉！”肖恩大喊一声，似乎在提醒自己，“你唯一能从里面找到的，只有被消化的命运！” 小孩月光有点伤心地抿着嘴巴，眼睛红红的继续往上爬：“幻觉就幻觉咯，凶什么嘛……” “好好爬！”看着月光在上面有点委屈和生气的动作，刚吼完肖恩就偷偷笑了。 终于，他们爬上了崖顶。碧浓的效力还没有过，他们不敢动弹，瘫坐在地，眺望远方。 仿佛知道了什么似的，脚下魇墙上所有的嘴巴忽然同声唱起了一首歌，让这些登顶者感觉到地面震动： “这世间有万千张嘴， 每张嘴都在叨叨自己的理论， 每个理论都是抓人的爪，陷人的坑， 当你学会无视那些从嘴中喷出的气体…… 你才算真正长大成人。” 伊文·伯恩斯微微喘着气，低着头似乎明白了什么。他想起老伯恩斯教自己含住一口雪，不让林中鹿看见埋伏的自己所呼出的蒸汽。嘴里仿佛又凉得发痛。老伯恩斯看着自己冻得龇牙咧嘴，同样含着雪，白色胡须咧嘴笑了。爷儿俩含着雪笑得停不下来，也不在意鹿被吓跑了。 不必理会别人的指指点点，但这世间有些话也值得听听。 肖恩凝望远处拉莱耶大城。他看见了一幅漫画，一个绿色的大胖子满脸哀怨地坐在城市中。 这个家伙会提着篮子给他的信徒发糖，在某些传说中他被汽船克制…… 恐怖也可以是一种幽默，活在世上不要太较真。 肖恩忽然懂了，躺在地上开怀大笑。 …… 一阵凉风吹过，睁开眼的时候，肖恩发现那些疯狂的景象消失了，浮夸的一切都落妥了，变得克制而冷静。 头痛欲裂……肖恩捧着头，碧浓的毒性开始显现。他掏出隐形胃袋里一瓶凉了的咖啡喝了起来，这东西能缓解头痛。 魇墙还在下面喋喋不休，那种吵闹让人心神不宁。 等到所有人都醒来之后，亚瑟为每个人在额头抹了一点蓝色的东西。清凉的感觉融入脑海，瞬间缓解了严重的头痛。似乎是一种能够净化灵魂的药膏，通过中和渗入灵魂的毒素，让躯体的痛苦也得到缓解…… 亚瑟·梅林真是完美探秘者的模板，他的手段层出不穷，肖恩不得不如此感叹。也许对他来说，再恐怖的情境也不过一场游玩。 魇墙实在是太过吵闹，谁都受不了，稍微好受一些之后，他们开始往前走了。 其实在醒来之后，肖恩就看见了前方的情景。如果不仔细观察，会以为他们兜兜转转又绕回了拉莱耶——前面有一座宏伟的大城，无论是建筑的风格还是体量都跟拉莱耶一模一样。 不过仔细观察就会发现，眼前这座城其实跟那座梦主大城是有区别的。首先，在这座大城中间，没有一座绿色的山峰坐镇——克鲁维坦不在这里。其次，这座城明显显得寂静而破旧，真正拉莱耶中那种透着诡异的生机勃勃在这里并不存在…… 这是一座荒废的大城，是曾经的拉莱耶。为了更接近大梦界的源头，克鲁维坦迁移了拉莱耶所在，这座曾经为修格斯所建造的巨型城市就废弃在这里了。 在克拉克·斯特拉的笔记中，这座庞大的空城被称为——“荒站”。 令一行人感到隐约兴奋的是，根据黄金蝙蝠铅盘上飞行轨迹记载，艾丽西亚即将打开的入口处就在荒站之中。但在这份兴奋上还笼罩着一点阴霾：荒站中存在着一些极为可怕的事物。而且，那些事物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是比拉莱耶中的威胁更为可怕的一种东西。 队形照旧，ace级亚瑟走在前面，king级彻悟者肖恩走在队伍最后。这当然仍是一支足以让人安心的队伍。 浓雾厚厚地封住了荒站边缘，虽然能感觉到那些巨大建筑物的压迫感，但却看不透入口大街深处的情形。从浓雾中扑面而来的幽静，给人带来一种极为不祥的预感。 他们收敛脚步乃至呼吸，轻声往前走，慢慢接近浓雾…… 前方有一个背影。 那个背影穿着跟卢森特一样的黑袍，不过身形比那个倒霉的家伙要高瘦些。 又是个叛逃的大梦信徒？竟能来到这里，实属不易…… 似乎察觉到肖恩一行的到来，那个黑色的身影转过脸来。 那张脸让所有的探秘者都停下了脚步。 黑袍之上，是一张抽象陶俑的脸。眼睛是圆圆的黑洞，嘴巴也是。陶俑的脸上因为风干和老旧而布满了裂纹。在那三个黑洞的深处，透出一点点蜡黄色光芒。分外不洁的光芒。 魂渣。眼前站立的是一个“魂渣”。绝望的灵魂，被彻底榨干魂涌之后的凶暴残留。 斯特拉笔记上所记载的，于拉莱耶探险中，他遇到过的最为棘手的恶意事物。 第688章 魂渣凶猛 有风从荒站中吹来。风吹过错综复杂的走廊，从小小的窗口涌出，发出呼啸之声。阑 空城本身仿佛在吹奏着一曲荒凉。 听见风声，黑袍魂渣动作诡异地转头去看身后的浓雾。然后，它空洞的视线又回到肖恩一行身上。 随着整个荒站吹奏出节奏飘忽的“笛声”，陶俑一般的黑衣人舒展四肢，跳起了一支诡异的慢舞。肢体中充满了扭曲和亵渎，绝非人类乐意欣赏的舞蹈。 “我不太喜欢这个欢迎仪式。”月光脸上露出了厌恶的表情。 陶俑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一双空洞的眼睛望向肖恩，其中的夕黄色彩忽然明亮了些。 秉烛人的弦瞬间绷紧，魂渣以猝不及防的速度突向肖恩的时候，他的身形被几乎同时启动的奥莉薇拦住。 魂渣扭转脖子，砂砾摩擦之声。它似乎在观察阻拦自己的事物。显然，它陷入了迷惑。阑 原本站在队伍最前方的亚瑟·梅林，只是静静观察一切。 魂渣再次启动。 驱动那具被遗弃身躯的力量大得惊人，它的每一击几乎都让地面的灰尘跳起。如果连连格挡的奥莉薇是血肉之躯，恐怕早已不能承受这样的打击。 魂渣的攻击方式像是被发疯的人偶师所操控，随着荒站中毫无规律可言的风声，跳着一支人类根本无法欣赏的杀戮之舞。 而与其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奥莉薇·风铃的动作。在这片浓雾封锁荒城的背景前，奥莉薇轻舞旋转，身姿迅捷凌厉，曼妙无双，像是用她精心打造出的躯体展现着人类的灵感、艺术和传承。 月光被绝美的女舞者感染，手指不自觉地弹动起来。他随着秉烛人的舞步弹奏起一声铿锵而激越的乐曲。钢琴家与舞者的又一次合作。但这一次的舞曲跟从前已不可同日而语。 浓雾中看不见的吹笛者似乎被月光的琴声激起了好胜心，诡谲的风激发出更多此起彼伏的笛息，让邪恶之舞倾力对撼着人类呕心沥血创造出的艺术形式。阑 月华轻抚死雾，蔷薇与黑影如刀锋往来。 突然间，笛声攀上一道陡峭高峰后孤悬空中，奥莉薇在这片萧索中高高跃起，空中凝固为仿佛永恒的身姿，时间为之屏息了一瞬，又随着呼吸和音乐继续流动，她顷刻间化作无数流畅线条。月光睁大了眼睛，眸子里都是秉烛人的身形，一串难以想象的激烈音符随风而起。 精工女士的舞步变奏成一阵暴风，彻底打乱魂渣的邪舞，将它的肢体冲碎，蜡黄的光芒从破口晕染而出。 舞蹈终止，浑身裂痕的陶俑竟开始浑身发抖，体内发出一种仿佛来自深渊的振动声。 魂渣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不顾一切地冲向奥莉薇。它似乎无比期待死亡。 琴音和雷光在月下蔷薇面前，交叉成一层密密的网，残缺陶俑竟冲过了那张恐怖的网，躯壳被剥离成碎块，它的内在也因此得以破壳而出。 那是一片暴虐的蜡黄色闪电。阑 闪电在空气中怒吼，在众人耳边爆出一阵高压电的巨响，空气中灼烫出一片意味不明的图景。 奥莉薇被击中了，刹那间娇小身形被黄色电流吞没，丝绸般的发丝痛苦轻振，肢体绷紧，似乎承受着巨大的疼痛。有着不灭神王庇佑的躯体竟然崩出绶带般的断裂，精密的机械暴露在空气中。 月光与伊文被波及，感受到一种深深的震颤，衣物被焚烧，皮肤上瞬间燎出闪电纹路。可怕的剧痛似乎能烧毁神经。 魂渣的能量级数竟如此惊人。 耀眼闪电灼烧，空气中一再残留扭曲画面。鬼怪、巨兽骨骼、扭曲的大脸……地面被烫出一道道仿佛鞭子抽打出的黑痕。黑痕不断增多、叠加，几乎将地面全部涂黑。 有很多探秘者在得见魂渣的内在形式之后，便要面临不间断的凶猛轰击，直到身体瓦解成焦炭。 脉冲频率如此快，第一次击中，基本就意味着后面所有电击都不会落空。阑 但是，三人身后站着的是肖恩。 他的眼神紧迫，但深处仍有镇定烛光。灵质呈现出能够隔绝电击的胶质，厚实地充斥在三人之前，闪电眼看在空气中被排斥开，勾勒出肖恩灵质边缘的形状。 在灵质中赋予胶性的同时，驱动神羽治疗被重创的月光伊文两人。奥莉薇也被轻柔地转移到自己身后。 怪异的黄色雷幕还在咄咄逼人，似乎想要击穿肖恩的护盾。闪电中有恐怖的咆哮声。 致敬神殿中，主掌遗忘的奈亚符文亮起，遗忘荒原的灰雪开始在此地纷扬。 肖恩单手一抹，蜡黄闪电像是窗户上的雾水般被擦除大半。 乍现的雷光中一张惊愕的蜡黄色脸。阑 肖恩复抹，手掌下漆黑一片。此前猖狂雷光此刻半点不剩。 高压电的轰鸣骤然消失，众人纷纷发觉自己不习惯寂静而陷入耳鸣。 魂渣凶猛，但戛然而止。 是可靠的king级姿态。一直静静观察的亚瑟首肯。他不会参与这种明显能磨砺肖恩组的战斗。 “就地休整一下。”亚瑟看出三人伤势不轻。 受伤最重的奥莉薇，肖恩以盖诺尔神羽灌注灵力给予她的炼金零件，复原过程明显比平日要快。 月光和伊文虽然衣服被烧毁很多，但尚算皮外伤，基本已被灵药之雾治愈了。只不过，两人手臂皮肤上仍残留闪电痕迹，触目惊心。阑 那种剧痛还残留在神经中，月光咬牙甩着仿佛被油炸过的手臂看向肖恩：“这东西真的很凶猛。要不是你反应够快，我们就完蛋了。 “亚瑟，这魂渣到底是什么东西？” “在将拉莱耶迁移到距大梦界入口更近的深处之前，这里才是拉莱耶。”亚瑟抬头看着被浓雾封锁的寂静大城，“这里也有永眠长廊、魂涌能管道，也有很多盲目的信徒被克鲁维坦诱惑到此地，成为了提供魂涌能的燃料…… “迁移之后，那些被榨干了的有灵体，便被遗忘在长眠棺中。昔日新鲜的美梦渐渐泛黄、坍塌。美梦早已无限循环成可怕的噩梦。这些被噩梦一刻不停折磨的灵魂，其大部分意识早已如同水蒸气一般蒸发，只残留下一些非常沉重和扭曲的东西…… “他们是灵魂的亡骸，但是比亡骸要可怕得多。克拉克·斯特拉称它们为魂渣。” “不能再被它们盯上了。”伊文眼前还有黄色闪电造成的光斑，“它们渴望死亡，而那种能量的爆发非常可怕——像是酝酿了数百年的恶意，在短短几秒内释放……” “所以，”亚瑟收回视线，“接下来的一段路我们要格外小心点，伙计们。阑 “出口就在荒站之中，不过想要抵达那里，我们要穿过一座长廊…… “里面有成千上万这样的东西。” 月光和伊文，甚至是奥莉薇，都不由得转过脸，各有错愕地望向了亚瑟。 第689章 转变 之前，月光·1902坚信自己再找不到比拉莱耶更可怕的地方了。直到他走入荒站之中，才发现自己错了。睞 漆黑甬道，散发出远古墓穴一般的衰亡气息。 与永眠长廊相似的广大空间，像是走入一具腐朽已久的巨神遗骸。这里由于缺少打理已经残破不堪，落满厚厚尘土。 一具巡夜者的巨大骸骨被钉在壁上，黑暗中骸骨空洞的眼窝直视访客。浑身多处焦黑，似乎有魂渣将其当作发泄对象。 漆黑中有无数陶俑在梦游般毫无规律地游走，喃喃梦呓的口中时不时散发出蜡黄光芒，仿佛夜路中飘摇的鬼火。 肖恩一行小心翼翼行走在这片梦呓之中。他们要极为谨慎，因为魂渣分外凶猛，那种名为“夕黄残梦”的雷电非常凶暴…… 黑暗中，肖恩烛光眼眸洞察到了什么。他微微震动探秘者扑克，将自己的灵感告诉了伊文。 湮灭之眼在黑暗中不禁回望了队长一眼。后者给予了一个肯定的眼神。睞 虽然他们一直借黑暗前进，但在充斥魂渣的疆域中，活人的灵魂是如此鲜明，即使他们已经尽力掩藏…… 一张空洞的脸在黑暗中转了过来，一个魂渣发现了外来者，扭曲着肢体冲了过来。 黑暗中能看见两道晶红的轨迹，奥莉薇如风掠过，一双纤腕前伸，尾指轻巧勾起，飞旋腕刃发出一串清冷蜂鸣，陶俑的身体被分解，凶暴雷电挣脱束缚。 黑暗中闪烁的黄光引起了更多注意，附近的梦呓者纷纷转过脸来。 伊文咬牙，依照肖恩之前的提醒，心中雷鸟卷轴字句依次燃亮，湮灭之眼如同深谷，绽放出雷光。一声鹰唳，雷鸟破空而来。 他时常根据卷轴记载，在雷雨天气召唤出这种在魁族传说中，躲藏在乌云中的神鸟。在那种极端天气中翱翔，吸收雷电可以磨炼它。 此刻他们面对的不是雷雨，而是数不清的凶暴残梦——与雷电相似的一种诡异能量。睞 伊文并不知道肖恩是如何得知雷鸟的锻炼方式的，更不知道他是否确定，这种神兽能否消化魂渣最后的怒吼…… 雷鸟承受了猛烈的噩梦雷击之后，浑身痛苦地颤抖，噩梦的图纹在羽毛上跳动。 伊文咬着牙。这和承受天雷的感觉完全不同，旷野中自己的灵魂被雷电震撼，虽然疼痛，但能感受到一种古老与和谐的气息…… 而残梦中满怀着尖锐的愤怒和恨意，毫不缩减地将所有噩梦转换成痛楚，呈现出的，是一种恐怕超越了烧灼的痛楚。 即使坚忍如伊文，也不由得痛苦地低吼。 疼痛还不是全部。伊文不知道他这种举动会换来怎样的后果…… 苦心钻研的雷鸟信仰彻底崩溃？睞 属于雷电的神兽再也不会听他的号令？ 无论如何，他只能冒这样的风险。他认同肖恩的判断：必须在魂渣爆发引来更多的关注前尽快掩盖。否则，即使有亚瑟在侧，他们一行也将陷入巨大危机。 夕黄残梦渗进雷鸟的每片羽毛中。原本浑身湛蓝的神鸟，羽毛中浮现出几缕金黄…… 魂渣所酝酿出的的诡异能量，竟然能够被雷鸟吸纳！ 伊文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了肖恩…… 所谓“彻悟者”，对事物的洞察到底能深远到怎样的程度？ 虽然及时用雷鸟吸收降低了影响，但附近的魂渣还是察觉动静扑了过来。睞 奥莉薇如鬼魅般在他们之间穿行，黑暗中那道晶红轨迹缭绕如蜂舞，瞬间四个黑影迸散，连绵响成一片黄雷。 已经无需过度紧张了，伊文操纵着雷鸟振翅飞行，将雷光闪烁的身体撞入那些蜡黄之中，原本应该连绵的高压电轰鸣，都成了被及时遏止的闷响。 伊文与他的神兽不断承受着剧痛，但，那种剧痛成了某种甘美。 比之天然的雷电，这种酝酿百年的恨意之雷，竟更能磨砺这种风中神兽！ 奥莉薇已经心领神会，她小心地诱骗附近魂渣，不至引起雪崩，以蚕食的节奏，一边前进一边如同主动排险般为雷鸟“备餐”。 雷雨天气可遇不可求，暴虐的雷电更是稀有，伊文此刻仿佛进入了无限的雷鸣之中。 鹰唳在心中回荡。睞 原本体型只有鹰大小的雷鸟正一步步膨胀，湛蓝羽毛呈现出更多色彩。不仅如此，它的羽翼下也终于出现了乌云——这是雷鸟成熟的标志。 不可思议的化危为机。 在肖恩·狄金森的点石成金之下，一场危机变成了巨大的收获！ 但与伊文的激烈心跳比起来，肖恩显得平静多了，眼前发生的一切再一次提醒了他。 离开拉莱耶并不是什么不可能做到的事，不值得过分忧心。他不会忘记头顶的黑色日食。如今，缓慢日全食已经刚好进行了一半，那里有一枚弦月般的黑日。 距离尼采叫嚣将自己收为藏品的时刻，还剩六个月。肖恩的计划是，自己摸到ace门槛，而队友皆成king。以这样的阵容，面对黑joker。 还有些不够看，但已是尽己所能。睞 所以，寻找一切奇迹帮助队友变强，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借助“彻悟者”的洞察能力，他有信心能发现更多蕴藏在危机中的机会。 他们此刻的前进，性质已经发生了改变。如果说之前对魂渣是唯恐避之不及的话，那么现在，由于这种蜡黄色闪电载体，显然已经成了滋养雷鸟成长的食粮，所以他们成了慢慢前进的“蚕食者”。心态与身份已经全然转变。 可怕的魂渣，此刻变得分外可爱…… 等到雷鸟翎羽边缘变做纯金颜色，体型也整整大了一圈之后，伊文感知到对残梦的吸收已经到达了极限，接下来要做的，不过是收回雷鸟，让它慢慢吸收这些堪比上百场雷暴的能量了…… 而此刻，他们也已经穿过了魂渣最密集的通道区域，距离艾丽西亚所通知的出口位置已经很近。 不过，情况出现了一些令人不安的变化。 原本一直沉默带领队伍的亚瑟停下了脚步，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前方的黑暗：睞 “这里的生态发生了改变，”他的眉头皱着，“斯特拉的笔记本上，没有记载有这种东西的存在……” 肖恩的灵魂体量不及侦探，无法穿透前方进行观察。 侦探沉默地将自己的灵视接驳给了肖恩。 强烈的光芒。他只能微微眯着眼睛朝前观察。 那是一团巨大的夕黄色能量体，它盘踞在前方巨大宫殿中，仿佛薄暮的太阳降落在了此地。 下周二开始一天一更 如题，下周二开始恢复一日一更。另外今后偶尔会写“随便聊聊”，聊一聊自己的感悟。感谢支持啦。欢迎跟读，春天愉快！ 《诡秘者的摩登时代》下周二开始一天一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690章 夕黄之主 “这么大的能量？”肖恩不由得睁大了眼睛。縿 令月光感到震惊的是，他们此刻位于黑暗之中，但肖恩的眼睛竟然反射着强烈的黄色光芒——即使不直接观察，他也知道前面有大麻烦了。 通过灵视观察的肖恩眨了眨眼。他看到在那能量团的周围，散落着许多陶俑碎块。 想必那个巨大的夕阳，结合了所有这些魂渣的能量。 成千上万，难以想象。 如此体量，即使伊文的雷鸟未曾进行吸收，让它直面的话，也会被轰得灰飞烟灭。 它所在的位置，正好位于艾丽西亚所指示的出口前方不远处。不通过它这一关，他们无法离开拉莱耶。 “这是怎么形成的？”提出疑问的同时，答案在他心中渐渐浮现。縿 他看见一些魂渣偶然间撞在一起，他们的能量互相轰击，形成共振，破坏了更多聚集在一起的魂渣，所有这些能量全部凝聚在一起，仿佛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这些魂涌能的残留渐渐稳定了下来，成了一种新的形态。 幸运的是，这夕黄色的巨大团块不会移动。否则它将像是巨大的星球吸引周围的天体一样，渐渐将荒站内的所有魂渣的能量吸收，变成一个盘踞在此地的巨无霸…… “它有意识吗？” 下一幕，似乎直接回答了这个问题：一些黑色的小点，在夕阳中飞旋、绕转。总共有六个小点，他们的轨迹是对称的。他们时而聚拢，时而离散，但显然象征着某种规律…… “内在有这种奇怪的规律，恐怕是具有意识的。”肖恩结束了灵视。回归黑暗之后，眼前很长一段时间都是一片昏黄。 “斯特拉的笔记上没有记载，看来这东西是在他的到访之后形成的。”他转向亚瑟，“不过，不通过这个大东西，咱们无法抵达出口。縿 “不如我们先前进，在安全距离之内，我们对他进行试探，看有什么办法将其引开或者消灭？” 亚瑟点头：“只能这样。” 一行人继续前进。 仔细想想，危险中还是蕴藏着一些机会：“夕阳”形成的代价是大量魂渣的毁灭。目前来看，它所在的地方魂渣并不是很密集。这让他们多少可以集中精力应付这个大家伙。 另外，如果这个重量级的存在并不是那么狡猾的话，他们可以利用这一点将它诱骗开来…… 只要时机合适，完全可以在它返回前逃离拉莱耶…… 大计将成。他们终将以被克鲁维坦仇视的身份，从拉莱耶逃脱。縿 不仅如此，还带回了斯特拉的笔记本。 “有动静。”亚瑟举起的手将肖恩的思绪打断。经他提醒，肖恩也听到了那种声音。 那是一种微弱的、略带嘈杂的哼唱声。那声音在空旷的黑暗中格外明显。 像是一个被遗忘在垃圾堆里的破旧收音机，其电池仍然在供其运转。 一行人隐藏身形，灵视聚焦…… 那是什么？月光不由得睁大了眼睛，而肖恩则是皱起了眉头。 他们看到一个体型矮小的事物正在黑暗中采集着什么。那东西的身体是金属制的，呈圆筒状，圆筒上延伸出来纤细的四肢，像是某种潦草的简笔画。有趣的是，它的头部是一个半球形透明容器，荧绿色的溶液中浸泡着一个人类大脑。縿 这个诡异事物的嘴部是一个小小喇叭，那奇怪的哼唱声就是从那个喇叭发出的。 这是什么？行走的永梦罐？ 采集者抓着一棵透明的绿色蘑菇，突然停止了哼唱。它抬起头，不知隐藏在何处的视觉零件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月光用以观察的灵质太靠近，它竟然观察到了。 将手中蘑菇扔下，有着四肢的永梦罐转身逃跑。 “跟上！” 一行人冲了过去。脑子机械小人显然吓坏了，作为喇叭的嘴巴发出了惊叫声，他挥舞着双手，哇哇乱叫地逃跑着。縿 穿过曲折走廊，穿过一个个房间，进入一个宽敞的空间后，他大喊道：“老大！有探秘者！有探秘者来了！” “叫什么！”一个男性声音响起，“探秘者来了不是好事吗！？” 脑子机械逃到了那男人背后，肖恩等人赶到。面前半坐在地上，显得疲惫而虚弱的，竟是一名人类。 不仅如此，他还是个探秘者。如果仅仅只是这样，也不值得太过惊讶，让肖恩一行愣住的原因是，眼前这个探秘者竟是那位业内有名的“窃梦教授”雷曼。 · 雷曼是一名king级探秘者，曾在艾格温天使复苏事件中，作为快速反应小队，与暴徒卡洛斯一起镇压过那位复苏的天使。 这位涉及梦境的专家学者，算是间接救过肖恩与月光一次。不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那时的月光还只是jack级菜鸟，而肖恩脸上的甚至还只是见习面具“无名之人”。縿 如今，对方仍然只是king级，而肖恩已经追上了曾经眼中的强者。 “你是雷曼教授？你怎么在这？” 教授浑身脏污，看上去虚弱不堪。抬起的眼眸深处，沾染着一些梦绿：“我被困在这里一个多月了……” 他指了指身后那个胆小的机器人：“这是我的助手史麦戈，要不是他帮着采集一些野果、蘑菇之类，我恐怕已经饿死在这里了……” 拉莱耶植物果实都掺杂着浑浊的魂涌能，常吃不仅会危害身体，而且会出现像是喝下碧浓的幻觉……难怪教授的眼睛流露出那种颜色。 “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会被困在这？” 雷曼接过肖恩一行递过去的水，仰起头喝了一阵，才继续说道：“前面有个大家伙，一个巨大的能量体……縿 “它守在那里，确保我不会逃出去。” 他将水壶感激地递了回去：“谢谢。我感觉好多了。” 旁边被称为史麦戈的小机器人显得自在些了，他将采集到的蘑菇类食物放进一个陶罐中。 “自从克鲁维坦复苏之后，梦境世界就变得不再像从前那样安宁了。 “为了确保公众的梦境安全，我一直保持着监控大梦境入口的习惯。 “在上一次观察中，我发现这个拉莱耶旧址中出现了一块不稳定的能量集合体。 “一开始，它只是由几十个那种黄色霹雳融合而成。之后，它的体量在缓慢增加。它就像是风暴形成的种子一样，将会酝酿成一次可怕的灾难。”縿 “这里是大梦境的入口区域，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影响到人类集体意识的梦境安宁。这个能量体散发着极强的仇恨和愤怒，虽然他在这空城中什么都没做，但光是存在着，就已经影响到了现实生活中的人……” “发生了什么具体的事件吗？” “是的。”雷曼撑着身体坐起来了些，“有人向我报告，有人死在了自己梦中。 “我去检查那人尸体的时候，发现他的脑子都被烤焦了……在神经中还残留着那种尖锐的黄色脉冲能量…… “于是我就知道了：那个巨大的夕黄之主，它的存在已经威胁到了普通人的生命安全。 “为了能排除风险，我想对它进行研究，然后再把详细的报告提交给协会，以组成实力匹配的讨伐队…… “结果没想到，我在探查的过程中竟被它发现了。縿 “我好不容易逃脱了它的追逐躲藏在了这里。不过，我带来的两名助理探秘者遇难了…… “为了确保我无法离开这里，它守在了我出去的路上。” 听完雷曼所说，肖恩不无担忧地皱起了眉头：也就是说，那个被他称为“夕黄之主”的东西是可以移动的。而之所以静止在那里，是为了确保雷曼不会逃跑。 亚瑟与肖恩交换了个眼神。 眼前这个沾染了梦绿的老牌探秘者起码带来了一个好消息：他掌握了有关夕黄之主的一些情报。 这就意味着，接下来他们可以想办法制订逃出去的战术了。 第691章 狂想 一双胶底皮靴踩着坑洼路面前进。墳 雷曼博士走出黑暗，走入夕黄之主所在的巨大宫殿中。虽然还隔着相当远的距离，他的身体还是被那种不祥的光芒照亮了。 此时的他已经戴上了护目镜。一个镜片已碎。他深吸一口气，将两个电极片接驳在了自己太阳穴两个接口上。 闭目，灵魂离体，模拟睡眠状态。 一个绿色的巨大幽灵浮现在他上方。“清明梦”，雷曼拥有罕见的可以操控和捏塑梦境的能力。 此刻他灵力俱全，黑色手套转动旋钮，将背上的梦波增幅器开到最大功率，将自己塑造的梦投放到空中。 那巨大的绿色幽灵朝着夕黄之主咆哮。把守出口的残梦聚合体被体积相当的对手激怒，体内那种小型黑点极速转动，拖着耀眼的雷霆滚滚而来。 雷曼教授的护目镜上映出一片夕阳光芒，额头流下汗滴，喉头动了动……墳 在那团巨大的夕黄之梦中，有着数以万计的噩梦残渣，各种恐怖诡异的事物在其中轮番上演，此消彼长。普通人哪怕只是看一眼，都会留下巨大的心灵创伤。 不仅如此，那种蜡黄色霹雳本就威力惊人，在夕黄之主身上所放射出来的更是让人浑身发麻——准确地说，这种发麻并非因为精神因素，而是由于空气中也充满了暴躁的电荷，导致汗毛竖立，故而是真正意义上的“全身发麻”。 距离越来越近了，就像是一整个噩梦世界要将自己吞噬，在雷曼抑制不住要转身逃跑前，一个身影闪现于前方。 那背影抬起双手，掌心仿佛构筑出一片星空。在那星空中，漂浮着一个用柳枝编织成的捕梦网。捕梦网上散发着古老的气息，出自曾经魁族部落资深萨满之手。 这个能捕捉梦的a级神秘遗产并非此刻的使用者亚瑟所有。它是雷曼针对梦境的强力道具之一，此刻以亚瑟的灵力体量将其驱动，规模大得惊人—— 一个以星空为底色的巨大捕梦网浮现在前方，夕黄之主轰隆隆闯入其中，柔韧的网被抻得变形拉长，直至脱离了网圈，完全包裹在了夕黄之主身上。 捕梦网收紧，这个爆裂的噩梦残余竟然动弹不得了……墳 夕黄之主捕获完成！ 不过，在它结束挣扎之前，亚瑟还要向网中注入大量灵力。 众人纷纷从黑暗中走了出来，眼看那个星空质地的网渐渐收紧，夕黄之主爆发出一阵阵挣扎的强光。 在那强光的海洋中，眯着眼的肖恩看见了什么…… 在亚瑟几乎将所有灵力注入到网中之后，夕黄之主终于趋于平静。雷曼似乎克服了对它的恐惧走上前去，戴着绝缘手套的手，有些着迷地想要触碰那个被束缚的事物。 不太明智的举动。肖恩刚要建议教授不要靠太近，一道黄色脉冲如灵蛇般从网隙中钻了出来，直接击中雷曼的额心。 黄色脉冲顺着两条细线钻入雷曼背上的增幅器中，刹那间一个较小的夕阳绽放在他头顶。一双原本梦绿的眼眸变成了夕黄色彩。墳 雷曼脸上带着尖利的笑容，气质跟之前判若两人。 他延伸灵质扎入夕黄之主，贪婪吮吸着爆裂能量。头上的夕阳俨然变成了另一个规模更小但恨意同样浓烈的夕黄之主。 脑罐人史麦戈在远处手舞足蹈地跳着。 “亚瑟，永夜方舟……”雷曼的两个眸子已经完全变了颜色，“没想到竟能给我的大宝贝提供这么赫赫有名的饵料！ “谢谢你们的帮助——与它融合吧！”雷曼大叫着，头上的夕阳爆放开来。 强光照耀的那一瞬仿佛凝结在月光·1902的眼中。那是怎样的一副情景啊…… 夕黄色能量团爆放开来，仿佛一个包裹着世界上所有可怕事物的卵泡破裂，不知来自哪些噩梦的怪东西糅合在一起，以几乎能让人崩溃发狂的姿态，烙印在宫殿上方的空气中……墳 在这样的雷霆面前，恐怕半神都会陨落。更何况灵力几近消耗殆尽的亚瑟，以及依然由于碧浓副作用而虚弱的肖恩一行。 可怕的高温在一瞬间将这支好不容易抵达拉莱耶边缘的队伍蒸发殆尽——什么都不剩。 残梦雷暴过后，在一片臭氧味道中，雷曼大笑：他不仅捕获了夕黄之主，而且还让它收获了非常、非常强力的灵魂。几近疯狂的笑声响彻大殿。 “哈哈哈哈哈哈……” 在笑声之外，肖恩等人毫发无伤地侧目看着雷曼。 肖恩正向月光提供大量灵力，钢琴家则在雷曼身后弹奏着一首狂想曲，就是这首令人浮想联翩的音乐，引导已近半疯的雷曼进入了自认为的现实中。在那个现实中，他成功诓骗了肖恩一行…… “你们是怎么知道的？”关键时刻致幻雷曼的命令是亚瑟提前下达的，月光不解。墳 此时，夕黄之主已经稳定下来了，被捕梦网紧紧束缚，亮度和体积都缩减了很多。 “直觉……”肖恩说道，“再加上一些证据。” “什么证据？” “如我们所见，夕黄之主拥有自己的意识。”雷曼停止了狂笑，一双折射着黄光的眼睛凉了下来。他暂时失去了知觉，只是呆滞站立着。史麦戈躲在远处瑟瑟发抖。 “所谓意识，就是判断能力和一定的策略能力……可是，我们所见的魂渣都跟亡骸差不多，哪来的意识？” “或许夕黄之主不同？也许由于它集中了很多魂渣的能量，所以诞生出了意识？” “这不太可能。”肖恩说道，“混乱叠加在混乱之上，只会得到更多混乱——怎么可能诞生出一个智慧体？”墳 如果夕黄之主不具备智能，它就会不断追逐雷曼，直至他逃脱。是绝不可能选择把守唯一出口的。守株待兔，显然昭示了它具有策略能力。 月光皱起眉头：“那夕黄之主的智能是怎么诞生的？这跟雷曼有什么关系？” “在夕黄之主内部有些东西在有规律的旋转……你猜那是什么？” 月光摇了摇头：“肖，别卖关子了！” “面具。”永夜方舟说道，“是探秘者的面具。 “有六副面具在其中巡游——夕黄之主吞下了六个探秘者，他们的意识残留在了其中！” “雷曼说他带来了两个助手……”月光眨了眨眼墳 “没错，六副jack级面具中，有两个肯定是雷曼的助手。那么问题来了，还有四副面具是哪来的？光临荒站的探秘者极少，更不可能有其他jack级发了疯闯到这里来——” 月光浑身鸡皮疙瘩翻起：“是雷曼！雷曼把他们带进来的！？” 第692章 新住客 “是雷曼把他们带进来的！”况 说完这句话之后，月光望向雷曼的眼神变得阴沉了些。 “没错，”肖恩继续说道，“那六名初级探秘者，其中有月光飞蛾，也有无名之人——都是雷曼带到这里来的。如果要调查夕黄之主，他为什么不找些强大的伙伴？” 肖恩的讲述，加上雷曼刚刚在狂想中说的话，月光已经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 “他将那些初级探秘者骗进来，是为了投喂夕黄之主？” “恐怕是这样。”亚瑟仍然在稳定捕梦网——想要让夕黄之主彻底冷静下来需要时间，“探秘者的灵魂对于这种灵态邪异是最好的滋养，雷曼想要骗queen级恐怕办不到，所以就以助手的名义将那些新人带了进来。 “被投喂给夕黄之主的探秘者恐怕不止这六位，只不过他们六个的意志在那狂潮中形成了稳定同盟，竟然站稳了脚跟。这绝对超出了雷曼的预料。 “六面具恐怕已经忘记了自己是谁，但是对雷曼的仇恨和智能还存在，所以才选择守在出口处……”况 “可是，为什么？”伊文有些不能理解雷曼的作为。在捕梦网的间隙中，那团夕阳光芒变得柔和了，能更清楚地看见那些已经有了裂痕的面具。他们静静凝视着外界，似乎从人的面具变成了某种冷漠的智慧体。 “恐怕，他是想利用，或者驯化夕黄之主。比如刚刚在狂想曲中，他已经能驾驭一部分残梦能量。不论是吸收能量还是驯化为自己的奴仆，都是巨大的收获。 “不过显然，他的计划彻底失败了，被投喂的饲料联合起来主宰了夕黄之主，成了最恨他的复仇者。” “出现这种失控的局面，这是他自作自受。” 雷曼教授垂手站在原地，脸部阴沉看不见表情。虽然他听不见肖恩等人的讨论声，但他的姿势仿佛是在低头认错。 随着捕梦网继续收紧，原本几乎像是一座小山的残梦集合体，变成了一个直径大约三米的球体。六副面具不再在其中转动，而是拼接、叠加在了一起，竟然构成了一张新的脸孔。 那就是夕黄之主的意识，由六名牺牲者拼凑而成。况 控制已实现稳态，亚瑟转过头来：“夕黄之主已经被捕梦网完全控制住了，将持续处于平静状态。 “可惜我没有能够容纳这东西的特殊空间……”望向了肖恩，他故意问道，“你呢？” “我倒是有。不过你不介意我接收它？”有些惊讶地望向ace级前辈。 亚瑟耸耸肩。显然，他想将这份大礼送给肖恩。 夕黄之主具有堪比ace级的能量。这真是一份大礼。即使是肖恩，也不由得愣了愣。 恭敬不如从命，奥莉薇上前，红瞳周围代表迷宫岛的淡金色精密光环出现，将这团残梦能量体收纳…… 被捕梦网彻底控制住的暗淡光团在虚空中坠落。不久之后，它落入一片黑暗之中。况 这个空间似乎在感受和探寻它……不一会儿，地面出现了，周遭环境也出现了，竟然是跟荒站极其相似的环境…… 不过有些不同的是，这里的浮雕上出现了夕黄之主的传说，它的诞生过程。还有类似于魂渣的一些石雕散布此间。 迷宫岛“阅读”了夕黄之主，并为它量身定制了一个独属于它的“瓶中世界”。 如同“废弃零件仓库”、“黑死病城镇”等等，由于夕黄之主这个“核”的存在，一个空置的瓶中世界得到征用，成为了迷宫岛内的迷你“荒站”，夕黄之主驻守其中。 在自己的世界中，那个由六副低阶面具拼凑成的脸，凝聚周身的能量。夕黄色成了它的身躯，而星空色的捕梦网成了它身上的衣服…… 这个特殊生命体打量着自己的新居所。“他”能感受到在这个神秘的空间内，还有几个类似于自己的存在…… 这个神秘空间的主宰，就是刚才那个男人？戴着夜海面具的男人？况 已经冷静下来的残梦生命，感受到迷宫岛现任主人无处不在的威严。那是一种仿佛能驯服自己的能量…… 并不像里那些孱弱的存在，夕黄之主并没有打算就此臣服。不仅如此，他甚至已经开始盘算要如何反抗和逃离。他闭上眼睛，开始静静思考…… 另外一边，真正的荒站中，肖恩注视着奥莉薇的双眼。 随着自己达到king级以及彻悟，迷宫岛上的一切不再显得那么云遮雾罩、触不可及了。不仅如此，他感觉到随着自己灵魂壮大，岛内有些事物已经开始臣服。 自己如今已具备足够实力，差不多该去开发迷宫岛更多的潜力了。 奥莉薇发现肖恩直视着自己的眼睛。她感觉飞轮加速旋转，但脸上毫无波澜，只是眨了眨一双透亮的眼睛，偏了偏头：阅读者有何吩咐？ 肖恩浅笑摇头。况 夕阳消失，荒站中央的这座宫室显得有些冷清黑暗。史麦戈发现自己主人被控制了，转头就跑……月光音符跳跃地追了上去，琴声如练，将那诡异的小东西提了起来。 “有意思……”一只手指下生辉，月光眼睛瞪大了，两眸倒映出两个脑罐…… 史麦戈挣扎。喇叭断续：“放开史麦戈，放开！”月光反而收紧灵质，似乎觉得眼前的东西很萌，问道：“小东西，你，听说过翻谱员吗？” “史麦戈不知道！”史麦戈的喇叭里传出来的是一种扁扁的声音，异常滑稽。他似乎是用前额叶“看”的，漂浮在绿色溶液中的脑子将前方转向了月光。 “钢琴家的两只手都要放在琴键上，所以需要有一个可靠的助手帮他翻曲谱…… “这是一项很简单，但是同时也很重要的工作——翻谱员一旦出了岔子，就会影响到钢琴家的演奏！” “哦，史麦戈懂了。可是这史麦戈有什么关系？”况 “现在，给你两个选择。一个是继续效忠于雷曼。一个是从今往后，担任我的翻谱员……” “史麦戈，拒绝，史麦戈，忠诚！”小圆筒握紧了细细的拳头。 “你先听我说完。”月光舔了舔嘴唇，“如果你选择继续效忠雷曼，那么你将会作为从犯被送上探秘者法庭。 “雷曼将会被控以最严重的罪行——谋害多名探秘者。恐怕他将会永远在灵网中枢服刑，而你呢，我的可爱小东西……” “史麦戈……史麦戈会怎样……”脑罐机器人的声音变小了，纤细的铁手抓握成小小一团，明显有点不安。 第693章 自拉莱耶归来 “史麦戈……史麦戈会怎样……？”魟 看着脑罐小人害怕的样子，月光在心里笑了，但他脸上呈现的却是惋惜的表情：“你恐怕会被送到北方去挖煤，一直挖到……”月光抓住史麦戈一只小手臂，“一直挖到你手臂断掉！” 史麦戈的喇叭倒吸一口凉气：“史麦戈不想手臂断掉！史麦戈不想挖煤！” “不想挖煤？”月光将小人放了下来——他不再逃跑了，“不想挖煤可以。我也不希望你这双可爱的小手，明明可以在高级演奏大厅里为我翻曲谱，却白白断掉…… “那你愿意当我的翻谱员吗？”月光微微偏转头，眯起了眼睛，像是一头狡猾的白狐。 史麦戈的机械小手不停点着手指，显然还在考虑着自己的“忠诚”问题…… “咔嚓！”月光双手一掰猛然大喊一声，仿佛脑罐小人的手真的断了。 “我愿意！”史麦戈吓得一激灵大喊道，“我当您的翻谱员！”魟 “这还差不多。”月光笑得开心极了，拍了拍透明脑罐，带着这个萌物回到了队伍中。 伊文望着这一幕眨了眨眼：“拐卖……？拐了个脑子回来？” “什么脑子？”月光皱着眉头抱住了怯怯的史麦戈，“这是我的翻谱员史麦戈！史麦戈，快，自我介绍一下！” “嗨大家好，我是……”小人憨憨地转向了自己主人。 “月光。月光·1902！”钢琴家示意他大胆点。 “我是月光·1902先生的翻谱员史麦戈。很高兴认识大家。”他竟然鞠了个躬，脑子溶液晃荡，可能是上半身太重，竟然栽了一下，踉跄几步，“哎呀！” 月光心疼地将他扶起，哈哈大笑。魟 “时间差不多了。”亚瑟抬起腕表，黑暗中看到镭射指针构成的角度，“前进吧，艾丽西亚要开门了。” 一行人穿过宫殿继续朝前走着。越是到荒站的核心地带，由于夕黄之主之前吸纳的缘故，反而已经没了魂渣，只剩下满地碎块，陶偶空洞的眼睛持续凝视着一个方向…… 终于，他们来到了荒站中央。这是一片广阔的露天区域，透过浓雾可以看见对面的建筑物——荒站所有建筑似乎是以这块空地为核心辐散出去的。在广场中央，有一个周围雕刻着克鲁维坦头颅的台地。 “这里是……”伊文看出了端倪，“这里是克氏的王座？” “对，曾经的王座。”一边说着，亚瑟带领着一行人在台地上走着。 “刚刚好……” 穿过浓雾，他们看见前方有淡淡的光芒，空气传来嗡嗡的声响。魟 一个圆形的洞口开放在空间中，洞口中能模糊看见对面的情景。 亚瑟延伸灵质观察，确认无误后示意月光先走。 终于可以离开这里了，真是一段漫长的旅程……肖恩不无感叹地回头，穿过如此远的距离以及重重雾气，仍然能看见拉莱耶大城中那座山峰…… 肖恩皱起眉头。他看见那座山峰竟然在模糊中慢慢转动，三枚绿色的巨目转向了这边，像是地平线上升起的三颗淡绿色星星。 克鲁维坦醒来了？ “亚瑟……”肖恩本能地说道。 亚瑟已经察觉到了：“快走！月光先通过！”魟 可是，月光没有动弹。他痴迷地朝后方看着。随着梦主的注视，此地的雾中出现了一个窈窕的身影。 身穿修身黑色长裙的伊丽莎白面无表情地走了过来。她举着一只手，手中一枚绿水晶吊坠在空气中做着钟摆运动…… “月光！” 钢琴家仿佛没听见似的，眼睛跟随伊丽莎白女士手中摇晃的吊坠，吊坠中隐隐浮现一枚符号。 梦绿色的超立方体。月光的双眸映入了这个符号。 肖恩咬牙，灵质绑着月光将其扔入出口。众人鱼贯而入。 身后传来伊丽莎白的声音。魟 “拉莱耶，候汝入梦。” 肖恩回头，看见一个模糊身影站在荒站之中。 众人已经离开，出口关闭，一干二净。伊丽莎白站在空旷寂静的台地上，转身眺望那座山峰。克鲁维坦已经转回了头，似乎对此地发生的事不再感兴趣。 直系眷属单手插腰站着，脑海中浮现的竟是永夜方舟的模样。从指尖延伸出去，直指地面的绿水晶吊坠在微微颤抖。 · 没有人能准确形容跌入凡尘是多么美妙的感受。 经历超维度通道的天旋地转之后，他们落入了沉甸甸，但祥和而稳定的现世。魟 空气中没有那种动荡和令人恐惧的气息，眼前不是邪异事物构筑的生态圈，看不见隐喻着邪神意志的各种怪奇景物…… 这里是大洋城·文兰海沟深处，曾经是这个世界距离拉莱耶最近的地方。 肖恩曾在这个阴暗空间中与犹大环首领弥尔顿谈判，并成功救出了艾莉雅。 随着克鲁维坦的复苏，这里已经被废弃了。 代达罗斯大洋城分部的人士就守候在不远处。似乎眼看着一行人从通道里冲出是一件令人震惊的事，他们静静看着这一群完全称得上风尘仆仆的人…… 这帮人被克鲁维坦诅咒，没想到他们竟还能返回。仿佛是从通道中被重新分娩出来一样，浑身满是另一个世界的污渍、粘液和尘土…… 从拉莱耶深处归来——魟 一个几乎能让所有探秘人士惊叹的丰功伟业。 守候的护卫们发现，归来的钢琴家身上正腾出梦绿色烟尘。他的脸孔狰狞而痛苦，一双眸子已经全然呈现梦绿颜色…… 邪异入侵了他的灵魂！他将沦为克鲁维坦的从者！ 不能让这样的威胁出现在大洋城，护卫们拿起了武器，准备排除风险。 肖恩拦在了他们前面：“等等！” 月光正被烙入灵魂的神羽能量折磨，动荡不安的灵质中，梦绿色左冲右突，试图掌控他的灵魂……一边的史麦戈吓坏了，躲到了伊文身后。 猛烈的能量让月光痛苦不堪，他必须发泄。而独属于钢琴家的发泄方式是……魟 一片梦幻的极光在海底绽放，盛大光芒甚至照透了黑暗的海水。妖异、凶悍、灵感充沛的钢琴声在月光指尖流淌。 旋律一开始，像是一只啮齿类误入了一条幽深寂静的甬道，无数眠者正在长眠棺中抽搐、梦呓。 远处传来巨兽的隆隆肠鸣，巡夜者悍然登场，将躲藏在角落中的啮齿类吓得慌不择路。 拉莱耶组曲，第一幕——《于永眠长廊之中》！ 第694章 再见女王 众人围绕着即兴弹奏的月光·1902——明明是落难者的返回时刻，却突然变成了大洋钢琴家的独奏会。噜 不仅如此，这恐怕是大洋城出现过的，最震撼心灵的独奏会。 第二幕的节奏极为激进，仿佛能感受到一个庞然大物正试图吞噬一个勇士，而那勇士一直在顽强搏斗。月光回忆起了亚瑟所讲述的故事，肖恩他们甚至在琴声造成的通感中，偶然窥到了那场激烈的战斗。这一幕名为《斩杀海德拉尔》。 当曲子转换到第三幕《疯狂苔原》的时候，肖恩已经毫无疑问能看见烙印在月光灵魂中的拉莱耶神羽了。月光正尝试以释放激情的演奏去倾泻内部产生的压力，以确保自己的精神不会崩溃或者陷入疯狂。 他在尝试驾驭。 当然，这种驾驭单凭他一己之力是很难完成的，肖恩再次联合了全体的灵力，没有上限地供给自己最亲密的队友，以帮助他驾驭神羽。 再次变奏，第三幕结束了。琴曲变得吵嚷而疯狂，肖恩几人都无比惊奇：月光是怎么用钢琴的声音模仿出魇墙吵闹的？ 第四幕《魇墙之歌》。噜 显然，周围未曾目睹魇墙那种令人疯狂景象的守卫们，无不认为眼前这个迸发绿光的钢琴家已经疯了。琴声中，一面满是絮叨嘴唇的墙赫然眼前。这是毫无疑问的邪恶。他们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都举起了武器…… 一个高大身影拦在了他们面前。是那个传说中的探秘者，面具中有一艘明亮方舟在夜海中沉浮。 “我说了，不要动。”肖恩拦在了月光前面，其灵魂威慑令那几名守卫动弹不得…… 最后一幕开始了，随着月光的回忆，灵光已经从梦绿凋零成了夕黄。最后一幕。 无人聆听的荒城之风从窗口涌出，大雾之中，萧瑟笛声。琴声刚刚响起，他们就再次回忆起了荒站。而这一次，他们是以一个全新的身份造访这座荒城。 他们不再是需要面对成千上万魂渣和未知危险的落难者，他们是超脱的回忆者。因此，萧瑟恐怖的荒城浮现出更深层的意味——那是几乎被所有人遗忘的地方，哪怕拉莱耶中的大梦眷属也不再记得。如果不是探秘者的叨扰，也许永远都不会有人发现，那些被梦主遗忘的徘徊陶俑。 魂渣们在黑暗中行走着，徘徊在往昔噩梦的残余之中。噜 最后一个琴键被按下，《往昔的终结》落幕。荒凉景象如同雨窗上的幻景消退…… 魂渣们的折磨和徘徊终将停下，消亡是对一切永恒的安慰。 空气安静了好几秒。然后，亚瑟一脸惊叹地鼓起掌来。 月光浑身是汗，气喘吁吁。他行了个谢幕礼，双腿一软失去意识。被伊文和史麦戈扛住了。 伊丽莎白以神羽呈威，但那种强烈的力量并没有吞噬月光，钢琴家没有成为克氏的奴仆。不仅如此，他获得了那位最强势邪神的神羽。 此时，有个身影走入这间密室之中。当她看见自己派出的守卫竟紧握武器似乎在与肖恩一行对峙时，她叹了口气：“伙计们，别犯傻了……这几个可是从群星的仇视中返回的人。” “温蒂。”肖恩点了点头。噜 “走吧。我的女王在等待。” · 大洋城给人的感觉不一样了。 不单单是因为那些在上一次大战中被摧毁的建筑已经得到了修缮，整座城市的气氛也都有了改变。 之前，这里的空气有些让人迷醉，总是飘荡着隐约的血腥味。这次造访，那种味道一扫而空。 当然，这可能是因为英明的市长特斯勒先生关停了肉制品加工厂的缘故。不过，气味只是改变的一方面。总之，这座阳光照不透的海底城市，变得没那么阴沉和疯狂了。 在温蒂的带领下，他们乘坐轨道车穿过熟悉的大街前往代达罗斯总部。在路上，月光仍在酣睡，呼吸平稳。肖恩回想了很多。噜 这次的一切开始于一个幻象。在心宫之轮的试炼中，他看到了被蓝火焚烧殆尽的艾丽西亚，之后，一切如流水般不可阻挡地发生了。 最终，他们成功营救了艾丽西亚，摧毁了点金石，并逃离了克鲁维坦和拉莱耶…… 肖恩有些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这一路走来太累了。他很感激这趟流水终于找到了湖泊，让他可以停下了。希望能停下。他如此想到，不禁眼神微眯也睡着了。 抵达总部，来到位于顶层的办公室，推开门就见一面巨大的海底观景墙。艾丽西亚·庞贝转过头，优雅侧脸和窈窕剪影就在海底景致之前。他们进入办公室的时候，她正看着窗外。肖恩发现这里正好可以看见文兰海沟深处。也就是说，艾丽西亚刚刚应该目睹了月光独奏所引发的极光。 年轻的女士转过身。距离营救已经过去了一个半月，她不再像被囚禁之时那么瘦削了，一双绿眸也不再麻木，恢复了沉着和灵动。 当她第一眼看到肖恩一行时，眼神绽放出一丝惊讶。 一眼就察觉到肖恩·狄金森气质的改变。得益于对亚瑟·梅林的了解，她知道眼前这位探秘者，从拉莱耶归来之后，竟然成了一名“悟者”。噜 而在肖恩身后，湮灭之眼的灵魂中饱含着某种凶暴的能量，从他面具漩涡中散发出的夕黄色雷电就知道，他正在缓慢消化着那种凶暴的能量…… 另一位先生……月光·1902。月光已经醒了，刚刚获取神羽的他有些游离，没有理会艾丽西亚，只是自顾自地站在窗前看着海底。 这位钢琴家先生似乎散发着拉莱耶的气息？ 艾丽西亚开口第一句话，就让久别重逢的肖恩哑然失笑。 她不带任何戏谑，甚至是有些认真地问道：“你们到底是被克鲁维坦诅咒了…… “还是被祂祝福了？” 被艾丽西亚这么一问，肖恩不禁也陷入了沉思。噜 确实，在女棋手看来，他的队伍中每个人都比遭遇“群星的仇视”之前变得更强了。 不仅如此，由于迷宫岛的禁制，女棋手恐怕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收服了一个堪比ace级的邪异。 如此看来，克氏的诅咒，似乎真的成了某种祝福？ “也许诚如古代贤者所说，”肖恩回答道，“被度过的灾难，到头来就成了收获。” “我之前是不信古代贤者那一套的，”碧瞳凝视肖恩，“不过看到你们这样，我觉得还是有必要敬古尊贤一点。” “亚瑟。”侦探走近，艾丽西亚给了这位老熟人一个有分寸的拥抱，“看来你没有得到梦主的‘祝福’。” “上苍眷顾探秘者，邪神不喜欢老油条……”亚瑟苦笑着说道。“一切都还好吧？欧陆那边怎么样了？我们不在期间发生了什么？”噜 第695章 新入会者 “薛丁格倒大霉了。”艾丽西亚笑了。她之前很少笑。笑起来像是一只漂亮、得意的狐狸，能让所有见到的男人心情爽朗，“这次有你们帮忙他输得一塌糊涂，欧陆基金会已经失去了对他的信任……釻 “不仅如此……”她背着手转过身，轻巧走了两步。显然，之前发生的一切解放了她，“不久之后我们要回归欧陆，接管整个基金会了。” 亚瑟嘴角微翘。一切如他所料。那些之前支持薛丁格的基金会长老们，在看到薛丁格的落败和艾丽西亚的手腕之后，肯定会得出谁更适合执掌当代基金会的结论。 艾丽西亚的欧陆之行不仅是要销毁点金石，更是一次为了夺回正统的主动对抗。 至于谋杀拉比林斯这件事，那些一直保持沉默的长老其实并不十分欣赏薛丁格对前任会长的执迷。他们默许之前的审判，不过是想亲眼见证，哪一边的理念会得到贯彻罢了。 只是一种观察。而现在观察有了结果。 不仅如此，也许将来艾丽西亚大权在握之后，曾经谋害前会长的罪名，会摇身一变，变成阻止疯人毁灭基金会的英勇举动。 无非是老调重弹：政治就是斗争的过程。罪名还是功勋，将由胜者定义。釻 “那个恶心的大脑房子让基金会的人知道之后，薛丁格就已经众叛亲离了。 “没有人欣赏，甚至没有人能理解他对拉比林斯那种过于狂热的眷恋……” “我派人将那东西一把火烧了。拜薛丁格所赐，我的叛逆举动显得非常必要。欧陆的风向已经变了。”艾丽西亚的情绪降温了些，“只是，没想到我得杀死他两次……” 不久，等到薛丁格残党势力萎缩之后，艾丽西亚将真正执掌整个代达罗斯基金会。 灵匠会所有遗产，一代代学者的技术积累，沉睡天使的即时情报……全部接管。女棋手将会成为当今探秘界内最具权势的人之一。 “还有件事得拜托你们两个……”艾丽西亚将肖恩和亚瑟留了下来，其他人安排去休息了，“——有一个人想要入会。” ·釻 在等待那名新入会者的时候，亚瑟暂时离开了房间。办公室里只剩下了肖恩和艾丽西亚。 两人站在窗前看着深海。 “我想爷爷了。” 埃德加尔·庞贝。肖恩眼前闪过老人在地底小心翼翼吃苹果的模样。 “我也想他了。”他真心实意地说道。 两人相视一眼，温和地笑了。 肖恩忽然发现女棋手的眼神中多了些什么，闪烁着柔和的光。她靠近了几步，竟然拿起了自己的手。再抬眼的时候，眼里都是柔情。釻 “总是你，肖恩…… “谢谢你。” 原来她是轻抚那枚骑士戒指。“你确实是我的骑士。” “乐意效劳，我的女士。”他说道。 不久之后，新入会者终于来了。他进门的时候，肖恩惊喜地睁大了眼睛。 尼古拉·特斯勒。如今的大洋城市长，穿着一套黑色西装走了进来。他的黑眼圈明显淡了些，气色也好多了。 “特斯勒，是你？你要入会？”肖恩迎了过去。腼腆的发明家看见肖恩，笑得脸都红了，他似乎想要握手，肖恩给的确是拥抱——他俩曾在迷宫岛里生死与共，他很高兴能再见到他。釻 “你怎么样？一切都好？” “好极了，肖恩！我很好，伤也痊愈了。”特斯勒竟是会一直带着笑的，这出乎肖恩意料，“居民们也健康多了，旅游和移民也重新开放了。我现在跟这座城市一样，满怀信心！” “尼古拉很早之前就有加入读书会的意向，只是由于当初局面混乱，所以他一直没有表态……”艾丽西亚在旁边说道，“这次他主动找到我，决定了要入会。” “怎么突然有这个想法？”亚瑟问道。 “我想明白了很多事，其中一件是：安德烈如果还在世的话，我还会追随他。 “他不在了，那么只剩下读书会最符合他的精神。就这么简单。” 当初被神廷打为叛教者的前圣徒安德烈，不仅曾是埃德加尔·庞贝的学生，也跟烛光读书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特斯勒曾是他效死的追随者，也许他在分裂成各种派系的后安德烈组织中一直注视着烛光读书会，发现只有它是最纯粹、如一的，所以才确定了要加入。釻 气场相近，命运相交。特斯勒早应该是读书会的成员——这是悟者肖恩对此的感觉。 “先生们。”艾丽西亚说道，“事不宜迟，今天就给特斯勒金先生举行入会仪式吧。” 他们来到了图书室，提前被清空的场所内只留下一盏台灯，莫名竟让肖恩想起了从前在旧书坟场中的发生的一切。 他知道，无论是油灯还是电灯，微弱的光源象征照亮蒙昧的理性之光。 三名会员呈等边三角站好，将尼古拉·特斯勒围在中间。他们都拿出了自己的吊坠，打开的书本和烛光组成的抽象符号。 有趣的是，作为更为资深者的艾丽西亚和亚瑟，他们手中的吊坠明显要小一些。肖恩举起的吊坠不仅更大，而且这把曾属于达尔·芬奇的吊坠已经沾满了铜绿——显然来自历史更深处。 肖恩听亚瑟提起过，读书会内有三把长老钥匙，他从庞贝老人手中继承的就是其中之一“月钥匙”。这意味着从他入会开始，他就已是这个神秘组织的三长老之一。知道这个消息之后，他才慢慢领悟到亚瑟·梅林对自己器重和关注的原因，也能明显感觉到这枚铜绿吊坠的重量……釻 不仅如此，他也意识到自己跟月下蔷薇，奥莉薇·风铃的相遇是命中注定。 “我，阅读者肖恩·狄金森。”肖恩按照仪轨举起了吊坠。站在他身后的奥莉薇上前一步。“秉烛人奥莉薇·风铃。” “——在此见证尼古拉·特斯勒的入会。” “我，阅读者艾丽西亚·庞贝。” 温蒂上前一步：“秉烛人温蒂·卡洛斯。” “——在此见证尼古拉·特斯勒的入会。” “我，阅读者亚瑟·梅林。”釻 亚瑟身后无人。 “——在此见证尼古拉·特斯勒的入会。” 图书馆内突然大雾弥漫，黑暗中似乎有邪异在游走。 肖恩指向一排排书柜深处，他回想起庞贝老人的话，以同样的语气说道：“跟随心灵的指引，找到属于你的书…… “记住，只能挑选一本。” 第696章 另一种“探秘者” 特斯勒的身影没入一排排书柜间的雾气之中。他将在寻书过程中遭到属于他的挑战。 垜如果他能突破自己的恐惧，解开浓雾中的谜题，找到跟自己有联系的那本书的话，他将成功加入读书会之中。 在等待的过程中，肖恩很想打破寂静，向身边两位询问几个一直萦绕他心头的问题：比如，另外两把长老钥匙的持有者是谁。 月钥匙的前主人是埃德加尔·庞贝，六圣徒之一的老师，代达罗斯基金会首领的父亲。 如果说连亚瑟和艾丽西亚这样的人也没能持有另外两把长老钥匙的话，肖恩很难想象读书会顶层站立的是怎样的人物。 另外，他隐约能觉察到读书会存在的意义，那秘而不宣的意义。不过，他还是很想与面前两位深入探讨。 直到他在灯光中看到了亚瑟的眼神，略有些波澜的心才平静了下来。他意识到，命运迟早会向他揭示一切。 就像他与自己秉烛人的相逢。与其让那些隐含的意义沦为浅白的语言，不如就让它在沉默中酝酿。 顿时，肖恩感觉释然了。他轻轻握着属于他的月钥匙，感受着与秉烛人以及阅读者同仁们共享一份静谧的感觉。 垜改变历史的那种力量就蕴含在这份静谧中。图书馆深处传来了异常的响动，似乎有庞然大物推翻了密密层层的书柜，追赶陷入迷宫中的人——特斯勒遇到麻烦了。 但是，在场三位阅读者，以及他们的秉烛人只能安静地旁观一切，决不能干涉寻书仪式。 雷光乍现。肖恩不禁朝着黑暗中看去。想必特斯勒又释放出了他的瓶中闪电。 便携版的特斯勒线圈于大洋城中被激活。不久之后，腾起的尘烟开始降落，散开的书页在黑暗中飘飞如雪，镇定的脚步声从深处传来，瘦削的尼古拉·特斯勒拿着一本书走出了黑暗。 他的表情平静，好像真的只是从一个普通的图书馆中借出了一本书而已。 “你们能想象吗？”他手中的是一本墨绿色封皮的书， “在寻找《城堡》的时候，旁边出现一只巨大甲虫的感受？” “你把那条甲虫烤糊了？” “不烤糊的话我手臂就没了。”垜借着灯光能看到，特斯勒手中拿着的是弗兰兹·卡夫卡的《城堡》。 “一本？”肖恩有些惊讶。毕竟，他当初挑选的是蕴含盖诺尔神羽的《归途古卷》。 在他眼里，寻书是一次难得的获得专研古籍的机会。不过仔细想想，作为非探秘人士，选择一本那样 “凶险”的书无异于惹火上身。挑选一本没有太多异常的书绝对是明智的。 “这是我最喜欢的书。”特斯勒眼神柔和，手指拂过封面， “读它的时候，感觉就像在重温一场以前做过的梦。那种荒诞和无力的感觉跟我的那个梦一模一样。 “再说，总不能挑一本工程学或者电力方面的书吧……” “很好的选择。”亚瑟似乎在那本书上看见了什么， “一本充满隐喻，又没有结尾的书…… “它出自非探秘者的手，却几乎具备了某种强大的神秘意味。你可以反复读它，对你提升专注力乃至灵魂浓度有帮助。但是，切不可在文字的迷宫中走得太深，以免让灵魂迷失……”垜肖恩忽然又明白了一些事，或者说，他在之前领悟中所获得智慧，在这个世界的灵魂中又苏醒了一些：非探秘者所进行的创造，也可能具备探秘者都无法赋予的神秘性。 卡夫卡的文字，斯特拉文斯基的交响乐，达利的画作……这些巨匠可能并未涉及探秘行业，但他们的作品甚至有可能启发探秘者。 或者说，如同顶峰学者是科学界的 “探秘者”一样，人类巨匠穿行于艺术之城中，设法逃离各种袭扰精神的恐惧和现实生活的攻击，戴着面具的他们最终寻回了属于全人类的瑰宝……《城堡》，如同一出黑色的梦。 气质与特斯勒是如此接近。拿起之前准备好的读书会吊坠，肖恩将它挂在了特斯勒的脖子上。 “如无必要，不要佩戴。”肖恩嘱咐。垜 “来吧。”他呼唤着所有阅读者，与秉烛人。他们靠近了些，聚集在灯光下，同声低颂：“我们，阅读。我们在阳光下阅读，在月光下阅读。必要的话，我们会就着烛光打开书。先贤传承的思想、警示后人的历史、流传千年的技艺。刻在石柱、印在书本，藏在鱼腹。而我们，阅读——垜历史和未来会有一个交界点，在这个交界点上，最智慧的作为是——读书。迎来送往，鉴古知今，让我们忘记尘世痛苦。人类从未死去：千年万年，保持长生，只因我们的思想存续于书。让这火种延续，让知性和理性的光明，照亮古老蒙昧的夜空……朋友，聆听我言！想要步入光明，唯有一途——在阳光下阅读，在月光下阅读必要的话，我们会就着烛光打开书……垜我们，阅读。”声音落幕。 心照不宣的沉默充斥此间，如同灯光照亮这些年轻的脸庞。诸友人相约晚膳。 在晚餐之前的时间里，特斯勒找到了肖恩。大厦脚下街边，特斯勒问道：“肖恩，你后来有返回迷宫岛吗？”之前太弱，前往迷宫岛只是徒增压力，别无益处，所以肖恩将对这件重要遗产的探索搁置了。 他如实回答：“自从离开大洋城之后就没进去过了——不过，最近倒是打算进去……”他想了想合适的词汇， “整理一下。”特斯勒连连点头。他整理了一下语言，说道：“其实，我有一件事想要拜托你。”垜 “什么事？”当世最为杰出的发明家正在抽烟，他吹出了一口烟雾：“你还记得泥巴吗？” “当然记得。”落难于迷宫岛之中时，肖恩遇到了特斯勒。有一个外形极度丑陋，人如其名的迷宫岛原住民帮助了特斯勒。 不幸的是，泥巴最后为了救他们落入深渊之中。 “我最近经常做梦，梦见了那个深渊…… “我听见泥巴的声音，从那个深渊里传出。”特斯勒的眼中不无哀伤， “他想要离开那里。 “也许这有些困难，毕竟那里是那么深……不过，如果你能做到的话，请答应我好吗？ “请找到泥巴的遗体，并把他安葬。”垜 第697章 每一秒 “请找到泥巴，并把他安葬。”尼古拉·特斯勒认真地注视着肖恩。顣肖恩没有犹豫，点了点头：“会的。如果之后迷宫岛内一片安全，我会带你去他的墓前看看。” “谢谢你，肖恩。”看来特斯勒真的很在乎这件事，他似乎本想握一握肖恩的手，不过还是张开手臂，紧紧拥抱了肖恩。 晚餐前，肖恩趁着独处时间，通过血色蔷薇胸针，向艾莉雅报告了自己平安：“我目前一切平安，勿念。大约一周后会返回，照顾好自己。”传达更多话语徒耗珍贵神力，所以语句简短。 不一会之后，肖恩耳边传来了回应，是艾莉雅通过胸针送回的声音：“好的。”虽然回应简短，但肖恩听出艾莉雅嗓子有些沙哑，乖巧的答应声中有如释重负的感觉，之后隐约还有抽泣的尾音。 自己将近两个月没有音讯，前往的欧陆又传来各种乱糟糟的消息，这期间用蔷薇胸针联系也没有得到回音……看来她这次真的担心狠了。 顣肖恩有些心疼，不知道这段时间她是怎么度过的。他暗下决心，接下来回去的这段时间要好好陪陪自己可怜的妹妹……作为主人，特斯勒为众友人准备了一场堪称完美的晚餐，食物精美可口，众人相谈甚欢。 当然，这顿宴会上的肉类来自于进口，不再是那个可怕加工厂令人生疑的产品了。 喝了一些白葡萄酒之后，一向行事洒脱的亚瑟，再次一扫探秘者隐秘作风，在晚宴上展示了这次旅程他们最大的收获——克拉克·斯特拉的笔记本。 当所有人都意识到，那是一本有关于拉莱耶的游记和指南的时候，无不是屏住呼吸，眼睛都直了。 有关拉莱耶的游记，不亚于有人详细介绍了真正的地狱。当然，虽然都知道这个文本的稀奇和珍贵，但普通人并没有一睹究竟的想法——毕竟，即使只是稍加阅读那些用绿色墨水写就的文字，都有可能让自己在当晚的梦中误入那座大城。 再疯狂的狂想者，也不会允许自己有这样的冲动。顣众人怀着敬畏而好奇的目光看着那个古旧的本子，一起举杯恭贺自拉莱耶的返回，以及完成斯特拉遗愿这桩丰功伟业……晚宴结束后，意犹未尽的人留在了客厅中继续抽烟、饮酒和聊天。 肖恩则先回了自己的房间。他有些累了，想好好睡一觉。洗漱之后，他看见奥莉薇面对幽蓝色的海水坐着。 纤细的少女转过头：“阅读者，劳驾。”她微微低头，掀开白发，露出了精致后颈上那个钥匙孔。 肖恩会意，拿出青铜钥匙，小心地将其插入锁孔之中，然后轻轻旋转——精工少女的核心飞轮隔一段时间就要上发条。 一开始的旋转感觉很松弛，随着吊坠尾划过每一角度，传来连绵的咔哒声，像是在拧紧一个八音盒，让人感觉松弛而愉悦。 肖恩的视线落在了奥莉薇的身上。透着光的海水照亮了娇小的躯体，肖恩能在那反射着克制光芒的炼金金属表面，看到一道道如同河脉图般的疤痕。 还有最新的一道，如同绶带一般贯穿左肩和右腹，愈合线像是微微隆起的淡金色山脉。 顣都是奥莉薇受过伤后弥合的痕迹。即使那些神奇的金属有自我记忆和复原的特性，但每一次复原都还是会留下疤痕。 “奥莉薇，你会感觉疼吗？”每次遭遇躯体碎裂，她都是面无表情。肖恩一直不忍心问这个问题。 她抬起头，眨了眨眼，说道：“会。 “但疼痛是必要的。”她如此补充道。似乎发觉阅读者沉默了，她转过头来，红瞳微亮，像是某种纯真无邪的幼兽：“肖恩，不要为我感受到的疼痛担心。 “担任秉烛人的奥莉薇是很幸福的。”肖恩还在旋转钥匙——指尖传来的阻力变大了些。 顣 “就像我之前说过的，在博物馆静坐的时候，我能听见心里的嘀嗒声。” “嘀嗒，嘀嗒……”奥莉薇模仿着，像是在模仿一根秒针。 “也许那个时候我只是一台座钟吧，每分钟跳六十下。我在黑暗中数着它度过，我数到六十二亿多的时候，门打开了，脖子后传来了上发条的声音，我睁开眼看到了你……”她开心地转过头，似乎说到这里的时候一定要看着肖恩。 “我成了你的秉烛人……”像是在描述一个好梦， “因为和你在一起，我在夜风神殿里站到了石台上，成了一名女神。 “我在入会仪式中站在你身后，看着你的背影，和所有读书会的人们在一起。” “比起在黑暗中数着嘀嗒，怀疑自己的心是不是已经生锈，疼痛算什么呢？ “疼痛是必要的，甚至疼痛……顣 “原来也可以是幸福的。”似乎说得有些露骨，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转过头去。 “而且，肖恩会心疼我。 “秉烛人的意义明明是为了阅读者牺牲，可是，真可笑——肖恩竟然叫我不要总是冲在最前面，还总是保护我…… “就像买了一本书，却舍不得打开阅读似的。”咔哒。发条上满了。他将青铜钥匙妥善收好。 “奥莉薇，你……”顣她疑惑地转头，总是那样疑惑地眨眨眼睛：怎么了阅读者？ “你越来越像一个真正的人了。”肖恩凝视着她，仿佛看见了艾莉雅，看见了一丛在风里摇曳的花，看见了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 “不，我说错了——”他又摇摇头， “你已经是个真正的人了。”奥莉薇惊奇地睁大了眼睛，因为她看见肖恩靠近了，自己的额头轻轻一暖。 肖恩以前从来都不会有这样的举动。肖恩……她抱住了阅读者。两年前，她从没想过自己竟然还可以抱一个人。 那感觉真好。踏实、宽大、温暖，像是鸟儿飞回了巢。顣在她的巢中，秉烛人闭上了眼睛。 嘀嗒、嘀嗒，她还是能听见自己胸腔里的声音，但那声音再也不是冷冰冰的了。 时间从无止尽的坠落细沙变成了一种礼物。她感激这每一秒的馈赠。 第698章 净化独奏会 在自己的灵魂山谷中，他暂时放下了名字。験这个无名无姓，甚至暂时没有外在形象的旅人，此刻站在一个石台前。 石台上摆放着三样他感到非常熟悉的灵性事物。他记得要如何使用它们，于是他举起左手，吸收了那个名为鸦巢的怀表。 右手则吸收了鸽笼。于是，没有形体的他，呈现出生着灰色羽毛的身体。 中间是一个小型的图腾架，那代表着温迪戈的力量，也是这三个事物中最强大的……他将温迪戈的力量也吸收了。 旅人的躯体陡然增大好几倍，头部是一个巨大的牛头骨，身上则如同披着灰色羽毛的巨大斗篷。 接下来，他要去领受属于自己的磨难了。他记得这是雷鸟栖息的山谷，而就在不久前，他召唤出这只与自己灵魂相融的雷中神兽，吸收了许多充满痛苦的能量……験为了能够消化那些能量，他必须承受跟雷鸟相同的痛苦，于是他一步步走入山谷之中。 前方，云雾中有什么在痛苦地喘息着。黄色的残梦还在释放着暴虐的能量，折磨着雷中神兽。 “我来了，与你承受相同的苦难。”轻轻一声之后，他听见巨翅猛振的声音，大风吹动了原本凝滞在山谷中的云雾。 一朵金光四射的巨大花朵盛开在山谷深处，体积增加了许多的雷鸟怀着愤怒振翅高飞，俯冲而来，一道蜡黄雷霆在空气中勾勒出噩梦图景，重重轰击在旅人身上。 只一击就击碎了巨人的左臂。灰飞烟灭。难以言喻的疼痛让旅人的哀嚎响彻山谷，趁着神鸟冲上高空，他凝聚心神，白鸽和黑鸦在周身飞旋，再度构成了他的左臂…… “来吧，鞭笞我！”一声鹰唳，再度俯冲，雷电如亮眼黄鞭抽击在旅人身上。 破碎，重组，等待下一次轰击，相似的一幕幕反复上演。験雷鸟一次次抽打，将超量吸收的残梦能量释放到旅人的灵魂中。 当承受到第二十二鞭时，旅人终于支撑不住，灵魂浮出水面，他记起了自己的身份——伊文·伯恩斯发现自己半跪在房间中，浑身的神经都像是烧红的烙铁，整个躯体都在猛烈颤抖。 他想要扛下更多的雷击，以让灵魂吸收更多的残梦能量，可惜，那种酷刑般的折磨让他承受不住了。 雷鸟山谷之中，巨人的身形正在溃散。于此同时，由于未能消化那些能量，他的身体也真实映射出了那些几乎能摧毁他肉身的伤口……果然还是吸收了太多吗？ 荒站中的激昂和得意，变成了此刻的冷汗和死灰。这样下去，他很可能会形神俱灭。 不仅如此，封印在他灵魂中的那些能量将迎来一次巨大爆发，可能造成区域性的灾难……正当他的思绪变得芜杂之时，他感觉到自己的肩膀被拍了拍。 “已经很不错了。”験不用回头，他也知道身后站着的是谁。于是，他毫不犹豫地再次一头扎入灵魂深处的山谷中。 原本涣散的旅人，身形再度凝聚起来，不仅如此，他的存在变得更加实在，像是一枚灰色的图钉，深深钉在这个山谷之中。 这是我的苦难，我的肉身，我的灵魂！……他抬起头，如同心甘情愿的受难者，脸上呈现出平静光辉。 黄色的苍天之鞭再次落下，丝毫没有折扣的剧痛袭来。但是他却站得比之前更坚定了。 也是因此，那些能够折磨他、毁灭他的能量，变成了滋养他灵魂强壮的营养……伊文·伯恩斯的灵魂正以一个恐怖的速度迅速茁壮。 在他身后，能看见几个坚定的影子。深沉的那个，如同有明灯飘摇的海。 而飘逸的，则像是月下清亮的琴声……任何苦难，如果是一起承受的话，都不在话下了。 験这是曾经一起稀释过群星诅咒的小队的，甚至超越了许多强者的理解。 为了能够实现对大洋城居民的净化，尼古拉·特斯勒可谓殚精竭虑。在意识到月光·1902是不世出的杰出钢琴演奏家，且曾在大洋城成功演出之后，他邀请在等候邮轮的这位钢琴家，于鲸落大厅再次举行一场钢琴独奏会。 这并不是一场旨在展现月光钢琴技艺的音乐会，其根本目的还是为了净化。 是一场以 “净化”为目的的独奏会。音乐有着最直接的洗涤和陶冶心灵的作用，特斯勒希望月光能够选择一些合适的曲目，并辅以探秘者独有的手段，对届时光临的两千名观众施以一次心灵净化。 特斯勒已经通过饮食和其他手段，基本解除了居民们被那种可怕肉制品所施加的影响。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他还会想尽一切办法，令大洋城中的居民恢复原状。 月光欣然应允了这邀约，他早就期待进行一次演出了。験演出开始前，肖恩在后台找到了正坐在化妆镜前的月光。 “嘿，上次我只能算是嘉宾，这次我也当主角啦！”月光颇为兴奋地说道等到化妆师离开房间，肖恩才开口，他的声音有些严肃：“月光——你是不是打算在独奏会上，演奏一些不太干净的曲目？”要说 “不太干净”的曲目，月光最近倒是弹了不少。这几天肖恩一直密切关注月光。 他的这位老伙计从前就有些不拘一格，脑回路跟别人明显不一样。在他 “有幸”获得克鲁维坦神羽之后，那种略带疯狂的作风有增无减。有着悟者能力的肖恩，隐约察觉到了月光暗藏心中的鬼点子。 “没有啊。”围满灯泡的镜中，月光移开了眸子这也心虚得太明显了。 肖恩在心中叹了口气。験 “无论如何，月光，千万不要在这样的音乐会上乱来！”肖恩认真说道，以确保自己的搭档认真在听， “大洋城居民还在戒断期，你要是弹奏疯狂苔原之类的曲目，他们可能真的又会陷入疯狂——你不会希望大洋城再来一次黄金猎场吧？ “那样的话，特斯勒的心血就全毁了！”听着肖恩一句接一句，原本发亮的月光的眼睛冷了下去。 “好，我明白。好的，肖。”他只是这样没精打采地回应着。 “月光。”他抬起眼睛，那表情让肖恩想起了那个爬墙的小孩。 “怎么了？”験 “答应我。”月光吸了口气：“你总是这么较真……” “答应我！” “好吧好吧！”钢琴家挥着手， “我答应你！就按照上报的曲目来弹，不掺杂一点儿疯狂的东西！给大伙儿的心灵洗个澡。这总可以了吧！”虽然已经获得了月光的承诺，但肖恩的心中却依旧没底。 从今往后，他要学着跟拥有拉莱耶神羽的月光相处……一切注定跟从前不一样了。 第699章 致敬钢琴家 鲸落大厅的舞台仿佛一个位于海中的巨大气泡，被深海所环绕。跢曾经由弗兰肯博士改造，悬置在舞台上方永不结束的鲸落，终于也已经奉献了所有，成为了安静陈列于海底的一副骨架。 大洋城爱乐乐团的音乐家们在幽蓝色之中沉寂着，等待着今晚的主角。 聚光灯在幽蓝中打出一束光锥，将穿着白色燕尾服的钢琴大师照亮。梳着背头的月光朝黑暗中的人群致意，然后朝着自己的钢琴走去。 有趣的是，他身边跟着一个矮小的跟班，几乎呈筒状的身材外也套着一身特制的白色燕尾服。 不仅如此，史麦戈的头上按着一顶大礼帽，遮住了漂浮在溶液中的大脑。 他有些笨拙和拘谨地跟着月光身后。钢琴家朝爱乐乐团的指挥家行礼，朝着乐手们行礼。 史麦戈有样学样，慢半拍地行礼，不过他记得按住自己的大帽子，免得在大厅引起一片惊叫。 钢琴家就坐，翻谱员握着双手，有些紧张地站着一边。透过礼帽的缝隙，他看到台下黑压压地坐满了人。 月光抬起了手。眸子深处泛着一丝妖异的绿色。 “开始弹罢！在这黑暗的地方弹拉莱耶组曲！弹《于永眠长廊之中》！管它什么净化不净化！让所有人都在梦中起舞！……”跢他几乎无法抑制那种激情和冲动，一双眼睛绿得更为明显，超立方体的符号在灵魂深处赫然发光……正当他要敲响琴键的时候，他看到坐在第一排的人影中，有一点烛光。 那是一副面具，面具中是翻腾的海，以及恒定如明灯的方舟。肖恩托着腮，坐在第一排认真地盯着自己。 唉，烦死了。钢琴家在心中叹了口气，眸子深处的绿色退去，他定了定神，开始按照曲目弹奏……在肖恩的监督之下，跳脱的月光总算是按部就班地演奏着。 不仅如此，他很快找到了状态，悄无声息地调用了自己的灵力，让每一声琴音都蕴含着洗涤灵魂的力量……接连弹奏了十一段乐章之后，终于迎来了这次净化音乐会的最后一曲。 最后一曲依旧是《死亡与新生》，月光曾在鲸落大厅演奏过一次。不过这次，他在演绎的时候加入了更多如光明的、如同流水一般的元素。 跢音乐响起后不久，奇迹在台上发生了。即使台下坐着的几乎都是灵感并不那么敏锐的普通人，他们仍然能看见1902先生弹奏的音乐在台上熠熠发光。 艺术家通过绝妙的演绎，将自己的意志酣畅淋漓地表达了出来。人们能看到音乐像是纯净溪流一般在整个大厅内流淌，将那些郁积于人们灵魂深处的陈腐、血腥、压抑、扭曲一扫而空。 庄重而空灵，充满希望又潇洒飘逸。任谁都能感觉到，这精彩绝伦的演奏所反映出的，正是一颗纯洁的心。 在台下聆听的肖恩·狄金森，看着沉浸在自己演奏中的好兄弟，也松了一口气：到底还是那个月光。 拉莱耶神羽也许让他有时候有些疯癫，但他灵魂的本质没有改变……琴声穿透厚实的玻璃，穿透了海水，为海中的生灵听到了。 一支虎鲸家族，在游弋过程中感觉这样的琴声无比熟悉，于是，人们又看见了另一奇景：十几只大小虎鲸构，竟绕着舞台迅游。 它们时不时发出悠远的鸣叫，以应和美妙的音乐，像是爱乐乐团遗忘在深海的天然音乐家。 猛然按下又轻捷弹起，白净的手停在空中。弹奏结束了，整个大厅都笼罩在一层圣洁的微光中。 坐在包厢中的特斯勒难以置信地望着这一幕——一开始，他邀请1902先生演奏，只是希望通过音乐强化一下自己的心灵净化工程。 他没想到这个音乐会竟然起了超乎想象的效果，他能感觉到，那些出席音乐会的人们，他们心中的创伤和疯狂几乎快被抚平了。 在人们震惊的余韵中，大洋城市长已经率先站了起来，献上了自己的掌声。 跢在如潮水涌起的掌声中，月光忘记了致谢，因为他看见了那些虎鲸。 他面露惊奇地跑了过去，隔着玻璃跟他们打招呼。他恍然觉得跟这些神奇的精灵们见过，却不记得是在哪里了……但那并不重要。 所有的相遇都是重逢，只要是重逢，都值得感激。人们久久鼓掌，有人流下了眼泪。 虎鲸们停留在月光面前久久流连，今夜的一切似乎都在向大洋中的钢琴家致敬。 大洋城总是能给肖恩一行留下绝妙的回忆，无论哪次都是。不过，再美好的相聚都有离别之时，前往新约的邮轮终于要于今天抵达了，肖恩一行也已经做好离开准备。 跢不过，这次归家之旅他们还有另一个任务。由于窃梦教授雷曼是king级探秘者，根据行业制度，要由高一级的探秘者押送，亚瑟·梅林也就当仁不让地承担下了押送任务，与亚瑟共同返回的肖恩一行自然也帮忙看管。 在船只抵达前，他们来到了暂时关押雷曼的基金会监狱之中。此时的雷曼摆脱了碧浓和狂想曲的影响，已经清醒过来了。 当他隔着牢门看见肖恩的时候，他的嘴角浮起了一丝笑意：“微光之海，曾经看见复苏天使都要躲起来的小菜鸟，如今也成行业大鳄了…… “看来那句话说得没错——上苍偏爱探秘者，但对有些人格外偏心。”他显然知道肖恩获得了夕黄之主。 涉及梦境力量的king级，这样的直觉还是有的。 “你不会真以为你能掌握那种力量吧？”雷曼故意挑衅地看着肖恩， “谁又能想象得到呢？一种梦境的残渣，经年累月地积累之后，竟然可以烧得有灵体形神俱灭？”他站了起来，一步步走近：“微光之海……你不明白夕黄之主存在的意义。跢 “残梦能量，只有专研梦境的我才能驾驭。 “你先替我保管着吧…… “他注定是我的。”对于雷曼的挑衅，肖恩并不在意，让他关注的是，在雷曼讲话的同时，位于瓶中世界的夕黄之主，似乎感应到了窃梦教授的存在。 他突然狂暴了起来。瓶中世界遵循他的意志，周围出现许多雷曼教授的身影，那些身影无不是落荒而逃，而夕黄之主则毫无节制地释放出黄色的闪电，将那些想象中的雷曼烧成灰烬。 一场屠杀。仇恨，仍然是他存在的意义。肖恩抬手，按押解流程封住了雷曼的口，后者支支吾吾地抗议。 他好似完全没有听见，只是对夕黄之主的状况陷入了思考……跢 第700章 聆听整个世界的脉搏 途经阿瓦隆岛，前往新约港的玛丽王后号，此刻停在海面上，娴静得如同一位庄严的女士。在等待登船的过程中，亚瑟显得心情大好。问起他时，他却只是神秘地说：“怎能不高兴呢？有一顿美味在等着我。”那模样活像另一个朋友，身为美食家的侦探所罗门。輑 “亚瑟是什么时候对美食感兴趣的？”肖恩感叹即使自己是悟者，也多的是一时无法领悟的东西。 等到登上了船，想到亚瑟兴许真是饿了，将雷曼的看管安排好之后，肖恩打算陪着亚瑟前往餐厅，去见识一下玛丽王后号上到底有什么珍馐让这位侦探心心念念…… 哪知这位探秘侦探竟带着自己步下上等舱房，甚至穿越了下级舱室，来到了这艘游轮最底层也最核心的位置。 这里是一个巨大的仓库，高悬在上方的几盏电灯照亮了一个个布袋。肖恩知道，那些布袋中装的都是信——数以十万计的跨洋邮件。 “美食？在哪儿？”一路都有些疑惑的肖恩，疑问在此刻达到了顶点。 “这里，这些……全都是美食啊。” 肖恩皱眉看着自己这位大哥，不禁怀疑是否拉莱耶之旅对他造成的某些不妙影响在此刻浮出水面了……輑 “看着吧。”忽略肖恩怀疑的视线，亚瑟走到了邮件仓库中间，闭上眼睛张开双手。 在这密闭舱室里头，肖恩突然感觉到有气流运动。围绕亚瑟旋转的风吹起了他的衣摆。 接着，成百上千个装满信件的袋子口都松开来了，原本好端端陈放其中的信件，如同鸟群飞出洞穴。 美食？肖恩皱起眉头，忽然领悟到了点什么。 风越来越大，几乎所有的信件都飞出了自己的巢穴，扑啦啦拍着翅膀，如同洁白、浩大的鸽群绕着亚瑟飞翔…… 接着，亚瑟如同指着天顶某颗星般举起一根手指。刹那间，绕飞的洁白信笺全部都停留在空中，所有信笺上都覆盖着一层薄薄灵力，让他们闪亮如同高天上的星。 肖恩不禁迅速眨了眨眼。进入探秘行业以来，已经目睹了许多在梦中都不敢想象的盛景，但他还是被眼前这一幕吸引了。輑 这个普普通通的邮件仓库似乎突然变成了天文博物馆中的星空穹顶，所有那些承载着人们思绪和意念的信件如同亘古不变的星星般开始围绕着自己的轨道运行。 在亚瑟头顶，浮现出了一个面具。 那是属于亚瑟·梅林的面具——“仰望星空之人”。 肖恩忽然明白了此刻的亚瑟在做什么。仰望星空之人正在迅速阅读每一封从欧陆寄往纽兰德尔的信件，摒弃其中的个人隐私，将一些具有意义的信息串联在一起，拼凑成一个个事件和一种种趋势，并试图形成能反映整个世界动向的巨大图景。 星星，也就是所有的信件，都在面具的威能之中自行运动，或离散或聚拢，组成各种特殊的图案…… 这就是亚瑟的“美食”？肖恩难以置信地望向了身边的传奇探秘者。从信件中提炼出来的超级信息网，从中所能感知到几乎整个人类社会的脉搏…… 对于一位似乎总能预知一切的侦探来说，这似乎确实是一种美得不能再美的美食。輑 “很漂亮的星空吧？” 肖恩也终于能明白为何亚瑟的瞳孔中总是星光璀璨。仰望星空之人，他的眼神一刻都没有离开那片浩瀚星空。而那片星空，被人们敬畏地称之为“命运”。 他是一个可以如同神明般，观察“命运”这片星空轨迹的人。 肖恩忽然有些荒谬感觉：他曾经暗喜而自满，由于那个只属于自己，正因夜风信仰而逐渐成型的信息网。而如今站在这片由六十几万封信件构成的“网”中，他才知道自己的构建，在真正成熟的探秘者来看，只能算刚起步。 凝视着亚瑟平时并不会佩戴，只有运用其能力才会显现出的ace级面具，肖恩又陷入了另一种沉思：作为自己可以依靠的强者，亚瑟确实分外强大……可是，那跟他同样级别，乃至比他还要可怕的存在，到底是如何地超乎想象呢？ 这个问题简单来说是如此：joker级的候选者已经离谱到了这种程度，那么正牌joker呢？ 如同黑日君王一样的尼采呢？輑 肖恩忽然意识到，自己之前还是乐观了些。 终于，仰望星空之人将所有有价值的信息全都提纯了出来，并在亚瑟头顶形成了一个光芒闪耀的复杂星座。 那就是，这个世界暗流涌动下隐藏的“趋势”？ 此刻正在滚滚前行的“命运”？ 可惜……虽然自己也很好奇，却没有去理解和阅读这个“星座”的方法。 那暗藏众多玄机和隐喻的星座落入亚瑟眸中。新约侦探闭上眼睛，打了个响指，星空再次飞旋如鸽群，如同逆着时光之流般，所有曾经疯狂的信件乖乖飞回自己的巢穴。而那些绳子最后也如同活物一般，在所有信笺归巢后，按原样扎紧袋口…… 仓库恢复了平静。气流凝滞，灯光昏暗，安静得都能听到船舱铁皮外，海水撞击船体的声音……輑 仿佛刚刚的浩瀚星空和“饱餐一顿”从未存在过。 “怎么样，最近发生了些什么事？”虽然自己无法解读星座，但好歹能开口询问。 亚瑟睁开了眼睛，眸中依旧是那种斑斓色彩。此刻的肖恩也更加懂得了那种光芒的意义，侦探脸上浮现出一丝苦笑：“有些东西，难以用语言来表达…… “不过总之，咱们还算安全，最近也没什么新鲜事发生。” 肖恩知道，亚瑟并不是故意卖关子不跟自己分享，只因当信息致密到了那种程度，确实无法用语言来简单表述了。 能想象到的是，那被整合的信息框架，如同活物一般生存在亚瑟的灵魂之中。他是当代少有的，能聆听到整个世界脉搏的人。 “对了，还有一事……”亚瑟忽然转头说道，“回到协会后，我打算让你们分享找到斯特拉笔记的荣誉。”輑 跟亚瑟相处是一件考验心脏的事情。还没能完全消化刚刚眼看侦探如何阅读世界潮流的那种震惊，马上又听到了另一个爆炸性消息。 完成史诗任务“斯特拉笔记”的荣誉，亚瑟要跟自己小队分享？！ 第701章 迎接 站在邮件舱中，肖恩眨了眨眼，不确定自己是否听错：亚瑟要跟自己小队分享史诗任务的荣誉？ 缰先不去想那些对于king级来说过于奢侈的奖励，肖恩认真说道：“亚瑟，我知道你是有意栽培我们，可是，说真的，完成斯特拉任务的过程我们全程都没有参与……”亚瑟摇了摇头：“不，如果不是因为你们，我是不会进入拉莱耶，更不敢去尝试这个任务的。是你们给了我机会和勇气。从表面上看，你们没有参与斩杀海德拉尔，但实际上，你们的存在跟这个任务的完成息息相关。更何况，能跟我一起从拉莱耶走出来，你们本该获得奖励……” “你确定要这么做？”与其他人分享史诗级奖励，哪怕对于ace级来说，也绝不是一个轻易的决定。 “就这样吧，肖恩。你要习惯跟我相处。 “另外，我必须要把自己能够活到今天，且过得还算不错的诀窍告诉你：甜头太大，拿得太多是要遭反噬的，所以我总是习惯分享。 “分担一下，别让我遭殃。就当帮我的忙。”肖恩仍然只能连连眨眼，他第一次听闻这种人生哲学。 当然，作为一名悟者，他懂得亚瑟所说的 “甜头”和 “反噬”，那是一种看不见的力的平衡。但他也不得不承认，亚瑟是他亲眼见到的第一个如此相信和践行的人。 缰所以他，才会有今天的地位和实力吧。肖恩感觉自己能学的还有很多。 三天后，玛丽王后号抵达了新约港。今天的新约港，跟平日有很大不同。 人们看见那些穿着黑衣，戴着面具的人在这里忙碌，清出了一条常世之人绝不愿踏足的路。 好奇的目光穿过人群，他们看见几名器宇不凡的探秘者下了船，在一众黑衣人的拥护下走向了另一个出口……在人迹罕至的出口外大街上，停放着六台福特轿车，每台的车门上都绘有协会 “求真之眼”的标志。被特殊镣铐限制的那名探秘者被押送上了一台车，另外几人则分别乘上其他的车，在人们远远的好奇目光中，车队出发了。 “知道我为什么要在晚宴上暴露吗？”在车上，亚瑟转过头看向肖恩。 缰此时的肖恩已经有些明白了。亚瑟拿回斯特拉笔记本同时，解放了许多悲歌鸟。 结合亚瑟·梅林从拉莱耶返回的消息，必然有许多高阶探秘者能领悟到一件事：亚瑟拿到了那个笔记本。 探秘界，尤其是那些堕落不逊之徒……没人不想得到有关拉莱耶的指南。 这也意味着从码头到协会总部这条路极可能可能是不平静的。与其一行人小心提防那些在暗处贪婪窥探的视线，不如放出风声，让协会操心安全事务。 让探秘司法部、风控部和外勤部联合出动，今天他们有如此规格的 “接船服务”，得益于亚瑟的 “酒后失态”。亚瑟带着 “不止如此”的表情抬眼望向了天空。月光的视线被引导到窗外，他的余光瞥见楼宇间似乎有一个黑色的天使滑翔而来，转头去看，才发现那不是天使，而是一架双翼飞机。 肖恩顿时领悟：不可能有人打这个笔记本的主意了。因为不单单是这个阵仗有点夸张的车队，前来护送的还有一名ace级。 缰车上的人们都能看见，那架双翼飞机后面拖着一条飘带横幅，红字在蓝色天空中格外醒目：“欢迎回到新约，混蛋。”亚瑟嘴角浮现笑意。 旁边的僚机也出现了，同样挂着横幅：“别得意，你的史诗数目前跟我持平。” “哈哈……”亚瑟笑了起来。 “飞行家”华特·修斯，协会另一个ace级。集电影业大佬、狂热飞行爱好者以及花花公子于一身，无论是实力还是名声都不亚于亚瑟的顶尖探秘者。 去年他投资拍摄的《炼狱天使》是有史以来造假最为高昂的空战电影，首映礼的盛况至今还为人们所津津乐道……有关于他最神秘的传言，跟他的座驾有关——被称为 “保罗”的双翼飞机。相传当年华特在任务中驾驶爱机于一片神秘空域迷航，经历坠机之后，保罗与一个来自异渊的居民融合，成为了一种特殊的生命体。 那架飞机有自己的意志，效忠于华特，是罕见的能驶入传说中的现代器物，一件难以想象的神秘遗产。 缰最近还有传言，华特正在尝试对保罗进行改进和迭代。也许将来翱翔在天空的将是最新的单翼式飞机。 这对特殊的羁绊，将在空中续写更多的传奇……归来之人是那位亚瑟·梅林，再加上这样一位空中死神在天空坐镇，任何风险都烟消云散。 看着车队驶入沉默街，华特朝着僚机绕了绕手指，编队偏转归航。原本那些戴着面具行色匆匆的人们停下了脚步。 各种各样的面具都望向了这个车队。坊间传闻比真正的新闻流传得更快，几乎没有人不知道，亚瑟·梅林回来了，带回来的还有协会下一个二十年的巨大财富。 没有人不想亲眼目睹那位探秘界明星的风采，当然了，还有那个声名鹊起的永夜方舟。 车队沿着大楼前的花坛停好，站在阶梯上等待的是……协会的另一名副会长，托尔斯·斯特雷斯·艾略特。 这位高大的男人相貌堂堂，作为当代最负盛名的诗人，几乎没有探秘者没读过他那本着名长诗。 可是，真正能懂得其中寓意的人却寥寥。 “艾略特先生……”走上阶梯，亚瑟伸出了手， “今天这阵仗有点大——大可不用这么费心。”缰 “不，亚瑟。”高大的男人拍了拍亚瑟的背，他比在场所有人都要高，即使不是站在最主要的位置，也能让人一眼看出谁是最重要的人物， “怎样都不为过，你们是协会最宝贵的财富。”两人对话中月光回过头，他看见台阶下站着许多探秘者，许多副面具。 大部分是jack，其中也有queen。他们只是远远看着，回想着近日沸沸扬扬的传言。 引发史上规模最大的恩召、从拉莱耶中心归来、带回了斯特拉的笔记本……月光·1902在人们的注视中眨了眨眼，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成了别人眼中传奇故事中的一员。 “先生们，请进来吧，”艾略特对着所有归来者做出邀请， “——如此重要的藏书，我们直接将它带入‘根’之中。” 第702章 “根” 一个经常用来考验新人的问题是：对于探秘者来说，最重要的财富是什么？礁 如果得到的答案是力量或者神秘遗产之类，那么提问者就能断定，回答者对于这个问题的思考还不够深入。 因为历经神秘的考验和磨难之后，所有资深者对这个问题的答案都会毫无二致：知识。最重要的财富是知识。 只有掌握了知识，才能在危机四伏的邪异环境中排除风险、保住性命乃至达成目标。不仅如此，某一分支的神术要开发至完全形态乃至进入更深领域，也需要前人积累的经验…… 探秘者看似手段层出不穷，归根结底，他们最重要的武器还是知识。 虽然说对于知识的好奇可能引来可怕的灾祸，但探秘者需要知识，无法停下深入未知的脚步。 协会高层以及资深者都明白一个道理：支撑起一个如此庞大组织的最核心财富并非灵网体系，也不是那些见首不见尾的ace级乃至两张鬼牌，而是“知识”的积累——深藏于地下的“藏书”。 再进一步追根溯源，就是在地下图书馆最深处的那间名为“根”的密室，其中所收藏着的两百部“核心藏书”。浩如烟海的神秘知识，几乎都是从这两百本“核心藏书”中延伸变迁而来。礁 “根”中保存的知识都是最接近原初，也是最危险的。所以，只有king级及以上探秘者才能预约入馆。它是几乎所有从业者都渴望一睹真容的“圣所”一般的存在。 另一方面，它恐怕也是人类所能营造出的，神秘界内所最安全的场所。被誉为“神明也无法成其窃书贼”。 这次亚瑟·梅林一行带回来的珍贵资料，《克拉克·斯特拉的笔记》，又名《斯特拉的拉莱耶指南》，其作为探秘资料的价值无可估量，毫无疑问将被收入根之中。 明白了知识对于探秘者的价值，以及根中藏书的珍贵程度，也就能理解为何亚瑟一行风尘仆仆刚赶到协会，就立即启动“藏书入阁”流程了。普通的书籍，哪怕是纳入queen级图书馆的珍贵藏书，都要经过一周左右的流程才会出现在书架上，而对于斯特拉笔记来说，最稳妥的处理方式，当然是尽快收入最安全的所在，根之中。 于是一行人乘坐电梯抵达了位于地下二层的queen级图书馆。亚瑟、肖恩一行，副会长艾略特、会长秘书、藏书管理部部长，几人站在由树根盘根错节的书架前方，那个穿着古板西装，啮齿类动物脸上带着眼镜的“孤本收藏家”从黑暗中迎出，显然对于安静馆内突然出现如此多的人感到不太自在。 哪怕人群中有副会长和自己的顶头上司在，他也将不耐烦表现得很明显。那些攀援在书架中的图书检索者被他全部召唤了过来，紧紧地盯住了这些喧嚣的客人。 “真是乱了规矩——这里哪能一次来这么多人……”虽然抱怨着，也只能转身往深处引领。礁 穿过一排排书架，他们来到了图书馆最尽头的墙，这面墙所在的上方地面似乎有着一颗参天巨树，古老、强壮的根系从墙壁上方蔓延而下，顺着那些自然的根系，墙壁上衍生出一面巨幅铜铸浮雕——“知识树下的阅读之人”。 根系沿着浮雕的沟壑生长，自然与人造物融合在了一起。 铜铸浮雕下方，耸立六具身高两米有余的铜铸铠甲。并非装饰品，肖恩在其中看见了燃烧的灵力。 旁边摆放着一张工作台，孤本收藏家从亚瑟手中接过斯特拉的笔记本，开始进行一系列检查…… “要确保收藏入阁的书中没有隐藏诅咒或邪灵，否则会酿成巨大的事故……”一边说着，孤本收藏家将自己薄如蝉翼的灵质渗透进一页页，几乎是一个个墨点地进行检查。 片刻之后，他合上笔记本朝着身后一人点了点头。藏书管理部部长，有着一头银发的女人走到了墙根，将手放在了浮雕上，一点灵质浸透，没有缝隙的铜铸墙面从中间轰然洞开。上方根系如同活物一般蜿蜒收缩，为洞开避让。身后，远处那些攀援在书架之间的长毛动物们睁大了眼睛，将胆怯的视线投入那难得一见的黑暗中…… “根”，出现在了众人面前。礁 低温造成的下沉雾气中，能看见一点点隐约光芒。 艾略特转向了肖恩小队：“作为探秘者，踏入根必须起码是king级。” 孤本收藏家带领，副会长、亚瑟等人步入其中。肖恩看了看身边队友，也跟了进去。停下脚步的月光转过身抱起双臂索性不看。 根之中有灯亮起，有趣的是，这间历史悠久的核心图书室内安装的竟是电灯。 在关注书架上那些珍贵书籍之前，肖恩发现密室中竟然站着一个人。 仔细看去，才发现那不是一个人。穿着黑色图书管理员制服，手中提着光芒微弱的牛眼灯的男人，竟是个亡骸。脸上毫无活人血色，几近干枯。一双无神的眼睛，呆滞地反射着光芒。 “上一任图书管理员丹泽尔·瓦伦，死后继续为图书馆服役。礁 “由于亡骸中几乎已不再残留灵魂，所以正好可以如同器物般，跟那些凶险的书相处……”副会长知道身后的king级是第一次造访根，于是转头向肖恩介绍道。 “辛苦了，瓦伦。”艾略特笑笑着拍了拍管理员干枯的肩膀，似乎觉得这样有些好笑。 瓦伦没有任何反应。 一行人没有理会副会长的“幽默”，继续往里走。 根的主体部分是个十二面体的空间，中间有着一个立方体玻璃房。玻璃房之中摆放着一张巨大书桌。所有书架都靠着墙，沉默地面对着中央的玻璃房。 肖恩发现围绕着中心安放的书架似乎被分成了不同的区域，而每个区域都呈现出不同的风格。仔细观察之后，他才发现那些所谓的不同“风格”并不是人为设计的，似乎是书架上那些书自己形成的…… 比如说，其中一个书架上方呈现奈亚神羽的符号，其上摆放着十一本书籍，一整面书柜都充斥着那种黑雾般的气息。不仅如此，“遗忘荒原”的那种黑色荒草从书柜蔓延出来，铺陈在书架前方的地面上……礁 与黑草紧紧相邻的则是一种猩红的土壤。旁边标有双日之城符号的书柜前，猩红焦土铺陈在地，红日光芒似乎穿过窗口投在地上，与旁边的黑色荒草紧密相邻。 “核心藏书果然更加纯粹……”肖恩不禁有些微微冒汗。他只在注视那些记载邪异知识的书籍时看见过不妙的幻象，从未想过书籍本身竟会将那些神国中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致延伸到现世中。 像是那些传说中的名讳随时要降临此地一样。 第703章 史诗墙 不单只有属于奈亚和红衣之神的书柜，光是肖恩能辨识的神羽书柜就多达七个。剩下几个，所呈现的符号乃至延伸出的“异域”，肖恩则对它们倍感陌生，知之甚少了……蕿 他能感觉到那些他所拥有神羽的书籍，正对他发出一种强烈的召唤，要求他将书籍据为己有。如果不是神根光芒和悟者之心的双重压制，肖恩可能真的会忍不住去抢夺那些书。 “看来king级以下确实不能踏入这里。他们会直接失去理智，哪怕被守卫打成筛子，也会试图带走跟自己信仰有关的书籍！” 在旧日主宰面前，哪怕只是记载着有关他们原初知识的书籍，孱弱的灵魂除了充当工具之外不具备任何其他意义。 看着这十二书架靠着十二面墙体围绕中央的书桌，肖恩的悟者之心，让他看见了某种具有象征意义的景象。 他看见一面面书架背后真的延伸出虚幻的根系，那些根系连接到了queen级读书馆分门别类的书籍之中。延伸和变迁并没有停在这里，更加纤细和密集的根须继续往上分支，被冲淡、混杂、误解成了存在于世间的，更多也更浅薄和错漏百出的知识…… 他想起了曾经与自己对战的很多探秘者，比如站在纽分先生身边的那名“血祀主”。她所掌握的血肉力量，似乎来自于某个格外邪性的小众神。但实际上，那只是历史之中的人们对黑森之羊母的一种误读，一种矫饰，崇拜的是羊母在其他维度所折射出的形象，不纯粹，亦不本源。 简而言之，懂得的知识越接近“本质”，探秘者能拥有的力量就越强，能达到的上限也越高。当然，与这些本质性邪神相处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当初的肯尼迪是十足的强者，也由于过度开发奈亚神羽，显然丧失了人性，而变成了某种只剩下黑色心脏跳动的“怪物”。蕿 一切神秘之根就在此地，一切祸患之根也在此地。肖恩不无感慨地想着。 这一刻，他也明白了很多事，包括自己灵魂深处“神根”的意义。 “神根让我的灵魂呈现一定神性。所以，即使收集并开发复数的神羽，我也没有被这些对于人类灵魂来说过于强大的存在所影响……” 心中微微摇头：最有勇气的果然是无知者。 还有一件事情也顿时变得再明白不过了：自己能生存到现在，运气起了很大，很大的作用。 众人站在一面书架前。这面书架上方悬浮着一个梦绿色超立方体，原本毫无装饰的书架呈现出了令肖恩感到无比熟悉的生体纹理，仿佛经过了修格斯之手的雕琢……能明显看出属于拉莱耶知识的书架，其延伸出的异域要更兴盛和强势，这也正象征着克鲁维坦在一众旧日主宰中的压倒性地位。 不过，与书架所呈现的霸道形成对比的是，其上摆放的书籍却只有寥寥几本，是所有书架中最少的那一档。蕿 显然，由于拉莱耶的顶级危险程度，探秘者们对于它及其主人的了解还不够。远远不够。 “来——请。”将书放上书架的这个颇具象征意义的事情，毫无疑问应该交给最大的功臣亚瑟。无论是孤本收藏家，还是藏书管理部长都让开了一条路。亚瑟拿着那本珍贵的书走了过去，将斯特拉的笔记放了上去。 仿佛看见漂泊的游子归家，仿佛看见迁徙的鸟终于回到了巢穴……看着那陈旧的书稳妥地摆放在了根的书架上，竟莫名给人一种完满、稳妥的感觉。 一段传奇完美收尾。克拉克·斯特拉先生，九泉之下请安眠吧。 根之中，众人静静看着这一幕，似乎各有感触和思绪…… 藏书入阁仪式结束后，该到任务中心进行史诗任务结算了。 说实话，比起藏书仪式，月光对结算环节更加期待。毕竟，史诗任务结算，几乎可以看做探秘行业中最为尊荣的时刻。蕿 在艾略特的带领下他们乘坐电梯来到十层任务大厅。任务部部长，戴着褪色陶俑面具的西装男人，守候在电梯门口。一众高层簇拥着这支队伍朝任务大厅的最深处走去。 所有在大厅忙碌的探秘者都停下了。他们知道接下来将是罕见的结算时刻，于是都放下自己的事情，跟着人流朝史诗墙走去。 最终，他们停在了一面黑色的墙壁前。这面由一整块黑曜石雕琢成的墙面上，用金色的笔迹写满了字。仔细阅读，会发现那是一条条探秘者任务——二十四条史诗任务。 史诗任务，是只有king和ace团队才能承接的顶级任务。史诗任务的完成度极低，几乎每一次完成都可以登上年度新闻。有时，在被探秘者称为的“荒年”的时期，兴许是上苍没有留神，整整一年甚至连一条史诗级的完成都没有。 而荒年并不罕见。 所以，对于经常造访任务中心的探秘者来说，亲眼目睹史诗任务结算也是极为罕见的。没有人想错过这个，所以此刻的史诗墙前面挤满了面具。 部长站在墙壁前方的台上，在嘈杂中获得了寂静，朗声道：“亚瑟·梅林，永夜方舟，月下独奏者，湮灭之眼！由这四人组成的临时团队遭受了一位旧日主宰的直接诅咒，落入了那不可直言其名讳的恐怖之地。蕿 “经过重重磨难以及精诚团结的努力之后，他们取回了先行者克拉克·斯特拉先生的笔记本，并成功从那个噩梦之地返回！ “这是堪称绝无仅有的功绩。如今，纽国探秘者最重要的财产之一，已经稳妥地收藏于根之中，而这一切都得益于这支团队的无私奉献！ “不仅如此，他们还解放了许多悲歌鸟，一笔勾销了数十条探秘者失踪档案！” 探秘者几乎都是骄傲的、冷淡的、克制的。但在面对真正的英雄及其壮举的时候，他们也绝不会吝惜自己的尊崇和钦佩…… 所有探秘者都鼓起掌来。灵质的潮汐让每个人都激昂无比！ 面对神秘和不可知，这一次又是人类的胜利！ 肖恩·狄金森从未预料到自己会受到如此多戴着面具之人的敬意。在如此盛大的热情中间，淡然的他，心跳也加速了……蕿 在这几乎不会落幕的掌声中，部长延伸出灵质，郑重在史诗墙上进行更新记载—— “于拉莱耶之中，取回克拉克·斯特拉的笔记本。”的任务词条后，出现了金灿灿的“已完成”字样，之后浮现的便是完成队伍的拓印： 亚瑟·梅林的手写体签名，以及三枚大小相同的徽章。 那些徽章是对肖恩三人的面具惟妙惟肖的摹刻。看着跟自己面具相同的小徽章之中，海潮翻涌，方舟沉浮，肖恩竟觉得有些可爱。 这条记录将永久地展示在史诗墙上。不仅如此，从此之后他们的面具将呈现出一种似有若无的淡金，那种颜色与史诗任务的字样非常相近。 这对于探秘者来说是莫大的荣誉，即使级别不高，但只要面具上呈现出那种朦胧的淡金，都绝对会让其他人肃然起敬！ 第704章 股权的游戏 史诗光晕。鲜少有探秘者的面具上能呈现出这样的光芒。噼 月光能感觉到，当史诗墙的恩泽起效，令月下独奏者的面具出现那种似有若无的淡金光晕之后，台下有些探秘者的视线仿佛都燃烧了起来。 选择加入这个危险的行业，有许多人的心中是怀着非常纯粹的信念的。而在史诗墙上留下自己的面具，让面具浮现出史诗光晕，这样的荣誉就是对这种信念最直接的证明！ 不知道又会有多少后继者，心中烙印下今天的一幕，灵魂中燃烧起那种热望，期盼终有一天站在台上的将是自己…… 在史诗墙上留下自己的面具，肖恩对这件事倒是没有那么强的执念。但是，当他在喧闹中发现伊文竟然在静静凝视着那被完成的词条后，他对于自己的这位老伙计，又有了更深的了解：虽然平日看上去有点冷淡，对知识之外的事物漠不关心，但在内心深处，伊文其实是一名重视荣誉的探秘者。 而月光更不用说了，虽然他看上去好像在镇定地朝着台下的人们挥手，但喉咙已经传来了哭泣的声音。是的，这家伙哭了。肖恩感到有些感动，但感动之外又觉得有些好笑。 “好了，咱们去找点儿实惠的吧。”到底是顶级ace，亚瑟对于这种时刻似乎没有什么感触，他拉过肖恩，示意快点进行下一步，真正的结算—— 史诗任务的奖励。噼 由于探秘行业的特殊性，史诗奖励一向是对外保密的。不过，有关于奖励的丰厚程度，人们是有想象、而坊间也是有传闻的。肖恩也曾略有耳闻，不过，当他们在离开史诗墙，来到部长办公室，亲自确认奖励的时候，他还是有些发呆的感受。 确实应该来点实惠的，但协会这未免也太有诚意了吧？ 肖恩确信，他此刻所听到的奖励，原本是不属于他们这个团队的层次的。要不是拜亚瑟所赐，恐怕直到成为ace之后，他才有可能在一次任务后，获得这种程度的收获。 其中最为重要的奖励，如今的他们甚至还用不上：一次“根”的阅览机会。这是许多ace级都要设法积攒贡献以兑换的资格。其价值比肩一件强力的b级神秘遗产。 第二项奖励是，所有灵修仪式免费。这意味着最昂贵的日穹之轮，他们只需准备b级仪式材料即可。那些让其他探秘者攒到天昏地暗的费用，全免。 等值于两千纽元的协会内购买力。既可以在五层商业街买买买，也可以直接抵扣拍卖款。 这三项算是探秘者资源的一种奖励，而最后一项，连肖恩都没有预料到：噼 200股纽国探秘者协会股权。 虽然有传言，但是协会股权这种事物，对于未获得者是保密的。 肖恩等人显然对这个事物没什么概念，结算之后，亚瑟跟他们进行了简单的说明： “首先，这玩意跟证券市场上那些股票不一样…… “它是很难买到的。当然，如果一定要买也有机会，不过价格都高得离谱。 “因为，基本上握有协会股权的人，都不愿轻易出手。” “为什么？”肖恩问道。噼 “因为有股权的探秘者和没有的是不同的。股权不仅仅象征着协会的价值，更重要的是，它还代表着权力—— “这是协会章程一个非常有趣的地方，在一些重大决策的事情上，每一股都是投票权。是谓股权。” “每股都是投票权？一股就是一票？” “没错，一股就是一票。所以，现在的情况意味着，比如接下来的会长选举，原来这件事跟你们是没什么关系的，但现在，你们手上也有票了……” 也就是说，股票是某种直接性的权力，有关于探秘者协会的权力。肖恩顿时明白了。难怪协会股权如此难以获得，而一旦拥有，人们也不愿转手。 不需要询问具体价格，能想象这样的事物价值几何。 “总共有多少股？”噼 “98000股，构成了协会所有权力。” 对比起来，手上的200股显得有些少了。五百分之一票。 月光说道：“也就是说，拥有越多股权的人，对协会的影响力就越大？” “没错。不过章程也有规定，一个人所能拥有的股权是有限的，而且，也要跟自己的职级匹配。比如肖恩你现在是king级，手中最多也只能拥有600股…… “最大的票仓，无非就是会长、副会长、各部门部长，以及ace级们。将近一半的股权都在这些大佬手里。” 肖恩知道，股权的游戏，是能掌握整个探秘行业走势的游戏。而自己刚刚才获得了这个游戏的入场券。 他这时也才懂得了，所谓的会长选举将会以怎样的方式进行。这是一场争夺股权持有者们支持的游戏。噼 “菲利普斯和尼采，现在的支持比例怎么样？” “非常不妙。”亚瑟如实说道，“九万八被分成四份。四分之一的人支持老菲利普斯，四分之一是中立者，剩下所有，全都支持尼采。 “所以你知道了，”亚瑟苦笑道，“为什么人们都在传，尼采来势汹汹……” 肖恩很难构想这其中的暗潮涌动。菲利普斯和尼采的选举对决，原来不单是两种理念的冲突，背后更有各种利益置换和承诺。 肖恩知道，甚至可以直接这么说：“所以关键根本就不是发展的理念，关键是，利益的分配？” 嘘。亚瑟抬起手指，笑了。那表情的意思是…… 你小子明白就好，有些话别说这么明。噼 “毫无疑问，我们要阻止黑joker登基，对吗？”肖恩不想半年后自己对抗的将是一个权力怪物。那样的话…… 他几乎能在尼采的身影前看见倾巢而出的强者。 亚瑟的眼睛闪烁了一阵，说道：“毫无疑问。” · 肖恩累了。 他将月光和伊文送到家，然后自己开车回了家。当他将车停在车棚里的时候，他深深地发现：自己累了。 我要好好休息休息……如此想着，他下了车。关上车门的时候，他看见一个瘦瘦的女孩站在家门口。噼 艾莉雅。 她穿着棉布睡衣，扎着头发，鼻子和拖鞋外的脚脖子红红的。不一会，眼睛红了，鼻子更红了，她大喊了一声就跑了过来： “肖恩！” 第705章 回家 一声肖恩就撞进了怀里。让当哥哥的倍感心酸的是，就算这样撞过来也没多重——又瘦了。蚵 “肖恩！”艾莉雅的泪像断了线的珠，“你说了出差要保持联系的！两个月！快两个月都没你的消息！ “报纸上说布拉格发生了一次大爆炸！那次爆炸后就没你的消息，我以为你被炸死了！” 肖恩眨了眨眼，鼻子里也有些发酸，将妹妹的头按在胸口，想象衬衫正吸干那些泪。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不是大爆炸，是被克鲁维坦诅咒了？在梦里度过了上千万年？从拉莱耶中心跋涉而出？ 能说的不多。 但他记得，在另一个世界的香巴拉静坐的时候，他经常会想起艾莉雅。而想起她，心里就会有些难过。 不过那时的他知道，他迟早会回来的，迟早会像今天这样抱着他可怜的妹妹。太爱操心的艾莉雅。 “让我看看你。”肖恩眨了眨眼，他发现自己的眼睛好像也热了。他捧着艾莉雅小小的脸蛋。她眼睛肿肿的，显然哭了不少鼻子。脸上有些过敏的小红包。皮肤没有血色。没有好好吃饭。不过她抽泣的时候，脸庞一动一动的，像个委屈包一样。有些好笑。蚵 “你几岁了？还这么哭？” “不是几岁的问题！”她大声争辩着，“不是你不在的问题，是我担心你回不来了！我还做了个梦，我梦见你躺在一个绿色的玻璃棺材里，周围臭烘烘的…… “你睡着了，你在那里永远地睡着了！”说着，她又哭了起来。 肖恩有些惊奇地睁大了眼睛——她做梦的时候竟然真的到了拉莱耶，真的看见了躺在长眠棺里的我！ 当时的她也许飘摇像是一个魂魄，被隔在透明膜之外，怎么叫也叫不醒自己…… 这么想想，确实挺吓人的。 于是他拍了拍艾莉雅的头：“好了，好了。别想那些了，这不回来了吗？”蚵 也不管外面冷，她抽泣着又抱了一会。她吞着泪水，睫毛上亮晶晶的。情绪稍微平静了些，她又哭着叫奥莉薇，抱住了她。 肖恩站在一边的时候，发现系着围裙的玛莎太太也走了出来，她捧着自己的脸，不断眨着眼睛。肖恩在家中和报社往返的替身灵力耗尽了，大约在两周前宣布出差便离开了家。对于玛莎太太来说，肖恩离开不算太久。但看艾莉雅的剧烈反应，她猜测旅途中是不是出现了什么意外…… 爱丽丝·玛莎是肖恩搬到新家来后不久找来的一名家政员，负责包括烹饪和清洁在内家中各种事宜。她是一位能干又善良的女士。肖恩抱了抱她。“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玛莎女士一只手坐着倾诉的姿势，低声赞美着赫尔希斯女士。 没错，她是一名夜风信徒。由执火者卡曼吸纳。玛莎非常虔诚，这一点肖恩从她的烛光中就能知道。 肖恩倒不是因为是自己的信徒而招募她的，只不过在玛莎来工作之后才偶然发现她竟然信奉夜风。只是个巧合。 拿了行李走入客厅，肖恩忽然感觉到有个视线冷冷地看着自己。低头一看，奶牛色的猫卢克船长坐在地上远远看着自己。 “卢克？”肖恩放下行李蹲了下来。猫咪似乎想起了他是谁，几跳步过来，又喵又蹭。蚵 他将猫抱起，看着它碧绿的眼睛抚摸着。回家啦，真的回家啦。 不过……艾莉雅瘦了，猫却胖了。 · 在玛莎太太的帮助下，肖恩将行李归置完毕。他洗了个热水澡，心情彻底放松了下来。 念叨着冰箱里的玻璃瓶可乐，他用厚厚的白毛巾擦着头发的同时朝厨房走去。 “对了，玛莎，今天晚餐要多加一个人。” “好嘞。”忙着的玛莎没有太在意肖恩所说，在客厅拉着奥莉薇聊天的艾莉雅听见了，探出个脑袋，头发垂落：“月光要来？”蚵 “不。” “伊文？” “你哥我难道就这两个朋友吗？”肖恩打开冰箱，拿出可乐，开瓶器撬开瓶盖。 艾莉雅眨了眨眼睛：“那是谁？” 喝了一口可乐，肖恩停顿了一下：该怎么说呢？ 算了，直接说吧。 “呃，是一位女士要来……”蚵 艾莉雅腾地一下站了起来，赤着脚跑到肖恩旁边：“女士？一位女士？你……你女朋友？” 肖恩挠了挠脸：“算是吧。” “算是吧？什么叫算是吧？”艾莉雅猛眨着眼睛，“好你个肖恩！你交了女朋友也不跟我说！” 在厨房另一边处理胡萝卜的玛莎听见了，笑着摇了摇头。 “因为大家都忙，也没想那么多……”要怎么明确区分是不是恋人关系呢？许多人也许认为自己能毫无疑问地明确区分，但肖恩却有些不太确定。他只觉得，缘分在的时候，即使没有说过山盟海誓，两人也是在一起的。缘分消失之后，任曾经经历过什么，两人也都没关系了。 没什么是那么明确的，有些事只有自己心中才知道。 这种感悟只能在香巴拉提起，所以他只是抬头喝了口可乐。蚵 “她是谁？长什么样？” 这是更麻烦的部分……肖恩吸了口气，轻轻磕着牙齿，想着该怎么说。 凯瑟琳今晚当然会以凯瑟琳的身份造访。而凯瑟琳是那位凯瑟琳·海蒂…… 算了，还是直说吧。肖恩捂了捂额头。 “呃，你看过《小妇人》这部电影吗？” “看过，怎么了？” “里面的女主角，我记得是叫乔是吧？”蚵 “嗯？” “就是她。” 艾莉雅眨了眨眼睛，吞了吞口水。然后又眨了眨眼睛，然后才说道：“不是，我没明白……你的意思是，她和凯瑟琳·海蒂长得很像？” “不，不是长得像——就是凯瑟琳·海蒂。” “凯瑟琳·海蒂今晚来咱家吃饭？” 听到这句，玛莎太太也不得不停下了手中活计，侧耳聆听。 短暂的沉默之后，艾莉雅笑了：“哈哈哈……”蚵 笑了一阵，他发现肖恩没笑。 “肖恩，你的意思是，你的女朋友是凯瑟琳·海蒂？” 肖恩点点头。 “不，我不信。”艾莉雅摇头退了两步，“虽然你现在混得还算不错，可是也没到那种程度。你怎么可能认识一个电影女明星？而且还让她当你女朋友，这不可能……” 肖恩喝了口可乐。他稍微想了想，他发现自己还认识查理·乔乔，认识探秘界的明星亚瑟·梅林，还有发明界的大牛尼古拉·特斯勒，甚至连代达罗斯基金会会长都是自己挚友…… 这么说起来，认识凯瑟琳·海蒂好像也不是什么特别不得了的事。 可是，要怎么跟自己妹妹说呢？蚵 此时，旁边开着的电视在播放好运牌香烟的广告。 “也许，你哥就是运气好？” 第706章 不是玩笑 “运气好也不可能！”艾莉雅只觉得肖恩是拿自己寻开心，找到奥莉薇，拉着女孩的手去了花园，免得肖恩笑话自己。鑕 肖恩苦笑着摇摇头。 凯瑟琳到家里来拜访，是肖恩从大洋城启程回新约之前就定好的事情。而且，是凯瑟琳主动提起的。 得知肖恩幸存并从拉莱耶返回之后，凯瑟琳就想办法联系上了他。当时，越洋专线电话接通后，听到凯瑟琳的声音肖恩有些惊讶。他没有想过，那个凯瑟琳竟会用那样的语气说话：再没有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若冰霜，甚至能听出她经历了很痛苦的阶段，真的很感激自己还活着。 然后，她说等他回到新约要来家拜访。以不戴面具的身份。 按理说，有交集的探秘者最好不要用真面目来往，这样不利于保密。但肖恩意识到这是凯瑟琳的一种表示：她希望互相真正走入对方的生活。一种为了未来而做的推进。 肖恩知道，做出这样的决定是需要勇气的，所以，他很自然地就答应了。甚至为此而感到开心。 不过，想到凯瑟琳要来自己家，肖恩竟莫名感到有点紧张。他对自己的紧张有些摸不着头脑：要知道，“永夜方舟”见“黄金女王”的时候可这么紧张过。鑕 换了衣服之后，肖恩跟玛莎确定了晚上的菜谱，然后看了看冰箱里的饮料，脑海中预演着晚上的安排，静静等到了太阳落幕。 期间，艾莉雅故意气鼓鼓地不理肖恩。她知道肖恩是在跟自己开玩笑，她认为不搭理对方，就不会中圈套，于是就静静等待着，看晚上来的到底是何方神圣…… 天完全黑了下来。肖恩坐在客厅看电视，电视里是问答游戏，名叫杰夫的年轻人已经闯过了七关，还答对一题就能拿到两千纽元的大奖……可是肖恩却根本就不知道电视里在发生什么。他的眼睛放在了电视荧幕上，但注意力却全都在门外，灵质甚至弥散到了街区之外。 来了。他的灵质感觉到一个熟悉的气息以较快的速度沿街而来，于是他站起了身，吸了几口气，走出了门。 一台白色本杰明牌轿车开上了坡，停在了他之前特意腾出的车棚位置里。肖恩走到了车旁，在熄火后上前为来宾打开了车门。 红唇嘴角带着一抹浅笑：“让一位女士自己驾车过来，你可真够失礼的。” 为凯瑟琳关上车门，肖恩也笑道：“我了解这位女士，知道她凡事爱亲力亲为。”鑕 凯瑟琳抿着嘴还想说什么，见她好像还有机锋，肖恩直接将她拉了过来，轻吻脸颊：“别考验我了凯茜。等你就已经够受的了……” 凯瑟琳睁大了眼睛。她今晚穿着香奈儿小黑裙，错金耳环，欢快却又收敛的香水。红唇、头发的光泽还有眸子的色彩，全都无懈可击。肖恩甚至不能仔细去看她的身材，以免头脑停转。 “等我就够受的了？你可是从拉莱耶返回的英雄。” “有时候你比拉莱耶可怕。起码它不会夺走我的心跳。” 凯瑟琳停住了脚步，单手插腰，狐疑望着：“你还是那个肖恩·狄金森？” “怎么不是？” “我认识的那个狄金森先生可没有这么会撩！”鑕 “那看来你还得继续了解我……” 带着这位女明星走入自己家门，肖恩确实有些奇特的感觉。 探秘时间里，一切事情蒙上了一层荒诞色彩，所以发生什么光怪陆离的事都不足为奇。但在日常生活中，哪怕只是凯瑟琳造访，都有些奇幻的感觉。 当然，感觉更为奇幻的应该是艾莉雅·狄金森了。她发现哥哥走出门，有车开进家里，就腾腾腾地跑到了一楼，躲在楼梯后眯着眼看门口。 她先是听见了说笑的声音，看见了肢体不那么自如的哥哥出现在门口，然后看见了一张过于明丽的脸，让她觉得在门口发生的一幕应该是电影中的场景。 凯瑟琳·海蒂？眯起的眼睁大了，眨了又眨。 肖恩将凯瑟琳带进了门，远远看见自己妹妹像只黑猫一样躲在楼梯后面，他偏着头看她：你干嘛？出来呀？鑕 艾莉雅望向了哥哥：……原来你不是开玩笑？ 不是开玩笑。快出来吧。我可不希望别人以为我有个傻妹妹。 两人用眼神交流完了之后，艾莉雅吞了吞口水，肢体僵硬地走了出来。 微笑。艾莉雅，记得微笑！她对自己说，然后想尽办法控制脸部肌肉挤出了一个表情：“嗨！” “艾莉雅？”凯瑟琳·海蒂朝自己走过来了，脸上带着微笑。 “对，我是……”艾莉雅想逃跑，但她告诉自己一定要表现得正常些。 凯瑟琳握住了自己手。她的手指有一点粗糙，但温暖。鑕 “我读过你的诗！我太喜欢那首了——如果，我不曾见过太阳……” 艾莉雅既不擅长结识名人，也不擅长应付赞美，一时竟然脸红语塞。她求助地看向了肖恩，肖恩偏了偏头，艾莉雅忽然知道该说什么了：“我……也很喜欢您的电影。” “你看过？”凯瑟琳眨了眨眼，似乎很高兴。肖恩发现眼下的凯瑟琳不是他平时见到的那个——为了让艾莉雅自在些，她只能担当那个热情姐姐的角色。虽然这对作为演员的她来说易如反掌，但他还是有些感动。 “对，我喜欢看电影。”说起话来，脸上就没那么热了，“小妇人、安娜克里斯汀，我都看过—— “您演得真好。” 凯瑟琳视线转向了一边的肖恩：“比你甜。”然后她牵着艾莉雅的手，让她带自己去坐坐。 经过几句对话，氛围一下就热络了。凯瑟琳像是一个熟悉的朋友般来到了这个家中。肖恩松了口气，刚开始那种紧张的感觉也已经消失。鑕 在艾莉雅的介绍下，奥莉薇也加入了“女子会议”，肖恩则到厨房去看玛莎太太是否需要帮忙。 “狄金森先生！”在厨房的玛莎压低了声音，但还是显得很激动，“您是一位英俊又有风度的绅士，我想象过该是怎样的女士跟您登对。今天一看，真是……你们这一对，比我想象的还要好。” 肖恩笑了：“谢谢，玛莎。” “你快去陪陪客人吧！”玛莎认真说道，“厨房交给我—— “就快吃饭了，今晚的炖鹅一定非常棒……” 第707章 像月亮而不像太阳 也许是凯瑟琳的亲和感染了艾莉雅，妹妹今晚竟然非常活跃。她一直跟凯瑟琳聊着，可谓滔滔不绝。 騚肖恩时不时看向自己妹妹，有些不可思议。他记忆中小时候的艾莉雅是个害羞的女孩子，经常躲在楼上自己的房间，哪怕玩伴来找她她都不敢出门……现在却能跟刚认识的人谈笑风生了。 肖恩忽然意识到，也许从前是伊丽莎白人格压抑了艾莉雅开朗的那一面，在那阴郁的灵魂被剥离，并习惯了现在的状态之后，如今的艾莉雅也焕发出了不同的光彩。 想到这里，餐桌上的肖恩脑海中突然出现穿着一袭贴身黑长裙的伊丽莎白。 她表情冷漠，远在天边。她有着和妹妹相似的五官，却显然是另一个人……直到凯瑟琳转过视线望向自己，他才微微笑离开了那个幻象。 由于酒神菲庇狄斯并未消陨，肖恩已经不再碰杯中物，也许是出于同样的原因，凯瑟琳也不喝酒，所以为丰盛美味佐餐的是香甜的苹果汁。 不过，肖恩发现，他们的相聚好像不需要酒，就有足够多的谈资以及欢笑。 吃饱了炖鹅、煎鱼还有土豆沙拉之后，艾莉雅忽然转身上楼要拿自己的本子——她想把新写的诗拿给凯瑟琳看看。 艾莉雅匆匆跑上楼之后，凯瑟琳又望向了自己，她的眼神透露出开心，那意思很明显：她真可爱，我喜欢她。 肖恩刚准备说一说艾莉雅的 “坏话”，突然感觉到外面有人窥伺。而且，不止一个人。他与奥莉薇几乎动作一致：猛然转过头，灵视直接刺向街对面那个方向。 騚凯瑟琳握住了肖恩的手：“别紧张。狗仔队而已。” “他们能追踪到你？” “肯定呀，我可是凯瑟琳·海蒂。”这句话有两个意思，其中一个是：我现在不是king级探秘者 “黄金女王”。肖恩顿时明白了。大明星凯瑟琳如果能轻易逃过追踪的话，肯定会有人怀疑她涉及探秘行业。 一个表现笨拙的女明星，当然不会让人联想到某个强力探秘者。 “怎么躲得开呢？”似乎想到什么，凯瑟琳故意说道， “我听说有些记者可是兼任探秘者的呢。”肖恩哑然失笑。 “不会对你造成麻烦吧？”作为新闻从业者，肖恩已经自行帮明天的报纸娱乐版拟好了标题：知名女演员夜访报业新贵。 人们又要为此兴奋起来了。騚 “不知道。也许往后送到化妆间的花会少一些？”她这么说的时候捧着脸， “也许是好事，我正好花粉过敏。”她的手腕白皙，她的眼神流离。突然眸子有了些神采，她身体前倾靠近了些：“跟我说说拉城吧？”她压低了声音，能闻到淡淡的香味， “我还没去过呢。”肖恩刚要开口，艾莉雅已经下来了，两人赶紧停止了这个话题。 艾莉雅坐在凯瑟琳旁边，打开了小本本，像是分享自己的宝贝似的开始读还未发表的诗……今晚天气晴好，能看见满月。 晚饭过后，几人坐到了屋后的庭院里。月光倒映在池中，秋千被风吹动，奥莉薇备了一壶热茶，院子里有淡淡的花香，他们就在后院喝茶聊天。 “她喜欢你。”趁艾莉雅不在，肖恩对凯瑟琳说道。 “是吗？我从小就会讨人喜欢，所以才能成为演员吧。”听出了弦外之音，肖恩笑了：“你错了。艾莉雅可不简单，她喜欢一个人，肯定不是因为那人的表面……騚 “她还不了解你，但能感觉到你的内心。就像我一样。” “我的内心是怎样的？”凯瑟琳偏了偏头。艾莉雅不在，凯瑟琳的笑意没有那么热烈了，但别有一种淡然的滋味。 像月亮而不像太阳。 “像月亮而不像太阳。”肖恩这么说道。 “没有人比你冷漠，也没有人比你热心。”凯瑟琳原本在轻轻荡着秋千。 秋千停了，她往后一靠，把自己藏在了黑暗里。但黑暗里却有一双眼睛在微微发光。 坐在另一架秋千上的肖恩凑近了。然后，两人已经无法说话，只能用鼻子呼吸。 天呐。肖恩看到了香巴拉的月亮，看见了旅程中想着凯瑟琳的自己，看见在碧浓的幻觉中的那个女人……好像等了几千万年，就为了等这一瞬间。 轻轻睁开了眼睛，感受着对方的呼吸。月光里勾勒出两个相对着的侧脸。 騚 “你不同了。”凯瑟琳突然说道。 “你……”她认真地看着肖恩， “你经历了彻悟？”她忽然意识到了，有些惊讶。肖恩点点头。凯瑟琳眨着眼，然后叹了口气。 “怎么了？”肖恩问道 “没什么。” “你不开心了——怎么了？”騚沉默了一下，凯瑟琳还是说道：“跟你说个故事吧……两年前，我在街上遇到了一个傻子。他多傻呀，走在路上，结果差点被鬼怪给吞了。”肖恩笑了：“嗯，然后呢？那个傻子被吞了没有？” “没有！你说多可惜！”凯瑟琳故意说道， “结果，也许是傻人有傻福吧，那个傻子后来奋起直追，没想到，竟然超过我了！”凯瑟琳托着，似乎有点意兴阑珊：“我从小干什么都是第一……要我认第二，怎么开心得起来呢？” “什么第一第二，傻瓜……”肖恩刮了刮女明星的鼻子。对方似乎没有受过这样的待遇，有些吃惊地睁大眼睛。 “你永远是我心里最美的女人。永远的第一。明白吗？”于是，她笑了。 那一瞬间，肖恩觉得够了，再也不需要更多了。騚 “我爱你。也爱有你陪伴的时光。”他看着她的眼睛说道。 “我也是。”她说道。·午夜，将凯瑟琳送到家自己返回后，肖恩发现艾莉雅还在客厅没睡。 见哥哥走进门，她赶紧跑了过来：“凯瑟琳真的好好，我喜欢她！接下来的话让肖恩愣了一下：“我本来不希望你结婚的，但如果是她的话，我同意！” “谁管你同不同意了！”肖恩揉了揉艾莉雅的头， “你快洗洗睡吧！”艾莉雅脚步腾腾上楼了，跑到一半蹲下来朝肖恩做鬼脸。 騚等到妹妹上楼之后，肖恩看着空荡荡的客厅发呆。结婚……？他一直都是走一步看一步，从未想过未来会有这样的展开。 他一直以为探秘者生涯只能过一天算一天，但忽然之间，在他眼里这个房子变得热闹起来了。 他竟然也有些期待了。如果可以的话——老天保佑。让我们在生活中安顿下来吧。 第708章 《灯塔晚报》新的一天 约翰·杰克逊今天起了个大早。从施劳德的理发店走出来的时候，他抬腕看了看手表，距离上班还有二十分钟。从这里走到灯塔晚报编辑社，时间刚刚够。水 他刚刚换了个新发型。两鬓修短，往上渐长，顶部金色和栗色相间的头发往后梳着，这个发型让他这张娃娃脸也显得成熟了些。在对施劳德先生提要求的时候他直接掏出了一张相片——那是灯塔晚报自己的记者为肖恩·狄金森先生的专访所拍摄的近照。 “就照这个发型剪。”约翰是这么要求的。 早晨的空气微凉，太阳在正前方，阳光洒在脸上和胸脯上，感觉似乎正在唤醒什么…… 作为一个二十多岁的成年人，约翰·杰克逊不喜欢别人叫他的外号“小约翰”。因为他自认为，自己除了这张脸看上去年纪小了些之外，无论是头脑和做派都是十分成熟的。 也许还不像他老板肖恩·狄金森那么成熟，不过也绝对不适合“小约翰”这样的名字了吧？ 如此想着，他将原本微驼的背挺直了，步子迈得越发沉稳，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就像狄金森先生走路时一样。 他想象着肖恩的模样，感觉自己似乎也有了气势。就像狄金森先生一样。一头穿着西装彬彬有礼的灰狼。水 小约翰在门口早餐店买了咖啡和三明治。虽然知道他的偶像喝咖啡不放糖，但他还是没忍住拿了两包糖…… 推门走入编辑部，正是各路人等抵达的时候。他脚步轻快，逢人就点头打招呼。 转过茶水间往自己办公室走去的时候，一个人跳了出来。朱蒂·沃尔特，烫得微卷的头发弹跳，今天穿着格子短裙，红唇和珍珠项链……约翰心中微跳，但脸上没有表现出来什么。 朱蒂把他拐到了茶水间里。约翰皱着眉：“怎么了朱蒂？今天狄金森先生要来，咱们可不能……” 嘘！她猛然竖起手指。只见她带着略微兴奋的表情，拿起一份报纸，将某个版面折给约翰看。约翰将咖啡和三明治放在桌上，不明就里地接过报纸，先是往页眉扫了一眼……今天的《新约时报》，视线往下自然被最大的标题吸引…… 然后他的眼睛睁大了。 赫然的标题旁是一张黑白照片，黑夜中两个人物的轮廓被闪光灯照亮。一个男士正在为女士打开车门……水 《女明星凯瑟琳·海蒂夜晚拜访报业新贵》 他的视线追着这篇文章读了起来，匆匆一遍扫过便知道是怎么回事…… 将报纸放下，他两眼出神。眨了眨眼后，又拿起报纸，确认似地看了看那张照片。 然后，他终于意识到一件事：他们的老板有了绯闻。而绯闻对象，是那个凯瑟琳·海蒂。 “咱们老板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朱蒂捧着脸，轻轻摇头，“你说他这么忙一个人，怎么就可以认识那样的明星呢？而且，人家是主动开车去他家！……” 约翰微微眯起眼睛，品味着这个消息。对方是现在名声大噪的电影明星，出入交往的都是上层名流。自家老板虽然拥有一个报社，但目前还处在那个交际圈之外，只能算一个刚刚冒头的实干家…… 今天读到报纸的人们，恐怕几乎都是第一次听说肖恩·狄金森这个名字。就这样一个几近无名之辈，竟然能与那样的人交往？！水 狄金森先生的人生，果然不可理喻……小约翰闭上眼睛。 在刚刚看到这个花边新闻的时候，他还有些震惊，毕竟两人的身份地位还是有差距的。但是一想到故事中的男方是狄金森先生……他顿时又觉得合理了。 放下报纸，整了整衣服，约翰从那种震惊的状态回过神来，想着肖恩平时的模样，他淡定地说道：“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 不值得大惊小怪？朱蒂有些吃惊地看着眼前这位同事。然后，他们听到门口有人打招呼的声音：“狄金森先生！” …… 刚一走进报社，肖恩就察觉到了一种奇怪的氛围。 虽然遇见的人都像平日一样跟自己打招呼，但是在那之外，他总觉得有些人的表情不太自然。有种奇怪的氛围在空气中流动。水 应该，是因为昨晚的事情了…… 他的员工应该都已经知道，自己老板正在与一个电影明星交往。 不过，肖恩对于这种氛围并不在意，只是大步流星朝着办公室走去。 “狄金森先生。”茶水间门口，小约翰和朱蒂站在一起。朱蒂背着手，藏着一份今天的新约时报，灵质看到那被折叠出来的版面果然是自己的绯闻。 约翰非常认真地跟自己打招呼。他抿着嘴握了握拳，眼睛里有种心照不宣的振奋。仿佛在说：不愧是你，我的老板！ 肖恩心中有些无奈，但还是笑笑着点头。 作为一名探秘者，他已经越发不能切身体会常世的评判体系了。水 他知道，与凯瑟琳这样的女人交往也许是所有男人梦寐以求的。但是这种虚荣已经不属于他了。比起这些，他更在乎的是积蓄力量。 大洪水要来了，他是诺亚，要把自己的大船打造得再坚固些。 现在的探秘者等级，现在的报社销量，现在的夜风规模，还远远不够。 哪里还有心情去在意这些事情呢？心中轻轻摇头，他走入办公室。 刚进到办公室没多久，门就被敲响了。 “进来。” 探头进来的是时事版的责任编辑希尔。他戴着厚厚的眼镜，脸上有些为难的表情。水 “怎么了？” “头儿，这个事儿我得问问您的意见……”希尔钻了进来，轻轻把门关上。 站在肖恩面前他似乎有些不自在，纠结了半天还是开口说道：“呃……头儿，昨晚的事……您也知道，别家都已经报道了。咱们作为晚报，再报一遍也没意义。考虑到报纸销量，要不，咱们给您就这个事儿做个专访？” 希尔不出所料地被赶出来了。路过总编室的时候他朝里摇摇头，诺顿看见也只能耸耸肩。 老板不同意，那就没办法。 不过，其实对于诺顿来说，销量增长已经不成问题了。他和肖恩的预测十分准确，更加专业的新闻腔调已经逐渐成为时下主流。读者并不是傻瓜，他们能辨别那种传统的艳俗腔调和专业新闻孰优孰劣。 而那些转型乏术的报纸正在急剧萎缩，抱残守缺的则早已经被踢出游戏。水 听说一直为艳俗品味摇旗呐喊的前任编辑，曾经的“灯塔太上皇”史蒂夫·瑞恩，如今已经找不到工作只能回家带孙了。 时代在改变。应该顺应改变，或者，甚至应该“引领”着改变。 这一切距离肖恩接手灯塔，不过四个月时间而已 诺顿和肖恩都知道，这就是尊重受众的好处。 肖恩不在的这两个月里，晚报日销量已经突破七万大关，增长势头甚至还未减缓。 《灯塔晚报》已经趁着时代的浪潮开始加速。等到挤入“十万俱乐部”，也就是成为全国前十的报纸之一时，人们就无法不正视这个来自格林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公子哥”了。 第709章 漫步 躺在床上，熄灯。肖恩裹好被子闭上眼睛。他感觉到微微下沉，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处林中草地，身边有个仿佛被刻入空气中的金色蔷薇。斤 从草地上站了起来，他开始环顾起自己的“神国”。赫尔希斯女士神国范围随着她所收获的信仰增多而逐渐蔓延，现在几乎已经覆盖了整个农场土地的范围。 在黑色公馆一楼持续生效的迷途陶俑，它的潜力也已经被发挥到了极致，覆盖面积刚好囊括了如今的神国边缘。 肖恩在林中慢慢走着，并不急着抵达黑色公馆。 这里的树木较之前茂盛了许多，浓密的树冠密密丛丛，遵循着主人的心意形成了密不透光的天然遮蔽。基恩当然不可能注意到自己这小小神国，这么做不过以防万一。 黑色公馆所储存的神力已经相当浓郁，农场范围内也因为这种强大的力量，而呈现出自己的生态，一些奇妙的生物因此而诞生。 肖恩看到黑暗的树林中，有许多暖色的光点，如同一颗颗在凡间闪烁的星星。金色的萤火虫在林中轻盈舞蹈，仿佛是女士手中火炬的火星。 有某种禽类停驻枝头，突然之间，如同一片影子般扫过，黑色的鸟喙中便含住了一枚小火星。这种鸟类的羽毛是半透明的黑色，在夜晚枝头不仔细看的话很容易忽略——影子夜莺，永夜森林生态中所诞生的鸟类。斤 而最让肖恩感到神奇和惊喜的是，他看到一个小小的脸孔躲藏在树后悄悄看自己。那是个穿着黑色斗篷的小孩，她看上去羞怯无害，但没人知道那小小斗篷下其实缀满了利刃…… 那是他的神国自然诞生的第一种神话生物——“女儿”·含羞刃偶。虽然体型较小，而且看上去怯生生的，但其实几个这种由赫尔希斯女士精神所衍生出的小“女儿”，已经可以应付jack级探秘者了。 黑色公馆外，原本荒芜的“闹鬼农场”已经变成了神秘的“永夜之林”，已经不是哪怕普通探秘者可以随意踏足的地方了。 操控着肖申克·罗杰斯继续往前走，就能看到位于小神国中央的黑色公馆了。公馆的体积明显比之前大了些，从之前的三层楼变成了四层。跨入大门区域，顿时如同走入了一片血雾之中。受到女士神力滋养的守门者，来自恐怖故事中的无头骑士，他的体型已经达到了夸张的程度——需要抬起头才能看见他那沾血的护颈。 当他发现莅临的是主人的时候，手拄巨剑的无头骑士单膝跪地，引发了一场小型地震…… 肖恩想象当初全员queen级的团队。如果遇到这个大家伙，恐怕要陷入一番苦战。 穿过血雾，走入公馆之中，肖申克径直走入地下神殿。斤 如今，幽暗的地下神殿已经换了模样。已经能在盛大的烛光中，清楚看见赫尔希斯女士的全貌。由于信徒的增加，耸立于中央的神像也已经越发宏大。 这里的烛光已经称得上耀眼了——长短不一的蜡烛以女士神像为圆心分布在周围地上，如今已经有六百五十余支。这些蜡烛在黑暗中划出了一片光明的领域。 不过，有趣的是，当光明越加盛大的时候，黑暗也越发显著。围绕着女士以及所有蜡烛的如同帷幕般的黑暗，如今竟然显得更加浓郁和实在了。 这意味着世界在审视、考验着这个集体。黑暗中，反对的力量正在朝着信仰进军，它们不断地袭扰着最外围的光源。如果不是那些分布其中的不灭银焰的鼓舞，靠近女士脚底的五个代表“执火者”的坚定，以及女神手中秉火巨照的庇护，周围那些小小火焰恐怕免不了会被周围的黑暗吞噬…… “夜风信仰逐渐有了规模，这个世界考验这个信仰的方法，如今是直接开始拷问它的信徒了……” 信徒在睡梦中受到了威胁。各种思绪缠绕他们，让他们质疑自己，质疑这个新兴信仰。 距离上次神迹示现已经有了相当长的时日，吸纳信徒也是不可避免的泥沙俱下，六百五十信徒的规模，其实并不完全是值得盲目高兴的事……斤 肖恩的眼神变得坚定了。他已经有了决定。走到女士的脚下，走到了所有烛火的中心，他调集了一部分的神力，女士手中秉火巨照旺盛了许多，光明的边缘顿时开始膨胀，黑暗与烛光交界处出现一层金色光晕，源自女神的力量开始为烛光驱散周围黑暗的袭扰。 光芒大盛！ 之前，那些受到各种思绪袭扰，为了信仰而支撑着的信徒们即使在梦中，眉头也是微微皱起的。但是，在女神的火光照耀之后，他们顿时感觉豁然开朗。信心驱散了疑虑。 无需更多证明，他们知道女神正注视着他们，以神力鼓舞着他们。许多信者在睡梦中解开了眉头，取而代之的是欣喜、安然的微笑。 信徒的信仰以神力的方式呈现，而女神再以这种力量庇护她的信众——这就是肖恩所找到的神圣循环，这就是赫尔希斯女士给予她信者们的承诺。 那些在各种思绪考验下，仍然选择坚定信仰的信者们有福了。他们的虔诚没有枉费，在女神的鼓舞下他们将继续在夜风的道路上前进。 袭扰不足为惧，六百多支蜡烛绽放着稳定的光焰，一切安稳……斤 但，只有肖恩知道，危机仍旧暗藏在这片祥和中间。 他已经看见，有两支通体呈现乌青色泽的蜡烛混杂其中。它们顶端没有代表信仰的火焰。这两根污浊的蜡烛代表着混入信者中的奸徒，不怀好意的外来者…… 毫无疑问，持续扩张的夜风信仰，再次受到了某些不怀好意的关注。而这两个人，无非又是借入教之名潜伏在教内的“钓鱼者”。 他们仍然是新入之人，在等着得到关键的证物，以拿着证物前往教化所领告密赏金。 对于肖恩来说，神力能一览无余地辨别真心和假意，所以，排除钓鱼者并存在难度。但是…… “没有理由地突然排除信者，会让其他人感到迷惑和恐惧，这会动摇他们对于宽宏的赫尔希斯的信仰。” “另一方面，这种抓老鼠的事如果总是由罗杰斯完成的话，那些信者中的精英永远都不会成长。”斤 思来想去，肖恩最终想到了一个相对不错的排除风险的方法。 第710章 第一名黑羽卫 肖恩正在享受他的假期。艾莉雅去上班了，玛莎太太正在楼下打扫，他坐在书房的书桌前，眼前是一本打开的，他正投入地阅读着。无人知道的是，他的一部分意识现在正在那位肖申克·罗杰斯的身体中。袂 …… 下城区西端，靠近唐纳德啤酒厂附近，肖申克走入了一家名为“沃尔特斯”的制鞋厂内。路过他的工人都面带敬意，热情地向他打招呼： “罗杰斯先生！” “早安！” 肖申克一一回应，他走进厂房旁的一栋小楼，他的“办公室”就在里面。 罗杰斯先生现在也有白天的职务了——他是沃尔特斯制鞋厂的管理人员。有趣的是，这个制鞋厂内所有工作人员都是夜风信徒。 在几个执火者的安排下，信众中那些具有经济实力的，集资买下了这个位于下城区的小型鞋厂。这里是赫尔希斯女士的信者们所拥有的第一个固定场所。袂 鞋厂在信众们的运营下继续着生产和经营，效益还不错。白天，它解决了部分信者的工作和收入问题。夜晚，由于没有外人，它又是最为安全的礼拜场所…… 肖申克·罗杰斯先生已经逐渐淡出了宣教活动，白天便常常呆在这里。生产的琐事也不劳烦他，他是众人心中的炬火，常常在此解答信者的疑惑，关心他们的生活。 平日里，如果不是信者找他，他都是安静地在自己办公室里进行冥思。今天有些不一样，他找来了在鞋厂担任中层的两名执火者——亨利·哈特与霍普曼先生。 日渐能干的亨利·哈特如今生活越来越好了。这位曾经在贫民窟中与女儿珍妮相依为命的父亲，曾经甚至为了过冬的钱而愁眉苦脸。如今，夜风信仰完全打开了他，释放出了他心中的潜能，他不仅将鞋厂生产事宜管得井井有条，甚至成为了一个颇有气场和能力的执火者，平时如果罗杰斯先生不在，信者们都十分依赖他。 靠着鞋厂的工资和分红，他带着自己女儿已经搬出了当初那个糟糕的房子。他们如今住在下城区一个小公寓里。当然，在有钱人的眼里那里仍然是糟糕的居所，但是对这对父女来说，那里是他们小小天堂——只有经历过艰难困苦的人，才更懂得感恩。 而心怀感恩的人，才能明白幸福的真谛。 霍普曼先生几乎已经放下了童书出版的事宜，全部交给了自己的太太。由于他的经营手腕，这个之前更多只是作为幌子的鞋厂，收益竟然翻了一番，比接手之前效益更好了。那些原先条件艰苦的信者们的生活有了来源，但是谦逊的霍普曼先生却总是把自己隐藏起来，不把这些看作自己的功劳。袂 一直没有子女的这对夫妇，近期打算收养下城区孤儿。夜风信仰让这对曾经痛苦的人彻底安下心来。不仅如此，霍普曼先生写完了第一本诠释《夜风长诗》的书籍。这本书帮助很多领悟能力有限的信者领略长诗中的意蕴，几乎成了长诗之外人手一本的经典…… 哈特和霍普曼两人此刻坐在罗杰斯面前。肖恩想起从前他们迷茫痛苦的样子，再看着面前这两个安然、知足的信者，心中有些感慨。 叩叩。门被敲响了。 “请进。” 开门进来的，是一个约摸二十五岁的年轻人。他的身材瘦高，一头修剪过的黑色卷发，脸上有着青青的胡茬，眼睛里略带一些忧郁——或者说，一种谨慎看待世间的智慧。 卡布尔·洛里，虽然他处理的是鞋厂跟供应商沟通的事宜，不过看气质，他更像是一个年轻的艺术家。 “卡布尔，最近好吗？”肖申克站了起来。袂 “托先生您的福——内心平静，一切顺利。” “那就好。”肖申克走到了年轻人的面前，示意他坐下。 卡布尔有些疑惑地坐在了椅子上：罗杰斯先生几乎从没找过他，更不要提这里还有两名执火者了，到底是什么事…… 难道，他们已经知道了？ 如此想着，他竟然有些紧张。不由得心中默念长诗中的倾诉词，让灵魂回归平静。 “女士听到了你的倾诉。”肖申克肯定地说道。 卡布里皱起了眉头：“听到了倾诉，您的意思是？”袂 夜风信仰的首领没有回答，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 卡布里睁大了眼睛——虽然罗杰斯先生没有回答，但他已经明白了那沉默的意思！ 几天前他向女士倾诉，自己已经顺利通过了探秘者考核，晋升为了jack级探秘者“三声夜鹰”。而眼前的肖申克先生，显然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 赫尔希斯女士聆听到了自己的倾诉，并将这告知了首领。 这是一个小小的奇迹，不过，透过这个奇迹，他能看到那个隐藏在黑夜中的神圣背影。卡布尔·洛里抿着嘴，眼眶有些湿润了。 “不瞒你说，卡布尔……”肖申克说道，“你是夜风信仰获得的的第一个探秘者。” “是她使我成为了探秘者。”卡布尔肯定地说道。袂 在jack级考核任务中他几乎丧命，最终是“倾诉”救了他——属于女士的夜莺为他带来了力量，最后突然涌现的灵力让他甩出了一根羽毛飞刃，而那根羽毛略带着一些炬火的金色…… 他知道，那个力量来自于“她”。 所以，卡布尔·洛里深深确定，是“她”救了自己，让自己晋升为了“jack”级，而不是陨落在神秘中的又一副枯骨。。 自己的破茧重生，是她的美意。 而夜晚保持清醒者所独有的“三声夜鹰”面具，其意味显然是围绕着这位黑夜女神的。所以，虽然其他人不知道，他已经将自己看做了女神的探秘者。 肖申克赞许地点点头：“所以，我也要遵循她的旨意—— “除了设置带领信者们的执火者外，女士如今还要求我构建一支能够以力量捍卫其信者的队伍。袂 “而这支队伍的成员，将全由探秘者组成。 “卡布尔·洛里，你是这个队伍的第一个成员。 “如果你能坚定信仰地走下去，将来你将是这个队伍的队长级人物。” “于黑夜之中捍卫她的信徒们，你成为了第一名‘黑羽卫’。” 肖申克将准备好的制服，以及一枚锋利的黑羽徽章递向他。卡布尔以难以置信地眼神看向了眼前的领袖，看向了他递来的那一身夜行制服。 果然，我果然是女神的探秘者！ “黑夜之中，你就是女神的怒火。你将为她守护长夜，驱赶威胁倾诉者们的野兽。”袂 “黑夜之中，我就是女神的怒火。我将为她守护长夜，驱赶威胁倾诉者们的野兽。”三声夜鹰半跪在地，行了一个彻底的自拥礼。他感到无比的满足和幸福…… 站起身后，他的眼神平静了下来，郑重接下来首领递来的制服。 册封了第一个黑羽卫之后，肖申克跟室内这些夜风的精锐们，讲述起自己所获得的女士的“密意”。 “先生们，女神以其洞察知晓了一些事，并告知了我—— “新入教之人中，混进了两个钓鱼者。” 第711章 捉鼠 “新入教之人中，混进了两个钓鱼者。”脞 两名执火者，以及新诞生的黑羽卫显然都被这个消息震撼了，他们三人惊愕相顾。 “是谁？”霍克曼先生圆片眼镜上的眉头皱紧了。最近经由他导入的新人最多，他担心自己犯了个错误。 肖申克先生说道：“女神的密意，意味深长。以她洞烛世间之眼，她明明知道那两个钓鱼者是谁，但是，她却没有直接将姓名告诉我……” “女神的意思是……”亨利·哈特眸子微转，“她希望我们自己抓出这两只大老鼠。” 肖申克·罗杰斯点了点头：“先生们，两天后就是这一届新人的的入教仪式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两只老鼠由于无法获得忠实信者手中的典籍，所以他们打的算盘是，通过入教仪式拿到属于自己的《夜风长诗》，然后用这个作为证物来告发我们…… “也就是说，那位女士的考验就摆在了面前——为了那些虔诚的信仰者，我们还是要巨型入教仪式，发放出新的《夜风长诗》。但是另一方面，诸位必须想办法确保这本典籍不会落到那两人的手上…… “到底该怎么做，恐怕需要你们想想办法了。”脞 说完这些之后，罗杰斯先生交叉双手，靠在了椅背上，开始静静聆听执火者和黑羽卫的商量…… 两天时间过去。入夜后的沃尔特斯鞋厂非常安静，外人所不知道的是，位于鞋厂中心位置的厂房里，虽然摆放着工作台以及机器等事物，但是只要稍微调整一下这些东西的位置，并将女士的神像摆放好，这里就成了一个肃穆的礼拜堂。 出席这次入教仪式的人有五十四位，其中将近一半都是新人。他们站在人群的最中间，在煤油灯的光芒中，眼神中都有无法掩藏的期待和兴奋…… 罗杰斯先生不再主持这种级别的入教仪式，他只是站在台下远远看着。亨利·哈特简短致辞之后，带领着众人开始低颂倾诉词。 固定倾诉词过后，亨利说道：“在正式入教之前，你们必须如同每日午夜时分一样，在这里进行自己的倾诉。倾诉之后，女神的大门将向你们敞开。”这与平时的入教仪式有些许不同，通常在集体复颂之后就颁发《夜风长诗》，各自倾诉是新加入的环节。 于是，一众新人各自行着自拥礼，开始了低声倾诉…… 与此同时，一直站在机器后面的卡布尔·洛里闭上了眼睛。今晚，他戴上了自己那副黑色的jack级面具——三声夜鹰，穿着罗杰斯先生为他颁发的黑色制服，胸口别着代表黑羽卫的徽章。脞 三声夜鹰是一种知觉极其敏锐的面具，他能在夜晚环境中轻易地辨识各种声音。卡布尔闭着眼睛，灵质弥漫，精妙地扫过了正在一张张正在低声倾诉着的嘴…… 大多数人的唇语都清晰而坚定，几乎都是在重复着平日例行的倾诉。 然后，他如愿听到了某种不和谐的声音：看似是在倾诉，其实只是在模糊呢喃着一些没有意义的单词。 那代表着在这样的场合中，并没有真心祈祷的人。 钓鱼者明白一个道理：即使只是小众神，也具备一些普通人难以理解的神力。所以，心怀鬼胎的他们平日是断然不敢真的向那位女士进行倾诉的。由于不敬，所以心虚。 而在这重要的入教仪式场合，肯定只有那些并不真正信仰夜风的人，会在人群中低声糊弄…… 他们以为只要低头闭眼，皱着眉头嘴唇不断蠕动，就能糊弄过去了。也许心中还在为即将拿到《长诗》而沾沾自喜。他们不知道的是……脞 倾诉结束，信任们陆续抬起头来。礼拜堂里安静极了，能听见几人快步走来的声音。人们不约而同地望向了脚步声的方向。 那里竟走出了一名身穿黑衣的探秘者，他的胸口有一枚黑羽徽章反射着灯光。 不仅如此，在他身后还跟着四个身强力壮的人，也是一色黑色制服。不同之处在于他们没有戴面具，胸口也没有那枚冷冽的徽章。 不需要说明，所有人都知道，这些人是为了捍卫信仰的真诚和纯粹而存在。他们走到了人群中，直接将两个人揪了出来。 酒馆常客钱德勒，擦鞋匠尼克。 站在人群中的霍普曼先生皱起了眉头，喉咙动了动：这两人都是经他宣教加入的。 “你……你在干什么！？”虽然对探秘者有些畏惧，但钱德勒还是装出惊讶的样子。脞 “干什么？”三声夜鹰的声音非常冰冷，“我倒要问你们，今晚来到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当然是为了入教！”钱德勒大声吼叫，尼克脸上惨白不敢做声。接着，这个体型较大的男人想要挣脱两个黑衣人的钳制，他勉强地做出自拥礼的姿势，大声喊叫：“这就是你们对待新入教者的方式？！女士正在聆听！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对待……” “闭嘴吧，钱德勒！”霍普曼先生走了出来，他直直地指向了挣扎的男人：“你和尼克，你们两个是平克侦探社的人！”霍普曼先生已经明白了一切——之前，有平克侦探社的家伙跟踪和骚扰他，不久之后，钱德勒和尼克就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只怪自己宣教心切，竟然被这两个人蒙骗了过去。 钱德勒悄悄吞了吞口水，很快否认道：“什么平克侦探社，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那位女士的炬火会焚烧殆尽一切心怀不轨之人！”儒雅的霍普曼，此刻看上去像是要杀人一般，“你这个欺世盗名之辈！敢将手放在《长诗》上起誓吗？！” “有什么不敢！”钱德勒还是吼叫，但声调已经降了下去。两名黑衣人松开了手，他整了整领子，走向了托着一本《长诗》的霍普曼面前……脞 他的喉头又动了动。他知道赫尔希斯女士的神力，不然，今晚他和尼克也不会被这么简单地揪出来。如果自己真的将手放在那本黑书上起誓……他瞥了一眼霍普曼身后，被女士高擎着的火炬…… 如果真的将手放上去起誓，自己肯定会被烧成一团灰烬。 为了活命，钱德勒突然暴起，像是一头发疯的狗熊般拨开人群想要逃走！ 黑羽卫冷笑一声，足尖轻巧点地，身后黑翼一振，无声滑行到了钱德勒旁边。他的手臂轻巧一挥，一枚黑羽准确钉在逃跑者的脚踝上，钱德勒滚倒在地，捂着脚痛苦大叫着…… 三声夜鹰站在了钱德勒面前，偏头看着这个痛苦的钓鱼者，像是看着一头被自己抓住的老鼠。 由于女神所给予的增益十分契合，所以同样是三声夜鹰面具，卡布尔·洛里比其他同面者更强。 而这个黑羽卫，心中所燃烧着的，是一根坚定的不灭银焰。脞 第712章 平克侦探 彼得·罗曼诺夫是平克侦探社新约分部的头儿。不过，在这个行业中他并不用自己的真名和真实身份。此刻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他的脸上罩着一个镀银面具，面具上是一个让人不寒而栗的笑脸。如果长久盯着那个惹起满脸皱纹的笑容，会感觉到其中缺乏真正的笑意。鐮 他拥有的是一副queen级面具，镀银笑脸。想成为queen级探秘者是非常艰难的，这是令他倍感骄傲的资本。 潜入失败的钱德勒以及尼克也坐在办公室里，他们的状态都有些奇怪。那个之前大大咧咧的钱德勒总是惊恐地睁大眼睛，说话的时候左顾右盼。而本来就不太说话的尼克，这会儿更加沉默了。 听完了他们磕磕绊绊讲述的潜入失败的过程之后，彼得老大望向了身边坐着的另一个人。那人戴着一副黄眼胡狼的面具——“窃子胡狼”，由沙国旅鼠进阶而来的queen级面具。沙里夫，他的好战友兼合伙人。 沙里夫没有说话。倒是站在一边的“虔诚卫兵”明斯克·怀尔德开口了：“那家伙最后说，要我们不要再去调查他们，如果再出现就把整个新约的平克侦探都宰了？” 钱德勒点了点头。 “好大的口气。”沙里夫的声音十分低沉，“听描述，那个揪出你们的探秘者不过是个jack级。 “另一个首脑倒不好判断，也许queen也许king……不过，大概率是queen——我不认为这样一个小教派的背后会有king级存在……鐮 “目前来看，牌面不大，口气倒很大——你觉得该怎么办，彼得？” 让两名受惊的侦探出去后，彼得沉思了一会，然后镀银面具下传出声音：“不可能就这么算了。让咱们吃瘪，还敢大放厥词……我去探探他们的深浅。 “如果是小牌充大能，咱们就咬他们一口狠的，然后再赚举报钱。 “如果那个教首是个强牌，就让牧羊犬去操心吧。” 窃子胡狼和虔诚卫兵对视了一眼，都是赞许地点点头。 · 肖恩在揪出潜伏者的当晚，他就前往了探秘者中心调取了平克侦探社新约分部的情报。这些情报对于低级别探秘者来说是保密的，但为了方便高级进行任务，对他们是全开放。鐮 由此，他知道了新约分部的核心成员情况：两queen一jack，分别是“镀银笑脸”、“窃子胡狼”以及一名“虔诚卫兵”。这些信息原本是为了方便协会协调这种侦探组织的人手，结果让肖恩直接探明了敌情。 完全可以掌控的范围。 基于这样的情报，肖恩将一切安排妥当。 入教仪式第二天的中午时分，肖申克·罗杰斯离开了沃尔特斯制鞋厂。信者们都认为罗杰斯先生回家了，而实际上，这位夜风首领其实躲藏在了附近，赫尔希斯女士的神力让他可以洞察整个制鞋厂范围内。 很长一段时间内，肖恩都没有察觉异样，直到午休时分，他发现一个名叫哈莉的女工没有去休息，而是悄悄摸进了办公楼…… 哈莉发出的声响和气息都很微弱，如果肖恩不是提前有所戒备，根本察觉不到竟会有人扮演成自己的员工潜入到制鞋厂内。 毫无疑问，这位应该就是平克侦探社内那位“镀银笑脸”了……鐮 镀银笑脸是一种比较罕见的面具，对应的是一些社会反叛者，伪装者。象征着诡计和对神秘的精通。这种人在现实生活中也许是看上去得体的管家，也许是狡猾的生意人。总之，他有很多想法，但是你无法得知他笑脸别后的真正情绪。他背着手时，你总会疑心他是不是藏了把匕首——这就是镀银笑脸。 哈莉应该是被他想办法留在了家中，而这位侦探头头扮演的女工跟原型竟然毫无二致，惟妙惟肖。 对方的反应果然符合预测……肖恩在黑暗的房间中慢慢眨眼。那种针对两个钓鱼者苍白的威胁，加上不敢真的伤害他们，所释放出的信号是有些虚张声势的。所以，唯利是图的侦探们绝对不会就这么轻易地放弃自己这条线。但是，由于三声夜鹰和不知深浅的教首存在，想要继续的话，镀银笑脸或窃子胡狼得亲自出马进行侦查才能确保无虞。 显然，他们中的一个核心已经光临，而接下来肖恩希望让他看见的是…… “女工哈莉”已经上到三楼，手指堵住锁孔，灵质作为最优秀的撬锁工具，悄无声息地打开了罗杰斯先生办公室的门。 肖恩静静看着。看着镀银面具蹑手蹑脚在自己办公室里翻来找去。不久之后他发现，靠墙的一面穿衣镜有些蹊跷。 穿衣镜正散发着某种奇特的频率，似乎残留着另一个世界的意蕴。鐮 这是一个显而易见的暗示，而痴迷于阴谋和神秘的镀银面具果然没有错过这条提示。头脑充斥着各种阴险诡计的他，显然明白一面镜子象征着什么。 通往秘密地点的暗道，信者们的朝圣之路。 这是一个通道，通往的恐怕正是这个孱弱小神的核心腹地。 涉险潜入教首办公室的镀银笑脸，原计划是确定夜风领袖的实力水准，拿到举报所需要的证据，然后看能否进行敲诈。 不过，现在他已经找到了通往腹地的密道……他的心脏砰砰跳了起来——通常，那个教首敛聚的财富极有可能藏在那种地方。不仅如此，即使是这种孱弱的小众神，其藏品中极有可能有c级甚至b级的神秘遗产…… 如果那个腹地中的风险可控的话，他们能发一笔横财。 想到这里，镀银笑脸决定尝试开启这个密道。而这个过程对他来说实在是太简单不过了。之前他已对夜风信仰有过了解。于是他正立在穿衣镜前，有模有样地行着自拥礼：“感激她的聆听。”鐮 得到正确的口令之后，镜面瞬间雾化，浓雾越来越深，像是接通了某处一般，出现了一个荧光点点的森林景象。 果然！ 镀银笑脸的眼睛顿时睁大了，就像是打开了一个放满了金条的保险箱一般，直直盯着那似有若无的幻境…… 不过，狂喜的心情并没有冲昏他的头脑，他冷静了下来。 在这样重要的腹地中，对方肯定有所防备。况且，现在确实还不知道那个首领的真正实力……自己不能贸然进入。 虽说如此，基本的查探还是必要的。 右手摸到了自己脸上，他做了个仿佛抠下自己左眼的动作，然后团着手，将什么贴在了左手背上。手挪开的时候，那手背上有个眼睛在眨啊眨。鐮 然后，右手握住了自己左手腕，轻轻旋转，转了几圈之后，左手非常诡异地被取了下来，手腕断口还有骨质的螺口…… 他轻轻地将镶嵌了自己右眼的左手放在了地上。然后，那只独眼手，如同一只肉色的老鼠一样敏捷地爬进了镜子通道中。 镀银笑脸感觉自己的左手摸到了柔软的草。左眼看见了一个黑暗的森林，其中有烛黄色的光点在飞舞。他没有忘记开启灵视，也没有忘记用因分离的手部而部分进入的灵质去感受整个空间的氛围…… 不久之后，他的手从镜子中退了回来。在将两样器官还原的同时，女工哈莉的脸上露出了非常奇怪的微笑…… 第713章 “非法入境” “明天见，罗杰斯先生！”輓 夕阳将城市上空的天空染成了橙色，能闻到很多家中飘散出的食物香味。下班时分，肖申克·罗杰斯先生回到了鞋厂。回家的工人们都热情地向他打招呼。女工哈莉也经过了他身边，用跟平时一模一样的笑脸跟肖申克说再见。无论是口音、语气，甚至连略有些豪放的走路姿势，都可谓惟妙惟肖。堪称完美的模仿。 看着那个几乎不会引发任何怀疑的哈莉的背影走远，肖申克若有所思地转回头，继续往前走着。 镀银笑脸彼得·罗曼诺夫回到了他的侦探事务所之中。他的另外两个合伙人在等待，等待他们的老大带回有关于那个夜风信仰教首的秘密。 “怎么样？什么情况？”彼得刚进门，虔诚卫兵明斯克就迎了过来。 他不着急说话，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水，轻轻喝了几口。然后，镀银面具自在地坐在了自己的椅子上，将两条腿放在桌上，双手枕着自己后脑。 看着老大闲适的状态，虔诚卫兵还有些发愣，但窃子胡狼沙里夫嘴边已经浮现出一丝兴奋的笑意：彼得这家伙……通常，当他开始起范，就意味着他有大好消息要分享。 “老大。我英明的老大，是怎样的情况？证物拿到了吗？咱们什么时候叫他给钱？”明斯克好歹还是察觉到了什么，有些急切地问道。輓 镀银笑脸抬起手抓了抓自己散碎的头发，那只手竟然突然跳了起来，跳到了桌上。不仅如此，那手上还有一张嘴巴：“拿到证物，威胁他交钱，再转身去赚举报的钱…… “现在这种情况下，只是这样你就满意了吗？” 连虔诚卫兵都听出了话中隐含的意思，几乎快趴在了办公桌上。 “告诉你们吧，老子成功潜入了他们的鞋厂，发现了那个教首的‘保险箱’——一条神秘的通道，通往这个信仰的秘密神殿。” 听到这，沙里夫也倾过了身子：作为一个老手，他知道彼得所说意味着什么。 “我放了自己的手进去查探了一番。那是个灵气稀薄的地方，残留的气息无非就是在queen级范围内。 “那个老家伙肯定将他从信者那里收到的钱都放在了那里，说不准还有几件神秘遗产。輓 “咱们与其用威胁压榨他，不如一次全部吃干净！就算他恨上咱们，咱们反手去举报，应付牧羊犬都够他受的，更不可能来报复了……” 一个教首的保险箱，可以想见其中有多少料。 说出这个消息后，三人已经打算提前开一瓶香槟了。但是，镀银面具拒绝了这个提议：“我们酒柜里的东西都是便宜货。等咱们拿到那笔钱了，去买瓶好的！” 镀银面局造访后的两天，肖恩几乎每天都控制着肖申克·罗杰斯注意着鞋厂内的情况，白天黑夜不间断。他感觉就像是在盯着自己精心设计的陷阱，等候老鼠的再次光顾。 第三天夜里两点，躺在床上的肖恩睁开了眼睛。他感觉到了——三名探秘者翻过了墙壁，进入了鞋厂之中。 三声夜鹰已经回家待命，夜里只有两名作为普通人的信者值班，根本不可能发现这三个有意隐藏的探秘者。等到提着牛眼灯的巡逻者离开之后，他们几乎没有什么声响地摸入了办公楼，循着那天“女工哈莉”的路线，进入了肖申克的办公室，很快又见到了那面镜子。 要说侵入一个小众信仰的秘密神殿，哪怕对方的首领不过queen级，对于同级别探秘者来说，仍然是危险的事情。毕竟，在那种敏感地带会有着怎样的设防或陷阱是可以想见的。輓 当肖恩看到这个团队的面具组成之后，加上自己的悟者属性，他隐约察觉到这是一支对于“潜入”和“脱逃”能力有相当信心的探秘者队伍。 毕竟，镀银笑脸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收集情报，而由敏捷的沙国旅鼠进阶而来的窃子胡狼，这面具的持有者不仅极可能是现实生活的飞天大盗，在探秘者中也是盗窃和脱逃的好手。 窃子胡狼可以创造一种双向穿越的“沙穴道”，这种神术在比较弱的小众神领域内也可以生效。也就是说，哪怕前方等待他们的是埋伏，只要足够谨慎的话，他们也有全身而退的底气。 他们的贪婪，是建立在“能力”之上的。看见秘境通道不是下意识地觉得危险，而是嗅到金钱的气味，正是因为镀银笑脸的团队有信心摆脱任何潜藏的危险。 对平克侦探的贪婪有着了解，再加上这样的认识，肖恩才安排出了这样一个局。 不过，他们表现得也足够谨慎了。在进入教首的办公室之后，他们并没有急着激活通道，而是暂时静默，各自弥散灵质感知和等待，以免陷入对方的埋伏。不仅如此，在激活镜子通道之前，他们还对这个出入口进入了细致的检查…… 等到确定无虞，镀银笑脸示意另外两人隐藏，自己化作那天那名女工的样子，开启了通道。輓 再次对镜子内的世界进行查探后，三人才正式踏入其中。 森林特有的芬芳而潮湿的气息，躲藏在树林中的虫鸣。抬头看，树冠极为茂盛，几乎看不见天空。 这是在哪里？ 镀银笑脸闭上眼睛，为了能随时知晓自己的位置，他在自己办公室设置了座标物。但闭上眼睛的灵视却没有看到任何信息，他们被一片浓雾包裹…… 只能认定，他们位于这世界某个无人知晓的角落。 回头看了看，进入的通道是一个摆放在森林里的废弃镜子。窃子胡狼也感知了一下此地的氛围，灵力稀薄，并不是会把queen级生吞活剥的凶险之地。 三人向前走去，火星子萤火虫在手电的照耀下全部避让，树枝上的影子夜莺也扑扇着翅膀离开……輓 不久之后，他们感知到黑暗的树木后，有一个较小体型的事物在看着他们，那红色的眼神中蕴含着警惕和危险。 镀银笑脸举起了手，示意停下：“等等。” 他指了指那个隐藏在树后的视线：“那是这个森林里自行诞生的守护者，”所掌握的神秘学知识正让他解读眼前发生的事，“虽然她还很弱小，但是，只要有武装守护者的诞生就意味着一件事…… “意味着这里不是某个被人力所营造出的领域，而是一个由高级意志无意中发展的微型‘神国’。 “我们进入的不是某个术师创造的秘境，而是那个小众神的国度……” 笑脸微微眯起眼睛，些微感觉到了不安。 第714章 “探秘”继续 “我们进入的不是某个术师创造的秘境，而是那个小众神的国度……”镀银笑脸心中微微发紧。 衇 “神国？”虔诚卫兵明斯克有些惊讶地说道， “这样的小神也配有神国？”不是所有神只都能拥有自己的神国，很多信众稀少的小众神，甚至只能被迫流浪或者如同人类一般生活。 神力式微，比之拥有扭曲灵间的恶灵还要窘迫一些。拥有神国，哪怕只是微型，也可以看做是 “得势”的神，是有着足够 “分量”的神。如果此地不是那个教首想办法开辟的秘境，而是那位女士的国度的话……那么，此行的危险性就要上升一个档次。 “你之前可没说这里是个他妈的神国！”窃子胡狼沙里夫有些不满地说道。 “我怎么知道？”镀银笑脸对于队员的质问感到恼怒， “这个教派还只有五六百个信者，按照常理来说，这种狗屁信仰怎么可能拥有神国？！”衇知道彼得说得有理，沙里夫没有继续抱怨下去。 现在的关键不是纠结于镀银笑脸的疏忽，而是应该决定是否继续前进。 还在犹豫间，他们看到一根穿着细细蛛丝的银针从黑暗中被射了出来，钉在他们身后树干上，一个小小的黑色身影沿着蛛丝飞掠而来……三名 “女儿”含羞刃偶在这个小区域集结，她们遵循自己的本能和诞生意义，决意排除入侵者。 黑色娇小人偶如同某种飞禽般袭来，似乎习自月下蔷薇的曼妙舞蹈被她们演绎得有几分可爱，斗篷像是某种黑兽张开大口，寒光森森排排细刃。 职业探秘者对于突袭早已有所防备，作为防御角色的虔诚卫兵在异动发生那刻已经站在了承接伤害的位置，三道锋芒轨道交错划过，不过在与他面具成套的盔甲上留下三道划痕而已。 斩击没什么力量，速度也不快……很弱。三人交换了个眼神，之前被突袭的慌乱瞬间镇定下来。 毕竟不是一只菜鸟团队。当 “女儿”们甩出蛛丝再次发动攻击时，三名入侵者已经展开了反击。衇窃子胡狼前臂上一排笔迹凶悍的刺青亮起，手臂立时血脉偾张，左手挣扎着变成了一只胡狼头，准确咬住一只刃偶，牙齿间发出咬断骨头的声音。 镀银笑脸握住了右拳，拳头呈现出跟面具一样的金属色泽，然后拳头掉落从手腕中哗啦啦垂出锁链，右拳成了连枷头重重砸在地上。 他先是躲开了一个人偶的袭击，然后写意地甩起银拳连枷，准确砸中刚刚停下的人偶，黑裙下的躯体四分五裂。 虔诚卫兵就更加简单粗暴了，当人偶袭来的时候，他重重地挥舞了一根特制的球棒，动作专业得让人不禁怀疑现实中他也许是个棒球运动员。 不仅如此，那根球棒似乎还受过赐福，在击中人偶同时爆发出一阵浅淡的菱形光晕，人偶被击飞回了黑暗之中。 三个刃偶，几乎一个照面就全灭了。永夜森林中的黑暗中伸出了黑色的手，将 “女儿”们的残躯带回了。看着这一幕的肖恩只是淡淡地眨了眨眼睛。他并不为含羞刃偶被击败而愤怒，毕竟，在赫尔希斯女士的庇荫下，她们会再次复活，而且比之前更加强大。 毕竟，她们的失败是意料中事。甚至可以说，是一件 “必要”的事……衇三个入侵者在获得第一场胜利后，有些兴奋地聚拢在了一起。 “守卫者还很弱——三个小贱人加一起才跟jack差不多！”虔诚卫兵掂着自己的球棒，对于刚刚一幕，他似乎感到很兴奋。 “这意味着，这里是最低级的神国。那个神明恐怕还处于孕育状态，还没有在这国度成型。” “天然的queen级难度。”镀银笑脸有些得意地行了一礼， “虽然对这个地方的本质的理解稍有差池，但威胁度我是没有错判的！ “先生们，我的提议是：谨慎地继续前行——这里的财富仍然在等着我们。”不出肖恩的意料，这场胜利鼓舞了他们，这支团队决定继续前进。 之后的旅程对他们来说是轻松的。由于同伴被击败，陆续往这个方向集结的含羞刃偶们都不再上前了。 她们只是躲藏在树后，露出小脸蛋，娃娃头齐刘海下一双红瞳充满敌意地凝视着讨厌的入侵者。 衇虔诚卫兵朝她们挥了挥球棒，小女偶就往后跑了点，在更远的树后面偷看。 总之，似乎用眼神也要杀死他们。不久之后，他们看见了那座气派的黑色公馆。 妖冶的大树在公馆周围长得很高，如同天然的华盖般遮挡住了这座位于永夜之森中心的建筑。 已经能看见有着衔草夜莺标志的院铁门了……不过，镀银笑脸停住了队伍的脚步。 “气息不对……”在还未进入红雾的范围之前，他就察觉到了前方的危险， “这个前面有个有点离谱的东西，硬刚的话，我们恐怕要吃亏……”一直饶有兴趣地观看着这支队伍在自己的神国里探险，肖恩此刻心中不禁有些赞叹：能在踏入红雾之前就察觉到无头骑士的存在，这只队伍的感应能力在queen级中绝对算是佼佼者了！ 不愧为偷鸡摸狗专业户。衇肖恩看着他们退出大门范围，沿着绵延到森林中的黑墙走着……脱离了红雾的范围，他们又逐渐逼近血月的边缘，公馆后半部的守卫是交由来自于《热梦之夜》的那位血裔的，其恐怖程度较之无头骑士不遑多让。 不过，镀银笑脸的敏锐感知再次让他们躲避了风险，在红雾与血月的交界处，他再次及时拉住了小队的缰绳。 “前面也有危险，”彼得·罗曼诺夫用手感知着旁边厚实的黑墙， “从这里翻墙进去吧。 “这个围墙范围内，她的神权更为浓郁和不可置疑了。撤退的门，就留在这里。”窃子胡狼分离了部分自己的灵质，模糊的犬科动物出现在黑暗中，并开始全力刨土。 坚实的土地在刨掘之下，竟然变成了沙子般的质地。不久之后，这里将形成一个可以供他们撤离到安全区域的 “沙穴道”。看到这群入侵者准备翻墙进入，在公馆中静待的肖申克终于睁开了眼睛。 他站起身来，黑袍宽大——他要去 “迎接”自己的这班客人们了。 第715章 君临 三人进入院内，呈三角队形站定。厚实高耸的黑色砖墙前，队长镀银笑脸半跪在地，闭着眼睛，灵质模拟着夜雾往前弥漫，对这前方进行侦查……齡 一切平静，充斥在园内的只有夜阑。他们这才收敛着脚步声，朝远处那融入黑夜的大型公馆走去。 院子里安静极了，几人都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和呼吸声。想到可能藏匿在公馆内的大量财物，三人的心跳都不可抑制地加快了些。 公馆的侧墙就在前方不远处了，他们成功绕开了把守于前后的两名强力守卫，接下来只要想办法穿过墙壁，就能进入公馆内部。如果他们的盗窃行动成功的话，这一切将如同一场不曾惊醒主人，也没留下任何创口的魔术般的外科手术。 朝着墙壁走去，一步，两步，三步…… 一步之间，天地变色。 他们仿佛一步踏入了另一个世界，红雾瞬间弥漫四周。不仅如此，天上的月亮也像是刚被掏出来的心脏般透着血红。 中埋伏了！镀银笑脸只觉头皮发展，左右两边的浓雾中，两个巨大的存在正在飞速赶来，震撼地面的脚步甚至让他们有些站立不稳。齡 “撤！”一声凄厉叫喊彻底打破黑色公馆中的宁静，另外两人仿佛是被自己队长的吼声惊醒一般，迅速转身朝着围墙逃去。 可是，前面也有人在等待。 他们远远看见一个穿着黑袍的身影，如同黑夜本身一样站在前方。 血红月亮下，他放下了兜帽，露出了一张沧桑但坚毅的脸。 夜风信仰教首，肖申克·罗杰斯本人。 由此，镀银笑脸已经知道，之前自谓天衣无缝的潜入，侦查到的原来是诱惑自己上钩的饵。 这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陷阱，而自己一点都没有发觉。或者说，在巨大的收获面前，自己的判断过于乐观了。他从未像此刻一样感觉如此迷茫无措。齡 在这样三角合围的情况下，窃子胡狼还算保存了一点理智，他回头看向身后两个巨大的守卫，无论哪个都是强queen级对标——不可能回头。 而“沙穴道”在肖申克的身后。 “全力攻击他，也许有机会逃出去！”他提醒道。 “我知道！”镀银笑脸大吼一声。 仍然被恐惧所占据的虔诚卫兵，将那种因恐惧而起的爆裂情绪，转化成了愤怒。他的身体和面具淡淡放射出一种圣洁的光辉，这是纯洁信仰之人对邪异的“义愤”，不仅能护佑自己不被邪异信仰伤害，甚至还有对“邪恶信仰”的伤害加成。手中球棒被他挥舞得虎虎生风，一声声重重砸在肖申克身上。不过，对方却仿佛一颗顽石般站定，不断被激发的菱形光晕也没有对他造成多大的伤害。 在喧嚣的义愤身后，是暂时停下了脚步的镀银笑脸。他深深地呼吸着，左手托住了自己的面具，轻轻一摘。他摘下的似乎是这个面具的第一层，他将那张镀银的笑脸放在了旁边与脸齐平的空气中，如今在他脸上的，是一个黑暗的，没有嘴唇的，疯狂的笑容。笑容下的笑容。 隐藏在反叛者那应付世界的固定笑脸下面的东西，名为“疯狂”。齡 这名探秘者身体上的脸庞仿佛成了一个窗口，通体漆黑手脚颀长的怪物顶着那没有嘴唇的夸张笑脸从脸廓中爬了出来，这东西全身上下完美诠释着扭曲、黑暗和疯狂的意义，这个平日被压抑的扭曲情绪能量，比之义愤更加疯狂地扑向了肖申克…… 而后者张开了双手，已经庄重地漂浮到了半空，两人所攻击和纠缠的，不过是他垂落在人间的黑袍。 窃子胡狼一双手捧着火焰，像是捧着活跃着的红莲。他将那些火焰洒落在地，迅速扭结成了一条条蜿蜒爬行的火蛇，火蛇又如河流汇聚在一起，变成了一条小龙似的火蟒，火蟒扑向黑袍，熊熊大火拔地而起…… 球棒、黑爪和火焰都确实地击打在了肖申克身上，但是他却不为所动，也没有任何受伤的迹象。他的身形已经漂浮到了围墙上方，而整个永夜之森在他身后，都在与他共鸣—— 这里是他的国度，凡人几无可能伤害到他。 那因攻击而残破的黑袍在风中飘荡。不过，黑夜为他披上了更加盛大，更加隆重的黑袍——夜风本身。 三个全力以赴想要击倒肖申克的人，忽然在这个充满神性意味的身影后，看见了永夜之森中的全景，那亘古未变的黑暗森林深处，有着一个几乎顶天立地的巨大身影。齡 那是穿着斗篷的赫尔希斯女士，她脚踩大地，头顶夜空，一手挽着草篮，一手高擎着火炬，其上火焰仿佛要点燃天上的乌云……在她脚下，数百信徒正汇聚于烛光中，低声吟唱着倾诉词。 他们面对的根本不是一个苟延残喘的神，而是一个正在崛起的神。 肖申克·罗杰斯……疯狂已经褪去，镀银笑脸有些绝望地抬头看着——他看着无边夜风如他的衣袍飘荡。那名平日朴素的宣教者，如同黑夜君王般君临。 毫无疑问，这样的气势已是ace级对标。 他放弃了挣扎。因为他已经意识到，自己等人，不过是他玩乐用的小白鼠罢了。 三人最强的攻击刚刚开始就戛然而止了，并不是因为他们遭受了攻击，而是因为，他们在这无边浩大的夜风中，在这仿佛整个天地都在为金色火焰低声倾诉中，察觉到这样做毫无意义。 罗杰斯重新落回了人间，静静看着三名已经放弃了抵抗的入侵者。他们身后，两个血红色恐怖巨兽虽然很想将入侵者生吞活剥，但在罗杰斯先生面前，它们只是乖乖站立着。齡 身体在颤抖，球棒当啷一声落在了地上。明克斯的精神崩溃，跪在了地上。身体团成一团，不停颤抖。对邪恶的“义愤”像是幻影般消失，人类其实随时可以变成一条蠕虫。 队长没有斥责，明斯克之前敢对肖申克挥棒，就已经算是做到最好了。他此刻只能茫然站定，等待命运降临…… 沙里夫感觉到沙穴道塌陷了。这个鬼地方的危险程度被眼前人刻意压制，他其实根本不可能在这里设立撤离通道。 “赫尔希斯女士给了你们两条路，”夜风首领的声音无比威严，在整个天地间飘荡，“跪下，或者成为炬火的燃料。” 本来以为自己死定了的两个queen级，很干脆地跪了下来。 “很好。”肖恩的嘴边浮现一丝微笑，“女士是严厉也是仁慈的，她总是乐意给迷途之人第二次机会。” 。顶点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第716章 重返迷宫岛 人心是一种奇怪的东西，有时，它比天气更为多变。芥镀银笑脸彼得·罗曼诺夫也许已经不记得了，就在不久前，他的心脏还在为即将到手的财宝而砰砰直跳。 而这一刻，他却只因为从对方的言辞中得知自己还能活下去而感到欣喜。 并没有任何反抗的念头，在这样的力量面前，听到对方愿意给自己第二次机会，他的心中竟然涌现出了一点庆幸之情。 从贪婪到恐惧，从恐惧到愤怒，再到绝望，然后是庆幸……这些变化只是短短几分钟之内。 人心真是比天气更为变幻莫测。窃子胡狼则不如自己队长乐观。他不知道对方所说的 “第二次机会”是什么意思。他听说有些强力的上位者，会用邪恶的手段控制低级探秘者的思想，让他们沦为自己的傀儡。 他不认为那样的局面比死亡更好。成为傀儡，简直生不如死。肖申克·罗杰斯走到他们三人面前。 由于对方已经放弃了抵抗，灵魂的排斥性极低，教首轻易将指尖一点金色炬火，埋入了他们的灵质之中。 完了。窃子胡狼刚反应过来对方做了什么，心中一凉：他真的要控制自己。 “这是那位女士在你们的灵魂中留下的一点火苗。”在家中的肖恩喝了口水，用肖申克的嗓子平静述说， “倘若你们今后有任何不利夜风信仰和那位女士的举动，比如说，举报或者泄密……”芥肖申克打了个响指，他手边一点火苗爆裂燃烧起来。 “这个火苗就会烧毁你们的脑子。”一个强制的守秘誓约。镀银笑脸并不为此感到太过恐慌。 对方完全有实力将自己几人灭口，而且，由于是在他信奉的神国中，甚至可以不留下任何痕迹和把柄……他完全有理由这么做，毕竟，自己几人是入侵者。 毕竟，两个queen级的神秘遗产和灵魂体量，也算得上是诱人的财富……总之，对方能让自己万劫不复。 却似乎只是植入了强制守秘誓约。这个情况还是有些出乎意料。沙里夫仍有些警惕地看着肖申克：难道只是不泄密就好了？ “除此之外，如果有需要，你们必须为我执行一些任务。当然，我安排给你们的任务，难度肯定在你们的能力范围之内。芥 “不仅如此，任务成功后，收获按正常探秘结算。”正常结算，探秘者可以保留收获的七成。 虽然有 “火苗”的威胁，肖恩也没有打算将他们纳入 “黑羽卫”。毕竟，保证夜风亲兵队伍的纯洁性是必要的——不具备坚定信仰，再强的探秘者他也是不会册封为黑羽卫的。 不得泄密，外加强制分配任务……窃子胡狼不禁松了口气。对方的宽容和仁慈超出了他的想象。 总的来看，他们只成了不得泄密的强征探秘者而已。这之后，三人被肖申克带出了永夜之森，带出了沃尔特斯鞋厂。 在深夜的街头，三人面面相觑。想起肖申克如神明般耸立于前，虔诚卫兵的骨子里还在战栗。 三人没有道别，闷声不吭，在夜色中分头赶路。将 “演员”请出， “舞台”打扫完毕之后，肖申克·罗杰斯回到了公馆之内。而在家中的肖恩也美美地躺回床上。 他的心情好极了，不单单是因为彻底杜绝了平克侦探社泄密的可能，他还获得了一支强化侦查和潜入的queen级团队……芥夜风，变得更加隐秘和强大了。 ·新的一天，天气有些阴沉。今天，肖恩要做他早就决定要做的事了。 自从在大洋城与特斯勒谈过一次之后，他心中一直没忘记那件必须去做的事情：如今有了足够的实力，应该回到那个已经顺服了些的迷宫岛，找到泥巴的尸体，将那个曾经拯救过他们的挚友安葬……当然，整理迷宫岛资源和观察 “夕黄之主”也在日程之上。不过，这些都只能排在安葬泥巴这件事之后。 此刻，他与奥莉薇对坐，对视入对方眼中。奥莉薇的瞳仁边缘，淡金色光晕迅速扩大。 眨眼间，两人来到了迷宫岛的大厅之中。芥寒冷的气息，让肖恩感觉有些熟悉的古老气味。 身边仍是那个被食肉者短刀污染过的玻璃房间。肖恩有些惊奇地发现，玻璃幕墙中的烟雾似乎淡了一些。 他朝幕墙走了过去，能清晰看见烟雾中有一颗硕大的机械装置正在有节奏地搏动，将能量送往整个迷宫岛……那就是迷宫岛之心。 他明白这一幕的含义：由于迷宫岛之主的灵魂变得强大，岛心所受的污染得到了一定的澄清。 得到部分净化的岛心，让这座曾一度陷入混乱的小世界恢复了一些秩序。 这也为肖恩之后整合岛内资源提供了可能。与奥莉薇走出通天塔的时候，他们看见位于门口大厅的那座米诺陶斯像。 上次作为入侵者，好不容易来到核心区域的肖恩一行遭受了这个机关巨兽的追击，最终是泥巴牺牲了自己，跟米诺陶斯一起掉入桥底深渊才为自己和特斯勒创造了逃出去的机会。 如今再看这个事物，肖恩心中五味杂陈。在大厅之中观看这座出自精密炼金大师达尔芬奇之手的杰作，由于没有通天塔以外天地布景所造成的视错觉，它已经不再大得叫人恐惧了……芥肖恩记得，浓烟中的战列舰曾对它进行了炮击。 如今，那些炮击的伤口都已经恢复，其中残留着许多不同颜色的金属——是那些炼金奇美拉为它进行的修复。 他们步出通天塔，穿过布景平原，来到了那座曾经塌陷的石桥处。石桥也已经被修复了。 迷宫岛的内在机制果然已经重新开始运转肖恩看了看桥下那深不见底的黑暗，用灵质将自己和奥莉薇拦腰捆绑，然后，将灵质化为钩索缓缓朝下方降落。 “泥巴，我来了。”沉入黑暗中，他低声说道。灵质下放了二十来米之后仍然没到底。 抬头去看，洞口光源变得遥远了。一边索降的同时，肖恩一边将灵质下放，往下探出了将近五十米——仍然没有触碰到底部。 “这里到底有多深？”肖恩不禁皱起了眉头。芥又经历了五分钟的下降之后，洞口的光源变成了两个遥远的白色光斑了。 人偶纤细的腰跟自己靠在一起，黑暗中能看见奥莉薇一双红眸微亮。 “这个深渊，似乎并非自然形成的。”肖恩感觉自己的声音被包裹在了地底。 他原本以为这个深渊应该是自然洞窟之类的所在。如今看来，这是一个未知的区域。 看来，搜寻泥巴的尸体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第717章 深渊中的画廊 下降还在继续。洞口已经遥远得有些荒谬了——像是完全漆黑的夜里，头顶唯一的星星。 玺面对这样没有尽头地朝黑暗中下降，肖恩心中还是有些不安的。他已经点亮了誓约炬火，金色的火焰在他下方率先探路。 肖恩估计他们已经朝下深入了八百多米。他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恐惧一点点从灵魂中分泌了出来，像是某种冷色的汁液，让人感觉灵魂发冷，还会叫人胡思乱想。 所幸的是，肖恩的悟者属性让他的意识超越于心灵状态之上，他得以静静旁观着陷入了焦虑的思维，并保持足够的冷静。 身边的奥莉薇倒没有多么害怕，眼神静静地，似乎在暗暗鼓励着肖恩。 无论在泥巴身上发生了什么，必须有一个答案。肖恩心中暗暗这样想着，他不再抬头去看那点遥远的星星，而是一心往下降落着。 突破了某种界限之后，誓约炬火依旧燃烧，但肖恩的身体消失了。与其说是消失，不如说他们似乎进入了一个没有形象的世界。 他已经感觉不到奥莉薇的腰肢，也感觉不到缠绕自己身体的灵质。他只是感觉在不断地下降。 玺肖恩知道，他的感觉并不是一种错觉，在这黑暗中下降到相当的深度之后，他们突破了一个界限，在那个界限之下，他们的躯体变成了某种概念，而概念是无形无相的，所以他感觉不到自己以身体的方式继续存在。 只有一团被称为自我的意识，继续在这黑暗中下降。按照常理来说，自己的存在消融之后，应该会感到恐惧的，不过，所幸肖恩在静坐的过程中曾体悟过身体的本质，所以，他并没有太过惊慌。 一如之前的决心：无论在泥巴身上发生了什么，他都要知道。作为概念继续下降着，他突然又感觉到了自己的躯体，并且看见了近在咫尺的那位纤瘦的女士。 他们的存在形式被重组出来了……肖恩仔细体会着目前的感觉。他隐约感觉到，虽然形体再次出现，但此刻自己表现出的形式，跟洞外时不太一样。 经历在这之上的解构时，他成为了纯粹的概念。而现在，他感觉自己仍然是某种虚构，只不过借用了自己洞外的形象而已。 玺这里，仍然是相对概念的世界。这一切，对于普通人乃至未曾经历彻悟的探秘者来说是很难理解的，但对肖恩来说，一切明明白白。 毕竟，他曾体悟过世界的真相，他可以跳出常规的框架去理解这个世界。 接着，他看见脚下出现了一个空间，像是处于黑暗之中的，一个没有屋顶的房子，其中亮着灯光。 啪嗒。肖恩的皮靴踩在了木地板上。松开了捆绑在腰间的灵质，他和奥莉薇有些惊奇地观察着这里……抬头看，只能看见纯粹的黑暗，周围，则看上去像是一个画廊，其中摆满了大大小小很多的画。 肖恩觉得这些画作有些眼熟，却一时想不起到底是在哪里看过，只好缓缓地在这深渊深处的画廊中漫步……这里，到底是哪里？ 玺奥莉薇·风铃跟肖恩有相同的感受，他觉得那些画作熟悉极了。不仅如此，她甚至觉得整个画廊都有种熟悉的感觉。 她小巧的鼻子轻轻耸动，闻到了某种温暖的熟悉味道，是颜料的味道，是纸张的味道，是阳光偶然穿过厚厚窗帘缝隙时尘埃飞舞的味道…… “肖恩……”奥莉薇转头望向自己的阅读者， “我觉得这里的一切都很熟悉……”如此说着，她看到肖恩睁大了眼睛。 他在瞪视着墙上一幅画。那是一幅肖像画，画中的女人正安静地坐着，由于心情愉悦，面部表情松弛，所以似乎露出了似有若无的微笑。 虽然很像，但并不是那幅名闻遐迩的大作。很多细节都不一样。不过，笔触……笔触也太像了。 肖恩不知道这是谁对那位历史中赫赫有名的大佬进行的模仿，即使对于艺术品鉴赏没有什么经验，他也敢说，眼前作品的笔触，实在模仿得太像了。 带着迷惑继续探索，两人走出了画廊，来到了毗邻的房间中。他们惊讶地发现，房间中有个人正在画画。 画画人背对着两人，有着一头长长的银发。玺他手头正在创作的画上，是一个一头黑发，眼神深邃的瘦削男人形象。 肖恩一眼就能看出来，那显然是他的朋友尼古拉·特斯勒。画画的人是谁？ 他为什么在这里作画？他为什么要画尼古拉？……一大堆疑问如洪水倾泻而出。 自己两人到来的动静，让那个白发画者停下了画笔。他转过了身，低头通过眼镜上方看向了两人：“我这竟然会有客人造访，真是稀奇……”他几乎是喃喃自语般说道。 而肖恩和奥莉薇两人都呆住了。肖恩是因为，他发现面前的老人和他曾经看过的一幅自画像上的老人一模一样。 那幅自画像很有名，也许每个受过教育的现代人都见过。而奥莉薇……奥莉薇是因为看见了曾经至亲之人。 她刚要上前开口叫他，肖恩赶紧通过绯红纽带阻止了：“他似乎没有认出你。这里面肯定有蹊跷，先别引发他的强烈情绪。”玺秉烛人只好暂时沉默。 不过，她体内飞轮加速转动，呼吸也变得急促。 “很抱歉如此冒昧，打扰了您的清静。”肖恩用莱昂语说道。忽然想起对方也许听不懂自己的话。 “不，没关系。”老人开口也是莱昂语。肖恩这才想起，这里是概念的世界，沟通不成问题。 老人放下了画笔，看上去像是和画上未完成的特斯勒先生一起望向这边：“虽然我很享受在这里安静地画画，不过，能有客人造访也不错……” “请问，如何称呼您，您又为何在这里画画呢？” “说实话，也许你会觉得好笑——我不记得自己是谁了，也不记得为什么在这里。我只知道自己很喜欢画画，又似乎有无尽的时间，所以就在这里画画了。 “虽然时间有很多，但是我并不觉得无聊……”肖恩望了奥莉薇一眼：他没有认出你，果然是没有记忆了……玺 “那您在画的这位先生是谁？很抱歉如此刨根问底——只因画上的这位先生有着很特殊的气质，让人一眼难忘……” “他是谁？”老人用大拇指挠了挠头， “其实我不知道他是谁。我好像在脑海中看到他了，于是画了下来。”肖恩决定理清思路，再进行下一步行动，于是他和气地说道：“刚刚我路过了一个画廊，请问那其中都是您的画作吗？” “没错，都是我在这画的。” “刚刚我匆匆路过，没能好好欣赏那些作品，我……我们想再去看看。要不待会再来叨扰您？”老人显得有些高兴：“画作们一直由于没有得到欣赏而感到遗憾。你们愿意去观看是再好不过了，如果有任何疑问都可以来问我……”肖恩与奥莉薇退出了房间，来到了画廊之中。 玺 “肖恩！”关上门后秉烛人无法忍耐了，她的眼眶中流出了晶莹的泪水， “那是爷爷！我爷爷！——达尔·芬奇！”她压抑着澎湃的情绪，几乎是喊了出来。 第718章 微光闪烁 “肖恩！那是爷爷！我爷爷！——达尔·芬奇！”肖恩几乎从没见过奥莉薇·风铃如此激动。羀 他连连点头，用眼神告知奥莉薇自己明白，以分担她强烈的感受。从刚刚第一眼见到那个老人他就知道，那里坐着的人所呈现出的形象，跟达尔·芬奇一模一样。 更有趣的是，根据他画画的笔触来看，那人，或者说那个“概念”，真的就是达尔·芬奇本人。 达尔·芬奇。 肖恩在心中难以置信地摇着头：文艺复兴先驱、炼金时代三杰、烛光读书会长老…… 也许是欧陆历史中最有名的天才。而那个天才似乎仍然以概念的形式存在于迷宫岛的这个深渊中。 这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一件事情？ 即使作为悟者，肖恩一时间都惊讶得失去了语言。羀 他只是轻轻抱着奥莉薇纤弱的身躯，轻轻拍打着她的背，以安抚她激动的情绪。 突然间，肖恩又意识到了一件事。而这件事实在是太过离奇，让他不禁浑身鸡皮疙瘩如过电般涌起。 虽然这个猜想实在是有些荒诞，但是，他不得不正视，并反复揣摩这个可能： 失去了记忆的达尔·芬奇，以概念的形式存在于这个深渊之中，而且他画出了尼古拉·特斯勒的形象…… 难道，他就是泥巴？ 泥巴是达尔芬奇？ 那个迷宫岛的丑陋拾荒者，是达尔·芬奇？羀 “肖恩你怎么了？”奥莉薇抬起了头——她感觉到自己的阅读者心思罕见地涌起了一阵乱流。 再回想起之前与特斯勒以及泥巴在迷宫岛经历的种种，肖恩有种天翻地覆的感觉。他真的想象不到那个泥巴的真实身份竟然是曾经闪耀的“人类群星”之一。 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办？肖恩陷入了沉思。他在这个画廊里慢慢踱着步，一边看着那些由概念达尔·芬奇创作的新作，一边思考着下一步。 不久之后，他有了决断。转身望向奥莉薇：“我们还是得告诉他一部分真相。也许，这能唤起他部分记忆。否则，我们什么都无法知晓。” 有了决定之后，两人离开画廊，回到了达尔·芬奇所在的房间。 他在完善画上一些肩部的线条，两人只能静静等待。直到满意了，他才放下画笔转过头：“怎么样？浏览的感觉还愉快吗？”他脸上带着微笑，看上去心情不错。 “那里陈列的都是世间罕见的杰作。在这样的画廊中徜徉，称得上一种莫大的享受。”羀 达尔·芬奇哈哈一笑：“年轻人，你太会哄老头子了……” “对了，先生。在刚刚浏览画作的过程中，我想起了一些事情，恐怕有必要告诉您。” “什么事？” “我想，我也许知道您是谁。” 听到这里，达尔芬奇放下了画笔，将木凳转了过来。脸上的笑容退去，认真地望向了肖恩：“我是谁？”显然，他很希望知道答案。 “先生，您的名字是达尔·芬奇。您出生于亚平宁，是欧陆有名的画家、发明家。” “达尔……芬奇？”老人皱起了眉头，喃喃自语，仿佛在品味这个名字。羀 “达尔·芬奇？……”不过，仅仅是一段发音，似乎并没有唤醒她的记忆。老人只是陷入了艰难的回忆之中。 见此情景，肖恩望了奥莉薇一眼，然后继续说道：“另外，还得告诉您一件也许会让您感到震惊的事。” 达尔·芬奇转过了目光，肖恩说道：“请您看看我身边这位女士——也许您能看出来，她的身体是由精密炼金技术制造而成的。 “她的名字叫奥莉薇·风铃，是您的孙女。” 奥莉薇双手捂着自己的嘴，她终于不用忍耐了，泪水夺眶而出。达尔·芬奇望着突然开始哭泣的精工少女，迷茫地眨了眨眼睛。然后，他的嘴巴颤抖地开合了几次，仿佛从喉咙深处发出了声音：“奥莉……奥莉！我的奥莉！” 老人的眼睛睁大了，突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浑身颤抖、跌跌撞撞地来到了奥莉薇身边。苍老的手捧住了她的脸，他一脸难以置信地端详着奥莉薇的脸。他激动得鼻子红了，嘴唇旁边的胡子都在微微颤抖。 周围的一切仿佛对他来说变得不真实了，他似乎有些头晕目眩地扶住旁边的桌子，闭着眼睛缓了好久，然后，他才慢慢睁开眼，那双眼睛里多了些疲惫：“我……我回忆起来一些事了。”羀 他们坐了下来。达尔芬奇一直握着奥莉薇的手，能再次看到自己孙女，他高兴得像个孩子，脸上一直笑得皱皱的。不过，他似乎忽然想起了什么事，脸上闪过了一丝紧张，过了一会，他才小心翼翼地说道：“奥莉……那时候，你的离去让我太伤心了，我一心只想让你重新回到这个世间，所以没有经过你的允许，就给予了你机关形式的永生…… “我后来对此感到很担心。因为后来我才意识到，死亡是生命重要的组成部分。我就这么将你唤回，不知道会让你面对怎样的命运。原谅你爷爷吧，我曾经以为只有生命才是最好的礼物……” 奥莉薇连连摇头：“不，不要担心。我很开心能拥有这第二次生命。虽然有过很孤独的时光，但那都已经过去了……这第二次生命，确实是一个珍贵的礼物。”她在说话的时候望了一眼肖恩，一双眼睛楚楚动人。 能看出来自己孙女不是撒谎安慰自己，达尔芬奇欣慰地笑了，心中一块石头落地。 “我的记忆并没有全部恢复。”老人说道，“还有很多事情想不起来，不过，关于我自己为什么在这里，我已经大概知道了。” 接着，达尔芬奇开始讲述自己回忆起来的部分： “如果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在1505年的秋天，我完成了迷宫岛这件作品。羀 “从那之后，我就将这个远离欧陆的神秘小岛当做了自己的秘密基地和仓库。除了我身边最亲密的人，几乎没人知道这个秘密基地的存在。 “1520年，应该是在那一年，我记得我病得很重，感觉自己的生命已经快要走到尽头。那时的我刚刚将月下蔷薇完成，对于永生这个概念还有些痴迷。 “在复苏奥莉的时候，我脑海中就一直有个想法。在死神叩响我门扉的时候，我开始着手把那个想法付诸行动……” 。顶点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第719章 迷失之尽 达尔芬奇深深吸了口气，似乎鼓起了足够的勇气才能继续讲述那段往事：“当时，我满脑子想的就是‘永生’。懐 “因为我将亲爱的奥莉留在了世上，但我自己又要死去了，我多么害怕她会孤独…… “当然，这可能也只是我的借口而已。”他疲惫地抬起眼睛，苦笑说道，“可能我只是为自己对生命的贪婪找了个完美的理由而已。 “总之，在实现了奥莉薇的永生之后，我也想要逃避死亡了。” 老人的状态似乎不太好，奥莉薇有些担心地看着他。他微笑地拍了拍孙女的手背，表示自己没事：“在那之前，弗拉梅尔那家伙造出了点金石。我用自己的毕生心血之一，跟他换取了一点那种曙光色的物质。” 又是点金石。肖恩眨了眨眼睛。 如果芬奇老爷子知道点金石已经被销毁了，他会作何感想？不过，这样的消息会打断他的叙述，所以肖恩选择保持沉默。 “总之，虽然点金石能实现人的愿望，但却无法满足让人永生这样的愿望。”懐 是啊。肖恩心中暗道：只有点金石载体本身才获得了那名为“永生”的诅咒……普通剂量的许愿又怎么可能达成？ “虽然知道这一点，但我还是想运用点金石的力量来实现愿望——也许是对于自己思维过度自信了吧…… “以点金石为核心原料，加上一些古代方剂，我做出了一瓶永生药水。由于剂量太少无法进行试验，所以在健康的时候我不敢饮用。直到我因病弥留…… “在经历了一番思想斗争之后，我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想了个办法伪装了自己的死亡，然后躲到了迷宫岛上，拖着患病的残躯喝下了那个药水。 “可喜的是，我恢复了健康。我甚至能像年轻时一样，在迷宫岛到处走动了。可是，可怕的副作用很快就出现了……” 说到这里，达尔芬奇似乎消耗了很多的体力。他的呼吸变得急促，半天都无法继续下去。 缓了很久，他才再次开口，一双眼睛望着肖恩，仿佛在回忆一个噩梦：“那种副作用你已经亲眼目睹过了——我失去了记忆，变成了……变成了……”懐 变成了泥巴那样的……怪物。肖恩有些怜悯地眨了眨眼睛。虽然不死，但是也很难称之为“活着”。 “总之，我变成了那样，在迷宫岛里游荡了几百年……然后，遇见了……特斯勒先生，还有你。” “那，这个深渊是怎么回事？” “这里原本是迷宫岛连通外界的出入口。到底是怎么来的，我也不知道，也许是某位神明创造的吧。 “总之，在设计出入岛的机制前，甚至在迷宫岛创立之前，这个通道就在这里，我也是通过这个通道抵达这里的。 “想必你们已经经历过了，在这个通道中穿行要经历自己身体被解构成概念的过程。我想，也许就是这个解构过程，让我身上那种永生魔药的副作用消失了。 “我以概念的形式停留在了这里，再也不用体验作为泥巴那种身体每分每秒都在消融的感觉了……”懐 老人的故事到这里暂时告一段落了。虽然他的记忆没有完全恢复，但他好歹回忆起了奥莉薇，也记起了自己的来历。这已经十分难得了。 “我还记得，在我喝下药水不久之后外表消融的那一刻，我感到万念俱灰……”达尔芬奇仍然紧紧握着孙女的手，“我想到我可能永远见不到奥莉了，而且，恐怕连死亡这个解脱机会我都失去了…… “不过，上苍具有远超凡人想象的怜悯之情……”老人哭了，他摘下眼镜用手背擦着泪水，像是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在我因为对生命的贪婪而犯下了那样的错误之后，他还是给了我现在的安宁时光。甚至让我穿越了这么长久的时光，再次见到你，奥莉……” “我对太多事感兴趣。除了你之外，一辈子几乎没有完成过什么工作；我太驽钝，不能明白上天的旨意……但祂还是对这样的我，展现出了巨大的慈悲和恩典…… “奥莉，为了你，也为了祂，我不会再被永生所引诱了……” 看到一个老人表达自己的心意，肖恩的心灵也被触动了。 达尔芬奇有犯下什么严重的罪行吗？肖恩认为并没有。他只是和所有人一样，对死亡感到恐惧罢了。区别只在于，他那颗伟大的头脑将对永生的渴慕付诸实践了而已。懐 不过，在四百年徘徊之后，他最终为了自己和特斯勒而放弃了生命。而正是那次牺牲，结束了他的折磨，甚至，让他得以与奥莉薇重逢。 肖恩感慨万千。也许真正的神明就在人们的心中：当人选择贪婪和执着时，痛苦就降临了。但当人们决定放手，甚至为他人牺牲自己时，救赎就到来了…… 看着仍然在哭泣，与奥莉薇拥抱着的老人……这一切多么清清楚楚、真真切切地展现在了眼前。 老人渐渐平复了情绪，深深地叹了口气。接着，他开始问起了奥莉薇的情况，并在她讲述的过程中，惊讶得知了肖恩是新任阅读者的事。 “这么年轻？”达尔芬奇惊讶地看着肖恩，不过，他的眼神很快就镇定了下来，“不过，确实是一个非凡的灵魂……” “你将奥莉照顾得很好。你们的羁绊，很深。”老人微笑道，“只有一颗赤子之心，才能赋予我亲爱的奥莉以如此丰富和美好的情感。虽然没有亲眼目睹你们的故事，但是我知道，全都知道。”达尔芬奇肯定地点了点头，向肖恩表达自己的肯定和感激。 “读书会有你们这样的年轻人，看来不需要我这老头子操心啦……”他轻松地叹了口气。懐 说到这里，肖恩忽然想起有些问题必须询问眼前这位活生生的“历史”…… 1506圣父归来、被篡改的地海古卷、高天王座上面目不清的脸、还有入侵迷宫岛的可怕事物…… 历史的迷雾中伸展出千头万绪，肖恩只能选择一个最要紧的先行询问：“芬奇先生，当年教会跟读书会之间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在你去世后，他们要污染迷宫岛，甚至闯入黎明图书馆？” 黎明图书馆是迷宫岛中最重要的建筑物，其中珍藏着足以启蒙人类的重要知识。肖恩上次身陷迷宫岛，聆听达尔芬奇的弟子梅尔讲述，知道在达尔芬奇逝世后有个可怕的东西袭击了他，并入侵了迷宫岛。最终那个超ace级存在被封锁在了图书馆之中——历经四百年，它仍然活着…… 。顶点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第720章 活的历史 “你询问的事情很复杂，而且我的记忆有很多残缺，我只能……我只能根据我隐约能记起的部分进行回答……”达尔·芬奇拿起了手边一杯热茶，轻轻喝了一口。调 “该从哪里说起呢？”他望向了天空——抬头是那看不见尽头的黑暗。片刻后，他说道：“就从圣归发生说起吧…… “1506年，正在进行重建的坎特雷大教堂发生了一桩‘神迹’—— “刚刚被工人们竖立起来的菱形架上，铜铸的约书亚活了过来，并向世人宣告了基恩的归来。 “‘诸神皆已远航，只有吾主怜悯世人，选择返回世间，继续照看他的羊群。’约书亚当时是如此表述的。” “从那之后，明明渐渐消隐的神秘事件突然又开始层出不穷，这个世界仿佛掉头回到了神话时代。也是因为圣父归来，救世教神权崛起，直上云霄。人类社会仿佛停滞在了蒙昧时代，时针早已划过了黎明时分，但破晓却杳无音信……” 达尔·芬奇望着前方，久久不语，似乎仍然在让自己接受这样的现实：“总之，当时，时代由于圣归而发生了剧变。烛光读书会和灵匠会同仁，原本致力于限制教会已经膨胀到难以想象的权力。但圣归发生后，这一切都变成了徒劳—— “他们拥有了‘神力’，也拥有了一群更加狂热的信众。调 “腐败到了骨髓中的教会像是突然喝下复活汤剂的巨人，再次站立了起来。救世教信仰显然将进入又一个鼎盛时期。 “这一切让同仁们感到绝望和愤怒。在那之前，灵匠会和读书会联手，正计划悄悄酝酿一场风暴。我们想以人文之名唤醒人民，开启民智，让人们不必再忍受教会的压迫…… “黎明图书馆中珍藏的知识就是为此准备的。可惜，那场可能被称之为‘启蒙’的思想运动，我们迟迟未能着手推进——因为圣归的突然发生，教会拥有了神力，开始大肆抓捕和迫害那些反对者…… “对启蒙的奠基被迫中断了，我们只能静待时机。不幸中的万幸，我的迷宫岛在那时已经完成了。为了留下启蒙的火种，经过同僚们同意，我在迷宫岛中修建了一座仿造古代歌利思建筑风格的图书馆，并将那些重要的思想资产收藏其中。 “在那之后不久，教会的清洗和报复很快到来了。得益于之前持续为教会进行创作的名声，我没有被怀疑，但很多同僚们遭到了逮捕、判决，甚至有人为此而死…… “1517年，更为可怕的事情发生了。由于内部人士的出卖，灵匠会核心成员被全数逮捕，他们在宗教法庭上被迫签署了放弃违抗教会的，具有神力加持的文书。由于看中了代达罗斯所掌握的技术资产，这个传承了数千年的组织，被改组和驯服成了为教会服务的所谓‘代达罗斯’…… “不仅如此，由于那个卑鄙的告密者，教会也开始怀疑我了。他们甚至知道了启蒙计划、以及被迁移到迷宫岛之中的黎明图书馆……”调 1517年？肖恩皱起了眉头。达尔芬奇伪造的死亡发生在1520年，对迷宫岛的入侵也是那个时候。竟然等了三年才出手，作为“神廷的前身”教会可真沉得住气。 当肖恩如此思考着的时候，达尔芬奇说出了背后的原因：“本来，按照他们当时的做派，应该是直接对我进行传唤的。不过，1517年发生了一件事，而就是那件事情，延缓了对我的针对……” 肖恩眨着眼，忽然想起了一个人，和一个词。 “马丁·卢瑟尔，《信仰论纲》？” 老人点了点头：“对，就是因为马丁·卢瑟尔写的那篇《信仰论纲》，让由于圣归而气焰熏天的教会不得不收敛，并进行了后来所谓的内部改革……” “《信仰论纲》？”显然对这段往事一无所知，奥莉薇眨着眼问道。 “在圣归发生之前，教会就已经陷入了一种疯狂的状态：他们不断强调，自己是与神沟通的唯一渠道，并且，以下地狱来恐吓人们花费大量金钱购买赎罪券，欺压信众的事件层出不穷……调 “虽然有神迹出现，但是欠下的债不会因为神明开口说话而一笔勾销的。作为当时的一名神父，马丁·卢瑟尔出于良心写下了那篇著名的文章《信仰论纲》，其中痛斥了他的同僚们垄断信仰以及推销赎罪券的丑恶行径，并提出任何人都可以直接与神沟通，而不需要通过教会。由于民众积压已久的怨气，这篇文章被翻译成了多种语言在欧陆传播，一时间造成了轩然大波…… “一场关于信仰的讨论就这么开始了，甚至圣归奇迹的光芒都被掩盖了一些。最后，甚至连神明都痛斥教会腐败，下达谕旨要求改革…… “于是，对我的调查和审判就这样被延后了。不过，他们肯定不会忘记黎明图书馆的存在，也就是到我去世的那一年，他们终究还是动手了……” 听完达尔芬奇的描述，肖恩久久难以平静。1506的圣归事件，在这之前不过是历史书上的一段描述而已，听着当年亲历者讲述，一切都变得如同有了呼吸一般鲜活起来…… 接着，肖恩如同安慰般提醒道：“不过，芬奇先生，‘启蒙’后来还是发生了——理性和科学来到了世间，我们进入了一个新的时代。” 从马丁·卢瑟尔的《信仰论纲》开始，教会迫于无奈开始了改革，到了18世纪，呼吁人文和理性的巨人们涌现，人类终究还是高擎起了现代的火炬…… “是啊，也许吧。”达尔芬奇脸上带着宽容的笑。“可是，我为什么还是能感应到那个东西的存在呢？”调 他指了指头上的虚无。显然，他的指向超越了那虚无，指向了高天之上的那位存在。 “归来的，真的是神吗？不是什么别的东西？ “你们经历的真的是‘启蒙’吗？不是某种他给予的‘甜头’罢了？” “我以为的启蒙，会涤荡一切理性之外的名义。哪怕神像开口，人们绝不回头。 “虽然能与奥莉再次见面我很开心。但是，我能和她再度见面——就意味着真正的‘启蒙’并没有发生。 “人们还是不得‘迷信’那些超绝的神力。 “人，还是神的羔羊。”调 达尔芬奇一番话，说的肖恩感觉有些眩晕。 原来，曾经读书会先贤所说的启蒙，是这样的意思——他们要重塑世界。 简单来说，他们想要一个没有“基恩”的世界，一个不再“神力”泛滥的世界，一个人类不再是羔羊的世界…… 显然，如果从这个标准来看，真正的启蒙，确实没有发生。 如今看来，更像是那个归来的“基恩”以“人文”的名义进行了些许让步，然后继续统治着这个灯火绚丽的时代。 “当然，我只是个隐遁世外悄悄画画的老头而已……”达尔芬奇耸了耸肩膀，“到底是怎么样，到底该怎么做，毕竟还是要你们这些年轻人去找到答案的。” 。顶点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第721章 岛心 “那么，芬奇先生……”臷 “叫我莱昂吧。” “……莱昂，黎明图书馆中的知识资产现在还有意义吗？它在这个时代还能启迪人们吗？” 达尔·芬奇眨了眨眼睛：“说实话，关于这部分记忆，我脑海中只有一个模糊的印象。不过直觉告诉我，一旦你有足够实力可以净化图书馆的话，那是非常值得去做的一件事。 “我不记得图书馆中收藏着的是什么了，但是我相信，那是必须夺回来的东西。” “我明白了。” 被困在黎明图书馆中的超ace级规格，成为了必须被解决的敌人。 “您还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作为读书会的传奇？”臷 “我不是什么传奇，只是喜欢瞎忙活的一个老头罢了。如果说有什么要跟你们说的话……”他轻轻点了点下巴，“多带奥莉薇来看看我；下次来的时候，带些蜜枣——这里只提供最基本的东西，没有蜜枣。” 肖恩哑然失笑。 告别时，老人捧起了奥莉薇的手轻轻一吻：“奥莉，你能喜欢这份名为生命的礼物，是我最最感激的事情……” 奥莉薇脸上浮现出一抹浅浅笑意。她很少笑，笑起来却仿佛能治愈一切。 “对了，记得去风铃仓库看看。那里有能成为奥莉帮手的东西。”老人站了起来，抬头看着难得的访客慢慢升起。 · 从深渊中缓缓爬升，肖恩和奥莉薇再次经历了那种从概念慢慢拥有原来身体的感觉。臷 沉重，充塞，累赘……就像游泳者突然上岸才意识到自己的身体的重量一样。 肖恩不禁看向脚下的黑暗，这个深渊空间真的是太神奇了…… 不过，更为神奇的是，泥巴竟然是“达尔·芬奇”，而且他竟然还活着！ 肖恩此时心胸中充斥着一种极度幸福的感受。一方面，他为“泥巴”还活着而由衷感到高兴；另一方面，烛光读书会历史上最负盛名的泰斗竟然还以概念的方式存活着，这也是一个让他振奋不已的消息…… 可以想见的是，芬奇先生记忆的闸门已经由于与奥莉薇的相认而打开了，这位令人尊敬的老人在深渊画廊中作画的同时，肯定会想起更多曾被掩埋于历史中的细节。无论是他的阅历还是知识，肖恩知道，对于当代读书会来说，都是无可比拟的巨大财富！ 这个世界危机重重，如同一艘大船驶入浓雾。而多一盏明灯，必是一件令人振奋的事！ 不仅如此，肖恩还能感觉到，身边的奥莉薇状态也不同了。她缓缓眨着眼睛，嘴角仍然有幸福的笑意。臷 通过绯红纽带可以感受到，原本封存在奥莉薇灵魂深处的，与爷爷的记忆也在一点点苏醒。与爷爷的重逢，让她感受到了一种深深的幸福。而这种幸福充盈着她的内心，让她的心灵变得更加鲜活和柔软…… 回到通天塔之中，肖恩站在了玻璃幕墙之前。迷宫岛之心在烟雾中跳动，发出低沉的搏动声。 是时候对它进行净化了。由于外来者的污染，迷宫岛陷入了长达四百年的混乱，瓶中世界里的居民在迷宫岛内横行无忌，地底巨婴与炼金奇美拉在漫长时光中填满了血腥的厮杀…… 我已来临，是时候结束这一切了。 肖恩将手放在了玻璃幕墙上，他记得那里原本有一个裂口，曾插着那把黑色的食肉者短刀。 鼓起全副灵力，自掌心灵枢绽放出耀眼蓝色。那是烈琴酒级别的灵魂浓度，足以抵挡任何邪异所营造的氛围。 渗入玻璃内的灵质慢慢凝结在一起，构建成一对闪耀着蓝色光芒的巨肺。肺叶鼓胀，将那些盘桓此地四百余年的污浊全数吸入，空气终于变得澄清，迷宫岛之心也终于显露出了它的真面目——臷 那是一个由六块三角镜面构成的六面体，它仿佛心脏跳动一般在有节奏地远离和聚拢。从六面体构成的棱镜中有光线四散而出，如同管道般于迷宫岛内四通八达。 心脏感应到岛主到来，玻璃幕墙上浮现出一个拱形门，肖恩和奥莉薇走了进去。他握紧拳头，那吸满了污浊的蓝色肺叶骤然缩小，一直缩小成一个灰色的小球…… 肖恩打了个响指，与污浊混杂的灵质燃烧了起来，如同一盏悬浮在空中的长明灯。燃烧将持续很久，那是净化必须经历的步骤。 肖恩走到了棱镜面前，只见一道光束自底座射出，经过六面棱镜反射，在其上四散而开，映照往四面八方，眼前俨然是一棵伫立在迷宫岛正中央的光之树。 这就是迷宫岛之心？ 可以想见，之前由于污染而陷入混乱的迷宫岛肯定开始恢复秩序了。可是，他要如何才能获得操控权限呢？ 在一边的奥莉薇抬起手，纤巧的手指向了那一束从底座射出的光芒：“阅读者，将你的灵质以光芒的形式从此处接入……”臷 迷宫岛之瞳的拥有者，自然能感悟正确的操作方法。 肖恩让灵质呈现光芒形态，然后，将那光芒凝聚成一根弦，将自己的这根“灵弦”，汇入了底座的光线中。 顿时，肖恩的一双眼睛睁大，眸子中竟然映照出了一个绽放着白光的七瓣花…… 他看见了整座迷宫岛。 眨了眨眼，肖恩尝试着适应眼前的视野。他感觉自己仿佛成为了一个超维生物，正在更高的维度俯瞰迷宫岛。这座立体的岛屿竟以一种难以言喻的方式，钜细靡遗地展现在了他的眼前…… 以岛心所在的通天塔为中央轴，迷宫岛被均匀分成了七个辐散出去的扇形分区，它们在肖恩面前闪闪发亮，就像是一朵他曾在森林中偶遇的洁白的七瓣莲…… 七个分区，七个瓶中世界？臷 作为管理者，肖恩第一次开始明白迷宫岛真正的构造…… 首先，他所在意的是在中枢迷宫中进行的惨烈战争是否已经结束了。他将视线聚焦到了通天塔中枢室之外—— 果然，地底巨婴与炼金奇美拉之间毫无意义的厮杀结束了。它们如今似乎有些迷茫地散布在一片狼藉的战场上，抬头凝视着通过密布全岛的光脉，如神莅临的岛主。 “回去。” 通过光脉，肖恩尝试着朝着这些散开的生物们下达了指令，很快，它们动起来了。无不是转身离开，开始有序地退入属于他们的瓶中世界…… 。顶点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第722章 最后工序 地底巨婴与炼金奇美拉回到了各自的瓶中世界。四百年来首次，迷宫岛内恢复了平静。 七个扇形空间，意味着七个瓶中世界。地底城、炼金国度、黑死镇、风铃工厂，以及肖恩后来占用的夕黄之宫。除了这五个已经成立的小世界之外，还有两个扇形空间是空置着的。 这就是迷宫岛的布置？通过光脉，肖恩饶有兴致地观察着这个美丽的事物。 最终，他的视线落在了风铃工厂上。达尔芬奇交代了，在那里有着能够帮到奥莉薇的东西。凝视着堆满人偶残肢的那个巨大的仓库，肖恩想起那张一半是金属骷髅的脸——那里只有一个由于妒忌奥莉薇完成体身份而陷入怨毒的怨念集合体，会有怎样的事物能够帮助她呢？ 肖恩一时还想不明白。 两人来到了风铃工厂入口前，铜铸大门上是无数只手臂，无不是伸向了中央位置，而所有手所构成的空白，勾勒出了奥莉薇的剪影。 秉烛人抬头看着这扇门，说道：“阅读者，我已经知道进入这扇门的意义了。一会不管发生什么事，请你不要帮忙——静静看着就好了。” 第一次，奥莉薇不再静静站在自己身后，她走到了前面，一双手推开了铜门。 一股熟悉的味道传了出来。只有再次闻到这种金属表面发霉的味道时，肖恩才知道原来他一直记得。 非常不妙的记忆。 在有限的光芒中，他看着奥莉薇纤细的身影在残肢堆成的小山间行走着。 作为一个旁观者，在肖恩眼里，这里像是一个彻底的死亡之地，除了被放弃的事物外一无所有。在这无数的死亡中，只有奥莉薇在前方静静地走着。 很快，眼前不再是地面，而是堆放在地上的残肢。地上，一个奥莉薇的头颅眼神空洞地望着肖恩。肖恩不得不移开了眼神。 月下蔷薇走上了残次品的山坡，一路往上走去。跟随在后的肖恩能感觉到这个空间所散发出的敌意。 “奥莉薇。” 她转过头。火光勾勒出精致的鼻梁和侧脸。 “小心一点。” 她点了点头，依然是不紧不慢地往上走去。 不久之后，他们在火光中再次看见了那个事物，那一份凝聚出形象的怨毒。 她的身形跟奥莉薇很相似，跪在残偶的荒原中，白发渗透到了地下，如同无边的杂草般在从周围地面的缝隙中渗出…… 比之上次见面，对方的怨毒之意好像变得更加浓厚了。 她感觉到了她的到来，缓缓转过头，一双空洞的眼睛直视着奥莉薇。 奥莉薇没有说话，她也没有说话。她艰难地抬起了一只手，突然间，整个荒原似乎都动了起来，数不清的残偶爬了起来，喉咙里发出怨毒的尖叫声，冲向了奥莉薇。 在这样的狂潮中，奥莉薇一动不动，任由她们攻击、撕扯、甚至是啃咬…… “奥莉薇！”肖恩本能地想要出手，但是，在这样惨烈的围攻中，他看到她依然浅淡地站着。顿时，他才记得提醒自己，他只是目前这一切的旁观者而已。 他们扯断了奥莉薇的头发，撕破了她身上的裙子，甚至砍断了她的左臂。而她只是一步一步地走着，朝着那个怨毒的核心走着。 白发人偶的动作幅度更大了，仿佛要隔空扼死奥莉薇。有更多的残偶涌现了出来，她们打碎了奥莉薇的脸，洞穿了她的左腹，右腿也被砸断了，奥莉薇只能跛行。 不过，她依然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似的，淡然地走着。 即使知道一切在奥莉薇的计划之内，肖恩也有些看不下去了——他的秉烛人确实曾无数次负伤，但没有哪次像是这次一样惨烈。他感觉自己随时要出手毁掉这里，但是为了奥莉薇，他忍住了。他只能动用自己的悟者属性，静静凝视着那很久未曾如此澎湃的焦急和愤怒…… 白发人偶的手暂时停住了，她一脸疑惑看着这个丝毫不反抗的“幸运儿”。她不知道她在干什么。 终于，奥莉薇来到了白发人偶面前，坐了下来。身后那些残偶如同野兽般环伺着她。 奇怪。现在发生的一切真的很奇怪。 被虐打围攻的奥莉薇已经完全残破了。残破之后，她竟然变得跟在场那些废料一样。她的头发不再精美，姣好的脸庞碎了，身上没有一处好皮。但她只是跪坐着，坐在了白发人偶面前，像是坐在自己姐妹面前一样。 “你看，我现在跟你一样了。”奥莉薇说道。 人偶空洞的眼睛里浮现出疑惑，深深的疑惑。 “我一直忘了一件事，如今想起来，是多么地明白，多么地理所当然……”现在的奥莉薇甚至比有些残偶看上去更加残破、悲惨，但她却很平静很平静，“其实，你们就是我，我就是你们—— “是所有的‘失败’，累积成了最后的成功。而最后的成功里，自然也蕴含着所有的失败。” “不是只有最高处的山峰才成就了山，是一切的泥土和石头构成了一座山。 “没有你们，就没有我。你们是我的一部分。我们从来都是一体的。” 奥莉薇身后，所有的残偶轰然倒塌。肖恩这才发现，奥莉薇与白发人偶的动作如同镜像一样。 月下蔷薇挪动着残破的身躯靠近了，她抱住了那个怨念。 如同野草般疯长得到处都是的白发开始收缩了，像是潮水退潮一般，它们收缩了。一直回退到了白发人偶的发梢，那原本芜杂的荒草，最后变成了跟奥莉薇一样的短发。 “我们从来都是一体的。”她仍然是由那些被废弃的残次品构成，但是看上去跟奥莉薇已经别无二致了。 然后，阴影融入了风铃的身体。风铃工厂，最后一道工序完成。达尔芬奇堆放在这里的，原来从来都不是“废料”，而是静待奥莉薇明悟后的补完。 肖恩眨着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秉烛人。 “原来如此，这是……这是你爷爷为你留下的一个谜题，只有当你像一个真正的人一样拥有了情感和同理心之后，你才会知道这个答案！” 。顶点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第723章 “军团” 残偶再一次涌起，她们聚拢到了奥莉薇周围。不过，这次不是来攻击她的。她们手中捧着奥莉薇之前飞散出去的零件，辅以她们的祝福，一双双手轻抚在奥莉薇身上，将这个残破的“洋娃娃”一点点拼凑回去。 人偶们轻抚着她，她的头发复原了，脸庞复原了，身体复原了…… 这一幕让肖恩想起风铃工厂大门上的浮雕，由许多只手的空隙拼凑出的奥莉薇。 原来，达尔芬奇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切。 当残偶们顺从地退开之后，奥莉薇已经恢复成原来的样子。一切都好好的，刚刚那个残破的她似乎只是一段梦幻一样。 “奥莉薇……” 她背着手，脸上是淡淡的笑意，缓缓走来。 “你真美。” 火光中，她偏了偏头，眼睛微眯着笑了。如同少女般，白净的脸上浮现出一点点红晕。 “噢，阅读者……” “怎么了？” “我似乎拥有了新的力量……可是，我还不确定它们是怎样的形态，不如，你来做我的对手？” “可以。”肖恩答应得干脆。 “不过，你不要留手——我想知道我现在能做到什么程度。” “那怎么可能？”并无轻蔑之意，肖恩说道。即使在king中，他也已经超越了中间值。即使奥莉薇已经跟自己的阴影面合二为一，现在的她怎么可能面对全力的自己？ “试一试？” “好吧……”看来，秉烛人好像有些任性了…… 肖恩的视线变得锐利，在这人偶零件堆成的荒原上，他开始尝试以分析敌人的方式分析奥莉薇。 如此，他才发现形式并不像自己想象得那么乐观。 之前的奥莉薇·风铃已算是强queen级，而且，她免疫精神攻击，强于防御和近战，这些特质都隐隐克制自己…… 她的速度比我快。肖恩不认为拉开距离使用枪械是明智的。与其被不断追击…… 他的双手扬起，灵质凝聚成一片片柔韧的刀锋，刀锋中灌注的是被“猩红钢笔”强化过的惊惧之影，如同一排排血刃悬浮在肖恩身边。 与其被不断追击，不如直接拼近战。 肖恩不认为自己会输。 来了。奥莉薇做出冲刺的动作，下一个眨眼后，红瞳在空气中划出了一道轨迹，她已经冲到了面前。 好快！肖恩心中惊叹，红刃一一扬起阻拦，与奥莉薇的腕轮刮擦出耀眼火花。 接着，是一连串的侵略性舞蹈，奥莉薇控制着节奏，似乎在试探肖恩的速度极限。 “阅读者，这样的速度，你有压力吗？”她稍微加快了些。 肖恩轻笑一声，察觉心中升起一阵愠怒，发力挥起数道利刃，知道奥莉薇防御不下。 果然，她轻巧后翻避开，只有道道红色伤痕残留空气。 “肖恩生气了。”她抱胸侧目。 竟然会“拿捏”我了……肖恩气笑了：“你变调皮了。” 舞者卷土重来。让肖恩瞳孔一震的是，她发现踏着凌厉舞步而来的她，身后竟然多了几个“伴舞者”！ 出现的四个残偶是她的伴舞！ 五倍的杀戮！肖恩顿时调集了更多灵力，二十六把红刃在空气中迅速挥舞，几乎在他周围织出一片红网，双日之城的标记甚至都在空气中开始闪耀。 五名舞者辗转腾挪，空翻滑行，没有死角连呼吸间隙都不给地围攻着肖恩。 他察觉到，奥莉薇正跨过queen级的门槛…… 看准一个伴舞的空隙，一道红刃穿透了她的身体。结果，奥莉薇补充了两个伴舞进来。肖恩再击溃一个，如同海德拉的头一样，又多出了两个奥莉薇…… 杀戮舞团由于奥莉薇的操控变得娴熟而越来越快，四十二片刀刃拼命抵挡，肖恩已经无法凝聚出更多。但，还有伴舞在加入…… 这样不行。红网中肖恩一只眼睛穿透一切，金色火焰在其中亮起，誓约炬火如一道光轮般横向斩去，将残偶全数烧穿…… 他本来不打算动用女士的力量——毕竟，对付奥莉薇如果还要动真格，实在是有点…… 作为敌人的奥莉薇退远了，肖恩烧掉了她的姐妹们，她好像也有点生气了。 然后，她站直了身体。肖恩以为她要认输，结果，她手足抬起，跳起了一种有些特别的舞蹈。这个舞蹈的动作更加缓慢，有一种神秘感。手脚在空气中划过，肖恩看到无数肢体残留在轨迹中。 皱起了眉头，眼前仿佛有很多个奥莉薇叠加在了一起。 这是？ 舞者再次迎面而来，但这次的气势却全然不同，虽然周围没有了伴舞，但肖恩却仿佛看到一支军队朝着自己冲来…… 纤足在空气中划过，看似只是一斩，却蕴含了无数次斩击，且一道快过一道。只是一劈，刀刃相击的铿锵声却连绵响成一片，火花爆发如同瀑布。即使使用的是这种多重斩，奥莉薇的动作却依旧灵动，一刀追一刀，一步赶一步，肖恩感觉自己像是被光芒笼罩一样几乎找不到间隙。 纵然肖恩周身充斥四十二面刀刃，却突然变得漏洞百出，数不清的斩击身影从不同角度滑向了自己的咽喉。 腕刃停在了肖恩喉咙前，无数个身影合并成了一个奥莉薇·风铃。 “肖恩你还是没用全力。”她有些嗔怒地站直了。 “唔……用全力的话，会把这里毁掉的。而且，我们可能会受伤……” 背过手去，轻轻哼了一声，忽而又莞尔：“感觉，就像有无数个我在舞蹈。无穷无尽的重奏，前面和后面也都是我…… “肖恩，”她握紧了小小拳头，“我能更好地保护你了！”一双眼睛竟然为此而亮闪闪的。 杀戮群舞，一人军团……这还只是奥莉薇小试的效果。肖恩看着这仓库中数不尽的人偶零件，意识到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成为了奥莉薇的一部分。 成为了她的伴舞者，她的士兵，她的肢体，她的姐妹…… 看着自己的秉烛人，奥莉薇·风铃…… 在得到达尔·芬奇所准备的，一直等待着她的馈赠之后，她已经迈入了king级行列。 。顶点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第724章 第三次到来 奥莉薇的成长速度是最出乎肖恩预料的。在月光和伊文消化了于拉莱耶中所获的那些力量之后，他们都将摸到king级的边缘。但，奥莉薇竟一举飞跃，直接进入了这个境界。 这是他之前完全没有预料的。 前往深渊中寻找泥巴的计划，让他在深渊中与达尔芬奇相逢。而与这位“活历史”的第一次见面，就让奥莉薇得到了如此分量的馈赠…… 如同他们流传下来的艺术品一样，巨匠的遗泽穿越数百年时光，依旧能让人感到惊愕、叹服…… 走出风铃工厂，他意识到是时候离开迷宫岛了——达尔芬奇老先生还在深渊画廊中悠然生活，他的记忆只能慢慢恢复。迷宫岛虽有自愈的能力，不过也需要经历相当长的时间，其他的瓶中世界才能恢复基本的秩序，具有探索的价值…… 不过…… 他想起了荒站之中那个夕黄色的太阳：由他纳入瓶中世界的第一个成员，夕黄之主。这显然是自己暂时利用不了，但是亟待开发的力量。毕竟，“大考”就在半年后，手中这张牌是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消化的…… 虽然目前肯定无法驾驭它，不过，还是去看看吧。 如此想着，他抬起头，灵魂的光束直接打入走廊上的光脉之中——只要在迷宫岛范围内，他随时可以调用这种管理权限。意识随着光脉穿梭，转瞬间就来了夕黄之宫中…… 雷曼教授的尸骨散布在这个拉莱耶风格的宫殿之中。远远的，能看见魂渣们的影子在游荡。夕黄之主的颜色暗淡了一些，它的内部似乎在发生着什么。 聚焦，视线自光脉之中迅速拉近，肖恩看清了夕黄之主内部正在发生的事——五副面具各自凝出了形体，正进行一场生死决斗。有一副面具已经碎裂了，碎片在光芒中浮浮沉沉…… 离开了荒站之后，他们不需要再对付雷曼，夕黄之主内部六个意识开始了淘汰和吞并。肖恩知道，在未决出最后胜者之前，这场争夺“存在”厮杀是不会停止的。 等到夕黄光芒中，某副面具消灭了其他面具，夕黄之主将会成为一个更为一致的意识体。也许，它会因此变得更加危险。不过，瓶中世界的禁制足够强大，肖恩只需静观其变即可。 · 第一次来到这座城堡时，自己是“公主”，所有人都宠爱着自己。 第二次走入这个城堡，手脚上锁着镣铐，已经沦为囚犯。 第三次到来，自己成了什么身份呢？ 艾丽西亚·庞贝走入哈森希尔堡之中，她不禁感觉有些唏嘘。世事就如同伏尔塔瓦河中的流水一样不断变迁。 她的身后跟随着的是温蒂和钟不染。温蒂的炼金甲又有了些改动，背上动力源位置是一个黄色的莱顿瓶，其中有闪电在跳跃——这是她与特斯勒一起设计的全新炼金甲，性能和威力再次得到了改进。 钟不染并非代达罗斯之人，是在亚瑟的引荐下，暂时作为探秘顾问为艾丽西亚效力。 艾丽西亚一行走入宽敞，明亮的会议厅内，一个圆桌后，是四张熟悉的面孔。玛丽·居蕾，朗芝万先生，以及另外两个基金会的长老人物…… 让艾丽西亚感到愉快的是，薛丁格不在。 “居蕾，很高兴再次见到你。上次大家都太忙了，都没机会跟你叙叙旧。”艾丽西亚坐了下来。她感觉这张圆桌就像是一个天平，即使对面坐着四个位高权重之人，但天平却还是往她这边倾斜。 “艾丽西亚，我知道你可能对我们有所不满。毕竟，我们之前支持薛丁格对抗你……”玛丽·居蕾说道，“不过，现在不同了。” “是如何不同的？” “在知道薛丁格做的那些事之后……我们确信，他的精神状态已经不再适合担任基金会领袖了。所以，我们一致决定让他退休。” “明智之举。你们早该这么做了。” “在之前的对抗中，基金会已经元气大伤。如果再这样继续下去，对我们双方都没有好处……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重新回顾了你所做的一切—— “你，击杀了拉比林斯，揭发了陷入病态的薛丁格。我们一致意识到，从一开始，真正一直忠于基金会的其实是你。 “你的作为看似大逆不道，事后证明却都是正确的：拉比林斯确实疯了，任何缅怀他的人，精神状况也有问题——我们差点被情势裹挟，杀死了基金会当代最为卓越和忠诚的人才…… “为此，请接受我们的歉意。” 四位长老起身，朝向曾经眼中的小女孩郑重鞠躬。 坐下后，居蕾继续说道：“在那次混乱后，他们一致推选我作为代理会长。但我知道这不是长久之计。 “思来想去，我认为只有一人是唯一合适的人选…… “她在巨大的磨难中，不仅证明了自己的忠诚和勇气，更重要的是，她有着远超出我们的智慧。” 居蕾轻轻将那枚金质的迷宫纹章放在了桌上。它反射着迷人的光泽。 “艾丽西亚，我们想推举你成为代达罗斯基金会的新任会长——不过，我们有一个要求。” 女棋手静静凝视着居蕾。 “请放过薛丁格。” 艾丽西亚有一个秘密从未跟人提及：她有着十分准确的预感。一局棋刚开始的时候，她就能感觉到自己会输还是会赢。几乎从没有出过错。 在大洋城布局阻止拉比林斯·庞贝的时候，是最为艰难和黑暗的时期。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却满怀信心——虽然敌人超乎想象的强大，但她知道自己将会是最后的赢家 看着那枚原本别在父亲胸襟的迷宫纹章，她知道依然可以相信自己的预感。 “当然。”她点头，“已经没了那样的必要。” 第一次来到这座城堡时，自己是“公主”，所有人都宠爱着自己。 第二次走入这个城堡，手脚上锁着镣铐，已经沦为囚犯。 第三次到来…… 她已成为真正的“女王”。 。顶点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第725张 畏惧 “可以安排将近一半的人回维也纳以及挪威，这样应该能解决人手不足的问题，毕竟大洋城的研发工作已经完全停止了……” 哈森希尔堡的会议室里，艾丽西亚已经坐在了长桌上首，跟居蕾和朗芝万讨论着合并之后的事项。拉比林斯个人野心造成的裂痕似乎正在慢慢地弥合。 站在窗前眺望的钟不染看见了奇异的一幕，她看到下午的天空挂着一枚白色的月亮，月亮下面，天际线隐隐约约显现出一尊白色的塔。 发间的墨钗在微微颤动——这世间某种身负天命的存在正在靠近。 她的气息蜿蜒如一条墨蛇，轻轻卷住手心里那枚不为人间的“车”形图腾。她将察觉到的情况告知了艾丽西亚和温蒂。 代达罗斯会长举起手，暂停了谈话。卫兵推开了门，带入了两名客人。会长以及桌上另外看清来客之后都站起了身。 “艾丽西亚！”走在前面的男人大约二十多岁，带有格尔曼口音，他微笑着拥抱了女棋手。 “维纳！”她脸上显出又惊又喜的样子。 艾丽西亚旁边，温蒂向钟不染递了个眼神，表示来者没有威胁。自然不会有威胁：来的是艾丽西亚的好朋友，维纳·卡尔·海森伯格。 海森伯格，恐怕是当代年轻一辈中最为杰出的物理学家。他是探索幽微的先驱者之一，开创了幽微力学领域的一种新形式——矩阵力学。在领域内是与薛丁格并驾齐驱的存在。 即使在一众顶峰学者中，他也如同天骄一般。 不过，最终将人们视线吸引住的却不是他。几乎所有人都望向了海森伯格身后，那里静静地站着一个人。他有着一头飘逸甚至有些狂放的白发，嘴唇上是灰色的胡须。他拿着帽子和拐杖，脸上是安祥的表情。纵然大家都望向他，他却像是一幅立体的肖像画一样静止着。 钟不染凝神。她知道刚刚自己在窗外看见的白塔异象，并不是海森伯格造成的，而是这位神秘的中年男子。 海森伯格退开了一步，郑重向所有人介绍道：“我的介绍可能没太多必要：这位就是阿尔伯特·艾因斯泰先生。” 艾因斯泰还是静静站立着，一动不动。如果仔细观察，会发现他周身的灰尘都凝滞在空气中，仿佛时间不在他身上以及周围流动似的。 突然，他化作残影眨眼间来到了艾丽西亚身边，已经微笑着伸出了手：“……久闻大名。” 说完这句话，他又凝固住了。在付出一定耐心之后，他欠身向周围人道歉：“我处于崎岖时区中，可能很难与诸位进行顺畅的沟通……” 艾丽西亚之前未曾见过艾因斯泰先生，不过，对于他的情况有所耳闻。他创立的相对论学说，从某种程度上揭示了时间的相对性乃至虚幻性。在理性的探究开辟这个领域前，时间是绝对的、不可质疑的。顶峰学者的探秘之剑刺入时间的真相，将那层神秘性揭穿之后，时间变得不再那么令人畏惧了。 这种宣示完全触怒了白塔的存在。于是，其人遭遇了白塔非常诡异的诅咒，陷入了“崎岖时区”之中。 “艾因斯泰先生所在的时间是不平坦的。有时候快，有时候慢。有时候，一天只在几个呼吸间，有时候又像是一个星期那么漫长……”海森伯格解释道，“与他的沟通需要耐心。” “每隔一段时间，他就要去找一位朋友，借助他的权威以平息白塔的怒火。” 艾丽西亚知道，海森伯格口中艾因斯泰先生的“朋友”，即是纽国探秘者协会领袖，菲利普斯。当世也只有他能够在艾因斯泰和白塔之间进行调停。 不过，纵然陷入如此离奇古怪的诅咒，这位科学巨擘却似乎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他还是淡定从容地生活着。毕竟，无论外界的时间是快是慢，他所感知到的时间流速还是均匀的。什么都阻止不了他那颗伟大的头脑继续思考，他依然可以推进自己的研究。 艾丽西亚不确定，白塔施加的惩罚，是否是出于对这位杰出人类的思考的畏惧…… 害怕，所以针对。 “我和艾因斯泰先生刚去了一趟布达佩斯，正在回哥廷根的途中，知道你在哈森希尔堡，所以专程过来看看你……”海森伯格的视线落在了艾丽西亚胸前的迷宫徽章上，心照不宣地笑了。 一阵风吹过，原本静止在人们身边的艾因斯泰不见了。人们在桌上看见了一封长长的书信，是那位先生手写的。他在信中说，他所在的时间突然慢了下来，导致他经历了一次格外漫长的等待。在这次等待中，他对最近正在思考的课题忽然有了灵感，需要找个安静的地方将那些思路写下来，所以，他先行离开了…… “是这样的，你们得习惯……”海森伯格拿着信纸苦笑着说道，“不仅思想境界已经跟我们不在同一节奏中，连时间也无法跟他共享了。我想我会等等他的——毕竟，这一路旅程都是这么过来的。” 此时的艾因斯泰先生已经回到了旅馆，在窗前打开了自己的笔记本。窗外，有一只翅膀大开的鸽子停滞在空气中。先生看了看窗外，远处矗立着一座似有若无的白塔。那座俨然的建筑物似乎失去了它外在的秩序，像是一个白色的幽灵般边缘模糊…… 撒托斯，白塔。白塔正凝视着他。 神权代表着神对世间的操纵，这种操纵的权限源自人对世间的无知。 当人洞悉了更多的时候，神的力量也就衰弱了。 阿尔伯特·艾因斯泰先生不紧不慢地旋开了钢笔，在纸上轻轻按下了他手中的“弑神之剑”。天地似乎都在为这伟大的思考屏住了呼吸。 在纸张浸染墨汁的那一瞬间，地球的另一个角落，肖恩·狄金森在家中皱起了眉头。他刚刚在静坐，明确感觉到有人出现在黑色公馆内。 而且，那人身负重伤，已是奄奄一息。他迅速将思维中心放在了肖申克的躯体上，在无人的办公室中，肖申克一个转身已经步入了黑色公馆之中。 那人匍匐在公馆的玄关口，浑身是血，已经失去了意识。 “追忆者”麦克·唐斯。 。顶点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第726章 “狗群” 肖恩的速度已经够快了，灵质蔓延过去的时候，清楚看见一枚白色跳蚤从麦克身上弹跳而出，想要躲藏起来。 灵质如同变色龙舌头一样黏住了那粒跳蚤，爬虫舌头转换为灵视“神经”，小跳蚤在他眼中迅速放大。那并非什么昆虫，而是一种似乎由白骨构成的小型术器。更像是一个微型的骷髅。 恐怕是攻击麦克的人在他转移之前埋设的，荣光市距离新约要横跨整个北纽大陆，对方的灵力波长还未抵达到此……一个小小金色火花，将这枚神术构成的“追踪器”销毁了。 king级以上。只有king级以上才有这样的意识，哪怕麦克消耗了转移机会，也要埋设隐蔽的追踪器。如果此地不是肖恩的神国，恐怕那枚小骷髅已经躲藏起来了。 “麦克·唐斯被king级以上袭击身受重伤。注意保护自己，有任何情况请告诉我。” 在用灵药之雾将麦克包裹起来的同时，肖恩已经通过染血蔷薇将这段话发送给了泰罗神父。毕竟，追忆者和老神父在肖恩的要求下，在荣光市应该是形影不离的。 “明白。”泰罗回话了。肖恩松了一口气，老神父看来暂时安全。 充满了灵药意蕴的灵质包裹住已经濒临死亡的麦克·唐斯。肖恩的眉头皱了起来…… 他浑身都是被啃咬的痕迹，一张张巨嘴撕咬的伤痕……像是掉入了鳄鱼池中似的。 什么样的敌人，竟然率领着一支“狗群”？ 麦克的情况非常不妙，单靠灵药之雾不可能将他挽救回来了。神力宝贵，但这绝不是吝惜的时候，肖恩轻轻挥动左手，身后赫尔希斯女士挽着的草篮中，金色的暖流汇入灵药之雾中…… 麦克的心脏都受损了，正泊泊冒着血。但是，当混杂了女士治愈神力的灵药之雾渗入内部是，他的心脏也开始康复了…… 扑通、扑通……原本抽搐着似乎即将停止的心脏终于稳定跳动起来。肖恩松了一大口气，如果麦克转移再迟十秒，恐怕他就一命呜呼了…… 情况算是稳定下来了。灵质抬起重伤者，瞬间转移到公馆客房中。麦克失血过多，公馆中有所准备，血浆袋已经通过导管扎入手臂静脉。 凝视着他脸上那副沉默坚毅的“追忆者”面具，肖恩陷入了沉思。 毫无疑问，是云巅酒会的人干的。他们恐怕是通过眼线，知道了多林斯三姐弟的下落。于是他们顺着这条线追查到了麦克和泰罗神父，认定他们跟当初毁灭“午夜乐园”的人有关系。 仍在进行着“赶尽杀绝”。真不愧是洛氏。 从受伤情况来看，不是洛氏身边双王干的。双王之外，还有king级以上的强牌，而且实力不在双王之下……云巅酒会的底蕴，果然惊人。 眼前发生的事开始倒逼肖恩。他原先是想专注在小队提升上。毕竟，距离尼采的挑衅时限只剩半年不到。可是，洛氏追杀的刀刃已经残忍地挥在了自己人身上…… 没错，麦克·唐斯是自己人。经过午夜乐园一役，肖恩早已经决定将他和泰罗神父发展为最坚定的盟友。 肖恩站起了身，他在房间缓慢踱步。 如果说洛克菲尔和他的云巅酒会，对于曾经的自己来说，是不可招惹乃至触碰的存在，那么现在呢？ 无论是资金还是手上的牌，乃至自身的力量，不说完全抗衡或者有意挑衅，反击和警告的能力还是有的…… 不是全面开战，而是在他做出越界举动的时候，再清楚划出自己的底线，要他知痛，然后权衡和收敛。 就是这么回事。 肖恩几乎是在三分钟内就已经将事情全部想明白了。然后，坐在麦克身边，他再次向泰罗神父发送了消息，询问他是否知道袭击发生，或者掌握袭击者的信息…… 得到的答复是否定的。不过，老神父已经进入了他在荣光市设立的庇护机制中，对方伤害不到他，不过他也暂时无法离开。 泰罗没有危险就已经是那边最好的情况了。略一思索，肖恩开始联系下一步最为合适的人选。 · “镀银笑脸”彼得·罗曼诺夫本来坐在自己办公桌后打瞌睡的，他忽然坐直了。在他眼前，他看到了肖申克·罗杰斯笼罩在黑袍侠的脸。 “即刻前往荣光市，根据我给出的资料进行调查和刺探。提供确切情报之后，按照queen级调查任务结算报酬。” 得到指令之后，镀银笑脸迅速震动卡牌联系自己两名队友。他不敢惹罗杰斯先生不开心，更何况对方显然是想好好运用自己小队的调查能力，危险性不高且能获得合理的报酬，何乐不为呢？ 他们当晚就出发了。 六天后，肖恩收到了镀银笑脸发回的探秘者电报。破译密文后，肖恩有些许的吃惊——抵达荣光市的敌人，几乎是一个探秘者的小型军队了： king级一员：除名探秘者“藏骸所之座”。 queen级三人，包括藏骸所理事以及冥河拾币人等面具。jack级六人。以“食尸鬼”为主 “除名探秘者”是简报用名词，其实就是堕落探秘者。肖恩几乎能看见那个沾了黑血点的巨大畸形羊头了…… 藏骸所之座，藏骸所理事，还有食尸鬼…… 竟然真的是一支“狗群”。 而且，是要将骨头都嚼碎的狗群。这支队伍恐怕是常年为洛氏服务的雇佣堕落探秘者。他们的目的应该就是杀死麦克和老泰罗。 现在的局面是，泰罗躲藏起来了无法转移。骸座率领的这支“军队”，仍然在搜索他的下落。 只能去营救了。 不过，肖恩这次不打算亲自出动。他要编成一支联队，由他们去执行这次的营救任务，毕竟，他已经有了这些牌；毕竟，已经没有必要事事亲为，有必要给其他人一些磨炼的机会。 “队长的话……”肖恩想起了老伙计月光。 不过，月光还在消化拉莱耶之力。他的精神状态不适合担任队长。而如果让奥莉薇担任队长的话，那就等于是自己在指挥。所以，只能是…… 面前纸上，队长一栏浮现出来的是伊文·伯恩斯的名字。 只能是伊文。强大、冷静的伊文。 核心队伍组成，自然是奥莉薇和月光。他们两人，一人拥有了“舞团”，一人则有了可怕的拉莱耶神羽。哪怕是独当一面都够了。 第二队…… “狄金森先生？” “什么事？”心思回到家中。自己坐在客厅，是玛莎太太经过。 “我去买菜。晚上想吃甜点吗？” “不用。给艾莉雅带个红丝绒蛋糕吧，还有你自己爱吃的。” “好的，谢谢您！”她愉快地离开了。 第二队…… 亡灵代行者，辛德拉率领的“死神三人组”。 第三队，镀银笑脸三人组。 合计八queen，一jack。 再加上消耗神力储备随时可以杀入战场的自己。即使对方是堕落探秘者中的顶尖势力，自己这边也是压倒性优势。 肖恩策划的第一场“探秘者战争”，即将开始。 。顶点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五一快乐，请下假。 原本没打算停的，但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事，根本没有动笔的余裕了。只能请假了，抱歉！等我忙完面前的事。五一快乐！ 《诡秘者的摩登时代》五一快乐，请下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727章 出发 在协会长期租用的会议室中，听完肖恩的任务简报之后，月光·1902有些许不高兴地看着眼前自己的老伙计。 “怎么了月光？” “我都跟你说了，神羽已经消化完了。” “你想当队长？” 月光没有回答肖恩，看了伊文一眼，后者没有回应，只是凝神守念。钢琴家转回头，也不说话。 对于月光的感受，肖恩是理解的。最原始的小队组成是他们两人，伊文算是后来加入的，在自己不参加的任务中，按照资历顺位来说，肯定应该是他当队长（而且他确实很想当）。结果自己宣布的队长人选竟然不是他，月光自然不会感到满意。 “月光，刚刚你见识了奥莉薇的进步了吧——她的近战实力已是king级对标，遇见国王牌，都可能做到单杀…… “如果按照实力的话，完全可以让她当队长。你知道我为什么没有这么安排吗？” 月光转过脸，眼睛微微眯着。 “并不一定是由最强的那个人当队长。队长是承担责任的角色。” 月光显然还是不高兴，但眉眼中浮现出抑制不住的得意——肖恩的意思，我比伊文厉害！ 伊文还是没有说话。他能明白肖恩的苦心。 较晚抵达的由“亡灵代行者”辛德拉率领的“死神三人组”进入了会议室。自从上次刺杀塔萝以来已经过去了三个月，这是那个“笑面人”第一次征召自己小队。刚一进会议室，他们三人的动作就定住了。 三副面具望向了推门进来的自己一行。永夜方舟、月下独奏者以及湮灭之眼。 让他们呆呆站立，眨眼连连的是，眼前这支标准的king级小队中，月下独奏者的面具上竟然笼罩着一层史诗淡金。 三人组来自南方，不是新约本地的探秘者。他们之前从未见过完成过史诗任务的探秘者。当踏入这个散发淡金光芒的会议室后，他们感觉有些发憷。看见史诗淡金，和见到一个ace级的感觉差不多了。 肖恩和伊文对视了一眼。他们俩早嫌那个光晕扎眼，毫无必要，所以将其关闭了。只有月光时不时开着，似乎很享受为同行们注视的感觉。 “噢，对了，还有一件事。”月光转过脸没再看进来的人。 “什么？” “这次任务有些危险，我不能带史麦戈去，你帮我照顾一下它吧。” 肖恩：“……” · 完成了所有安排之后，营救联队出发了。 基本的安排是这样的：与对方强牌的对抗主要由核心三人小组负责。死神三人组的信仰对藏骸所系列所崇拜的“大食尸鬼”·穆雅提有一定的压制效果，对付外围牌，他们足够可靠。 镀银笑脸三人组仍然驻守在荣光市。在接下来的冲突中，他们主要的职责还是刺探和调查，不过，外围的战斗也要负责支援。 核心小组中，肖恩对奥莉薇和伊文十分放心，倒是对最近行为有些怪诞的月光有些不安，于是他将无头骑士凝入了月光的胸针中，以防这家伙乱来让自己陷入险境。好歹多一层保险。 一切安排妥当，这支小型的探秘者“军队”出发了，肖恩·狄金森则留在了自己家中…… 此刻，他站在家里的后院叉着腰，史麦戈站在他旁边。 艾莉雅带着孩子们去参加救世童子军的野营了，肖恩给玛莎太太放了一个星期假。他此刻一个人在家里，有那个月光从拉莱耶拐回来的“脑罐小人”史麦戈陪着自己。 他叉腰站在后院中，盯着家中的池塘。池塘似乎从来没有清理过，水底有淤泥，池里生着水藻和水草。下雨天过后会散发一股过于“自然”的味道…… 虽然不算难看，但肖恩早就想要一汪清池了。这次正好趁着没事，他打算将这个池子改造一番。 从库房里搬出了水泵，吩咐史麦戈插上电，脑罐人屁颠屁颠拿着插头跑到了房里。 “好了。”还是扁扁的有些滑稽的声音。 水泵打开了，肖恩将这些池水抽进旁边的下水道中。抽水的时候他给自己做了一杯冰茶，拿了一筐蛋卷，坐在厨房里慢慢喝茶。透过厨房窗户看着池边的史麦戈，他像个小孩似的，呆呆站在池边看着水位缓慢下降…… 等到水泵的声音变大了，肖恩走到池边，发现池水已经抽干了。于是他将水泵收到池边，拿着铲子跳进了淤泥之中—— 他开始铲淤泥。 站在池边的史麦戈不解地望着。肖恩抬起头，望着史麦戈，指了指旁边另一把铲子。 史麦戈背着手，一只脚尖轻轻点着：“1902先生说，我的手是用来翻谱子的，手臂要纤细优雅，不能干粗活。” 肖恩的灵质卷起旁边一根木头，咔啦一声绞成两截。 史麦戈跑了两步拿起铲子跳到池子里：“我看1902先生说的话，也不尽对——有时候也该活动活动手脚的。” 一大一小，两人开始挖池底的淤泥。味道很大，但是肖恩没皱眉头。 等到天黑了，他们的活还没干完。史麦戈终于忍不住了，说道：“1902先生说，您是世上最伟大的探秘者。” “他这么说过吗？” “是的。他说你迟早会是纽国的大人物。” “看来我这位老朋友对我有些过誉了。” “您为什么要这样清淤泥呢？”探秘者可以使用最伟大的工具——灵质。用灵质可以实现很多不可思议的事，灵魂足够丰沛的话，能在一瞬间将所有的淤泥清理干净。 肖恩放下了棍子，他有点气喘：“你是在挖苦呢，还是真的想知道？” “真想知道。” 肖恩忽然发现，史麦戈的声线有点下沉。不仅如此，浸泡着大脑的绿色溶液有些泛黄了。 月光嘱咐过，如同人需要进食，史麦戈每隔一段时间都要补充“碧浓”。不然，玻璃罩里的溶液会越来越黄。然后，史麦戈的情绪会变得十分低落，最终会变成一个抑郁的伤心小人，不停说着一些自暴自弃的话…… 肖恩不希望史麦戈在旁边说丧气话，于是爬出了池子：“今天干得差不多了，咱们休息吧。你吃点东西。” “好。”史麦戈像是个小胖孩一样抬起头，听声音好像弯起了嘴角。他摇头晃脑地跟肖恩走进厨房。 。顶点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第728章 秘密 肖恩打开了冰箱。冰箱里摆放着一只烤鸡，柜门上还有一排小瓶子，瓶子里是一种绿色的液体。 那种绿色，让人想起光怪陆离的拉莱耶。 他拿出一个瓶子，递给了史麦戈。后者拿到碧浓后高兴得跳了跳。 然后，史麦戈乖乖地爬到了旁边的椅子上，揭开玻璃瓶的盖子，将那稠稠的液体倒入了玻璃罐下方的一个小口中…… 液体开始在体内管道中流转起来，溶液中的黄色消褪了，变成了澄清的绿。史麦戈也显得愉快了些。 要说月光是怎么弄到只有拉莱耶才有的碧浓，如果肖恩不是亲眼所见，他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掌握了拉莱耶神羽的月光写了一段小调。这首小调有些诙谐滑稽，听上去偷偷摸摸地，在听月光演奏的时候，仿佛能看到一个蹑手蹑脚的小贼。 曲子的后半段，小贼似乎拿到了需要的东西，突然狂飙猛跑，逃离了“金库”。 等到月光认真弹奏完这一曲小调，而且全程没有回头的话，他身后地面上，就会多出一罐碧浓…… 当肖恩跟月光一起回头，看到不知何来的精灵遗留的礼物之后，他真是觉得有些奇妙。 这支曲子的名字叫《偷蜜贼》。似乎当月光弹起它的时候，就真的有一个神不知鬼不觉的小贼潜入拉莱耶，为月光带回了一罐碧浓。 对于肖恩来说，这实在是有些不可思议甚至是有些奇异的力量。 拉莱耶神羽，跟其他的神羽真的很不同…… 妖冶，隐晦，难以想象。 史麦戈喝完了碧浓，坐在椅子上，两只小脚轻轻地晃着。 肖恩将烤鸡放在烤箱里热了，端到餐桌上，还有凉了的肉酱意面，他给自己盛了一盘，坐在餐桌上慢慢吃。 “所以是为什么呢？狄金森先生？你为什么要亲力亲为去挖淤泥？” 肖恩慢慢嚼着意面，肉酱的滋味太浓郁了，他慢慢吃着，吞下了一口才说道：“因为这是一种修炼。” “修炼？”史麦戈不解地歪头，脑子在溶液里晃荡了一下，“为了锻炼您的肌肉？磨练您的意志力？” “不全是。”用餐巾擦了擦粘在嘴边的番茄肉酱，“我接下来说的，你今后有机会也可以告诉1902先生，对他会有帮助的。” “好的。” “是这样的，想必1902先生曾经跟你说过，探秘者最重要的能力就是灵魂的强度。而锻炼自己灵魂的方法，是通过感悟、学习以及冥想。” “是的，他跟我说过。” “月光是如何冥想的？” “他是通过弹钢琴的方式。他在家闭上眼睛弹起一支我从没听过的曲子，然后我能看见他的灵魂在不断地激荡，流动，似乎变得越来越健壮……” “是的。月光天赋异禀，他的冥想方式是浑然天成的，每一次投入地演奏钢琴，都会滋养他的灵魂，当他通过观察和思考掌握了这个自然而然的过程之后，他的冥想效果更是突飞猛进。 “如果你也有锻炼灵魂的习惯，你会发现，探秘者们修炼的方式是很相似的。无论是通过默祷或者念诵咒文，都是让自己静下来，并全神投入，直至进入忘了外物和自己的境地。” “噢，我明白了！1902先生修炼的方式是弹钢琴，您修炼的方式是——挖淤泥！” 肖恩笑了。他没有回答，只是拿着鸡翅膀吃了一阵，然后才说道：“挖淤泥是修炼，但也不尽然。” “那是什么呢？粗重的劳动？” “不，也不单是粗重的劳动。” 史麦戈的头又偏了，显然，他陷入了迷惑。 “告诉你答案吧——其实，包括月光在内，大部分探秘者没有发现：日常生活中的一切事情，都可以是对灵魂的修炼。 “甚至于——”肖恩举了举手中的鸡翅膀，这是玛莎太太烤的，不可辜负的手艺，“甚至于吃烤鸡也是。” 肖恩相信，如果史麦戈有双眼的话，那么他这个时候一定瞪大了眼睛，不停眨巴。 他恐怕从未想象过，生活中的一切事都可以作为修炼。甚至包括吃烤鸡…… “为、为什么？” “答案很简单——专注。 “保持全部专注去做一件事，并在做的过程中观察自己，观察自己的所有：从呼吸到情绪的变化。就是让意念回归到最基本的觉察，这样，就会不断地滋养自己真正的精神…… “修炼就是这样，可以从不间断。” 史麦戈惊呆了。 他这才知道，为什么1902先生说面前这位男士是最伟大的探秘者。 他似乎掌握着许多探秘者所不知道的奥秘。他也丝毫不把这些奥秘当做什么宝贝，而是如此稀松平常地跟自己说了出来…… 他真的很不一样。 肖恩朝着史麦戈扬了扬眉头，接下来只是专注地修炼，专注地吃饭…… 虽说他刚把一个也许对很多探秘者来说都是重大秘密的知识说了出来，不过，其实他并没有将自己的情况全部告诉史麦戈。 对于日常修行的感悟，是他在香巴拉几十年静坐中所悟得的。 觉醒为“悟者”后灵魂强度会突飞猛进，正是因为他们不再被修炼的形式所禁锢，不再只依靠默祷或者弹钢琴，而是无时无刻，不管是挖淤泥、聊天还是吃饭，他们都在不断地修炼。 因为悟者明悟了修炼的真谛。 肖恩没说的是，他的情况跟其他探秘人士又有些不同：他在香巴拉的修行已经突破到了悟者的境地。但是在这个世界中，灵魂还是要渐渐苏醒的。 所以，对他来说，所有的修炼，不过是将原本就属于他的境界一点点拿回来而已。 所以，相比起其他人的修炼，他的进展更快。 他完全有信心，在尼采的挑战到来之前，拿回所有的境界。也就是进入ace级的灵魂强度。 所以，他看似只是生活在日常中，却是在做着其他探秘者难以想象的修炼。 这就是肖恩的秘密。 弗雷德里·尼采可能很强，但肖恩也不是毫无胜算。其中最关键的一点是，尼采不知道他面对的，是一个活在他人想象之外的人。 担忧的情绪还是有的，不过，对于肖恩来说，想想不久之后，灵魂层面已经跨入ace级的自己，率领着一群king级出现在尼采面前…… 不知这位不可一世的黑joker会作何感想呢？ 他还敢像之前那样威胁自己的人吗？ 他高高昂起的头颅上那顶帽子，会飘落在地吗？ 担忧的同时，肖恩也不得不承认—— 自己，有些许的期待。 。顶点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第729章 压轴 花费五天时间，肖恩将水池清理干净了。之前水池中长满水藻和水草，看上去不太美观，如今眼前的已是一汪清池。 池中散布着鹅卵石和精心布置的水草，几尾红色的鱼在池中游动。透亮、清澈。 下午时分，肖恩坐在焕然一新的后院中喝着茶。坐在一边的史麦戈轻轻晃着腿……远处是蓝色的天空，天上悠然飘着一片白云，鸟儿偶尔鸣叫几声。 史麦戈突然不再晃腿，转过头望向肖恩：“我明白了，狄金森先生。”肖恩笑笑地转过头：“说说看。” “你之前所说的专注……其实，史麦戈常常感到忧虑和紧张，根本就没有专注在此时此刻……我现在明白了，真正应该做的，是将注意力永远放在眼前。” “没错。”肖恩摸了摸史麦戈光溜溜的头。 “这样做之后，史麦戈能感觉到一种很深的宁静。过去和未来消失了，心灵安住此刻。 “史麦戈以前常做梦，甚至在雷曼先生把我叫醒之后，我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如今看来，梦境起伏都是因为自己心随境转。而一旦让心停下来，一切也不过是眼前迁流不断的一条河，我们无需投身其中。 “站在岸上静静观。”史麦戈的声音低了下去，只剩下轻微的呼吸。肖恩有些惊奇地转头去看。 他看见史麦戈的玻璃罩上散发出一层淡淡光芒。他是真的明白了。领悟在人间流动，启发出复数的化身……香巴拉不是不在这世界存在，只是换了一种形式。 肖恩意识到，从他领悟的速度来看，史麦戈在成为现在这样之前，恐怕是一个不得了的人物。 即使在拉莱耶遭遇非人的待遇之后，曾经的感悟也绝不会遗失。一个小小的智者，静静坐在花园中。 肖恩对此有些感动。在史麦戈自然进入宁静状态之后，肖恩灵魂中突然有震荡的感受。 是绯红纽带。他的队伍陷入了一场苦战。为了不干扰到进入宁静的小智者，肖恩走入了房间中。 他给自己倒了一杯水，静静喝着。虽然队伍一行都佩戴着女士的蔷薇，但他并不能做到精确的遥感，只能根据绯红纽带出传来的感受来感知争端的烈度——奥莉薇正在全力以赴。 她的攻击奏效了，不过自己也受了伤。将水杯轻轻放在厨房桌上，从窗户中还是能看到远处的蓝天白云，也能看到散发着淡淡光芒的史麦戈。 突然间，肖恩听到奥莉薇的声音：“到你了。”右手五指伸向自己脸庞，永夜方舟的面具浮现。 指尖轻轻点向遥远的一朵蔷薇，世界如风在身边刮过，下一个瞬间，肖恩出现在了一千三百公里外的荣光市之中。 肖恩从没来过此地。他以神力余威漂浮在空中，转头望向了最惹眼的事物。 那是一座大楼。全纽的巨富都可以集资修建大厦，但所修建的大厦都不能高过这座楼。 这座楼的顶端有一个散发纯白光芒的菱形架，象征着基恩的威权覆盖整个世界。 根据看见的 “圣所大厦”的大小，肖恩判断他们此刻位于荣光市西面外围。周围有几组楼宇，人们远远趋避，街边有几台车辆损毁，远处传来警笛鸣响的声音。 有探秘者匍匐在地，散落在这片被激斗毁坏的街头。值得庆幸的是，己方损失极少，被击倒的基本上都是 “食尸鬼”和 “藏骸所理事”……奥莉薇受伤了，半跪在地，脸上有裂纹。月光的身后浮现出拉莱耶神羽，但神羽已经暗淡。 伊文召唤出来的格里芬巨人被什么东西穿透，正慢慢消散……而那个刺穿格里芬的人，正是眼前这一片惨相的发端——堕落探秘者中最强一档， “藏骸所的王座”。那是一个巨大的染血羊头骷髅，从他身上延伸出的白骨结构不可思议。 他的灵魂，此刻暴烈得几乎超越了人类的范畴……这家伙也受伤了。不轻的伤。 从现场情况来看，应该是伊文指挥所有战力伏击了对方，在几乎全灭外围力量之后，他们以相当好的状态围攻骸座。 但是，这个king级强韧得超乎想象。联队猛攻到弹尽粮绝，骸座虽然身受重伤，但仍然深不见底……king级顶尖。 肖恩暗自庆幸自己派出的是满编的队伍。在骸座眼中，胜利的天平本来慢慢在朝向他的方向倾斜。 不过，他心中一直有些隐忧。他看见了月下独奏者面具上的光晕，看见了传闻中的湮灭之眼以及灰天鹅。 他隐约知道这是哪个小队。但是，他一直没有看见那所有故事中的核心——永夜方舟。 在他终于扛到能逆转局面的时候，他看见空中出现了一个身影。他穿着的风衣在轻轻飘扬，仿佛海风穿透面具而来。 他只是淡淡看了看远处的建筑，近处的战况。那副面具上有一点明灯在浮沉。 染血羊头下，一双凶暴的眸子突然茫然，被金色的火焰照亮。原来，他没有现身，是因为已经成为了棋手。 洛克菲尔的 “脏活精锐”，藏骸所王座队伍，全灭。·穿白衣的荣光市教化官们已经抵达。 与新约那些黑色排钮制服的同行完全不同，荣光市的执法者明显更为精悍和专业。 探秘者协会的相关人士已经了解了情况，代肖恩一行与其沟通。king级团队是协会最重要的资源，没有收尾的义务和空闲。 永夜方舟一行进入附近楼房一间隐秘的房间中，在其中找到了泰罗神父。 他瘦了很多，原本鼓胀的肌肉在黑袍下显得服帖。虽然脸色不太好，但神父表情安然。 在收到肖恩的消息之后，他躲入狭小的避难所内进行斋戒和默祷。骸座一行搜索到了他，伊文干脆以泰罗的藏身地布置伏击。 非常漂亮的一仗。冲突已经爆发，荣光市已经不适合久留，泰罗答应一同返回新约。 相信骸座队伍全灭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到那个老人的耳中。这样的战绩足够威慑他了。 不仅如此，整个探秘行业也会因为这一战而震动。这也算是一直保持静默的永夜方舟，第一次主动展现实力。 当肖恩在荣光市为一切忙碌着的时候，位于家中的史麦戈终于抬起了头。 太阳正在落山，染得天际绯红。他转过头看向空荡家中：“狄金森先生？” 第730章 不请自来 在荣光市车站中，他将车票递给了检票员。每天要检查上千张票，对于自己工作兴致缺缺的检票员，机械地接过了票根就要用票钳打孔，原本麻木的眼神突然凝滞了，然后，越睁越大。 他看见那张朴素的票根如同一片微缩平原，上空有几朵白云般的蒸汽飘过。 他听过这样的传说：这张票代表北纽铁路守护者派希崔克的恩惠。无论在什么时候，看到它都要对持票旅客礼遇有加。 他抖擞精神，直起腰和视线，才发现眼前盯着自己的，竟是各式各样的面具……是了，受到铁路之神恩惠的，也只能是这样的先生小姐了。 他没来由地这样想到。肖恩一行走入该趟列车的头等车厢中，列车长亲自过来问候，并吩咐餐车厨师将最好的菜食安排并推车送来。 列车发动后，肖恩静静坐在车窗边。第一趟荣光市之旅短的不可思议，在列车驶出一片树林之后，他又看见了那座白色的建筑物——圣所。 神廷最高管理机构，如同北纽整个基恩信仰的神经中枢，从此地弥散开去，为整个国家的一神信仰注入活力。 救世教六圣徒常常出入那里，以神谕派领袖 “当代亚当”圣大卫为首，管理着幅员辽阔的这 “神在地上的国度”。圣大卫被称为 “传达神的旨意之人”，大多数时候他都代表着 “基恩”。肖恩知道，无论出于怎样的因由，总有一天他要见到当代亚当。 但还不是现在。火车越来越快，将荣光市抛在了身后，肖恩眼前又出现了另一幅图景。 有关于永夜方舟势力在荣光市团灭藏骸所王座的消息，传播速度比这个列车还要快。 这个消息在一副副面具下，一张张探秘者扑克的震动中流传、变形。天晓得，在他们抵达新约之后，故事会变成什么模样……当天夜里，还发生了一件肖恩未曾预料到的事情——有一位访客不请自来，出现在了头等车厢中。 那是一只有着人类特征的巨大蜥蜴，浑身布满凌乱花纹，之后肖恩才意识到那并非皮肤的天然纹理，而是数不清的疤痕。 不灭蜥。 “大食尸鬼”·穆雅提的直系眷属，死神从来对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个异界的使者不通人言，出现时的征兆堪比一次king级失控。 不过，在一片藏骸所的幻象中，对方并没有攻击性的举动。不仅仅是因为它到来的目的，更是因为在异动发生的同时，派希崔克的身影出现在了头等车厢中。 即使图谋不轨，也无法在列车范围内造次。为了适应人类的身高，这头巨蜥半跪在地，黑色指甲的巨爪中捧着一件事物……一根朝天指着的掌骨，掌骨的食指指着天空，燃亮一朵幽绿色烛火。 “王座骨烛”。藏骸所王座在争斗中不止一次运用了这个力量，他衍生出的各种骨质结构给肖恩一行造成了巨大麻烦。 在落败之后，藏骸所之神显然将自己的青睐放在了永夜方舟身上。他发出了邀请，邀请肖恩接纳他的力量，成为他的眷属。 也就是，神的 “挖墙脚”。可惜……肖恩伸出手，一点誓约炬火燃起，其灵性和威能并不在王座骨烛之下。 这代表着肖恩有自己的神只需要奉献，不可能再接纳藏骸所的信仰。不灭蜥缓缓收回了巨手。 他们自然不会跟另外一名神明的眷属发生冲突，更不会在派希崔克的庇护下。 遭到拒绝之后，他只是淡淡地消失在空气中。竟然，拒绝了藏骸所之神，大食尸鬼·穆雅提的邀约……偶然在旁目睹了全程的镀银笑脸，僵立当场。 相传与湮灭古国中的 “不灭之怨”沙多阿玛是双生神明。在众多信仰之中，这两者都是让探秘者敬而远之，心肝俱颤的存在……眼前的永夜方舟，不仅干脆地击败了骸座，甚至直接拒绝了对方神明的加盟邀约。 传奇探秘者的经历，果然难以想象。凝望永夜方舟的眼神，不自觉地多出了敬畏。 ·带着几分歉意回到了家中。史麦戈抱着胸站在空荡荡的客厅里盯着肖恩。 “抱歉，那天突然就离开了……” “狄金森先生，你要离开可以告诉我的——我还以为你被什么抓走了呢！”所幸肖恩还是留下了一些暗示，让慌乱过后的史麦戈得以安静在家中等待。 “嗯？”月光越过了肖恩，蹲在地上，有些疑惑地说道， “我亲爱的翻谱员，这么久没见，你不冲过来抱抱我？”按理说，胆小的史麦戈应该挥舞着双手，小扁脚吧唧吧唧地冲过来抱住月光的。 比起月光，现在的史麦戈竟显得更加沉稳：“1902先生，你们能回来我确实很高兴。但是，过度的热情其实是一种愚痴。那不是此刻的我想表达的。” “嗯？”月光鼓了鼓眼睛，感觉现在的史麦戈说话有点像某人。他迷惑地转头望向肖恩，才意识到只跟队长相处数天，自己这位翻谱员就变成了一个 “小智者”……肖恩有些无辜地耸了耸肩。月光冲了过去，似乎一定要抱一抱自己的翻谱员。 史麦戈转身就跑。 “自重！1902先生请自重！”吓得艾莉雅的猫弹到了桌上。屋内顿时活跃了起来。 ·故事确实变离谱了。有关于永夜方舟击败骸座的过程。有人甚至说，方舟已经具备了ace级实力，却选择蹲伏在king级草丛中狩猎低级别。 毕竟，抛却那些繁冗的，可能降低故事传奇性的前置描述，从事实层面来说，永夜方舟确实是在出现后的五秒之内，就击败了堕落探秘者中的最强者。 关于骸座的传言也有很多，而如今，只不过成了衬托永夜方舟的注脚。 肖恩也理解其他探秘者对自己倾注的热情，毕竟，他们这支团队不久前才跟着亚瑟一起从拉莱耶跋涉而出，完成了史诗任务。 刚刚晋升king不久，肖恩的团队已然成为这个行列中最耀眼的存在。 在一片沸沸扬扬的传言中，肖恩选择了沉默。他知道这时候的沉默是最为明智的。 而在这沉默期间，发生了一件令人惊讶的事。肖恩在探秘者协会中的邮箱收到了一封邀请信，由洛克菲尔亲笔签名的邀请信。 这位新约城内最富有的人，其所雇佣的脏活精英们被彻底击溃之后，竟然主动邀请自己的 “敌人”共进晚餐。这让肖恩不得不对对方的果决和气量浮现些许钦佩。 在向队友展示这封邀请信之后，月光有些狐疑地眯起了眼睛，梦绿的能量使他变得比以前多疑了些：“真要去？这老狐狸不是想黑了咱们吧？”肖恩在心中稍微掂量了一下这件事。 他知道，自己在荣光市的表现在洛氏看来是扑朔迷离的，对方能了解到的信息，恐怕只是自己确实在极短时间内就击溃了骸座队伍。 不仅如此，伤亡小到可以忽略不计。 “他不敢。”肖恩知道，洛氏虽然有ace级资源，但真正能用的战力只是 “双王”。可是，双王如今已经不够看了。 “咱们得去看看，我还没吃过那种级别的晚餐呢。” 第0731章 晚餐 穿过湿漉漉的马路，走向那座新约市最高的大厦下。 站在神国大厦正下方，月光抬起头。他仿佛看见一条灯火璀璨的大路，直通暗蓝色的云霄。 也像是一柄花纹华丽的巨剑，似乎要刺穿了天空。 “永夜方舟先生。” 月光的注意力从天上回到了地上。他们看见，前方阶梯上对称站着十二个穿着黑色马甲的迎 《诡秘者的摩登时代》第0731章 晚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732章 指凶 “可以吗？”洛氏拿起桌上的象牙白镶金烟盒。 “请便。”深色的手指拿出了一根白色的卷烟，那根卷烟被夹在修长的手指中似乎很惬意似的。 老人将烟嘴凑近嘴边的同时，侍应一个闪身向前将火点燃，时机恰到好处。 月光已经半年多没有抽烟了，心中略想，但也只是在桌上轻敲手指。 “很抱歉，探秘者总有一些秘密需要保留。”肖恩答道。洛翁点了点头。 已经上到主菜了，他却几乎没怎么吃。一手是香烟，一手撑着手杖。 “虽说很多事我已经不再亲自过问，但手下有些人还是遵照我以前的意思在执行。 “这次在荣光市的事就是这样。直到惹出大乱子，他们才跟我说。” “——菜的味道还满意吗？”他突然朝着月光问到。 “非常美味。”老人的脸上浮现出微笑，微笑中继而出现一丝忧虑：“我听说有个你的人受了很重的伤。他还好吗？” “他几乎快死了，不过我们把他救了回来。现在情况还算稳定。”麦克·唐斯还没有醒，不过起码还在呼吸。 “哦……”咳嗽了几声，他才说道， “我真是，非常抱歉。” “我希望跟卓越的人维持一个良好的关系。在这件事上我们确实犯了很大的错误。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能够做些什么来表达我的善意……”刀叉轻轻碰撞出令人愉悦的声响，高脚杯内的水反射出优雅的光。 肖恩想了想，觉得是时候了解一桩旧怨了。他不知道跟洛克菲尔今后还有什么瓜葛，不过这时候了结一桩旧怨是再合适不过的。 于是他开口了：“要知道，由于常常深入神秘，探秘者总是会莫名牵涉入他人的命运之中。 “几年前就是这样，我探寻新约一家纺织厂旧址，结果不小心背负上了一段宿怨……” “是怎么一回事？” “我被一群无辜惨死的旧怨给缠上了，他们没日没夜地希望我能为他们伸冤。” “我能帮上什么呢？” “他们需要当初的肇事者真心实意地悔罪，这些可怜的逗留的意志才愿意重入灵环。”沉默了一会，洛氏才说道：“你是说，我认识肇事者？” “您不仅认识，恐怕还天天相见。” “他是谁？” “他就是站在您身后的肯特·格雷厄姆先生。这些怨念似乎是在一场火灾中被烧死的纺织厂女工，其中还有一个颇具灵性的小女孩……” “这根本就是胡扯，我根本就没有……”格雷厄姆说道。 “闭嘴。”洛克菲尔没有回头， “你有什么证据吗？” “人证，算吗？” “当然算。” “好。我可以请出人证，不过，她们的情况相当让人不忍，恐怕会破坏您这优雅的环境，而且，恐怕会吓到您。” “如果是必须了解的宿怨，我可以尽量去承受。” “好吧。”肖恩站了起来。他转身走到了椅子后更加开阔，也更黑暗的地方。 “诸位，我要请出她们了。很抱歉破坏各位用餐。”肖恩的灵魂轻触女巫之月。 早就让他感觉灵魂发烫，疼痛难耐。暗红色的光芒骤然降临，华丽昏暗的宴会厅一角突然变成惨烈的火场，火场中站立着三十几名女工，小女巫安妮站在最前方。 仿佛一只来自地狱的合唱团。 “是你！”格雷厄姆顿时睁大了眼睛。他想起在啤酒厂中的那个笑面人。 洛克菲尔坐在位子上，紧紧握着镏金的拐杖头，扑面而来的热浪吹动了他的头发和领巾。 他眯着眼看着，脸色不变。作为一个普通人，他镇定得有些离奇。 “海利伍德制衣厂的三十三名女工，以及‘小女巫’安妮，谁是那个纵火，杀死你们的凶手？”一条条手臂指向了同一个方向，指向了肯特·格雷厄姆。 一脸疤痕的king级眼睛鼓起、他从未想过，一桩多年前的 “小活”，竟然追缠到如今！ “海利伍德制衣厂的惨案我也听说过。这些受害者的怨念，认定了肯特是凶手？” “是的。”呛人的烟雾，洛氏咳嗽起来：“那么，我们该怎么做，才能平息这场烧到今天的大火？” “她们不需要肯特以命抵命，她们要他悔罪。”要肯特这样的人悔罪，比杀死他更难。 肯特先是愣住，然后笑了起来：“要我道歉吗？道歉的话当然可以。” “不，不是道歉。是下跪，叩头，并在烧灼中诚心悔罪。”肖恩背手站在暗红色的人们前方：“绝不是我在为难格雷厄姆先生，我只是作为调停人，试图弥补往日的伤痕——请诸位相信，我刚刚所说的要求，已经是我反复沟通劝说后达成的条件。”肯特抽了一把椅子坐下，坐在洛克菲尔身后。 他掏出一根雪茄点上，声音低沉如雷鸣：“你们可以杀了我。但不可能让我对她们下跪。 “老大，我不会对女人下跪的。我又没做错什么。”洛氏没有回头。他只是握着手杖头，手指轻敲，紧紧抿着嘴。 大火还在宴会厅内燃烧。侍应生早已经远远躲开了这是非之地。 “方舟先生，也就是说，如果了解了这桩宿怨，咱们在荣光市发生的不愉快，就可以一笔勾销？” “合情合理。” “好。”洛克菲尔没有回头：“肯特。”肯特猛然站了起来，他的椅子往后翻倒：“老大！我不可能对这些死鬼下跪的！” “肯特……” “你杀了我吧，你杀了我！”肯特喊叫着的同时，朝着永夜方舟的方向目露凶光，他浓浓地吐出了一口烟雾……不过，那烟雾被看不见的墙挡住了。 洛克菲尔终于站了起来，缓缓转过身：“肯特。”肯特这才意识到，他不得不做了。 他整个形容都夸了下去，脸色变得像死灰一样：“老大，当初，是您……” “肯特！”站在另一边的凯恩吼叫了起来， “把这事了了！”雪茄白白在指尖燃烧，隆隆的雷声没有响起。鳄鱼皮靴呆呆站立着。 好长一段的沉默之后，那双骄傲的靴子才一步一步，朝着暗红色的人群，朝着大火走去。 脚步沉重，慢得就像是走上刑场一样。 第733章 月圆 侍应生乔治不知道今天到底怎么了。大老板请了四个戴面具的来吃饭，其中一人突然在宴会厅里召唤出了可怕的怨念。 往昔的大火在大厅内熊熊燃烧，呛人的烟味和逼人的热浪，让一向能忍耐的乔治也不得不退后了几分。 他有些不敢看，那几十个惨烈的躯体在高温中摇晃、扭曲着。接着，大老板和凯恩先生开始训斥格雷厄姆先生。 格雷厄姆是个粗暴的人，常常对侍应没什么好脸色，有时候不合他意，他甚至还会打人。 乔治从没看见过他流露出今晚这样的表情——那张满是疤痕，常常紧紧团成一团的大脸上，平时过于紧绷的肌肉现在竟松弛了，在肌肉的罅隙中，竟然流露出一些迷茫和……无助。 乔治不敢想象这位先生会流露出这样的表情。到底在发生什么？他隐约听到了 “海利伍德”、 “悔罪”之类的词汇。难道，那些探秘者客人，来到这里是要格雷厄姆先生悔罪的？ ！那个常常穿着鳄鱼皮靴和各种花哨颜色西装的壮汉，就像是一头凶暴的野兽，乔治甚至偶尔会想象他生食人肉的模样。 想让他悔罪，怎么可能？！不过，他看着格雷厄姆绷着脸，一步一步，朝着那些可怕的宿怨走去……他站定在了她们面前。 乔治发现他的脸涨红了，脖子上的青筋像是两条想要从头部钻出去的小蛇。 乔治已经看不明白他脸上的表情了，像是愤怒，又像是痛苦。反正，乔治是绝不想感受此时格雷厄姆先生的心境的。 肯特突然又意识到了什么，他从未把侍应生当过同等的人看待，可是这时候，他竟然转过了通红的眼睛，看向了乔治等人的方向。 包括乔治在内，侍应们都能提前感知客人的眼神。在格雷厄姆那可怕的眼神扫过来之前，他们的视线就像惊鸟般飞散了……可是，等到壮汉收回视线，黑暗中一双双亮晶晶的眼睛，还是忍不住好奇地望过去。 他们不得不望，因为实在不知道接下来将要发生什么。格雷厄姆站在面对热浪的最前沿，额头上的汗珠已经汇合，开始了往下颌流去的征途。 小安妮和女工静静看着他。她们出奇地安静，只是静静看着。那是属于死亡的视线。 格雷厄姆涨红的脸上突然浮现出一丝笑意。接着，被疤痕延伸因而看上去格外宽大的嘴突然咧开了，露出了两排被雪茄年深日久熏黄的牙齿……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竟然狂笑起来。可是，那种笑一点都不能让人升起愉快的感受，那是一种疯狂的笑。 他越笑，周围就变得越安静。围绕格雷厄姆周身的雪茄烟雾，原本如同白练一样凝练，在那种笑声中晃荡开了，显得凌乱不堪。 接着，那些烟雾像是暴走发狂一般开始切割。他脚下的地毯被割破了，旁边桌上的高脚杯被斜切出一个圆滑的切口，留下的部分仍然稳当停在白色桌布上，像是某种新型酒皿。 格雷厄姆先生，深紫色的西装被割破了，他还在笑着。 “哈哈哈哈哈哈……”他脸上倏忽出现了好几道口子，鲜红的血液留下来。 他还是在笑。 “哈哈哈哈……”切割，粉碎，除了他面前那些没有实质的残怨之外，他周围的一切，包括他的衣服身躯都被切割着。 他似乎完全失控了，但是却还在强迫自己履行着老板的命令。 “哈哈哈哈哈哈……”他消耗完了那口气，笑声的末尾显出窒息感。他重重朝着小安妮和女工们跪了下去。 那双铁膝撞在地面，乔治明确看到所有桌上的酒杯和餐具都跳了跳。黑暗中一双双亮晶晶的，都不自觉地眨动了起来。 他们根本不敢相信眼前发生。包括乔治在内，有些人不由得将视线转向了那个面具中有着一点烛光的先生。 显然，是他要求格雷厄姆悔罪的。人人心里都清楚，格雷厄姆的专横跋扈，其实都是出自大老板的放任。 如今大老板竟然要求他下跪悔罪……乔治隐约能感觉到，那位先生，恐怕是一位在探秘界中都算了不得的大人物。 格雷厄姆的背仿佛是一块铁板，他用全身力气才将这块铁板弯了下去，头颅撞在了地面，似乎还带着某种愤恨。 女工们几乎同时举起手，壮汉身上腾起了暗红色的火焰。豁然燃烧得如此猛烈，仿佛他身上之前就被洒满了燃料似的。 格雷厄姆感受到了巨大的痛苦，在火焰中咆哮起来，咆哮声被热浪撕碎，变得断断续续。 剧痛终于冲散了他的骄傲，他几乎是喊叫着说道：“我悔罪！悔罪！ “宽恕、宽恕我……”在一声声叫喊中，火焰终于渐渐平息。在一大堆碎裂物中间，格雷厄姆仿佛是一个被烤干了的葡萄，皱缩、衰弱，团在地上一动不动。 不仅仅是壮汉身上的火焰熄灭了，燃烧了三年的火场也熄灭了。暗红色的废墟褪去，灵环抚慰人心的光芒洒下……女工们身上的伤已经消失，小安妮也不再是那样皮开肉绽了。 她们完好地站立着，圣洁而庄重。所有罪恶终将得到审判，所有冤屈都将沉冤昭雪。 原本一张张模糊的脸变得清晰，她们微笑着，朝着肖恩深深致谢……小安妮牵起了他的手：“太久了。谢谢你。”那双小手渐渐消隐。 肖恩从未感到如此舒畅，她们终于不用再受苦了。灵根中那个可怕的骷髅也已经消失，只是留下了那个新月的痕迹。 新月也慢慢圆满，成为了一个散发着温暖光芒的圆。那似乎是一个 “泉眼”。恶毒的力量转化成爱意，将残缺的治愈之力变得圆满。在宿怨解决之后，灵药之雾成了 “灵药泉”。在专注治愈之路的探秘者中，这种治愈力量也是顶尖。这样的泉眼，只因对他人的爱才浮现。 如果只为了自己，哪怕苦苦修行，也将一生难觅。 第734章 狂 “菜品的味道很不错，环境也很优雅。 “很抱歉将晚餐弄成这样。下次，我请您吃饭。”肖恩几人起身告辞。洛氏坐在自己椅子上，一手香烟，一手拄着手杖。 格雷厄姆悔罪的全程，他都没有太多表情，只是静静看着。月光甚至有些怀疑他是否真只是个普通人。 将香烟摁灭，撑着手杖在凯恩的帮助下站了起来：“招待不周。期待下次相聚。”肖恩抬了抬帽子，一众转身离去。 格雷厄姆的身躯在一片碎片中动弹了一下。离开神国大厦，四人上了车。 “那家伙肯定会追来的，”月光问道， “去哪解决？” “去第十三大道吧，暗流街的街口。那里人少。”启动车辆，月光开得很快。 车辆驶入第十三大道，雾气渐渐升起，两旁建筑中的灯光也渐渐变少了。 暗流街口寒气深重，很多人搬离了这里。四人下了车。奥莉薇朝着来的方向走了几步，开始检查腕轮和足刃。 转动着身上每一个关节进行热身。月光沿着街道走了走，一边走一遍哼着曲子，指头灵活地动弹着。 伊文不说话，只是倚着汽车站着，仿佛在打盹。肖恩站在他旁边，似乎在静静出神。 前方有动静。 “来了。”月光低声说道。声线轻松。接着，他们看到奇特的一幕——雾中的十三大道，可以看见笔直的街道两旁，一盏盏相对的路灯往远处延伸而去。 像是一对对焦黄色的眼睛，也像是一条通往未知的灯光之路。他们看到远处的灯光开始熄灭。 熄灭的浪潮越来越近，能听到切割金属的声音，和金属物体坠地的声音。 这声音激起了远处的狗叫。熄灭之潮，越来越近。他们已经能看到一盏盏路灯被凌乱砍断，掉在地上。 “这得跟新约市政赔不少钱吧，嗯？”月光问道。没人回答。能看清那个身影了，格雷厄姆周身衣物破碎飘零。 他的身躯仿佛充了气一样变大了。黑暗中一双眼睛竟然放射出红色的光芒。 他仿佛从人变成了恶鬼。烟雾和斩击在他身边疯狂地发生着，他路过的街道和墙面留下了深深斩痕。 路灯杆在倒下的时候仍然被追砍成几段。 “让我对那些死鬼悔罪……让我悔罪……哈哈哈哈哈……”格雷厄姆越来越近了。 他看到了前方站立着的，静静等待他的四个人。 “死吧！！！！！！！！！！一声咆哮炸响而后由于他的暴冲而变调。啸叫在整条空荡荡的大街回荡。肖恩退后了一步。奥莉薇仍然冲在最前。一步弹跳，她的身形竟然朝着许多方向分散冲刺，数不清的奥莉薇以腕轮和足刃挡下了狂暴的斩击潮。肖恩稍微皱着眉头。格雷厄姆已经完全陷入了狂暴状态，危险性已经不在骸座之下……在奥莉薇阻挡他的时候，肖恩有意分心去看格雷厄姆身后，以及发散灵质感应周边。凯恩没来。没有其他追兵。不是洛克菲尔的意思。还好解决……算是松了一口气。毕竟，如果洛氏下定决心要铲除自己，双王拼死围剿，将会十分凶险。与真实的底气对比，自己目前的做派其实是有些虚张声势的。不过，看来荣光市的战绩对老人还是造成了足够的威慑。他高估了自己，所以没有打算围剿。如果是这样的话……肖恩冷冷看着双眼红光的寻仇者。如果是这样的话，就不用太担心了。前方，奥莉薇的身形铺天盖地，伴舞者们可谓悍不畏死，不计代价地在格雷厄姆的斩击网中突进。被斩断的肢体消失在空气中，回到了风铃仓库——仍然能够回收使用。奥莉薇左侧，伊文身后张开一对流动着黄色闪光的翅膀，缀满黄羽的手前伸，浑身有夕黄色雷霆汇聚。一道残梦轰出，格雷厄姆身上残破的衣服烧焦大半。右边，月光笑了起来，欣喜于终于能肆无忌惮地弹奏那梦绿色的组曲。超立方体图腾亮起，幽深乐曲响起，陷入黑暗的十三大道，竟然隐隐显出巨兽腔内的纹理，仿佛又回到了那令人窒息的永眠长廊之中。幻梦中的巡夜者跳着诡异的舞蹈，将格雷厄姆的脸映照得一阵阵妖绿……格雷厄姆的脸涨红了。狂乱中，他身后浮现出一个巨大的身影。那身影有着黝黑的肌肤，身上满是青黑色刺青，头上戴着一个巨大的陆行鸟头骨，手中拿着一把刀刃染成黑红色的祭祀刀…… “掏心者”。相传，为了庆祝 “大太阳塔”落成，玛雅王国在一天内献祭了六十多万人。为了赶在太阳落山前将所有心脏献祭，祭司获得了某种邪异的力量。 一开始，他还要动用祭祀刀，之后，他动动手指就能切割。直到最后，在太阳即将落山前，他甚至能直接用视线切开胸膛……伊文·伯恩斯虽然知道那身影的来历，但无法想象格雷厄姆有着怎样的奇遇，才会获得这诡异的传承。 虽然已经失去了大部分理智，但是他并没有忘记主谋。在被三人围攻的情况下，那双红色的眼睛猛然一瞪，肖恩感觉胸口一凉，衣衫破碎，胸口竟被莫名斩击！ 神根中，那代表着 “灵药之泉”的温暖光环亮起，肖恩灵质中流淌的不再是亮闪闪的雾气，而是一道亮黄色的水流，几乎在瞬间就弥合了 “掏心者视线”造成的伤痕。由于掏心者的显现，切割的力量被赋予了更高的位阶。 残梦雷电被切碎了，断成了一截截。梦绿乐曲营造的长廊环境被切碎了，十三大道的浓雾渗了进去……数不清的伴舞者也被切碎了。 几乎是在一瞬间，仿佛以格雷厄姆为中心爆发了一阵看不见的刀刃风暴，所有的人偶都碎裂开来。 当然，格雷厄姆本身的身体也在承受这样的斩击风暴。他身上道道伤痕深可见骨……肖恩眼睛微微睁大：狂暴中的格雷厄姆，其力量正在逼近ace限界。 在他身后，不只是掏心者的身影，大太阳塔以及祭祀堆也能被看见了！ 疯狂的肯特·格雷厄姆，正在以切割所有乃至自己生命的代价，强行突破！ 第735章 拯救 “肯特是个奇怪的孩子。” “在他这个年纪，别的小孩都喜欢在街上疯跑，或者聚在一起玩玻璃球。 “他却总是在房间里捣鼓一些小动物的尸体…… “你说，我们要不要跟他谈谈？”肯特的听觉异常敏锐，即使在二楼自己的房间，他也能听到大人在客厅里的对话。 不过，他并不在意他们说些什么，因为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在他的 “解剖台”上，陈放着一只青蛙的尸体。他用黑色的图钉，好好地固定了它的四肢。 他戴着一副乳胶手套，右手拿着它从旧货市场淘到的小手术刀，刀尖精准切入白嫩的肚皮中。 肯特很早就发现了一件事：所有的生物几乎都有一套完整的表皮，将他们不能显露在外的东西全部包裹了起来。 就像是一个大口袋。而切割的艺术，能将生物的另一面暴露出来。毫无保留。 肯特说不上自己为什么喜欢这种感觉。直到有一天，他看到了一只半面镂空的手表。 半张表盘上，那些精密的零件坦荡地暴露在外，将机械表的精密构造和运行过程完全呈现。 他那时才知道，其实大家都懂得那种美丽，只是被恐惧所掩盖了。恐惧，将人教化得墨守成规。 从那时候开始，他就发誓，自己永远都要穿透恐惧，去亲眼见证美丽和真实。 正是这样的领悟，让他拿起了解剖刀。当其他人都还沉迷于表象的时候，他已经能将一只青蛙的脏器分门别类地拆分，码放……由于堕马导致手部粉碎性骨折，导致肯特成为一个外科手术医生的希望破灭之后，他孤身前往南德尔洲旅行。 在几乎等同于自杀的丛林深入过程中，他跌入了一个古代的坑道。在那里，他遇见了即将在历史角落如尘埃般消散的 “掏心者”。或者说，掏心者遇到了他。总之，他再次找到了一个能诠释 “切割的艺术”的方法。此刻的肯特，就像当年的掏心者祭司一样，几乎以人的形态，化身成为了 “切割”这个概念。所有靠近他的东西，都在一再地被分割。而他也正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不自觉之中，朝着ace级限界迈进……如果，突破限界真的在他死亡前一刻发生的话，那么，肖恩知道，自己一行将成为这场 “神迹”的陪葬品。来此地收拾的教化官和牧羊犬们，将会发现切得十分稀碎的残块。 绝对不能让这件事发生。肖恩的眼神骤然变冷了。这场争斗，他无法继续当棋手。 于是，以盖诺尔的力量，他再度串联起小队所有的灵力。 “停止攻击。全力供给我。”逆着所有的破碎之力，他冲了过去。朝着最为凶暴的风暴眼冲去。 他的身体不像奥莉薇，有整整一支伴舞者军团保驾护航。看不见的刀刃。 实实在在地斩在了他身上。神根中那枚象征着泉眼的圆持续发光，所有被划开的伤口，几乎都在同一时间为泉水所治愈，就像是水，在劈开之后第一时间愈合。 肖恩哪怕连一点血珠都没有洒落。身体在被切开的同时愈合，他唯一经历的，是神经层面的剧痛。 不过，悟者属性让他可以去觉察那些痛苦，并不将他们体认为难以忍受的 “苦”，而仅仅只是一种很尖锐很激烈的感受……虽然，灵药泉几乎有着起死回生的作用，不过，它对灵力的消耗也是惊人的。 肖恩短短几步，就已经让整个 “水池”水位大退，惊得月光和伊文不得不动用各自的手段，填补灵力的海量损耗。 在无尽的切割和愈合中，肖恩来到了格雷厄姆面前。他的手心暴放出金色的火焰，火焰如同一把绚丽长枪贯穿了格雷厄姆。 暴走戛然而止，幻境消失，周围顿时安静下来。壮汉双膝一软就要倒在地上。 肖恩用灵质揪住了他的衣领。格雷厄姆已经失去了意识。正当肖恩思考着要如何处置的时候…… “永夜方舟。”猛然抬起头。在刚刚的喧嚣之中，凯恩抵达了。他静静站在十米开外。 肖恩心中发紧。刚刚供应自己冲入风暴眼，小队灵力几近见底。如果凯恩这时发难的话，就是毫无疑问的团灭。 他紧急震动卡牌，在场四人已将灵质按在了染血蔷薇上——如果另一个king级执意要打，那么即使冒着黑色公馆被发现的危险，也只能选择逃离了。 不过，凯恩没有动。他能看出自己几人的虚弱，但是，他没有动。 “放过他吧。 “洛克菲尔先生的意思是，希望能跟你交好。毕竟，一位杰出的探秘者绝对是值得敬佩的。更何况，他还知道你们不久前完成了一桩不可能的任务…… “肯特的追击是他个人的决定，与他无关。 “我们知道肯特会付出代价。他也确实付出了代价。 “就这样，我们让今晚结束吧。”肖恩松开了灵质，让格雷厄姆倒在了地上。 失去意识的壮汉腾空而起，凯恩离开了。肖恩转过头，见到月光额头汗涔涔，亮晶晶的。 钢琴家笑了笑。他也松了一口气。整条街道变得狼藉不堪，地砖破碎得像是刚刚遭遇轰炸，两边建筑的墙面仿佛被画上了狂放的抽象画。 一个发了疯的king。他们刚刚合力降服了一个发了疯的king。 不过，没有庆祝的余力。坐上车驶离现场，各自分道扬镳之后，肖恩回到了家中。 艾莉雅已经睡了，只有睡在客厅的船长还瞪着一双眼睛看他。肖恩倒了一杯水，坐在厨房旁的椅子上。 他的心很快沉入宁静之中，辅以之前喝下的灵力药水，他能感觉到几近枯竭的力量正在恢复。 大约静坐两小时之后，他转入黑色公馆之中。在公馆二层房间里， “追忆者”仍然没有醒来。他甚至还没有脱离危险期。肖恩直接走入房中，一手按在了麦克·唐斯的胸口。 灵药泉涌入了重伤者体内，肖恩几乎转眼间又耗尽了全部的灵力。他有些虚脱的感受。 明黄色的溪流在麦克的体内流淌着，将那些深层的伤口复原。终于，麦克·唐斯原本虚弱的心脏，跳动的声音变得强健了些。 微弱的生命之烛，终于重新稳定燃烧了。肖恩这才真正松了一口气。 第736章 命运本身 在被那些由骸骨构成的怪东西撕咬的时候，麦克·唐斯认为自己肯定要死了。 面对死亡的时候，他没有太过悲凉的感受，甚至，有种如释重负之感。 如同他那副罕见的 “追忆者”面具，他认为自己人生的戏剧早已经落幕了。他所珍视的一切都已经被时间带走，只留下他一人时常追忆。 也许，真的能与他们重逢呢？彼得，霍莉还有弗莱。人间似乎不是乐土，还有什么值得眷恋？ 他在这样的心绪中闭上了眼睛。出乎他意料的是，他竟然又醒过来了。 而且，浑身的伤已经痊愈。能看见那些可怕的疤痕。在他疑惑于发生了什么的时候，他察觉到，那朵佩戴在胸口的染血蔷薇，其中蕴藏的能量被消耗殆尽……原来是这样，胸针感应到我濒死，将我带到了这里。 可是，他能做到这种程度的事了吗？脑海中浮现的，是那个曾经一起在午夜乐园中奋战过的身影。 无论是瞬间的转移，还是治愈那种不可能的重伤，在麦克·唐斯看来，都是不可能的事情，或者说，都是只有神才能实现的事……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稍微活动了一下身体，彼得发现自己虽然虚弱，但已经可以行走了。他想到处走走，于是走出了房门。 他发现自己似乎位于一个巨大的公馆内，在其中漫步甚至会迷路。而且，奇怪的是，这个家具一尘不染的场所，竟然一个人都没有，连打扫卫生的仆人都见不到。 他只好漫无目的地在这个华丽，但又有些阴沉的大宅子里走着。从路过的窗户往外看，只能看见一片密密的树林。 在一层靠里的位置，他找到了一段通往地下的阶梯。放在平时，麦克是绝不会贸然踏入一个地窖之中的。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中有一种冲动，让他十分想下去看个究竟。 于是，他拖着仍有些虚弱的身子走下了台阶。地下是一段石砌的长廊，有烛光燃亮着，并不显得阴森和压抑。 他朝着最里面走去，路过了一个个拱形门洞。他能从一个个门洞中感受到不同的意蕴，有些散发着令人恐惧，寒毛直竖的气息，有些则透露出蓬勃至极的生命力……路过这一间间 “致敬神殿”，麦克终于踏入了最核心的石室。那其中是一片几乎望不到边的黑暗，在没有尽头的黑暗中，他看到了数百支蜡烛照得一片光明。 在光明之海的中央，是一个神像。她披着斗篷，一手高举金色的火焰，一手挽着草篮。 当麦克第一眼看见她的时候，他就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随着一步步走进，他突然如同触电般，浑身静止了。 他记起来了。小时候，他曾不止一次做过一个梦。在梦中他身陷一个黑暗的森林，森林中潜伏着很多野兽想要吃掉他。 是一个手持火炬的女士为他驱散了野兽、黑暗和恐惧。没想到，多年之后，他竟在这个神秘公馆的地下再次见到了那名女士。 她的名字是……？赫尔希斯女士。有关她的传说被记载于……？《夜风长诗》。 追忆者喜欢这里，这个神殿给他一种温暖，祥和的感觉。在他心中不断浮现出答案的同时，他干脆盘腿坐在了烛光之中，静静仰望着那名女士的面容。 在麦克·唐斯离开房间的时候，肖恩就已经发觉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有阻止麦克四处游走。 他感觉到，有必要让麦克到处走走。所以，哪怕是追忆者走入了神国的核心，他也没有出面阻止。 他能感觉到，很多事情不是由他谱写和控制的。冥冥之中，一切早已注定。 直到他看见麦克·唐斯惊讶地望着女士，直到他发现麦克·唐斯对于《夜风长诗》竟然无师自通，直到他发现地下神殿中竟然多出了一枝蜡烛，他才知道，原来麦克一早就是女士的信徒。 麦克·唐斯原本觉得自己的心脏，早已在猛烈的大火中被烧成了灰烬。 在彼得潘的消逝之后，那些灰烬甚至都冷却了。他的余生不过是坐在那堆冷却的灰尘中等待着死亡降临罢了。 直到今天，当他遇见童年梦中那个女士之时，他才发现，他的心根本就没有被烧毁。 心，是永恒的，是不灭的，它永远都在。那些灰烬，不过是自己执意抱着不放的过去罢了。 是眼前这位女士让他明白了这一点。刹那间，原本毫无意义的等待，再度变成了充满希冀和可能的人生。 他知道，这位女士救了他两次，一次是在童年的噩梦中，一次是在兽群的围攻后。 而他的生命也因此有了全新的意义。他发誓要用自己的余生和全部的力量，去宣扬这些宝贵的感悟，去点亮更多灰暗的心灵，去保护这些烛光，去保护——她。 沉默的 “追忆者”终于记起了自己本就是一名夜风信徒。也理所当然地成为了第二名黑羽卫。 在这样的命运际会面前，肖恩虔诚地闭上了眼睛，向那名通过他而诞生，却早已超越了他理解的存在而衷心倾诉着……女士，您就是命运本身。 您终将成为这个世界的荣光。·肖恩和月光抵达下城区孤儿院的时候，法加尔·泰罗神父，正拿着一本《圣书故事》跟小朋友们说着诺亚方舟的故事。 小朋友们显然对那个承载了许多动物的大船非常感兴趣。他们忘却了洪水的可怕，只记得那生机勃勃的大船。 讲完了故事，泰罗起身离开教室的时候，才发现那两名戴着面具的客人。 为了不造成孩子们的骚动，他将这些神秘客人们请进了自己的房间。红茶的香味，熟悉的鸟鸣。 回到新约已经一周了，他很庆幸自己还能返回到熟悉的生活中。当然，他不会忘记这一切要归功于谁。 无论是解救了多林斯三姐弟，击败了彼得潘，释放了被囚禁在午夜乐园的灵魂，还是在荣光市救下了自己本该消殒的性命，这一切正是当初的 “微光之海”，此时的 “永夜方舟”的功绩。泰罗神父心中的感激之情无以言表。所以，当肖恩提出正在筹划一个，在面临大危机时，成员们紧密团结如同共乘方舟，并勉力互救的组织时，泰罗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加入。 “在荣光市呆了一段时间，我能感觉到什么…… “我知道，时代不会一直像如今一样平和无事的。 “我的职责是庇护这些孩子们。在上次的事件中，我已经见证了你的力量和胸怀。我想，除了圣父的恩慈之外，我们需要就是你的支持和保护。 “我乐意加入这样一个组织，将不吝于贡献出自己的力量。 “感谢你肖恩，邀请我登上这艘——方舟。” 第737章 夏天 离开了下城区孤儿院，月光在开车。肖恩的面具上，灿若明灯的方舟在海中浮沉。 麦克·唐斯成为了黑羽卫，泰罗神父也答应加入了…… “方舟”。是的，方舟。在设法将所有值得信赖的人们团结在一起的过程中，肖恩并没有想到这个概念。 刚刚泰罗提起，他才隐约再次意识到他自己面具的含义。是啊，他知道 “大洪水”要来了，世界将成为众神的战场。没人知道那个 “基恩”的真实目的……如今，能做的，只是打造这艘方舟。他是从拉莱耶回来的，带回了不可思议的领悟。 他将成为ace，而他也将倾尽全力支持周围的战友晋升为king。 这一切，不会太久的。灿若明灯的方舟在海中浮沉。·天气热起来了。 太阳变得热情而慷慨，知了开始在树叶间鸣叫。在新约城的又一个夏天里，月光和温妮的孩子诞生了。 健康的女孩，7.5磅。母女平安。孩子满月之时，月光欣然邀请大家前往。 啪嗒。再一次打开补妆的小镜子，凯瑟琳微微转动脸查看着。开车的肖恩转过头：“凯茜，我们去见的是月光，那个在暗流街哇哇乱叫的钢琴家！” “我知道。”凯瑟琳说道， “角色不同了。那个时候我是你们队长，现在，我是你女朋友。 “狄俄尼最清楚，我们很难从各种角色中挣脱出来—— “既然是你女友，就希望能在你朋友面前表现得好一点。”她合上了化妆盒，朝着肖恩微微一笑。 肖恩没说什么，心里笑了。以前觉得凯瑟琳有一点可怕，现在才知道，原来，真正的她是这样的，竟然也会变得有些在意……可爱。 他想。 “怎么？你不喜欢这个会检查妆容的凯瑟琳，喜欢那个总是冷言冷语的凯瑟琳？”强大的演员职能，让她顿时压低了车内的气氛…… “哈哈，我可没说！只是没想到你还会这样。” “你不知道的可还多着呢。”她故意皱了皱眉头，放松地托着腮，看着街景。 ·将冰凉的西瓜饮料递给自己的老伙伴，月光望向了坐在远处的史麦戈，低声对肖恩问道：“你到底对史麦戈做了什么？自从回来后，他就变成了这样……”以前总被月光颐指气使，慌慌张张的史麦戈，如今即使家里来了这么多客人，他也是恬静地坐在位子上不动。 如果安静下来观察的话，甚至能发现他的玻璃脑袋上散发着安宁的光芒……喝了一口并西瓜汁，肖恩问道：“变成什么样？” “就是……”月光咂摸了一下， “就是变得像有时候的你一样，毫无缘故地，就在那里十分安详……” “有什么不好吗？” “没什么不好，甚至说，这样非常好！只要看到史麦戈，我的心里就觉得十分平静。而且，老天，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好像有这样的史麦戈在家里，就能带来平安！”肖恩笑了：“相信你所感觉的——我们无法得知史麦戈曾经是怎样的。但隐约能够知道，他有极高的悟性。我所做的不过是唤醒他本就有的领悟罢了。”月光如今几乎已经彻底驯服了那最为狂野诡谲的拉莱耶神羽了。 能顺利驾驭那梦绿色的力量而不至于疯狂，肖恩没有说的是，正是因为如今这个散发着平安的史麦戈的影响。 史麦戈是月光强行掳来的，在肖恩家里无意中被启发而醒觉，反过来回到月光家里，静静地帮他驯服了拉莱耶神羽……一切都是顺理成章，一切都是水到渠成。 肖恩微笑不语，他知道，这就是平安的意义。月光似乎再次被感染了，他面容平静，松了一口气。 视线转向另一边，凯瑟琳正在客厅里跟温妮聊着天。 “你能想象吗，肖恩？那个凯瑟琳，现在正在我家喝西瓜汁，和温妮聊生孩子的事情。”那个凯瑟琳，在暗流街化身红衣之主，在不存在的剧院里全力演绎力挽狂澜，甚至独自与双王周旋，救出了笑面人…… “无法想象。”肖恩微微摇头。 “能理解你为什么爱她了。”一声啼哭。月光几乎跳了一下：“朋友们，萨茉醒了！”女孩儿在夏天出生，月光给她取的名字就是萨茉。 月光腾腾腾地跑上楼，然后脚步轻柔地下来了，怀里抱着一个小小的软软的小家伙。 温妮在楼梯口接过了萨茉，头上系着一根粉红色头箍的小家伙立马就不哭了。 所有人都围了过来，都眼含爱意地看着这个小家伙。萨茉睁着眼睛，安静而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人们。 “抱一抱她吧。”温妮脸笑得红扑扑地，将小婴儿递给了肖恩。肖恩小心接过了……好轻，小小的一点，很温暖。 “萨茉……”小家伙眨着眼看自己。肖恩忽然想起了什么，将一只手轻轻放在她身上， “愿上苍保佑你。”灵视中，一点点金色的火光围绕着这个小生命。女士将会庇佑她。 艾莉雅接过了萨茉，一双眼闪闪发光：“你可真可爱。我会为你写首诗的。”小心地将萨茉递给了伊文。 伊文眨着眼，冰蓝色的眸子凝视小家伙：“生命，真是神奇……” “愿哪怕是北风，也会爱护着你。”凯瑟琳接过了。她的双眼里满是惊奇。 她有些兴奋，又有些紧张地看了肖恩一眼。用脸贴了贴小家伙温暖的脸：“你真是可爱，将来一定是个美人。 “愿你好运常伴。”史麦戈也抱了抱她。史麦戈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她看了好久。 这么一圈下来，当萨茉回到妈妈怀里的时候，肖恩才发现，各种祝福的光芒笼罩着这个小家伙，让她仿佛像是圣婴一样。 好像用力过猛了……肖恩略有些尴尬地笑了。看着月光和温妮两人逗着怀中的萨茉，看着大家都聚在一起，有着温暖的感觉。 他忽然觉得很幸福。这就是方舟存在的意义吧。他们似乎就站在那明亮的大船里，周围是黑沉沉的大海。 守护人间的温暖，为身边的人带来幸福。这就是方舟存在的意义吧。他想。 第738章 新闻业酒会 早先，肖恩就将生活中的一切事，在心中默默分成了 “有必要”的忙碌和 “没必要”的忙碌。比如说，他认为，参加萨茉的满月聚会就是十分必要的。 而像今天这样的场合，就十分没有必要。此刻他在新约布里斯顿酒店的宴会厅内站着，手上拿着一杯加了冰块的苏打水，脸上挂着笑容，聆听穿着各样华服的上流人士聊着几近毫无意义的内容。 如果不是诺顿非要他参加这个酒会，他只想将这样的应酬推给他的总编辑。 “不！那是新闻媒体行业的顶级聚会，你必须去。他们必须见到《灯塔晚报》的老板……”诺顿的话语犹在耳旁，肖恩在心中默默叹气。 不过，在这样的无聊场合也不完全算浪费时间，毕竟，正如他跟史麦戈所说，他将修行 “拿回来”的过程是不分时间场合的。比如说现在，《世界报》的老板沃特尔正就南德尔洲的战争夸夸其谈，肖恩一边听着，一边细细感受着周围发生的一切。 有人快速走过，带起的风吹动脑后的发丝。远处有几个人在聊天，目光时不时瞟向自己。 手中苏打水的泡泡在快速升起，并在浮出水面时破裂，破裂的触感沿着杯子传来，肖恩在默默竖着个数。 悟者心灵中的光芒，正在这个世界的肖恩心中持续苏醒。如果要说今天这个酒会上的主角的话，肖恩绝对是其中之一。 这也是他不想参加这活动的原因之一。一方面，《灯塔晚报》销量增长的速度实在惊人，惹得无数人羡慕、嫉妒乃至感觉受到了威胁。 另外一方面，人们还记得他和凯瑟琳的花边新闻……来自莱昂格林的公子哥，在新约混得春风得意，顺风顺水。 人们总在窃窃私语，说着到底谁是肖恩·狄金森，或者有人已经根据那张约会照片认出了他。 无论他如何保持低调，总有视线在关注。确实有些令人恼火。聊天的组合不断地拆散重组，可是总有一些人在说这些话：“今天怎么没带上海蒂女士？” “真想一睹她的芳容…… “您是怎样认识这样一位美人的？”好好一个新闻业酒会，竟然变成了绯闻独家专访。 确实有些令人恼火。不过，在这些满脑子绯闻的人们中间，还是有几个 “正常人”的。比如说，《新约时报》的创始人约瑟·普利策。这位身材高大，看上去精明强干的先生，丝毫没有提及肖恩的花边新闻，倒是，他对《灯塔晚报》的办报理念大加赞同。 “您是这个行业中罕见的，清醒的人。”拿着一杯干马提尼的约瑟·普利策，往后梳着的头发中夹着一缕缕白发。 他看上去不是个会轻易赞扬他人的人，却对肖恩的报纸真心赞美。肖恩也很欣赏《新约时报》。 甚至可以说，《晚报》的某些理念跟普利策是不谋而合的。今日一见，他才知道，所谓的成功不是没有理由的。 《时报》如今日销能达到32万，靠的绝对不是运气。要说这样的酒会上完全没有有趣的事，也不尽然。 从酒会开始，肖恩就发现有两个年轻人一直在不同的人群中穿梭。他能看出来，他们身上不太合身的西服可能是租来的，对于现场的酒水和食物丝毫不感兴趣。 他们一直在进行游说。亨利·卢本与布里斯·哈登。这两个二十二岁的年轻人，一直在尝试说服今天出席的新闻业大佬们，投资他们的一个项目——一本名为《时代》的周刊杂志。 他们不厌其烦地讲述着新中产阶级的诞生，城市化的浪潮，以及新阅读需求的呼唤。 不断分析着现在报纸行业的两个极端——极端庸俗和极端专业。他们想要融合两者，为那新兴的数千万中产做一本精彩、好读的周刊。 他们一直没能找上肖恩，但是肖恩总是听得连连点头。显然， “年轻”正是他们如此有冲劲的原因。不过， “年轻”也正是那些资深人士拒绝他们的理由。他们真不认为这两个初出茅庐的小子能有什么作为，如果将真金白银投给他们的话，恐怕跟打水漂无异了。 所以，大多数端着酒杯的大佬们，只是带着微笑耐心听他们讲完，并鼓励性地说他们很有想法，提的都是好点子，不过，最后只是留下一句 “考虑考虑”，就拆散了这组对话……酒会持续快两个钟头了，他们依然一无所获。 两个年轻人嘴巴已经干了，脸色也有些发白。终于，他们看到了肖恩·狄金森。 他们先是犹豫了一下，私下里聊了几句，接着才再次鼓起了勇气，走了过来。 “狄金森先生，您好！” “亨利·卢本，布里斯·哈登？” “您认识我们？” “刚刚你们在跟《新约先锋报》的普里斯聊天的时候。我在旁边，你们可能没注意到。”其实并不在旁边，隔着好几米远。 “噢，那太好了。那您知道我们正在筹划一个周刊了？我们打算给它命名为《时代》……” “我知道——你们需要多少启动资金？”亨利和布里斯面面相觑。今天的酒会上没有人问到这个问题，他们有些惊讶。 亨利有些犹豫地开口：“我们做了一些初步的规划……起码需要十万。” “好。我能提供三万。后续还能追加。”说着，肖恩掏出钢笔和支票簿开始填。 他目前户头只有三万。他的举动引来了旁边人的关注，很多人停下了聊天，不可思议地望向了这边。 两人的脸更白了：“狄金森先生……？”撕下支票，递了过去：“做好股权协议之后，送到晚报编辑部就是。”亨利拿着支票，不停眨着眼睛：“狄金森先生……你不听一听我们的计划？” “我都听完了。”肖恩眨了眨右眼， “准确的洞察，绝妙的计划——你们好好干就是。”似乎终于对酒会失去了耐心，肖恩将苏打水放在了桌上，大步走出了宴会厅。 剩下两个年轻人，仍然呆呆地站在那里。周围的人面面相觑，他们不由得围在了一起：“你……你刚看到了吗？” “看到了。他好像给了他们三万块？” “……他疯了吗？为什么要给他们三万块？” 第739章 时间之外的对话 窗外，应该是下雨的天气。但这场雨下得有点奇怪。能分明看清一颗颗雨滴缓慢坠落，像是在空气中微微抖动的玻璃珠。 通常的雨点，从云端掉落到地面只需七分钟，但眼前这些雨珠想要抵达目的地，似乎要花去很长、很长的时间。 而当这些 “慢雨滴”落在地面、伞面或者房顶时，所激发出的声音也很有趣：像是用鼓槌轻轻扫过定音鼓。 低沉，连绵不绝。谁的世界中会下这样一场慢雨呢？全球数十亿人，恐怕只有一人得见如此盛景。 可惜，这个人对窗外景色丝毫不感兴趣，坐在自己书桌前，没有抬起头。 在这个几乎所有生物都仿佛静止的世界，一只黑猫却跳上了阿尔伯特·艾因斯泰的书桌。 这只黑猫有着颜色不同的两只眼睛，一只金，一只蓝。阿尔伯特终于从他的思维世界中抽身而出，眼睛微微眯着，胡须下的嘴角翘起，给了他这个老朋友一个温暖的微笑。 “薛丁格最近还好吗？”被称为 “薛丁格的猫”的小家伙懒懒地扫了下尾巴：“好得不得了。从代达罗斯退下来之后，他又去北边滑雪去了。似乎从某种魔咒中解脱了一样。” “你不打算杀他了？”黑猫沉默了一下：“算了。我的诞生并不在他的预料之内，为了一个思想实验杀死他好像没有必要——不过，即使那个实验只是他的想象，但在那个盒子里的感觉确实不好受……” “明白，生\/死的叠加态，让一只可怜的小猫咪经历，肯定会吓坏的。”阿尔伯特将钢笔套好了， “不过，他的思想实验却让你诞生了，一种神灵般的生物。你不仅能穿梭于生死的世界，甚至还能进入我的崎岖时区。”黑猫扫了扫尾巴，转脸去看窗外。 看上去对恭维漫不经心，但阿尔伯特能看出来，它心里还是很开心的。 黑猫问道：“这次的崎岖时区要经历多久？” “据我计算，我还得一个人呆上四个多月。”窗外的雨滴缓缓降落，倒影出一人一猫在窗内对话的样子。 无数的倒影。两色瞳冷冷地看着人类智者，片刻后才说：“你跟其他人真的很不一样。如果换做其他人，遭受白塔这样的诅咒，早就在失序的时间里疯了，可你却……”阿尔伯特还是笑着：“很奇怪是吧？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本来就不喜欢应酬，而且，能一个人做研究挺好的。反正我还有很多课题要思考。”他神神秘秘地俯身下来，遮着嘴似乎怕那个惩罚他的掌管时间的神明听见：“这对我算什么诅咒——倒算是美梦成真了。”黑猫噗嗤地笑了。 “倒是你，一只猫却像个人一样。” “我才不像人。”黑猫似乎有些不高兴了， “获得思维能力之后，我确实懂得了人类的感受。但是我也知道，绝不能变成他们那样。” “哦？这怎么说？”小小肉垫弹出一粒米一样的爪子，点了点自己脑袋：“人能够思维和想象，这是其他动物不能比的。但是，人却总是迷失在自己的想象中。 “他们甚至不能明白，所谓的过去和未来，其实只存在于他们想象中。但他们却觉得那些幻想真实无比，要不就抱着过去的伤痛不放，要不就为未来的幻影而焦虑…… “虽然我拥有了思维和想象这样的工具，但是我不会滥用它们的。 “哪怕大预言家说明天是世界末日，我也要好好过好今天——没发生的事情，就是没发生。” “真是，智慧的猫儿。” “对了，艾因斯泰先生，你知道胡思乱想的他们，已经迷信到什么程度了吗？” “什么程度？” “他们知道了‘薛丁格的猫’这个思想实验，知道我因此而诞生，而且能穿梭于时间和时间之外…… “他们竟然创造了一个信仰，认定我是主宰生死的神明。 “我现在是死神的化身之一！” “哈哈哈哈……”阿尔伯特笑了， “你从被关在盒子里的可怜猫咪，变成死神了！”笑着笑着，他微微眯着眼，叹了口气：“我们人类真的很喜欢创造神明……” “怎么了艾因斯泰先生，你好像有些难过？” “是，想到这个我就不太开心。我将全部的热情和精力投入到科学研究之中，想用理性去拨开这世界虚幻的外衣，给世人们看看真相。但是，他们却还是没有停止造神运动。 “思想史上涌现出那么多伟大的人，一次次想要杀死神明。 “他们几乎成功了，却突然出现了这样一个时代……怪力乱神。 “我听说，听说纽国神学院那边，要对我的《相对性理论》和波尔他们提出的《幽微力学》给出神学诠释了。 “教堂里不会出现相对理论之神吧？不会出现幽微中的圣灵吧？ “我真是，觉得既无奈又好笑。 “就像是想要喝一杯无味的水，可却发现，这世界上每一杯水都有味道。”黑猫认真地看着黑白头发飘逸的智者：“不要难过，艾因斯泰先生。你提出的理论就像是一把利剑，已经再次划破了他们那虚伪的天幕——他们营造的那片天空已经破烂不堪，摇摇欲坠了。 “你没看到，连神明也开始惧怕起来了吗？”艾因斯泰伸手摸了摸小猫：“是的，他们惧怕起来了。因为这世界有一些人已经醒来，决定要夺回属于他们的时代。” “对了，你好像很喜欢那个年轻的女棋手。” “对。艾丽西亚·庞贝。读书会有她这样的年轻人在，智慧的火焰终将席卷世界。” “火焰。”黑猫的双色瞳里竟然看见火光冲天， “终有一战呢，不是吗？” “是的，终有一战。好不容易冒名顶替成了正神，它怎么会轻易离开呢？”窗外，雨滴还在悠然降落。 阿尔伯特·艾因斯泰将手伸入了衣服里，握住了领口里那枚银制的钥匙。 那把钥匙的造型有些独特，在烛光和书本的元素中，书本被突显了出来。 烛光读书会三把长老钥匙之一，贤者钥匙。他轻轻捏了捏钥匙从左到右三个部位。 这象征着过去，现在和未来：“这个世界曾经需要神明；这个世界不再需要神明；这个世界亦不再会有神明。”他闭着眼睛，将读书会传承千年的秘密箴言默念。 第740章 底气 当艾因斯泰在崎岖时区中手握 “贤者钥匙”默念的同时，远在新约的肖恩正坐在车上，手握着 “月钥匙”出神。他习惯于在思考或者出神的时候握住它，这给他一种安宁的感觉。 他的心思还停留在刚刚的酒会上。其实，他也很难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大笔一挥，将现在手头所有的钱都给了那两个年轻人。 三万纽元，不是一个小数字。关于对未来的预测，怎样的逻辑推演其实都不一定会奏效的。 无论那两个年轻人多么优秀，他们的理念如何正确，从理性分析的角度来说，也绝对不会输出一个 “必然成功”的结果。他之所以那么笃定，是源自 “感觉”。是的，当他听到亨利·卢本和布里斯·哈登在跟其他人讲述这本名为《时代》的杂志的时候，他仿佛看到了一个未来。 在那个未来中，两名年轻人真的实现了他们的承诺，做出了一本伟大的杂志，几乎所有的新中产都阅读它。 只是一种感觉，而肖恩跟随了那个感觉。他隐约知道，这也是悟者感应世界的方式。 并不是依靠理性和逻辑，而是一种来自于感受的直觉。当然，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在资金方面有了底气……车到了，肖恩下车，大步走入了自己的报社。 “狄金森先生！”此起彼伏的致意，每个人都用近乎崇拜的眼神看着他们这位堪称创造了报业奇迹的老板。 他走过了记者区，看到一张空着的办公桌上放着 “霍利·查克”的名牌。 “快枪查克”，诺顿好不容易挖来的新记者，原先是世界报头号记者。无论是新闻嗅觉、赶赴新闻一线以及成稿的速度都是业内顶尖。 有时候，他输出的稿子实在太多了，使得肖恩不得不怀疑他是一名干新闻兼职的探秘者。 路过经理室，室内传来 “小约翰”打电话的声音：“……不贝尔，这个主意糟透了！你跟他们说，我们报社绝不会采用……”虽然叫小约翰，但能力不可小看。 之前，竞争对手通过不正当手段恶意抹黑晚报，小约翰联系了很多业内的朋友，聪明而有效地化解了危机。 在公关方面，这个年轻人堪称一个天才。加上他的集体荣誉感和干劲，肖恩找不到比他更好的员工了。 叮铃铃！叮铃铃！——从他走进来开始，广告部的铃声几乎没有断过。 那个原先整天都无精打采的迪普雷斯先生，如今，人们私底下将其称之为 “超人”。他一天似乎可以工作十二个小时以上。他将晚报的广告事业打理得井井有条，风生水起。 而且，他还有种可怕的嗅觉，几乎可以直接排除可能对晚报声誉造成不良影响的劣质广告主……这可能跟他厌恶人类的特质有关。 路过总编室， “丑狮”诺顿正看着黑板上的报纸出神，似乎正在思考着什么。肖恩没有打扰，直接走入了自己办公室。 如今，他这些精兵强将，已经将《灯塔晚报》打造成了一艘无敌战舰。 业绩正不可阻挡地稳定迈进，这个原先萧条到要被转手的报社，如今已跻身 “日销十万俱乐部”，能为肖恩每月带来将近一万纽元的净利润。 “丑狮”诺顿、 “超人”迪普雷斯、 “小约翰”、 “快枪”查克……灯塔晚报全体一百一十二名员工。这就是如今他的底气。 没什么需要他做的。打开窗帘，倒了杯水，坐在了自己的位子上。什么都不想，只是呼吸着， “存在”着。将在香巴拉的那些 “悟”，原原本本地在这里也醒过来。他的灵魂像是一个不断扩张的海洋。 静坐中，肖恩的眉头忽然皱紧了些。有什么不对，有些事情正在发生。 悟者和神力的双重激荡，让他感应到了什么。他拉上了窗帘，闭上眼睛，大部分的心念转入了肖申克·罗杰斯体内。 为了辅助静坐，此时的肖申克也在黑色公馆中冥想。他迅速起身，一步迈入夜风神殿中。 在将近八百多支蜡烛中眯眼寻找。很快，他发现有四支蜡烛的状态不对。 火焰正因为恐惧而变得收束。发生什么了？肖申克盘腿坐在蜡烛中央，将心念投入到了那四根蜡烛上……恐惧……是恐惧不安的感觉。 接着，如同调频接上电台，他逐渐听清了其中一人在心中的倾诉。 “……女士啊，为什么，为什么牧羊犬的人会突然找上我？他们还直接搜出了《夜风长诗》！幸亏我掰断了书脊，让墨水消失了。不然，他们就找到证物了！ “您在聆听吗？您在聆听吗？他们要把我关起来了！请给我足够的勇气，度过这样可怕的考验吧！”肖恩立马紧觉了起来，将四根蜡烛迅速倾听了之后，他发现，牧羊犬竟然几乎在同一时间，直接闯入了这四名信者的家，而且二话不说直接搜查，似乎知道他们有秘密的信仰，而且还有证物存在！ 所幸的是，肖恩之前做的准备和 “培训”派上了用场。这四名信徒都在关键时刻掰断了书脊，让唯一的信物《夜风长诗》变成了无字的本子。 不过，有一个信者没有听从自己的劝告，竟然自己用黑檀木制作了一个女神的雕像。 那明显不属于救世教信仰的偶像被牧羊犬们带走了。肖恩心中不觉暗暗发紧——如果不是女士的倾听网络，辅以自己的悟者属性，恐怕他倒现在都还不知道，这四名信徒遭到了无端搜捕。 既然已经掌握了，那么……通过肖申克，肖恩将自己的灵质连接上了那四根蜡烛，将誓约炬火的暖意输送了过去。 暖暖的金色涌入了那四个灵魂。很快，原本被恐惧所折磨的四人，都莫名地镇定了下来。 情况暂时算稳住了。无法策划营救，无论是执火者还是肖申克·罗杰斯本人都不能出现，否则，就等于直接告诉牧羊犬确实有一个隐秘组织存在。 想要应对这场危机，只能依靠这四名信者自己。关键是，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 他一直很小心谨慎，平克侦探社的线早已经掐断了……能确定的是，神廷那边根本就不知道夜风信仰的存在，更不可能派出牧羊犬直接进行搜查了——如今的搜查，意味着已经进行了更长久和深入的秘密调查。 为什么会这样？神廷明明还没掌握到这程度，却突然一下抓住了四名信者？ 而且，都在抓捕现场直接搜证物？仿佛，提前就给他们定罪了似的。迷惑没有持续太久，答案自己浮现了。 他想起了那天晚上，手握手杖的，镇定的洛克菲尔的脸。是了。只有他有这个能力，让新约的牧羊犬如此相信和重视。 所谓的 “跟自己交好”，不过是表面上稳住自己，然后通过各种手段，削弱那个对他来说不知底细的新神明。 肖恩微微叹了一口气：他畏惧自己，他想要釜底抽薪。他想毁了那个 “金色火焰”的信仰，削弱自己的力量！对于夜风信仰来说，这一场劫难，是避无可避的。 第741章 突击审问 四名信者遭到了隔离关押，每人都受到一支牧羊犬小组的针对询问。牧羊犬是神廷直属的秘密教化部队，不仅是邪异发生时冲在第一线的官方神秘武装，更是掌握着压倒性神秘力量，从而管束各种超规格信仰犯罪的精英。 让这些狠角色来审问四个出身平民的信者，实在是小题大做了。他们的审问方法也非常简单粗暴，牧羊犬有一种制式的审讯装备。 受审者被束缚在椅子上，直面一扇落地镜，他们将被镜子吸引，然后在镜中看到心中最恐惧的事物，在那种极端情况下，他们会不自觉地暴露出自己的 “邪恶”信仰……用这面 “显真镜”对付各种嘴硬的非法教徒，屡试不爽。他们无不在哀嚎或者剧烈的颤抖中向自己信仰的神明祈祷，并为了逃离那种恐惧的折磨，将所有的秘密都抖露了出来。 当肖恩通过信仰之烛感应到那面镜子的时候，心中不由得升腾起一阵愤怒。 那面镜中明显掺有红衣之神的意蕴。虽然只是微量，但用这种东西对付平民，实在是有些恶劣。 作为救世教的直属机关，竟然偷偷使用邪神的力量，也着实可笑到了极点。 信者们在不同的地点，被绑缚在了椅子上。牧羊犬队员推着一个蒙着白布的东西走入审讯室，就像是搀扶着一个幽灵一样。 在信者面前，他们扯下了白布，那面简洁至极的落地镜，映出了被审讯者无措的脸。 肖申克·罗杰斯在地下神殿中闭上了眼睛，集中全部精神。在他的意识世界中，只剩下四条金色的通路，连接着那四支可怜的信仰之烛。 信者的注意力不由自主地被那面镜子吸引，他们的心魂仿佛穿过一道门扉一般，一头扎入了那镜中的世界。 不过，他们都有些不可思议的感觉——那镜中的世界阴冷怪异，按理说，他们应该会感到十分害怕。 但是不知为什么，他们能感觉到那位女士就站在自己身后。她高举着的誓约炬火，其火光照亮了他们周围。 恐惧竟然显得孱弱而稀薄。很快，镜中世界中浮现出了令人畏惧的事物。 浓郁至极的黑暗，黑暗中奇怪的吼叫，以及不该出现在这世界上的东西……真正的挑战出现了。 在他们的背后，肖恩一脸严肃，只是镇定地将誓约炬火注入到他们的心魂之中。 恐惧的感觉还是存在的，但是绝不至于让这四名信者崩溃。他们在镜中世界里还是显现出了彷徨和恐慌，不断地设法逃离恐怖的事物。 但是，他们并没有在极端恐惧中喊出女士的名字，或者透露出任何信息，只是一脸苍白，冷汗直流地躲避着。 时间很快过去，受审者依旧没有崩溃。站在他们周围的牧羊犬队员们不禁面面相觑。 没有平民能在这样的恐怖中撑这么久，可是，他们面前的受审者却没有表现出任何异端信仰的端倪。 为了不对他们的灵魂造成永久性损伤，镜子的照射在时限内被中断了。 猛然偏转镜面，受审者的心魂中断了投入，昏迷了过去。牧羊犬们离开了分离的审讯室，他们聚在了一起，开始讨论这桩难以想象的事情。 肖恩知道，结论无非两条：一条是，他们收到情报是错误的，并没有一个异端信仰存在。 还有一条是，这个信仰是存在的，只不过它具有罕见的高超手段，即使只是普通的信者，也很难从他们身上挖出什么。 他知道牧羊犬们不会就这样轻易放弃，这对于他，对于那四名无辜的信者来说，都将会是漫长的一夜……·肖恩听到窗外响起了鸟鸣。 天渐渐亮了。他一夜没睡。牧羊犬们对四名受审者动用了各种手段。不过，在肖恩的不间断关注下，他们没有得到任何夜风信仰存在的根据。 最终，他们不得不接受失败，释放了其中三名信者。还是有一人被扣留下来了。 因为，虽然他的《夜风长诗》也已经变成了空白的本子，但是，在他家中搜出了那个黑檀木的偶像。 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让他们扣留那三人。不过，这剩下的一人，名为罗德的男子，因为私自持有异端信仰的偶像而被扣留了。 牧羊犬们相信，罗德将是他们的突破口。通过这个小小的黑色神像，他们能挖掘出那个根深蒂固，埋藏得极深、极深的异端信仰……虽然已经十分疲劳，但肖恩的压力小了很多。 毕竟，这时他只需要支持罗德一人了。他知道罗德是出于对女士过于虔诚的信仰，才偷偷雕刻出那个神像的。 他不怪他。没有一个领袖，会责怪信者的虔诚。令人感到无奈的是，那些恶棍们却抓住了这份虔诚，并打算大做文章。 罗德被剥夺了睡眠，牧羊犬队员们轮番上阵，用尽了各种手段逼他讲出真相。 但是，他一直没有开口。罗德已经很累很累了，几近昏聩。而分担了这一切的肖恩，也不得不开始消耗大量灵力以维持罗德濒临瓦解的意志。 信仰之烛变得微弱，跟其他火光比起来，像是一粒焦黄的豆子。事情变麻烦了。 如果罗德陷入昏聩的话，牧羊犬可能趁虚而入。当肖恩感觉一筹莫展的时候，审讯室的门被敲响了。 “头儿，有人来找他。”凯格尔·卢修斯，牧羊犬的资深队长将注意力暂时从罗德身上移开了：“我不是说过这是秘密审讯，不接受任何探视吗？” “来的是他们教区的代表。他一直在大厅大吵大闹，您还是去见见他比较好。”卢修斯的腮帮鼓了鼓：“布鲁斯你盯着他，别让他睡着了。”说完，这个男人起身走了出去。 肖申克在地下抬起头，在火光中找到了那个前去营救的信者——贝里先生，还有最早入会的汽车推销员路易。 他将部分注意力转移到了他们身上。在调查局的大厅处，贝里先生的脸涨红了：“今天是礼拜天，我说怎么没看到罗德，没想到是你们把他抓起来了！ “我听街坊们说，你们闯进了罗德的家，从他家里搜出了个木雕……凭这就把他关到现在！？ “我管你们是什么牧羊犬！你们这样做太过分了！我是庇里斯街教区的信徒代表，我可以向教区主教告发你们！”凯格尔·卢修斯压着心中的怒火：“贝里先生，牧羊犬办案都是有依据的……” “依据？什么依据？”路易在一边开口了，他脸上带着似有若无的笑， “就凭你们在他家搜到的一个木雕？”他的语气和语调都有些特别，让人听到之后，心智不由自主地出现一些动摇……距离事发地点六公里外的肖恩忽然感觉精神一振：虽然只是开口说了一句话，他也发现了路易的声线和状态有些奇特。 细细分辨了一下，忽然明白了过来……那个作为汽车推销员加入夜风的路易，已经成为 “谗臣”了？ 第742章 营救 “听着卢……卢西……” “卢修斯。” “好吧，卢修斯长官，听着，情况是这样的——你们目前涉嫌非法扣押一名虔诚的救世教信徒，我想你们比我更清楚，这么做的后果是什么。” “牧羊犬办案都是按规章制度的，我们是掌握了充分的证据才……” “证据，您又说到了证据。到底是什么证据？你们现在有什么证据能证明罗德是非法异端？” “当然有，你们刚刚也提到了，我们在他家搜出了一个黑色的木雕。” 路易笑了，笑得脸都红了些。笑到旁边的人们都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就凭一个黑色木雕就把人扣到现在？那怎么不去纪念品商店把里面的人都抓起来啊？那里的木雕可不少啊！” 凯格尔·卢修斯被激怒了，他的太阳穴动了动：“你不要在这胡搅蛮缠，罗德先生持有的那个木雕很显然属于某个非法信仰！” “为什么？你凭什么这么说？” “那个雕像是一个女人，身上有很多特别的象征！凭我多年的直觉来看，那就是个异端神像！” “异端神像……”路易的笑容沉了下去，他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你们这些人，真是办案办到神经过敏了……” “你说什么？” 似乎知道是时候了，路易做了一个询问的姿态，在他人看来没什么，但肖恩知道，那是一种特殊的肢体表达，能让人不逃避“谗臣”所问出的问题。他问到：“卢修斯先生，我诚心问问您，您知道罗德先生的祖父是干什么的吗？” 卢修斯只是看着路易。 “是个木雕师。罗德的爷爷当年甚至给教区的教堂雕刻过基恩像和圣母像。”路易的状态完全变了，从之前的轻薄、咄咄逼人，变得沉稳和真诚，“所以，受到爷爷的影响，罗德先生才懂得木雕，也喜欢木雕……” “你想表达什么？” “我想表达的是，罗德先生经常创造各种木雕作品。作为他的朋友，我们都收到过这样的礼物。”说着，路易从贝里先生手上接过了一个手提箱。他打开了箱子，里面是各种木质雕像，有拿着利剑的古代勇士，也有咆哮着的狮子。 “他不仅会创造这些作品，而且给每个作品都赋予了故事—— “你们搜到的木雕根本就不是什么神像，只不过是一件工艺品罢了。 “有趣的是，那个木雕在任何人看来都只是工艺品，你们却认定那是异端神像。 “你们不是神经过敏，是什么？” 凯格尔·卢修斯走到了打开的箱子边，拿起了里面的木雕。确实，造型和雕刻痕迹都跟那个黑色的女人雕像极为相似。在这些充满神话色彩的木雕中，那个神秘的女士也似乎褪去了某种信仰崇拜的色彩了。 “听着，卢修斯长官……”路易的眸子微动，一直在凭借本能捕捉着对方的心绪——这是他担任推销员以来练就的察言观色本领，“我们知道牧羊犬的各位长官，都是为了民众的安宁而努力办案。所以，我们并不想为这样的误会而进行过度的追究。我相信罗德先生也会理解的…… “可是，如果错误不能得到及时弥补，我们的朋友罗德先生继续遭遇什么不公正待遇的话……”说着，他转向了贝里先生看了看，后者依旧是满脸怒容，眉毛胡子拧在一块，像是随时要爆炸一般，“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可不敢担保，我周遭这些虔诚而愤怒的信众们，会怎样去教区主教前描述你们的作为…… “庇里斯街教区的信众们，可是很团结的。”最后，他给了牧羊犬队长一个坚定的眼神。 · 贝里和路易搀扶着半昏迷状态的罗德上了车，路易迅速上车关门，一脚油门带着最后一名被困的信徒离开了牧羊犬的巢穴。 肖恩松了口气，往床上一倒。支撑四个普通人熬过这种级别的审讯，实在是太难太难的事。不过，他还不能睡。 强撑着起身，知觉的天平再度向肖申克那边倾斜。有了余力，他终于通过信徒们的倾诉渠道，传达了全体静默的指示。 全体静默，这段时间不再进行任何集会和宣教互动，整个信仰都安静下来。 没办法，虽然这次牧羊犬没有抓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但他知道这些“忠犬”们是不会轻易放过夜风的。只能，做好万全的姿态以应对。 肖恩知道，以洛氏的手段来说，这也绝不是结束。 不过，在这让人心烦意乱的时刻，肖恩还是有一点点慰藉的。他没想到，那个总躲在角落不吭声的路易，竟是一名探秘者。而且已经晋升到了queen级。 只能说“谗臣”太过谨慎了，哪怕是在对女神的倾诉中，他也没有将自己戴上面具的秘密说出来。 关于罗德的营救，完全是路易一手策划的。这次如果不是因为他，牧羊犬恐怕已经打开了一个突破口，窥探到夜风信仰的存在了。 无论如何，忠诚的黑羽卫又增加了一个。 肖恩的预感很快灵验了。虽然信众已经进入了完全的静默期，但针对他们的行动却没有停下，而且变得越发肮脏。有一些低级别的探秘者开始在暗中骚扰和袭击信者。光是依靠信仰提供的夜风庇佑，已经不能完全抵御神秘从业者的针对。三名黑羽卫开始在暗中奔走，以保护无辜遭受袭击的信众们…… 虽然暂时没有向官方彻底暴露的风险，但肖恩已经明显察觉到，有一股强大的势力在暗中针对尚算幼小的夜风信仰。 为了应对这突如其来的针对，肖恩用富余的神力强化了夜风庇佑的效果，即使没有专门的保镖，低级探秘者想要袭扰信者们的精神也是很难的了。 不仅如此，他动员了目前仅有的三名黑羽卫：三声夜鹰、追忆者以及谗臣，让他们处于高度警戒状态，以倾诉网作为依托，轮流奔走新约城之中，以随时能为陷入危险的信者提供保护。偶尔，他也会委托旗下非黑羽卫的探秘者解决麻烦。 零星的冲突到处发生，一场暗流中的斗争，正持续进行着…… 第743章 夜风相随 卡曼女士走在回家路上。这位曾饱受噩梦袭扰的黑人女士，手上的老茧仿佛在讲述作为洗衣工的曾经。 在成为夜风信仰的执火者之后，她的心灵潜能被完全打开了，不仅变得坚定勇敢，而且浑身散发着乐观友善的气息。 改善之后的心灵状态，使她得到了一份更体面的工作，她如今在一个富裕的家庭中担任管家。 工作轻松多了，收入也改善了他的生活。此时的她正走过公园。公园里的路灯间隔拉得很开，过长的黑暗让她不由得抓紧了手提包，《夜风长诗》就在手提包中——她并不是害怕可能出现的劫匪，毕竟，她知道夜风会庇佑自己远离那种威胁。 她担心的是，最近针对夜风信徒的那些神秘袭击。她不由得加快了速度，心中也默默倾诉了起来。 她听到左边的灌木丛中传来动静。没有驻足，只是继续快速往前走着。 “不管发生什么，只管往前走。”她还记得昨天罗杰斯先生对自己的告诫。 他似乎知道些什么，卡曼无条件地信赖他。黑暗中传来某种奇怪的、低沉的声音。 一团发着光，似乎是某种奇异动物一样的东西，沿着地面一路朝着卡曼女士的背影冲去……一只靴子踩在鬼火上，瞬间熄灭了。 黑羽卫卡布尔·洛里不知从哪里出现的，他背着手坚定地拦在卡曼的身后，静静地凝视着灌木丛。 片刻之后，从中走出了一袭黑色的袍子。湮灭之眼面具，其上那小小黑洞里有碧绿的磷火在燃烧。 另一边，一个上身赤裸的人从树上跃下，像一只猫一样，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手中拿着一把手斧，脸上是涂抹着血痕的人脸面具。血脸遗民低沉着身型，率领着自己身后的影子，悄悄摸向女人的背影……卡曼听到身后有动静，没有回头，依旧只是往前走着。 当偷袭者举起手中利斧时，一根生锈的锁链缠住了他的手。血脸遗民转过身，看见一个穿着黑色制服，身材修长的人。 他的胸口别着一枚反射着微光的黑色羽毛。 “追忆者”麦克·唐斯。在他身边，粗壮的锈锁链像是地龙翻涌泥土。卡曼快走出公园了，她路过了一盏路灯。 路灯下面有一张长椅。长椅上坐着一个奇怪的人——他正借助路灯的光芒读一张旧报纸。 等到卡曼路过，那张报纸被血晕染开来，一滴滴浓艳的鲜血沿着报纸中央折痕滴落，落在地上，血珠没有浸润进土里，而是变成了一只只黑红色的甲虫，组成了一支浩浩荡荡的远征队，随着女士的背影而去。 远征队的前方出现了一个男人，血珠仿佛遇到了一堵高墙，只能汇聚昂首。 男人穿着黑色的西装，却系着一根彩色的领带，脸上的谗臣笑得让人毛骨悚然：“说实话兄弟，用这样的手段袭击一位平民女士，是否有些太过分了？……”卡曼往前走着，夜风紧紧跟随。 她听到身后的公园里传来了不小的动静。今夜是新约城中许多夜晚中的一个，但对于肖申克·罗杰斯，对于卡曼，对于夜风信众来说，却是有些特别的一个夜晚。 肖恩掌握了明确消息，由于针对信者们的零星袭击没有起到什么效果，那些被委托的探秘者们准备来一次 “竖立典型”的恐怖袭击。他们盯上了执火者阶层的卡曼，召集了三名queen级打算发动联合袭击，试图杀死她。 而肖恩早就为此布置好了。他将三名黑羽卫布置在伏击地，自己保持密切关注。 不仅如此，他还提前告诉自己那名执火者：在那条路上昂首挺胸的走，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回头，不要左顾右盼。 最终，卡曼安全回到了家。她没有受一点伤，精神也没有受到任何干扰，甚至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信众们通过倾诉网知道了这个消息。他们为夜风信仰拥有这样的实力而感到无比骄傲，同时也极大地提振了最近倍感焦虑的信众们的信心。 虽然当晚的袭击者是三张queen，但战斗仍然结束得很快。追忆者虽是queen级面具，但有着各种历史加成的麦克·唐斯，其实力已经直逼king级。 哪怕是现在这个还没有恢复完全的麦克·唐斯，有他在，三名queen级也就在当晚先后尝到了苦果——他们不仅被狠狠击败，而且还被拿走了战利品。 经过这一晚，坊间有了非常戏剧化的传闻。底层探秘者们已经都知道了，那个黑色的信仰有着堪称可怕的底蕴。 一种胸前别着黑羽徽章的探秘者信徒在游走保护，由于具有虔诚信仰，和神秘的加成，他们的实力在同级中显得非常可怕。 而且，他们还意识到了一件事：即使袭击者已经做到了这种地步，但他们迄今为止还是没见到那传闻中的金色的火焰——也就是说，黑色信仰真正的底蕴，还没有发力。 无论针对者是谁，也无论他如何提升这类脏活的奖金，他也一时再难召集针对夜风的神秘打手了。 当天晚上，肖恩一直在地下神殿中观战。在麦克·唐斯击败最为棘手的血脸遗民之后，他微微握了握拳头。 三名黑羽卫在没有自己的帮助下，完美化解了一次并不轻松的危机。实在是值得欣慰的成绩。 不过，他知道，洛克菲尔不会就这么放弃的。针对夜风信仰，更大的危机还在前头等待。 不仅如此，随着周遭考验不断升级，夜风信仰的存在也越来越难以做到完全保密了。 虽然还没有掌握确切的信息，但很多探秘者都已经开始用 “黑色信仰”和 “金色火焰”对那个神秘的势力进行代称。不仅如此，他们也已经掌握，最近声名鹊起的 “永夜方舟”跟那个信仰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接下来，神廷肯定会关注到日渐强大的夜风信仰。 必须，致力于 “合法化”问题了。这是最为艰难的一步，但也是必须走的一步。如果一直作为 “异端信仰”存在的话，免不了会遭到神廷的打击——那对于肖恩来说是目前最不愿看到的局面了。 毕竟，作为当今第一大信仰，神廷在这种事务上是毫不含糊的。关于一只萦绕心间的合法化课题，肖恩其实有着不小的担忧：毕竟，神廷已经有十年没有向小众信仰颁发过哪怕一张 “合法信仰执照”了。他不知道，让夜风信仰合法化，自己到底能不能做到。 不过，生活依旧滚滚向前。在着手解决这个重大事项之前，有一件不容小觑的事来到了面前——为了七年一度的 “会长选举”，探秘者协会按惯例将举行一场 “探秘业界酒会”。所有king级及其团队都收到了邀请。肖恩一行，要参加他们第一次 “探秘者酒会”了。 第744章 误入 新约城第一条地铁是于1904年建成并投入使用的。从神廷市政厅到白色大街站，全程经停24站。 它是许多新约市民都会选择乘坐的，价格低廉而快速的交通工具。所有人都清楚记得，这条新约的 “一号线”，全程24站，最后一站是白色大街。鲍勃今天太累了，作为一名证券经纪人，他加了三天班，好不容易处理完假期累积的工作。 坐上地铁之后，他将帽子盖在脸上，睡着了。也许是因为睡得太过香甜，当地铁抵达白色大街站，穿黑色制服的乘务员摇着铃铛要所有乘客下车时，鲍勃没有听见。 他的帽子仍然盖在脸上，头仰得高高的，睡得深沉。而粗心的乘务员，在检查车厢的时候，也没有发现这个男士跟仍然留在车厢内的 “乘客”们有什么不同……在新约存在着许多都市传说，有一条是关于地铁的。 有人信誓旦旦地说白色大街不是终点站，在那之后还隐藏着一站，他曾经在不经意间去到过……当然，大多数人都会把这条传说，当做笑话来看待。 不过，新约地铁真的只有24站？车厢检查完毕，地铁门关上了。如果有人具有灵视能力，此时抬头去看那人们看了二十几年的，已经十分熟悉的24站节点图的时候，他们会在白色大街站后面看见一条延伸出去的幽蓝色的线，连接着一个普通人看不到的站点—— “沉默街”。地铁倏忽穿过黑暗，原本那些看上去平平无奇，乃至有些模糊不清的面孔上，都浮现出了面具。 没错，探秘者们可以通过乘坐地铁抵达沉默街之下。而今天乘坐的人尤其多，毕竟， “探秘者业界酒会”即将开始。地铁停在了真正的终点站里。叮当当！叮当当！ “终点站到了，请各位下车！”鲍勃终于被铃铛声吵醒了。他掀开了盖在脸上的帽子，擦了擦嘴边的口水，有些迷糊地冲出了地铁车厢。 嗯？不对。这哪里是白色大街站？不对啊？他环顾周围，看到墙上贴着神秘的马赛克图案，头上是彩色玻璃构成的拼接画天窗，投射下五彩斑斓。 一块略微生锈的招牌在摇晃，上面写着 “沉默街”。沉默街？这是什么地方？直到他环视周围下车的乘客，他才吓出一身冷汗。 所有人都一边走一边转头望向了自己。每一个人都戴着面具，不同的面具！ 探秘者！全都是探秘者！鲍勃吓得脸色发白，张着嘴站在人群中。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误入探秘者的世界中！ 其中一个探秘者停下了脚步，走了过来，站在了鲍勃面前。鲍勃看见那人的面具仿佛是一个椭圆的窗口，窗外是黑夜中的海洋，有一盏灯在其中摇晃…… “冷静。你等等。”不知为什么，他看到那点火光，听到对方的声音，一下子平静了很多。 刚刚几乎要晕厥过去，现在则只是大口呼吸着。肖恩·狄金森将乘务员叫了过来，戴着无名面具的乘务员对king级连声道歉。 然后，他掏出了一颗黑色的珠子举到了误入沉默街的乘客面前。对方不由得凝视着那枚珠子，像是被催眠了一样，眼神失焦地跟着乘务员上了对面的地铁。 地铁门关上了。肖恩知道，那枚珠子里有奈亚的力量，回到白色大街之后，那名可怜的乘客将忘记刚刚经历的一切。 对于一个活在日常生活中的普通人来说，知道的东西越少，也许就越少一些烦忧吧。 小小风波过后，肖恩带着他的小队走入探秘者中心。这次他甚至带上了奥莉薇。 人人都知道他的小队组成，没有隐瞒的必要了。乘坐电梯来到了28层。 协会内最大的宴会厅。戴着面具的人们已经有很多，肖恩一行算是来得比较迟了。 站在门口的工作人员，根据面具放他们走入了会场内。肖恩一眼扫过，有十三个左右的king级在现场。 “国王俱乐部”的熟面孔都在。凯瑟琳站在很远处。看来不是所有king都加入了 “俱乐部”。这些探秘者精英都带着自己的小队，成员大多都是queen级。 应该整个纽国东部的king级小队都在此了。平日里煊赫、昂扬的king级，今天在这里显得有些黯淡无光。 毕竟，会场核心是那些ace级，以及协会内的部长级人物。亚瑟·梅林已经到了，他在跟副会长艾略特说话。 除了他之外，ace级似乎也到齐了。 “归来的多萝西”。她没有穿晚礼服，仍然是暴烈不羁的皮衣，气场跟会场似乎有些格格不入，但没人对此有抱怨。 “飞行家”霍华德·修斯。意想不到的高大挺拔，这个事业有成的公子哥英俊得像是个电影明星似的。 会场内似乎能听到他的伙伴正围绕大厦飞行。 “姐妹”阿尔薇·莉莉丝。十二岁少女，穿着洋装，却呈现灰色，不爱说话。 一个巨碑一般的风衣恶灵寸步不离地站在她身后。与其说她身上散发的是灵力的气场，更像是充斥着凶暴恶灵的气场。 莎朗·曼斯菲尔德。人们总是偷偷看她，然后偷偷看亚瑟。她今天穿着一席红色的裙子，看上去闪亮夺目。 有趣的是，莎朗的身边竟然跟着一个queen级。戴着一副订制面具，是一个看上去很年轻的男生。 通常，ace征召的队员都是king，很少有这种级别。恐怕是师徒关系，肖恩如是想到。 肖恩眼神继续扫视，忽然发现了一副熟悉的面孔。但那副面孔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凌乱如杂草的红色卷发今天被束成了辫子，厚厚的镜片放大了双眼，一件看上去有些脏的灰色卫衣。 灵思风。《新约恐怖故事》杂志社的总编。她怎么在这？肖恩眯着眼走了过去：“灵……思风？” “啊！你！”端着一杯果汁饮料，没人跟她聊天的灵思风眼睛睁大了， “路尔……！不，不对，这会儿应该叫你永夜方舟！ “你可好久没给我稿子了……”她一只手叉腰，好像自己出现在这里是很自然的事， “你要知道，当初作为你竞争对手的克拉夫特先生，如今都出第二本短篇集了……” “不是……”肖恩迷惑地问道， “你为什么在这？”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肖恩眨了眨眼，才问道：“难道你是探……”话还没说完，肖恩才看清，浮现于这位女编辑头顶的那副面具。 一副猩红色面具。双日之下，是那个黄色的古老国度。七枚红日，青铜王冠，高高伫立的红色山峰。 在那之下，空旷的宫殿中，灵思风，米娅·弗朗伦穿着一席红袍，脸上带着神秘笑意。 ace级。 “红衣女士”——她面具的名字。 第745章 粉丝 站在灵思风面前好半天，肖恩都没说话。虽然之前确实感觉到这位《新恐》的总编有些特别，但从没想过她竟是一名探秘者。 而且，竟是业内顶尖人物之一。如今当这块猩红色的拼图出现之后，肖恩心中很多原本模糊不清的事情，就清晰了许多。 她对恐怖有着痴狂的爱好。能引发作者写出好的作品，有她在，自己和洛夫·克拉夫特先生都发挥出了自己最高的水准。 《新约恐怖故事》并不符合神廷对出版物的要求，但她总是能化解各种生存危机。 自己总是莫名和那位双日之城的红衣主宰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甚至在所有旧日主宰中，自己是最受其眷顾的。 那支专属的猩红钢笔正在怀里。以至于，自己甚至动用这种力量，震慑过克鲁维坦的一部分……为什么总是红衣？ 肖恩眨着眼睛，看着带着神秘笑意的灵思风，终于有了答案——她不仅为红衣寻觅好故事，也给予合适的人以眷顾。 她总是找自己催稿，不单单是《新恐》需要好故事，她也希望自己能有机会运用更多猩红色的力量。 “所以，想明白了很多事？” “原来是你……这么看的话，你给了我很大的帮助……”肖恩脑海中的拼图还在继续完善着。 “不不，你想错了。我只是一个引荐人而已，你在双日之城上的积累是我掌控不了的。顶多可以说，我善于发现人才。”灵思风眨了眨眼睛。 “杂志最近怎么样？克拉夫特先生呢？”谈到自己的杂志社，灵思风，或者说米娅就来劲：“销量越来越好啦！今年有三个作者要发书，两部短篇和一部长篇！”红衣之神是主掌恐惧与戏剧性的神明，他的头上环绕着七枚自古至今的卓越恐怖故事，仍旧等待着被伟大作者的新作品所替换……肖恩这才意识到，灵思风创办《新恐》是对红衣最纯粹的致敬，恐怕由此收获了相当多的来自于双日之城的偏爱。 “洛夫最近不错。只是，他总是很遗憾，你没有写新作品了。”将探秘历程改编成故事，曾经是为了谋生。 而有了新目标之后，无论是夜风信仰还是灯塔报社，都让肖恩确实没时间投稿了…… “很遗憾，确实是没时间和精力了。”灵思风竟然一反催稿常态，豁然地笑了：“我知道。你心中其实另有所爱。不过，能有一部短篇集问世，我也心满意足了。 “回见，呃……我得去弄点吃的了……”轻轻摇晃着手指，奇怪的女编辑，红衣女士走开了。 肖恩仍有些难以置信地轻轻摇头。此时，奥莉薇·风铃发现了一些事，低声问道：“ace级，好像都不戴面具？” “是的。”月光回答道， “突破了面具，才能晋升。这是高级探秘者常说的一句话，姑且还不太明白是什么意思。但ace级似乎确实不需要面具了……”一方面，有着卓然超群的灵魂，这些人物在各自领域内都已经无法掩盖光芒，即使戴着面具，人们也能将他们的真实身份一一连线。 另一方面，ace级已经超越了面具，这种护身符一般的事物所提供的庇护成了一种象征性的存在。 故而，只有在他们需要或者动用关键力量的时候，曾经的面具才会以某种特殊的方式浮现。 在戴着白色无名面具的侍应经过的时候，肖恩拿了一杯加了冰的柠檬水，正看到菲利普斯几人望向自己。 无论如何，首先要去跟会长致意。他走了过去。 “看看是谁。”多萝西眯着眼， “是捣毁了乐园的英雄…… “我听说前不久在荣光市只是一个照面，就击败了骸座？ “把咱们ace的风头都抢走了。”肖恩只是谦逊地点了点头。多萝西似乎还不知道他在十三大道降服发狂的格雷厄姆的事迹。 亚瑟和菲利普斯会长都是微微笑着。对话的过程中，肖恩有些惊讶地发现，菲利普斯似乎老了很多，他的头发稀疏了些，脸上的皱纹也更深了。 他不知道这是因为什么，也许是操劳过度？会长选举的流程将持续半个月，菲利普斯连任的希望依旧渺茫。 可能的继任者尼采要对协会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将菲利普斯坚持了十四年的 “独立性”出卖殆尽。不知道协会会变成什么样。协会就像是他的孩子，而接下来他要将这个孩子交给一个野心家……也许，这对老人来说是十分忧心的事吧。 亚瑟似乎忽然想起了什么，带着肖恩去找莎朗·曼斯菲尔德。红裙女郎正在跟人说话。 “人我给你带来了。”肖恩有些迷惑地看了看两人。莎朗笑了笑，她身后那个少年queen级走了出来。 少年的面具是 “蓝知更鸟”，充满灵性和诗意。即使穿过面具，肖恩也能感觉到少年耿直、热切的目光。 莎朗说道：“我这位弟子听过你的故事，他是你的狂热粉丝。” “方舟先生……从您的面具是‘微光之海’的时候，我就开始关注您了。那时候我就知道，您肯定会是晋升最快的queen级……”一听声音就是个少年。 也许刚满十六岁？ “我听说您一个照面就击败了king级的堕落探秘者……您真是，真是太了不起了！”少年越说越激动。 肖恩只是淡淡摇头：“这里面可能有些小小的误解——我还没有强到可以那么轻松就击败一个强king的地步。确切地说，能让我全力一击就取得战果，有一部分运气因素，更多是因为我团队的功劳。” “对！还有您的团队！——独奏者、湮灭之眼，和灰天鹅！他们也来了吗？” “当然……” “我、我想要你们的签名！” “当然可以。”肖恩笑了。他从没想过探秘者行业里面还有如此狂热的崇拜者。 “蓝知更鸟也是非常优秀的年轻探秘者。”亚瑟在一旁介绍道， “他刚入行四个月就一路晋升成了queen——比你还快。”肖恩有些惊讶地看着少年。 “他想效仿你，以最快的速度升级。接下来的目标是打破你的纪录，在一年之内冲入king级领域……”十六岁？ 四个月成q？一年升k？有些天赋绝佳的探秘者努力二十年，在退役前能拿到q字头就已是心满意足。 肖恩眨了眨眼。他知道这世界上总有不可理喻的天才，但亲眼见到这样一位时，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第746章 神童 找亚瑟借了他那支沉甸甸的钢笔。毕竟，肖恩不打算用他那支猩红色钢笔为少年签名。 “确定吗？”他将那张红桃queen的扑克牌放在了白桌布上， “签在扑克上？”蓝知更鸟点头。 “好吧。”肖恩耸耸肩，在最上方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后将笔递给月光。 四人都签完之后，蓝知更鸟宝贝地接过了扑克，轻轻吹干着上面的墨水……就算他之后晋升为king，这些字迹也会留在牌面上。 “你连我这个老师的签名都没要过呢。”莎朗·曼斯菲尔德故作生气地说道。 蓝知更鸟心满意足地笑着：“天天见老师，哪犯得上要签名呢？”等到这对师徒走开了，肖恩还时不时地将视线放在少年身上。 真是可爱又优秀的年轻人。不知为什么，肖恩甚至萌发了让蓝知更鸟加入自己 “方舟”的想法。他细细地感受了一下这个想法的来源。一方面，就是纯粹地惜才。 一个比自己还要 “妖孽”的新人，得到了ace级的青睐，其将来的成就可想而知；另一方面，竟然还有些隐隐的担忧。 肖恩最清楚，越是锐利的刃越容易折断，越是长势凶猛的树越容易遭到风的摧残……世上的事就是这样的，崛起越是突出，越是将受到可怕的挑战。 抑制不住的，是想要保护杰出年轻人的心。 “你们是怎么发现他的？”两人仍在远远看着蓝知更鸟，肖恩问亚瑟。 “是莎朗发现的。”亚瑟， “这孩子刚晋升jack级，也不跟人组队，不知怎么的，竟然一个人闯入了月相回廊中……”肖恩和月光都不由得眨了眨眼睛。 月相回廊，并非所有探秘者都有资格进入的一个奇诡灵间。相传，它的诞生来自于某位伟大艺术家追求纯粹和极致，因而疯魔般的想象力。 而且，这个灵间还在持续吸收着各种几近癫狂的艺术灵感……那里处处潜伏着可怕的危险，哪怕是king级进入其中也要小心谨慎。 一个刚晋升的jack就闯入其中？ “不止是闯入其中。”亚瑟似乎又听见了肖恩心中疑惑，眯着眼睛， “他在月相回廊中，找到了某片充斥着灵性的湖，并在那湖边进行修炼——是一种非常不可思议的修炼方法，他用各种隐喻和词句描述他与湖边景物交际的感触，不断撞击着灵间的本质和他的灵魂。而他也因此以可怕的速度成长着……” “回廊毕竟凶险，那种修炼其实十分危险，常常将灵魂推向失控的边缘，任何成熟的探秘者都不会采取那种方法。但是，对于他来说那仿佛是一场游戏一样。莎朗感知到并赶到那片湖时，这小子的灵意竟跟那片湖产生了共鸣…… “在他完成修炼之后，莎朗才靠近，并询问他是从哪里学到这种灵魂锤炼方法的。你知道他说什么吗？” “什么？” “他说，是他自己想的！他自己找到了进入回廊的办法，然后在那片湖边感悟到的！ “——你想想，才他妈jack级！还能说什么呢？神童！”亚瑟喝了一口白兰地， “咱们就等着被他超越吧。 “哦不对，”亚瑟眨了眨眼，似乎回忆起从前， “我以前也被称为神童呢。”他讪讪笑了笑，转身要去添酒。神童……好多神童啊。 肖恩不由得有些烦躁地皱了皱眉头，喝了口柠檬水。突然间，会场里的气氛变了。 人们瞬间变得兴奋了些。肖恩几人转过身，看见一个人走了进来。弗雷德里·w·尼采。 他脸上带着沉稳的笑意，向瞩目他的人致意。 “大佬驾到呢。”月光端着一杯白俄罗斯鸡尾酒，盯着远处的黑joker。 人们在朝向那名风头正盛的副会长靠拢，像是泥沙朝着低地陷落。但在泥沙中有几块顽石巍然不动，只是一双双眼睛像狼群一样盯着。 永夜方舟四人。对于黑joker他们没有崇敬也没有惧怕，只是在热情的潮流中静静望着，回忆着在北部林间的那次相遇。 穿过人群，尼采看到了肖恩一行。他笑着微微点头。肖恩也举了举手中的柠檬水。 滴答，滴答，时间流逝。黑色的太阳，此时已经变成了弯月。在观望尼采驾到的同时，肖恩发现了些奇怪之处。 他一时说不上来具体是哪里，仔细看才发现，有银色的光透过窗户照了进来。 那光一尘不染，又过于冷清。走动，转换了角度才看到，那是月亮照进来的银辉。 对于肖恩来说，那月光过于明亮了。在尼采抵达的同时，月光盛放……这象征着什么？ 当肖恩皱眉思考的时候，眼前忽然出现奇异一幕：窗外的月亮明显变得更大了，炫目的银辉透过阳台以及窗户斜斜照射了进来……奇异的是，那月光竟把酒会中人们的身体照透了。 月光照射的部分，人们的躯体变成了半透明的烟雾……亡灵？肖恩眨着眼。 今夜的月华似乎揭晓了某种真相，将宴会上热闹人群的真面目暴露了出来……月华一扫而过，繁华的底色无不是一片灰暗。 亡灵的酒会？！这是怎么回事？今晚出席的可都是探秘界的大人物，亚瑟也在呢！ 肖恩心中一片混乱。不过，面对这诡异的场景，他没有尝试用金色的火焰去检验所看到的一切——没必要再次暴露自己的底牌，他还有其他的选择。 在照彻一切，显露衰败的月光中，肖恩举起了一根手指。一滴明黄色的水珠浮在他指尖之上。 灵药泉，比想象中有更多的效用。在灵根空间中再次看到曾经的女巫之月所变成的 “泉眼”。再没有令人扼腕的骷髅与怨念，而是平和而温暖的泉眼……那滴泉水浸入双眼，肖恩再张开眼睛后，一切恢复如常。 月亮没有大到惊人，月华也没有咄咄逼人。肖恩转过脸，望向不远处那个一半是羽翼的面具。 残翼的沙利叶。国王俱乐部同僚。他的面具上张开着一只暗红色的竖目。 “沙利叶，不要玩这种无聊的游戏。 “比起这样的意蕴，我见过更纯粹的亡者气息。”肖恩动了动念。曾在啤酒厂内所见，从黑色门扉中走出来的原初死神的一瞥。 他将那意味传递了过去。残翼沙利叶感知到了那意蕴，于是闭上了那只亡眼。 第747章 暗红的会场 “哈哈，感觉已经不是一个级别的了。”泰坦掘墓人大声笑着，经过了残翼沙利叶。 他想拍拍这个阴沉家伙的肩膀，结果他转过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沙利叶离开，却另有一些人聚拢了过来。 国王俱乐部的几位。有趣的是，曾在俱乐部里真的尊贵如王的几人，今天明显收敛了些。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ace级，乃至于黑joker在场，king级的光芒完全被掩盖了。 “真是自讨没趣呢……”看着沙利叶的背影，掘墓人喃喃说道。红龙手中捏着一杯威士忌，看到肖恩拿着的饮料，还是觉得很稀罕：“是真的滴酒不沾啊，方舟。你知道吗？你的酒神论在业界已经引起重视了，有很多探秘者认真考虑戒酒的问题。” “没法子，遇到过菲庇狄斯，吃过大亏。”皇纹火枪手摇了摇头：“高级探秘者遇到酒神信仰的概率大了，没见谁能马上放下杯中物的。只能说，自律的人果然才是最强的。”不日登基的窃国者轻笑了一声：“您说得可能没错，可您也挺自律的，为什么就没有方舟这样耀眼的表现呢？”火枪手叼着烟斗耸了耸肩：“当然，自律之外还得看天分。天分不及，我有什么办法？”在king级同僚间，肖恩感觉到了态度微妙的转变。 第一次参加俱乐部活动时，他能明显感觉到这些 “前辈”们的自矜乃至傲慢。这次，感觉完全不同了。他们似乎意识到如今最有可能在短时间内晋升ace的是谁，甚至连说话的腔调都恭敬了几分……毕竟，king再威风，也不过是ace的门徒羽翼。 k级真是……连见风使舵的能力也是业内顶尖的。 “女士你认为呢？对于方舟先生的表现，你好像一直没有过表示。”窃国者笑着望向了黄金女王。 凯瑟琳有意站得离肖恩远些。他们当然要装作不认识。那双眸子又回复了那种冷冽的湖蓝，肖恩竟有点怀念这样的眼神。 她说道：“方舟先生最近确实非常活跃，整个业界都知道，一会是从拉莱耶返回，完成了史诗任务，一会又在荣光市击败骸座…… “确实是值得标榜的战绩，但就算是这样，在我们这一群人中间，谁能率先晋级ace还尤未可知呢。我还不想像你们一样，就开始把尾巴摇了起来。”红龙、窃国者和掘墓人大笑。 他们似乎根本就不在乎黄金女王所说的话。直话直说，敬服强者，他们认为是理所应当的。 没有人到了这个地步，还会像残翼沙利叶一样摸不清风向。不过，另一方面，他们心里隐隐知道黄金女王说的是实话。 要说晋升的速度，这位女杰比起方舟来说是不遑多让的。两人谁先升ace，确实还不能下定论。 “果然强者都是有脾气的。原来咱们中间还有是有一位不服气的。”火枪手挪了挪嘴里的烟斗。 “咱们不妨开个赌局？”红龙笑着说道， “永夜方舟和黄金女王谁先升ace？” “我押方舟先生。”窃国者抢着说道。 “好了，诸位，别揶揄我了。我们都清楚，时运轮转，其实大家的机会是均等的。我最近的战绩不过是运气好罢了。这种赌局就没必要开了。”说之前他瞥了一眼凯瑟琳。 肖恩知道她当然希望自己能尽快升ace，但她其实也挺在乎这事。 “你太谦虚了。”窃国者叹道， “不过，虽然我们的方舟先生在业内如此耀眼，但有件事情上他却犯了糊涂。” “什么事情？”红龙故意问道。 “新会长的人选上，他竟然支持菲利普斯。”肖恩没有说话，只是含着微笑。 “那可真是有些糊涂了……”火枪手听到这里，说道：“你们聊吧，我得去找我的老伙计们了。”说完，端着自己的酒杯就走了。 支持老会长这件事上，他实在不想再体验一次寡不敌众了。 “自从尼采先生整合外部合作资源以来，商界也好，神廷那边也好，任务合作和订单源源不绝，协会收入整个翻了一番。”窃国者侃侃而谈， “谁不想多挣钱呢？更何况探秘者可是要命的活计！ “现在所有人都看清了：尼采先生真是咱们的金钱之神！ “他承诺当选会长后，会彻底放开之前的那些管制，让协会收入再翻一番…… “方舟先生，好日子要来了。为什么不把手中的选票押在尼采先生身上？要知道，黑joker是有债必偿的，你投的每一票，将来绝对能变成真金白银……”窃国者说得很好，句句在理，肖恩也没有跟钱过不去。 只是，他要怎么表达他面对的矛盾呢？无从表达，也只能微笑。似乎感觉倒眼前这位朋友还没有明白局势，窃国者走到了肖恩身边：“我做了一个方便的滤镜，能直接看到两人的支持比例，请你亲眼看看吧。”说着，他的灵质被捏塑成一副眼镜的轮廓，悬浮在了肖恩眼睛前方。 “蓝色的人们支持老菲利普斯。暗红支持尼采。你自己看吧。”肖恩眨了眨眼睛，透过那灵质滤镜，他看到的仿佛是一个燃烧着的会场，其中只能偶尔看到一些奇峰突起的倔强的蓝色。 暗红色达到七成，蓝色只有三成不到。灰色少得可怜。如果窃国者的统计是对的，那么随着时间的推移，尼采的支持率显然又上升了。 虽然并不让他感到高兴，但肖恩知道这种景况是符合逻辑的：为独立性坚持着的老会长，要怎么说服其他人呢？ 其他的部长和ace级，甚至是king们，说服他们不去支持，能提高大家收入的尼采？ 大多数人都是短视的，没有多少人在利益面前，还能坚定地表示自己明白协会 “独立性”的意义。更重要的是，探秘者有力量，他们不会允许自己的生活，甚至不如那些 “白丁”们。沙利叶让自己看到的 “亡灵的酒会”是假的，但窃国者所带来的 “暗红的会场”恐怕是真的了。肖恩不禁在心中叹了口气，也就明白了菲利普斯的无奈和憔悴。 第748章 美好的夜晚 “谢谢你的指点，伙计。”肖恩拍了拍窃国者的肩膀， “这件事我会好好考虑的。”会长选举的结果看来没什么悬念了，肖恩最终要面对的强敌，其头衔将不再是 “黑joker”，而是新约探秘协会会长。他不知道接下来自己的探秘者生涯会如何，但他也只能提前让自己接受这个事实。 不过他知道，即使菲利普斯不再担任会长职务，无论是亚瑟还是老会长本人，都还是会支持他的。 尼采也不至于动用公器，召集ace们来对付自己。并不是要为此而绝望的情况。 走一步看一步吧。肖恩如是想。跟国王俱乐部的相聚结束了，对于社交并不十分感兴趣的肖恩回到队员中间。 在角落里吃着点心，喝着柠檬水，肖恩观察发现有很多意想不到的人物也出现在了会场。 纽分先生也来了，穿着一套黑色的燕尾服，queen级保镖 “血祀主”就跟在他身后。在外界世界显得如鱼得水的他，在这样的场合显得有些另类。 他似乎一直想找副会长艾略特说话，但一直没能寻到机会。云巅酒会的人来了。 不是洛克菲尔，而是摩根兄弟。他们一直在热切地跟尼采聊着什么，笑容满面。 会场里突然响起一阵管风琴奏响的圣乐，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转头望向入口方向。 穿着白衣的六名圣童走了进来，他们手中拿着包裹着金箔的圣物，法球和权杖。 跟着走进来的是一个身材高大的人，纯白的衣袍绣着金色的花穗。悬挂胸前的金色菱形架随着他的走动左右摇摆着。 他有一张宽大的、白里透红的脸，金色的头发一丝不苟地往后梳着。看上去像是北欧传说中的神一样。 同样穿着白衣的两名探秘人士拱卫两边，面具分别是神国侍卫以及曙光圣女。 圣克里斯到了，六圣徒之一，恩典派首领。神廷与探秘者系统的沟通由他主管。 肖恩没料到他会出现在选举前的酒会上。在他到来前，菲利普斯，尼采和艾略特已站成一排迎接。 圣徒身上散发着一种淡淡的金色光芒，让人忍不住微微眯上眼睛。月光皱着眉头，不自觉地退后了一步。 肖恩转头看会场，那些依赖小众信仰的探秘者都显得暗淡了些，而且似乎都想离恩典派的首领远一点。 黑蠕虫主教如此，血祀主也是，他们明显在人群中退后了一些。肖恩感觉还好，圣克里斯身上自然散发的圣洁气息并没有对他造成太大困扰。 不过，他让灵魂中的誓约炬火燃烧得旺盛了些。圣徒的行程很满，他是专程为接下来的选举进行讲话的。 他走上讲台，开始发言，整个会场都充斥着那种圣洁的意蕴。月光有些烦躁不安地点着足尖。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低声对肖恩说道：“我找到那人了。与其呆在这，不如咱们去见见他？”肖恩知道月光说的是谁。 欧陆探秘协会负责人，新约这边的名誉会长。他也来了，不过由于某些原因，并没有出现在酒会上比起聆听圣克里斯冗长无趣的发言，肖恩确实更想去见见那位传说中的人物。 他们四人悄悄地退出了会场。 “你怎么找到他的？”月光得意地指了指自己耳朵：“我听到菲利普斯跟别人说，说那人也来了，但由于不太习惯人多的场合，所以独自待在了休息室中。” “那他会不会不希望我们去打扰？” “去见见他吧。”月光走得飞快， “哪怕只是偷偷看一眼，也值了。”沿着铺就暗红色地毯的走廊，他们来到了一间休息室门前。 月光有些兴奋又有些紧张地看了肖恩一眼，然后，他走上前去敲门。他直接将门敲开了——门没关，敞开了一些角度。 钢琴家顺势轻轻将门推开，眼前的景象瞬间吸住了四人目光。他们看见一个男人坐在阳台前，阳台外面是月光和星光辉映着的新约夜景。 但是，那夜景却不是平日见到的真实景色，而是用一种特殊笔触描绘的。 那是许多短短的颜料线段，一笔一笔接续、拥挤在一起，让整个神秘的夜空仿佛变成了一条不断流转的河流。 月光、星光仿佛在这河中被晕染开来，大河下方，城市的光芒似乎也在缓缓流动着……就像这个男人那幅举世闻名的《星空》一样。 男人并没有听见有人敲门，他的手伸向天空，沾染了一些深蓝色的颜料，正对景色进行修补和涂抹——他将阳台外的星月，画成了独属于他风格的一副夜景。 肖恩四人呆呆看着。即使是探秘者，也不由得为这样的景色惊叹。 “梵谷先生。”月光轻声喊道。画家没有听到。他举着手，手指沾染了一点星光，投入观察，闪闪发亮。 “梵谷先生。”他声音发紧，但大了些。男人忘记将星光涂抹到画上，有些疑惑地转过头。 跟那些自画像上是一模一样的脸。文斯特·梵谷。只是苍老了些，那些橙色的头发已经花白。 他眨了眨眼睛：“嗯？哪位？” “我们是参加酒会的探秘者，听说您在这里，想来拜会。发现门没关……” “哦，没事。”梵谷搓了搓手指，星光如闪闪发亮的尘一般飘去，他站起身， “正好要休息会，你们进来坐坐吧。”他的身后，夜空的大河还在静静流淌。 月光仿佛受到惊吓一般看了肖恩一眼。梵谷是他最喜欢的画家，他没想到自己一行如此冒昧，他竟然还会邀请他们进入。 肖恩四人坐在了长椅上。 “水开了，我泡壶茶。”他手指动了动，灵质流转如风，将茶具稳稳放在了各人前方。 肖恩从未看过这样的手段。他将茶沏得了，倒入各人杯中。在空明流转的夜空前，他靠着椅背，惬意喝着茶：“酒会到哪一步了？” “圣克里斯在讲话。” “哦，那你们来得挺对的。”月光笑了。 “您的画，实在太美了。” “谢谢。”梵谷笑了笑， “我不过是将自己眼中的世界，用颜料表达出来了。”夜空和星月何以会流转如水呢？ 这是任何普通人所想象不到的。不过，有着深邃灵视的他偶然能看到那样的绝景。 看到真实，便能知道世界其实是流转不定的。肖恩惊恐地发现月光竟掏出了手帕擦眼睛。 “你怎么了？”梵谷问道。 “没什么，能亲眼见到您，真的很开心。” “不至于，我只是个爱画画的‘怪人’罢了——你，是个钢琴家？” “是的，先生。” “这是个美好的夜晚，不妨，弹一曲？” “好的，梵谷先生。”月光用手帕揉了揉鼻子，调整了一下情绪。他看着窗外的景色，奏响了第一个音符，奏响了一连串音符。 他仿佛得到梵谷笔触的启发，将音符变成了一小截、一小截，流动但融合的表达，弹奏出了和阳台外一样悠然、静谧，稍纵即逝却又永久凝固的景致。 夜空流转，琴声悠然。他们没说话，只是慢慢地喝茶。 第749章 交换 琴声结束的时候，梵谷会意地笑了：“美妙的琴声。你跟我一样，也是个‘怪人’。”月光脸颊红红的：“跟您的艺术造诣比起来，这不算什么。” “不不……我想起来了，我听过一张没署名的唱片，那琴声的气质跟你是一样的——你是那个‘大洋上的钢琴家’！”只是一曲即兴弹奏，就发现了月下独奏者的真实身份，月光和肖恩一瞬愣住了。 “是……是我。”面对梵谷，月光只能承认了。画家顿时来了兴致：“我时常听着那张唱片画画，感觉妙极了。说实话，刚刚看到你的面具和钢琴演奏有关，才邀请你们进来的。 “没想到竟然是你。看来，上苍安排了我们在今晚见面……”有红茶和窗外的景致，几人如同老友般谈天说地。 时间流逝，会场中，圣克里斯、菲利普斯和尼采等人一一说完了话，送走了圣徒，会长终于暂时不用守在会场中了。 今晚还有个非常重要的访客到来，于是他抽身离开现场，独自乘坐电梯，到了自己办公室中。 菲利普斯有些不胜酒力，他让秘书倒了一杯热茶给自己。坐在办公桌后面，他的眼睛望向摆放在书柜上的一张照片，年轻的他和另外一个同龄人站在一起。 那人的头发蓬乱而飘逸，两人站在夏天的阳光里，都笑得很开心，照片下方是手写体：“苏黎世理工学院1900年”菲利普斯的眼睛停留在那黑白方寸中，仿佛回到了那照片中的时空。 他俩刚刚划了船，打算去咖啡馆坐坐。摄影师已经在岸上架好了那种老式的照相机，他们站在岸边，当时太阳有点大，他不得不眯起眼睛。 他们那时都很年轻，都觉得自己将来肯定会有一番作为……菲利普斯没发现自己嘴角微微翘起了。 他掏出怀表看了一眼。突然，门口响起了节奏非常奇怪的敲门声，先是密集地连成一片，然后是两声拖得很长的敲击。 他来了。菲利普斯有些激动地起身，亲自打开了办公室的门，看见门外站着一个仿佛静止了的人。 阿尔伯特·艾因斯泰先生，老同学，他又来到了新约。菲利普斯耐心地等待着艾因斯泰下一步动作。 来客面带微笑，迅速张开双臂迎了过来，菲利普斯拥抱了他，拥抱一个时间之外的人，也再一次走入了他的崎岖时区中。 “阿尔伯特！这次拖得够长的，怎么不早点来找我？” “有很多课题要思考，正好一个人躲起来。” “这可不行，崎岖时区没那么安全的。如果不早点解除这个诅咒，我们下次看见你，很可能是一具百年前的遗骨。 “先别说那么多，先把你带回来。”菲利普斯领着艾因斯泰坐下，他从桌上拿起了怀表，坐在了对面。 菲利普斯将怀表放在空中，一点心神投入其中，视野一直延伸，越过了对面的艾因斯泰，如同一幅超现实主义的画作一样，投向了窗外。 一座高耸的白塔竖立在天地之间。时间仿佛停止了，菲利普斯来到了白塔的圣域之中。 他抬头看着眼前这座巨大的建筑物，它亘古不变地矗立着。天上的太阳在移动，使得白塔的影子也在缓慢地变化、转动，像是一支巨大的天然时针。 影子时针扫过的地面上，白色的花朵有的在盛开，有的在衰败，时间似乎正在此地奔腾。 花丛间还有很多衍生出来的小型白塔，它们的影子在以不同的速度转动着，仿佛象征着不同世界的时间一样。 白塔圣域中还有其他人在，那是其他世界的，与时间之主签订了契约的人们。 在这片圣域中，菲利普斯在寻找。他的视线扫过一座座小型的白塔，其中一个的上方浮现出亚瑟·梅林的影子。 那是一种警告，侦探之前擅自篡改本初子午线的定义，已经被白塔盯上。 倘若还有亵渎时间的举动，他将被投入崎岖时区之中。继续行走、寻找，终于，他看到了老同学的身影。 属于艾因斯泰的小白塔跟其他没有区别，但地上的影子却毫无规律地变化着，有时速度极快，有时又如同静止……阿尔伯特·艾因斯泰，由于他提出的相对性理论动摇了时间之主的神圣性，而直接被施加惩罚。 菲利普斯来到了老友的白塔之前，单膝跪了下去。他知道阿尔伯特并不在意时间之主的惩罚：他的这位朋友是个特别的人。 不过，他也知道，倘若放任不管的话，阿尔伯特不久之后将陷入一个长达数十年的时间谷地。 那对他来说，时间将如同静止了一般，等到他再次走出来的时候，他将已经十分苍老，或者已经死去了。 而那对于其他人来说，可能不过才过去一秒而已。他的老同学、老朋友，当今世界最珍贵的大脑拥有者，很可能就这样消殒在时间之中。 菲利普斯不能接受这样的事情发生，于是，他半跪在了阿尔伯特的白塔之前。 他轻声呼喊着白塔之主的名讳，表示将以自己的时间和寿命，为自己朋友的僭越赎罪，进行调停。 白塔听到了他的呼唤，一阵西风吹来，穿透了康纳·菲利普斯的身形，无数个身形就这样如同落叶般被随风吹去。 他的时间被献祭给了白塔之主。菲利普斯仿佛又变老了一些。而面前白塔下的影子，也终于跟那仿佛天地之柱的影子同步了。 “这样就成了。”他微微笑，想要站起来，发现自己膝盖变的更无力了。 他只好换了个姿势，艰难地用两个膝盖撑起了变得更加苍老的身体， “这样就好了。”拍了拍膝盖上的尘土，他转身想要离开。却看见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人正站在旁边看着他。 这人戴着一副被研磨透亮的黑色宝石般的面具，那面具深处浮现出白色的光芒，勾勒成一个问号。 “老人家，我不理解。你是你们那个世界被白塔选中的人，是最为珍贵的人之一。你为什么要用自己的寿命去解脱一个被白塔惩罚的人？要知道——恕我直言，您看上去已经没有几年寿命了。”菲利普斯脸上还是那安然的微笑：“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时间。 “而我认为，我这位朋友的时间之于世界有最为重要的意义。 “如果他能离开崎岖时区，将为时代做出更重大的贡献。 “甚至，他的思想结晶，最终可以解决困扰了我们数千年的迷思。让我们走入一个崭新的时代，一个……”菲利普斯没有说下去，整了整帽子，继续往前走。 “这对于我是无价的。”老人渐渐走远。 第750章 谎言 阿尔伯特·艾因斯泰手腕上的手表秒针，正轻轻颤动着往前行进。一格一格，速度均匀。 康纳·菲利普斯回到了他的办公室内。他脸上带着淡然的笑容，摊开手：“搞定了。”艾因斯泰眨了眨眼睛，眉头微微皱起：“康纳，解决崎岖时区的问题，不会要你付出什么高昂的代价吧？以我所知道的那点神秘学，这些所谓的神明从来都是要价不菲的。” “说过了，放心吧阿尔。当然要付出些什么，但都是些微不足道的东西，你就别操心这个了。”说着，菲利普斯起身从书柜上取下一个黑白格相间的棋盘：“杀一把？”艾因斯泰的眉头解开了：“好吧，老伙计。还像以前那样。”有人在会场遍寻不着老会长的身影，不知他现在正躲在办公室里，跟老同学相聚甚欢。 探秘者中心大楼99层的会长办公室里，两个老人正在边聊天边下棋。 28层宴会厅，酒会仍在举行着。同层的休息室里，梵谷正跟肖恩一行聊得投入。 地下负五层，灵网中枢的岩洞中，一只黑猫正懒懒摇着尾巴，慢慢踱着步。 薛丁格的猫跟着艾因斯泰来到了北纽，他不过想到处看看。对于那些带着面具的人士的聚会不感兴趣，他也不想观摩两个老人下棋，于是一举跃入了这地底世界，悠然地散着步。 由于楼上正在举行酒会，灵网中枢还处于低戒备状态，戴着红色面具的守卫们并没有发现一只黑猫正在这里进行着 “参观”。黑猫走到了中枢面前，看到了那漂浮在光芒中的石制面具，以及那具消瘦的身体。 “忏悔的马尔斯”，正在服刑的原ace级探秘者。黑猫凝视着那沉默的面具，眨着双色瞳孔，通过一扇扇时间之窗，观摩马尔斯的过去。 他是一名强力的探秘者，曾经的预备joker。但他曾有一个软肋，他深爱着的自己的妻子安娜。 安娜遭逢不幸，成了不死不灭的灵体。受到私心的蛊惑，为了保护他的 “鬼新娘”，马尔斯一人杀死了许多探秘者，其中甚至有自己的队友……在以ace级身份沦为堕落探秘者之前，他的良心终令他悔悟，为了赎罪最终自愿来到此地服刑。 一场不折不扣的悲剧。黑猫心中喟叹一声，突然感觉到身后有动静。有谁来了？ 黑猫迈着无声脚步，穿梭到中枢上方一个隐秘的石台后……来人似乎没有惊动守卫。 他有着瘦高瘦高的身材，悄然走到马尔斯面前。看着那张轮廓分明的侧脸，和标志性的浓密八字胡，黑猫不禁感到疑惑：“这不是那个尼采？协会副会长？ “他偷偷摸摸来这里干什么？”不过，虽说外貌看上去就是尼采，但气质有些不同。 黑暗的影子里蕴藏着某种巨大的疯狂。尼采脸上带着奇怪的表情，压低声音对马尔斯说着什么。 黑猫耳朵稍动，音波逃不出他的耳朵：“马尔斯，安娜并没有获得安宁。由于她身上存在罕见的不灭属性，菲利普斯那家伙下了命令，要拿她做研究。她到现在还在灵体研究室里哀嚎着呢……”一边说着，某种黑色如蜘蛛的事物从他指尖蔓延出去，似乎打开了中枢的某种禁制。 原本毫无反应的石制面具，突然抬了起来。尼采脸上带着疯狂的笑意，微微点了点头，他退了两步，消融在黑暗中……黑猫微微眯起了眼睛。 在刚刚对马尔斯的凝视中，他偶然瞥见了安娜的命运，那个可怜的女人早已重入灵环了……那家伙为什么要编造这样的谎言？ 光芒之中，消瘦的身躯开始发抖，连同那石制面具也在抖动。黑猫只能观察，不能干预。 他感觉到了一种相当不妙的氛围，再跨一步，来到了更高处。俯瞰整个地下灵网，他发现马尔斯身旁浮现出一个黑色的球体，周围的光芒变成了愤恨的红色。 联通着所有服刑人员的灵网，如同根系一样的光芒中渗透出一缕缕血色。 他正通过整个灵网吸取着更多的仇恨和愤怒。地下灵网中爆发出各种大笑和哀嚎，仿佛知道恶魔头领即将对人间发动反攻，无数小鬼在地狱深处叫嚣着……尼采，刚刚制造出了一个可怕的东西。 有不妙的事情要发生了。黑猫转过身，来到了艾因斯泰和菲利普斯对弈的桌上。 物理学家看着突然出现的伙伴眨了眨眼。黑猫说道：“地下发生了异动，你有必要跟菲利普斯说一下。”·回到宴会厅之后，月光还是感觉像是在做梦一样。 在今晚之前，他梦想着能见梵谷一面，他没想到，梵谷不仅招待了他，甚至还表示喜欢自己的演奏。 两人甚至还成了朋友。当知道自己和这位画坛巨匠之间，竟有着很多相同之处后，月光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美妙感受，像是美梦成真一般。 为了不打扰梵谷休息，他们暂时告辞，不过互相留下了联系方式，相约今后再见。 今年真是完美的一年。月光轻轻抿了一口甜蜜的白俄罗斯。肖恩晋升到king。 萨茉诞生了。我跟梵谷成了朋友。今年真是完美的一年。感谢上苍。当月光还沉浸在幸福中时，肖恩感觉到会场氛围变得有些不对劲。 之前一直不见踪影的菲利普斯会长急匆匆地出现了，他召集了副会长、部长以及ace级人物，正表情严肃地说着什么。 亚瑟听完，表情一变，连声询问着什么，只见菲利普斯不断摇头。音乐停止了，人们也都不再窃窃私语，转向了那一群对话着的大人物。 尼采转过身，高举起了手：“很抱歉朋友们，由于发生了一些突发状况，恐怕今晚的……”话还没说完，一声爆响就中断了他的声音——宴会厅内说有的玻璃制品都炸裂了。 玻璃杯、吊灯还是窗户，在同一时间碎裂，发出让人浑身汗毛倒竖的爆响。 有人惊叫起来。有人在大声喊着。king级和以上的探秘者都巍然不动，身边各自亮起，流露出镇定人心的氛围……在一片混乱中，肖恩看到了尼采的脸。 副会长似乎非常紧张，两腮绷得紧紧的。发生什么了？肖恩四人在一瞬间就切换成战斗队形。 他震动探秘者扑克，发现竟然没有作用。大厅中央的地面拱起，火焰烧穿地面，一个浑身包裹着能量的人形体出现了。 非常不妙的氛围，过于浓烈的恨意…… “忏悔的马尔斯？”肖恩皱起了眉头， “他怎么出来了？” 第751章 混乱 马尔斯身上散发的复仇红光，成了整个宴会厅中最强烈的光源。将普通人惊恐的脸映得通红。 “菲利普斯……”马尔斯的声音透过稠密的能量震荡传出，仿佛云层中的滚滚雷声， “菲利普斯，你竟然骗我！”红色稠密能量体冲向菲利普斯。老会长的眼神没有任何动摇，胸口的怀表正在走向下一格，但那一格骤然间拉大，一秒间隔变成了一条宽阔的沟壑，在被拉伸的时间中，菲利普斯得以迅速转移到了另一个角落——他刚刚才完成向白塔的献祭，灵力极其有限，做不到更多了。 普通人乃至jack级的探秘者已经开始转身逃离。会场里一片混乱。 马尔斯一时间找不到菲利普斯，他的左手扬起，一枚黑球穿破层层阻隔升到宴会厅中……那是……肖恩眯起眼睛。 那是 “创世的盖诺尔”的力量。黑球主掌着 “汲取”！逃离着的普通人和低等级探秘者，他们像是被沙尘吹拂，身后飘散出一缕缕生命能量。 “尘沙”都被那个黑球吸收了，有人惨叫着扑倒在地……肖恩的呼吸变得急促了。 眼前这名越狱者的真正实力不过ace级，但是刚刚出现时，那种压力明显是超ace规格的——马尔斯有着完全开发的盖诺尔神羽，恐怕他借助地下灵网，吸取了相当多的能量……一个不折不扣的怪物正在大闹会场。 马尔斯的眼中没有别人，只是环视着寻找菲利普斯。泰坦收殓人看出了对方的意图，想要一举击溃这个突然出现的家伙。 宽阔如鼓的胸腔在他身旁浮现，收殓人用骨槌猛然一敲，在他身后的窗外，一张干枯的巨脸出现，朝着会场内张望。 泰坦的尸体将腐朽的手伸了进来，根根指骨像是被风侵蚀过的石雕。马尔斯转过脸。 收殓人背后浮现出一个散发着纯净白光的球体。马尔斯抬起右手。白球主掌 “给予”。澎湃如洪水的能量自指尖奔涌而出，白色的光芒烧穿了一切。 泰坦收殓人眼睛圆睁，身后的巨人遗体用伸进来的双臂环抱保护，他甚至还鼓起了层层灵质……不过，白光瞬间就烧穿了巨躯。 火焰沿着双臂烧到泰坦尸身，周围街区的人们惊恐抬头，看着一个腐朽的巨人正浑身浴火。 在着火巨人哀嚎陨落的背景前，泰坦收殓人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身体被白光贯穿。 几乎在一瞬间，他的身体被蒸发了，只余下一个陨石头骨面具铿锵落地。 马尔斯并不想在其他人身上浪费时间。但洞开的窗外，除了由于中心异动而爆响起的乱糟糟的警笛声外，还有飞机俯冲的声音。 一架双翼飞机如同巨鹰在窗前掠过，它再度俯冲而来，两杆重型机枪朝着会场内的越狱犯如下雨般倾泻着灵质子弹。 马尔斯身后形成了一道灵质的幕墙，所有的灵质子弹嵌入其中，颓然落地。 菲利普斯在哪？……菲利普斯！复仇者没有发觉的是，在他面前正筑起另外一道墙壁。 也许从抵挡邪异的角度来说，是当世最强的墙壁。包括亚瑟在内，起码四名ace级拦在了马尔斯身前。 似乎知道挑战即将到来，马尔斯身边的那个黑球骤然膨胀了数倍——吃够了普通人和jack的能量，他瞄上了在场的queen级！ 肖恩猛然降低身形，灵质铺散开来，在其中注入了相当浓度的誓约炬火。 黑球如同旋涡一样开始猛然吸收着灵魂能量，在场的queen级全力抵御，只能站立不动，强行锚定不被吸收走。 唯有那些站在永夜方舟身后的queen级，还勉强能轻松一些地呼吸……有queen级扛不住倒下了。 马尔斯的气焰变得更加嚣张。ace级们动手了。马尔斯瞬间召回了他的黑白双球，两个球在他和扑过来的ace级面前开始迅速旋转，衍射出一圈又一圈的螺旋。 周围的景色变得暗淡，黑白的螺旋变得越发分明。亚瑟能在这无尽旋转的天地之间，看到一个远远站立在天际线外的巨神之影。 黑白双珠的旋转仿佛构成了一个莫比乌斯环。他们进入了盖诺尔的神国， “无限渊界”。面对这已然超越了ace级的威慑，一众顶尖探秘者只能各自祭出自己的王牌，一张张传说中的面具以各种方式浮现在会场中……没有近在咫尺的威胁，让肖恩的悟者属性能够更加灵活地在会场内驰骋。 他的灵视先是找到了转移到僻静角落正在喘息的菲利普斯，然后，他发现在菲利普斯近旁，黑蠕虫主教的状态有些奇怪。 这位king级同僚，双手垂落，根本不在乎会场中央抢夺了所有视线的超级冲突，而是一步步朝着老会长前进……不妙！ 肖恩刚要大喊警示，黑主教出手了。他的掌心瞄准菲利普斯，老会长身后浮现出一枚白珠——马尔斯想办法吸引了所有的ace级，然后操控一名king级对菲利普斯进行暗杀。 老会长发觉了，他转头望向了黑蠕虫主教，只见到他手心绽放出骇人的光芒……肖恩已经离开原位冲向会长，但他已经来不及进行阻拦了。 白光如潮，涌向菲利普斯。正当那可怕的能量将要把老人吞噬时，有什么东西挡在了他的前方。 那是……肖恩惊讶望去，白光之中，他能看见一副面具，那面具小小的，散发着蓝色的光芒。 是 “蓝知更鸟”！这名十六岁的queen级挡在了会长前面！这样的战场，连king都沦为了傀儡炮灰，queen级能做什么？ ！肖恩心中一阵剧痛。极度不祥的感受，年轻人陷入了绝大的危险中！ 不过，一切并没有如他糟糕的预感那样发展。肖恩看到那白光竟在蓝知更鸟面前静止了。 少年在吟诵着什么。他的周围浮现出了某种幻景，乡间小路的幻景。那似乎是一段属于夏天的时光，盛烈的日光倾泻着，恰似——恰似马尔斯所超量倾泻出的能量！ 那小子在运用某种诗意的幻境，将眼前的危机，转化成了一场关于夏天的回忆！ 肖恩浑身一阵冷战，以最快的速度冲了过去…… 第752章 终结 他想去找生他气的哥哥，于是出了门。房间一直拉着窗帘呢，他哪知道今天的太阳这么大？ 站在乡间小路上，抬头看了看天上那倾泻着滚滚热浪的白日，莱特·席尔瓦，也就是 “蓝知更鸟”眯着眼，擦了擦汗。风里有麦草和灰尘的味道，远处的树林里有蝉在叫。 夏天是安静的，夏天就是童年。探秘者酒会现场，蓝知更鸟站在能量的洪流面前，嘴角竟然笑了。 他喜欢夏天。就是，如果太阳不这么晒就好了。冲过去的肖恩眼中，时间在变慢。 他看到诗意的幻境并没能完全转化那些能量，蓝知更鸟毕竟只是queen级。 在这少年意念中被转化为阳光的存在，还是回复了它凶暴的本性。一双袖子被烧毁了，露出了他白皙的皮肤，少年特有的纤细手臂。 手臂上的皮肤浮现出烫伤痕迹。但少年还不知道疼痛。他正走在乡间小路上，正要去找他哥哥玩呢。 肖恩冲出了中心的冲突区，距离蓝知更鸟已经非常近了。他的灵质化为一滴泉水，猛力一弹，那滴泉水穿过层层叠叠的人群，像是幸存的雨滴一般落在了少年身上。 连上了！肖恩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在能量要将少年的皮肤烧毁之前，肖恩鼓起所有灵力，疯狂治愈着他的身体。 烧伤甚至都没出现！少年从回忆中醒转了。他发现自己浸泡在毁灭性能量中，他知道自己要死了。 无奈地捂住了胸口那张扑克牌。不过，想象中的毁亡没有到来。他感觉自己的身体被什么东西顽强地保护着，那仿佛是一种意志，那种意志坚决地不允许自己受到伤害。 他猛然转过脸，看到方舟先生正在冲过来……时间突然加速了。发现自己弟子受到威胁的莎朗·曼斯菲尔德已经来到近旁。 她面色冷峻地举起一只手， “不灭神王”拉二世的圣甲虫符号浮现，沙尘中巍峨金字塔就在这位考古学家身后，役使万物的力量正在摧毁这一层的建筑结构，整个世界争先恐后地阻拦在了小知更鸟前面，如同一架呼啸的列车，逆着冲散白光。 在那架由各种事物拼成的 “列车”撞到自己之前，黑蠕虫主教终于将自己身体与灵魂的控制权夺了回来。 他的身体散碎成无数黑菌，然后在旁边重新凝聚成型……king级喘着气，发现自己的灵力竟被马尔斯全部掏空。 左边和右边，蓝知更鸟的身边出现了曼斯菲尔德和永夜方舟。他们都关切地望着自己。 “谢谢。”他一切完好，只是衣袖没了。他抱了抱自己师父，抱了抱肖恩。 会场中央的马尔斯已经被亚瑟为首的四名king级完全控制。他显然已经没有能力威胁到会长了。 不过，他认为自己起码能在被制服前，杀死个把ace。双眼中凶光毕露，他盯上了 “飞行家”华特·修斯。在一众敌人中，此刻的他是最弱的。刚要痛下杀手，马尔斯却发现眼前的景物忽然变得模糊、流离。 像是一段段颜料拥挤在一起，不断流动一样。他看不清了。在困兽突然显出迷惑时，有一双脚又迈上了攀登之路。 一个黑色的瘦高身影，拄着拐杖，在这与山地相比显得狭小的会场内，一步一步将天地拓宽。 他在登山的时候，山便出现了。最终，尼采站在了一个不知何来的高处，低头俯视着无限渊界中战斗着的强者们。 马尔斯，停下吧。听到高处传来的声音，不再忏悔的马尔斯抬头去看。 他看到山头站着的人，但看不清他的面目。他无法接受有人这样俯视自己。 他双手在那人背后唤出前所未有的巨大白球。竟像是一轮太阳在尼采背后升起。 他将所有的愤恨、不甘和痛苦倾倒了过去，石制面具下他在大叫着，但能量的怒吼盖过了他的喊叫。 即使是太阳，也有被遮蔽的时候。尼采轻声说道。一语成谶，日全食在他背后发生。 燃烧着的 “月牙”迅速消瘦，连同一起消瘦下去，乃至最终消失的，是马尔斯倾泻出的能量。 怎么回事？马尔斯眨着眼，发现自己的攻击消失了。然后，他看着那人身后迅速发生的日全食，产生了某种奇怪的幻觉——他感觉自己仿佛站在一个深井中，而井盖正在迅速关闭……当太阳完全被遮盖的时候，井底归于彻底的黑暗。 那一瞬之后，马尔斯身边的能量熄灭了。只剩下一个单瘦的人站着，脸上是看上去很沉重的石制面具。 马尔斯往后倒了下去。会场已经一片狼藉。他身后不远处，是能直接一眼望到灵网中枢的大洞，楼下惊愕的工作人员还在通过那个飘散着烟的大洞往上瞧。 尼采撑着拐杖步下山坡。会场里响起了人们的掌声和欢呼。· “啊………”地下停车场里，月光伸了一个很大的懒腰， “尼采这家伙，挺会出风头的。”由于马尔斯的破坏，沉默街地铁站暂时停运了。 肖恩一行只得租用协会车辆回家。 “一瞬间就制服了马尔斯……”伊文低声道， “不久之后，我们要面对的是这样一个人。”月光不服地撇嘴：“他那叫捡漏！马尔斯被削弱了很多，他才出手。怎么不见他一开始就压制呢？还不是在等待时机？”肖恩没有参与两人的讨论。 他看见黑暗中有一抹红色在靠近，在停车场的黑暗中，红裙显得分外妖异……走近了，才发现原来是穿着邋遢短袖的灵思风。 她笑着招手，无论是被厚厚镜片放大的双眼，还是短袖上印着的掉了色的 “新约恐怖杂志”字样，都让人严肃不起来……那袭红裙哪里去了？在刚刚的冲突中，她也是阻拦马尔斯的ace中的一个。 红衣的力量依旧彪悍，马尔斯始终无法突破她所掌控的区域，而且明显在躲避着她。 “今晚你干得不错，救下了那个男孩。 “我来是代我老板，跟你说个事的。”肖恩思维停了一拍，才醒悟到，她说的 “老板”是那位红衣之神……红衣之神？有事跟我说？一行人站定了。 第753章 决定 看肖恩一行人的样子，灵思风耸了耸肩：“别紧张，算是个好消息。” ace级的灵质已经包裹了他们所在的空间，外部的人不止听不见，甚至看不见他们正在进行对话。 “由于你曾多次使用那位的神羽，所以，他知道你现在主掌着一个新兴信仰。” 肖恩面色平静地听着。但他心中却不可避免地起了波澜：他知道，自己之前依赖深度开发的双日之城的神羽，红衣之神必然能知道赫尔希斯的存在。 一名旧日主宰是不可能对这种事放任不管的，肖恩知道，现在就是针对这事摊牌的时候了。 他不知道红衣之神的要求是什么。 “我老板的意思是，”灵思风眯着眼睛，斟酌着词句，“呃……他不能接受有人在信仰上当两面派。他希望你能将你现在所有的信徒，引入对红衣的信仰，也就是将那个新神，转换成他旗下的神明。” 月光三人也能明辨这意味着什么，忧心忡忡地交换了眼神。 “如果你愿意的话，他将给予你想象不到的好处。” “什么好处？” “赐予你一件‘红衣’，也就是大祭司位阶，并将由你掌控一枚红日——顺道说一下，这个规格，已经跟我齐平。” 敕封红衣，大祭司位阶，掌管一枚红日。肖恩眨了眨眼睛，这意味着自己直接蹿升ace。而且，即使在ace中也算是强力的存在。 他有些不敢相信，那位双日之城的主人，竟会如此慷慨…… “难以置信吧？我也难以置信。”灵思风嘴角有些苦笑，“这算是一种偏爱？毕竟，你用他的力量震慑了另一位旧日主宰，虽然是部分眷属的组合，但我知道他对这件事非常满意。 “也许就因为这个战绩，他才会开出如此高的价码。” 肖恩沉默了，他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幅画面：赫尔希斯女士身上如夜的黑袍变成了猩红的色泽，誓约火炬上是一枚高悬红日。她变得令人感到恐惧…… 肖恩试探问道：“如果我不愿接受呢？” “如果你拒绝的话，他会收回神羽，连带那个红衣机缘带来的神秘遗产。” 也就是说，失去猩红钢笔，往后再无法使用双日之城的神羽了…… 相当大的损失。肖恩不由得心痛得眯起眼睛。毕竟，猩红色泽曾是他最值得仰赖的力量。 犹豫了一会，肖恩如水流动的眼神凝结了：“我决定了——那个信仰的教义是不容动摇的，虽然失去红衣的支持对我来说是惨重的损失，但我只能放手了。” 灵思风的眉毛扬起了。也许她没想到肖恩会拒绝。在她开口前，月光几乎大叫道：“队长，你真的想清楚了？！ “那可是红衣！能跟克……能跟拉莱耶之主对抗的旧日！ “你背后有他站着的话，咱们面对那家伙都没什么好怵的了！” “我已经考虑清楚了。” 赫尔希斯女士如今的八百信者，不是为了敬奉红衣才加入的。他们心中爱着的是夜风，是赫尔希斯女士。即使自己要承受“股东撤资”般的割肉痛楚，他也只能忍受。 他不能接受自己辜负他的信者，即使跟大教比起来，他们的数量少得可怜。 灵思风先是惊奇地望着他，然后，她的眼神柔和了下来。作为红衣女士，她肯定不能对肖恩的决定表示理解；但是，作为他的朋友，她却能懂得那种甚至是有些愚蠢的坚持。 “好吧，这是你的决定。”并没有怨气，她平静说道，“请你将红衣机缘的遗产交还吧。” 肖恩慢慢地伸手拿出了那支猩红色的钢笔，他在手里摩挲了一下。他知道留恋这件事物也没用，红衣抽身离去后，它将成为一件普通的玩意。 肖恩伸出手，将猩红钢笔交给了红衣女士。在离手的一刹那，肖恩感觉什么东西断开了。也几乎在一瞬间，他在地下室营建的属于双日之城的“致敬神殿”也骤然熄灭，只剩下空洞的黑暗。 灵思风收好了钢笔：“可惜，还以为能跟你共事的…… “看来你与我主的缘分已经到头了。不过，还是如我在酒会上说的那样，感谢你曾出现。”她留下一个微笑，一步步退开，直到如一抹猩红幻影般不知所踪。 看着停车场空荡荡的黑暗，肖恩心中也空荡荡的。 真的结束了…… 于双日之城中撷取到神羽，到今天的分道扬镳。似乎经历了很多…… 与此同时，灵魂的另一面，肖申克·罗杰斯，也不无失落地在那已经黑下来的致敬神殿中徘徊。 等到他的眼神适应了黑暗，他才发现，原本那红衣之神站立着的高台上面，竟然残留着一团红晕。 那是什么？只思考了一瞬，肖恩的眼睛就睁大了。他迅速运用黑色公馆的权限，将那抹纯粹的红晕，导入到中枢神殿之中。 当赫尔希斯女士将那抹红色吸收了之后，他才真正确认，那竟是红衣残留在此的“神性”。虽然只是微茫的一点意蕴，但足以让女士充分吸收和学习…… 在《夜风长诗》之中，女士又何尝没有使她的敌人感到恐惧呢？当她挥舞火炬赶走林中野兽的时候，那耀眼的火焰不也激发出野兽的恐惧了吗？ 恐惧，也是一种值得运用的工具。 站在高台之上，已经习得红衣意蕴的女士展现出了她的另一面：草篮不见了，誓约炬火化为一杆黑色长枪，枪头闪耀着锐利的金色。 仍然保持着神秘的兜帽下面，能看到女神的嘴角微微绷紧，不仅如此，原来如夜幕低垂的黑袍也如同被烈风吹起，金色火焰在她背后燃烧——她正表达出愤怒！ 誓约炬火化为无坚不摧的长枪，隐忍的明灯女神成了义愤充满的扞卫者、复仇者！ 此即赫尔希斯女士的愤怒。这位严厉的女士，其“忿怒相”足以让她的敌人胆战心惊！ 前来收回红衣神羽和遗产的灵思风，何以会留下这样一团“神性”供自己的神明领会和学习？ 忽然想起红衣女士离开之前，那意味深长的微笑。 是她有意留下的。 即使作为大祭司，她也没有因为自己选择不再支持红衣而恼怒。甚至，在其主剥夺了力量之后，她还留下了一件珍贵的礼物…… 想起灵思风的模样，肖恩心中不禁涌起感激之情。 第754章 她 黑暗中，一抹幽蓝色一闪而过。那是一只小知更鸟飞过。它停在了黑漆漆的大树上，细小如豆的眼睛，凝视着不远处的一栋房子。 那是一栋三层楼的房屋，街坊们都知道，那里拄着让人喜爱的狄金森家两兄妹。 知更鸟用它敏锐的直觉在感知着什么，然后，它扑闪着小巧的翅膀，飞入了三层楼本就半开着的窗子中。 一阵看不见的风将窗帘拉上，风声过后，小鸟回旋变幻，成了一个少年的体态。 少年的脸上有着一副面具， “蓝知更鸟”。莱特·席瓦尔飞入了肖恩家中。站定之后，他再细细感知了一下：嗯，家里是空的，狄金森先生还没回来。 略微放心大胆地走到穿衣镜前，莱特摘下了自己的面具。面具下是一张英俊而略带忧郁的少年的脸。 莱特啊莱特，你还挺帅的呢。艾莉雅·狄金森很喜欢自己的这张脸。不过，她可不想在自己房间中还继续用诗意扮演另外一个人。 心中默念着解除，她的头发终于变长了，五官也重新变得秀气而俏丽。 其实，从诗句中诞生的莱特·席瓦尔和自己长得是有些相似的。不过，不知真相的人，就算直视莱特的脸也看不出来。 藏好面具和蓝知更鸟的衣服，艾莉雅换上了睡裙。肖恩还没回来。她在房间轻巧地转了个圈，将那张写有四个名字的扑克牌捧在掌心，看了又看。 终于，在探秘的世界中，与哥哥他们交汇了……她将牌按在了胸口，感觉到自己心脏快速跳动着。 瞒着肖恩成为探秘者，是大约四个月前的事。艾莉雅自己也没想到会如此顺利，在她还是jack级，正努力锤炼灵魂的时候，竟然会遇到曼斯菲尔德女士。 那位优雅、博学的女士显然很欣赏自己，于是顺理成章地让自己成为了她的弟子。 作为老师，莎朗很早就看穿了自己的伪装。不仅如此，她也早就知道肖恩·狄金森的探秘身份是永夜方舟……不过，艾莉雅知道自己老师和那位亚瑟·梅林是潜在盟友，所以，莎朗女士是绝不会出卖肖恩的。 而且，开明的她也愿意帮帮助艾莉雅保守这个秘密。肖恩的洞察力越来越强了，艾莉雅隐约能感觉到，被他发现自己就是蓝知更鸟，是迟早的事。 如果他知道自己违逆了他的意思，已经成为探秘者，甚至由于为了快速晋升而做了很多危险的事的话，不知他会作何反应？ 艾莉雅一半有些担忧，一半又有些期待地想着。她总认为要快些成为king，成为了强大的探秘者之后，生米已成熟饭，肖恩也拿自己没办法了。 甚至，自己可能还可以帮助到他们！那可是月光和伊文，还有奥莉薇！ 好想跟他们一起去经历冒险！艾莉雅越想越有意思。她一会想到哥哥生气的样子，一会又想到月光他们惊讶的模样……躺在床上，激动得脸都微微发红。 楼下传来了汽车的声音。艾莉雅腾腾两步跑到窗边，看到一台黑色福特轿车停在了车库里面，是肖恩回来了！ 迅速将扑克牌收好，她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 “记住，你今天下了班，去公园转了会就直接回家了。然后，一直到现在！”进行完心理暗示，艾莉雅才脚步腾腾地跑下了楼。 “肖恩！”他进门了，关上门后转回来的，是那令人熟悉的微笑。看得出来他今天有点累了，毕竟，会场里发生了那么大的事。 不过，无论是什么日子，兄妹俩团聚都要拥抱一下。 “今天你过得怎么样，肖恩？” “别提了，酒会现场出了状况。情况很严重，有人死伤。”艾莉雅表现出完美的惊讶模样：“怎么会？！发生什么了？” “呃，总之，有个可怕的东西失控了。”肖恩脱下了鞋，接过艾莉雅递来的水， “谢谢。” “不过，还是有让人欣慰的事的。”肖恩嘴角带笑， “有个小男孩探秘者，资质顶了天了。今天在酒会上他差点出事，不过，我们好歹把他给救回来了……”艾莉雅又想起在会场里，当自己被白光灼伤的时候，所感受到的那种被一种坚强意志支持着的感觉，那是一种绝对的平安、放心的感觉，恍若被神庇佑着。 看着肖恩满足的样子，她心里感到幸福，又有些说不出的过意不去……她只是想当探秘者，可不是真的想愚弄自己的哥哥。 “另外。”肖恩看上去是真的很轻松愉悦， “解决了一件一直有些不安的事。跟一个大佬把话说开了。他今后不再支持我了，不过，好歹还是没有对我进行报复…… “设想过很多种告别，今天这样在我看来就是最好的局面了。” “那，又是一个值得庆祝的日子？” “绝对，值得庆祝的日子。” “呃，也没有香槟可开。那，老规矩，我们跳支舞？”说着，艾莉雅转身将针头压在了黑胶唱片上。 肖恩刚刚明明是累翻了的样子，听到家里响起轻快的爵士乐，于是一脸陶醉，跟着张牙舞爪的妹妹跳起舞来。 黑黑的家里，两个欢快跳着的身影。微笑和汗水，黑暗中的舞步。睡了觉的船长从窝里抬起脑袋，一对黄黄的瞳孔直直望着，不知道人类又在发什么疯。 当然，跳得不是很好，我们的狄金森女士和先生。但是，他们愿意跳起来不是吗？ 因为，他们听一个叫月光·1902的家伙不止一次地说过：每个不曾起舞的日子，都是对生命的辜负。 所以，不管今天发生了什么，以及明天还要发生什么，现在就跳起来吧。 ·美美地睡上一觉之后，肖恩原本打算去报社看一看的。临出门之前，家里电话响了。 “紧急情况！”传来的是月光的声音， “事情非常非常棘手，你必须来帮我！”由于马尔斯的反叛，灵网中枢现在处于瘫痪状态，肖恩和月光之间暂时不能使用扑克牌进行联系。 电话里月光的声音非常急迫，肯定是遇到比较麻烦的事情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肖恩撂下电话匆匆出门。毕竟，能让如今月光慌乱成那样的事情已经不多，他必须尽快赶过去。 第755章 可靠 伊文是在探秘者图书馆接到月光电话的。当时他正在钻研一本古籍，红色面具的工作人员说有紧急电话找他，没曾想是月光遇到了紧急事态，于是他迅速往队友家中赶。 一进院子他就感觉到了不同寻常的氛围。他听见萨茉在房子里大声哭喊。 灵质还没有感应屋内情况，只是听到了月光和肖恩在用非常急切的语调讨论着。 “……到底这咒文是什么意思，你能翻译它的意思吗？” “不，如果能的话，事情也不会麻烦到这地步了。听我说，是不是咱们得试一试这件遗产？” “试试吧，也许能奏效！”围绕萨茉发生了什么神秘事件？伊文心中一紧，顾不得敲门，直接挥开大门，身后一双虚幻的翼猛振，像是一阵风刮到了客厅中。 落地之后，他看到月光手里拿着个奶瓶，肖恩站在一边，两人一起迷惑地瞪着自己。 萨茉正在前方的摇篮里大声哭叫着。似乎由于哭了太久，声音都有些疲惫了。 没有邪异的味道。 “什么情况？”伊文问到。 “呃……”月光还是拿着奶瓶，显然不明白伊文为什么要 “飞”进来， “温妮今天陪她妈去看病了，我第一次独自照看萨茉。她一个劲地哭，我怎么哄都哄不好……”伊文沉默了一会，说道：“……你们刚刚说的咒文和遗产是什么意思？” “就是哭声和奶瓶——比喻罢了。算、算是职业习惯？”伊文又沉默了一下。 月光慌忙将奶嘴往萨茉嘴里送，可是小娃娃根本就不想喝奶。 “没遇过这种情况？”伊文问队长。队长一脸严肃，望着哭叫的萨茉，皱眉摇头：“确实很难办。用灵视也看不出来她需要什么。”伊文拉过急得额头冒汗的月光，将他手里的奶瓶接过放下。 暂时忽略了婴儿刺耳的哭声，一双冰蓝色的眼睛静静看着她。 “婴儿哭闹，有很多原因——你看她皮肤红红的，可能是感到热。”伊文轻轻将萨茉抱了起来，慢慢摇着她。 他的身体周围轻旋起了北风，清凉而静谧。萨茉红红的小脸好转了些，哭声也不那么激烈了。 月光和肖恩有些惊异地对视了一眼。虽然凉快了些，但萨茉还是哭。伊文用手指轻轻按了按她的肚子。 他声音有些严厉：“她一哭你就给他喝奶？”月光支支吾吾：“温妮说，萨茉哭起来的话，不是换尿布就是喝奶……我看她尿布一直是干净的……”伊文摇摇头：“她有点肠胀气了，你喂奶她怎么会好受？”说着，用灵质辅助着手，他让萨茉翻过身，轻轻按摩着她的背。 不一会儿，哭声变成了抽噎，婴儿的尿布里传来了轻微的排气声。 “就是这样，答案是热，以及胀气。”伊文将萨茉放回了摇篮中。女孩似乎哭累了，躺下就睡着了。 另外两人用钦佩的眼神看着自己队伍中的博学者。肖恩不禁问道：“神秘学就不提了，你怎么连带孩子都会？”伊文耸了耸肩：“书上，什么都有。” “你连育儿的书都看？”月光难以置信。 “为什么不看？”伊文淡淡地耸耸肩。萨茉在摇篮里睡着了，细微的鼾声响起。 无论如何，危机解除了。肖恩和月光松了一口气，释然的感觉不亚于解决了一次神秘突袭……·与红衣的诀别，给了肖恩一些启发和灵感。 跟其他神羽不同，自己涉入双日之城太深，肖恩知道那个神国的主人已经感应到自己已然 “开宗立派”。与红衣摊牌是迟早的事情，只是，他没想到这一切是由灵思风居中沟通的，他原本预想到的是更加严重的事态。 比如，本尊亲自现身，并以非常残酷的代价进行合并的威胁……肖恩甚至做好了与另一位旧日主宰冲突的准备。 结果，也许是因为自己之前威慑克鲁维坦的功绩，也许是得益于灵思风的谏言，总之，诀别的代价比自己想象的要柔和多了。 甚至，由于红衣女士的好意，自己还有幸让赫尔希斯展现出了 “忿怒相”。也就是说，事情也许并不总是像自己估计得那么糟糕。如果将这样的感悟延展到夜风信仰合法化的事情上，如此思考的话，肖恩认为也许自己之前的悲观是没有必要的——万一，真的能实现合法化呢？ 所以，他打算试一试了。之前，由于可以想见的原因，对赫尔希斯女士信仰是一直保持隐秘和低调的，确保外人和神廷不知道其存在。 接下来，肖恩打算主动现身了——争取在不慎泄密和取缔到来之前，正大光明地宣告自己的存在。 当然，这也是出于一种 “先走一步”的考虑：试想，洛氏仍然在暗中筹划着对夜风的攻击，可以想见的是，教化官机构乃至牧羊犬接下来可能做出的，恐怕是宣布非法，并大规模搜捕了。 何不在被迫见光之前，自己就大方现身呢？他们可没有什么黑暗的秘密。 对方肯定不会料到这一步，关于如何对付夜风信仰，肯定会有一个重新制订对策的时间。 那个时间，就足以为合法化搏一把了。这就是目前最合理，也许是唯一的方案了。 下定决心后，如同调集和动员自己的军队一样，肖恩开始了夜风合法化的 “战役”。首先，他让作为童书出版人的霍普曼先生牵头，创办出一个刊物，名为《夜风》。 其主旨和内容，就是为了宣传这个信仰的良善理念，以及信者们在加入这个信仰之后，生活所获得的改善，对社会做出的贡献。 所有的事迹和人物都要确保真实。然后，他动员其了所有信徒，在一个时间内，让他们向周围的人坦白自己的信仰，并对他人对夜风、赫尔希斯女士进行解释和介绍。 这一步是非常重要的，所以，肖恩亲自准备了一些话术和策略，先是将这一整套东西教导给了执火者们，然后确保八百信者，每一个人都掌握了普及的方法。 当然，他们也不是光运用自己的表达，在坦白的同时，他们手上已经有了《夜风》。 这本制作精美的刊物，相信可以为他们的表达提供佐证。前面两步只是以信者自身作为普及点，让对夜风的了解弥漫开去。 其实，这对于合法化来说并没有太大的分量，顶多只能算是一种无害的宣告，而接下来的安排，才是重中之重…… 第756章 奔走 关于小众信仰的合法化，肖恩已经做过相当多的调查。起码在十年前，一个小众信仰想获得神廷颁发的合法执照，必须做到两点：第一，是获得舆论的支持。 大多数人对这个信仰没有排斥或者感到不安，这就要求它起码是一个良善的信仰，外在形象要好。 而肖恩之前所做的安排，就是为了把夜风的教义宣传出去。得益于自己并没有创造出一个过于黑暗、禁忌性的东西，所以，肖恩如今有信心：人们大可以走入夜风的殿堂仔细观瞧。 所有人都会知道，这位身穿黑袍的庄严女士，是一位在黑夜中庇护他人的伟大存在。 说不定，甚至会吸引到更多迷茫、无助的人为了获得她的庇护而默默倾诉。 第二，就是要做到让救世教内一些老人不反感了。相对于第一点来说，这一点也许更加重要，毕竟，权威人士在教内是有影响力的，他们可能影响到信仰管理处最终的决断。 如果有些笃信救世教的老人对夜风留下了不好的印象的话，想获得合法执照是不可能的……所以，为了打点和游说救世教内德高望重的人物，肖恩专门准备了一队人马。 肖申克·罗杰斯先生自不必说，作为信仰的领袖，他有着深沉的智慧以及难以言喻的人格魅力，在明朗化之后，自然是要担纲游说组领导者的。 为他担任副手的是路易，这位已经获得了 “谗臣”面具的不灭银焰。很多不需要罗杰斯先生亲自出马的场合，路易都能游刃有余地阅读和掌控。 甚至，有些场合可能更需要谗臣这样巧舌如簧的存在。另一个副手，是之前在教内默默无闻的中年男人。 他的名字叫乔治·欧德里，早年间他是新约地区颇有名望的教区牧师，由于挽救被邪异控制的女儿，他不得不履行与那渎神事物达成的可怕誓言，退出了救世教信仰。 在度过缺乏信仰的迷茫年代之后，他最终遇到了赫尔希斯女士，这位曾经救世教内的人杰，如今已是一位虔诚的夜风信徒。 令人感到唏嘘的是，救世教内人士对于欧德里当年退出信仰是表示同情的，所以，即使事隔经年，欧德里还是基本维系着曾经的教内关系。 有他的协助，肖申克能更方便地见到那些作为一名异教首领，也许难以面见的人……这就是肖恩组建的游说班子，三人各司其职，有肖恩和路易打配合，在沟通方面肯定是无往不利的。 但是，如果真的光凭几张嘴兀自说话，或者拿出面相民众的刊物《夜风》给那些德高望重的教区首领或是主管部长们看，那恐怕只会换回礼貌的微笑或者哈欠。 肖恩知道—— “这世间怎能少了盐呢？”。游说的最终目的，无非是打点，输送利益罢了。 所以，直白一点地表达的话：他准备了钱。大量的钱。他将自己贩卖灵药之雾，以及经营《灯塔晚报》的利润全都拿出来了，甚至还拍卖了一件无足轻重的c级神秘遗产。 他将这些纽元用来购买了礼物，各种奢侈品，艺术家的画，有着镶嵌菱形架宝石的金色台钟，凯歌香槟或夜丘产区的红酒……无论是拜访谁，第一次上门，必然带上前期由黑羽卫调查得知的投其所好的礼物。 然后在对方承诺支持夜风合法化之后，肖恩会想方设法给予相当可观的 “谢礼”。当然，除了腐化的信徒外，肖恩知道，这世界上是有着坚持纯洁信仰的人的。 在拜访这种真正值得尊敬的人之前，他自然不会再耍那些小手段，而是真诚地跟对方沟通。 有意思的是，在拜访过程中，肖恩发现了一条铁律：那些恪守教规，保持清贫的信者，明显有着更为安宁的心境和生活。 果然，欲望实是痛苦的来源。他在心中深深点头。归根结底，肖恩并不屑于自己目前做的事。 毕竟，贿赂可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不过，以金钱迎合腐化的人，他并不是出于兴趣去做的，只不过，为了能实现夜风的合法化，他什么都愿意尝试罢了。 毕竟，他知道，一张合法执照，对于信众们来说，是天堂和地狱的区别。 是让信者们可以带着淡然的微笑，光明正大地走在街上，向他人分享自己的信仰，还是如同阴沟里的老鼠一样被嫌恶，被人们撵着跑？ 作为赫尔希斯最忠实的代言者，他当然知道女神希冀的是什么。合法化的战役已经拉开帷幕。 虽然夜风只有区区八百多信徒，但是他们每一个都在赫尔希斯女士面前点亮了自己的信仰之烛，他们的虔诚是毋庸置疑的。 再加上肖恩前期的筹划和安排，从黑夜之中进入公众眼帘的过程，并没有激发出太大的反弹。 出乎很多人意料，大多数人竟然一见就喜欢上了这个新兴的信仰，如果不是兜里的信仰证，相信他们可能还会多跟散发《夜风》刊物的人们聊几句。 当然，这一切不能当着教化官的面来做，毕竟，哪怕只是进行正面宣传，在神廷的管辖之下也是很敏感的。 对于夜风的了解正在新约各处蔓延开去，人们在私下里开始谈论这个突然出现的良善信仰。 另一边，随着肖申克率领的拜访小组日以继夜、行程满满的工作，救世教内部也知道了它的存在。 这个时候，是最敏感的。但是，教化系统并没有做出任何反应。显然，肖恩的预估是正确的——他们没料到夜风会如此光明正大地宣告自己存在，而且，令他们感到奇怪的是，高层并没有授意要严厉对待……一切在一种微妙的平衡和安静中进行着。 终于到了那一天，在 “拜访”了许多有头脸的人物之后，肖申克·罗杰斯获得了关键人物的暗示，于是带上了各种文书，走入了新约市政厅的信仰管理处，正式提交了申请合法化的资料。 可是，也就是在当天，一件出乎肖恩意料的事情发生了。而这件事情，可能让他之前的一切努力付诸东流…… 第757章 抹黑 在听完镀银笑脸小队的调查结果后，肖申克·罗杰斯接过了那张照片。 那是一张由《先锋报》记者拍摄的照片，地点位于尼克斯区教堂内。这间老教堂的中间悬挂着的不是简单的菱形架，而是一个做工华丽的木雕艺术品，菱形架上的约书亚栩栩如生。 照片中，约书亚雕像身上，被用黑色墨水粗野地写上了一行字—— “赫尔希斯女士万福”。肖申克的眉头拧紧。他没想到躲在阴影中的对手竟做出如此卑劣之事。 他在心中暗自感叹对方用心之狠毒狡诈……这显然绝非他辖下信者所为，显然是一次蓄意对夜风信仰的抹黑。 无论是时机还是事件的选择，肖恩不得不承认，对方掐得是真准真狠。 正选在自己提交合法化资料的当天，做出了最为敏感和可怕的事！无论如何，这桩亵渎正教的丑闻，都将动摇那些曾经给出过秘密承诺的高层。 本来明朗的合法化之路，顿时笼罩上了一层阴霾。 “罗杰斯先生，我们该怎么做？”已经笃信夜风信仰的麦克·唐斯，如今已将赫尔希斯女士的利益看得至高无上。 肖恩能感觉到，这位追忆者目前几乎快要气疯了。虽然心中不无焦急，但没有一点浮现在肖申克的表面，教首只是淡淡说道：“今晚十二点前，我会将做这件事的人揪出来，将他们交给媒体。真相会大白的。”是的，真相会大白，被写上的黑字也会被洗净……但是，在人们心中留下的印象呢？ 肖恩摇了摇头，没有继续想下去。只能，尽量挽回了。·有手下一干精兵强将，想找到做出这件事的人并不难。 当天晚上，罗杰斯先生带着他的黑羽卫，找到了躲藏在下城区里的三个毛贼。 就是他们前一天晚上闯入了尼克斯教堂，并冒充信徒犯下了渎神的作为。 被穿着黑色制服的黑羽卫环伺，三个毛贼竟然还能硬挺着不说出自己的上家。 在这间阴暗的小屋内，罗杰斯先生的脸被火炬照亮了。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轻笑，一只手举了起来。 刹那间，在三名顽抗者眼前浮现出一个手持长枪的黑袍之影，女士身上散发着可怖的盛怒，周围金色的火海似乎要将世界焚烧殆尽。 一旁的麦克·唐斯以及三声夜鹰，看见展现出忿怒相的赫尔希斯女士，无不是惊得退开几步。 他们从没见过女士显现出这一面，都从心底里感受到了一种震撼！原来她的愤怒，如此可怕！ 在那杆能叫人形神俱灭的长枪前，三个原本硬挺着的毛贼滚到了地上。 狭小的房间内甚至泛出了一股尿骚味。 “雷迪亚诺！那家伙的名字叫雷迪亚诺！……”为首的几乎是惨叫着喊道。 金色火焰中，他感觉自己的脚似乎被烤脆了，枪尖如烙铁般烘着他的脸颊。 肖恩并不知道所谓的雷迪亚诺是谁，也没有兴趣知道。他猜测干这种脏活的，必然是凯恩或者格雷厄斯的手下。 不必自己亲自出马，吩咐了两名黑羽卫去进行惩治。然后，夜风教首亲自押送着三个毛贼前往尼克斯区的教化所自首，这期间，他有意通知了《灯塔晚报》的着名记者 “快枪”查克。快枪在业内闻名，在查克的带领下，其他报纸的记者也蜂拥而至，在肖申克提交三个认罪者的同时疯狂按动照相机的快门……三个毛贼由于厌恶夜风信仰于是进行抹黑性报复，这条新闻在第二天就见诸报端，两名黑羽卫也给予了那个叫雷迪亚诺的家伙以应有的惩罚。 在肖恩的手腕之下，一次棘手的抹黑事件，损失被降到了最低。当然，无论是舆论层面，还是新约管理者那边，对方的抹黑行动还是多少留下了阴影。 夜风不可避免地染上了一些污名，窃窃私语的人们中有人开始用怀疑的目光打量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信仰……事情并不顺利，甚至说，波折实在太过密集。 似乎正因为夜风正处于合法化的意见征集和考察期间，躲在阴影中的对手再次出手了。 新约地区的三家中型报纸，不约而同地开始在社评中抨击这个信仰，将夜风形容为 “包裹在良善外衣”下的邪信，并直呼赫尔希斯女士是污染救世教世界的妖女，并列举了许多夜风所崇尚的与救世教教义冲突的地方……抹黑战术的余波还没有结束，舆论战又被掀起。 看来洛氏很清楚，夜风的 “合法化”意味着什么。他正在全力阻挠。有着这么一名一点都不糊涂的对手，肖恩第一次有了一种疲于应付的感觉。 之前操控罗杰斯先生接连拜访教内人士，已经消耗了肖恩很多心力，马不停蹄又去捉拿抹黑者，还没怎么回过神来，社论围攻又来了……哪怕是在探秘任务之中，肖恩都没面对过如此密集、如此狠毒的追击……但是，为了获得那张小众信仰执照，肖恩无论如何都是不会松懈的。 在遭到三家报社围攻之后，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拥有一个撒手锏。在攻击夜风的社论见报第二天，全国日销量已经突破十二万大关的《灯塔晚报》也刊出了一则化名社论，内容毫无疑问是有关于最近甚嚣尘上的，夜风信仰合法化的议题。 但是，那并不是一篇支持夜风信仰的文章。恰恰相反，这份由肖恩主掌的报纸，其社论竟然也是抨击这合法化的。 没错，肖恩亲自动笔写下了一份讨伐自己的社论。不过，他在文中并没有过多地提及那个信仰，毕竟，那只是一个仅有八百人的无足轻重的教派，不值得过多关注。 他所抨击的是神廷的态度——从前所颁发的小众信仰执照就是一个错误，如今这种制度竟然还没有改变，甚至还打算为新的 “异端信仰”开出绿灯……总之，这显然是一篇反对合法化的文章。而且，其观点显然是在警告那些打算开绿灯的掌权人士们。 可想而知，当月光·1902和伊文·伯恩斯看到肖恩亲自撰写的这篇文章之后，两人是怎样的感受。 在月光家中，当三人又为带孩子而聚首的时候，月光无法忍耐：“肖恩，三家报社攻击你还不够？连你自己都反对合法化，你在想什么？”疲惫的肖恩瘫坐在沙发上。 他只是笑了笑，没有回答。 第758章 最后的攻击 沃尔特斯制鞋厂，总经理办公室内。气氛有些焦灼。霍普曼先生正在来回踱步。 他主管的《夜风》刊物效果倒是不错，但却根本比不上那几家报纸社论的威力。 人们开始不信任赫尔希斯信仰了，在街头分发刊物的信者遭受了比之前多得多的拒绝……亨利·哈特坐在沙发里，眉头紧锁。 他没料到那个最近销量猛涨的《灯塔晚报》竟然也会攻击夜风信仰。对夜风不利的报纸，合计销量恐怕达二十万份。 这实在是一个很可怕的数字了。如果这样的情况继续下去，合法化绝对将成为不可能的事。 楼梯间响起了沉重的脚步声。雷蒙德回来了。他直接推门进来，将一个厚重的挎包放在了桌上。 为了掌握最新的情况，肖申克让雷蒙德将当天各家报纸都买了下来……将挎包里各种报纸倒在桌上，先是垒成一座小山，然后山坡开始雪崩。 各种报纸堆满了桌面，包括肖申克·罗杰斯在内，他们开始读报。办公室内的空气本来是很沉默的，突然间，亨利发出了一声 “咦？”的声音。他的表情明显带着惊奇，然后，皱紧眉头继续阅读着。 霍普曼似乎也发现了什么有趣的地方，眼镜下一双眼睛眨了又眨，不觉间将报纸拿近了…… “《环球报》也写了关于咱们的社论，不过，论调是支持咱们的，还详述了罗杰斯先生扭送那三个抹黑者的新闻，并怀疑有人正在迫害咱们这个教派！” “《新约时报》也是！”霍普曼大声说道， “时报也支持咱们，说夜风显然是个无害的信仰，有些报纸恐怕是收了钱对我们进行抹黑！ “而且，这个作者还说，为了信仰的多元化，神廷有必要再度开启小众信仰合法化的大门了！而从夜风开始就是个不错的选择！”一家一家看过来，有影响力的报纸几乎都发了社论，而且，大部分都是支持夜风的。 亨利和霍普曼不可思议地相视而笑，肖申克的表情只是淡淡的，似乎没有很惊讶。 他的这两位执火者肯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肖恩心里清楚。应该说，今天新闻媒体的一边倒支持，就是他运作出来的。 自从《灯塔晚报》问世之后，由于别具一格的办报理念，以及新兴之初的那场论战，再加上涨势恐怖的销量，让《晚报》成为了很多报社的眼中钉。 肖恩很早就发现，在社论的战场上，他的竞争对手们从来都喜欢跟自己唱反调——用不同的立场来证明《晚报》的见识狭隘或者错误，这对他们来说显然是一件必须要做的事情。 而肖恩就是利用了这样不利的局面，他主动通过晚报抨击夜风信仰以及新开启的合法化进程，使得那些报纸闻风而动，对晚报突然站边提出怀疑，让支持夜风的声音变成一片汪洋……将近五十万的日销量，都在支持合法化。 因为晚报一篇小小社论，新闻媒体上的局面一下子反转了过来。越是翻阅当天的报纸，两名执火者脸上越是喜笑颜开。 “赞美女士！” “这就是她带来的奇迹！感激他的聆听！”坐在报纸堆前面，肖申克脸上是安然和愉悦。 ·肖恩知道，由于这场战役是一锤定音的，所以在最终结果出来之前，越是挫败敌人的图谋，迎来的也将是越发疯狂的进攻。 他不知道对手还会耍怎样的手段，但他知道，他们要做的事肯定是极其疯狂的。 所以，在信仰管理局公布结果的前几天，肖恩动用了所有探秘者资源，对全城保持监控。 甚至连永夜方舟的核心小队都亲自出马了。十几名探秘者的预警网还不够，肖恩·狄金森稳坐家中，利用那些虚无的蔷薇，以及信者们的低声倾诉，时时感受着城里发生的一切……一定会发生什么事的，一定！ 在公布结果的头一天夜里，运用飞禽对哈里斯区域监控的伊文，看到了有一大群人在一处僻静地集结，他们在阴影中分发了黑色的袍子，甚至还有黑色的面罩。 在换上了黑袍之后，他们像是一群鬼魂一样，安静地朝着哈里斯区的教化所移动。 得知了这一切的肖恩，化身肖申克·罗杰斯，集结了黑羽卫以及所有待命的信徒，也开始朝着那里移动。 在那一百多个带着黑色面罩的家伙抵达教化所之前，正牌的夜风信徒已经到了。 人数为三百，他们没穿统一的衣服，但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是一致的愤怒。 在罗杰斯的率领下，他们像是一堵墙一样阻拦在那些黑袍人的前面。通过灵质，肖恩感觉到他们携带了许多燃烧瓶和其他的易燃物。 稍微运用一点想象力就能知道，如果夜风信徒没有赶来的话，今晚会受到怎样可怕的栽赃。 当黑袍人还在犹豫要不要继续执行命令的时候，记者们也到了，站在人墙之前，肖申克怒吼起来：“你们，为什么要假扮夜风信者？” “你们，为什么要假扮夜风信者！？”三百多人一齐怒吼了起来。没有多余的话语，没有暴力的行为，他们就是不断地质问着！ —— “你们，为什么要假扮夜风信者！？”声浪极大，连值夜班的教化官们都探出头来看了……在一声高过一声的质问声中，黑袍人们开始退却了，他们想往不同的方向逃走。 肖申克一声令下，黑羽卫率领着信徒们开始抓捕这些人。现场一片混乱。 “队长，发现组织者。”伊文通知肖恩。一直待机的肖恩出现在了事发地远处的转角处。 在那里，穿着黑衣的布里斯·凯恩正在观望事发地。 “所以，果然是你们。”他没发现肖恩出现在身后，猛然转过头来。 “格雷厄姆那家伙恢复得怎么样了？能下床了吗？”肖恩一步步靠近。凯恩没有说话，他正在深重地呼吸着。 显然，他在考虑怎么办。永夜方舟一步步靠近，面具中的明灯越来越明亮。 凯恩看见在他身后，黑袍正被猎猎大风吹起，整个街区都有金色的火焰在愤怒燃烧。 永夜方舟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愤怒：“你家老板最近挺忙的吧？” “介意我去拜访拜访他吗？” 第759章 潮流 黑衣下，厚实的胸膛在缓慢起伏着。比起另一个双王要冷静得多的凯恩，似乎终于做出了决定。 “你误会了，这一切不是我们做的。我只是碰巧发现有异动，在这里观察罢了。” “哦？是这样？”肖恩很高兴不用跟凯恩起冲突。比起格雷厄姆，他显然是更难缠的对手。 纵然奥莉薇已经在他身后的黑暗中如一只绷紧了弦的弓箭。 “那么，你肯定知道，明天就是合法执照的颁发日了。 “你和你的老板是什么想法？是否支持呢？” “如同洛克菲尔先生所说，我们希望跟你保持良好的关系——自然是支持的。” “那么，明天能保证这些虔诚、可怜的信者们，拿到合法执照吗？”远处还在吵闹，传来一声枪响，有人在尖叫。 肖恩并没有分神去看。有麦克·唐斯、三声夜鹰和谗臣，更何况还有肖申克站立当场，对方就算有四挺汤普森冲锋枪，也不值他去看。 “方舟先生忘了我老板只是一个商人，这显然超出了他能担保的范围。” “我这样说吧——”肖恩没有退路，所以他也没法给洛氏退路， “倘若明天他们顺利拿到了执照，那当然是相安无事，皆大欢喜，我也自然会惦记着洛克菲尔先生的好。 “如果没拿到，我是知道有人在背后做了什么的，而且，我也知道洛克菲尔先生是公正的人，肯定会给我个公道，我会带上我的伙计们去拜访。”黑羽卫和肖申克似乎快将局面控制了，吵嚷的声音低了下去。 凯恩没有说话，他的呼吸加快了，显然被肖恩的话激怒。但是，他还是没有动手，他身后如同小山一般的石像鬼，只是静立黑暗中。 “那我只能祝你们好运了。”留下了这句话，凯恩转身离开了。肖恩将视线转向了教化所那边。 那里偶尔还有喊叫声传来，但正在陷入沉寂。·第二天的报纸几乎全都刊登了这条新闻：一百多个黑衣人带着易燃物，原本打算袭击哈里斯区教化所。 结果，他们被肖申克·罗杰斯率领的三百位义愤填膺的夜风信徒阻止了。 夜风信者挫败了一次针对教化所的，堪称恐怖的纵火袭击。这条新闻在整个北纽大陆上如野火般蔓延。 洛克菲尔设计的栽赃夜风的大犯罪，反成就了信者们的一次壮举。夜风信仰的首领，罗杰斯先生，一时间也成为了家喻户晓的英雄人物。 当天下午时分，这位英雄人物受到了民众们的夹道欢迎，他的身后跟着三名执火者，在人们的欢呼和赞美声中，他们各自怀着或紧张或忐忑的心情，走入了市政厅，走入了其中的信仰管理处。 “肖申克·罗杰斯先生，”新约信仰管理处的副处长卢比先生，脸上带着微笑，将一个深蓝色封面印有烫金菱形架的证书递给了肖申克， “恭喜你。夜风是这十年来唯一取得合法化资格的小众信仰。汉斯局长向您致意。”卢比先生眨了眨眼。 无论是汉斯局长，还是卢比，肖申克率领的游说小组都拜访过。接过证书，肖恩在心中长出了一口气。 夜风成为合法的小众信仰了。他们可以光明正大地走在街上传播信仰，而路遇的教化官只会冲他们微微点头了。 虽然还只是i级证书，准许的登记信徒只能在2400人以内。但是，不再被救世教所排斥，对夜风来说是一次堪称飞跃性的进步。 不仅如此，等到信徒人数达到i级证书上限的时候，他们将被准许拥有一间属于自己的礼拜场所。 一个 “教堂”，一个 “礼拜厅”，一个…… “神殿”。再次走出市政厅的时候，门外闪光灯的声音响成了一片，在一片吵嚷中，肖申克·罗杰斯面带微笑地，举起了那张小众信仰合法执照……·四天后，迎来了探秘者协会会长选举结果公布，以及新会长就任典礼的日子。 弗雷德里·w·尼采获得了六万八千多股支持票，以大于一半的支持率，毫无疑问地成为了新任会长。 在探秘者中心前广场搭建的演讲台上，协会元老为尼采佩戴上了那枚象征着会长职位的胸章，上面描绘着金色的探秘者之眼。 彩带在空中飞舞，涉入探秘界的记者让闪光灯爆响。尼采开始演讲时，肖恩一行提前离开了。 他们没兴趣聆听尼采的雄韬大略、振兴计划。肖恩的注意力天平最近一直倾斜在罗杰斯那边——自从拿到执照之后，夜风信仰可谓火力全开地开始了传教和扩张的步伐。 一度为了不被取缔而将这些事务放下的教首，也开始出现在了传教的一线。 不为别的，黑日弥天那天已经接近了，肖恩要在面对尼采之前，募集到足够多的信徒。 甚至，如果有可能的话，他会超越2400的人数限制。毕竟，官方要求的是 “登记在册”的信徒不超过这个数量，他完全可以用一些方法，比如见习者或者考察期信者，让某些信徒不被纳入登记。 信徒数量，将决定赫尔希斯女士所拥有的神力强度。而神力越是磅礴恢弘，就越能给那个可怕的黑joker以惊喜……归根结底，合法化也是为了对抗尼采的。 而现在，肖恩已经拿到了这个利器。由于肖申克·罗杰斯的高调行为，以及最近火热的传教，探秘者协会几乎已经知道，永夜方舟，即将因为夜风信仰的转正而迅速崛起。 有意思的是，跟另一个潜在的对手洛氏不同，尼采似乎对永夜方舟的进展充耳不闻……仿佛，他根本就不在意似的。 高音喇叭中还在传出尼采激昂雄辩的声音，在彻底走出广场之前，肖恩转过头，还能看见演讲台上的黑joker。 他的黑色礼服是如此鲜明，整个人仿佛天地间一道深深的刻痕，阳光照不透它的最深处。 那道刻痕如今得了权柄，正在朝这世间散发着他的意志……人们都聚拢在他周围，目光都被他吸引。 他成了时代的强音之一。而有四个人，正逆着这潮流往外走。他们离开广场，来到空荡荡的沉默街上。 身后是含糊的回响，沉默街之外，人们匆匆忙忙。有风吹过，带来了雨的气息。 八公里外，肖申克带着他的执火者在街上走着。人们对一切习以为常。 这座叫做新约的城市，每天都在发生着各种各样的事。 第760章 礼物 肖恩没有哪一刻没认真对待过尼采的挑战。他知道，那个在北部林中杀死了几个探秘者，以喂养他半神收藏品的黑joker，他申明了要做的事，肯定会做。 他说要将自己的小队纳为藏品，一旦反抗没能成功，自己等人肯定就会像当初的北纽铁路之神派希崔克一样，被用某种可怕的方法所禁锢，落得成为尼采的打手的下场。 《诡秘者的摩登时代》第760章 礼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761章 生日快乐 凯瑟琳没有说话，脸上是惊讶的表情，眼泪却止不住地流着。肖恩抱住了她，她浑身僵硬。 “凯茜，用这个当生日礼物可能真的是个糟糕的主意。但我真的不希望在你永远找不到答案……” “她、她怎么可以……”凯瑟琳似乎回过神来了，她的声音断断续续。 “原谅她吧……她肯定经历过巨大的痛苦和挣扎。 “你是一个那么优秀的女儿，你的聪明才智能征服生活给你的一切挑战，她根本不用操心你的未来。但是，也许当时的你没发现，她真的很孤独，也许她无法接受永远守在你身边，所以她在一时冲动下，做出了那样的选择……” “她可以跟我说的……我不可能永远管着她。” “谁又能把生活解释得那么清楚呢？也许她后来后悔了，但不知道怎么面对你？”凯瑟琳捂住了脸。 她没有放声痛哭。肖恩一直等着。凯茜用纸巾将泪水擦干了：“她现在在哪儿？” “就在这栋公寓的二楼。和那个劳伦生活在一起。” “她……过得好吗？” “不如你亲自去看一看吧。”在车上坐了很久，凯瑟琳似乎终于有了勇气，她选择了下车，跟着肖恩走入了那栋公寓楼里。 他们上了二楼，凯瑟琳站在门前。她没有急着按门铃，听了听里面的动静，然后用灵视去看。 她看见她了。她正在厨房里做早餐。正在笑着和站在她旁边的男人说话。 她没怎么变，只是两鬓多了些白头发。她的面容安详，眼睛里都是笑意。 她过得不错。然后，她看见了他们的房间。他们的房间里贴满了自己的海报。 她所有电影的海报。床头还放着她小时候的照片。凯瑟琳闭上了眼睛，只能不断深呼吸。 此刻的她没有一点愤怒。她只是觉得难过，觉得满怀歉意。她不知道自己当初的 “聪明”和 “有决断”换来的是这样的局面。终于，她按响了门铃。·在回新约的车上，凯瑟琳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窗外往后倒去的景色。 她们的相遇没有任何怨恨，母女什么都没说，直接抱在了一起。确实如肖恩说的一样，一旦做出了那样的决定，安吉洛便不知道怎么回头了。 安吉洛认为自己总是要回去找凯瑟琳的。但她却总是在拖延，而时间的鸿沟也不知不觉就这么变得更大，她心中的愧疚也因此而越来越深重，这让她越来越难以迈出坦白真相的那一步……如果不是肖恩的话，也许直到安吉洛的生活出了重大变故，凯瑟琳才会知道这一切的真相。 肖恩让那道不存在的鸿沟消失了。 “她真是个傻瓜。她可以跟我说的。”她们约了下周，安吉洛带着劳伦回家看看。 妈妈还活着，她们还能见面。知道这一点凯瑟琳就心满意足了。 “也许那时的你，并不那么好说话？”凯瑟琳沉默一会，说道：“好像是的。好像是她离开了之后，我才慢慢改变的。”她转头望向肖恩：“以前我总认为别人没我聪明，所以总是替别人就把决定做了。” “你现在也还差不多。”想起刚认识凯瑟琳时，说实话，自己不怎么喜欢那时的她……她有点苍白的笑了：“唉，今晚又该睡不着了。”有心事时她会失眠。 肖恩翻眼看了看天，天上没有云彩，今天不会下雨。凯瑟琳说过，失眠的时候如果听着雨声，还是能睡着的。 过了十二点就是她生日了，却可能在失眠中度过。这让肖恩有些心疼。 脸颊忽然轻轻一热，是她飞快地吻了自己一下。 “谢谢你，肖恩。这是我收过最棒的礼物了。”淡淡的微笑，肖恩看着，发现自己的脸微微发烫了。 她认真地看着自己。像是盯着什么重要的东西。 “没什么的，凯茜，只要你……” “我爱你。” “嗯？”肖恩有些吃惊地转头。凯瑟琳伸了个懒腰：“啊……好累了，我先眯会。”·抵达凯瑟琳家天已经黑了，肖恩下厨做了一顿好饭，两人愉快地吃了。 凯瑟琳看上去心情好极了。安吉洛失踪的阴霾一直压在她的心头，虽然不至于这么快就烟消云散，但是能看出来，她开始放下那些包袱。 过了午夜就是她生日了，肖恩今晚打算陪着她。夜深了之后，凯瑟琳躺在床上，看着窗外。 窗外的月光很明亮。肖恩在她旁边撑着头：“能睡着吗？”她微微摇头：“你睡吧。” “生日快乐，凯茜。” “谢谢你，肖恩。” “其实我还有个礼物送给你。” “什么？” “你躺好，闭上眼睛。”凯瑟琳脸上带着疑惑的笑，闭上了眼。她听见肖恩轻轻打了个响指。 然后，像是魔法一般，她听见窗外传来雨滴的声音。一滴，两滴，然后是连成一片的雨声。 夜空晴朗的新约，突然下雨了。她惊讶地睁开了眼睛，看见窗外真的下雨了。 淅淅沥沥，让人心中平静。 “肖恩你是怎么……”她突然想起他曾经获得过一滴雨水，神秘资源，叫做 “新约的一场雨”。没有一场雨能来得那么轻易，那是个珍贵的神秘资源。 没有探秘者会把它用在这么荒谬的事情上。 “你疯了吗？”黄金女王的那一面，让凯瑟琳觉得这是一种浪费。 “我希望在新约，起码有一场雨是为了你而下的。”她看着他，无言以对。 她看着他，才发现这个男人刚说的话竟是认真的。 “现在，好好睡吧。亲爱的。”她拥着他，他们听着雨声入眠。·自从马尔斯事件之后，探秘者的联络系统就陷入了瘫痪。 直到尼采拿出了一件原本属于他的a级神秘遗产， “尖啸的差分机”，作为灵网中枢的替代品，才使得这个遍布整个北纽大陆的灵力联络网重新得以启用。 也正是这个原因，肖恩小队放弃了使用探秘者扑克牌作为联络方式，而是改用女士的 “血色蔷薇”。对他们来说没有影响。天亮的时候，窗外有鸟鸣，雨已经停了，变成了屋檐上缱绻而清新的滴落声。 肖恩今天醒来后不无忧伤。他要去参加一场葬礼，那场葬礼上所告别的，是一位重要的朋友。 第762章 最后之人 “节哀。”肖恩拍了拍月光的背。他们此刻在月光家的后院，钢琴家今天穿着一身黑色的西服。 用手帕擦着眼泪，月光蹲在了小棺材前面。那小小的木盒子里面塞满了棉花和木屑，小白鼠怀特小姐正躺在里面，看上去就像是睡着了。 怀特小姐是昨天下午离开的，吃完饼干午餐之后，它倒在了自己的窝里。 “她太老了。”月光这样说道。普通老鼠能活三岁已是高龄，但怀特小姐活到了四岁……后来，由于怀特老了变得不再活跃，月光出任务都没有再带上他这个小伙伴。 “我不会忘记你的，怀特……”月光又哭了，肖恩望了伊文一眼， “如果不是你帮我拿了温妮的珍珠耳环，我不会认识温妮……”温妮抱着小萨茉站在一旁，看上去也很难过。 “还有莱温镇和大洋城。”肖恩在旁边提醒， “如果不是怀特小姐，我们已经死了。” “对，还有莱温镇和大洋城。”月光擦了擦鼻涕， “怀特，你就是我们的天使……”他转过头对着肖恩：“肖恩，你说上天也讨厌老鼠吗？会有一个属于老鼠的天堂吗？” “会的。”他拍了拍他的肩膀， “所有善良都会汇聚在同一个天堂，不管是人还是老鼠。” “那我们还会相遇的，怀特。”月光哭了一阵，亲手将棺材的盖子盖上，将怀特小姐埋在了后院里新挖的坑中。 他甚至为它做了一个块墓碑，上面清楚写着：“怀特小姐，1922-1926”脸上不无忧伤的月光回到大家身边，他接过萨茉抱着。 一直睁着一双大眼睛好奇看着一切的萨茉，伸手轻轻摸着他爸爸的脸，似乎想擦干那些泪水。 ·探秘者中心，千面大厅之中。弗雷德里·w·尼采站在大厅中央，一手拄着他那只黑色的拐杖，胸口代表会长权利的徽章熠熠生辉。 他的身后，是墙上沉默的面具们，似乎正在静静凝视着此地发生的一切。 尼采从他西服内口袋里拿出了一张东西。那是一张鬼牌，牌面上有一个画风古老的小丑，黑白色。 那是代表黑joker位阶的探秘者扑克牌，使用这张扑克，可以调用ace级的战力。 在整个探秘者位阶体系中，只有红joker的权限高于这张牌。他将黑牌举起，手指松开后，那张牌还静静悬在空中，仿佛被镶嵌在了空气中一样。 此时，有好几双眼睛正凝视着它。 “作为探秘者协会会长，按照规章，我不能再兼任探秘者了。所以，我将于今天退役。 “退役之后，今年剩下的日子，将是决出黑joker的最后阶段。 “一直到年底，探秘者积分最高的ace级，将继承这张黑joker牌。”在尼采荣膺这个头衔七年之后，黑joker争夺战终于再次开启。 所有的ace级都拥有这一资格。大厅之中，尼采前方，协会几乎所有现役ace级已经到齐。 “那个侦探”亚瑟·梅林。 “归来的多萝西”玛丽·多萝西。 “飞行家”华特·修斯。 “姐妹”阿尔薇·莉莉丝。 “灵思风”米娅·弗朗伦。探秘者积分将决定最终谁是新的黑joker，而影响探秘者积分最多的，是完成 “史诗任务”的数量。一直暗暗跟亚瑟较劲的华特·修斯知道，从积分和剩余时间上看，虽然ace级都拥有决选的资格，但真正的 “预备joker”其实只有两位。一位自然是亚瑟·梅林，而另一位，并不是自己。 千面大厅的门被推开了，一个高大的剪影被门外的灯光投射进来。 “我来迟了。”那人有着低沉，但又十分优美的嗓音。迟到者一步步走了过来。 他的脚步沉稳，魁梧的体型外罩着挂载装甲片的教士黑袍，黑袍背部能隐隐看见属于神廷 “裁决派”的光晕菱形标志。银白色的头发往后梳成背头，晒黑的脸上有着骇人的疤痕。 如果要一一述说那些疤痕的来历，恐怕会让聆听者惊到双眼圆睁。他途经的黑暗中，似乎能看见一双双幽幽的狼目明灭。 “最后的狼人”范·海辛。他是唯一能与亚瑟·梅林抗衡的有力竞争者。 所有探秘者都知道，血裔是一种有着古老历史的反基恩的存在。而为了基恩的荣耀，眼前这位 “血裔猎人”率领他的圆月家族奋战三十余年，竟将这种传说中的强悍生物猎杀殆尽。 血裔在这个世界中已经变成了一种传说。而代价是，圆月家徽下的成员也因此而凋零。 范海辛成了世上 “最后的狼人”。因为如此凶悍的战绩，有人私底下将其称之为 “基恩的猎犬”。他本人并不反感这个原本略带一定侮辱性的称呼。如果说ace级中最让人不寒而栗的存在，恐怕就是这位传奇了。 由于资历和战绩，连亚瑟都不愿意主动跟他起冲突。来到一众强者之中，他毫不犹豫地站在了中间，站在了亚瑟的旁边。 “以上。女士们，先生们，请把握最后的时间，设法继承这张黑色的牌吧。你们会喜欢拥有它的感觉的。”说完最后的话，尼采走入黑暗中消失了。 只剩那张古老的扑克牌还静静存在于空中，接受几位顶尖探秘者的凝视。 看了一眼鬼牌，范海辛望向亚瑟·梅林，仿佛身后其他ace不存在似的：“亚瑟，就想当黑joker了？”倘若梅林上位成功，他将成为协会历史上最年轻的黑牌。 “为什么不试试呢？”亚瑟试着与范海辛对峙。对方的身上不仅有尸山血海，还有最纯粹的，圣裁之威严意志。 与其对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在最后的狼人面前，那个侦探的经历都显得单薄了些。 “也许，觊觎不属于自己的位置，是一件危险的事情？也许，你还需要好好将那张ace在身边多放几年？”joker在特殊时期可以征召ace。 人们无法想象范海辛如何接受罗兰和尼采之外任何一个探秘者的征召。 他并不是对权力多么贪婪，只因心中有自己认定的次序。 “范海辛先生，虽然我很尊重您，但我还是会试一试的。”他们的积分十分接近。 最后的两个多月，恐怕都会着手准备再去冲刺一项 “史诗任务”。顺利完成者，就能成为排名第二的探秘者。当然，倘若两位传奇竟然都减少了史诗条目的话，最后将会进行一次评议，由会长层级决断出任务的更确切价值。 总之，竞争到了最后阶段。 “很好。”范海辛点了点头。他转过身， “飞行家”和 “归来的多萝西”不得不让开一条路，让这位老兵离去。看着那光晕形态的菱形逐渐走远，大厅中的气氛有一些尴尬、只灵思风一双大眼在眼镜片下望来望去，这位红衣意志的奉行者咳了咳：“这家伙可真有点吓人，不是吗？” 第763章 午夜的演奏 一双白色的皮鞋，在木地板上轻轻走过。在那后面，跟着的是一对金属制的细细的小脚。 月光·1902来到了主卧门前，闭目感知了一下。温妮和小萨茉都睡得香甜。 他回头看了一眼跟着自己的史麦戈。此刻，他们两人都穿上了白色的演出服。 看到史麦戈的领子上有道褶皱，月光蹲下，将那里抚平了。两人轻声走出家门，天上有着一轮漂亮的银色月亮，不需要借助其他光芒，月光就能看清路面。 穿着白色西服的两人，在微凉夜晚沿着街道走着，不久后，看见了一早就停在远处的本杰明牌轿车。 月光喜欢白色，这台敞篷驾车也是白色的。钢琴家和他的翻谱员略带兴奋地上了车，在车上他们相视而笑，月光发动汽车，轻轻踩下油门，朝着市郊方向开去。 大约二十分钟后，他们抵达了一片荒废的公园外。那是肯辛顿公园的旧址。 曾经，彼得·潘所构建的午夜乐园所在。由于那位半神的离去，午夜乐园早已崩塌，不复往日辉煌。 那些曾经受邀的孩子们已经渐渐走出了阴霾，渐渐长大……哪怕是那样辉煌的乐园所留下的的记忆，也一样会被时间所冲刷。 月光带着史麦戈到此地来做什么？难道这里还残留着彼得潘的意志，让这位有着拉莱耶神羽的钢琴家魂牵梦萦？ 没人知道月光心里在想着什么。这位钢琴演奏的鬼才，跟史麦戈有说有笑地走入了公园旧址，月光照亮了荒草，他仿佛走入了一片无边无际的草原当中。 此地没有了城市的灯光，星星不再躲藏，都睁着好奇的眼睛凝视着夜空下的钢琴家。 能看见冰凉的银河，仿佛是天上无数的听众。有风吹过，小草轻轻摇晃着，发出草浪独有的，萧索而洗涤人心的沙沙声。 月光左看右看，似乎选定了一个方位站好了。草浪沙沙。他抬头看了看银色的月亮和银河，低头深吸了口气。 草浪沙沙。他对史麦戈点了点头。草浪沙沙。他抬起双手，按下与月光同样颜色的水晶琴键，听不见草浪的声音了，如同仿效银河般，音乐竟然在此间尽情流淌。 那是一首属于星月夜的曲子，静谧、流畅、微光、深邃、神秘……那样的曲子让小草屏息，忘记了喧响，让天上的星星感动得微微闪耀。 天地间，一个黑色的剪影在星空下尽情弹奏。没有谱子，所以那矮胖的翻谱员在一边旋转着起舞……是时候涂抹上一些色彩了。 突然间，关于星空的这首曲子不再那么清亮而冰凉，仿佛用浓艳的色彩重重在天幕上下笔。 月光享受着天地作为听众的这美妙一刻。那是他从文斯特·梵谷的画作中获得的灵感，一个妖艳的，在艺术家眼中截然不同的，流动的星空。 曲子变得更加神秘，更加华丽，甚至有些摄人心魄的鬼魅。整个天空如同颜料融化，变得不再清晰。 星光和月光像是被水晕染开，开始 “流动”了起来。在这样独一无二的意蕴下，残存此地的那些沉眠事物终于被绝妙的琴声唤醒。 被烧毁的旋转木马，无人光顾的生锈摩天轮，身上已经发霉的小丑……崩毁的午夜乐园现出它那残破的面貌，虽然半神早已经离去，但是仍有许多意念和灵体在其中徘徊，借助往日的意蕴生存——在原本属于 “沉迷者”的巨大派对散去之后，这里吸引了很多无家可归的 “事物”，它竟然仍然有独特的生机。而月光在梦中光顾了此地，心中也油然生出一个计划。 琴声让乐园废墟现形了，而月光并不是打算将这无主之地据为己有，他要……钢琴曲再次变奏，从浓墨重彩的星月夜，突然变得恢弘而妖异，只有曾目睹过不可能出现在这个世上的绝景的人，才有可能谱写出这首曲子——乐曲出现《拉莱耶组曲》的意蕴，那是梦绿的磅礴旋律。 在妖异的梦绿乐曲迸发过程中，月光的双眸泛出幽幽的绿色，旋转着的史麦戈，它的脑溶液仿佛注入了新鲜的碧浓而隐隐发亮，一枚超立方体徽记浮现在这个奇异的舞台上方。 这个无人知晓的乐园废墟，连探秘者们都不知其用，但是，月光却知道它的破败和梦幻意蕴是最受拉莱耶之主青睐的。 为了拥有晋升king级的资本，月光打算将这隐秘的财富，敬献给那位梦绿之主！ 在弹奏的过程中，那些在乐园徘徊的意念和灵体们，开始不得不随着这恢弘乐曲起舞，仿佛一潭碧水顺流而下，将此地渐渐晕染成了梦境的深绿。 在这带着一丝疯狂意蕴的音乐中，小丑木偶恢复了活力，左右蹦跳，浓雾中的摩天轮开始旋转，木马载着拾荒灵体开始奔驰……拉莱耶独有的生体肌理出现在废墟之中，地面分泌出无定型的修格斯，开始着手改造这里的一切。 拉莱耶像是某种绿色的霉菌，终于发现隐秘而营养的废墟，开始蔓延到这人间荒地……月光知道祂接受了，心中暗暗欣喜而又感到丝丝紧张，手心湿润，演奏没有停下。 终于，天上那轮银月消隐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枚绿色的月亮。在那绿月之下，演奏中的他瞥见了。 一位窈窕的女士正坐在空中，她翘着二郎腿，黑色天鹅绒长裙下伸出一双玉白色。 秀美的手轻轻托着妖艳脸庞。眼微微眯着，瞳孔里释放出绿宝石一样的光芒。 嘴角一抹轻笑，让月光不得不移开了想要凝视的双眼。伊丽莎白听到了乐曲，她降临世间。 她轻笑着听，似乎很满意于月光·1902所献上的乐曲和礼物。闭着眼睛弹完了最后一段，月光略微气喘。 乐园已经变成了墨绿色，修格斯和大梦眷属在其中忙碌着。月光听到了半空中传来了慵懒的掌声，伊丽莎白沿着月光构成的阶梯走到了草地上。 今晚，她那双微微眯着的眼睛有着摄人心魄的魅力。月光紧皱眉头，不让自己去看那眉眼：“该死，那形象可是长大了的艾莉雅！” “我很喜欢这样的礼物，你获得了我的欢心，小可爱。”她的手指冰凉，轻轻触碰在月光脸颊上。 第764章 琴 冰凉的指尖，传来幽幽的香。月光恍惚了一瞬，迅速将脸挪开了。他郑重地举起左手，上面银色的结婚戒指闪亮：“很抱歉女士，我是已婚人士。”伊丽莎白的手停在空中，但她没有生气，脸上带着挑逗的笑。 她收回了手，绕着月光缓慢踱着步。她突然探身，幽香像是鬼魅一样扑到月光身旁，微微闪亮的嘴唇在钢琴家耳边吐露芬芳：“诶？肖恩·狄金森还没结婚吧？你说，他会不会喜欢我？”在布拉格博物馆里再见肖恩·狄金森，第一眼，他把目光挪开了。 月光侧身退开一步，脸上罕见地出现严厉的表情：“你不要打肖恩的主意！”虽然眼前的不是艾莉雅，但她曾是艾莉雅精神世界的一部分。 伊丽莎白目光流连，带着恶作剧满意的笑，轻轻摇着下唇：“无趣的男人……”她背着手转过身，绿色月下款款踱步：“好吧，那说说你的所求吧。你，想要换取什么？”月光双眼发亮，深处是绿色的微光：“那座巨管风琴——永眠长廊旁边那座。我想弹奏它！”在眺望拉莱耶的时候，月光发现了那大城中有着一座如同教堂一般的建筑物。 也许是对音乐天生的敏感，或者那座琴对他有着某种吸引力，月光看见了那与教堂不分彼此的巨管风琴。 它依托那建筑物而存在，占据了绿色教堂整整一面墙壁，哪怕只按下一个键音，都能发出震撼整座教堂的巨响。 倘若能弹奏那座管风琴……伊丽莎白转过身，眼睛微微睁大——那表情竟跟艾莉雅有几分相似了：“梦绿圣堂？你想要去梦绿圣堂演奏？”接着，她笑了起来，那笑声让月光微微有些不愉快。 “那，是只有蒙主恩宠的高阶眷属才有资格演奏的圣物，你不过是贡献了一片小小荒地，就想弹奏它，未免太贪心了？”她的笑容收敛了些，用 “你真可爱”的眼神打量了月光片刻，说道：“不过，还真有一件适合你的东西……” “跟我来吧。”转身，黑色高跟一步踏入那座大城之中。站在后面的月光猛然一惊，才发现已经站在拉莱耶之中。 跟着伊丽莎白，他走入了弥漫着雾气的，一个造型怪异的建筑物之中。 潮湿的味道，角落里让人感到莫名不安的窥视。他们在阴暗的走廊里走着，穿过一扇扇房门。 伊丽莎白的走路姿势颇为妩媚，走在她身后的月光努力让自己的目光抬起。 史麦戈紧紧跟在主人的身后。再临拉莱耶，他明显有些紧张。终于，她站定在了一扇房门前。 轻轻推开房门，月光看见了一个空荡宽阔的房间，没有墙壁，可以直接看到眷属飞行的大城，以及远方云雾中的那座巨峰……房间正中有个平台，上面摆放着一台三角钢琴。 跟着梦绿眷属走了过去，伊丽莎白手指轻轻拂过落满灰尘的琴盖。月光这才发现，那架钢琴的造型和颜色，竟跟拉莱耶的建筑物十分相似，上面有着生物体的褶皱纹理，泛着厚实的绿色，像是具有生命一般……伊丽莎白做了个请的手势。 钢琴家走到钢琴前，用灵质将琴凳和盖上的灰尘擦净，然后他坐定，翻开盖子。 琴键是透明的，像是用绿宝石雕刻而成，其中仿佛封藏着梦幻。月光轻轻抚摸着琴键…… “我们刚刚走过的房间，都是给高阶信者使用的。” “拉莱耶也有居民？”月光惊讶问道。 “是的。吾主不止需要贡献魂涌能的人，也需要宣讲和贯彻教义的人行走世间。他们如果来到拉莱耶，这些房间就是属于他们的空间。 “这个钢琴演奏房，其前主人是一位杰出的钢琴家。为了让他在宣教时能发挥出艺术天赋，以及能用他独特的音乐灌溉大城一角，拉莱耶生成出这台钢琴给他。 “他能用这台琴创造出绝妙的梦境。由于演奏多年，倾注了很多的激情，这台琴中已经蕴含着他的气息和意蕴……伊丽莎白低头看着它，仿佛在盯着一头可爱的活物：“其名为，弗雷德里的亿万指尖。”弗雷德里？ 月光惊讶得直直看着伊丽莎白：“安德尔·弗雷德里？”世界着名的钢琴演奏艺术家，他的一生堪称传奇。 月光最早的 “启蒙老师”，就是他留下的唱片。只是，没有人知道这位上一世代的音乐巨匠，最终去了哪里。 伊丽莎白带着一抹神秘的微笑，没有回答。在离开房间前，将什么东西抛了过来。 月光接住，掌心中是一把造型古老的钥匙。这个房间的钥匙。她走出了房间，身后传出令人惊叹的钢琴声。 月光回到了荒草地上，他的指尖落下，奏响亿万指尖。那琴声浓稠得像是一场黑色的梦，拉莱耶的意蕴充斥于天空之下，模糊不清的巨型水生生物从绿色天空巡游而过，全新的午夜乐园与他的琴声共鸣起来，其中游乐的灵体们陷入了疯狂。 新约城的一角如同妖异的火焰熊熊燃烧，这惊人的妖焰似乎在宣告着某种新生。 史麦戈忘记了跳舞，只是呆呆看着自己的钢琴家，迸发的光焰映照在玻璃罩上。 一曲弹奏完毕，草地归于寂静。空灵的鲸歌之下，月光闭上眼睛，张开双手，他酣畅呼吸着，仿佛在淋一场看不见的雨。 在获得弗雷德里的亿万指尖之后，《拉莱耶组曲》像是被涂上了浓艳色彩般，终于被完成。 ·这个夜晚显然还在孕育着更多。此刻的伊文·伯恩斯在距离月光·1902八百多公里之外，正抬头看天。 他正在新约以南的国家公园之中，所在的区域，天上积蓄了足够厚的云层。 伊文像是耐心的猎手追赶猎物一样，追随着云层已经很久了。而此刻，他终于能嗅闻到雷电的味道。 他现在位于一片历史悠久的红杉林之中，这些巨大的树木像是巨人的双腿一般高高耸立，只能将脖子往后仰到极限，才能看到那直指苍天的树顶。 云层似乎被他的追随激怒了，正在呼朋引伴，积蓄着愤怒。伊文听到云层深处厚重的咕哝声。 他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但还是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要这么做。抚摸着红杉粗糙的外皮，他深深吸了口气。 最终，他还是选择开始向上爬。在荒站所收获的夕黄之雷已经吸收得差不多了，属于他的雷鸟羽翼已经镀上一层流光溢彩的金黄。 而正是那种常人难以想象的吸收过程，激发了他的想象力，让他意识到要彻底解封《雷鸟传说》的最后篇章，他需要做什么——引天雷轰击自己灵体，如同让天神锻打灵魂一般。 天雷的威力比之夕黄之雷还要更为恐怖。伊文不知道接下来他要遭遇什么。 是最后篇章的解封，还是在这红杉林中灰飞烟灭？他不知道。他能做的只有屏蔽自己的思维，逼迫自己不断向着红杉的顶部爬去。 第765章 解封 巨大的红杉表面，在伊文·伯恩斯的眼中，仿佛变成了一条斑驳的大路。 他正沿着这条路走着，而这条路的尽头是灰暗、混沌的天空。云层中的神明已经被激怒了，暴雨像是千军万马冲击大地，让周围喧响成一片。 他们似乎正在阻挡僭越者继续向天堂爬升。伊文没有张开灵质阻挡雨水，他的浑身都被淋透了。 远处传来强烈的闪光，雷电的轰鸣像是一阵大风竟然刮得大树微微晃动。 心肝俱颤。真的还要向上爬吗？那样的光芒和轰鸣，能让所有的动物溃逃。 伊文的耳中还在耳鸣，手也停下了。承受天雷，这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吧？ 雨水浸透了最里面的衣服，伊文感觉到了凉意。他抬头，看见了那枚只剩下月牙的日全食。 虽然心中仍然战栗不已，但他还是继续往上爬。雷电的轰鸣仍然没有停止，不断地照亮黑暗，在这些高耸的红杉间轰鸣。 这些古老的大树不会被引燃，所以，偶尔承受雷电也不会对它们造成致命伤害。 终于，伊文爬到了树顶，他缓慢地站了起来。引天雷以锻魂魄……《雷鸟传说》下半部的残篇中并没有这样的记载，伊文只不过是在进行一场合理推断后的冒险。 引天雷以锻魂魄。他横下一条心。终于举起了双手。一只手是雷羽，一只手是兽骨图腾。 他将自己的灵魂引至体外，然后引入了雷鸟以及温迪戈的力量。如果此时有人路过这红杉林，他们会以为传说中的神兽正在森林顶端苏醒。 翎羽的尾端如同镀金，鲜红色的原始生命力构成了他的身体。伊文的灵魂虽然呈现的是雷鸟的形象，却又与其他雷鸟全然不同，那是世上独一无二的，拥有夕黄以及温迪戈之力的 “格里芬”。雷云很轻易就注意到他了。树顶上显露出那样的姿态，本身就是一种对自然伟力的蔑视和挑衅。 更何况……伊文感觉自己已经完全化身为充满了元素力量的格里芬，他张开惊人的大翼，竟然似乎要朝着天空冲天而起！ 妄想！一道雷光劈下！那一瞬的光芒亮得如同白昼，巨响足以震破耳膜。 伊文感觉自己的背仿佛被塌下来的天空压碎，浑身每一根羽毛都在燃烧！ 天雷，果然是天雷……他调动了所用灵力，修复着自己的灵体，再次张开双翼，再次彻天鸣叫！ 又是一道雷光！那是一种无法用语言描述的剧痛，是一种能震撼灵魂深处的轰击。 格里芬哀嚎着，形体已经破碎，似乎要飘散了。伊文咬着牙，掰断了一个玻璃管。 那是肖恩为他准备的，其中是浓度极高的 “灵药泉”。借助这种圆满的泉水，以及自己的灵力，伊文再次修复着灵体。 在修复的过程中他发现，伴随着震撼性的剧痛，雷电的威能侵入了他每一个细胞，每一片羽毛。 格里芬，真的在成长！当他再次凝聚身形时，他才发现，雷鸟的骨骼强健了许多，羽毛也变得更为粗壮，密集，一片片镀金羽毛中，有旺盛的雷光在闪动！ 他知道自己是对的。《雷鸟传说》的最后篇章，真的是这样解封的！抑制住激动得心脏颤抖的心情，伊文再次化身成那云中圣兽，这次的雷鸟明显庞大了许多，他尝试着振动翅膀，从不堪重负的红杉树上飞了起来。 仿佛驮载着天空，天空必然许以重量一般，一道雷劈了下来。雷鸟微微晃动，羽毛燃烧如山火，但他没有落地。 继续振翅，继续往上爬升，雷鸣继续轰响。天神的锻锤仿佛加快了速度，一下一下，不断锻打着越飞越高的雷鸟。 承受雷击的同时迅速成长着，伊文感觉到了一种强烈的饥饿感。他的灵体在空中鸣叫着，鲜红色的饿兽在红杉林中奔驰，将大地的灵气吞噬以填充他的饥饿，成为雷鸟继续成长的营养……终于，在一道道雷光中，雷鸟冲入了雷云之中，回到了它的故乡。 伊文感觉自己化作神兽形态的灵在雷云中消融了。他自身似乎成为了雷云，雷云就是他，他俯瞰着辽阔的红树林，感受着体内的雷电不断链接着大地……这是一种怎样的感受？ ……难以置信。他找不到自己的身体，只觉得自己充斥于天地之间。这是一种没有了 “我”的感受。红杉林以南的小镇中，被密集雷声惊醒的人们从床上爬起，好奇撩开窗帘。 他们看到了一幅让人目瞪口呆的景象。雷光隐现，勾勒出云中巨大飞禽，雷鸟双翼不断搅动着雷云，雷电充斥天地。 雷鸟传说，降临眼前！·云销雨霁的早晨。肖恩·狄金森正站在他《灯塔晚报》的总经理室内，手上端着咖啡，看着湿漉漉的街道。 昨夜，他梦见新约西南角幽幽燃起绿色的火焰。而早上有新闻传来，在更南边，国家红杉公园中爆发了一场惊人的雷暴……他不知道昨晚确切发生了什么，也没有太多余力去调查了解。 他的 “日常冥想”已经有了显着成果。如同当初在香巴拉一样，湖水已经平静下来，像是穿过透明的空气，可以看清心底的一切……拿回在香巴拉一生修行所获得的领悟，这趟旅途已经走完了大半。 在平静中不断修行的同时，心念向肖申克一侧倾斜。夜风信仰的领袖走出了咖啡馆，街道上已经有很多人。 他昂首阔步，无论是信者还是参加集会的普通人，都用敬仰的眼神望着他，为他让出一条路。 现在是白天，日光普照。他走到花园广场已经搭设好的讲台上，有人在人群中欢呼。 站在演讲台后，他有些不适应。作为密教首领，他第一次在阳光下看到这么多张期待的脸。 教化官甚至就站在远处，为了他的小型宣讲会维持秩序。微微向前倾斜，嘴唇接近麦克风：“没想到今天的宣讲会竟然吸引了这么多人， “虽然现在是白天，但她仍在聆听。 “希望今天我所分享的，属于夜风的智慧，能对你们有所启发……”昨夜的雨已停，阳光穿过云层照在了他身后。 那里摆放着一尊神像。她有着大理石的乳白色肌肤，黑绸质地的袍子反射着阳光。 第766章 一次演讲 “夜晚是安眠的时分，也是叩问良心的时候。 “她要求你在最宁静的夜里，不忘去聆听自己的内心。 “如果一个决定要违背你内心深处的声音，相信我，女士给你的最为智慧的建议是——不要去做。 “哪怕再多人逼迫，哪怕那件事是如何具有诱惑力，都不要去做。 “如果，你觉得在强迫和诱惑面前没有力量去抗争，那么，就倾诉吧。向无时无刻不在聆听的她倾诉，然后你会发现，那些纷纷扰扰逐渐平息了，你能听见她的声音，能听见自己的声音，那时，你就能做出正确的决定了。”人群中有一双双闪亮的眼睛，站在演讲台上的肖申克真诚地去凝视。 有趣的是，那一双双眼睛不单单是已经入教的信者，还有很多并没有加入信仰的新人。 他们是通过《夜风》刊物，以及信者们的宣传来到这里的。在聆听到肖申克·罗杰斯的讲话后，他们感觉到了同时来自于外部以及内心深处的召唤。 站在办公室内的肖恩，继续运用肖申克的声音朗声说着。在他将那些纯良精奥的教义，以悟者的精神水平，以平实的语言娓娓道来的时候，在场聆听的人们都被深深吸引了。 他们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无与伦比的感召……在肖申克讲话的同时，他看见黑色公馆的地下，那仿佛在无边宇宙中团聚的一小片烛光，其边缘竟然一盏一盏，亮起了新的信仰之烛。 烛光在 “生长”，迅速生长。哪怕是肖恩·狄金森本人，都从来没有想象过有一天可以这样的方式宣讲夜风的教义，更没有想象过，信仰之烛，竟然可以如同山火一般蔓延开去……就在今天，就在花园广场的现场，一点点烛光相继燃起。 1200支、1300支、1400支……光芒在黑暗中迅速扩展，被围绕于中间的赫尔希斯女士的本源雕像，随着信仰的增加，而变得越发高耸、宏伟。 她高高举起的黑色火炬，其金色火焰仿佛将要烧到天上的云彩……上千支蜡烛，仿佛组成了最黑暗夜空中的一片星系。 演讲结束后，要求加入夜风信仰，以及申请瞻礼入教式的人竟排起了长龙。 肖恩知道，这一方面得益于清新而又温暖的夜风教义，另一方面得益于合法化前夜，肖申克的英雄壮举。 从某种角度来说，想要给自己使坏的人，莫名送上了一份大礼。肖申克的英雄光环仍然没有褪色，这让目前阶段的募集效果好得惊人！ 肖申克·罗杰斯退到了忙碌着的执火者们的身后，看着他们为了各种安排而忙得焦头烂额，肖申克的嘴角浮现出了欣慰的微笑。 忙碌着的执火者们还不知道，一次演讲，到底吸引来了多少新信者！——目前，信仰之烛合计达到了2049支。 有些小众信仰，经营多年，也一直都不过维持着两千出头的人数。肖恩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这个数字。 虽然根据信仰管理处的规定，作为小众信仰，这样的小型宣讲会每半年只能举办一次，但如果以现在的招募速度来看的话，在面对尼采之前，肯定能超出i级证书2400人的上限。 肖恩的计划是达到3000信者。3000信者的信仰之力，已经超越当世大部分的流浪神和半神了。 在之后几天的时间里，沃尔特斯制鞋厂变得门庭若市。前来聆听宣教和瞻仰入教的人络绎不绝。 瞻礼人数，跟接受入教的新信者数量持平，每天都有上百人涌入赫尔希斯女士的门下……原先掩映在黑夜中，行事隐秘的信者们，哪见过这样的场面？ 如今一个个都只能惊讶地看着。制鞋厂原来是他们用来掩盖夜风信仰的幌子，如今却成为了权宜暂且的 “神殿”，不仅门槛几乎被踏破，门口竟还有教化官在站岗聊天！世事变迁得，真是让人有些头晕目眩。 ·操控肖申克·罗杰斯在喧嚣的制鞋厂忙碌了数天，本体肖恩已经十分劳累了。 这时候是个黄昏，艾莉雅还没回，他还没来得及吃饭，但是打算先睡一会。 “速来探秘者中心。”还没走到床边，血色蔷薇传来了月光的意蕴。到探秘者中心？ 有什么事？没法子，肖恩只得吸了口灵能嗅盐提神，胡乱塞了一块三明治在嘴里，揣了一瓶牛奶就出了门。 将车开到了地下停车场，肖恩走入电梯，按下了四层的按钮。舱门打开，他走入通往千面大厅的走廊，只见他的两个好队友，月光和伊文站在前方聊天。 千面大厅？怎么是来千面大厅？他在地下询问楼层的时候心里就感到了疑惑。 虽然知道月光和伊文升king已是板上钉钉，但是他不认为能有这么快……那么，来千面大厅的目的是？ 直到来到两人面前，队长才突然停步，连连眨眼。不需要开启灵视，就能充分感觉到两人已经变得不同。 “月下独奏者”面具中的世界已经变了模样。那清朗但萧索的月光，已经染上了梦幻的绿色。 在那妖绿色的镜中世界，他能看见演奏者面前的钢琴已经变得不一样，指尖下仿佛用绿水晶打造的琴键，正流淌出惊人的，让人捉摸不透的奇诡音乐。 “你又去了拉莱耶？”肖恩不知该怎么说。他疑惑地摊开了手——那可不是什么值得留恋的地方。 再看另一边的 “湮灭之眼”。夕黄之雷的气息已经完全融入了他的灵魂之中，而在那之外，肖恩感觉到了一种原始的、暴烈的、震撼性的能量。 有大雨将至的气息，神明于云端愤怒的咕哝声……伊文的灵魂仿佛正在酝酿一场雷暴。 显然，他已经完全解封了专研古籍《雷鸟传说》。如今的他不仅融合了夕黄和温迪戈的力量，灵魂本体已经能化身为自然界最为凶暴的力量。 一个融合了各种不可思议力量的，云中神兽。 “所以，前几天红杉林的雷暴……”肖恩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他眨着眼，难以想象自己的伙伴这几天在忙些什么。 他这才意识到：他们，真的是来晋升king级的。 感谢BJ河马主神打赏的盟主 谢谢。如今工作量几近饱和，惭愧无法加更回馈了。就放在心中，继续好好写吧。感谢！ 《诡秘者的摩登时代》感谢bj河马主神打赏的盟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767章 新的面具 千面大厅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它的安静。独自走入其中，只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圆形大厅中回荡。 来到大厅中央的伊文，发现高空中似乎悬浮着一个事物。凝目去看，才发现那是一张黑joker扑克牌。 业内都已知晓，荣任会长的尼采将从探秘者身份退役。新的黑joker将在今年年底，从现役的ace级中诞生。 伊文知道，眼前这张牌只是一个虚影，只是在昭示着新任joker争夺战正在进行。 在新的黑joker诞生前，弗雷德里·尼采仍然坐在探秘者的第二把交椅上。 伊文深吸一口气，摘下了已经陪伴了他一年的湮灭之眼。他将那面具高高举起，火焰顷刻之间将那面具燃烧殆尽。 属于我的king级面具是什么呢？这个问题刚刚浮现脑海，伊文发现，千面大厅的穹形天顶消失了，在这个传奇的大厅之上，他能看见一整片天空。 北面，有一片浓云正在集结。伊文·伯恩斯眯眼去看，那浓云竟然凝聚成一只巨型飞禽的模样，振动如垂天之云般的双翼，朝着自己飞来。 双翼如同绵延千里的乌云，乌云之下雷电不断敲击大地……真正的雷鸟！ 它的体型实在太过巨大。巨大到即使伊文知道眼前发生的一切跟它的新面具有关，但心脏还是因为本能的恐惧而飞速跳着。 遮蔽半边天空的巨鸟飞临，朝自己俯冲过来。就像天空塌陷在面前！伊文浑身绷紧，尽全力控制自己不转身逃走或者抬手遮挡，尽全力让自己正面迎接铺天盖地的俯冲……他知道，哪怕一点点避让的动作，都会让雷鸟的降临功亏一篑。 他紧紧咬着牙，迎向自己的命运。·肖恩和月光站在门口。月光倚着走廊墙壁，肖恩低头看表。 一切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肖恩还是开口了：“你真的又去了拉莱耶？” “嗯？”原本沉浸在自己世界的钢琴家回过神，无所谓的点点头。 “你遇见了哪个眷属？伊丽莎白？莉迪亚·布兰登？还是弥尔顿那家伙？” “怎么了？”月光听出了肖恩语气中的不满。 “你真觉得跟克鲁维坦接触没问题吗？你没见到永眠长廊里的燃料？没见到荒站里的废渣？” “肖恩，我驾驭了拉莱耶神羽，所有旧日主宰中最难得、最稀有的神羽！我也是个探秘者，为什么不去开发它呢？” “我担心你回不来！”肖恩一句话让月光一振，眼睛眨着。 “你做什么都太投入了！我知道你对拉莱耶，对那座梦绿色的城市已经着迷了，我怕你陷进去！”意识到自己声音越来越大，肖恩润了润喉咙，继续说到：“月光，拉莱耶是最强的神羽没错，但它也是最容易陷入的梦境。 “如果你不心存警惕，我真的怕你变成什么……不再是你的东西！ “你不要忘了，你家里还有温妮和萨茉。”月光笑了：“放心吧肖恩，我不会陷进去的。我只是借用那种力量罢了。”嘴角绷紧，肖恩似乎并不相信月光所说：“如果是因为尼采的事，我倒宁愿你放弃拉莱耶神羽。我不希望你再跟伊丽莎白他们有来往了。我知道他们想把你发展成眷属。” “天，你怎么啦？我不会成为谁的眷属的，我是大洋上的钢琴师！”看了月光半天，他才继续说道：“神羽开发就到这里，不要再跟他们来往了。答应我。”月光举起手，像是投降了一般：“好，我答应你。”穿过月下独奏者的面具，他看见月光嘴角仍然蕴含着一点玩世不恭的笑。 肖恩知道他并不是在骗自己。月光就是这样的月光。肖恩的眉头仍然锁紧。 好吧朋友。我会让史麦戈盯住你的。如果你让拉莱耶神羽更浸透你的灵魂，我发誓，我会用女士的火给你烧清醒的。 千面大厅的门被推开了。伊文的晋升仪式已经结束，云雾从大门中涌了出来，只能看见那个有点清瘦的影子。 云雾中离子闪烁。伊文走出云雾。他的脸上是雷光翎羽绽放的面具，仿佛一只雷鸟展翅欲飞。 他走过的空气中，隐隐残留着云雾和雷光。天穹雷鸟。作为专研古籍的领悟者，几乎没有什么悬念的king级面具。 “酷。”月光朝着伙伴眨了眨眼。与伊文擦肩而过，他朝着千面大厅走去。 ·与伊文不同，站在大厅中央的月光，并没有看见多么惊人的场面。奇怪的是，一个穿着白色西装的男人，坐在不知何来的沙发里。 脸上是不断变幻着的各种面具。 “千面之神？”月光有些讶异地皱起了眉头。他不知道这位神秘的存在为何化现在自己眼前。 “幸会，探秘者。”对方微微颔首。 “不瞒你说，你让我陷入了两难。 “在我呼唤属于你的面具的时候，有两个家伙响应了。沙发中的男人打了个响指，两副面具飞到了月光面前。左边的面具其弥漫的幻象是繁华的夜晚都市，人们正在蔓延全城的庆典中欢歌笑语，而这场庆典的中心，正是弹奏着欢乐节奏的钢琴家…… “不夜城”。能在城市和任何庆典中呼风唤雨的大音乐家。显然是跟月光十分契合的面具。 而右边的那副……那仿佛是一块研磨得透亮的绿水晶，延伸出的幻象是一座如同倒映于碧绿深潭中的寂静城市。 城市的某个窗口中，神秘的钢琴家正在演奏着。流淌出的奇诡音符，在静谧的城市中走街串巷…… “回荡于梦都的琴声”。即使只有最基本的神秘知识，光是从色调就能看出，这副面具的拥有者跟拉莱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到了king级，几乎所有面具都是订制的。这一副仿佛也是属于月光的面具。 “你需要选择的，看似只是一副面具，其实是两条不同的路。”他露出了 “塔城贤者”的面目说道。下一秒的面具是一半哭，一半笑的 “悲喜戏剧”：“现在，请选择吧。” 第768章 第一次集会 以领取面具仪式的合理时间来看，月光进入千面大厅已经很久了。当肖恩和伊文都疑惑于为何需要这么久之时，他们同时听到了某种细微、奇异的声音。 那是遥遥传来的钢琴声。那琴声仿佛隔着一条河，飘渺而隐约。虽然遥远，却又像是夜空中的星星一样明确存在着。 大厅的门终于被打开了，琴声顿时变得清晰。月光从大厅中走出。他今天穿的是一套黑色的西装，缓慢走来的步伐，仿佛拉长了走廊。 钢琴家的脸上是一副深绿色的面具，就像是一面异域之窗，透过它能看见一座梦中的城市。 绿色的古老建筑在他周围此消彼长，如同不安分的梦。他走到了两人面前，微微行了个屈身礼：“幸会——回荡于梦都的琴声。”发现肖恩和伊文没有反应，月光猛然打开双手：“怎么了伙计们！这可是我的king级面具！”听到他兴奋的腔调，刚刚的陌生感顿时荡然无存。 肖恩稍微松了口气。但看见月光与拉莱耶的联系如此堂而皇之地浮出水面，他一时仍然不知道要如何表达自己的情绪。 倒是伊文先开口了：“梦都琴声，太招摇了。连jack级都知道你的神羽是什么了。” “那有什么关系？看到我就逃吧。”想起曾经憧憬成为king级的月光的模样，肖恩实在不忍在这时候表现出疑虑。 “很美的面具。”他按捺下心中的不安，将直观感受说出， “像是一件艺术品。” “是吧！”月光明显高兴了些， “是吧！我也觉得很美！ “我以为你看到这面具又要发脾气了！”月光当然不会说出在千面大厅中发生的事。 他在 “不夜城”和 “梦都琴声”之间犹豫了很久很久。最终，他还是决定遵循自己内心的声音。 他的手触碰了右边那副绿色的面具， “不夜城”消失了。千面之神只留下了声音：“无论那是怎样的，面对自己的命运吧。”拿到 “梦都琴声”的那一刻，月光感到了一种发自内心深处的狂喜。他已经迫不及待要戴着这副面具，在位于他灵魂中的琴房，去奏响那美丽的 “亿万指尖”了……至于此刻的肖恩，他无法说自己心中一点忧虑都没有。 但是，悟者之心让他很容易能看到比恐慌焦虑更深的层面：无论是谁，都必然走上他要走的路。 而任何一条路，都是独属于他自己的历练和感悟。从根本上来说，旁人无法代替他去走。 月光有属于自己的旅程，我不能因自己的是非判断去干预。他的心中如此说着，嘴角也渐渐松弛了：“不会的。怎样都是好的。”他发自真心地说。 另外，他心中知道，如果命运萌发出一点不利于自己好伙计的苗头，他会用燎原的火焰烧毁所有幼芽。 倘若克鲁维坦要做什么多余的事，他也要小心些。下次就不仅仅是恫吓了。 他昂然面对着黑暗中那一片烛光的海洋。·时间过得很快，肖恩·狄金森没想到如此快就就到了这一天。 他驱车接上了自己的队友。此刻在他车上坐着的分别是 “灰天鹅”、 “天穹雷鸟”以及 “梦都琴声”。包括自己共三个king级面具，一个queen级。真切一些说，车上四名探秘者，其实都已越过了国王级实力的门槛。 虽然距离月光伊文领取新面具已经过了两周，但肖恩在小队出行的时候，胸怀中仍然有抑制不住的昂扬之气。 他知道这些适当的骄纵是可以理解的，毕竟，放眼整个新约，全king级四人小队独此一家。 倘若准许他们全都参加国王俱乐部，那么这个俱乐部将近三分之一都是他的人。 哪怕ace级，看到自己身边的阵容，恐怕都不无羡艳之情。月光和伊文的突破，对他来说真是计划之外的进展……就是因为这略微有些疯狂的蹿升速度，使得如今整个新约城的探秘者都不由得关注起他们这支小队。 这世界上有很多无法理解的事情，而 “永夜方舟”小队就是其中之一。肖恩将车开入了新约城东南角，这里已经少有民居，路旁能看见郁郁葱葱的树林，在远处有个大墓园。 肖恩将车开入路旁一个铁门前，门口有几个穿黑衣的人，他们在看到不远处罗杰斯先生的示意之后打开了门。 肖恩将车开入了停车坪，发现这里几乎已经停满了。下车之后，梦都琴声吸了口郊外的新鲜空气，整了整自己黑色的领带。 他今天穿着一套黑色西装。伊文和奥莉薇身上的服饰也以黑色为主，只偶尔有些配饰，比如胸针或者纽扣选用的是金色。 这样的服装是为了呼应今天的主题：这是夜风信者数量达到i级证书上限2400人之后，所进行的第一次集会。 集会地点是一个空置的礼拜堂，确切地说，在经由信仰管理处分配给满员的夜风信仰后，这里已是一处 “夜风圣所”了。第一处正式的夜风圣所。当然，作为一个小众信仰的礼拜堂，其规模不大，室内甚至最多只能容纳两百人。 像今天的全员集会，只能在圣所前的大草坪上进行。肖申克·罗杰斯接下来的工作便是筹集并建设真正的夜风圣所。 那将是一栋足以让上千名信徒齐聚一堂的宏大建筑。不过，无论选址、筹资还是动工，都需要经历漫长的周期，可以预见那将是很长一段时间后的事了。 四人小队抵达后并没有走入人群。毕竟，一群高等级探秘者突然出现，恐怕会造成信者们不小的反应。 为了保持低调，肖恩四人走到了可以远眺圣所和草坪的白色凉亭中。 “人可真不少……”月光之前只隐约知道肖恩暗地里捣鼓的信仰有了长足发展。 今天看到到场人数，钢琴家不由得有点吃惊。肖恩借助自己和肖申克的眼睛，从不同角度凝视着今晚到来的信者们。 他们已经布满了圣所内外，正在各个执火者的组织下互相结识、交流着。 今晚到场的信者有两千多人。只有能真正看见烛光的肖恩才知道，目前信者数目已经达到了2600人。 额定数目以外的，都还没有获得参与活动和礼拜的资格，只是作为见习者跟正式信者有所来往……不过，他们的烛光也同样燃亮在地下神殿之中——真正的信仰，是不需要真心之外的证明的。 尽职尽责的守门人关上了铁门。肖申克·罗杰斯轻声低诉，赫尔希斯女士在圣所范围内降下了庇护，端坐其中的king级则释放出自己的威严，笼罩了这个区域。 第一次全员集会即将开始。 第769章 注视 从凉亭遥望集会现场，有一种奇异的感受。由于夜风信仰的传统，现场没有使用电灯照明，而是摆放了数以百计的煤气灯。火焰照明象征着女士的炬火，橘黄色的光芒将夜空下这一隅映照，让人产生安定和温暖的感受。这种感觉让穿着黑色服饰的人们相信，那位女士今天也降临在了现场。 肖申克·罗杰斯走上了演讲台，他身后就是那栋白色的礼拜堂，入口的尖顶上，已经换上了属于女士的“衔草夜莺”的标志。 人们看到教首走上了讲台，自发地停止了交谈，所有视线汇集在罗杰斯先生身上。他今天穿着黑色宽袍，胸前挂着沉甸甸的金色吊坠，与身后那个标志遥相呼应。 现场很安静，能听到远处夜鹰的叫声，以及近处风吹火炬的声音。罗杰斯先生还没有说话，他用欣慰的、喜爱的眼神，慢慢扫试着会场的茫茫人海。 两千多人站在他面前。他们穿着自己的黑色服装，一张张虔诚良善的脸，被煤气灯照亮。双目中映照的光芒让肖恩想起了黑暗中的信仰之烛。在他们前方，站立着八个披着黑色斗篷的人，他们面前各自燃烧着一把火炬。 代替教首管理整个夜风信仰的顶层执火者增加到了八人，每一个都是肖申克信赖的、能够独当一面的教内精英。他们几乎都来自于下城区，曾经都只是洗衣工、推销员甚至失业者…… 但良善的信仰和虔诚之心改造了他们，将他们被现实生活封闭的潜能发挥了出来。从眼神和气场就能看出来，他们，已经脱胎换骨了。 云巅酒会和塔萝只想奴役他们，维持自己奢靡的生活模式。而只有肖恩发现了，河床中没有一粒沙子——所有的“沙子”其实都是黄金。 此刻，他欣慰地看着他们。而执火者的眼睛几乎都湿润了，他们怀着强烈的情感看着台上的罗杰斯先生。他们都知道，自己这一生的转变是谁带来的；他们也知道，夜风信仰走到今天，到底经历了怎样的艰难困苦，经历了多少冲击和挑战…… 今天的一切都让他们感到幸福。 视线继续转动，肖申克看见了以相同的背手姿势，站立在一边的五个人。他们都戴着面具。在信徒增加的过程中，又发掘出了两个探秘者——黑死医以及神秘绅士。出于赤诚的信仰以及女士所给予的显着信仰增益，他们都同意以探秘者身份在教内贡献自己的力量。 今天的黑羽卫在制服之外，也披上了一条黑色斗篷，翎羽徽章在火光映照下微微发亮。 教内已经有了两支探秘小队供肖恩调遣，即使不动用外在人力，应对各种危机也已足够。而信者们的反应也证明了，当初肖恩选择成立黑羽卫是明智的——一支维护信者安全的精英卫队，全部由同样信奉夜风的探秘者担任，而且屡屡立下功劳……黑羽卫让所有信者都感到了安全感。 而今晚，今晚之后一切将变得更加不同。虽然永夜方舟一行并没有走入人群，但是，包括黑羽卫在内，信者早已经遥遥看见他们了。 可以想见，黑羽卫一行除总队长麦克·唐斯外，看见方舟小队出现在此地是多么令他们振奋！在探秘界，一直流传着永夜方舟与夜风信仰有关联的传言。今天，这位传奇的king级出现在这里，其意味再明显不过——他主动证实了传言，将自己与赫尔希斯女士信仰的关系明朗化。 他们静静地在远处存在着，就是最强有力地，将夜风纳入保护的宣言！ 对于黑羽卫来说，这是在得知合法化之后，最令他们振奋的消息。 其他信者并不能切身体会黑羽卫所感受到的震撼，毕竟，他们并不了解探秘行业。但是，他们能通过本能感受到那几个神秘人物的压迫感。 他们能猜想到的是，那些人绝对是一直没有露面的，夜风信仰的“神秘庇护者”。 对于普通人来说，那样的存在，就像是神明一样…… 连最为顶尖的探秘者都在她的火光照耀之下，还有什么理由不更加磨砺自己的虔诚之心呢？ …… 集会现场虽然十分安静，但在人们心中却发生了很多变化。肖恩知道，自己只需要远远观看，就能产生这些神奇的效应——毕竟，人的想象力是十分神奇的东西。 经过了从容的环视之后，肖申克·罗杰斯终于开始说话了，不需要麦克风，现场每个人都能听清他醇厚的嗓音：“一年多前的一个夜晚，我走在下城区街上，遇到了一个看上去过得不太顺心的男人。我知道他需要我的帮助，于是，我走上前去跟他攀谈起来，后来还去了他家。 “经过两次长谈之后，那位男士成为了当代夜风信仰的第一名信者。在被炬火照耀后，这位曾经焦虑到失眠的男士，如今的生活已经变得幸福多了…… “这个故事中的男士今天就在现场，就是坐在我面前的执火者——亨利·哈特。”肖申克伸出手，指向了台下那名神采奕奕的执火者。亨利·哈特转过身，笑着向所有人挥了挥手。 “亨利可最知道咱们一路是怎么走过来的——最开始，我们只能在夜晚行动，还要极力避免被巡逻的教化官们看到…… “很多人可能不愿意回想那些时候了，可是对我来说，那都是很有趣的日子。 “不止有趣，它还教会了我很多—— “在最黑暗，最艰难的时候，还是要选择坚信。 “坚信心中的路，必将通往光明；坚信一路上的阻碍，都有它的意义。” “只要保有这份坚信，那位女士永远都会在我们身后，将炬火为我们点亮。” 肖申克·罗杰斯的声音在草坪上回荡，无数的火苗在闪耀，跳动。渐渐，人们似乎看见了，看见了那个黑夜中的坚定身影，看到了那被高高举起的温暖的火焰。那火焰正抚慰着在场每一个人的心。 第770章 信仰 在这第一次全员集会中，肖恩选择宣讲的段落是《夜风长诗》的章节十七。 这是深思熟虑后的选择。有趣的是，章节十七所描述的场景，跟今天的集会暗暗契合。 这一章节所讲述的故事是，在经历了前半夜的恐慌，当森林中的阴影化为泡影之后，赫尔希斯女士召集了所有人。 在火光映照下，在重新归于寂静的夜晚中，她悉心教导人们如何在黑暗中战胜恐惧，如何稳固住自己的心灵…… “恐惧只是心灵中的影子——它是虚幻，”她说， “只要静静凝视它并耐心等待，这影子就会自行消散。”选择章节十七进行宣讲，肖恩自有他的深远用意。 在今天这样全员到齐、黑羽卫肃立、甚至有king级压场的情况下，恐惧自然是龟缩在角落不敢露面。 但肖恩知道，当集会结束，人群散去，陷入孤单的人们，他们心中的恐惧也便狂妄起来。 不仅如此，他也知道，未来将会发生的所有事，都要求他的信者们勇敢。 只要他们自己能看破恐惧，赫尔希斯的力量就能抵达他们心间。在黑暗时代到来前，他将抓住一切机会，让他们记住恐惧的虚幻本质，以及勇气的无坚不摧！ 站在台上的肖申克能看到，随着他用沉稳语调讲述这一章节精义的时候，人们的眼神变得坚定了。 他知道，自己给予了他们勇气。肖恩相信，今晚这两千多名信者，在他们今后遇到重大挑战时，肯定会记起今晚的一切。 这就是这次集会最为重要的意义。凉亭中，奥莉薇·风铃静立着，常常有机会旁听的她没有太多感触，但月光和伊文却听得有些投入。 他们未曾想过，非凡的智慧竟然能这样传递——看破恐惧的方法，原先可能只有在场几个信仰精英是完全掌握了的，但就在今晚，这样的智慧正在两千多人心中点亮……试想，如果有更多人获得这样的智慧，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 原来，这就是信仰的力量吗？人类本就需要信仰。而正确运用信仰，真的可以创造出不可思议的奇迹。 “这个夜晚，有她聆听；每个夜晚，如影随形。”完成了今晚的讲话，肖申克带领信者们念倾诉词。 “这个夜晚，有她聆听；每个夜晚，如影随形。” “愿你日夜不忘——她永远在聆听。” “愿你日夜不忘——她永远在聆听！”两千多信者，包括执火者和黑羽卫在内，所有人齐声高颂，并虔诚低下头，一起行自拥礼。 刹那间，他们的声音汇集在一处，他们的意念汇集在一处，他们的虔诚产生了和谐的共鸣……现场一片肃穆，月光和伊文竟在人群上方看见一圈神圣的金色光晕……那是最纯粹的信仰之力所散发出的光芒！ 他们之前对于智慧如燎原般点亮感到惊讶，而此刻，当看到人们意念凝聚为一，产生共鸣奇观时，他们已感到有些震惊。 月光连连眨着眼睛，脖子不经意间往前伸了一些。伊文则放下了抱胸的手，目光专注地凝视着现场的共鸣。 难怪，神明觊觎人们的信仰，并在漫长的历史中为此展开惨烈的厮杀。 原来，这力量竟是如此沛伟、壮丽……月光不由得抬头看天，看着天上厚重乌云，深深庆幸肖恩选择在今天举行集会。 略微恢复冷静后，他们意识到肖恩作为探秘者，已经跟其他king级拉开了一条鸿沟。 今晚夜风所展现出来的信仰之力，已让肖恩在同级中一骑绝尘，抵近ace的边缘。 聆听过罗杰斯先生宣讲教义，并与兄弟姐妹们一起倾诉后，黑羽卫分队长三声夜鹰察觉到了什么。 他转头望向总队。追忆者向他点了点头。安排自己的队员原地待命，三声夜鹰退到了队伍最后。 为了不引起注意，他悄悄走入无人的礼拜堂之中。就在刚刚倾诉结束的当口，他 “听”见了一些奇怪的声音。那声音来自于圣所之外，是一种令人不安的声响。 为了掌握周边状况，他坐在了长椅上，脑袋低垂下来，化身为灵体形态夜鹰，飞出了礼拜堂窗口。 此时，草坪上的集会活动仍在进行着。罗杰斯先生正请上执火者哈特讲话。 小巧的夜鹰努力振翅，朝着阴霾覆盖的天空飞去，等到感觉高度足够之后，他转而向下滑翔侦查……鸟类无法双眼聚焦，刚用左眼看清地面情形，夜鹰面具下的卡布尔·洛里，心中不禁一阵战栗——他看见一道暗金色光晕，如同帷幕般笼罩了集会现场。 在帷幕之外，他看到一层层的黑色浪潮正在肆虐，不断地轰击着金色帷幕！ 那是……夜惊！他听罗杰斯先生提及过，当夜风信仰茁壮成长，就会诱发外在威胁的侵袭和考验。 最初立教的时候，夜惊这种未知的恐怖能量就曾袭击过夜风现场。当初是女神示现，才击破了恐怖的浪潮。 而如今……比起当初要宏大、恐怖得多的黑暗潮水正在外部疯狂肆虐，却根本无法进入会场之中！ 不单单是因为两千信者的心团结在一起，也不只是因为罗杰斯先生如压舱石一般的坚定信仰，更是因为……三声夜鹰从空中看到那个白色凉亭正散发着沛伟的灵魂能量，充实着外围的光晕，将规模可怕的夜惊拦在了外面。 以至于普通信者们，甚至根本不知道现在外面发生了什么！看着黑色浪潮包围点点火光燃亮的会场，夜鹰猛地想起刚刚凝视那位先生的面具，那一瞬间的感受……在黑暗波涛中，一艘如明灯般的方舟起伏。 在那黑暗的世界中，它稳定、明亮得那么地顽强、倔强。那面具中的意蕴，在三声夜鹰的眼中，与现实的场景重合了。 他仿佛看到了命运的尾迹和它将要去往的方向。无法言喻，也无法跟其他人分享这一刻的感受……三声夜鹰卡布尔·洛里，只觉得心脏狂跳，眼眶发热。 他此时才真切体会到，夜风的含义究竟是什么。 第771章 突发 夜惊的袭扰终于退去，火光仍然温和坚定地照亮着夜风圣所。肖恩轻轻呼出一口气。 借助在场所有信者的勇气以及女士的庇护，他没费太大力气就化解了这一次其实并不简单的危机。 如果他不在现场的话，集会恐怕将陷入一片黑暗，而如此规模的夜惊也极可能在一些心智薄弱的信者心中种下恐惧的种子……还好，这一切并没有发生。 而这也正是肖恩决定坐镇集会的原因之一。在一片安宁、和谐，以及淡淡的满足氛围中，第一次集会结束了。 有些人意犹未尽地继续与他人聊着对教义的看法，有些人则三五成群地开始离开此地。 在这片喧嚷的尾声中，肖恩一行也打算悄悄离开。他们刚走出凉亭，就见肖申克·罗杰斯迎面走来：“方舟先生，他执意要见见您。”穿过面具，肖恩望向了跟在肖申克身后的三声夜鹰。 卡布尔·洛里是个面对任何局面都能镇定自若的人，但在永夜方舟几人面前，还是紧张得吞咽唾液：“方舟先生，我刚刚都看见了…… “您不声不响，将那些可怕的事物都挡在了外面。”黑羽卫们发现三声夜鹰主动找king级攀谈，都不禁转来视线；而周围的信者则隐约听到了夜鹰所说，也都静下来倾听。 “我一直能感觉到，有一种强大的存在在暗中护佑着我们。今天我终于知道了答案，您就是那个为赫尔希斯女士履行庇护的存在。”人们都沉默了，纷纷转过头看了过来。 “请接受我向您几位献上的深深敬意，无论怎样的言辞都无法表达我此刻心中的万分之一。”说罢，三声夜鹰行着标准的托面礼并深深鞠了一躬。 肖恩颔首，以托面礼回以致敬：“我们做的十分有限。那些奇迹其实大部分源于她的恩典。我只是她最谦卑的仆人，努力去奉行蕴藏于夜风中的旨意罢了。 “请记住，我永远支持你们。但更不要忘记，她与我们同在。”现场静悄悄地，向肖申克·罗杰斯致意之后，几名高阶探秘者向外走去。 通过三声夜鹰的讲述，人们终于确切地知道了永夜方舟所做出的隐秘贡献，也听到了他本人的立场宣言。 不需要口令，也不需要示意，所有的黑羽卫都整齐地托面鞠躬，而所有原本放松下来的信者们，也都面朝肖恩一行，施以深深的自拥礼……感恩于您在黑暗中的奉献。 在一片肃静的致礼中，他们走出圣所。· “肖恩，再这么发展下去，你可能要成为下一个主宰了。”月光开着车。 他把车窗打开着，享受着沁凉的晚风。眼前仍然是集会中看到的茫茫一片火光。 肖恩笑了笑，只是摇摇头。旧日主宰的信仰力量在十万以上，而且，他们更多是通过所主掌的领域获得力量，比如红衣的恐惧，克鲁维坦的梦境。 区区两千人的集会就将自己看作未来的主宰级，肯定是贻笑大方的。不过他知道，有自己构建的信仰、神国，还能获得合法执照，成功招揽一支信者队伍……这在探秘者中应是绝无仅有的。 涉足神明才能染指的领域，这是其他从业者做梦都不敢想象的底蕴。如果当初不是他偶然 “弑神”，恐怕也不会拥有这样的体系。当然，能让那神力源质生根发芽，更要归功于他所独有的 “神根”。神国从萌芽到成型一步步，历历在目。肖恩突然感觉到内口袋传来一阵震动。 相当剧烈的震动。 “伙计们，有情况。”还没有掏出扑克牌，根据震动的程度，肖恩已经压低声音说道。 灵质从口袋中掏出那张梅花king扑克牌。牌上笼罩着淡淡光晕，那是肖恩特意为它准备的 “密封”，以确保它能接受外界信息同时，不会监听他周围发生的事。毕竟，如今的灵网中枢，所用的是曾属于尼采的a级遗产。 “协会征召紧急任务——king级对标失控。”一句简略的话，让车厢三副面具猛然转过了过来。 肖恩将扑克举起。king级扑克的灵力容量更大，可以实现更多功能，不需要借助其他手段，扑克牌本身就能提供保密性简报。 扑克牌上那个抽象的国王脸仿佛活了过来，侧面的眼睛凝视着肖恩，用细微的语调说着：“尊敬的king级探秘者，位于圣彼得学院附近的布雷斯登教堂发生失控事件。 “教区主教约翰·哈里斯，教内封号‘荣光信使’，于本日主持的神食礼上失控。他封锁了教堂前门，并控制了一百九十余名信徒。探报已出现变异和死伤，伤亡情况不详。 “失控等级为king级。您是距事发地点最近的对标探秘者，请即刻前往协助排除风险。 “另请注意：任务涉及救世教神职人员及信徒，请严守相关保密条款。”扑克牌回归安静。 肖恩几人交换了眼神。怀疑，不安。教区主教失控？还是有教内封号的主教？ 这样的案子还真没碰到过。不过，在探秘行业坊间，他们对神职人员失控的秘密略有耳闻。 这样奇怪的事情，似乎每年都会发生那么几起。不过因为有保密条款存在，无法了解那些案子的具体情况。 能知道的是，处理过程都非常棘手。毕竟其中涉及了唯一正神基恩的力量，而且失控是在大型教堂内发生的……这让难度级数猛然上升。 虽然任务被划归为king级对标，但对真正的king级来说是相当艰难的挑战。 协会发布的紧急征召是不能怠慢的，在下发任务的同时，被征召小队就已经默认为事故处理的第一责任人，如果任由事态发展的话，恐怕要背不小的黑锅。 月光在一个路口猛然转弯，踩足了油门朝着事发地赶去。·已经是夜里的十一点了，街上还有这么多人是很罕见的事。 教化官不可能处理这样的失控事件，他们只能将闪烁着警灯的黑车停在现场最外围，进行着维持秩序和协调现场的工作。 警戒线外大多是受害者家属，他们正心急如焚地守候着。警戒线之内是牧羊犬们，这些灰色制服的官方神秘处理专家，资深者能达到queen级水准，但大多数都只能算jack。 他们也不可能进入现场。在里面站着的就是现有的核心处理团队了，两支被征召进行侦查和策应的queen级小队。 当他们看到永夜方舟几人穿过人群走来的时候，原本紧张得绷紧得断，顿时松了一大口气——king级来了！ 还是三个king！ “情况怎么样？”这种任务一般由伊文负责沟通协调。他的声音清冷而镇定。 负责通报情况的巡林潘沙，从肢体语言就能看出他的焦急和紧张：“不妙，所有侦查途径都被反制了。 “哈里斯主教……好像打算在教堂里进行某种奇怪的仪式。” 第772章 现场 在汽车刚驶入街区的时候，肖恩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腥臭味。 随着他们一步步接近事发地，布雷斯登教堂，那种腥臭味变得越来越明显了。肖恩不禁想起年轻时曾去往屠宰场的经历。当时他站在门外，一股强烈的味道扑面而来，那阵熏风让他很长时间都不想吃肉。而如今这味道唤起了他那时的感受，也不由得想起那些被悬吊起来的半边动物躯体。 “不妙，所有侦查途径都被反制了……”汗浆在巡林潘沙面具旁顺着鬓角流下，“哈里斯主教……好像打算在教堂里进行某种奇怪的仪式。” 肖恩看到有几个探秘者身上沾了血，而且状态很不好：“你们进去过了？有探秘者伤亡？” 巡林潘沙吞了吞口水：“死了、死了两个……” 肖恩叹了口气。 “我们想在你们来之前探查清楚里面的情况，没想到发生了那样的事……”queen级颤声说道。那声音让人怀疑他也许会在今夜之后选择退役。 “平民应该也出现了伤亡，不能再拖延了——你们跟在身后，只管援助和策应，不要过分靠近。” 在肖恩带领下，他的小队朝着教堂走去。身后的人们，包括牧羊犬在内，都用饱含敬畏的眼神，看着高级探秘者毫无畏惧地踏入现场…… 几个受到惊吓的queen和jack，对视了一眼，跟在king级团队后面走了进去。 布雷斯登教堂已经有百年历史，是新约市最早的建筑之一。这个规模庞大的教堂有一个前庭，唯有穿过前庭才能抵达教堂大门。 跟远处的喧嚣不同，前庭大门外一片死寂，只能遥遥看见远处教堂彩色玻璃后亮着光。 那种血肉和脂肪散发的可怕腥臭味已经浓烈得无以复加。肖恩停在了前庭大门前。他们看到了过于惨烈的景象。 灯光太暗淡有些不甚清楚，但能看到墙上和地上狂放的血迹、崩散得到处都是的血肉，以及仍然戴着queen级面具的头颅掉在角落…… 几个跟来的探秘者不敢朝前了，远远蹲伏着待命。 肖恩眯起眼睛，他发现前方教堂大门似乎改变了材质，某种深色的肉质物在大门上流淌，不断改变着形状。 “你们是怎么查探的？”肖恩没有回头，震动扑克询问身后的巡林潘沙 “标准手段——荆棘贤者分离灵质形成侦查单位，从下水道潜入进去看…… “他刚开始转述里面的情景，突然就不说话了…… “然后他在前庭发了狂，杀了另一个queen级，然后、然后……” 月光微微眯起眼睛：到底在教堂中看到了什么，竟然让一个queen级发了狂？ “也就是并没有获得任何有效的线索，仅从queen级阵亡的情况就推断为king级失控……”肖恩心中暗自揣摩。 果然是一个“中奖”任务。 queen级脆败只能说明现场威胁在queen以上，但不能确保就一定是king能解决的。基于这一点，肖恩没有急着开始行动，而是将自己掌握的信息通报给了协调中心，强烈要求ace级就近增援。 king无法征召ace，只能要求增援。得到肯定答复之后，肖恩才示意继续前进。 从刚刚那个queen级的惨烈结局可以知道，任何通过灵力潜入手段的窥探，都可能带来厄运。巡林潘沙等人远远观察着，想知道king级要如何面对这个棘手的“黑箱”。 旁观king级排除风险能学到很多，机会是十分难得的。 他们走入了一片狼藉的前庭，几人停在了距离大门约十五米开外，压低了身型。“天穹雷鸟”显然是他们小队的多面手和神秘顾问，他站在锋线位置，将手举起，显然是要对教堂情况进行摸底。 但是他要怎么…… 巡林潘沙和另外几个探秘者眼睛顿时睁大了。他们察觉到天穹雷鸟召唤出了某种看不见的东西，如同一片巨大的云，从空中轻轻落在了布雷斯登教堂外。像是一块幕布将整座建筑物盖了起来。 然后，教堂内发射出来的光和音波反复激荡在那块“幕布”上，如同反射性雷达捕获了众多细节性信息。天穹雷鸟消耗灵力驱动大脑解析这些常人无法理解的信息，并形成了一个近乎全息的还原景象，共享给了他的队友们。 他的灵力一丝一毫都没有进入那个教堂，却对其中了如指掌。 几个探秘者面面相觑，这种规模的反射式查探，在顷刻间就能消耗干他们的灵力。他们无法想象竟能用这么大的手笔去进行侦查小环节…… king级果然，不可理喻。 为了确保信息通达，巡林潘沙几人也能通过降级画质看到天穹雷鸟所还原出来的内部情况…… · 菱形架被无数烛光照亮。其上，受难约书亚上了彩漆的身体油油地反射着火光，他的眼神似乎有一些无奈。 完成默祷之后，“荣光信使”约翰·哈里斯终于转过身，面对着他的信徒们。 哈里斯一双眼睛已经溃烂了，沿着两道深黑色泪痕，仍然有黑色液体在缓缓流下，染黑了他原本雪白的教士袍前襟。 他慈爱地环视被他留在教堂中的信者们，用的自然不是那双已经被黑液蒙蔽的双眼，而是拱破了眉心，形成的一枚深紫色菱形异目。 “这是，他的身体，他的血肉。” “我们当知这面包，这酒水，是他的身体，他的血肉。” “怀着感恩、虔诚之心用这些神食，当以此记住他的苦痛。他的牺牲……” 教堂里已是一片血肉模糊。几十个信徒的双眼已经没有神采，眉心浮现出紫色的肿包。苍白皮肤下显现紫色瘢痕。他们的嘴角流出血水，正在大口分食着受害者的肉。 血肉、内脏到处都是，教堂里充斥着令人作呕的味道。 那些还保持清醒的人，连尖叫的力量都没了。他们脸色惨白地挤在角落里，远离着这一场疯狂的神食礼…… 有已经异化的教徒爬到了哈里斯主教脚边。他慈爱地轻抚过他们的额头，那里有什么正破土而出。 “祂的奇迹，将于今夜降临。”主教嘴角带着微笑。 第773章 异常 巡林潘沙的眼睛微微鼓胀着，喉结动了动。教堂内伤亡惨重，已经有二十几个信徒发生了不明原因的转化，十几个人被分食，剩下的人瑟缩在角落里不能动弹…… 最让他感到震惊的是，哈里斯主教身上竟然发生了异变。据他所知，约翰·哈里斯虽然是不参与探秘事宜的人士，但因为信仰坚定，灵魂的稳定程度不逊于king级。而且，事发前他显然正主持一场神食礼…… 何以会发生这样令人毛骨悚然的异变？这种程度的渎神之举，简直就像在基恩眼皮底下发生，哪种邪异有这样的胆量和力量？ 黑森之羊母？ 异渊之钥？ 不灭怨女沙多阿玛？ 回想起主教额心那枚菱形异目，巡林潘沙不禁眯起了眼睛。 不对。都不是…… 那到底是什么引发了异变？ 心中自行浮现出一个猜测，但他很快摇了摇头，似乎想甩掉那个想法。对他来说，这个猜测实在太过荒诞不经了。他的潜意识，不允许自己朝那个可能性想象。 此时的肖恩·狄金森则皱紧了眉头，伤亡已如此惨重。不过，在还没掌握更重要情报之前贸然突击的话，可能会让小队陷入危险。而且，对幸存者来说可能是灭顶之灾。 他需要对发生异变的约翰·哈里斯有一个具体的了解。 灵力灌入king扑克，向探秘者协调中心申请了调阅哈里斯主教的资料。 “秘库级保密资料。泄露其中信息将被探秘者法庭追责。是否消耗一次king级浏览权限？” 探秘者能够调取的资料是以保存地点划分密级的，从低到高分别是：公共档案室，封存铁柜，以及有持续性神术生效的秘库。 king级一年有十二次调阅秘库资料的权限。 在协调中心将哈里斯资料发来的同时，肖恩已经在神根大厅“档案室”中对“约翰·哈里斯”进行了索引。 神根大厅中，左边是相关的新闻报道，右边则是哈里斯的资料。 “约翰·哈里斯主教，出生于普通信仰者家庭。 “出生时伴随异象，不发声哭闹，且躯体散发圣光。在被教区认证为‘天选圣童’之后，便作为灵感派神职人员进行培养。 “哈里斯很小的时候就展现出非凡的感应天赋，九岁就能通过默祷沟通圣灵体。十四岁受膏，成为东部最年轻的见习神父。由于多次成功同步圣灵体旨意，以及展现出周身圣焰的奇迹，1904年被授予‘荣光信使’的教内封号。” 在阅读资料的同时看向一则报道。报道上方有一张大幅照片，六圣徒之一，灵感派领袖圣普约尔于前年造访新约，哈里斯陪同新约主教进行了接见。 照片上的哈里斯站在新约主教身后，双手交叉安放身前，脸上带着和蔼的笑容。 年纪轻轻就能同步圣灵体，充分说明了上天对他的偏爱。约翰·哈里斯是绝对的神廷精英，凭着曾经的履历和建树，可以说他是下一任新约主教的有力竞争人选，甚至有可能被越级提拔，召唤到荣光市担任神廷高层神职…… 可是，就是这样一位受天眷顾的主教，竟然在一次稀松平常的神食礼上被污染了…… 怎么看，都是一件怪得不能再怪的事。 心神从神根大厅中抽离，心中有着说不清道不明不安感受的肖恩，突然发现视野中有什么东西。他顺着那亮光抬头看，才发现天上的云被风驱赶走了，一轮诡异的满月在天上显形。 像是某个神明瞪大了窥视此地的眼睛。 不知为何，肖恩看到那轮满月，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受。 · 伊文引导的全息还原还在继续，约翰·哈里斯开始朝着教堂内的信徒们“布道”。 “祂给予的恩典是难以想象的！难以想象！ “作为一直被圣灵体眷顾的人，我能充满信心地这样说！” 非人们双眼无神地咀嚼着肉，凝望着两道黑泪的主教，凝望他用一种近乎癫狂的语气讲述。而那些脸色惨白的幸存者只是挤在角落，颤抖着不断向圣父祈祷。 “这是一个平常时日，就在不久前，我按照每日的习惯，以默祷的方式用自己卑微意志尝试扣响神圣的门扉，尝试与祂进行连接。” 主教鼻孔翕张，声音大得震动桌椅：“今天发生的就是一场奇迹，我得说！今天的默祷就是一场奇迹！我从未感受过那么强烈的灵感，而且，生平第一次——我亲爱的羔羊们，生平第一次，我有幸敲开了那扇大门，获得恩许直入那圣洁之人死后才能抵达的地方：我进入了天国，进行游历！ “我卑微的灵魂到现在还在为此而发颤！” 食肉者们的喉咙里发出咕哝声，仿佛那是一种赞叹。有人暂时停止了咀嚼，匍匐在地，不断为奇迹而呐喊跪拜着。 “在默祷中，我的灵魂直上天庭。我走入了大开着的天国门扉…… “但让狂喜的我感到奇怪的是，天国之中竟然空无一人——善人们不在，天使不在，我也没有看见圣父的影子…… “枯黄的叶落满了台阶，水晶廊柱上有枯藤缠绕，天国的花园也疏于打理。我几乎是哀求着到处呼唤，但空荡荡的天国中，传来的只有我的回声。 “我在空荡的天国里漫无目的地走着，心里越来越崩溃和绝望——他们去哪了？我的神去哪了？ “在我感到沮丧得无以复加的时候，我无意间走入了祂的厅堂。 “在那里，我看到了圣父的王座。那王座上也如其他地方一样，空空荡荡。 “不过，在那里我发现了一些东西，让我倍感震惊。我看到王座上延伸出一段看不见尽头的台阶，那台阶通往上方，直入天鹅绒一般的星光之地。 “我突然间又有了信心，我想，我知道了他们的去向，于是顺着那台阶往上走去……” 异变者们似乎听入迷了。他们微张着通红的嘴，喉咙里不自觉地发出咯咯的声音。他们的额心都开始有规律地鼓胀起来，仿佛那里面有一颗紫色的小心脏。 “我顺着台阶往上走……”主教张开了双臂，略微抬起头，他的脸仿佛被光芒所照亮，“然后，我终于看见了……” 第774章 破门 “我顺着台阶往上走…… “然后，我终于看见了……”黑色的泪水稠稠地流淌着。哈里斯主教哽咽了一下。 “他们都还在，他们都在！ “我先是看见了七十二名天使长如同星座般分列于深蓝色天穹，熠熠生辉。他们呈现出的面貌，正如同中的描写一样！ “受到他们宏伟身姿鼓舞，我加快了脚步，沿着水晶打造的阶梯继续攀爬。然后，我看到了一个巨大的银色天球，那天球悬浮在台阶的终点处，我在球体后方看见了无穷无尽的神圣之光。我知道，祂，就在那里等我……” 听到这里的肖恩，轻吸了口气，用血色蔷薇密告伊文，终止给巡林潘沙和一众低级别探秘者进行画面共享。 身后的探秘者们还在聚精会神聆听哈里斯布道时，画面突然中断了。他们只能迷惑地看向了king级团队的背影。 他们不能明白的是，永夜方舟的举动其实是在保护他们。 “最终，我踏上了银色的天球，并在那新的神圣之地朝着圣光跋涉。 “不知道走了多久，我终于来到了圣光的源头。在那柔和的光芒中，我看到了祂。” 约翰·哈里斯浑身颤抖，享用神食的信徒们大声用希伯尔语唱着“赞美吾主！”…… “在那银色的，新的神圣之地、新的天国中。祂向我张开了怀抱，并深深拥抱了我。” “我怀着难以置信的心情，沐浴在那巨大的恩典之中。然后，我终于明白了一切。” 哈里斯主教的表情归于平静，额心那枚菱形异目，绽放出某种让人不安的紫色光晕。 “我明了祂的苦心，明了大地上子民们对祂的意义，也知道了审判之时的意义……” “我成为了祂最纯粹的意志的一部分。我将在今夜，以奇迹于这地上代行祂的旨意！” 哈里斯大声吼叫着，黑泪挥洒在最前排匍匐在地的信徒们脸上身上。那些转化信徒的额心，紫色的“小心脏”越跳越快，终于发出了一声让人牙酸的脆响，幼小的菱形目破土而出…… “接着享用吧……受感召者们，”主教似乎有些累了，朝着瑟缩角落的人们挥了挥手，“将那些麻木的、心怀疑虑的、信仰不纯的人们的生命都吞并吧——这是他们如今存在的唯一意义。” 主教转回身继续默祷，神食礼还没有结束，转化者们狂呼着，扑向了那些没能转化的幸存者们。 他们再次冲向大门和窗户，虽然明知是徒劳，但还是用最后的力气去拉扯、撞击。从教堂外面可以清楚听到喊叫声和撞击大门的声音。 大门上的肉质体流动得更快了。渗出了新的鲜血。 就在他们感到绝望的时候，一声炸雷在门外响起，让门内的人们彻底陷入了耳鸣。诡异的门锁瞬间被烤焦了，古老的门闩也融化，人们终于撞开了大门。冷风涌了进去，人们蜂拥而出。 正在默祷的主教听到雷声后转回了头。已转化的人当然不会让这些“神食”逃走了，他们跟着冲出了教堂。 刚迈出门槛，他们发现逃窜的食物消失了。不仅如此，他们发现自己冲入了一片静谧、茂盛的森林之中。 这片森林如此深邃，古老，似乎从来不曾走出过夜晚。异化者们看到森林深处有火光，便像是追光的蛾一般，朝着那点火光冲去。本以为能找到那些逃走的食物，没想到他们看到的是几个披着黑袍的人。他们肃立在森林之中，双手下垂。 异化者难耐旺盛的食欲，伸手就要去扯其中一人的黑袍。 寒芒一闪，伸出的手掉落在了地上。 兜帽下是一张少女的脸，她猛然掀起黑袍，像是张开缀满利刃的巨口，失去一手的异化者很快失去了一切。 随着信仰的扩充，女儿·含羞刃偶已经成长了。沿袭刃偶习性，这名女儿呈现“刀锋”的形态。 另一边的女儿，有一双金色的瞳孔。她捧着一团火焰，轻轻挥动着双手，仿佛在与火焰玩耍一般，便用炬火点燃了一个个冲过来的入侵者。由于亲近誓约炬火，有些刃偶现出了“奉火”的形态。 她们再也不是那些躲藏在树后，有些羞涩的刃偶了。如今的名字是“刀锋”与“奉火”，她们会在第一时间排除进入永夜森林的任何威胁。 神食逃跑了，信徒冲出门就消失……主教哈里斯终于发现了异状。 他耐着性子一步步朝教堂外走去。他看见远处有些探秘者，似乎正在协助神食们逃跑。哈里斯终于怒不可遏，一边斥责着，一边冲出了教堂…… 刚走没几步，他发现那些失踪的信徒又出现在自己身边了——不过，是以碎块，以及焦糊的状态出现的。 这些虔诚聆听教言的信徒竟然落得如此下场，刚刚萌发的神圣印记空洞地朝着天空。 几个戴面具的人士突然显现在主教面前。其中为首的那个，面具里似乎有一盏灯在摇摇晃晃：“主教大人，您看上去不太舒服。如果您配合的话，一切都会简单很多。” “你们杀了我的羔羊！还放走了神食祭品，圣父会惩罚你们的！一定会！”主教身上散发着相当不祥的气息，漆黑的手指指向了天空，指向天上那轮诡异的圆月。 在他身后，教堂里有什么正在凝聚成形。那是残余在圣物盘里的血肉，似乎响应了哈里斯的愤怒，它们汇聚在一起，在主教背后凝聚成了一对血肉双翼。菱形目分泌出了一些深紫色的粘液，那些粘液似乎不受重力束缚，在主教头顶涂抹旋转，成为能沟通圣灵体的光环…… “看来，没法简单地解决了。”月光叹了口气。不过另一方面，他心中又有些暗自窃喜——他早就想揍救世教的高层神职了，今天可谓带薪追梦。 主教并不知道怎么战斗，但是愤怒和奇怪的异化让他变得格外危险。不过，怎样的愤怒也无法让一名牧羊人突然变成战士，更何况，如今的方舟小队有了天穹的雷声，有着亿万指尖的奏鸣…… 狂怒的哈里斯很快就被一阵洪流般的能量制服了。 他倒在了地上，不再动弹。 “主教大人——不要学人打架哦。”月光的指尖还残留着梦绿的余韵，他笑出虎牙地说道。 第775章 战 制服主教的关键是，将他从那间有着百年历史的大教堂中引诱出来。 即使哈里斯根本不懂得以神术进行对抗的艺术，但是，只要他站在那菱形架之下，站在教堂的穹顶下，探秘者就很难取胜。基恩的力量在教堂中几乎像是规则一般的存在。 所以，在紧急时刻打开门，解决所有追出来的异化者，使得哈里斯走出教堂，才让战斗结束得如此轻松。 他们救出了所有的幸存者，制服了失控的主教……情况比想象中要好一些。 身后的低级探秘者正在安抚和疏散着惊魂未定的幸存者们，其中有人的额心已经出现了深紫色的瘢痕，探秘者用神术镇服住了。 肖恩四人仍然面对着失去意识的哈里斯主教。肖恩下达了指令，他和月光负责警戒，由伊文奥莉薇接近，用特制的束缚绳将其控制——对方是救世教神职，菱形架或者苦痛荆棘是束缚不了他的。 夜云翻涌，月亮明亮得像是要滴落。 伊文操纵着的束缚绳，像是一条小蛇一样蜿蜒爬向主教。对方的喉咙里突然发出了嗬嗬的声音。 天穹雷鸟知道有变，但是没有慌乱，只是驱动束缚绳以更快的速度接近。 哈里斯主教没有抬头，一把抓住了束缚绳。 他又爬了起来。一双黑洞洞的眼看向了肖恩几人。 “你们，将万劫不复。”他轻声说道。 然后，他脸上被黑泪浸润的皮肤开始脱落。皮下没有显现出肌肉和脂肪，而是如同蓝白色晶矿一般的质地，晶体很快冒出了纯粹的圣焰。苍白色的圣焰。 主教哈里斯周身燃起了猛烈的圣焰。他的身体则成了白色烈焰中一道蓝色的幽影。 赎罪券的影子在他身后飘扬，他自己的影子则如同一棵扭曲的大树般映照在墙上。 主教哈里斯似乎变成了一扇门，直接通往永不熄灭的圣焰之海。“荣光信使”终于展现出了他的奇迹。 “ace级对标。”月光脸上的笑容淡了。他没想到眼前的威胁竟然从神术对抗的外行，变成了ace级对标的能量释放体。 “老大，怎么办？！” 探秘者、幸存者、教化官还有市民，身后的人加起来超过了三百。不可能撤。 “战。”肖恩声音低沉，左手浮现出灵药水滴，右手则是带着光晕的炬火。炬火中能看到永夜森林的树影摇曳。 “好，战！”月光咬着牙笑了，比起揍手无缚鸡之力的神职，还是揍强力的神职比较过瘾！月光的灵力如海潮澎湃起来，“梦都”的情境纤毫毕现地盛放在他身边，他的指尖下，是如同绿水晶般的琴键——亿万指尖！ 伊文朝着旁边跑了几步，转眼如同鹰一般振翅飞起，雷光勾勒出他矫健的身形，天上雷光阵阵。 奥莉薇朝着另一个方向跑了起来，数不清的伴舞者如重重影子在她前后浮现，仿佛一出恢弘的多人舞蹈即将上演，而舞台的核心正是熊熊燃烧的圣焰体。 “烧尽，黑暗！”哈里斯的声音被烈焰烘得扭曲，他猛然挥动双臂，一团圣焰如战马般轰然冲出了一条路，将整个前厅照得亮如白昼，来不及躲避的伴舞者被圣焰烧成了空壳…… 他猛然摆动手臂，圣焰大道竟如同长鞭被他甩起。“烧尽，邪秽！” 圣焰横扫梦都，月光的音乐奏响得如此澎湃，一曲将那堵鲜有人目睹的怪异之墙召唤在身前，但只阻挡了圣焰一瞬间，白火就侵袭到了钢琴家面前。在一片光芒中他轻敲鞋跟，带着整片梦都转移到另一边：“x！没见过这么夸张的圣焰，没见过！ “不要沾到一点，沾到就会死！”月光大喊着。乐曲切换到，虚幻的巡夜者在空中巡游着，吸引主教的注意…… 肖恩微微转头，身后的人都已经撤到了外围。他举起了捧着炬火的右手，永夜森林的神国意境在他身后成型，影影绰绰之中，能看见耸立于岭上，高举着黑色火炬的她…… 纯净的圣焰，炬火能抵抗它多久呢？ 如此想着的时候，他引导了所有的灵力和信仰，金色的火焰给原本苍白的前厅镀上了一种新的色彩…… 金色对抗苍白，炬火撞击圣焰！ 火焰的交接处，能量释出了恐怖的声响，烧得仿佛诞生了一枚小的太阳。 “这是，什么，火焰？”主教双手如开放的闸，任圣焰奔腾于现世。他没见过那种金色的火光，更不明白那奇怪探秘者身后黑色的森林意味着什么…… 不过，他惊讶于这世上竟然有某种力量，可以阻挡他的圣焰，哪怕只是短短时间。 果然……肖恩眯起了眼睛，他感觉到圣焰的优势越来越明显。在白火沿着通路一路灼伤到永夜森林之前，他收回了神国。金色的火焰骤然熄灭。 “以小众信仰的体量对抗唯一正神，太吃亏了。” 不过，刚刚短短时间的对抗，起码证明了赫尔希斯女士并不完全受制于基恩。这得益于夜风教义的纯良守序，救世教义无法以邪异和污秽之名对其进行压制和挞伐…… 在奠基教义的时候，肖恩就埋下了这样的伏笔。一个诡异邪秽的信仰确实能在初期获得更多眼前的收益，但他没有那么做。再一次，高瞻远瞩让他获得了不可想象的战略地位。 天空传来一声尖啸，雷光劈落，却没有降临在主教身上。奥莉薇的身影被雷光勾勒，将周围的伴舞者映照得如同古早的无声电影。蕴着雷电的舞姿凌厉划过空中，圣焰中的主教看见了一双蕴着电光的红瞳，以及飘过的苍白短发。他只觉胸前一阵剧痛。奥莉薇转瞬间闪现到了另一边。足刃沾染了白火，高跟踩地，踏灭了火焰。 哈里斯捂住胸前的伤口，圣焰舔舐着。雷光消隐，伤口迅速愈合了。 几合下来，他们不得不面对一个现实——他们没法去攻击被一团圣焰包裹着的事物。 他的本质似乎变成了燃烧本身，而这种燃烧似乎是无穷无尽的。 哈里斯抬头，幽蓝焰心那双漆黑眼窝朝向月球。透过圣焰望月，看到的只是一块亮斑。 “以此奇迹赞美您——吾主！ “您在新的天国中安处。而我，将代行您的旨意。” 主教张开了双手，教堂前厅陷入一片苍白火海。 第776章 狼的纹章 盛大的圣焰在整个前庭铺陈开来，布雷斯登教堂内高悬的菱形架似乎也产生共鸣，如同开启了一扇通往天国的窗户，有苍白的火焰流了出来，涌没了门槛，汇入到前庭之中。 肖恩将四人的灵力汇聚在一处，以ace级才拥有的 “金龙舌兰”体量的灵力，唤起所有信仰力量，召唤 “永夜之森”在汹涌的圣焰之海中庇护整支小队。如果不是他运用了神力，刚刚一瞬铺陈开来的火海中，恐怕已经诞生了三只悲歌鸟。 苍白的火焰环绕着黑森林的岛屿，圣焰一寸一寸蚕食着神国的边缘。炬火虽然并不畏惧圣焰，但灵力和信仰的差距是巨大的。 肖恩只能延后整支队伍覆灭的时间。灵力像是被击穿了的油箱般以泄露的速度消耗着。 而荣光信使身上暴放出来的圣焰却没有一点衰竭的征兆。在全力的对抗中，肖恩已将灵质触碰在了蔷薇上——最后的选择当然只能是逃走了。 虽然身后难免发生惨剧，但他无法接受小队覆灭在这里。突然，白色火焰浪潮停止了。 越过永夜森林的树影，他看见主教回归成了正常大小的焰体……小队整体开始设法恢复灵力，肖恩解除了永夜森林的庇护。 他举起一根手指，身后浮现出黑色公馆外围，如要塞般的砖砌墙面，在那砖墙上有着一个个射击口。 枪焰不断在他身后的黑暗中激发，蕴含着炬火力量的弹头划出金色尾迹，冲破了外焰，将已经异化为某种意志的主教冲击得退后了几步。 但他似乎不在乎疼痛，也不畏惧死亡，在步枪齐射中，在无数子弹贯穿那离子构成的身体之时，他又高高举起了右手，呈现两根手指朝天的布道手势。 又是朝向了月亮。肖恩觉得真是奇怪。《圣书》所记载的教义，基恩跟月亮没有任何交集，不知道为何主教今晚一再望向满月……难道，他在臆想中所看到的 “新的天国”，那所谓银色的天球就是月亮？这次异变跟圆月有关，主教的妄想指向了一个错乱的目标，而这一切正在榨干哈里斯主教的灵魂？ 肖恩无法得出任何结论，哪怕有用的猜想也难以拼凑出来。他只知道，他压根不想深入到这次事件中。 哪怕后期的调查证明了满月跟哈里斯的发狂有关，他也不感兴趣。所有跟正教，跟基恩相关的事他一概不想参与。 这就是自从他一再听闻，有人怀疑高天之上的正神早已被不知何物取代之后，他对于救世教的基本态度。 他只想以探秘者的职业素养终结这一次失控。齐射在焰火中洞穿，布道手朝向月亮，哈里斯主教嘴角又浮现出让人毛骨悚然的微笑。 他身上的圣焰再次猛烈燃烧起来，仿佛他对月亮的祈祷真的奏了效。肖恩咬着牙，心中叹了口气。 如果那圣焰之海再来一次，他绝对毫不犹豫带着小队逃跑！哪怕事后追责也好，不能为救世教的烂事把命搭进去！ 不过，就在肖恩打算全力应对接下来的攻势时，哈里斯主教的动作停下了。 他们都看见天空上绽放出一点光芒。就在圆月的旁边，出现了一朵七彩的菱形光晕。 从空中传来一声幽远的狼嚎，仿佛夜空中的豺狼星座活了过来。然后，他们看见一片夜空仿佛被撕裂了下来，有什么从空中飘下，落在地上才为几人看清。 那是一匹狼。体型极为巨大，仿佛一匹重型挽马。没有任何一名探秘者会将这样一匹仿佛神话生物般的兽误认。 因为他的身上存在几个鲜明的特征——四百年前黑夜恐慌所催生的狼人大审判，那火刑的火焰烧穿了历史，仍然在这位最后的元祖的身上焚烧着。 因为他曾许诺要承受所有族人的痛苦。与血裔元祖的最后决战，他灭绝了世上最后一位渴血者，也受到那位五百岁高龄伯爵的诅咒，他的脖颈处有一道永远不会愈合，将永远淌血的咬伤。 那成了血裔曾经存在的证明。另一则传闻也被证实了，范海辛医生以狼人形态出没的月圆之夜里，天上那轮焦黄的天体表面，将会呈现出狼的纹章。 那即是 “圆月家徽”的幻象。当然，还有一个特征——他身上所背负的菱形光晕。 看来，还是有ace级响应了肖恩的支援请求，而且来的是那位 “最后的狼人”， “基恩的猎犬”。 “退后。”他以狼的声带低吼。然后，巨狼猛然启动，朝着主教冲了过去。 主教举起双手，圣焰奔流。苍白的火焰吞没了黑色巨狼，但巨狼却如同泅渡般逆着洪流而上。 他的身影划破圣焰，直接扑入那团苍白离子体核心，巨口咬在了哈里斯主教脖子上。 “啊……父！高天上的父！为何？为何要放出猛兽？……为何要离弃我？！”被巨大的体积压制，哈里斯高声喊叫着。 很快，他的声音就消失了，因为巨口咬破了他半边脖子，纯净的能量从那里喷薄而出。 狼的皮毛上沾满了圣焰。作为基恩所宠幸的战士，他丝毫不会被这些火焰所灼伤。 他冲出白火范围，将那块脖子上的肉吐在了地上。圣焰萎缩了下去。主教跪在地上，他感觉到了生命的流逝，一双黑洞空望着月亮，如今，那月亮上浮现出的却是狼的纹理。 “为什么……为什么……”他的喉咙吹出血泡，声音也渐渐低落了下去，圣焰终于开始焚烧他的躯体，他终于被自己的燃烧所葬送。 烧到最后，空气中剩下一颗人类头骨，一枚紫色的灵性目镶嵌在额心处。 火焰将那也焚烧殆尽了， “荣光信使”如今成了一团灰烬。几人无法适应突然暗下来的环境，只觉得周围黑得有些过分了。 他们能隐约看见那匹巨狼背上的菱形光晕。狼在他们身边缓慢踱着步，黑暗中能看见一对焦黄色的巨目漂浮着。 “约翰·哈里斯是被异渊中某种具有智慧的古老存在所蛊惑，才发生了那样的异变。 “那个存在利用了他身上的灵性以及神食礼，让一切看上去好像是源于对于吾主的信仰……” “你们是行业中的精英翘楚。希望你们能明辨今晚发生的事，不要让不合理的传言出现。”等到双眼终于适应黑暗时，他们已经找不到那匹巨大的狼了。 工作原因，请假三天 事情太多了，需要几天专心处理，再回来继续更新。最近天热，注意避暑！ 《诡秘者的摩登时代》工作原因，请假三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777章 龙舌兰 「你们是行业中的精英翘楚。希望你们能明辨今晚发生的事，不要让不合理的传言出现。」 肖恩皱着眉头，回想着范海辛在离去前抛下的话。 他的意思很明显：虽然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哈里斯主教都不像是被其他邪异所操控的样子——毕竟，能以那样的通量运用圣焰，说明了他心中信仰的纯粹性，乃至似乎真的受到了正神的赐福。 但是，他们必须掩盖这次失控中的不合理之处，并将口径统一为范海辛最后的说辞——这一切是被某种异渊智慧所操纵。 真的吗？怎样的异渊智慧，竟可以诓骗到基恩？ 只要见到了哈里斯运用圣焰的样子，就不会相信。 肖恩看了看身边的伊文。在这种有些复杂的事情上，他从来都相信伊文的判断。后者只是微微点了点头。肖恩也只能叹了口气：确实，在这样的事上较真不仅毫无意义，甚至可能是自找麻烦…… 也许，范海辛倒是给了自己一个出口。试想，如果真的如实上报，自己会不会遭受神廷高层的严厉问询？最终是不是还是要迫于救世教压力而进行「澄清」？ 正好，那就按ace级所说的表达吧。一个强大的异渊智慧操控了主教，其余的情况尚不清楚。 如实议定，他们走出了前庭。教堂外围依然是灯火喧嚣，但当他们走出大门的时候，却发现街道陷入了寂静之中。 怎么了？月光疑惑地环视，发现周围的人们都用近乎畏惧的眼神看着他们。 哦，是这样吗？月光忽然明白了过来：这些人，他们刚刚在外围听到了惨叫、雷声，还有响成一片的枪声，看到了亮如白昼的冲天火光。 在那之后，他们看到探秘者走了出来，带出了异变的主教已被击毙的消息…… 对于他们来说，刚刚高墙内发生的事是难以想象的，像是一场神明间的死斗。 而探秘者在那样的死斗后走了出来…… 常世的人们看到他们，心中只剩下了畏惧。 · 哈里斯主教事件的余波很快就平息了。这得益于探秘业对救世教内失控事件的讳莫如深，以及神廷对新闻的管制。一周后，除了人们私底下口口相传的流言，那一夜于布雷斯登教堂中发生的事仿佛不存在了似的。 但是，这件事却在肖恩的心中留下了一连串巨大的疑问。 每年都要发生的神职人员失控，其真相到底是什么？ 为什么哈里斯主教在幻觉中看到了废弃的天国，在一个银色天体之上找到了他的「主」，并在那之后发生了异变。这一切，象征着什么？ 哈里斯当晚一再望向圆月，并在灵力枯竭的时候尝试与其沟通。灵感敏锐的肖恩等人也察觉到当晚的月亮似乎跟平常有些不一样。圆月的象征与范海辛有关，当晚赶来支援的也正巧就是这位狼人医生…… 这里面有任何关联吗？ 范海辛是不是在暗中搞什么鬼？ 肖恩像是走入了有许多扇门的迷宫，每一扇门背后都弥漫着雾气。 关于当世第一正教背后的秘密，实在有太多难以理解的地方。 他的思考也带出了一个很可怕的假设：如果某天，这种神职失控不再是孤例呢？ 如果大范围的神职都发了疯，乃至于六位圣徒中也有人「欲行奇迹于世」呢？ 那不是……堪比末日吗？ 肖恩缓缓地呼出了一口气，脑海中有些情境勾连在了一起——他没有忘记自己从旧书坟场带出来的，对于世界崩溃的明确预感。而在遭遇了哈里斯主教的事件之后，他隐约已经能感觉到，大崩溃的源泉可能是什么了。 他收回了恣意生长的思绪，最终得出了一个简约的结论。 基恩信仰的内部出现了可怕的问题。那位「基恩的猎犬」，范海辛，他知道些什么。而自己一定要提防那家伙。 · 肖恩早已习惯不理会头顶那枚黑色日食的生活。偶然看到，那已经是一枚细小的月牙。他并没有太多紧迫感，不过把该做的事一件件完成罢了。 夜风的第一次大规模招募计划进入了尾声，晚报也进入了缓慢的增长期，忙碌的艾莉雅这几天终于多了一些时间待在家里。今天是难得闲适的一天。 玛莎太太今晚做了炖牛肉。有着浓稠番茄汤汁的炖牛肉搭配蒜香面包，实在是值得称道的一顿晚餐。他们坐在餐桌旁，肖恩听着艾莉雅说同事之间的趣事，偶然瞥见窗外的傍晚，竟然红得格外艳丽。 肖恩舀起一勺汤汁送进嘴里，突然感觉到了什么。他的灵魂像是化作一道巨大的漩涡，轻抚过这栋建筑，轻抚过这个街区中的每一寸…… 有一阵风来了。肖恩下意识地转头望向了窗户。那阵他早就感觉到的风吹动窗子，玛莎太太嘴里念叨：好大的风。然后赶紧去关。 风像是一大群异乡人涌入了这里，瞬间灌满了街道。肖恩感觉到它们在围绕自己嬉戏。 晨昏线已过，太阳西沉，天空迅速黑了下去。站在窗前的玛莎太太有些狐疑地看着窗外：「怎么就黑了？」 「怎么了，玛莎阿姨？」艾莉雅似乎也发现了什么，穿上拖鞋走到了窗边。肖恩却只是坐在桌边喝着水。 「天突然黑了。」她说。 她们站到了窗边，发现对街几户人家都打开了灯，有些疑惑地站在窗前。 他们看见风在扫着街上的落叶，看见浓浓的云聚积在头顶。看见漆黑的街道，街灯甚至还没亮起。 「那是什么？」眼尖的艾莉雅指向了一个方向。 那里原本黑黢黢的，却突然出现了点点金光。 她们俩有些惊异地凝视那个方向，却见突然黑下来的天地间，竟然有一只只金灿灿的蝴蝶在飞舞。大风刮得它们舞姿凌乱，但它们仍然顽强地在黑暗的街道上翩翩飞舞，像是落叶突然被点亮了似的。 玛莎太太突然明白了什么。她的双手在胸前交叉，心中默默开始倾诉了起来。 艾莉雅则只是瞪大了眼睛，看着黑暗中金色的蝴蝶群飞舞。点亮了整整一条街……这是多么奇异的景致！ 「肖恩你快来看！」 他已经走到了她们身后，看向了心中早已经明了的景象。 这一切异象，是因为他灵魂中发生的改变而产生的——就在刚刚，他无时无刻不在进行的修炼，终于进入了一个新的境地。 他的灵魂已经抵达「金龙舌兰」等级，踏入了ace级灵魂浓度的门槛。 「很美啊。」他带着微笑，淡淡说道。 第778章 拜访 「第一，所有沟通由我负责进行，你们在旁聆听即可。」 「第二，如果她出现了失控的情况，你们都不要出手，哪怕我受了重伤也不要出手。如果我的情况无法下判断，那就带我离开。判断一定要够快。」 「第三……」肖恩深深吸了口气，看着他面前表情严肃的三名队友，「放轻松点，朋友们。」 肖恩转过身，带着他们往前走去。 今天阳光充沛，他们此刻位于一处干净的街道中，周围几乎没有一点声音。他们朝着一栋被漆成了白色的房子走去，房子的窗户玻璃反射着充沛的阳光，草坪和灌木都修剪得很好。灌木丛下面，还有旁边的大树下，散布着许多干枯的尸体。这些尸体层层叠叠堆积在一起，穿着同样的白色服装，头上是半长的灰白头发。看上去已经死去很久了。 永夜方舟小队今天都没戴面具，他们各自穿着日常的服装。走入房子的花园中，感觉像是赶上某个晴朗的日子去拜访朋友一样，但他们此刻格外肃穆。连月光的表情都有些紧绷。 肖恩扣响了房门。没人应门。他看见了门铃，于是按响了电铃。电铃的声音显得格外刺耳。 等了一会，他们听见房内传出轻微的脚步声，然后，门被打开了。他们低下了头，透过金属纱窗看见了一个八岁左右的小女孩。她穿着黄色的连衣裙，一双眼睛朝上看着他们。 「小朋友，你爸爸妈妈在家吗？」肖恩微笑问道。 小女孩摇了摇头。 「嗯……你就是特蕾莎吧？叔叔的名字叫肖恩·狄金森，这些是我的朋友们。」他让开了一个角度，让小特蕾莎能看见月光他们，「我们是来找你爸爸妈妈的，能让我们到房子里等吗？」 特蕾莎望了望肖恩，望了望肖恩身后的人，她眨了眨眼睛，把门打开了。肖恩转头朝后笑了一下。没有人回以微笑。 他们走入了房子里，房子采光不太好，也没有开灯，所以显得有些黑。特蕾莎没有理会肖恩一群，直接回到了客厅之中。客厅地上散放着很多玩具，有积木，有塑料的茶壶茶杯，她的对面有把小椅子，椅子里坐着一个纽扣眼睛的小熊。小熊在微笑。 肖恩坐在了沙发里，月光、伊文和奥莉薇没有坐。奥莉薇站在肖恩旁边，伊文则站在了门边。月光在旁边环视客厅。 「爸爸妈妈什么时候回来？」肖恩俯身看着特蕾莎。 「不知道。」. 「嗯。他叫什么名字？」肖恩指了指小熊。 「巴顿。」 「巴顿是你的朋友？」 特蕾莎点了点头。她拿着茶壶，先把茶倒给了巴顿，然后倒给自己。 沉默充斥了空间，月光的鬓角处流出了汗。他用手帕擦了擦。 肖恩转头看了看奥莉薇，清了清嗓子：「看来等你爸妈回来还不知要多久。特蕾莎，我们不想打扰你和巴顿太久…… 「那我还是直接跟你商量吧。」 特蕾莎转过了脸，一双眼睛无神地望着肖恩。 「特蕾莎，是这样——我们都知道你有很强的力量，而我这一次来，是希望能获得你的许可，在特别紧急的时候，能使用你的力量。」 特蕾莎眨了眨眼，没有回答。她站起了身，将巴顿从椅子上拿了起来。然后，一步一步朝着黑洞洞的房子深处走去。 「特蕾莎？」 她站住了。 月光的指尖微微发颤，伊文吁出了一口气，奥莉薇腿部的蓄力模块高速运转…… 小女孩转过身。周围的环境改变了，不再是光照不太充沛的客厅，而是一个广大、黑暗、压抑，呈现墨绿色的宫殿。 夕黄之宫。夕黄之主的居所。周围散布着许多雷曼教授的尸体，几乎都已经干枯了。 特蕾莎的眼神变得冷冰冰的：「所以，你也想来利用我。」 她抱着小熊巴顿，一步一步朝着肖恩走了过来。 「不，我是来释放你和我的痛苦的。」肖恩没有退后，气场也没有丝毫退缩。 「哦，是吗？」特蕾莎的表情变得非常奇怪，嘴角是一抹残忍的微笑，那种笑容的奇怪之处在于，它本不可能出现在一个八岁女孩的脸上，「痛苦，你懂痛苦？」 肖恩点头。 「好——你懂痛苦。」她一步步走了过来。举起一根手指，指尖散发着一种尖锐的黄色。 她将手指伸向了肖恩的眉心。在肖恩面前，无止尽的夕黄残梦在咆哮着，深深震颤着他的灵魂，那不只是一种生理上的痛苦，还伴随着足以扭曲心灵的剧烈情绪：恐惧、悲伤、绝望、失落…… 疼痛和极端的情绪轰炸着肖恩的每一根神经。他知道，许多魂渣经历的就是这些，纯粹的痛苦。而作为魂渣力量的集合体，夕黄之主曾经的经历更是常人根本无法想象。 肖恩的眉心绽放着夕黄色，他闭着眼睛，眉头拧成一团。但是他没有发狂大叫，也没有倒在地上抽搐。 他回想起了一些经历，被格雷厄姆无数刀刃划开时的感受，在克鲁维坦的直接诅咒中一再绝望的曾经。这一刻和那些时刻何其相似，但是，在这些情境中，他可以去觉察，去接受。 越纯粹的痛苦，越能启迪灵魂，越能让他感受到看破自身虚幻的必要性。 在这种时刻，他能感受到一个正在受苦的肖恩，而另一个静静观察着的，是安然的自己。 于是痛苦变得不那么实在了，一切都可以被他包容，哪怕是如此纯粹的考验。 他甚至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激之情。仿佛这一切只是一个温馨的故事，所有的痛苦其实都有出口。 于是，他的表情平静了下来。 特蕾莎指尖的夕黄熄灭了。她皱着眉头，狐疑地看着肖恩：「你是人类？」 她凝视着肖恩的额心，那里被灼烫出一点黑色。 「不，你不可能是人类。」她摇头。没有人类的灵魂能在这样的痛苦中保持平静，眼前发生的肯定是某种戏耍自己的把戏。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她大喊起来，一双瞳孔中泛出黄色。她将意念投入肖恩的双眼中——她要进入他的灵魂，撕破戏弄自己的伪装。 第779章 问题 风在远处吹拂树梢，近旁的池塘清澈见底，天地间一片明净。一间小小的房间内，有个穿着白衣的老人正在闭目静坐。 夕黄之主环视着周遭的一切。这是那个人的灵魂之中？ 「你到底是谁？」隔着一段距离，她问道。 老人睁开了眼，脸上因为放松而带着一点微笑：「说实话，我并不知道自己是谁。」 特蕾莎愤怒了，八岁女孩的外表已经无法维持，蕴藏着各种噩梦残相的夕黄色在她身体周围轰鸣。 「让我离开！」夕黄之主知道自己被禁锢在了一个封闭的世界中，她不想这样被谁收藏着。 高压轰鸣中，各种怪诞的景象灼烤空气，空间中留下一幕幕令人心惊的图案。夕黄之主在这方天地中疯狂释放着自己纯粹的痛苦。那些痛苦来自荒站的魂渣，来自几无止境的迷失岁月，来自被诱骗和陷害的愤恨，来自迷失了自我的焦躁…… 她现在在那人的灵魂中，她要炸碎那灵魂，然后再粉碎那囚禁着她的小小世界…… 周围的一切因为她的狂怒而被破坏了，树木倾倒，草木焦糊，湖水沸腾，老人所在的房屋也被轰得破破烂烂。那白衣老人却只是坐着，闭着眼睛，仿佛在吹风一样。 「死！」特蕾莎的眼睛仿佛要瞪出眼眶，这让她整张脸都扭曲变形了，夕黄的雷霆化作一条恶龙，轰鸣着吞没了老人所在。 轰鸣过后，老人依旧衣衫完好地坐在那里，仿佛只是时空中的一道幻影。 特蕾莎喘着气凝视着他。 「你确实很愤怒。」老人睁开了眼睛。 她还想继续发作，但她发现自己竟然累了。不是体能上的累，而是另一种累：一种不想再举起手的累。一种再说一句都嫌多的累。 「我想问你个问题，希望你能回答。」老人说道。 特蕾莎转过身背对着他。她可以进入这里，却发现凭自己的意志出不去了。她只能就这么站着。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周围被焚毁的草木重新长了出来，被烧干的池塘又有了水，被毁坏的房子重新修建好了。春天多雨，冬天雪落满了肩头，秋天落叶埋住了鞋子。她就这么站着。 灵魂中的时间可以被无限拉长。投入一秒的间隙中，才发现其中仿佛蕴藏着一整个世界。 当再一次，一片落叶打在她头上的时候，特蕾莎感觉最后一滴水流到了地上，于是她转过了身。 「我可以提问了吗？」他放下了茶杯，原来他一直都在等。 特蕾莎没有回答。 他开口道：「你好像很了解痛苦。我想请教你的问题是：痛苦是什么？」 她沉默了一阵，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开口回答他的问题：「还能是什么？当然是你最不想要的东西。是将所有你最不想要的东西，不断地硬塞给你。 「是失去你最想要的，就是只要你起心动念，你想要的就会离你而去。」 「是孤独！是心灵反复煎熬也找不到出口。是惶惶不可终日，求死也无门。是愤怒。甚至懒得再愤怒！」 「很好，你回答了我的问题。你也证明了一件事，你确实懂得痛苦。 「可我心中冒出了更多的疑问，希望你能替我解答。」 「这世上有不曾痛苦的灵魂吗？有永远都能保有自己想要的，永远能远离不想要的人吗？」 「有不是独自出生和死去的人吗？有生下来就明白一切的人吗？有永远不会消亡的事物吗？」 听完这一连串的问题，特蕾莎没有回答。 「沉默也是一种回答。你的回答很好。」他点了点头，「我还是想要问同一个问题：痛苦到底是 什么？」 坐在老者面前，特蕾莎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太阳在落山，一切都被晕染成了红色，归巢的鸟在叫。她没有在思考，因为所有的思考都像是朝着虚无射出的箭，没有目标，甚至没法知道箭最终的去向。她甚至感觉自己的身份也已经无法维持下去了。七万魂渣，被出卖的六名探秘者，纯粹的恨意，这些东西凝结成了一个人格：夕黄之主。特蕾莎。但此刻这些铁证仿佛变得靠不住了。坐忘。丧我。有什么在溶解。她感觉自己的形象在融化，她（他？）甚至快忘了自己是谁。 自己是谁，真的重要吗？ 他忽然有点明白他之前所说是什么意思了：「说实话，我并不知道自己是谁。」 痛苦是一支戳向靶子的剑，想要痛苦，就要有一个靶子。 如果没有靶子，剑，也不过是一段铁而已。 坐忘。丧我。痛苦是……？ 「痛苦是名为‘痛苦的我。」她不知道是谁在开口说话，话只是自己说了出来。「痛苦是不存在的，它是一个总和。是‘不愿接受的我的总和。是愤恨一切的好用的‘理由。」 肖恩有些惊讶，他凝视着夕黄之主。他知道，遭受的痛苦越多，心灵的转化能力就越强，但他没想到眼前的存在，竟然仅仅靠着自己就悟到了这一层。 每次痛苦都是一次鞭打，每次鞭打除了催生出情绪和记忆之外，其实也生出了一种清醒。这清醒是如此庞大浩繁，又如此沉默透明。像是一个充满了可燃气体的空间，只需要一点火星就能地动山摇。 「痛苦也可以是清醒：清醒地知道这一个‘我在判断和分别着，分别着自己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清醒地知道‘我其实就是此刻的喜怒哀乐。清醒地知道这世界其实本没有痛苦——超新星爆炸时没有痛苦，流星划过天际燃烧时没有，黑洞也没有。 「痛苦是从这名叫‘特蕾莎的梦中醒来的大动力。是另一种幸福。」.. 雾消散了，石窟在背景中浮现。他们原来在香巴拉中对坐。双手合十，仿佛朝着镜中的自己鞠躬。 夕黄色之中的噩梦不再，她身边流露出来的色彩，竟然跟倦鸟返巢时天空的颜色一样。是夕阳的颜色，是原谅一切的颜色，是涵盖一切的温柔。 再睁开眼时，她已经回到了夕黄之宫中。 第780章 梦 夕黄之主眨了眨眼睛，对于刚才所经历的一切还有些恍惚。一方面，她记起了自己是“谁”，另一方面，她却又已经知道自己谁都不是。真正的“她”正观察着自己，像是在看一幕戏剧。 见到特蕾莎突然再次出现，月光三人顿时戒备。他们不自觉地拉开了距离，疑心这个无法预测的疯狂事物，接下来可能要大肆破坏了。 放在身后的那只手，指尖已经绽放出一点点绿光。 特蕾莎走向了肖恩，肖恩蹲了下来。他们拥抱在了一起。然后她转过身，平静地走入了夕黄之宫的深处…… “她已经同意在关键时刻出手了。”肖恩转过头解释道，却看见三人脸上有不同程度的惊讶表情。其中月光最甚，他毫不掩饰地张大了嘴巴。 “什么鬼，肖恩？！”他不能理解地举起了双手，指向夕黄之主消失的方向，“那家伙是个虐杀狂，恨不得杀掉世上所有有灵魂的东西。她怎么了？！你们在里面发生了什么？！” 肖恩站起了身，耸耸肩：“也没什么，就是问了她几个问题。” “问题？什么问题？” “比如说：痛苦是什么。” “痛苦是什么？” “对。痛苦是什么。” 月光眨了眨眼睛：“你问了她几个哲学问题，然后她就转性了？也成了一个智者？！”他的头发都有些凌乱了，觉得眼前发生的一起都太过荒谬，“那你能不能也问尼采几个哲学问题，然后你们握手言和？！” 肖恩认真想了一下，摇了摇头：“恐怕不行。特蕾莎的极端仇恨，其实说明她已经痛苦到了极点，所以，醒悟对她来说也就在一线之间。再加上作为瓶中世界的居民，她自己进了作为主人的我的灵魂，让我可以用时间去熬她……” 虽然在月光等人看来，特蕾莎闯入肖恩的灵魂只不过短短一分钟，但没人知道，那段僵持的时间其实长达百年。特蕾莎背对着自己，站成了一座石像。时间在灵魂中被拉长了，一秒的刻度间如同天堑鸿沟，塞得下一个天地…… 如果没有那段沉默的百年，她的心灵不会突然翻转过来。那是无限大的痛苦逐渐转化成无限大的智慧的百年 “所以，恐怕这样的奇迹也只能在她身上发生。如果我尝试问尼采痛苦是什么……他会用他的思索和雄辩来跟我辩论。当然，我也不可能将他囚禁在某个地方……” “好了好了，肖恩——”月光举起了手，像是勉强接受了，也像是对肖恩投降，“先是史麦戈，然后是夕黄之主……你好像就是能把拉莱耶的疯子变成智者！” “那种地方本来就充斥着痛苦，所以也充斥着开悟。”肖恩轻声说道。 “走吧，让她自己静静——她得好好独处一段时间，才能让那些领悟沉淀。”说着，他带着他们走出了夕黄之宫。 当然，这一趟一起带出来的，还有一件超ace规格的秘密武器。 · 自从与妈妈安吉洛相认后，凯瑟琳明显变得越来越开朗了。肖恩感觉，就像是一部分的童年回到了她身上，她不再那么低沉严峻，像是阴暗的林间洒下来了阳光。 在这样的凯瑟琳旁边，肖恩觉得无比的愉快而轻松。她真是再可爱不过的人了。 今晚在凯瑟琳的家里，他们吃完了晚餐还有点心，泡了茶，正坐在电视机前看一部电影。 电视里的女主角正痴痴地看着男主角，仿佛在他脸上找什么东西。凯瑟琳忽然转过脸：“还不去升ace？” 肖恩眨了眨眼：“你感觉到了？”他没有提起灵魂抵达金龙舌兰的事。当然，凯茜也不知道夜风信仰的实际信徒已经抵达三千…… “太明显了。伱的灵魂体量已经超过我了——超过了所有的king。不去突破面具试试？” 肖恩知道，这是“黄金女王”在故意考自己。 “召唤还没出现呢。”他说道，“要突破面具抵达ace，必须有明确的召唤。要有天命。” “嗯，知识点掌握得很牢，看来不用我这个老师操心了。”她有些调皮地说道。 实在太可爱了。肖恩搂住她的腰靠了过去。 “等等。”她竖起一根手指拦住。 “怎么了？” “我突然想起有件很重要的事要跟你说。现在不说，我会一直想的。” 肖恩坐了回去：“嗯，你说吧。” “我明天想带你去一个地方，见一个人。” “见谁？” “嗯……一个很重要的人。他也想感谢你帮我找到了安吉洛。” “好吧，是谁呢？” “现在介绍起他来太麻烦了，明天去了之后，我再跟你说？” 肖恩故作惊讶：“这么神秘？” “也算是一个小小的惊喜吧……也许？” “好吧。”肖恩靠了过去。 她的手不再阻拦了，电视里的爱情电影暂时没了观众。 · 第二天，凯瑟琳开着车，他们来到了西边的市区外，距离公路不算太远的一个庄园里。这座庄园不似本杰明少爷家的那么恢弘，位于中央的公馆也不像贝克利山上那些顶级豪宅那么奢华——它看上去有些年代了，但打理得精致而干净。能看出来，住在这里的人是个有身份却不爱显露，爱清静而且有一定品位的人。 凯瑟琳将车停在了车位里。下车后，她走在前面，脸上带着一点神秘的笑：“待会你不要太惊讶…… “还有——”她转过身，轻轻按住自己的草帽，“记住，千万不要跟别人说我跟他的关系。大家之前都不知道，现在，最好也不知道。” 凯瑟琳故意营造的神秘感，让肖恩的好奇心到了顶点。但他没有表现出来。 凯瑟琳走到了公馆门口，大门被从里推开了。 肖恩呆呆地看着，看着弗雷德里·w·尼采从门里走了出来，他带着和蔼的微笑，拥抱了凯瑟琳。 “爸。”凯瑟琳轻声喊道。 爸？ 肖恩停下了脚步，远远看着。感觉像是进入了一个奇诡的梦中。 还是很忙，暂时调整下节奏 最近忙得有些心累了，一天马不停蹄下来晃眼就已经到午夜，而这样的模式已经持续很长一段时间了……本想尽量保持每天一更，但眼下实在太勉强了。先暂时隔日更，等忙完这一阵再恢复日更吧。抱歉了，精力实在有限。 《诡秘者的摩登时代》还是很忙，暂时调整下节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781章 心事重重 “你好像瘦了，是不是没好好吃饭？” “哪有，每天都有好好吃的——肖恩，你站那么远干什么？” 我明白了。跟荣格的来往，暗地里帮助长岛比尔弑神，还有比其他探秘者要优渥得多的资源……肖恩呆呆站着，只是疑惑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发现。 尼采是凯瑟琳的父亲。 “肖恩你怎么了？” “这不是会长么？怎么是你爸？”他终于动了起来。走了过去。他没戴面具，所以只是握了握手。 他知道尼采知道自己是谁。会长的脸上找不到一丝惊讶的表情。他只是和蔼地微笑着，看上去只是一个很爱女儿的父亲。他今天穿着条纹衬衣，外面是束紧的黑马甲，看上去很精神。 凯瑟琳答道：“我还没突破面具呢，等晋升ace了，自然会让大家知道。这会还是维持现状比较好。” “我真有些糊涂了。”肖恩发自真心地说道。 “安吉洛在我成年之前一直没有提起过我爸的事，只是说他人在欧陆。后来她失踪之后，我才知道我爸是谁……” 尼采接话道：“安吉洛之前跟我有些不愉快，她曾极力避免让凯瑟琳知道我和她的关系。所以，我那么晚才跟凯瑟琳说出这个秘密。” 所以凯瑟琳才跟妈妈姓，而不姓尼采。为了保护自己女儿，他们俩将这段关系一直保密。 看来凯瑟琳真的是很重视自己，愿意将她最大的秘密分享给自己。 可是…… 肖恩表面上尽力显得平静，可是心中却像是在经历一场风暴。他看了看那枚黑色的月牙，看了看和蔼笑着的尼采，看了看凯瑟琳。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进来坐吧。”尼采热情地邀请他们进了门。 他们走入了茶厅之中，桌上已经摆好了三个茶杯。他们就座，女佣帮他们沏好了茶。凯瑟琳讲述着肖恩是怎么找到安吉洛，怎么给自己惊喜的。尼采显然听过这个故事了，但他还是叼着烟斗，听得笑得眯起了眼睛。 “狄金森先生，真的很感谢你，你了结了凯茜心中一桩心事。要知道，这些年我也在设法找安吉洛，可是，我总是不自觉地往神秘事件的方向进行调查，投入了很多资源也没有结果，却从未想过是这样一个故事，一个跟神秘没有瓜葛的故事…… “不得不说，您具有相当出众的洞察力。” 有凯瑟琳在，尼采似乎不是那个尼采了。他内在的疯狂没有展现出来一丁点。 在这样气氛诡异的家庭闲谈中，肖恩保持着应有的礼貌和谦和，但他同时又不断地试图去寻找尼采黑暗面的蛛丝马迹。他找不到。 “对了，我给伱买了两条裙子，你去试试吧。” 凯瑟琳跟着女佣、离开了。她走上了楼梯，关上了房门门。茶厅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尼采没有说话，肖恩也没有说话。空气仿佛凝结了。 “我不知道是你。”他半仰着，烟斗的烟雾被阳光照亮，“凯茜说她谈了男朋友，说了你很多事，但她没说是你。” “嗯。我更不知道是你了。” 他们又沉默了。 “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五天。”尼采说道。 “我知道。” “我们得解决一个问题——我不能让凯茜伤心。” “我也是。” “我们能简单地解决这个问题：你宣誓今后效忠于我，咱们皆大欢喜。” “不可能。我也有一个‘皆大欢喜’的方案：你卸任会长，去探秘者法庭自首，坦白你杀死了多少探秘者。” 又是沉默。不过他们好像习惯了这种沉默。 “那只有一个办法了。”尼采将重心前移，双肘压在膝盖上，眯着眼用烟斗指了指肖恩，“我会放逐掉你那令人讨厌的灵魂，让你变成傀儡，然后那个你会继续讨凯茜的欢心。” “你大可以试试。”肖恩也坐直了，“尼采先生，我会让你后悔没有去探秘者法庭自首的，毕竟你做了那么多丑事。” 尼采笑了。黑暗的笑容。肖恩终于看见了那个真正的他。 “你真是个惹人生气的天才。”他靠回了椅背。 凯瑟琳走下来了，是一套蓝色的裙子，她搭配了一顶简约的帽子。仟仟尛哾 她站在两人面前转了一圈：“好看吗？” “好看。”他们几乎异口同声。 发现气氛似乎有些不对，凯瑟琳单手叉腰：“我不在的时候，你们二位在聊什么？” “哲学。”尼采咬着烟斗。 “法律。”肖恩笑着说。 “聊一聊天气吧先生们，不要总聊这些沉闷的东西。”她又上了楼。 “肖恩，你不会真认为自己能打败我吧？”黑joker说道。 肖恩没有回答。 “我真的很好奇，你那种莫名其妙的正义感是哪儿来的，你又打算拿它管什么用。你痛恨我，难道就因为我杀了几个探秘者？” “还有你的威胁。” “好吧。我再重复一遍，如果你宣誓效忠于我，我可以取消这次赌约。你听明白了吗？狄金森先生，我给了你一个出口。” “我的回答是：不。”肖恩当然想走那个出口，他想保护凯瑟琳的心。但是，宣誓效忠尼采之后呢？会不会是生不如死的日子？怎么去答应一个疯子的任何要求呢？ “好。很好。”尼采靠在了椅背上，再没有说话。 凯瑟琳又下来了，他们脸上又换上了轻松的笑容。他们留在了他家吃晚饭，为了不让凯瑟琳察觉，肖恩和尼采一直都在友善地对话。经历了最初的震惊之后，肖恩的心事变重了。 应付黑joker本就是九死一生的事，而无论结局如何，都不可避免地要伤害到凯瑟琳。这个无解的局面让他已经开始痛苦不堪。在餐桌旁，他的脸上是在笑着的，心里的风暴却一点都没有停下的意思。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也无法停下混乱的思绪。 肖恩吃完了也许是人生中最艰难的一顿晚饭，尼采站着门口送别了他们。 “肖恩，你今天怎么了？”凯瑟琳开着车，脸被路灯光照亮。她还是察觉到肖恩不对劲。 凯茜，你爸是个疯子，他杀了很多探秘者，我要跟他决斗，请你站在我这边。看着凯瑟琳的脸，肖恩心里说道。 但是，怎么开口跟她说出这些话？ 她会怎么样？她能在五天后的决斗里帮自己吗？她难道不会夹在两个男人之间受尽折磨？ 凯茜，我到底该说什么，我到底该怎么做？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还没有任何决定，还不能将那些说出口。 “我只是太震惊了。” “会长选举你投给菲利普斯了吧？”凯瑟琳突然问道。肖恩没有回答。 “我还记得你在国王俱乐部的表态，我猜你可能并不喜欢尼采。”她转过脸，并没有生气，“不过没关系的，为了咱们俩的未来，慢慢去了解他吧。” 第782章 湖边谈话 直到分别，肖恩也没有把那些话说出口。他认为上苍真是给他出了一道好题。 他之前曾暗自认为，这世界上已经很少有能难倒他的局面了。然后，生活直接给他上了一课。 他不可能放过尼采，他也不可能劝凯瑟琳去恨他爸爸。那他还能在这件事上做什么呢？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心无杂念地进行最后的准备，毕竟，五天后他们要对抗的是当世唯一的黑joker，现役排名第二的探秘者。如果他的心中有一点动摇和疑虑的话，他恐怕都无法接近他身边。 哪怕是为了他的队友，为了月光、奥莉薇、伊文，他也要全神贯注，不能再节外生枝，不能因为任何突发事件分心，哪怕得知尼采和凯瑟琳是父女关系。 于是，他的心慢慢定了下来。他将要反抗尼采的暴政，他要击败那个不可一世的黑日君王，他要揭露他所有丧尽天良的行径。他相信最终凯瑟琳会理解自己的， 当然，如果她无法原谅自己，他也只能接受。 这是上苍出的难题，而他要做的就是一路走下去，绝不回头。 只是…… 她笑着说，理解自己并不喜欢尼采，为了两个人的未来，可以去慢慢了解他…… 此刻这个世界上他最不想伤害的人就是凯瑟琳了，但他却不得不去伤她的心。 心还是有些痛。但肖恩没有表露出来，他只是静静地走进家门。 · 在接受了这一切的安排之后，肖恩的心绪终归还是平静了下来。在约定时刻到来之前，他没有再跟凯瑟琳联系，他甚至严格保守了这个秘密，连自己队友都没有透露。他将最后五天时间也用到了极致，他整日地将自己关在房间中，保持专注度最高的静坐，持续地吸收着曾经的感悟。 任何一个高级探秘者如果此刻感知到肖恩的灵魂，都毫无疑问地会认为这绝对属于一个成熟的ace级。他们绝对想不到的是，拥有如此灵魂体量的探秘者，竟然还佩戴着他的king级面具。 毕竟，天命感召还没出现，肖恩注定还要戴一阵子面具。如今，他是带着king级面具的ace。 终于，那天早上，肖恩睁开眼睛，看见那枚太阳已经彻底被日食吞没，他的天空一时之间暗了下来。距离北部林中那次命定的相遇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年。 日食在他面前慢慢扩大，直至它占据了一人多高的空间。它成了一扇黑暗的门，毫无疑问将要通向何处。肖恩与奥莉薇步入其中。走过黑门，他们发现自己身处一片枫林之中。大部分的树叶都已经被寒风染红，间或能看见一些黄色的叶子。从色彩单调的房间突然步入如此绚丽的林中，肖恩觉得眼前仿佛是在燃烧一样。 他很容易就找到了金色蔷薇的绝对坐标，知道自己此刻位于新约市北部两百公里外。阿朗达克山。红色的枫叶覆盖了这里，抬头只能看见一点点蓝天，在火焰般的颜色烘托下，天空格外蔚蓝。这里确实很美。他记起自己曾经想过要带艾莉雅到这里游玩，可是一直没有腾出时间……如此想着，他发现自己竟然有些伤感。 在红色的枫林中走着，肖恩发现了月光，他在自己左侧不远的地方。伊文也出现了，他在右侧慢慢走着。他们顺着坡走了下去，靴子踩在沾着一点点露水的枫叶上。 穿过密密丛丛的枫树，他们看见了一片湖，一个身穿黑衣的人就坐在湖边。他的存在感如此强烈，即使隔着这样的距离，也知道他是谁。肖恩示意队友们停下，包括奥莉薇在内。他一个人走出了树林，来到了尼采旁边。 黑joker此刻正坐在一个小圆桌旁，一边享受着红茶，一边看着湖光山色。小圆桌另一边还有一把椅子，也朝着湖。 “请坐吧，狄金森先生。” 肖恩坐了下来。手边桌上有一杯热气腾腾的茶。 “我常常一个人到这来。要不去爬那座山，要不就坐在这湖边，什么都不想。” “确实是个好地方。” “是啊，是个好地方。能让人安静下来。其实，比起抛头露面的场合，我更喜欢一个人在这里。年轻的时候，我有段时间一个人住在树林里，你猜是为什么。” “为什么？” “因为懂我的人太少了。”尼采转过了脸，带着微笑。这时的尼采是哪一个？理性的日神尼采，还是在故意捉弄自己的酒神尼采？ “我常常涛涛不绝地跟别人谈论自己从激情澎湃的思考中，所获得的自以为闪闪发亮的东西，一些超绝人世的智慧。遗憾的是，在我长篇大论地表达完之后，我常常收获到的却是一双双瞪着的迷惑眼睛——人们大都不能明白我在说什么。” “这是一种很深的孤独。”肖恩说道。 “是啊，孤独。它有时是一味启迪智慧的良药，有时却又是折磨心灵的毒剂。在树林独居的时光中，我曾深深品味过它。这种滋味最浓郁的时候，我将近半年没说过任何一句话。每天就在沉默中度过。因为，没有听众，声音也就失去了意义。 “不过我并不为之感到可耻。离群索居者，无非野兽，或者神灵。” “像您这样的人，应该是神灵了。” “不，我是一只无助的野兽，从来都是。”尼采笑了，他喝了口茶，“只有野兽才会如我一般，成天发出这等疯狂、失智的嚎叫。 “我算哪门子智者？我的事迹常常让智者们蒙羞。” 肖恩认为，如果不是之前发生的种种，也许他真能欣赏眼前这位伟大的思考者。不过现在，旧债必须清偿。 “您后来还是从独居中走出来了。” “是啊。”他突然有了些力量，“回归永远在呼唤。智者上山锤炼自己的智慧，从伟大的思考中获得了珍贵宝物，归根结底还是要用来启迪世间的。所以他的回归是必然的，是永恒的。” “我回到了喧嚣中。”他的笑容收敛了些，静止着，似乎在深深地回忆着什么。 “我回到了喧嚣中……刚来到集市，我就看到了一些事。那件事让我改变了。” 一些黑暗的东西在尼采身边浮动，仿佛扰动了他周围的空间，连带着他所处的空间也变得黑暗了。 第783章 上山 “狄金森先生，我想问问你，你认为每个人都有灵魂吗？” 肖恩知道此时说话的绝对是疯狂的酒神尼采，因为黑暗正肆无忌惮地从他所在弥漫出来。空气都在发抖。 “我相信每个人都有灵魂。” “那么，他们怎么可以做出那些事呢？用毒气成千上万地杀死同类，毫无负罪感地压榨其他人，仿佛不懂得痛苦一样折磨其他的生命……” “您到底看见了怎样的事情？” 尼采没有回答，但肖恩看见了。他看见一个喝醉了的马车夫，正在用一根皮鞭疯狂鞭打一匹老马。他的鞭子肯定常常落在同一个位置，因为那里已经有一条鲜亮的血痕。 那匹马套着车轴，车被锁住了，它想躲也躲不开。它在颤抖，它在哭泣。响亮的每一鞭落下，都伴随着凄惨的哀鸣。 马是坚毅的动物，但它却发出了如此凄惨的哀鸣。 尼采的灵体中分泌出一些黑暗的东西。他走了过去，拍了拍马车夫的肩膀，那人便倒在了地上，再也没有醒来。 “那天，我本来打算到集市上进行一番演讲的，讲述有关‘至人诞生’的一切。 “当我看见那个喝醉了的马车夫又在折磨他的老马时，我顿时失去了对这些人表达的欲望。 “我想起了我的同类们做过的所有的事。” “我当然读过人性本善论，也知道有些智者认为哪怕是地狱最深处的恶人也是值得救赎和宽恕的……但我，已经失去耐心了。 “我决定不再只用思想的武器，因为它只能作用在那些懂得思考的人身上。我还想要用直接的行动，让这个世界少一些痛苦。 “因此，我需要力量。从1900年开始，在求索的同时，我亦开始追寻力量。 “而且我已经明辨，在这条道路上，仁慈和怜悯是一种毫无必要的阻碍。” 仿佛是在炫耀自己不可思议的武力，肖恩发现原本映照在湖中，那枚因为穿透云层而格外柔和的太阳，竟然变得暗淡。阿朗达克山脉变得肃杀而寒冷。 黑日君王，他以哲思和雄辩甚至折服了神明，他以收集散落于这世界角落的神只为自己的乐趣，没人知道他的思维和灵魂雄厚到了怎样的地步。 他的思想高于这个世界三千英尺。即使已经身为悟者，肖恩也无法看透他的心。毕竟，人无法长久地凝视太阳。 “今天的谈话已经够了。我在那边的山顶等你，如果你能爬上来的话。”尼采起身，戴上他那顶漆黑的帽子，轻点着手杖往前走，消失在肖恩面前。 肖恩一行穿过了湖，来到了阿朗达克山脚下。一条显而易见的上山路在他们眼前延伸而上。山谷中格外安静。他们知道尼采的神们就在这条路上等着他们。 半神是他的仆从，这是多么疯狂的事。 他们交换了一个眼神，肖恩迈出了第一步，踏上了这座山。 此时，在课堂上正在黑板上写字的艾莉雅·狄金森突然停下了手中粉笔。台下的学生们疑惑地看着老师的背影。她的心中微微发冷。她凝视着面前的黑板，仿佛走入了一个身心俱寒的黑夜。 肖恩，你们要去哪里？ · 自然风光有一种沁人心脾的美。在阿朗达克山的山路上，肖恩已经决定，下次要带艾莉雅来这里看看。对了，还有凯瑟琳。 也许这就是最好的时节了，枫树落下了火焰，溪水在一旁涓涓流淌。当他们还沉浸在山路的风光时，前方的景色突然改变，一片广袤无垠的沙漠横亘在前，惊人的热浪扭曲了远处的天际线。 眼前实在是一副有些荒谬的景象，仿佛创造这座山的神是个胡乱搭建积木的幼童，竟然将一片沙漠盖在了秀美的山峰上…… 这显然已经不是此地的自然风光了，尼采所在的山顶，怎么可能会是一座平平常常的山呢？眼前的沙漠就像是另一个世界，在召唤着肖恩一行。他们看见山地和沙漠的分界线，上面有着淡淡光晕，光晕勾勒出的，是一枚圣甲虫胸针的标记。 奥莉薇微微蹙眉。 “看来想要造访他，我们得走不同的路上去。”肖恩说道，“他应是给我们每个人都准备了‘礼物’……” 尼采有收集半神和流浪神的癖好。肖恩知道，在他麾下，起码有六名半神级。如果尼采采取团体战的话，他们几乎没有胜算。 “看来他还是顾及了一点颜面的……”肖恩估计，以人海战术围攻一支king级小队，黑joker还做不出来这样的事。 奥莉薇·风铃知道这个沙漠世界是为她准备的，秉烛人并不想和阅读者分开，但是在迫不得已的时候，她也愿意独自去面对自己的挑战。奥莉薇走上前去。 “小心点。” 听见肖恩在身后说道，奥莉薇轻轻点了点头。利刃一般的少女踏入了沙漠之中，倏然之间，界限消失了，圣甲虫胸针的标志消失了，沙漠也消失了。接下来的山路出现在剩下三人面前。 绯红纽带仍然系在已经不止何处的奥莉薇那里。 “走吧，他还在等着我们呢。”剩下三人继续朝山上走去。 · 阿朗达克峰顶上。老人撑着手杖正俯视下方的云海和山峰。云气无时无刻不在变换着形状，仿佛涌入沟壑的流水一般。 尼采微微眯着眼睛。没人知道在这一刻，这颗伟大的头脑正在思考着什么。 燃烧生命以思考的智者，此刻脸上的表情并不轻松。他缓缓抬起了头，将原本散布于山间的视线缓缓转向头顶变幻莫测的天光云影。 世间的一切就像是一台于铁轨上行驶的列车，轰轰烈烈往前开着，没人能让它停下。一切都将轰然驶向自己的命运。 黑joker凝视着天空，确切地说，他其实是在凝望那枚白昼中的月亮。那枚月亮隐匿在辉煌的天光里，如果世人不仔细观察，根本无法发现它的存在。它就像是故意隐匿在大亮的天光里。 这个世上，也许只有我知道你的秘密吧，基恩。尼采心中说道。我就像是这个世界你唯一的囚犯，被一个秘密囚禁着。 在你的眼中，我只是一个笑话而已吗？ 我曾在人群中高呼过“圣父已死”，我曾经指着你的面目诅咒过你，我写下煌煌大着只为了证明神明存在的非必要性…… 你却从未降罪于我。 甚至，连看都未曾看过我一眼。 在你眼中，我真的只是一个joker吗？ 不知不觉间，尼采的身上有黑色的火焰燃烧起来，火焰升腾着，燃烧着。而那双黑色的眼睛，仿佛要刺穿天空。 第784章 锁 风开始变大，天上的云也越来越多了。肖恩抬头看了看峰顶的方向，他感觉有一种力量正在峰顶聚集。 也许，那天应该接受尼采的提议？他的脑海不由得浮现出这样的想法。 毕竟，他如今要面对的是一名常理不可揣度的对手。是可以奴役神的传奇探秘者。是哪怕比起亚瑟·梅林，都要更可怕一些的存在…… 肖恩晃了晃头。这会可不是胡思乱想的好时候。有着悟者属性，以及三千信徒恒定的信仰之烛，他很快将那些犹豫和焦虑驱散了。 往前走吧。 当他们抵达山腰位置时，风变得更大了。他们又在前方看到了不属于这里的景象。那似乎是一个有些颓废的城区，昏暗的灯光照亮了破落的街道，扭曲的空气中，醉鬼正在摇摇晃晃。能看到脏兮兮的红白条纹帐篷坐落其中，仿佛吉普赛人流浪到了城市之中…… “似乎，这都是一个个半神所在的领域。”结合奥莉薇去往的沙漠，肖恩推测着。 这个领域的分界之上，浮现的是雷鸟的印记。 一路上尼采设置了一把把锁，只有合适的钥匙插入其中才能打开。伊文朝着那略显破败的街道走去…… “徒弟，小心点。”月光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笑意。 伊文回头看了月光一眼，无奈摇了摇头，走入领域之中。 第二把“锁”打开了。上山的路出现在月光和肖恩面前。 “不知道那老家伙给我准备了什么呢？”月光的声音有些急不可耐了，自从获得了亿万指尖，戴上了“梦都琴声”面具，他还没有酣畅地演奏过。他希望遇到强力的对手，让他好好地领略自己澎湃的音乐…… “走吧，月光。”虽然不知道月光要面对什么，但肖恩知道自己的对手是谁。 最终能独自面对黑joker。这对他来说，也已经是相当好的局面了。 · 风扬起沙尘，砂砾撞击在奥莉薇的皮肤上，发出轻微的撞击声。已经在沙漠中走了很久，原本毒辣的太阳已经开始落山，在黄昏来临的沙海中，她终于在空无一人的单调黄沙中，看到了第一个活物…… 那东西就在远处的沙丘上，正往前走着。那是一匹骆驼，骆驼上好像坐着一个人。 奥莉薇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跟随骆驼走了很久，却始终没能接近它，在黑夜彻底降临之前，她看到了一座沙漠中的城市。公路像是一条血管一样通往这座新兴的聚居地，混凝土修筑的高楼大厦像是从土里自己生长出来的一般，灯光照亮这座簇新城市，仿佛是属于沙漠的一场华丽的梦。 奥莉薇看见骆驼和骑士进入了那座城市，她也跟了进去。 她从来没见过这样一座城市，它的灯光甚至比新约还要更加绚烂和靓丽。各种气派的大楼在此地争奇斗艳，探照灯仿佛在搜寻天使一般将云层照亮，霓虹灯勾勒出一座座娱乐城招牌。越发像是沙漠的一场梦。 她看见骆驼走入了一座巨大的拱门之中。“拉布雷尔娱乐之都”。奥莉薇知道，她要找的就是那个骑骆驼的人。想要离开这里，想要破解尼采专门布置给她的谜题，她要追上那人。于是，走出沙漠的精工少女也迈入了拱门之中。 她站在远处，看见那人已经下了骆驼，偶然因为风而掀起的衣角里，是婀娜的身段，以及蜜糖色的肌肤。那女人的面纱上面，有着一双琥珀色的猫眼。一个穿着黑裙的中年女人不耐烦地走了过来，声音严厉：“你迟到了。” 骆驼载来的绝世美女没说什么，快步走入了黑裙女人身后的门中。拿着手杖的中年女人看见了奥莉薇：“过来！” 精工少女决定静观其变，她走了过去。 “不要在外面乱走，快进来！”女人监督着奥莉薇，看着她也走入了那扇门中。 穿过漆黑的走廊，她来到了一处散发着廉价香水和汗味的空间。这里有很多年轻漂亮的女人，她们有些正在画妆，有些在镜子前检查自己佩戴的首饰。描眉的女人抬眼斜睨了新来者，两个赤脚少女环佩叮当地快步擦身而过。奥莉薇不明其意，她在找乘坐骆驼来的女人。 “沙拉曼下一组舞者准备上场！”有人冲着这里喊道，穿着西域风格服装的女人们脚步匆匆朝着一个方向冲去，奥莉薇看见那个有着琥珀色猫瞳的女人也在其中。擦身而过，她留下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对视，那一瞬间世界都暗淡了下来，只有那双蕴含着情爱的眼睛。奥莉薇返身跟了过去。 她看见舞者涌上了舞台，在幕布后面，她看见台下黑压压地坐满了人。她明白了，这里是“拉布雷尔娱乐之都”里，这里是个巨大的剧院……她的骆驼这会在后院嚼着红柳嫩枝，它的主人正站在舞台上。 绝世舞姬站在了最高处，舞台的中央。聚光灯打在了她的身上，异域风情的音乐响起了，她开始了一段悠然的、神秘的、诱惑的舞蹈。 蜜糖色的肌肤在灯光映照下反射着迷人的光泽，她身上每一段曲线都恰到好处，让人目光流连，每次轻微的扭动都让人意乱神迷。她的眼神，琥珀色的眼神微微闪光，似乎蕴藏着某种魔法，只是轻轻扫过就能把人的心魂摄走。她像是音乐里的妖魔，舞蹈着的精灵，她轻轻旋转身体，身上环佩碰撞出声音。她挥洒汗水，那闪亮的痕迹只会让她更加美丽…… 她将呆板的，造作的布景舞台改变了，巨大的篝火在她身后燃起，全城最美丽的女子都在跟她一起舞蹈，最盛大的庆典正因为她的舞姿而进入高潮…… 这才是舞蹈吗？ 奥莉薇眨着睁大的眼睛。她从未见识过这样的舞蹈，但她已经入迷了。她不得不想起自己的舞蹈，在绝世舞姬面前，那不过是丑陋地挥动肢体罢了。 一曲终了，音乐骤停，她的动作也在同一时间偃旗息鼓。灯光暗了下去，黑暗里只能看见她呼吸剧烈起伏的身体。剧场里轰然响起欢呼和掌声，人们将早已准备好的鲜花抛掷到了舞台上。鲜花淹没了舞台。 奥莉薇·风铃已经知道了她要如何解开这把锁。这显然是尼采对她舞蹈的一种蔑视和挑衅。她必须证明自己。 演出结束后，奥莉薇来到了那女人的化妆台前。她站在镜子里，低声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黛拉。你呢，小甜心？”她正梳着微卷的头发，身上散发着奇异的花香。 “奥莉薇。” “奥莉薇，你有很漂亮的骨架和脸庞。” “这是你创造的世界？” “这世界是为我们每个人创造的，甜心。” “我必须离开这里。你是尼采的半神，我必须战胜你。” 第785章 保持冷静 她放下梳子，转过椅子。那双眼睛实在是太漂亮了：“你是不是太过紧张了，宝贝，能不能放松下来？” 黛拉握住了奥莉薇的手。她把手抽了出来。 “这里没有人要去打败，放松些好吗，奥莉薇——你有着舞者的气质，却像是一把随时要出鞘的刀……” “你说对了。尼采还在山顶，我必须去杀了他。”她终于不再忍耐，腕轮上的刀刃寒光乍现，将手递向舞女咽喉。 想象中的血花四溅没有发生，腕轮在空转着发出簌簌的声音。 她发现自己回到了沙漠中，是已经入夜的沙漠。月亮像是一颗明亮的琥珀镶嵌在天上。黛拉站在一口泉眼旁。粼粼波光照亮了她的身姿。 神秘的音乐悠然响起，她发出一声长叹，然后慵懒地开始了舞蹈。那是跟刚刚在舞台上完全不同的舞蹈，仿佛是在祭祀中跳的舞。繁星在头顶闪动，月光像是迷人的雾气，她的身姿倒映在绿洲湖水上。 风正带着沙离开，幽幽的云如面纱遮住了月亮。 奥莉薇突然明白了，眼前的舞者是一名“神女”。是在庆典和祭祀上跳起献给神明舞蹈的人。她本身，以及她的舞蹈都具有神性。 奥莉薇本想上前，但她看见绿洲中散坐着一些人，他们有的戴着黄金的面具，弯刀和盾牌上镶嵌着宝石。有的是如同魔神一般的商旅。有的正在逗弄着自己豢养的鹰，眼神危险。神女被好好拱卫着。 她根本伤不到她。如果她想的话，甚至无法接近。她是一个谜题，是这个世界的神女。 眼前依旧是那双美丽的眼睛，奥莉薇回到了剧院的后台，黛拉在面前微笑地看着她：“宝贝，明白了吗？——放轻松些。” · “这次结束我们得放个假，伙计。”月光突然回头说道。 “咱们得出去玩玩，你带上艾莉雅，我带上温妮和孩子。咱们一起出趟远门……去哪儿？我不知道，也许去南边？ “毕竟，咱们这两年过得挺累的不是吗？” 肖恩没有回答。这几年确实挺累的。他们竟然已经是king级了。 他觉得月光说的是个好主意，如果不是在爬这座山的时候说就更好了。 肖恩刚想说些什么，比如讨论去哪儿玩，月光突然停住了脚步。 “那个混蛋在威胁我？”月光的嗓音里带着明显的愤怒。 肖恩抬头，他发现了第三把“锁”，为月光准备的锁。而那把锁里的景象他们实在太过熟悉了——一栋三层楼的房子。那是月光的家。 锁的边界上没有任何标志。月光真的很生气，面具下呼吸深重。 “冷静，月光。这只是尼采布置的幻境，不是你家。”肖恩在所有敏感地点都设置了神力哨卫，能感应到变化和威胁。如今月光的家周围一切如常。 “他是故意的。你拥有克鲁维坦的力量，在三人中他恐怕最忌惮你，所以他才想要激怒你。毕竟，人在愤怒的时候会做一些傻事。 “你要冷静下来，不要被他控制。” “你说得对，肖恩。他是故意的，他知道我在意什么。” 平复了一些情绪，月光朝着属于他的锁走去。 “月光。”第一次，肖恩开口了。他看见奥莉薇进入沙漠，以及伊文走入城市，心中都没有太过不安的感觉，唯独月光…… 唯独自己这个老伙计，总不能对他放心。 “梦都琴声”回过头。 “保持冷静。”肖恩清晰吐字，每个字都有让人宁静的力量。 月光竖了竖大拇指，朝着自己的锁走去。 · 魔术师的左手轻轻一翻，一只乌鸦骤然飞起。他的视线转到右手，右手同样翻转，这次出现的是白鸽。他在铺满沙的场地里大步走动，乌鸦和白鸽不断从他双手冒出，像是一白一黑两朵云，被狂风卷起，在这大帐内飞旋。 观众发出惊呼，魔术师摘下头上帽子，双手轻轻一拍，两朵云形成一个漩涡，涌入了帽中。演出结束了，聚光灯打在伊文·伯恩斯身上，他朝着观众们深深鞠躬。 旁边火焰骤然腾起，穿着燕尾服的红皮肤团长从火焰中钻了出来。他似乎总在笑着，残忍的笑：“把掌声献给他，献给来自神秘国度的大魔术师……” 致谢之后，伊文朝着后台走去。他看见穿着红白条纹衣服的工作人员将兽笼往场地中央推。在其中一个兽笼里，那个干瘦的老狮子坐了起来。它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驯兽师执鞭上场，伊文快速走开了。 入夜，魔术师离开了自己的帐篷，朝着已经黑了的大帐走去。安锡马戏团所在的城市已经沉睡，这个寄居于城市边缘的马戏团也早已陷入黑暗。 撩开帐门，伊文走入其中。他穿过沙地，来到兽笼面前。年轻的豹子还没睡觉，它不知是谁来了，立马在笼中站了起来，一双眼睛碧油油地盯着。 黑暗中伊文很容易就看到它了。那只干瘦的老狮子。 走入这个奇怪的世界之后不久，伊文就被它吸引了。这只狮子的鬃毛已经脱落了很多，由于身材变得干瘦，身上有很多褶皱。它的脸上和身上有不少疤痕，最让伊文在意的是它那双眼睛。那双眼睛里充满了慵懒和厌倦。那既不是人类的眼神，也不是狮子的眼神。 伊文不知道曾在哪里见过这样的眼神。 他已经知道尼采为他准备的锁是什么了。安锡团长拥有这个马戏团，拥有团内所有的表演道具，包括这头没有名字的老狮子。他需要解放这头狮子，带这头狮子离开安锡的控制，他才能破解这把锁。 但安锡是不会轻易放他们走的。他应该就是尼采所收藏的半神级之一，安锡团长是一个深民，是一名穿着燕尾服的恶魔。甚至，从他身上释放出来的恶意来判断，伊文怀疑他是某个大恶魔的王子。 这位恶魔王子以马戏团的形式收集着欢呼和沉迷，不过比起这些收益，经营这样一门生意对他来说更多是一种乐趣。他的力量深不可测。伊文在进入这个世界不久之后，就以魔术师的身份加入了他的马戏团，为的就是能够找机会偷偷将老狮子带出去。 他已经兢兢业业地在安锡马戏团里表演了将近一个月时间。他发现，有时候安锡并不在团里过夜。比如说今夜，那名穿燕尾服的恶魔也不知去了哪里。 虽然这里的时间流速跟外界不同，但也经不起拖延了。尼采还在峰顶等待，肖恩会需要自己的帮助。 今夜，就是很好的机会。他屏住呼吸，将手伸向了兽笼的锁…… 。 第786章 困境 万籁俱寂，繁星静默，一头狮子在路上走着。 这头狮子的眼睛原本已经丧失了光芒，而此刻，那双眼睛焕发出专注的光彩。 离开笼子，它活过来了。夜里的风吹动它的鬃毛，它甚至看上去不像伊文认为的那么老迈了。 伊文走在狮子后面，他想要走得更快点，但狮子怎么都不愿意跑动。它只是迈着沉稳的步伐，朝西边走着。一人一狮，沉默地走在星光下，距离城市越来越远。 伊文知道西边有一座人迹罕至的森林，只要进入那里，狮子就算自由了。看狮子的状态，它能在野外养活自己，也许严酷的野外生活并不能令狮子「颐养天年」，但它自己也知道，自由永远比被奴役要好。哪怕自由短暂。 他们沿着公路往前走着，伊文很想更快些，但没有更快的办法，只能确保脚步不停。 漆黑的路的前方，他看见有个人影站在那里。那个身影一步步朝着逃跑的人和狮子走过来，暗淡的红色光芒照亮了他红皮肤的脸，以及蜡黄色的眸子。 安锡的脸上仍带着那残忍的微笑，他显得很兴奋，胸腔里那颗熔岩心脏在搏动的同时绽放红光，就是那光芒照亮了恶魔王子的脸。安锡的嘴里冒出了硫磺味的浓烟。纯血的深民此刻很兴奋。 「你真的很能等，你知道吗？」他挡住了自由的路，「我一直在给你机会等你释放它，结果你足足等了快一个月才动手！」 这是个陷阱。虽然心中是有所怀疑的，但伊文仍然义无反顾地踏进去了，只因他只看到这一个开锁的方法。而他必须离开这里。 这确凿无疑是个陷阱了——伊文更明白了些。深民是最讲契约的，他偷窃了属于深民的财产，对方有权利讨回公道…… 安锡掏出了一个黑色的项圈，代表奴役的项圈。他的马戏团想永远拥有一个魔术师。 「是你自己戴上，还是我帮你？」 戴着「天穹雷鸟」面具的伊文·伯恩斯走到了狮子的前面。他知道自己的实力。之前避免冲突不过是在半神级面前降低风险。此刻的局面既已如此，他没有理由过于惧怕对方。 「好吧，又是一个淘气的……」安锡手上出现了一根鞭子，像是白热的钢丝。那鞭子让狮子低吼，退后了好几步。反攻界碑从土里拱了出来，地面龟裂，硫磺地狱的光芒和浓烟渗出地面。果然是一位王子。 伊文则举起了手。晋升king级之后，他还没有好好地打过一场。他对于此刻自己的对手是个半神级，竟感到有些愉快。 哪怕陨落在这里，他也要让雷电响彻此方天地。 浓云开始在头顶聚集。 · 月光来到了自己家门口。他直接将灵质渗入锁孔，锁的内在构造跟自家的一模一样。他在心里咒骂了一声，打开了门。 他的大脑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各种回忆，史麦戈在厨房里忙着，温妮抱着萨茉迎了过来，幸福的感觉像是春天的风扑面而来。但眼前不是那光景，眼前是昏暗、凄清的家。甚至让月光感觉有些陌生。 他仿佛是个老人，多年后回到了人去楼空的家中。一步一步走着，脚步像是微弱的鼓点。灵质轻轻扫过每一个角落，史麦戈不在，温妮不在。 尼采那混蛋是什么意思？他想要做什么？他的「收藏品」藏在了哪里？ 月光感觉一股怒气从身体深处涌了出来。 保持冷静。肖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的声音仿佛蕴含着微光，梦都的钢琴家吐出了一口气，原本要奔逸的海洋宁静了下来。 他拾级而上，来到了二楼。脚步依旧缓慢而沉稳，仿佛这间房子里藏着什么可怕的东西似的。一种声音响起，让月光身 上的汗毛竖起。 是婴儿的哭声。跟萨茉的哭声很像。就在主卧里！ 血气上涌。月光不由自主加快脚步朝着主卧走去。他推开主卧的门，隐约的哭声骤然消失。 不仅如此，房里还传出一种令人不安的味道。他迅速推开房门，在他熟悉的房间内，原本摆放着婴儿床的位置，如今竟然摆放着一个古老的石台。 在那石台上陈放着一具婴儿的尸体。月光心底一颤。他不自觉地抬起了手，一边轻轻摇着头，一边朝着石台上的尸体走去。 是萨茉。萨茉。她没穿衣服，小小的身躯没了血色，头颅偏向一边，周身没有一点生命的气息。月光捂住了自己嘴。 他知道他还在半神的场域中，但是眼前的一切还是让他无法接受。 这算什么？看到这一幕的月光心都碎了，他的手伸向了那个冰冷的，小小的身躯，却又静止在了空气中。 他发现石台中间是个凹槽，萨茉此时躺在那个凹槽中。凹槽的中部有一条沟渠，沟渠旁边放着一把仪式小刀。 这是一幕象征场景。月光稍微冷静下来了些。即使队伍中最善于解读象征场景的伊文不在，月光自己也能凭借经验，了解到这一切象征着什么。 这个石台是一个交换生命力的遗迹。月光只要将自己的血放入沟渠，血顺着沟渠流入凹槽，他的生命力就会转移到萨茉身上，自己可怜的孩子就能活过来了。 真是一个狠毒的考验，不是吗？他甚至还没见到尼采这名手下的面，就已经要面对生死的困局了。 月光慢慢走到了沟渠旁。修长白净的手指拿起了那把银亮的小刀。 眼前的一切，显然是这把锁给他的考验。他别无选择，只能面对，只能往前走。他必须和肖恩他们在山顶汇合，他们要一起面对那个不可能战胜的敌人…… 来吧。 左手腕平举，右手迅速抬起，在掠过手腕的时候寒芒一闪，鲜红的、带着体温的血开始滴落。粘稠的血很快流成了细细的一柱，沿着石台上的沟渠，慢慢在凹槽中蔓延。 血柱仿佛一条红绳，连接上了那具小巧的、冰冷的躯体。月光感觉自己的生命力正渐渐流失。 · 仿佛她是被上天选定的那个，三束聚光灯打在她身上。奥莉薇·风铃此刻穿着黑色的芭蕾舞裙，伴随如泣如诉的音乐轻缓舞动着。ap. 黑暗之中相同的天鹅舞者在她周围逡巡，游动。似乎想要靠近，却又保持距离。 慢慢地，她感觉到死亡侵染到了她的身体中。她感受着那种寒冷，慢慢地坐在了地上，匍匐了下去。 周围白色的天鹅终于振翅飞走，不肯离去的黑色天鹅停留在了她眷恋的冬天中。 台下响起了热烈的掌声，但是被抛上台的鲜花寥寥。 幕布拉上之后，奥莉薇站起，迅速地走入了后台。 在拉布雷尔的舞台上，这已经是她第七次表演了。每一次下台后她都精心磨炼自己的舞艺，将每个动作演练到了百分之百的精准，却仍然无法收获黛拉所获得的那样的欢呼。 如果她不能超越黛拉，她将被永远留在这里。 但她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此时，黛拉正站在后台，她旁观了自己的舞蹈。 她是新月时代的遗珠，是古老舞蹈中的小神灵，任何一处摄人心魄的舞台上都能看到她的影子。而自己只是一名平庸的舞者而已。看到她，奥莉薇竟然感觉到了一阵刺痛。 她迅速走着，想要远离她。 「就是这个表情。」黛拉突然说道。 「你说什么？」她在挑衅？ 「我说，宝贝，就是这个表情。」她脸上带着慵懒的笑，「其实你是个天才般的舞者，也能跳出让神明注视的舞蹈，但是你却把自己所有的天才都封锁起来了。我不明白你为何要这样。」 第787章 最后一支舞 “你把自己所有的天才都封锁起来了。我不明白你为何要这样。” “你的意思是，我可以跳得更好，但我自己不愿意？” “差不多是这样。” “我不想再玩这跳舞的游戏了。我现在就杀了你。”奥莉薇的腿微微绷紧，脚下的刀刃已经弹出。 “你有没有发现，在你愤怒的时候，自己的舞蹈就有了灵魂？”黛拉低头看了一眼奥莉薇的腿。微微绷紧的腿明明蕴藏着危险，但似乎也是一种充满了诱惑性的动作。 她愣住了。一开始她以为黛拉只是在取笑自己，但当她提及愤怒的时候，她似乎说出了一种自己很早就有，却一直没有表达出来的感受。 当情绪变得激烈的时候，自己的舞蹈也变得更加地……有生命力。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黛拉笑了：“跟我来吧。” 奥莉薇收起了足弓中探出的利刃。她并不是服膺于黛拉，她只是想知道答案。 她们在吵嚷的后台坐下了，绝世舞姬从旁边的柜子里拿出了一颗水晶球。 “你要做什么？”奥莉薇问到。 “奥莉薇，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我要对你做什么的话早就做了，何必折腾到现在？”黛拉的手指轻轻扫过水晶球。即使只是那眷恋的指尖，也给人以无尽的妩媚感受…… 水晶球里出现了一个灰色的小小漩涡。 “你把你的情感全部封锁起来了。这样怎么可能跳出有生命力的舞蹈？” “我是保护者，我有要保护的人。情感是累赘。”奥莉薇的眼睛和声音都变冷了些。她时刻提醒自己保护好自己的阅读者，保护好肖恩。 “那你永远都只能机械地挥舞你的手脚。”黛拉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 “听着，小美人。”舞姬的声音压低了，“那个老头了解你，了解你们每一个人，他赌定了你无法解决自己的问题，想要把你永远困在这里。 “但我是沃地最后的神女，我不可能眼看着另一个绝世舞者就这么把自己困住…… “我冒着违逆他的风险想让你开窍，如果你执意要留在这里，那你就继续对抗自我吧。” 奥莉薇没说话了。她的舞蹈已经没有进步的空间，她已经没有选择。 黛拉恢复了那种慵懒的状态，水晶球中灰色的漩涡变得更加显眼了。人们在后台来来往往，却没有人注意到这边。 “现在，看入水晶球里。” 精工少女的视线投入了进去。漩涡的旋转变慢了，慢慢显出什么形象来。她看见了一个骆驼的脸，那骆驼双眼平静，似乎想要默默忍受一切。 然后，她看见了一个背影，那个背影让她的眼睛微微睁大了。 那是她最为熟悉的背影，肖恩的背影。 她在无数的地方，无数次地看见了这个背影。但她总是默默站在他身后，什么也不曾说。 “现在，上前去，拉住他。说你想说的，做你想做的。”黛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奥莉薇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眼睛瞪得更大了。 “我没什么想做的。” “面对你自己。” “我没什么想做的！” “那你永远留在这里吧！” 肖恩的背影突然开始往前走去，他走得那么快，眼看就要消失了。 奥莉薇紧赶几步，拉住了他的手臂。他转过来了，还是那张脸，微微冒出了些胡茬，因为第一次被自己从后面拉住，眼神里有些微的惊讶。 “怎么了，奥莉薇？” “肖恩……”她感觉自己的心正在燃烧，蓬蓬勃勃的火焰，冒出充斥胸腔的烟。她弄不清自己此刻的心绪是什么样的。她感觉有什么从烟雾里冲了出来，那是一匹狮子。她顺着那股势头踮起脚，嘴唇几乎撞了过去…… 胸腔中的飞轮已经转到不可思议的快。 原来是这样的感受吗？她感受着他的呼吸。他没有逃，也没有反抗。她的鼻子捕捉到了某种自己从未闻到过的让人发狂的味道。她仿佛融入到了他秘密的影子里，发现了他心里从来不为自己所知的一面…… …… “感觉怎么样？”黛拉脸上带着某种愉悦的笑。 奥莉薇捂着嘴，不敢相信刚刚发生的一切。 “一直爱着那个人，却一直压抑着自己的情感，这样的心灵怎么可能舒展呢？” 我一直爱着肖恩，是这样吗？奥莉薇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她以为自己不会有如此强烈的情感。 无论如何，当她直面自己的情感之后，她能感到一种奇异的能量在自己四肢百骸内流动。之前，它一直是凝固着的。 “爱可以失败，但不能被自己否定。”黛拉托腮说道，“否则它将成为心灵的阻碍。 “爱是该羞耻的事情吗？还是你觉得你的身份不配去爱？” 奥莉薇转开了眼睛：“可他不会接受的。”她真的只想当他的秉烛人而已，哪怕永远站在他身后都行。为什么要让这一切变得复杂呢？当她承认之后，心里多了一些痛苦的感受——爱就是痛苦吗？ “那又如何？我们要做的只是不去否认罢了。记住，可以失败，但不能说它不存在。” 奥莉薇重新看向了黛拉。她不敢相信她能说出这样的话。从眼睛里奥莉薇看到了她的故事。那眼睛确实是缱绻明艳的，但在那明艳之中还有着不曾停歇的风沙。 可以失败，但不能说它不存在。 她突然懂了，也懂了黛拉。 “就像一切即将结束，为他跳最后一支舞一样。我总是为他跳最后一支舞。”她轻轻握了握奥莉薇的手。 后台响起了准备的叫声，接下来还是自己的舞蹈。奥莉薇站了起来，她回头看了黛拉一眼，然后向着台前走去。 · 肖恩的心里传来了一阵感伤的情绪。 ……就像一切即将结束，为他跳最后一支舞…… 奥莉薇在另一个世界中，并不能通过纽带清晰接收她的思绪，但肖恩能隐约察觉到她的感受。 她怎么了？肖恩能感觉到她心中有什么正澎湃着，就像解冻的河流一样奔腾了起来，那种感觉让自己欣慰，却又有几分感伤。 奥莉薇怎么了？ 他摇了摇头，让自己集中精神：现在不是分心的时候。她很坚强，能顾好自己的。 定神之后，肖恩继续拾阶而上，他终于抵达峰顶，终于看见了那人的背影。 弗雷德里·w·尼采此刻正站在山崖边，俯瞰着世间一切。 第788章 骆驼、狮子与婴儿 “你有很好的同伴。”尼采转过身，“他们义无反顾走入锁中。” 黑joker没有利用陷阱逐个击破的必要，如果他真的忌惮自己的队伍，完全可以用他所有的“收藏品”进行一场围歼战，自己小队不可能幸存。所以，分解成一个个锁，反而是一种“以示公平”的信号。 “每个锁里确实只有一个收藏品。而每个收藏品都针对他们的弱点。这是一场公平的游戏——毕竟，不公平就失去了乐趣。”尼采说话的时候，他旁边的空气中浮现出了三个闪亮的图案。 骆驼，狮子和婴儿。 “骆驼走入沙漠，遇到恶龙，被恶龙奴役和欺压。 “不想承受这样的命运，骆驼只能成为狮子，击败恶龙。 “但是，成为狮子之后，他的世界无法以对抗和暴力去重建。人只能选择放下一切，成为即将到来的新世界的婴儿……” 肖恩缓缓说道。 尼采轻轻点头：“你了解过我的哲学。” “当今很多人都了解过。” “你明白这些隐喻，这让我很欣慰。到目前为止我都很享受这场游戏，为了能让你跟上，我将眼下这游戏的规则告诉你吧…… “作为探秘者的标杆和象征，我不可能在这样的约战中，以全副力量来对付你，一名king级探秘者。那样毫无意义，对我这即将退役的黑joker来说，也算是一种污点…… “所以，最终我将释放出多少力量，将由你的同伴们决定。” 三个图案变成了三个散发着微光的亮点。 “每解开一把锁，我就封闭两成的力量。也就是说，如果你的三个同伴都解开了自己的锁，我将只能使用四成的力量。 “那对你来说也许意味着巨大的机会…… “对我来说，这场游戏也变得足够刺激——虽然我认为四成对你来说也是不可承受的。但是，谁知道呢？”又是那黑暗的笑容，他身后群山都变得暗淡了些。 肖恩当然不会反对尼采的这个“游戏”了。即使自己已经做好所有准备，他也知道自己距离真正的黑joker还有相当距离。但是，如果对方为了追求所谓的刺激、有趣而甘愿削弱自己的话……肖恩看不出来有什么反对的理由。 “那么，就让我们静静等待片刻吧，”尼采拄着黑杖，看上去饶有兴致，“命运会给出它的答案。” · 公路已经被彻底摧毁。不止公路，路旁的土地和树林也已经毁于一旦。余火仍在燃烧着。若从空中俯瞰，能看到地面鲜明地呈现两种伤痕——一种是龟裂地面中岩浆翻涌，一种是被天雷轰击成一块块焦炭。 仿佛这里曾出现过一个神憎鬼厌的事物。 雷鸟在天空渐渐消隐，但从地底拱出来的深民军团仍然没有断绝。伊文的攻势曾让安锡震撼，可是人类和深民王子的灵魂构造不同，一个只能使用自己的灵力，一个却似乎连接着世界深处的地核…… 有限的人类如何去战胜无穷无尽的罪孽呢？ 伊文已经打算透支自己的灵核了，毕竟，他不能输。至于透支灵核之后的副作用，他想不了那么远了。 他将意识探入了灵魂的最深处。雷云的气味逐渐在空气中聚集，他却突然看到一道黑影掠向恶魔王子。 安锡似乎也没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焦黄色瞳孔里第一次出现了恐惧。在激战中一直躲藏于阴暗处的老狮子突然冲了出来，它展现出了可怕的力量，扑倒了安锡。 “你这个畜生！”马戏团长咬着牙，要抽出他的驯兽鞭。老狮子一声咆哮，竟然咬开了恶魔王子的咽喉。安锡的表情定格在无比的震惊之中…… 这是，怎么回事？灵魂深处的剧痛停止了，伊文喘着气，看着狮子大口吞食着深民的肉。从地底涌出来的军队吓得魂飞魄散，纷纷钻入了地里，反攻界碑也沉降了进去…… 这狮子竟能杀死安锡？ 令人不安的吞食还在进行着，狮子吃东西的架势，仿佛从不曾被喂食过一样，它的肚子被肉眼可见地撑大了。 它吃下去的是仿佛还在燃烧着的肉，那鼓胀垂坠的腹部透出隐约的红光…… 狮子咀嚼着，回头看向给予自己自由的人。狮子咀嚼着，脸上是血腥的表情。 随着进食和消化，它的外表改变了些。它似乎不再苍老，有一些鬃毛甚至泛出黑色。它的一双眼睛燃烧了起来，牙齿也越来越密集和尖利…… 将安锡全然塞进肚子里之后，难以言喻的狮子转向了伊文。像是一头恶魔的造物。 伊文顿时明白过来了。这个世界真正的主宰不是安锡，真正的主宰是眼前这头可怕的狮子。 拖着巨大的仿佛在燃烧的肚子，狮子冲了过来。伊文一头扎入自己的灵核之中。 燃烧的巨口咬住了自己的手。巨大的狮子脸充斥了视野。安锡的血肉和硫磺味道扑面而来。 伊文想要召唤雷鸟再临，但他没有那样的时间。如果他执意要调取灵力战斗的话，他将被最原始的武器打败。 不能死在这里。不能输。 伊文·伯恩斯知道自己也是一头狮子，是一头在北部林中长大的狮子。他知道自己一直都是。在图书馆埋头啃书的时候，他能看见那头雪白的狮子在旁打盹。 一头狮子，不可能轻易让另一头狮子战胜。 他听见自己发出了一声咆哮。他忘记了“天穹雷鸟”，忘记了“温迪戈”，忘记了“神秘学”。他的血染红了自己苍白的狮鬃。 来自北部林中的狮子发出怒吼。 · 手腕的血柱仍在继续滴入槽中。一汪浅浅的血泊已经填满凹槽底部，萨茉躺在微微闪亮的血液中。原本青灰色的肌肤重新有了血色，没有生机的小小躯体又开始微微起伏了。浸润在月光所给予的生命力之中，萨茉活过来了！ 虽然知道眼前一切只是一场考验，但他还是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他忽然察觉后颈热热的。伸手去摸，竟然摸到一手的血。月光回头去看，却见一道粘稠血柱从天而降，将自己浑身都浇透了，他脚下突然失去支撑，顺着这股热流落入一道血溪之中…… 这里是？ 月光支撑着自己站了起来，走到岸上。从天而降的血柱坠落在身后形了一道溪流，朝着远处的湖泊流去。湖泊的中央有一座小岛在夜幕中沉睡。 这里是……？ 他皱起眉头，忽然明白了过来，转身又往血柱坠落的天上看去，他看见了一个隐没入云层看不清脸孔的巨人。那巨人正站立着，放着手腕的血…… 那是自己。 他的灵魂随着血流来到了这座石台上。远处那座小岛就是萨茉…… 月光心中惊悸。 第789章 三把锁 在朝着石台放血的过程中，他的灵魂突然降入到石台之中。月光·1902眼看着自己的血液如同一条小溪，流入前方殷红的湖中…… 顺着血流走……他的直觉如此告诉他。月光尽力收敛心中战栗。耳边只有血液坠落的单调声音，他手指活泛起来，轻松地奏响了“亿万指尖”，梦都的诡谲氛围瞬间在周围弥漫开来，月光灵魂中那枚超立方体闪闪发光，这不仅驱散了他心中的惊悸，甚至让他有点振奋和昂扬。眼前不过是个有些奇怪的梦境不是吗？有怎样的梦境能比拉莱耶更为诡谲莫测呢？ 他顿时恢复了平时自信的模样，梦都的琴师，穿着得体的黑色西装，头发静止地往后梳着，他顺着那条血溪开始往前走…… 越是靠近湖泊，越能看清湖泊上那座小岛了。那已不再是萨茉的轮廓，而确切地是一座小岛。岛上似乎有人，但隔着如此远的距离，月光看不真切。 月光来到了沟渠与凹槽的连接处，也就是小溪流入湖泊之处。有一艘小船在等待。船里有着一团柔软的白布，一个浑身散发着微光的婴儿盘坐于布中。他朝着月光伸出手，似乎在邀请他登船。 “登上这艘船，你就能登上对面那座小岛。在那里，你将面对一个全新的世界，全新的自己。在那里，你可以重塑关于自己的一切。”婴儿没有开口，但一个童稚的声音在月光心中响起，“不过，想要登上这艘船，你必须放下你现在所拥有的一切。” 拥有的一切？月光愣住了。所拥有的一切是什么意思？ 温妮和萨茉？面具梦都琴声？还有……拉莱耶神羽？弗雷德里的亿万指尖？月光心中突然涌起演奏那台传奇钢琴时的畅快感觉，整个世界都为之震颤。 想要解开尼采给自己安排的锁，必须放下一切。可是，放下一切，我成了一个一无所有的“婴儿”……那怎么帮肖恩战胜尼采？ 我怎么可能在决战之前，自己卸下自己的武装？ 月光知道，眼前盘腿坐在船中的婴儿，就是属于尼采的半神。他是古代的哲人神，有着神秘的外在形式，拥有让人“重生”的力量。 可是，当自己对眼下一切都满意，甚至眷恋无比的时候，如何才能真正放开手呢？ 船中婴儿带着微微的笑意，只是看着月光。 钢琴家站在岸上。他的灵魂正在进行一场史无前例的残酷搏杀。 · “三把锁的顺序已经被打乱。”尼采说，“在一切结束之前，你不会知道他们的情况。” 肖恩对尼采的“贴心”微微颔首。 “肖恩，为了凯瑟琳，即使到了现在这一刻，如果你选择服从我，这一切还是可以停下。” 第三次了，尼采第三次提醒道。 “谢谢，不必了。” “我明白了。”尼采闭上了眼睛，“这是你选择的命运。” 有风吹过，山顶静悄悄的。此时此刻，有名精巧的舞者在台上倾情舞着，一头狮子正在奋力与另一头搏杀，还有一个搭船人，他站在岸上，灵魂正在厮杀…… 一切都将改变。一切都将与从前不同。肖恩深深吸了一口气，他祈祷自己有足够的勇气面对这一切。 代表锁的光点突然发出清脆的声响。肖恩和尼采都睁开眼睛。能看见一颗光点，如被点亮的灯一样，呈现暖色。 一把锁被解开了！ 肖恩心中波澜骤起：是谁的突破？奥莉薇、伊文还是月光？ “没想到真能突破……”尼采喃喃自语，显然对于自己的设计本是很有信心的，“别太得意了狄金森先生，这只是第一把而已。” 片刻之后，清脆的声音再次响起。第二把锁也被点亮了。 肖恩微微握紧了拳头。他知道自己永远都能信赖他们。 如此看来，三锁全破也不是不可能的。尼采恐怕只能使用四成力量来面对自己了。 如果是那样的话……肖恩知道，想太多并没有多少好处，但他抑制不住当下这般联想：如果是那样的话，他有完全的信心战胜黑joker！ 尼采，他要为自己的傲慢付出惨痛代价！ 见第二把锁也被突破，尼采不说话了。他只是冷冷哼了一声。 突然间，第三个亮点熄灭了。从微微的光亮，变成了灰色。 “看来，还是有人倒在了命运之前……” 看着那枚熄灭的光点，肖恩眨了眨眼。他有些不敢相信。 谁败了？奥莉薇，月光还是伊文？ 他知道在尼采的锁中失败意味着什么。但他不能去细想了。 “好吧，六成。”尼采耸动肩膀，活动着身体，“狄金森先生，这一刻可等了太久了。” 不能再想了。肖恩提醒自己。心中那个香巴拉的智者盘腿而坐，将心思迅速定在了眼下。虽然他仍能隐隐感受到不安，但那种不安已经不会影响到他。 他此刻面对的是黑joker，毫无疑问的超ace级。 尼采深深吸了一口气，他的胸廓明显鼓胀起来。吐气，再吸气……在他进行这种特殊呼吸的时候，那两枚被点亮的锁漂浮到了他身后，压在了他肩头。那成了某种限制器，将尼采动用的力量严格限制在60%以内。 随着尼采一次次呼吸，肖恩发现周围的风在改变。风似乎在响应尼采，随着他的呼吸而涌来退去……他呼吸的规模越来越大，远处山峰上的树也随着他的呼吸而有节奏地摇晃着。 太阳从云层间露出了它的面目，却没有发射出耀眼的光芒，宿命般的日食正在发生，而且停止在了新月的时刻，太阳仿佛躲藏在了巨大的天体后面。 这枚静止的日食正停留在尼采的头顶。 黑日的君王抬起了头，帽檐下一双眼睛漆黑无比：“好了。终于可以开始，清算你所有的不敬。” 肖恩的灵魂中，神根的光芒已经全然绽放。不仅如此，他将灵魂沉入了辽阔的烛海中，尤是如此，他的灵魂深处还是感到了一丝丝的寒冷…… 第790章 沉思与雄辩 “好了。终于可以开始，清算你所有的不敬。” 酒神尼采的声音低沉，在一片黑暗之中，他仿佛变成了另一种存在，太阳退避，群山暗淡，仿佛整片山峦起伏，都是他的神国所在。 三把锁的世界中，一轮新月形状的黑日凌空。绝世舞者，狮子和婴儿都默然回避，仿佛他们从来都不是什么神明。 肖恩面前，尼采所站的地方奇峰突起，他让山峰平白增添了高度，地形顿时变得陡峭起来。 肖恩见识过这一幕，在北地林中，在最惨烈的探秘者酒会上。他知道，只要让尼采登上那象征性的山顶，黑日在他身后完成日食，自己将失去所有的力量。那是压倒性的否决力量。 于是，他将神根之中那把剑的意蕴渗透进灵质。在外部，外形质朴的石中剑悬浮在肖恩背后，于是，他脚下的土地也开始为“人王”而耸起，肖恩一步步走上自己的山巅，确保跟尼采的高度持平。 从亚瑟·梅林那借来的这件神秘遗产，就是为了确保尼采不能在顶峰俯视。 尼采看见了肖恩背后的石中剑。与力克传说生物的“树中剑”，以及无坚不摧的“湖中剑”相比，这把王者之剑有个特殊之处——只有拥有“狮心”的人，也就是具备王者资质的人才能举起它。 “多么可悲，一个没有国土与臣民的王——甚至他的剑都是从别处借来的。”尼采停下了攀登的脚步，在略高一些的角度，语带讥讽地说道。 “珀尔修斯的剑也是借来的。”肖恩淡淡说道。跟尼采的争斗不能隐忍和沉默，他会用各种方式，包括雄辩来摧毁对手。 珀尔修斯最终杀死了美杜莎。尼采无法忽视这比喻中隐含的意味。黑joker笑了：“你确实很像珀尔修斯，一个为了讨父母欢心而上天入地的孩子。 “肖恩，你灵魂里每一寸我都看透了。你有狮心，但没有成王的觉悟。你那令人作呕的同情心和天真已经注定了，你成不了气候。” “谢谢告知。”肖恩没忘记感受自己的呼吸。 酒神尼采在黑暗中笑着，他举起了右手，一道黑色雷霆从天空降下。雷霆伴随着的，是尼采曾经雄辩的语句。如同一道自天空抽下的黑鞭，直接轰碎了一处山头。烟尘弥漫。 “你应该感到荣幸。这本是对神的鞭挞。” 黑鞭开始猛烈抽下，能听到雄狮连绵不绝的怒吼，像是一场无穷无尽的黑色雷暴。只一道黑鞭，就击破了肖恩的灵质盾，背负着石中剑的探秘者只能在雷的罅隙中奔跑，眼看着黑日君王对此地进行地理形态改造。 能硬扛king级全力一击的灵质盾刚刚恢复，又被黑鞭摧碎。肖恩已经感觉到了来自黑joker的压力。他面对的确实是前所未见的敌人。高峰上的君王带着缺乏理性的笑，在击破泡泡之后，再是一声震撼山河的雄辩之声，黑雷击中了暴露无遗的肖恩肉身，由于闪躲而左腿粉碎。 灵药泉瞬间启动，血肉灼烫出的焦味还在空气中，惊人的痛楚还残留在神经之中，但肖恩的左腿已复原。 一声声如雷的雄辩终于停止了，天空仿佛雨过天晴般。尼采似乎陷入了沉思，他的身后散发出温暖的阳光。 永恒回归——这是激情雄辩之后的理性沉思。肖恩知道，“沉思”之后是新一轮的“雄辩”，而自己将在下一阵对神的鞭挞中灰飞烟灭…… 不能让他完成沉思！ 地面如同波浪般涌起，肖恩踩着波浪，朝着雄踞山头的沉思者冲去。在这个过程中，他抽出了背负着的石中剑，腾空而起，像是一只鹰掠向尼采。右手旁漂浮着的巨剑在空气中画出一道灰色划痕。 黑衣的沉思者退了半步，用手杖格开了剑路。巨剑在空气中消隐，灵质的剑不需要回撤的动作，没有间隙地再次刺出。 剑尖刺中了尼采左胸，顺着身体的结构没入左胁中。暗红色的血流出，尼采仍然是笑着的，不过齿间是红色的血。 “……他渴求灾祸、地狱、仇恨和残害，也渴求着失败。诅咒对他便是祝福，黑夜于他便是太阳，痛苦就是他的欢乐……” ——背反的至福。 肖恩察觉到了，肉身理应被重创的尼采，竟然从这痛苦中提炼出了莫大的祝福。不再需要沉思，他已经筹集了下一次的雄辩。 肖恩的瞳孔骤然放大，眼看着一道黑雷在尼采的口中绽放。他被直接击中，像是罚落凡间的天使般被砸入山崖中。 刚从短暂的晕眩中抬起头，便见洞外的尼采仍然在大声疾呼。鞭挞狠狠抽入相同的伤口中…… 这样的追击，对于一名凡人来说是否过于残酷了？ 周围安静了下来，烟尘正慢慢落定。 尼采看见金色的光芒在烟尘中亮起。哲人微微眯起眼睛：那似乎是一种愤怒的色彩。 黑袍在猎猎风中鼓胀，赫尔希斯女士手持滚烫的金色长枪。肖恩的身影已经模糊了，在神明降临的斗争中，凡人退居其次。 在遭受“背反至福”的突袭，不得不直接动用神力自保的时候，肖恩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几乎让他落败的错误。 他认为无论黑joker有着多么强大的实力，他们进行的也将只是一场属于人类间的对决。他错了。尼采将他自己视为人间唯一的“至人”，他站在山顶定义、评判着一切。肖恩现在才知道，如果说尼采口中的“末人”无限接近动物的话，那么“至人”便是无限接近于“神”——这场阿朗达克山上的争斗，从一开始就是一场神明间的战争。 他以为自己能在白热化之后才动用女士的力量。他竟然以为自己还能有所保留。这样的自大差点让自己命丧当场。 不过还好，在一切太晚之前，他将自己交给了女神。 “那位隐匿于黑夜中的女士，终于现出了她的真容。”面对赫尔希斯，尼采明显比面对“末人”要更为恭敬些，甚至如眼下一般，脱帽致意。 群山终于不再臣服于黑日君王的威严之下，永夜森林的意蕴自女神足下蔓延开去。神之所在，神国即在。尼采的威势被压制了一些。 肖恩站在赫尔希斯的背后，此刻的他感觉自己是一座桥梁，一座将夜风的意志，以及三千纯粹信仰进行彻底表达的桥梁…… 一种截然不同的黑暗正在弥漫，黑色的森林中穿梭着惊人的火光。众兽开始奔逃。她手中长枪枪头绽放出炬火的光。誓要荡尽一切邪秽的气势，让原本隐藏于黑暗中的事物瑟瑟发抖…… 夜风，忿怒相。 第791章 夜风，全力 漆黑双眸中倒映两点金色火光，浓密胡须下尼采的嘴唇嚅嗫着，表情不无惊叹：“神是迟早应该摒弃的朽物……但不可否认他们有他们的美。 “肖恩·狄金森，很难想象这竟出自你的创造。” 山巅之上，永夜森林的浓黑意蕴中，黑袍如同乌云汇聚，金色火光照亮如雪肌肤…… 站在赫尔希斯的身后，肖恩·狄金森不禁微微皱起眉头来。这世上本只有月光等人知道是他创造了‘赫尔希斯女士’，外界没人知道他的真正身份是“造神者”。从尼采刚刚的话能听出来，原来早在容耶尔的那一场会面中，尼采就已经知道了真相—— 自己并不是偶然唤醒女士的某个信者，而正是经由自己这个信仰才来到世间…… 虽然得知真相并不能削弱女士的神力，但尼采竟知道如此核心的秘密，还是让肖恩略微感觉到了不安…… 他，还知道什么？ 永夜森林的边缘在扩张，女士的怒意正如黑色的火焰一般席卷…… 她的降临，让黑joker的锋芒也暗淡了许多。 尼采一双黑目炯炯有神：“只是短短一年，这原本可笑的东西，竟也生长得有模有样…… “这代表着什么？夜风，象征着什么？……”狂人似乎突然陷入了某种深邃的思索中。突然间，他的脸上显出讶然的表情，继而是某种狂热和激动： “肖恩，你竟创造了这样的事物……你必成为我的收藏！ “她将是，最美的藏品！”黑日依然气焰掀天。 “夜风属于所有无助者，不会是谁的藏品。”透过黑夜，他凝视着几乎半疯的上位者。 黑色的浪潮涌起，持枪的神明踏浪而行。一点金色的锋芒，如同一线曙光般乍现！ 尼采悚然一惊，原本松弛垂坠的双肩顿时紧张起来。他以之前没有过的速度抬起双臂，巨大的黑日门扉阻拦在枪尖之前。 但是曙光轻易摧破了门扉，像是烈日照透云层。融金一般的枪尖直指黑日下的哲人。 避开这锋芒！他知道这没有余地。于是退了半步，气势骤然收缩，身形猛然塌陷，高峰上的沉思者瞬间坠入黑色的森林之中…… 这是她的神国？情势突变，尼采并未慌乱，在如此危急的局势中，还能分心观察周围的环境，嗅闻着夜露芬芳…… 永夜森林中，火光在穿梭闪动，仿佛一支军队正为一个入侵者而合围。 面对忿怒相的全力一击，即使是黑joker也不得不避其锋芒。 气势一旦溃退，一瞬间就用神国围困住了对手。这是肖恩所能想到的最好的局面。 接下来，自然是让赫尔希斯女士亲手诛杀这个口出狂言之人！ 不再留任何余地，新约城内三千信者全数响应女士号令，各自在心中开始了倾诉。三千道低诉将源源不断的力量灌注入神国之中…… 金色的火在森林中穿梭，尼采看见了，夜幕之中降临的她的巨大身影，那金色的枪尖像是从天空坠落的月亮的碎片…… “捕猎我？”他笑了，“还有哪个探秘者能有这样的胆子？” 尼采举起了一只手，一枚黑色的日食图案显现，六根巨大的六角黑柱从森林中升起，似乎扛住了由于女神的愤怒而即将倾倒的夜空。 每一根黑柱前都站立着一道身影，狮子、巨人、老者、舞姬、婴儿和亡者。尼采所有藏品倾囊而出，永夜之森中从未有过如此多传说中的存在莅临。枪尖撞击地面，六条黑色的河流在森林中交织、涌动、纠缠…… 将神明的愤怒交给神明处理，哲人自神国中脱身而出。他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回头看了一眼陷入乱战的森林…… 六名半神级，堪堪压制住那位女神的怒火。他的脸上一瞬显出贪婪。 “得势的小众神……被人信仰着可真好，不是么？”他似乎在自言自语。 肖恩仍然有些惊讶。不在实战中，他难以全力发挥赫尔希斯女士的力量。他意识到，刚刚忿怒相的一枪，以及在弥漫的神国中调动全部神力进行攻击，夜风所展现出来的力量，已经足以猎杀一名成熟的ace级了…… 可是，在自己经营、积攒了如此久的夜风信仰面前，尼采似乎仍是游刃有余。他的藏品虽被永夜森林的主人限制住，但并没有受到严重的损害……他们明明在女士的神国中，却依旧有着自己的锋芒。 黑joker，深不见底。 两人回到了最开始的山峰上，尼采的脸上是一点点惊叹，以及痛快享受着的表情：“肖恩，肖恩！——给我多少惊喜！ “那么，下半场开始？” · 奥莉薇不知发生了什么。她在最后一声鼓点中摆出了最后的姿势，台下响起了从未有过的欢呼，她终于看见了鲜花淹没舞台…… 当她转过脸望向后台时，却看见黛拉低着头，似乎在躲避着什么。她顺着她回避的方向看去，看见一轮黑色日食穿透了这个世界所有的事物赫然悬挂在天际…… 然后，舞台消失了、沙漠中的城市消失了，她发现自己回到了阿朗达克山的山路上，正是她进入锁世界的那里。看来，自己在黛拉的帮助下，已经破解了尼采的锁……来不及细想，月下蔷薇沿着山路一路飞奔而上。 山顶上，密集的雷声轰隆隆响起。她看见无数黑色雷霆在山顶闪烁。那是尼采的力量？她从未见过这种级别的力量，绯红纽带那端传来了谨慎、焦灼的情绪。肖恩在独自面对着那样的敌人！ 虽然脱离锁世界之后自己已经精疲力尽，但她还是朝着山顶冲去。不久之后，她看见了伊文。天穹雷鸟站在山路上，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似乎对于自己的身体感到陌生。 他此刻不仅精神稳定，而且灵魂中似乎还隐隐有了某种新的涌动。伊文变得跟从前有些不同了。 “解开了？”奥莉薇来到他面前，伊文才抬起头。 “嗯。”他点点头，“一头狮子，是我赢了。”身上的疼痛还未消失。 山顶的雷声突然变得更为密集，似乎所有的黑雷都贯入了同一个地方。 两人没有说话，朝着山顶前进。 在距离山顶不远的地方，他们看见了一片浓厚的雾气。雾气之中，能看见一个人的背影。从身形来看，似乎是月光。奇怪的是，梦都的钢琴家只是呆呆站立着雾气中，丝毫没有动弹。哪怕山顶传来惊人的动静，他也没有反应。 “月光！”奥莉薇喊道。 伊文突然拉住了奥莉薇的手。 “怎么了？” 两人站在月光身后，隔着一定距离，奥莉薇疑惑目光中，伊文轻轻摇了摇头。 “我搞砸了……”雾气中，传来月光低低的声音。他们从未听过他用这样灰暗的声音说话，“肖恩输了，我搞砸了。” 伊文意识到了什么，急忙吼道：“还没结束，还有机会！” “我看见了。”梦都琴声回过头来，黑色西装包裹的身躯显得那么瘦削，像是一名饱受折磨的艺术家，“我已经全都看见了。是我搞砸了。” 山顶的战火仍然激烈，但是钢琴家却丝毫不在意，他黯然转过身，朝着雾气深处走去。 “月光！” 。 第792章 响彻天地的声音 “月光！”喊声响彻山道。他们眼看着钢琴家走入了雾气深处，然后消失不见了。他们本能地想要追进去，但那片雾气也消失了。 奥莉薇和伊文面面相觑。山顶的决战刚刚打响，月光却消失了。 伊文咬了咬牙：“先去山顶看能不能帮上忙。只要能赢，找月光不成问题。”两人议定后继续上山。 · “那么，下半场开始？” 尼采的身后，永夜森林如同撕开世界之后露出的底色，在那里，六名半神正与夜风的神明缠斗。 用全副神力，限制了尼采所有藏品。好消息是，不用在面对尼采的同时应付他的那些半神了；坏消息是，此刻能用的神力实在少得可怜。 不过，还有牌可打。灵力还算充沛，身上也没伤。 “肖恩，你知道我为什么说你成不了气候吗？ “因为你总想当个圣人，总想拯救弱者！该成为一个战士的时候，却不像个战士！ “战士，应当永远追求仇敌，要憎恨，要挑动战争！不要试图拯救，而只是战斗；不要追求和平，而只求攻克！ “战斗和勇敢比博爱有更伟大的成就，战斗，圣化了一切理由！” 和荣格一样，肖恩知晓尼采的病症，虽然无法政拯救他的疯狂，但他还是说道：“所以，面对命运的时候，你也始终能当一个神圣的战士，也能毫无疑问地战胜它？” 黑色哲人的思想世界太过激烈了。激烈到似乎能一眼看到他的尽头——在命运的深处轰轰烈烈地灭亡。 “那是必然！”尼采大吼着，黑色的气焰仿佛在灼烧云层，“无论是来自神明还是命运的妨碍，都要鼓起全部的勇气和力量去打倒！ “所谓的神，早就应该死了！或者说，神其实早就死了！从今往后是人的时代！是至人的时代！”酒神尼采肆无忌惮地怒吼着，似乎根本不记得高天之上还有个沉甸甸的重量压在所有人头顶。 在这样的尼采面前，肖恩忽然明白过来了：对于尼采来说，他灵魂中的激情是如此澎湃，甚至已经达到疯狂的地步。 虽然疯狂意味着毁灭，但是，却也是他力量的源泉。 倘若没有这种疯狂，他不可能跻身最强探秘者。 肖恩明悟了：哲思的狂人，是自己这一生必然要面对的挑战。 在香巴拉觉悟的人，在这个时代必然遭遇来自西方最为狂热的思考者。 这是这个时代的宿命。 “你终于明了今天这一切的意义了！”沉思者张开手臂，似乎正享受着莫大的幸福，他激烈地指向肖恩，“所谓悟者！你对你心灵的掌控到了怎样的地步呢？你真能经受我所经受过的狂热吗？” 他的声音忽然戏剧性地收拢了，变低了，仿佛要告诉肖恩一个不能让天地知道秘密：“就让你看看，我所看见的那个未来吧—— “诸神灭却，圣父已死。” 那个有些凶猛的笑容深深震撼着肖恩的心灵。他顿时觉得头晕目眩。 阿朗达克山像是一捧灰尘般崩塌了。肖恩在跌落的过程中听到了轰然巨响。脚下的大地似乎也在塌陷。天上的云开始燃烧。 那些并不是云，而是代表着神明的图腾和偶像，它们正被焚毁！ 被烧毁的偶像开始飘落灰烬。纷纷扬扬的灰烬都是探秘者的面具。这场灰色的大雪一直下到了天边。 天空变得空无一物。火焰是火焰，冰川是冰川，再没有谁可以操控这些力量。 肖恩忽然明白他刚刚听到的巨响代表着什么：镣铐被打破了。 人类原本是被神秘所畜养的羊群，有人冲破了藩篱，人们涌入了丘陵和平原，建设了闪耀的城市，开始不需要信仰地活着…… 但这样的自由是有代价的：人类就像突然失去了父亲的孩子一样，他们的灵魂陷入了不安和恐惧。度过这样的恐惧之后，一切价值都将被重新判断，人们从信仰的废墟中开始重新建立一切…… 人类像是一个孩子，突然走进了空荡广阔的天地之中，他们要面对的是一个动荡，但充满可能的新时代。 但是，在这样的时代安顿之前，这个世界必然陷入恐怖，经历剧痛。被奴役了一辈子的奴隶，突然获得自由，甚至不知该如何是好，甚至感到不安和恐惧…… 而那个成为先行者的人，那个预见了一切却不被理解的人，必然要承受人类思想蜕变时期，所有的疼痛，所有的怀疑，所有的恐惧，所有的排斥和厌恶，以及面对成为这个时代最孤独的人的处境…… 这所有的一切都像那马夫狠狠抽下来的鞭子，不断抽击着这个世纪最伟大的魂灵。 诸神灭却，圣父已死，这是尼采率先领悟到的一切，而领路者的心灵却反而遭受了最为残酷的风暴。 肖恩感觉巨大的痛苦仿佛扭曲了他的天地，他看到了数不清的幻象，听到了无数可怖的嚎叫。莫大的震撼和恐惧包围了他，因为他终于在尼采的狂想中，看到了曾经在无意中瞥见的可怖一幕…… 天摇地动，火焰连天，人们奔赴战场，大人和小孩都在死去，他们的尸体倒伏在了原野上。被毁灭的生命铺满了大地，看不到尽头…… 如果不从这样的震撼中脱身的话，自己的灵魂也将遭受重创！意识到这一点的肖恩费尽所有的力气，将自己从尼采的思维中抽身而出…… 剧烈的呼吸，颤抖的肢体，如浆的汗液。他半跪在地上，震惊于所感受到的一切。而更让他震惊的是，他已经意识到，那是尼采的心灵无时无刻不在经历的感受。 “这就受不了了？”尼采就站在面前。肖恩这才知道最勇敢的那个思想者承受着什么…… “现在，你知道我是谁了吗？ “我不是尼采，也不是黑joker。我是，当镣铐被打破时，所发出的那响彻天地的声音！ “当人们还在襁褓之中，我就已经看见了——这个世界将陷入战火之中，巨神将燃烧着倾颓，人类为了新生，不得不经历死亡。” 肖恩站了起来。 “我喜欢你现在的表情。终于不再那么天真了，肖恩。 “让我们结束这一切吧。”尼采举起了他的右手，在无神的此刻，黑日在他身后升起。这将是黑joker的最后一击。 第793章 胜负 他们终于冲刺到了山巅，但在山巅看到的一幕，让他们停下了脚步，并且一时间没有采取任何行动。 奥莉薇和伊文看见了，他们看见已经完全降临在阿朗达克山上的永夜森林，这片黑夜像是这个世界的巨大伤口一样，粘稠的黑色血液还在不断渗出。 在这个伤口之中，有着如浓云般鼓动的长袍，还有在黑暗中如湍流般无数的金色枪影。他们看见狮子、舞者等半神存在于黑暗中腾挪转移，用各自的手段抗衡夜之女王。 横亘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场神明之间的战斗。赫尔希斯女士独自牵制住了六名余威尤烈的半神。而在这黑色战场背后的，才是肖恩与尼采，他们站在真正的山巅，仿佛处于另一个世界…… “先解决眼前的麻烦吧。”伊文咬了咬牙。他们此刻帮不到肖恩，但起码能为夜风的女神分担一些压力。天穹雷鸟和黄金蔷薇跃入了黑暗之中。 · “让我们结束这一切吧。”尼采举起了右手。 这就是最后了，肖恩知道。倘若不在这一刻打出最后的牌，之后也不会有机会了。 高悬天空的黑色日食即将完成，古老的声音低声齐颂着一首挽歌，尼采肩头两把锁变亮了些，压制住了他那意欲喷薄而出的力量。 “肖恩，这一幕名为‘神之死’。我将把这样的死亡送给你。 “走出阿朗达克山的将不再是肖恩·狄金森，从今往后你也将不再痛苦。”天摇地动，他的面目也变得的越来越漆黑。 在越来越黑暗的天地中，一道微光像是发起最后冲刺的蜜蜂般冲了过去。 尼采微微抬起眼睛，看见一把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自己的眉心。 “那小子可借你不少玩具。” 那是一把暗金色的鲁格级神秘遗产，渎神罪。 肖恩不可能让亚瑟出手帮忙对付尼采，但借到这把最强手枪的面子还是有的。 “尼采，至人是不是就是换了个名字的神？ “起码有一点我跟你达成了共识—— “这世界最大的问题，就是神太多了。 “而你们实在很吵。” 肖恩扣响扳机，手背由于圣伤而迸出了鲜血，染红了骨白色的握把。 这声枪响震碎了日全食的幻象，即使强如尼采，再那沛伟的弹道之前，也不得不终止了“神之死”的营造。 他扶着帽子，压低身形，像是遭遇大风天的绅士一般，躲过了渎神罪的一枪。 黑joker终于愤怒了，他的太阳穴青筋暴起：“还有什么花招吗，肖恩？！ “你把最后的钢镚也花完了吗？能赎回你那卑贱的灵魂吗？！” 他直接伸出了漆黑的手，要掐向肖恩的脖子。 就是现在了。 尼采的身后出现了一个纽扣眼睛的小熊，空间像是被撕开的布袋一样裂开了一道竖缝，小女孩的眼睛穿过竖缝，从夕黄之宫的世界中望了出来。 “会长大人，你输了。” 黑joker来不及回头，巨杉一般粗细的夕黄雷霆炸响在天地之间。 他们所站立的山巅被这道夕黄色的巨龙啃掉了一层岩石，肖恩也受到那恐怖力量的波及，灵魂陷入了剧烈的震颤之中。 不过，被夕黄全力一击直接轰到的尼采情况要更糟糕。在雷鸣的余韵之中，肖恩看见了…… 黑joker倒退两步，灵魂显然受到夕黄之力的重创，一双眸子中透出各种噩梦灼痕，那来自拉莱耶遗弃地的力量显然还不为人所知，就连最强的探秘者都没有及时的应对方法，他周身在痛苦颤抖，银白的发丝在风中根根凌乱…… 尼采的帽子跌落在了地上。 肖恩知道是自己赢了。他触及灵核，透支灵魂最深处的珍贵能量，手臂颤抖地再度举起了渎神罪。 尼采肩头，夕黄之雷甚至轰破了那两把锁。显出苍老之态的尼采，黑暗猛然在他周遭井喷，日全食的阴影像是狂暴的异兽一般咆哮、吞噬着所有。 尼采失去了理智，不再理会六成力量的限制。 “尼采，你他妈坏自己的规矩！”渎神罪被黑色的风吹到了天上，肖恩不敢相信最后一刻竟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在日食之影中，在所有神明都看不到的这点黑暗中，暴怒的酒神，将脸凑到了肖恩面前，一字一顿：“对，你去投诉我啊。 在黑影之中，肖恩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上位探秘者。 “肖恩，我原本想给你一个好结局，让你成为傀儡，起码还能看见这个世界。 “但我改主意了，我讨厌你那张脸。我讨厌你的声音！我不需要多一件这样的藏品。 “但是，让你就这么死了也太便宜你。” “在我的力量中，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日全食最浓郁的影子通向什么地方。” “我要把你，放逐到那无尽的黑暗之中！” 日全食的影子仿佛那天文奇观的倒影，深渊伸出漆黑的腕足，缠绕着肖恩将他一点点吞噬。 永夜森林中的奥莉薇察觉到了什么，猛然回过头。她和伊文遥遥看见了，肖恩被黑暗所吞噬。 阅读者！ 奥莉薇自神国弹射而出，她在空中划出了一道惊人的弧线，但一切都来不及了。在高空风的乱流中，她看到他的面具被吞末，仿佛那艘方舟沉入了海底。肖恩，没入黑暗。 肖恩！ 奥莉薇落地，然后投身影中。 神国的力量已经消耗殆尽，已经脱力的伊文坠落在了山上。 他的脑中一片混乱。三名队友失踪。从未出现过的局面。 已经脱离狂躁状态的尼采从山顶走来，他看见了肖恩队最后一人。 “疯了一个，没了两个，你还活着干什么？”他高高举起了手杖，一道黑鞭凌空而下。 阿朗达克山的战斗结束了，由于强烈的能量波动，这场战斗早已引来了一些存在的注视。那些暗中隐匿的强者们看见了肖恩队的奋战，也见证了这支队伍的全灭。即使对于这样惨烈局面已经司空见惯的他们来说，眼前发生的一切也是让人倍感唏嘘的。 不过，他们知道，这就是探秘世界的残酷一面。人们会谈论今天发生的一切，也会有人对于这支king极小队的覆灭而发出唏嘘或者暗自窃喜，然后，他们会渐渐遗忘这一切，有人死了，有人还活着。 明天依然继续。 第794章 残局 戴着蓝知更鸟面具的艾莉雅·狄金森出现在了阿朗达克山脉。她在很远的地方就发现山顶似乎正在遭遇一场雷暴。她不知道肖恩他们的敌人是谁，但是她知道他们就在山顶，于是她沿着山路飞奔而上…… 很快，她看到什么东西从高处一道黑色的裂缝中跌落在地，像是从一个被划破的口袋中跌出来的玩偶一样。那是一个人！那人戴着天穹雷鸟的面具……伊文！ 伊文显然已经虚脱了，衣衫破碎狼狈。艾莉雅惊呆了。在她心目中，伊文和肖恩都是非常厉害的探秘者，几乎不可能有人能打败他们……谁能把伊文逼到这种地步？ 肖恩他们的敌人是谁？ 心焦如焚的艾莉雅刚准备冲过去，看见有个身穿黑衣的人从山路上走下。他那双冷酷的眼睛盯着伊文。 尼采？弗雷德里··尼采？ 艾莉雅不停眨着眼。为什么黑joker、协会会长在这里？他为什么要那样盯着伊文……？ 「疯了一个，没了两个，你还活着干什么？」她看见尼采举起了手中的黑色手杖。 一道黑鞭如同雷霆凌空抽下，但是在击中什么之前，黑鞭突然消散了。 一个女人站在了伊文面前。 躲在远处的艾莉雅睁大了眼睛。那是「黄金女王」的面具。是凯瑟琳，凯瑟琳来了！ 「你怎么来了？」尼采的声音分外严厉。 凯瑟琳正在剧烈起伏着呼吸：「你把肖恩……弄到哪里去了？」她的声音在颤抖。 「你不要管，让开！」 肖恩？肖恩怎么了？——艾莉雅没发现自己的眼睛和嘴巴都微微张大了。 「你把肖恩带回来。」她坚定地拦在伊文前方，声音有些凄凉，又有些冰冷，还有即将爆发的怒火…… 「凯瑟琳，他回不来了！」尼采大吼道，「是他自己选择的这一切！」 艾莉雅只觉得四肢发麻。她勉力支撑着才没有摔倒。 「为什么？」那个坚强自信的女人不见了，她似乎陷入了混乱，「……为什么会这样？」 她举双手，她的影子正在分裂成不同的角色：「让他回来！」许多声音汇合在一起，语调毋庸置疑。 尼采没有理会她的举动，他只是侧了侧身，就从山路上消失了：「冷静下来再来找我。」 她的手垂了下来，分身们消散了，面具下悄无声息。 「凯瑟琳……」艾莉雅从灌木丛摸了出来，她还是觉得有点吸不上气，「这里发生什么了，肖恩怎么了？」 黄金女王转过脸，她看见戴着蓝知更鸟面具的少年。但她没有说话，转过身，快步朝着山上走去。 艾莉雅蹲在了伊文身边，苍穹雷鸟已经昏迷过去了。伊文肯定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先照顾好他！ 艾莉雅蹲了下来，用微弱的诗意力量，在这野径上面，营造出了一个小小的营地，一个温暖的庇护所。她蹲在火舌舔舐锅底的篝火旁，等着药汤沸腾…… · 凯瑟琳来到了山顶。她曾经陪父亲来过这里几次，但此时此刻，山顶已经完全变了样，阿朗达克山的海拔似乎被平白削去了好几米…… 她今天在家休息的时候，莫名感到心惊，知道肖恩有危险。很快，阿朗达克山传来了巨大的能量波动。联想到自己父亲经常前去爬山，以及前几日肖恩与父亲之间奇怪的沉默，女人的直觉让她马上感知到发生了什么事。 她几乎算是夺门而出。一路上心脏砰砰直跳——她怎么也想不明白，肖恩为什么会和尼采起冲突，而且从一切征兆看来，他们在进行生死斗…… 他是有可能跟黑joker不对 付……凯瑟琳心中后悔极了，回忆起从前的对话和一些细节，她心中只觉得越来越冷——他是有可能跟我爸不对付，但是怎么会发展到这一步！？ 当她以最快速度赶到事发现场时，一切都已经无可挽回了。她看见尼采突破了肩膀上的限制，对肖恩说着什么，然后肖恩被吞入了日食最黑暗的影子中…… 当她看着这一切发生的时候，感觉就像在做一个不可思议的噩梦。 肖恩……？凯瑟琳徒劳地用灵质感触着每一寸地面。你在哪，肖恩？ 你能听见我的声音吗？ 请……回答我！ 她慌乱地在山顶走着，一寸一寸搜寻着。她不信肖恩就这样消失在黑暗中了，她觉得肯定还有什么线索在等着她。 她的心再一次陷入了绝望，她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那年，回到空荡荡的家中，却发现妈妈不见了…… 为什么……为什么这样的事情又发生了？ 她哽咽了，眼睛眨动的时候，泪水掉在了衣襟上。 肖恩，回答我！ · 伊文猛然惊醒。在昏迷之前，她记得自己在永夜森林的神国中，正在帮助逐渐陷入劣势的赫尔希斯女士对付那些强得不像话的半神…… 他只记得还要战斗，所以醒来的时候浑身肌肉一紧。剧烈的疼痛让他清醒了些，他发现自己已经不在肖恩的神国中，他在一个温暖的帐篷里，旁边是…… 艾莉雅，她一脸的焦急和忧愁。 「伊文你醒了！发生了什么？肖恩呢？！月光呢？」 发生了什么？肖恩呢？月光呢？…… 他的头脑一片混沌，他自己都是眨了眨眼睛，那些画面才慢慢浮现出来。 雾气中月光消失的背影。在日全食的阴影下，被黑暗吞噬的肖恩。以及直跃入黑暗的奥莉薇…… 全灭？ 他眨着眼。虽然身边有火焰在跳动，但是他只觉得冷到了灵核里…… 我们队全灭了？ 他不敢相信。 那个混蛋尼采！伊文想起来了。他食言了！他在最后关头毁掉了他和奥莉薇好不容易上的锁！他明明失败了，却可耻地不承认！ 卑鄙的家伙！ 伊文愤怒得心脏狂跳，他想要撕碎尼采。他必须要站起来，不然感觉自己的胸腔要爆炸了！但当他一用力，浑身就像是要散架似地疼。 艾莉雅扶住了他：「别动，你的灵核透支了！」 他倒了回去，躺在了兽皮毯上。艾莉雅心里已经隐约知道发生了十分不妙的事情，但看着伊文的样子，她也无法追问。外面的世界，风越来越冷了，她只能捂着胸口，安静地守在他旁边。那不断舔舐炉子的火焰，仿佛在烧灼着她。 第795章 无知的勇气 艾莉雅成为了探秘者这件事，伊文也是刚刚才知道的。看着那副曾经在酒会上见过的蓝知更鸟面具，他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妹妹成为了探秘者，肖恩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如果肖恩知道这一切，不知道他会是什么反应呢？想到这里，伊文心中焦躁起来——现在根本就不知道肖恩在哪里！哪怕他因为得知艾莉雅的叛逆举动而大发雷霆，也比现在这样要好！ 在目前这样的情况下，伊文很快就接受了艾莉雅就是“蓝知更鸟”的事实。毕竟，接下来的自己恐怕要独自去寻找其他的小队成员了。如今的艾莉雅虽然只是queen级，但是说不定也能帮上一点忙…… 灵核透支的痛苦还没有结束，伊文就强撑着行动起来。他知道现在的自己不可能去找尼采的麻烦。思来想去，最终决定先去找凯瑟琳。在阿朗达克山上的一切开始之前，肖恩将凯瑟琳的秘密告诉了自己等人。如今看来，想把肖恩和奥莉薇救回来，只能去找尼采的女儿了。 此时的凯瑟琳已经离开了峰顶。她直接去找了尼采，两人在尼采的宅子里爆发了剧烈的争吵，之后她夺门而出。在联系她之后，伊文在莫迪西公园的一张长凳上找到了她。 她全然不像平时的明艳，脸色看上去很不好，一双眼睛麻木地盯着远处的湖面。 “他之前经常带我来这里，我们就在这湖边坐着，哪怕一句话不说，也很快乐。”她轻轻说道，仿佛只是自言自语。 看到凯瑟琳的状态，伊文和艾莉雅都有些心中发紧，但伊文还是问到：“尼采怎么说的？他会放了肖恩吗？” 她转过了脸，一双眼睛没有神采：“肖恩，回不来了……” “什么叫回不来了？”艾莉雅急了，走近了几步。伊文示意她不要急躁，补充道：“我看见他被卷入那黑暗里了，为什么会回不来呢？” “那是‘深渊’。”凯瑟琳的声音低了下去。 伊文张开的嘴巴没有合拢。他眨着眼睛，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深渊？”看到他们两人的反应，艾莉雅急了，“什么是深渊？” “就是虚无之中。广袤宇宙中任何一处没有光明照耀的地方。”伊文说道，“他被放逐到了无限的虚无之中……” “那又怎样？我们是探秘者，肯定有办法把他找回来的！”艾莉雅几乎是喊着说这些话的。 凯瑟琳转过了脸凝视艾莉雅，似乎刚刚发现她竟然散发着queen级的灵力。不过，她并没有太过惊讶：“艾莉雅……简而言之，自打有探秘者以来，只要落入深渊，就没有回来的记录。 “哪怕是在旧日主宰的神国中落难，也能想办法营救回来。可是深渊……深渊等同于死亡。”她似乎没有力气说完这些话，但还是强撑着说完了。 也许正是对神秘学识的无知，才让艾莉雅没有像两位神秘学大师一样绝望。她摇了摇头，声音激烈：“我不管什么深渊……只要肖恩的悲歌鸟还没出现，我就不认！我要想办法把他找回来！” “你们如果要在这里垂头丧气，那就自便！就算是我一个人，我也要把他们找回来！”说着，她猛然转过身往回走。 凯瑟琳望向了伊文，他们看着对方。是啊，起码应该试一试。 只因掌握了更多知识，光是听到深渊这个概念，就在自己的心中把一切希望都掩埋了。这时候应该采取的态度是，不管情况多么糟糕，都应该鼓起勇气去试一试！ 知识，有时候确实如同诅咒。得益于艾莉雅的“无知”，两个强大的探秘者突然明白了该怎么做。凯瑟琳站起身，和伊文追上了艾莉雅的脚步。 艾莉雅看见他们跟上来了，鼻子里有点酸酸的，可她知道，现在还不是哭的时候。 · 格尔曼国，慕尼黑国家监狱。 月光下，一只小小的飞蛾静静地飞舞，这个小小的生灵被从一扇铁床中透出来的光吸引了，它扑闪着一双娇弱的翅膀，飞入了铁窗之中。 很快，它找到了黑暗中那唯一的光源，于是不顾一切地用自己的身体去撞击…… 此时已是监狱的熄灯时间，但是这间牢房的台灯还亮着。一个黑色短发的男人正在灯下写着什么。他写得很快，几乎是带着愤怒地动笔，钢笔在纸上擦出鲜明的声音。他时而抬头思索，念念有词，时而激情澎湃，奋笔疾书。哪怕是在写作的时候，他也像是在对他那些狂热的支持者们演讲一样。 安道夫·西廷斯此刻正在继续写作他前半生的自传。他很清楚这本书将来会给哪些人看，所以他不遗余力地将自己的狂热和执着朝着字里行间挥洒。他根本就没有发现那只灰扑扑的飞蛾，正在不断地撞击着炽热的灯管。 终于，小家伙把自己孱弱的翅膀撞碎了，它如同一片雪花一样，痛快地落在了桌面上，以一种近乎宣泄的方式结束了自己这一生…… 仍然在奋笔疾书的西廷斯感觉到了什么，他把笔放下，慢慢转过头来。他又看见了那个男人，那个穿着亚麻袍子，留着长发的男人。他就静静站在自己身后。牢房的门根本就没打开过，他就这么凭空出现在了房间中。 “你又出现了？你为什么要出现？你是我的幻觉吗？我可不想像个精神病人一样自言自语！”西廷斯用他那独有的抑扬顿挫的格尔曼语说道。 “信你所见，西廷斯。”那人有着极具能量的嗓音，短短一句话，有着让人安静下来的力量。 安道夫转过了椅子：“好吧，让我假设你不是我心中的声音，而是真实存在的一个奇迹…… “如果你真是奇迹的话，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嗯？” 四个月前，这个身穿亚麻袍子的男人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宣称是属灵先知，能协助他获得这个国家的最高权力，欣喜若狂的安道夫·西廷斯听从了他的指示，召集了所有他的支持者，在慕尼黑一家啤酒馆内发起了一次旨在夺取国家权力的暴动。 结果，这次暴动以失败告终。安道夫也因此被投入大牢。 此刻的他认为，如果眼前的奇迹不是他的幻觉的话，那么，他一定是来愚弄自己的。 “不，西廷斯，你错了。”他静静说道，“有时候失败是一种更大的成功。 “你之前表现出来的决心和勇气，以及此刻的受难者身份，已经让你在这个国家获得了更加广泛的支持——不要说你自己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在慕尼黑国家监狱的安道夫受到了特别优待，他不仅能在自己的房间里会见客人，还能收发信件。而最近，他确实接到了更多支持他，甚至宣誓要效忠于他的信件…… “奇迹”说得没错。安道夫·西廷斯的侧脸被台灯的光芒照亮。他真的是来帮助我的…… 第796章 黑暗时代 “好吧，在这个问题上，你说得有理。”西廷斯点了点头，“那么，我什么时候能够出去？什么时候能成为这个国家的领袖？” “别着急，西廷斯。”仿佛古人一样的男人双手安静地交叠在身前，“一切该发生的都会发生，人类所需要的只是耐心而已。 “今晚我显现在你面前，是为了给你看一幅更令人惊叹的图景。” “什么图景？” “西廷斯，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国家不应该像今天这样？在欧陆受到西边两个邻居的针对和欺压，拥有着最强的潜力，却始终被压制、被削弱，只能选择忍气吞声？” 男青年迅速转身将钢笔放在了桌上，似乎对于这个话题有很多想要表达：“是的！格尔曼绝不应该是这样！我的民族有着巨大的能量，我们应该主宰，而不是不停在这政治游戏的漩涡里打转……” “如你所说。”长袍男人点头，“你们人类只能看到眼下的事物，而我却可以洞察未来。按理来说，这些信息我不应该透露给普通人类，但你不一样，你是历史的关键，是命运的枢纽，我必须将神的意志传达给你：西廷斯，我可以向你保证，在你的领导下，格尔曼最终将统一欧陆，终结这片大陆数百年的纷争，成为最终的统一者。” 西廷斯的眼里顿时放出炽热的光芒：“会是这样吗？大业会被完成？！” “是必然。”长袍男人继续说道，“不过，眼下你的满足也来得太快了点。实话告诉你，西廷斯，倘若你今后能悉心聆听我的教诲，你最终实现的伟业，是难以想象的。” “不仅仅是欧陆？”他的呼吸变得急促了些。 这次，男人以沉默作答。 知道自己是被上天选中的人，安道夫·西廷斯已经坐不住了，剧烈的激情和巨大的幸福在他的胸腔内燃烧、激荡着，为了释放出那些激情，他只能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嘴中念念有词。 接着，他突然停下了。他不是一个会被这些许诺完全冲昏头的傻瓜，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那么，奇迹，你的意思是，你会协助我征服整个世界？” “可以如此理解。” “那么，奇迹，请你告诉我，我该付出怎样的代价给你呢？”那种激情的火焰还在西廷斯体内燃烧着，不过，他的头脑已经回归了理性。他知道，所有的一切都是明码标价的，哪怕是诸神的恩宠。 男人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意：“我曾经造访过很多伟大的人类，并将值得惊叹的未来图景展现在他们面前，如你一样会在这个时候询问我代价的人，少之又少…… “西廷斯，你确实不一样。” 格尔曼男人的表情没有变，他静静等着答案。 “没错，这一切当然是有代价的。”男人说道，“其中之一是，你的野心不能消减，你必须怀着极大地热忱去攻占，去进取，决不能在我将天命赋予你之后偏安一隅。你的一生将是火焰的一生，你要致力于将战火燃烧到整个世界…… “另一个——你需要进行牺牲。神要祂的燔祭，你当奉献。” “燔祭？” “献给神的灵魂。大量的，灵魂。”长袍男人肃穆说道。 西廷斯没想到奇迹竟然会说得如此直接。他必须献出大量的生命，以实现自己的野心。这当然是符合情理的，他想。 “奇迹，你到底是谁，你的名字是？” 男人微微笑了，他指了指天上：“我是你们的父。” 安道夫·西廷斯愣住了。 · 亨利·哈特有些不安。昨晚他做了一个梦，梦见女神的土地遭到入侵，女神在驱赶入侵者的时候受了伤。 今天，他召集其他执火者和高阶信徒来到夜风神殿，经过讨论之后才得知，竟然有很多人都看到了同样的景象。 不仅如此，在这个可怕的梦魇发生后，他们都能感觉到，女神的力量变弱了。原本，她就像天上的太阳一样照耀着所有人，而如今受到重创的女士，她的恩宠变得微弱，像是寒夜中的一柱烛光一样…… 为此，亨利尝试联系罗杰斯先生，可是第一次，他没有收到回音。所有人都惊恐发现，他们的引路者，那个最为神秘最为强大的罗杰斯先生失踪了…… 所有人都因此陷入了不安，他们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不仅为女士的状况感到忧心，也担心罗杰斯先生的安危。但是，他们并没有让慌乱彻底占据心灵，因为中有着关于这一切的记载——当“黑暗时代”来临，女士和她最忠诚的追随者会受到重创，而到了那个时候，将不再是女士保护她的信者，而该由他们来保护女士了。 经过了简单的讨论之后，他们就得出了结论，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是夜风信仰已经进入了长诗中所讲述的“黑暗时代”。现在他们不能再希冀被呵护，而要反过来去帮助女神。 于是，这几名执火者站出来了，他们坚定了自己的信仰，并在罗杰斯先生不在的情况下，鼓起了全部的勇气。他们原本因为恐惧而变得火体萎缩的信仰之烛，在这可怕的挑战降临的时候，迸发出比平日要更加耀眼的光芒！ 在几个执火者的讨论和撰写下，由亨利哈特，向全体夜风信者，通过倾诉渠道讲话： “所有夜风的信者们，如同长诗和罗杰斯先生之前的教诲，夜风突然进入了‘黑暗时代’。但是，你们不要害怕，也不要气馁！女神现在需要我们的帮助，罗杰斯先生也需要。我们绝不能够彷徨无措，像个迷路的孩子一样在黑暗中哭喊。眼下，我们每一个人，都必须成为夜风的顶梁柱，献出比平日更加坚定和纯粹的信仰，让我们一起为女神，为罗杰斯先生祈祷，倾诉！” 三千信者在不同的地方，同时闭上了自己的眼睛。他们每人的心中都有一间小小暗室，暗室里摆放着一个简单神龛，神龛上供奉着那位女士的神像，以及一支安静燃烧的蜡烛。 当肖恩陷入黑暗之后，当赫尔希斯女士收到重创之后，三千信者开始低声呼唤他们的名字，像是黑夜中一支支微弱的火光，将最最微弱，但却最最虔诚的信仰交托了出去…… 我们的女士，我们的领路人，我们将在此一直呼唤汝名，祈愿您能尽快走出黑暗…… 第797章 希望 当莎朗·曼斯菲尔德走进自己事务所的时候，亚瑟·梅林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了十年前，他们一起为了神秘案件而聚在一起讨论的时候。 可是如今已经物是人非，这位曼妙的女郎已经不再是自己的卡泰特，也已经很久很久没有造访自己这里了。 跟着莎朗进来的还有凯瑟琳·海蒂、艾莉雅·狄金森以及伊文·伯恩斯。在阿朗达克山事件明朗之后，他知道他们会来。 他们三人的气压很低，仿佛能让事务所的空气凝结。他已经知道肖恩和奥莉薇被放逐到了无尽的虚空之中，生死未卜。他们的队友月光也因为精神失控而失踪了，连亚瑟自己这几天都为这些事心神不宁，更不用说肖恩身边的人了！ 他是真没有料到，读书会月钥匙长老，肖恩·狄金森，在应该继续压低身形悄悄发展的时候，竟然跟尼采那家伙起了冲突！ 在侦探的眼里，一切都乱了套了。要知道，肖恩是他们着力关注和培养的未来领袖，他们是打算有一天将读书会和它真正的使命完全交托给他的。他不知道尼采，那个狂人到底做了什么，竟然起了这样的冲突，而且还让冲突以这样的方式告终！ 一百个探秘者都换不来一个肖恩·狄金森！在某种程度上，亚瑟经受的情绪冲击不比他们小…… “所以，梅林先生，现在有什么办法能把肖恩营救回来？”听凯瑟琳简略讲述完了现在的情况，她问道。 亚瑟跟凯瑟琳之前没有太多交集，不过偶尔会遇见，他知道眼前这位“黄金女王”是个心高气傲的天才。如今，她的眼神还算坚强镇定，但眉宇间阴云笼罩。 “先不谈营救吧……”亚瑟不想给他们任何过分的希望，因为确实没有太多希望，“我觉得，如果我们能定位到肖恩的位置就已经是一件奇迹了。” “要怎么做？”艾莉雅抢道。 亚瑟慢慢说道：“深渊，或者说无限的虚空，其实就是大气层外的宇宙空间，那里的温度比极地更低，没有供生物存活的空气…… “照我的看法，如果没有奇迹的话，肖恩这会已经是……”他看了看三人的状态，还是直说了，“已经是一具冰封的遗体了。” 艾莉雅的脸刷一下就白了：“可他的悲歌鸟还没回来。” “是的，虽然有很多因素都可能困住悲歌鸟，但是，这仍然可以看做一种希望。”亚瑟补充道，“所以，我支持你们继续搜索和营救。 “不过，可惜的是，现如今探秘者业内没有任何搜寻外层空间的能力，更不要说，肖恩和奥莉薇可能在太阳系之外的某个位置……” “那就是说，完全没希望了？”莎朗问到。 “不，并不是完全没希望。虽说探秘者的手段无法支持这样的搜索，但我知道有一个人——恐怕也只有他——能够想办法对外层空间的目标进行搜索。” “谁？” “一个天文学家，他在威尔逊山天文台工作，我曾经有一个案子找他帮过忙。” “好，我们马上去找他。”伊文说道。 “不，先别急，还有一个问题要解决。天空是巨大无比的，要是对整个星空一寸一寸进行巡天搜寻的话，无异于大海捞针。想要对肖恩所在，进行有针对的搜索，需要借助一定的神秘手段，一些共鸣的联结，以缩小他所在的范围……” “什么意思？” “有着肖恩在这个尘世的羁绊，就能通过占卜的手段指明天穹的某一个区域，这样搜索才能缩短时间。 “我们现在有他的家人、恋人，以及队友……”亚瑟一一指向他们，“可是，羁绊越深，位置才能越精确，我相信，与肖恩的命运连接最深的那个人，现在不在这里。” 伊文和艾莉雅交换了一个眼神。月光，毫无疑问，亚瑟说的是月光。他是肖恩刚入行时的队友，几乎每个任务都在一起，经历了无数次的出生入死，他们俩的命运早已经深深地联结在一起了…… “如果没有月光·1902在场，搜索的效果将大打折扣。”亚瑟说道，“所以，我的建议是，在出发前往威尔逊天文台之前，你们有必要先找到月光。” “可是，我们根本不知道他去了哪里……”艾莉雅忧心忡忡地说道。 伊文的眼神倒是非常坚定：“不，我知道他在哪里。” · 告别了亚瑟和莎朗·曼斯菲尔德之后，三人来到了月光家中。按响门铃之后，是抱着萨茉的温妮来开的门。温妮的眼睛肿肿的，鼻子呈现粉红色。伊文之前已将阿朗达克山的事情告诉了她，只能独自守在家中的她已经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眼睛也已经哭肿了。 “温妮，别担心，接下来我们要去把月光找回来。”伊文说道。他们的原计划是先救回肖恩，然后用肖恩的力量找回月光，如今只能调换顺序了。 将温妮安慰得情绪平静了一些之后，他们来到了二楼，月光的钢琴房里。脑罐小人史麦戈也在，他也在为月光他们的失踪而忧心忡忡，玻璃罩里的溶液呈现出一点点焦黄的色彩。 “所以，月光现在在哪里？”艾莉雅终于忍不住问道。 “拉莱耶。”伊文斩钉截铁地说道，“他被他那副该死的面具影响得很深，他肯定躲到了拉莱耶之中！” 听到这个名词，艾莉雅惊得眼睛微微睁大。那是即使对于king级探秘者来说，都是十分危险的禁忌神国，肖恩他们曾在亚瑟的帮助下顺利逃了出来，如今又要返回那里？ “我和凯瑟琳会借助史麦戈的帮助进入那里，把月光找回来。你负责守在这里，维持出入口。” “我也要去！”艾莉雅脱口而出。她能独自闯入月相长廊，对自己的实力非常有信心。 “别胡闹！”伊文严肃说道，“你跟着去只会增加我们的负担，这里需要一个守阵的人！” 知道伊文说得在理，也知道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艾莉雅没再坚持。 伊文转向了史麦戈：“所以，我们要如何进入拉莱耶？” 第798章 重返 “所以，我们要如何进入拉莱耶？”伊文问道。 思考了一会，史麦戈回答道：“说实话，虽然我是从拉莱耶出来的，不过我自己本身并没有往返那里的能力。 “不过，我想到了一件事：为了能够帮我弄到碧浓，1902先生曾经写了一段小曲，曲名叫…… “每次，当他弹完这段钢琴曲之后，他的身后都会多出一罐碧浓。他说，这是他曲子所创造出来的一个角色。 “我想，也许能利用这段曲子？” 在看过史麦戈誊抄出来的曲子之后，伊文思考了一下，然后将接下来的计划安排好了。他让其他人都守在门外，留他独自在书房里面。 房间内安静了下来，伊文坐在钢琴前定了定神，回忆着那几次为了扮演“钢琴学徒”月光在钢琴前的教导，模仿着自己“老师”的状态，按下了琴键。 伊文没有听过月光弹奏这段小曲，但他在心里根据曲谱弹奏的时候，就已经听到了曲调中那种俏皮、诡异和黑色幽默的风味。作为月光的好友，他太知道他会怎样演绎了，所以，虽然自己的手指在琴键上略显僵硬，但伊文还是能大差不差地将这首还原出来…… 手指轻轻敲击琴键，偷偷摸摸、蹑手蹑脚……像是一只担惊受怕却又不得不进行盗窃的啮齿动物。有趣的是，伊文真的感受背后传来微笑的动静。 它来了，偷蜜贼。 曲子弹奏到关键时刻，伊文手指未停，他猛然转过头，看见一个绿皮肤的小鬼一样的东西，正扛着一个布袋。他似乎原本是要从里头拿出什么东西来，显然被今天演奏者突然的回头吓到了，它扛起布袋，弹射一般朝着不远处一个生满了绿水晶的小洞里钻。 伊文右手打了个响指，一只灰雀如闪电般滑翔，绕到绿色小鬼前面将它绊倒了。只有约莫一个拳头大的小东西连滚带爬地爬了起来，钻入小洞之中，伊文右手虚握，一个小型的思过室在将要合拢的洞口旋转，将那小口卡住了，仿佛卡在巨兽咽喉一样。 没有眷属的允许，想要进入拉莱耶几乎是不可能的，而且，刚才那段小曲再骗不来这个偷蜜贼了。想要去拉莱耶，他们只有这一次机会了！眼前的小洞，是拯救月光和肖恩最后的火种。倘若熄灭，一切不堪设想。 “艾莉雅！”洞口在坍缩，强烈地挤压着思过室，伊文感觉自己的右手从未承受过如此大的压力。拉莱耶的意志太过强大，它拒绝任何外部力量随意的出入。 蓝知更鸟冲入房间。三人中，虽然艾莉雅只是queen级，但作为一名诗人，她是最擅长调顺和维持的职能。她冲入房间，看到那个迅速坍缩的洞口，心中如雷云中闪现电光般，浮现出了关于它的诗句： “那是一张绝望的嘴，充斥着湿漉漉的梦呓！” 只是一句诗，伊文就觉得右手的压力小了很多。 “这深井到底通向哪里，少年们一再问起，但老矿工却闭口不谈……” 微缩的思过室已经塌陷了，但洞口没有继续坍缩，甚至像是因为惊讶而长大的嘴一样悬停在空气中，这张嘴似乎在等着聆听那个诗人接下来的诗句。 艾莉雅快速吟诵着，在伊文的眼里，她的敏捷诗才让人惊叹：“只有老矿工知道，梦是一根柔软的管道，它在睡梦中连接了所有灵魂……” 拉莱耶的意蕴沿着艾莉雅铺陈的诗句，反向沁润到她的灵魂中，就像绿色的潮水打湿了她的裙摆，情绪敏感感性丰富的艾莉雅如此具有灵性，她已经看见了那些让人想要发狂的景色…… “不要跳入那个深井中！缺牙的老矿工终于大吼出声！……”洞口不仅没有缩小，竟然在慢慢扩大！ 艾莉雅的眸子中透露出一抹梦绿，伊文暗自心惊——继月光之后，艾莉雅也要被拉莱耶影响到吗？ 可是，他无法阻止正在努力的她。这是唯一的火种，唯一能将月光和肖恩换回的通道！ “不要进入那个深井之中，他吼道——那里有座大城，绿色的月亮在那里升起……”洞口在继续扩大…… “够了！”凯瑟琳的吼声打断将要吟诵出下一句的艾莉雅，诗人眸中的绿色迅速消退了。 演员脸上的黄金女王面具，折射出威严的光辉，艾莉雅盯着那副面具，觉得自己升腾起来的灵魂慢慢回到了身体中——好险，在月相长廊都不曾涣散的精神，竟然在那样的幻景中差点迷失了。拉莱耶，果然不同……艾莉雅浑身都是冷汗，她拼命喘息着。 稍微平复一些之后，她用感激的眼神看向凯瑟琳：“谢谢……” 凯瑟琳点了点头。不知为什么，艾莉雅忽然觉得，有凯瑟琳在，一切都能回到正轨。她相信她。 那个好不容易维持的洞口已经稳定下来了。它有着半人高，绿水晶的光芒和色泽在它内壁中缓慢旋转，仿佛只是盯着它就会被召入梦中。不仅如此，洞口仿佛某个妖物的喉咙，不断地飘散出低沉、古怪的吟哦…… 不会有人愿意进去的。 伊文为艾莉雅设置了一只辉光白鸽，那只蕴含了伊文意念和灵力的小玩意，几乎等同于一件c级神秘遗产。接下来艾莉雅将负责守阵，维持出入口的存在，白鸽能够在关键时刻稳定和唤回艾莉雅的心魂。 虽然已经经历了一次拉莱耶蛊惑的艾莉雅，知道自己已经能抵抗住那种力量了，但她还是接受了伊文的好意。 布置好现场的一切之后，凯瑟琳和伊文，两张king牌进入了通道之中…… 与肖恩和亚瑟一起逃出去的过往还历历在目，伊文没料到，自己竟然这么快又回到了这座摄人心魄的神国之中。 穿过通道，他们来到一个面积狭小的洞中。值得庆幸的是，出入口在这样一个非常隐蔽的位置，很难被那些巡游的大梦眷属发现。兴许之前是那个偷蜜贼的老巢。 走出小山洞，根据旁边的景物伊文稍微分辨了一下，他们此时位于疯狂苔原的边缘，非常接近忘年翁的巢穴。正当他四处眺望，想要寻找一些线索和端倪时，他看见了一些非常奇怪的景象…… 月底太忙了，需要请假几天 非常忙，这一章是这几天好不容易抽时间挤出来的……这样太累啦，只能请假几天了，应该在9月3日恢复更新。 《诡秘者的摩登时代》月底太忙了，需要请假几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799章 循着琴声 墨绿色的浓雾在半空中翻滚，恍然一眼会以为自己正在深潭底往上眺望。伊文第一眼并没有发现浓雾中少了什么，直到他的视线穿透浓雾，才发现…… 那座“山”不见了。 是的，原本蹲伏在拉莱耶大城中央，接受万千大梦眷属治疗的“大梦之主”，已经不知所踪。 “这意味着他已经痊愈，去往了不可知之地，或者进入了更深的维度之中……” 无论如何，拉莱耶中少了克鲁维坦的窥伺，伊文觉得安全了些许。接下来，他们要悄悄搜寻月光，找到那个任性的家伙，把他带回就算万事大吉……最好全程不出一点岔子，要知道，这里可是拉莱耶，任何意外都会让他们两人殒命于此。 伊文将意念灌注入染血蔷薇之中——虽然肖恩被放逐，赫尔希斯女士遭到重创，但她基础的神力还是在的，处在同一个神国中，她还是能提供指引。另一方面，伊文不相信月光会将染血蔷薇丢弃，所以，他最先使用这个胸针进行定位…… 很快，伊文看到了一点非常微弱的指示：如同一缕淡蓝色烟雾般的丝线，如同被风吹直了的蛛丝，微微颤抖着延伸往大城之中…… 果然！月光那家伙果然来了拉莱耶！ 对于预感正确，此时的伊文不知是该感到庆幸还是悲哀。 跟凯瑟琳说明情况之后，两人沿着那跟细细的淡蓝色蛛丝，朝着大城走去。他们越过了水位降低了很多的绕城河，伊文又远远地看到了那棵大树，让人欣慰的是，树上已经没有一只受困的悲歌鸟了。 平安无事地来到了大城中，两人几乎同时听到了渺远的琴声。 “是他在弹么？”凯瑟琳低声问道。 伊文闭着眼辨认了一下。从弹奏的风格来看，确实跟月光很像，但是，那曲子却非常怪异。他先是听到一阵非常黑暗、非常沉重的键音，仿佛在发泄情绪般地砸着键盘，听上去就像是一个疯子在抗诉、在埋怨、在大吼大叫地折磨着谁…… 然后，曲调突然一转，是一个纤弱的声音，婉转、哀怨、泣诉，仿佛在那黑暗残暴的责备之后，徒劳地进行苍白的辩解一样。 那琴声就在这两种状态中不断切换着，仿佛看见一出活生生的折磨，让人听得心惊肉跳…… “是他。”伊文感受到了月光此刻的状态，他的表情变得更凝重了。已经能确定就是他在弹奏，可是，那琴声可真是不妙…… “他的状态很糟糕。”凯瑟琳也听了出来，“他好像沉溺在之前的失误中出不来了。” “是啊。”伊文往前走去，“快些吧，我真怕他就这么疯掉。” 梦绿色的建筑以一种诡异的方式在前方拼接成一条蜿蜒的巷道，那些巨大的建筑物仿佛是沉睡的怪异巨兽，倘若把他们惊醒，将难逃被吞入腹中的厄运。伊文和凯瑟琳只能尽量保持安静，仿佛两只进了猫城的老鼠一般…… 伊文的眼中，蛛丝慢慢抬升，这意味着距离月光更近了，他在自己的上方。那琴声也越来越明朗。不知是否由于月光弹奏，周围聚集的梦都居民越来越多，那些怪异而奇诡的造物之前很难一见，此刻却随处可见。它们有些站立着，在绿色的薄雾中静静聆听，有些匍匐在地上，黏滑的触手正随着琴声打着拍子…… 他们小心翼翼地穿过这些入迷的听众，由于距离够近，终于拨开迷雾，看清了传出琴声的所在——那是一座螺旋形高塔，塔的质地是一种剔透的水晶，两股柔韧的晶体如巨蟒盘绕着螺旋上天，塔顶正随着琴声明灭着辉光——月光就在那里，他的演奏仿佛成为了拉莱耶的一道景致。 伊文回过头：“他就在那……”他突然停住了，看见凯瑟琳额头部位渗出了一圈缓慢旋转的灰雾，像是戴了一顶奇怪的宽檐帽。 “巡夜者！”从头脑中延伸出的灰雾是噩梦的基底，眼前一幕迅速把伊文拉回在永眠长廊中的遭遇…… 凯瑟琳读懂了伊文的表情，在噩梦显著从心中升起的同时，她镇定问道：“这是什么？” “巡夜者的能力，它能引出心中最恐怖的噩梦，被它抓住的话……” “它是这里的守卫？” “没错。” 凯瑟琳的“帽檐”正在迅速扩大——显然，比起当初那个被封入脑罐的可怜人，作为king级的她，噩梦更难被挖掘出来。 凯瑟琳的镇定，让暗中发毛的伊文也镇定了下来。 “巡夜者，它畏惧什么？”凯瑟琳眨着眼，显然，一些被她遗忘已久的东西正在重新浮现。 伊文听说过凯瑟琳的能力，灵质相连，他迅速将当初在永眠长廊目睹的一幕“传达”给了她。 她眨着眼，似乎正在努力调整着自己的呼吸。看到了灵质传输过来的画面，她发自内心地说道：“当初我选择当演员，不是为了扮演这些奇怪东西的……” 叹气之后，她说道：“我来牵制住它。你会有机会上塔的，把月光带回来的事，就靠你了。” 伊文郑重点了点头。 “走吧，你往塔靠近，等我返回你再上塔。”说完，凯瑟琳转身走了。在拉莱耶，巡夜者是十分可怕的存在，对于“黄金女王”凯瑟琳接下来要做的事，伊文还是有些不敢相信。不过，此刻不是犹疑的时候，他没有停留，朝着塔前进…… 他来到了塔底，但是盘踞在下方的大梦眷属实在太多，他没法上塔。伊文蹲伏在黑暗的高处，望向了凯瑟琳的方向。 她该怎么解决那该死的噩梦？ 远远的，他看见了那副反射着金色的面具。噩梦显然快要成形了，他能在那灰色的泥潭中看见某些具体的东西。凯瑟琳托着自己的面具，朝着旁边轻轻的滑动，她的面具竟然跟着那优雅的手势而切换，出现在脸上的是一副红白相间的妖冶面具，看上去像是白雪上的一抹血。面具切换后，她的仪态乃至服装都改变了，此刻的凯瑟琳穿着一袭白袍，手持一把红色的折扇…… 从额头弥散出去的噩梦迅速消散了。伊文不由得睁大了眼睛：人格切换？ 他不敢相信凯瑟琳竟然能做到这样的事情，当她在饰演其他角色时，竟然可以做到连整个心灵都彻底入戏！在那里的已经不再是凯瑟琳·海蒂了，巡夜者辛苦挖掘出来的噩梦瞬间不再成立！ 。 第800章 黑与白 巨大的水生生物轮廓，在空气中拍打尾鳍，于空中缓缓调转庞大的身躯。绿光天渊下，仿佛一头早已绝迹的沧龙。 早已发现入侵者，原本在暗中窥伺的巡夜者终于显出了它的身形。 入梦兮……入梦…… 生命即大眠，流光兮匆匆…… 它的周围有数之不尽的绿色脸孔在低声吟哦着，拖曳着数个脑罐的巡夜者，朝着地面那一袭白衣俯冲而下。 黄金女王只是静静地站立着，似乎丝毫没有闪躲逃避的打算。她闭上了眼睛，脑海中闪现出伊文之前映入她脑海的画面，在那难以言喻的幻象之中，她将自己从旁观者视角一点点代入到角色之中。她感觉自己正变得宏大、混乱、贪婪而愚痴，接下来要扮演的角色远非人类，她只能任由那些混乱愚痴的奇异闪光逐渐充斥自己的灵魂…… 烟雾迅速升腾，包裹住白袍红扇的女子。等到那烟雾逐渐澄清，显现在地面的东西，让伊文不由得一惊。粗壮的滑腻触手包裹成一个巨大的球体，让人难以直视的深紫色巨腕层层打开，露出核心的星彩巨目…… 四子嗣之一·伊索托亚。凯瑟琳正在扮演一名邪神子嗣。 凌空而下的巡夜者迅速停止自己僭越的举动，诚惶诚恐地压低了身形，以绝对服从的形态匍匐在了沟壑之间…… 伊文听月光绘声绘色地描述过，远处那个女人是如何在暗流街拟态那位红衣之主的。他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还能看到她超乎想象的表演…… 巨腕威严地压在了巡夜者的头顶，似乎在接受它的礼拜，肯定它的辛勤。这之后“伊索托亚”摆动着巨大的身躯，朝绿塔接近…… 凯瑟琳的饰演实在是太可怕了。当“伊索托亚”靠近的时候，明明知道那是队友的伪装，伊文还是萌发出想要逃跑的冲动…… 紫色的触手猛然挥动，那些因为琴声而聚集在此的梦都居民们四散而逃——没人想在这里成为子嗣的口粮…… 伊文仍然沉浸在震惊之中。星彩巨目凝望着他，一只触手做了個上塔的手势。他这才确定对方确实是凯瑟琳，回过神来，背后生出一对雷鸟的翅膀，朝着塔顶振翅而起…… · 伊文落在了闪耀着光芒的塔顶，琴声此刻变得清晰无比，仿佛一座照耀拉莱耶的诡异灯塔。 塔顶是一座被绿色晶体彻底包裹住的茧房，透过墙壁能看见演奏者的变形轮廓，仿佛被封在了冰块之中。 伊文的手按在了晶墙上，内侧生出了一枚剔透的眼睛…… 茧房里有些昏暗，他仔细辨认才发现，里面竟然有两个人。一个穿着黑色的西装，另一个则是白色。奇怪的是，两人似乎都戴着月光的面具“梦都琴声”。 伊文皱起眉头：哪个才是真正的月光？ 黑西装油头锃亮，他绕着白西装缓缓踱步，更显苍白的双手猛然弹奏出一片闪光，仍然是那控诉的、咒骂的声音，在这么近的距离听来，震得伊文的耳膜和心脏都突突直跳…… “你是个废物！1902先生。你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弹奏的间隙，黑西装低声呵斥着，虽然有些怪异，但那确实是月光的声音，“你在那么关键的时刻，竟然做出那么愚蠢的决定！ “你这个恬不知耻的混蛋，想要保留弹奏亿万指尖的权利，想要永远站在舞台上，竟然找了个混账理由，不敢登上那艘重生的船！ “你让你自己蒙羞了伱知道吗，嗯？”黑衣月光停止了弹奏，将脸压低在白衣的耳旁，似乎很享受这种折磨，“关键是，你害死了肖恩。他死了，奥莉薇也死了！你害死了你最好的朋友，本世纪最伟大的探秘者！这个世界已经没有希望了，已经变成了一堆鲜活的瓦砾！” 白衣月光在地上颤抖着，他捂着自己脸，难以接受地抽泣着，挣扎着嘶吼：“不，不！……我是看到输了，但没看到肖恩被杀！我记得，我记得的！你不要想篡改我的记忆！我记得我没有亲眼看到那一幕，肖恩说不定还……” “你放屁！”黑衣月光大吼道，“你就继续逃避吧，逃避接受这一切！” 他弯着腰，在白衣耳边变得苦口婆心：“你就不要再苦苦挣扎了，受这样的苦有什么意义呢？让我来接管这一切吧……我的心中只有愤怒，只有憎恨，只有我才能彻底掌握拉莱耶的力量……然后，咱们去找尼采那家伙报仇，我向你保证，咱俩一定会好好折磨他的。” 白衣转过了脸，他脸上的梦都面具变淡了，伊文甚至能看清那张消瘦的，沾满了泪水的脸：“报仇？折磨那家伙？” “对。我不会再让咱们哭泣了，一滴泪都不用流——流的全都是别人的血。有人要付出代价，尼采，还有很多人……” 月光眨着眼凝视着梦都琴声，那眼睛仿佛是看着另一个肖恩。另一个强大得不可思议的人。不过，这个“肖恩”却是黑暗的，他的憎恨没有边际。 他有些害怕他，但是，他真的不想再受这样的折磨了。肖恩的死不全是他的错，有很多人应该付出代价…… “找尼采报仇！”月光咬紧了牙，脸上出现伊文从来没见过的疯狂表情，“狠狠折磨他！” 水晶茧之外的伊文，在听到梦都琴声的煽动之后，心脏也跟着砰砰直跳。他恨尼采，恨得不得了。倘若让黑衣接管，月光也许真的能成为joker级的力量，甚至能成功杀死尼采。但他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那个曾经的月光就回不来了。 而那个月光，才是一切的关键，才是真正的意义。 才是肖恩会不顾一切营救回来的月光。 伊文轻轻叹了一口气：肖恩，我知道你会怎么做。 水晶茧房内暴放出一片雷光，苍穹雷鸟出现在这出秘密的二人剧之中。 “够了。”他的面具上雷光流溢，“肖恩还没死。月光，你必须跟我回去，咱们一起把他找回来。” 月光睁大了眼睛，脸上的泪被伊文身上的光芒照亮。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801章 新生 一声激烈的钢琴奏鸣，不断攀升的水晶柱顶端，心理密室被炸了个粉碎。黑白两色的月光，以及伊文降落在了纤细的水晶塔底，那根由于心灵冲突而诞生的戏剧性事物摇摇欲坠，终于在空中自行瓦解碎裂。 风中飘散着晶莹的碎屑，像是被风吹散的雾凇。黑衣月光把白衣拦在了自己身后。 “伊文，你没骗我吧？肖恩没死？”白衣月光问道。 “你这个给大家添麻烦的家伙……”伊文耐着性子说道，“如果不是为了找肖恩，我才懒得来找你。” “少听他在这放屁了。”黑衣懒洋洋地说道，“这家伙不安好心，他想骗你离开拉莱耶，想让你失去复仇的力量。” “可他是伊文……” “管他是谁！”黑衣大吼道，“他在撒谎！” “月光，我是不是在撒谎你自己判断……” “我判断完了——你被尼采那家伙控制了，想让我们失去拉莱耶的力量！你这个叛徒！”黑衣大吼出声，猛然振起双臂，以一种狂怒的姿态弹奏起那台亿万指尖。 澎湃的琴声像是一支军队怒吼着发起进攻。在拉莱耶演奏组曲的月光，恐怕是伊文能想象到的最可怕的敌人之一。 “也好……”血脉中奔涌的雷电给了他无尽的力量和勇气，伊文冷冷说道，“你不是一直认为你比我强吗？ “那就证明给我看看。”雷声轰响，传说中的神兽在梦绿色的国度张开了一双巨翼。 琴声绵密犹如大雨倾盆，那是一场绿色的大雨，仿佛天地倒悬，大海正以这种方式回归。 大雨之中，雷电像是不屈的巨龙般爆发出一阵阵怒吼。拉莱耶也有自己的气候，也会下起雷阵雨，所幸的是，这场战斗看上去就像是一场过于恶劣的天气一样，短时间内不会引起子嗣乃至直系眷者的关注。不过，绝没有哪一场雷雨比得过今天，靠近降雨区的拉莱耶居民纷纷趋避，生怕被这样的天灾波及…… 绿雨越下越大。“亿万指尖”的真意就是来自苍天的指尖不断敲响大地的琴键。拉莱耶组曲被演绎成了一幅活生生的景色，梦绿的幻象在此地竟然如有实质地降临、膨胀，咄咄逼人的骇人梦境。 雷电也愈加密集，青白色的天雷以及夕黄色的震撼几乎快响成一片，不断地将亿万雨滴的影子向四面八方投射，照耀出难以想象的浩瀚光影，映照得周围如同斑斓星空，哪怕神明亲至，可能都要为眼前的绝景而惊叹…… 伊文的心魂如此精细，投射到澎湃的离子体之中。雷电如龙，在无边无际的大雨中游弋，终觑见一片光芒中以猖狂形体演奏着的黑衣！雷电似乎找到了涌入大地的端口，轰然砸在黑衣身体上，演奏者浑身过电却没有任何反应，继续着如狂演奏。倒是黑衣身后的白衣竟然身体绷紧反弓，浑身颤抖，似乎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战斗怎么可能停下？雷电的怒兽仍然不断冲击着演奏者，可黑衣却分毫无伤，受苦的全是他身后的纯洁之人。 仇恨者再也感受不到疼痛，所有苦难折磨的都是心软之人。 这是什么道理？上天为何如此安排？大雨之中左支右绌的伊文嘴角泛起苦涩。 所有的攻击，攻击的都是人质……这场仗还怎么打了？ 不仅如此……伊文转眸一瞥，看见原本镇伏了巡夜者的那个威严事物正在瓦解，露出了其中金色的真身……凯瑟琳的饰演已经到了尽头。她恐怕已经耗尽了力量，只能在隐蔽处待机。原本离开的巡夜者肯定会发现这里的一切，恐怕会带来更多的援兵。 黑衣月光就已经够棘手了，要是再加上巡夜者……一切将变得无可挽回。 在轰鸣般的钢琴演奏声中，伊文·伯恩斯感到有种奇怪的东西在心中升起。那是一种苍白的、幽暗的东西，是一种对于覆灭的焦虑和恐惧。 怎么办？大雨仿佛要淋得他窒息。 怎么办？ 在茫无际涯的危机之中，伊文忽然看到有什么一闪而过。那是一头狮子的脸，那头狮子在前往森林的路上吞下了一个恶魔之子，然后扑向了自己…… 最终，伊文杀死了它，咬断了它的喉咙。在最最血腥和残酷的斗争之后，伊文杀死了狮子。他嘴边全是黏糊的血，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感受…… 他感觉自己变小了，而这渺小的自己正站在一个无限广大的新世界之中。 杀死了“狮子”的自己，必须接受“新生”。 由于成长环境和曾经的经历，老练沉稳的伊文，从来不曾像月光那样天然无邪。自己一直是谨慎的、紧张的，乃至缺乏想象的。 但现在的他知道，自己必须学会新的思考方式。必须能停下。 停下后会发生什么？ 没有答案。但他知道自己必须这么做，为了不再伤害真正的月光，为了让新的命运自己开展。 倘若不再是一只狮子，自己会变成什么？一切会如何发展？脑海中涌现的思绪依旧是熟悉的“伊文模式”，滴水不漏的神秘学家。他控制住了最后一点焦虑，尝试着让自己的手一点点松开。 到底会怎样，接下来就能知道答案了。 倾盆大雨之中，如游龙一般逡巡的雷电突然停下了，伊文站立在琴声猖獗处，原本未曾被沾湿的白色斗篷瞬间被打湿。 他停止了战斗，不再用雷电轰击月光，而是静静站立着，穿过那疯狂的黑色身影，望向了他身后的一抹白。 这本来就不是我的战斗。狮子如果一直是狮子，将只能迎来于战斗中毁亡的命运。 而自己早已经杀死了那头狮子，是时候拥抱新生了。 每一滴雨是一声琴音，每一声琴音都蕴含了仇恨，每一点仇恨都让人感到折磨。这剧痛的雨水打在伊文的身上，仿佛整座拉莱耶压在了他的身上。他感觉自己的形体和灵魂似乎在一点点被销毁…… 他的对手竟然这么快就力竭了，就放弃了！大雨的奏响者在狂笑着，看不清的手指如同泄愤一样弹奏。他要杀了他，这个总是自以为是的家伙，然后，他要将拉莱耶痛饮一番，然后去找尼采算账。 只有仇恨的力量，才能做到这一切！ 死吧，伊文·伯恩斯！以你之死，为我的复仇开启一场绝佳的序幕！ 第802章 底线 琴声的轰响掩埋了一切，伊文感觉自己仿佛被活埋了…… 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死，但他知道，他只能这样做。 “狮子”已经死了，如今在这里的，是一个“婴儿”。他的眼前闪过月光天真无邪的笑。 于是他躺在倾盆大雨中，像个婴儿般蜷起了身子，任由折磨的雨水抽打着自己，缓缓闭上了眼睛…… · 黑衣看见雨中人躺倒在地，组曲仍在演奏着。 他的指尖突然感觉有些滞涩，像是许久没有练琴的感觉。怎么回事？黑衣皱起了眉头，他想起了那个懦弱的白衣。猛然转过头，却发现他已经不在了。 怎么回事？！ 大雨中一直保持干燥的自己，脸庞上却流下了一些水滴。黑衣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袖口像粘上了漂白水一般，开始泛出白色…… 白衣，那個混蛋！ 指尖的速度越来越慢，大雨变小了。 “你疯了吗？！”黑衣月光大吼道，“我们还要报仇的，你这个该死的浦西！你要听我的！” 白衣没有回答，只是坚定地，像是火焰一样，一点点扩大着自己的边缘，黑色西装已经变得斑斓。 “停下！停下！”月光仍然在大吼，惊恐地看着白衣的领土越来越大，“你这个傻x，给老子停下！” 他的吼叫没有任何作用，泪水仍在流淌，一双手在空中呈现出对抗的抽搐和扭曲。 “好……”黑衣再没有那种残忍的自得，用商量的语气说着，“咱们不杀他，他是伊文，咱们的好伙计，不杀他总可以了吧！” 闭嘴吧。黑衣发现自己的心中发出了声音，那声音比自己要坚实得多。 你想利用我的失败让我否定自己，然后用疯狂接管一切。月光的表情变了，他的脸上和身上释放出最初的辉光，“你的仇恨和疯狂其实是一种逃避。倘若我真有罪的话，也只能老老实实低下头，怎么可能去伤害更多的人？” 黑色哀嚎着坍缩了，被挤压得退缩到了心宫脉轮的下方，像是白色领带上一枚扎眼的胸针。 “伱可以欺辱我，凌虐我，辱骂我……但你不能伤害他。 “我受够了，你去死吧。” 白色双袖抬起，手指划出优雅的弧线，奏响了一声强音。但这强音不再是对着别人，而是对着自己的胸口。月光以几乎可以杀死自己的方式朝着黑点释放出能量。 迸发出一阵白光，所有的疯狂在那阵强光中烟消云散。 月光被轰得倒飞出去，躺倒在了地上。梦都琴声的面具回到了他的脸上，透过面具，他看着拉莱耶那惨淡的天空…… 老天，我都做了些什么啊？ 没有时间反思了。月光翻身而起，轻敲鞋跟，来到了伊文旁边。他蹲下，将他湿透了的手臂放在了肩膀上。 “你个二货。”伊文骂道。 “你个傻冒。”月光笑了。 “拖后腿的东西！” “你果然打不过我！” “我都不屑跟你打！” 两人就这么一人一句地走着，跟凯瑟琳汇合了。 “想通了？”她问道。 月光的脸微微一红：“嗯，想通了。” “行，回去吧。” 三人还没迈步，三个巡夜者从天幕赶来，像是正展开猎杀的虎鲸群…… “麻烦了……”凯瑟琳皱起了眉头。这会儿她没法再饰演伊索托亚了，灵力只剩不到一成。 月光暂时放下了伊文的胳膊，他走到了两人前面。 拉莱耶神羽出现在他头顶，散发着煊赫光芒。他开始弹奏出威严的旋律，《梦绿的震旦》，那是他第一次见到拉莱耶时，从指尖流淌出的曲子。这首曲子有着上位者的威严。虽然他并非直系眷者，也不是克鲁维坦的子嗣，但他却能展示出那一位的威严…… 三名巡夜者停止了前进，在空中狐疑地游弋着。虽然他们是拉莱耶大城的秩序维护者，但也遵循着野兽般的直觉和本能。在感受到月光所释放出来的气势之后，它们不敢靠近了。 站在月光身后，伊文有些触动。 月光的心灵不仅已经痊愈，他甚至变得更加沉稳和自信了。在经历了失败、自我否定、分裂和折磨之后，月光本来要被他心中的仇恨和疯狂吞噬的。是伊文以自己的苦难唤醒了他的心，在重新醒觉之后，月光似乎比之前要稳定得多了，原本梦都琴声造成的邪异气质也收敛了不少…… 伊文有些感动，一方面是因为，自己从只知道战斗的“狮子”，变成了勇敢面对新世界的“新生儿”。另一方面，他见证了月光的自我和解。他知道月光天赋异禀，一直都是那对一切事物充满新鲜感的“新生儿”…… 也许，经历这次之后，他将来甚至有可能突破“婴儿”的状态。 那之后是什么？伊文心中轻叹。他不禁有些期待。 “回吧。”凯瑟琳催促道，“还有两个人等着我们去救。” 他们原路折返，在偷蜜贼的洞穴里找到了仍然维持着的出口。 · 艾莉雅闭着眼睛，双手平举，掌心朝着那绿晶缓缓转动的“洞穴”。 维持拉莱耶的出入口绝不是件容易的事，甚至可以说，这对于queen级来说是非常艰难的。得益于她在月相长廊中堪称恐怖的锤炼，她竟然能心魂平静地维持着…… 在她觉得时间过去了太久，已经感到有些焦虑，睁开眼看洞穴的时候，她看到有身影正在由淡变浓……回来了！ 先回来的是凯瑟琳，她显得有点憔悴，艾莉雅没法从她的表情中看出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接着钻出来的是伊文，还没等开口询问，穿着白色西装的梦都琴声也钻了出来。 “月光！”她大喊一声，冲过去将钢琴家抱住了。 “艾莉雅……”他轻轻摸着她的头，心中满是歉意。 拉莱耶的洞口迅速坍缩，凝为一颗绿晶掉在了地上，像是一颗碧绿的乳牙。那是艾莉雅的“诗意”。 “肖恩被放逐了！”看到月光就像看到哥哥，她猛地哭了起来，“奥莉薇也不见了。我好担心你们，呜……” 看到艾莉雅满脸泪的样子，月光的喉咙也哽住了：“别怕，我回来了。咱们一起把他们找回来。”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803章 威尔逊山天文台 月光弯腰把那粒碧绿的乳牙捡了起来，放在了艾莉雅手心里：「收好这个。下次还需要前往拉莱耶的时候能用上。但是千万不要轻易打开，也不要一人前往！」艾莉雅认真点点头，将它收到了一个黑色的布袋之中。 月光走出房门，朝着楼下冲去。他到了一楼，看见自己的妻子。她已经站了起来，脸色苍白，一双眼睛红红的…… 温妮快步走了过来，他像是做错事的小孩一样不敢看她的眼睛，他知道温妮会教训自己，但娇弱的女人却钻入了丈夫的怀里。 「你这个傻子！」她大声哭泣着，「你害我好担心！」 「我不懂发生了什么事！……」她抬起了脸，湿润的小脸皱皱的，红红的，「但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能这样！你不能一个人跑掉！」 「不会了，不会了……」月光后悔极了，但他已经下定决心面对这一切。 所幸的是，萨茉还不懂事，不知道爸爸这段时间做了什么。她此刻睡着了。站在摇篮旁，和妻子看着熟睡的孩子，月光不明白在阿朗达克山上的自己是怎么了，竟然会傻到想要让自己消失…… 如今他已经确切地知道，自己能回去的地方只有一个，就是此时此刻。 月光一时有些五味杂陈。他想起了在尼采幻境中看到的可怕景象，想起了石台上渐渐有了生机的孩子，以及邀请自己放下一切上船的婴儿…… 想起了在黑暗的房间中的撕扯，以及彻底混乱了的思绪。想起了自己被黑暗主宰时的感受，想起了在大雨中躺倒在地的伊文…… 他闭上眼睛，一股热流从眼角流了出来。感谢上苍，也感谢所有人，我回来了。 · 把月光归来的消息告知亚瑟·梅林后，侦探安排好了一切，第二天一行人就踏上了横穿纽国的列车，目的地是位于加州的威尔逊山天文台。 经过三天四夜的火车之旅，他们顺利抵达了加州金山市，并在这里换乘汽车。经过一小时车程之后，他们终于进入了山区。半小时的盘山公路转出茂密的树林，终于见到了亚瑟一直提起的威尔逊山天文台。此时已经是黄昏时分，晚霞照亮了那个半球形的建筑物，它像是一个巨人的头颅，正静静仰望着苍穹，也像是一顶巨大的白骑士头盔，被它回到传说中的主人遗忘在了群山之间…… 亚瑟将车停在了观星建筑的外面，带着一群舟车劳顿的人走了进去。每个人都累了，但没人提议休息。 神秘学与天文学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往来天文台的探秘者并不少，所以当亚瑟领着四个戴面具者进入这里的时候，并没有引起太多的关注。 乘坐电梯来到天文台四楼，亚瑟轻车熟路地来到一间办公室前，敲响了门。进门之后，艾莉雅发现办公室里有两个男人，其中一个四十岁左右，黑头发梳理得很整齐，板着脸看上去十分严肃，但看到亚瑟后脸上立马露出了笑容，像是迎接老朋友一样拥抱了他。 「艾德文·哈勃教授。」亚瑟向艾莉雅几人介绍道。 他们这时才知道，亚瑟说的天文学家朋友，竟是艾德文·哈勃。 虽是探秘者，但月光和凯瑟琳都对科学界非常感兴趣，他们都知道哈勃是当代最伟大的天文学家之一。他不仅用天文观察证明了地球所在的星系之外还存在其他星系，而且发现远处的星星和星系正在远离我们，整个宇宙都在膨胀。 由于他发现的红移现象，艾因斯泰都因此修正了早年间为了维持静态宇宙而在公式中加入的「静态常数」，而且，他后来还造访过威尔逊山，在哈勃的帮助下通过大口径天文望远镜，亲眼观测过星空。 艾德文·哈勃可不是什么普通的「天文学家」，他是不折不扣的「顶峰学 者」，代表着当代天体宇宙学的最前沿…… 如果亚瑟找的是他……月光莫名地感到有些振奋，那么，搜寻到肖恩也并非不可能的事了！ 在哈勃的办公室里，亚瑟将之前简单提到的事详细地讲述给了哈勃。天文学家一直在认真聆听，末了，他叹道：「我一直认为，在科学探索中运用一点神秘学的能力是必须的——现行技术不过将人类送上万米高空，你们神秘学却可以开启某种通道，直接把人送到外太空去！」 对于艾莉雅来说，哈勃的话有些刺耳——她希冀的可不是对方对神秘学能做到的事发表喟叹。她希望别人都能意识到，肖恩和奥莉薇还在那无尽的虚空中漂流！ 似乎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话有些不近人情，哈勃转而说道：「我很遗憾，你的那位朋友竟遭遇了这么不幸的事。不过说实话，亚瑟，外太空没有空气，而且温度低到可怕，没有生物能在那样的环境中生存的。」 亚瑟点点头：「我知道。但我那位朋友有些特殊的能力……」他不想在天文台之中用「神力」这样的词汇，「那种能力能做到一些不可思议的事，所以，哪怕希望渺茫，我们也不能放弃对他的搜救。」 「我明白了——」哈勃征询了两位女士的意见，点燃烟斗放入嘴里，「又是神秘学。所以他有可能在那种环境中存活…… 「不仅有了传送的方式，而且可能存活……说实话，这件事之后，我得跟你讨论一下运用神秘学探索外太空的事了。」 「没问题。只要能处理好眼下的事。」亚瑟知道，尼采的「黑暗放逐」和肖恩的「神力」是神秘界中极其罕见的存在，想要组合运用难如登天，不过，他还不想在这时候给哈勃泼冷水。 「那么，还是先用那东西对狄金森先生进行定位吧。」亚瑟说道。 当亚瑟提到「那个东西」的时候哈勃僵住了，他翘着二郎腿，托着烟斗，表情说不上多么愉快。 片刻后，哈勃喃喃说道：「一想起那东西我就浑身难受……」 「什么东西？」凯瑟琳问到，「你们要用什么东西对肖恩进行定位？」 亚瑟和哈勃都望向了她，但是都没回话。两人对视了一眼，哈勃开口了，声音变得有些古怪：「唔……那是一件古老的天文学观测‘仪器……不过说实话，该不该称它为仪器，我到现在还不确定。」 第804章 天文学遗产 一开始艾莉雅还不知道哈勃教授怎么了，仔细观察才发现，他似乎隐约有些不安。 「……不过说实话，该不该称它为‘仪器，我到现在还不确定。」哈勃说道，「比起仪器，也许称之为‘古代遗物更合适。」 「古代遗物？」凯瑟琳有些好奇。 「是的，古代遗物。」哈勃深深吸了一口烟斗，吐出的烟雾让他的声音有点发闷，「如今纽国和欧陆的天文学走在了世界前列，但在六百多年前，真正的天文学中心是中东地区。」 月光阅读过相关的书籍，他应和道：「确实如此。十三世纪前后是阿拉伯天文学的黄金时代，跟同时期欧陆的占星术士相比，阿拉伯的望星者们更像是正统的天文学家——他们没有试图通过对星空进行占卜以安抚君王，而是努力通过观测和数学来总结天体的运行规律…… 「他们继承了托勒密的观测结果和推论，在《天文学大成》的基础上，在没有任何光学仪器的条件下，实现了很多不可思议的天文学成果。」 哈勃有些赞赏地望向了月光，亚瑟介绍了他，天文学家首肯道：「这位钢琴家朋友，你说得很对。如今我阅读当年阿拉伯人留下来的古籍，还是会感到十分震撼。 「十三世纪，波斯天文学家图西在旭烈兀可汗的支持下，领导建设了马拉盖天文台。由于具备当时亚洲地区最佳的天文观测条件，马拉盖吸引了很多优秀的天文学家到来。当然，也有一些发明家带来了自己制作的，各种稀奇古怪的天文观测设备……」 「公元1263年，有一个叫亚卡尔松·卜拉罕的术士带来了一个仪器，并成功运用那个仪器预言了一次意料之外的彗星到访，在马拉盖天文台乃至整个波斯引起了轩然大波…… 「随着旭烈兀可汗的去世，马拉盖天文台被荒废，逐渐掩没在历史的尘埃中。那件术士制造的仪器下落不明，后被纽国探秘者在一处地下室中找到。因为它的一些性能如今很多天文仪器都无法比拟，所以被收入了威尔逊山天文台之中，就陈放在地下室里……。」 虽然进行了详尽的说明，但哈勃教授的脸色阴晴不定，迟迟不见动作，似乎根本就不想去取出那件东西。 · 约莫半小时后，一行人已经转移到了天文观测厅中，两个工作人员从门口推进来了一个巨大的事物。它有着球形的轮廓，上面蒙着一块厚厚的灰布，有一个成年人高，依靠安装在下方的六个轮子移动…… 这是怎样的一个仪器？为什么会让哈勃教授露出那样的表情？艾莉雅等人不得其解，只能在旁静静观看。 天文观测厅的半球形穹顶盖已经被打开了，露出了闪烁着无数星光的夜空。工作人员将那个仪器放在了观测台中心点的位置，其中年长的那个转头望向了哈勃教授。教授点了点头，两个工作人员对视了一眼，迅速掀开了那块灰布。奇怪的是，那两人掀开灰布之后就远远躲开了，仿佛布下面藏着一头狮子。 艾莉雅不禁好奇地走近了几步。那东西的主体是个巨大的玻璃球，玻璃球内部是不透明的，不知道是因为杂质太多还是充斥着烟雾而呈现出混沌的灰色。 玻璃球中间似乎是空的，内壁上刻满了奇怪的图案和文字。玻璃球像是被放置在一个四环浑天仪之中，浑天仪的圆轨上已经有了一层薄薄的铜绿，隐约能看其上的刻度。 混沌的玻璃球和有着精密刻度的浑天仪……这件事物仿佛是精密炼金技术所制造出来的，仰赖神秘力量的仪器一样。令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是，它诞生的年代比之精密炼金兴起的时间还要早上两百年。艾莉雅并不是神秘史学家，但她能够肯定，这件奇怪的东西和那名叫做亚卡尔松·卜拉罕 的术士，肯定跟后来的精密炼金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看書菈 关键是，这东西是怎么作用的？思考间，蓝知更鸟不知不觉朝着大玻璃球靠近了。 「别靠近了，艾莉雅。」亚瑟清冷的声音响起，让艾莉雅不禁回过神来，停下了脚步。几乎就在亚瑟提醒的同一时间，玻璃球内部发生的事让几乎所有人都惊得退了一步，艾莉雅更是猛然一震…… 大玻璃球的灰雾之中突然伸出一只手，巨大的黑色手掌按在了玻璃球内侧，无论是生理构造还是其上诡异的掌纹都昭示了，其中的东西跟人类大为迥异。 似乎发现自己已经离开了那漆黑的地下室，玻璃瓶中的那东西活跃了起来。它从灰雾中将头探了过来，一张黑色的脸孔上，猩红的眼睛卖力地朝外张望着。 艾莉雅连退几步，捂住了嘴和胸口。玻璃球其实是一个玻璃瓶，玻璃瓶中封装着一个黑色的魔鬼。 「那里头的是一个占星魔鬼……」哈勃有气无力地指了指那个事物。他显然很厌恶那个东西，不仅仅是因为玻璃瓶中的住客本身，更因为这东西仿佛是对现代科学的一种疯狂嘲笑。他的介绍无法进行下去，只好求助似地望向了旁边的神秘侦探。 亚瑟继续说道：「它应该和所罗门王刻在柱子上的那些名字有关。不过年深日久，已经无法确定它更确切的来历了。只知道亚卡尔松·卜拉罕在发现它的时候，它就已经在那个玻璃瓶中。 「对了，那个流传甚广的渔夫与魔鬼的故事，就跟卜拉罕这段经历有关……」 瓶中那个事物似乎看清了周围的情况，它用那双红色的眼睛，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周围的人们，脸上时不时露出令人不安的微笑…… 「它能定位到肖恩？」凯瑟琳问道。 「没错。虽然被囚禁在玻璃瓶中上千年，但它却有着人类难以想象的占星学知识，而且它对太阳系内的一切都有着感应，不需要利用任何观测手段，就能感知到系内一切的事情……」 「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月光用难以置信地目光看着瓶中的事物。它蜷着身子，安静地坐着，似乎被关在那狭小的空间对他来说并不是多么可怕的事情。他的目光停在了艾莉雅的身上，从猩红的目光中看不出它所思所想。 「占星魔鬼的灵体能在以太海之中遨游，能在太空和异渊之间来回跃迁……它的肉身虽然被不知何人放在了这狭窄空间里，但它的自由也是人类无法想象的…… 「它能亲历星空。也许那遨游的它，看我们才如在瓶中。」亚瑟喃喃说道。 黑色的事物似乎想到了什么，开始用长长的指甲在玻璃瓶的内侧刻写着什么…… 第805章 肖恩的灵质 咯咯咯……咯咯咯…… 长长的黑色指甲在仅存不多的空白玻璃面上刻画着，留下了浅浅的白色印记。那些古怪的图案和公式，仿佛是某种奇怪的咒文一样，艾莉雅不禁联想，等到占星魔将内侧玻璃写满的那天会发生什么事？他会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然后从那玻璃瓶中逃出来吗？ 魔鬼痴痴地盯着自己刚刚写出来的东西，满意地笑了。 「好了，尽快把这事儿做完吧。」哈勃催促道。 「接下来该怎么办？」凯瑟琳问道。 「咱们需要肖恩的灵质。」亚瑟回答。 一众人面面相觑，他们可没听说过肖恩在地球上留有自己的灵质。再说那东西脱离灵核三分钟内就会失去活性，就算肖恩分离过自己的灵质，也不可能保存到现在。 「你在开玩笑吧？」月光有些恼火，「找肖恩需要肖恩的灵质，可他现在外太空，这是个悖论！」 亚瑟示意别急，指了指旁边一张桌子，那里有工作人员带来的其他事物。一个银盘和一把银质的仪式刀，它们有着明显的历史痕迹，白银上蒙着一层薄雾，凹面蓄藏着黑色，一看就是老物件了。 「也许你们还不明白灵质的本质是什么。」亚瑟说道，「灵质是灵核在这个世界上的蔓延，源自于‘自我这个概念。 「而自我，不单单是一种心理定位，也是一种‘他者定义。」 「他者定义？」凯瑟琳皱起眉头，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没错，他者定义——我们是人子、是朋友、是爱人、是父亲母亲，也是其他种种角色，而这些角色全都是相对的：是‘子是因为有父母，是‘朋友是因为有他人……我们的‘自我，其实就是所有人对我们判断和评价的总和。」 几人听得都是豁然开朗，眉头再无郁结。我们自己认知的自我，只是所谓自我的一部分；另一部分，是这个世界上其他人对我们的勾勒。 「所以，这个计划需要肖恩最重要的人一起参与。」伊文缓缓点了点头，渐渐明白了亚瑟的用意。 「没错。‘肖恩这个存在，不只是正在外太空漂流着，他很重要的一部分，其实就在你们之间。」 「用我们的灵质能做出肖恩的灵质？」艾莉雅声音有些大，她觉得这一切太不可思议了。 「是的，只要我们分离出来的灵质，能蕴藏着对他的感知，那么这些所有感知交集在一起，呈现的就是肖恩这个存在——那不是他的灵质，还能是谁的？」 「我的天……」艾莉雅张大了眼睛，「那能不能用这个方法直接把他拉回来？」 「很好的思路。」听到艾莉雅的说法，亚瑟显得有些吃惊，「遗憾的是这个灵质体量太小，实现不了那样的事情。 「不过，喂给占星魔，让他根据这灵质找到肖恩所在是可以的。」 凯瑟琳的鼻翼皱了起来：「要把灵质喂给那样的东西？」灵质是灵魂的体量，要喂给那样的东西吃下去，即使凯瑟琳从业已久，还是感到有些不适…… 「没办法。」亚瑟耸了耸肩。他先走到桌边进行示意，右手拿起仪式刀，左手掌心向上悬在银盘上方：「我正在回忆肖恩……」一边说着，一边用刀在空气中划动了一下。突然间，空气中有什么呈现了出来，轻轻缓缓地飘落在银盘上，像是坠落海底的水母，像是过于稀薄的布丁，像是一团紫蓝色的光晕…… 那是亚瑟一小块灵质。 接着，月光、伊文、凯瑟琳，艾莉雅先后做了同样的事情，颜色略有区别的灵质交叠在一 起，正在慢慢互相渗透融合…… 这些灵质就像是最原始的生命形态一样，它们在寻找着自己的共同点，并尝试融合。它们很快就会发现，在复杂的振动中，它们某部分频率是一致的，灵质与灵质终于找到了那交叠的部分，开始像是水溶于水中…… 很快，几块灵质叠加在了一起，呈现出一种海水般透亮的蓝色。艾莉雅捂住了嘴，她有些不敢相信：那里散发出的真的是肖恩的感觉，仿佛肖恩来到了现场！ 灵质融合完毕，趁着它还保持着活性，亚瑟端着银盘走到了占星魔瓶边。他弯下腰，将银盘放在玻璃瓶底部，然后用灵质拔出了一块锡制的塞子…… 占星魔把它纤细多毛的手从那窄细的瓶口伸了出来，将那块灵质拿了进去，亚瑟迅速用锡盖封好了瓶口。 仿佛得到了什么宝贝似的，占星魔捧着那灵质看了又看，还用鼻子闻了闻。然后，像是捧着一团露水的仙灵一样，开始吮吸那块灵质…… 那灵质依旧保持着跟灵核的联系，众人多少都感到了一些烧灼的感觉。凯瑟琳实在不喜欢目睹这样的场面，干脆转过了身。 魔鬼很快就吸干了手中的灵质，它砸着嘴，一脸享受的样子。亚瑟站在玻璃瓶边，手指在空气中划出一道道奇怪的符号，占星魔会意，在瓶中盘腿坐好，闭上了眼睛…… 很快，它周围那灰色的雾气开始旋转起来，魔鬼的嘴巴开合着，低沉的嗓音在吟诵着某种极其古老的语言。接着，仿佛地震一般，整个观星大厅的事物都开始晃动起来。围绕着魔鬼的雾气散发出银亮的光辉，越转越快，黑色的身影仿佛端坐在一片银河之中。 瓶中散发出来的光芒是如此耀眼，甚至把周围对比得变暗了些。占星魔睁开眼睛，那双眼睛绽放出骇人的银光，穿过了玻璃瓶，穿过了穹顶，直刺天幕。 它脸上带着奇怪的表情，似乎正在天幕上寻找着什么。那古怪的吟唱声也越来越大，伊文·伯恩斯甚至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些古老的符号，他隐约记得在那本记载着所罗门王知识的书中，曾经看见过这些符号…… 突然之间，银光暗淡了下去，那种剧烈的晃动停止了，魔鬼又被埋藏于浓雾之中。 「结束了？」艾莉雅心有余悸地问道。 魔瓶突然传出了金属摩擦声，三轨浑天仪竟然动了起来，哈勃迅速靠近，眯着眼分辨着青铜轨道上的数据，迅速用铅笔抄写了下来。 「是肖恩的坐标吗？」艾莉雅急忙问道。 哈勃没有回答，他快步走到了办公桌前，将记载着几组数字的纸撕了下来，然后坐下开始换算起来。 艾莉雅几人对视了一眼，所有人的眼神都有些激动：占星魔真的找到什么了！ 第806章 等待 桌上盘子里的意面没怎么动，看上去已经凉了。凯瑟琳捧着一杯咖啡忘了喝，一双眼睛出神地望着前方。 在哈勃教授进行测算的时候，他们已经吃过晚饭，这会正在沉默地等待着。 哈勃和亚瑟到底会告诉我们怎样的结果？凯瑟琳不禁思绪纷呈：他们会走出来说肖恩已经死了吗？或者会告诉大家，他根本就不在太阳系内？ 凯瑟琳放下了手上的咖啡，站起身来。她走到了窗边，看着窗外在冬天的风中摇晃着的树，以及其上的星空…… 她未曾想过事情会发展到今天这样的地步，她第一次开始认真思考自己可能已经彻底失去肖恩这件事。可是……她转过头，看见了更加紧张的艾莉雅——她根本没怎么吃东西，此刻只是忧心忡忡地盯着门。月光在踱步，伊文背靠着墙。所有人都很紧张、焦虑。她知道，倘若真是不好的消息，要承受失去的痛苦的人不止她一个。为了他们，自己也应该表现得坚强一点。 就在她如是想着的时候，门被推开了，亚瑟探头进来：“有结果了。出来吧。” 她们感觉自己像是在等一台凶险的手术，刚刚主刀医生宣布手术已经结束了。可是，敏锐的她没有从亚瑟的声音中听出太多乐观，同样敏锐的艾莉雅在听到亚瑟的声音后有些慌乱地看了凯瑟琳一眼。黄金女王握了握艾莉雅的手，她们一起走进了办公室里。 “好消息是……”亚瑟说道，“我们知道肖恩的位置了。而且，根据占星魔能标出灵质所有者位置这点来看，他这会还活着。” 月光猛挥了一下拳头：“太好了！”每个人都感觉或多或少地被释放了。 但凯瑟琳没那么乐观：“那么坏消息呢？” 亚瑟看了哈勃教授一眼，说道：“他现在所处的位置，在木星的捕获轨道上，就像是一颗小小的卫星，正围着木星公转。 “坏消息是，距离太远了，唯一的回收方式也远远够不着他。而且，由于公转速度不一致，地球和木星正在逐渐远离…… “想要等到可以把他捞回来的距离，要等到下一次最近点，而下一次最近点的出现时间……”亚瑟停顿了一下，“在八年后。” “八年后？”艾莉雅眨了眨眼睛。她不敢相信，刚刚得到肖恩还活着的消息，就要承受没法把他带回来的痛苦。 “总不可能等到八年后再救他吧？！”月光着急地大吼，“肯定有什么办法的！比如说找尼采那家伙，要他再开一次黑影！通过那个黑影……” “没用的！”亚瑟压着火气说道，“听着，我恐怕是地球上唯一能把肖恩捞回来的人！如果有任何别的办法，我都会说的好吗？！” 亚瑟如此一说，所有人都不说话了。他的表情分外严肃：“刚刚跟哈勃教授讨论完，我已经接受了。八年后，等达到最近点时，我会把他带回来。我向你们发誓，我会带他回来，明白了吗？” 空气中仿佛有了难以承受的重量，所有人都被死死压住了。 “可是八年后，肖恩可能早已经……”艾莉雅的脸已经彻底白了。 “我已经想过所有的可能了。等待是唯一的办法。”亚瑟低声说道，“八年后，不管他还活着，还是成了一具早已冰冻的遗骸，我都会带他回来的。” 艾莉雅似乎终于明白了现在的局面，她无助地退了几步，开始哭了起来。凯瑟琳抱住了她。她在她怀里大声哭着。 · 新约市，报社。 肖恩·狄金森先生带着他标志性的微笑走入编辑部里，他的身后跟着两个男人，月光·1902先生和伊文·伯恩斯先生。自从上次狄金森先生出差之后，他就带来了这两位“行政助理”，在工作期间几乎跟他形影不离。 在报社内，他们两人沉默而干练，负责代表狄金森先生与各部门沟通，以及在各种重要场合作为陪同。有他们在，狄金森先生的工作变得更为轻松了。 此刻，报社早过了下班时间，除了狄金森先生和他的两名行政助理外，其他人都已经回家了。社长办公室里，他们三人似乎正在进行一场会议。 狄金森先生坐在正中，借着台灯的光芒似乎正在读着什么。但如果有心仔细观察，会发现他的眸子根本就没动过。 “报社这边算是稳住了……”月光说道，“情况比我想象的要好。” 从威尔逊山天文台回来已经快一个星期了，月光到现在还忘不了，在亚瑟告诉大家要等到八年之后才能营救肖恩之后，众人的反应。 像是夜里的航船迎头撞上冰山，巨响过后，所有人都沉入了冰冷和黑暗之中。 他们都不敢想象，这八年里，如同卫星一样围绕木星公转的肖恩和奥莉薇会发生什么事。他们极可能会在黑暗和严寒中消殒，而在地球上的人们能做的，只有等待。这实在是太过残忍的事。 最终是凯瑟琳站了出来。她安抚好了艾莉雅，并建议所有人都不要下任何乐观或者悲观的定论。“我相信肖恩。”——她当时是这么说的，而正是这句话让众人心中的黑暗终于消退了一点。毕竟，从前无论经历什么，他们都可以信赖他，这次又有什么不同呢？ 接着，月光也振作了些。他知道自己之前犯了错，而这次他想做那个带领大家往前走的人。他建议不要思虑太多，就这么等待肖恩“归来”。在他回来前，所有人一起努力，照顾好他曾经投入了许多心血的事业：灯塔晚报，以及夜风信仰。 有了目标之后，就不会胡思乱想了，他们迅速分配好工作，并在天文台之中立下了誓言，埋头做事，静静度过这八年…… 思绪回到现在。月光和伊文正坐在晚报社长办公室内，这八年时间，他们将尽心“辅佐”拟态鹦鹉扮演的肖恩，确保灯塔晚报不会衰落下去。 “艾莉雅这几天怎么样？”月光忙着报社的事，让伊文去看的她。 “状况还是不太好，不过有凯瑟琳在，不会有问题的。”伊文回答道。 “希望她能尽快恢复吧。” 两人沉默了。所有人都要习惯没有肖恩的日子。 · 穿着睡衣的凯瑟琳来到艾莉雅的房门口。艾莉雅还开着灯，正坐在书桌前读着什么。 “还没睡？”凯瑟琳问道。 艾莉雅转过头，这几天她瘦了很多，眼眶也明显变黑了一些：“哦，我睡不着，胡思乱想，只能起来读会书。” 因为担心艾莉雅的状况，凯瑟琳住在了狄金森家。看到回来后几乎没睡觉的艾莉雅，她庆幸自己的选择。她没有说什么，只是坐在了艾莉雅的床边。 看着灯下她的侧颜，她忽然想到了什么：“艾莉雅，你想不想去看看？” “去哪？” “永夜森林。” 艾莉雅眨了眨眼睛：“不是说，上次阿朗达克山的战斗，那里几乎被毁了吗？” “信仰还没荒废，神国是会自我修复的，这会应该恢复得差不多了。” 她快速合上了书：“咱们走吧。” 作为探秘者，知道自己随时有性命之虞，所以肖恩很早就将自己永夜森林的出入权限给了凯瑟琳。肖恩还在的时候，她自然不会贸然出入他的神国，但这会情况不同了。利用肖恩房间那张穿衣镜，她们跨入赫尔希斯女士的国度…… 第807章 归来 靴子踩在茂盛的草地上，发出悦耳的沙沙声。夜露打湿了裤脚，但艾莉雅并不在意，她只是在微凉的森林中走着，凯瑟琳跟在她身后。 永夜森林里有很多折断的、倒下的树，但这会已经被青苔和新生的草木覆盖了，星星点点的火星子又在这静谧的树林中穿针引线。远远能听到夜莺的啾鸣，小小的生灵用晶亮的眸子好奇地打量着两位来客。 艾莉雅停下了脚步，深深吸了一口带着草木馨香的空气。肖恩曾带她来过这里，这里静谧、安全，她喜欢这里，为这里不止写过一首诗。 树林里出现了一些火光，那是女儿们，她们在炬火的照耀下靠近，向凯瑟琳和艾莉雅远远致意。刀锋是黑色的斗篷，而奉火则是暗红色。刀锋和奉火在上次的半神之战中伤亡殆尽，这会是随着森林的复苏而重新出现的。伤痕会孕育出更强的力量，在永夜森林遭到毁灭性打击之后，这个神国中竟出现了一种新的女儿——「草篮」，绿色斗篷的她象征着赫尔希斯女士治愈的力量，正因为她常常携着草篮播撒种子和露水，才让永夜森林如此快速地恢复了生机。 艾莉雅和凯瑟琳走到了一片大湖边上。永夜森林之中原来是没有这片湖的，这也是上次战斗出现的地理性改变之一，神国所幸自己引入了河流，让这里成了一块新的生机孕育之地，另有一群女儿正在远处的湖边盥洗，有隐约的谈笑声传来。 静立湖边，艾莉雅看着静悄悄的湖面，她回过头：「凯瑟琳，肖恩是怎么认识你的？」 「他没跟你说过吗？」 「说过。」艾莉雅看上去状态好些了，表情柔和，「但我总觉的他好像没说全……」 「他怎么说的？」 「他说，到新约的当天晚上就遇见你了。当时他被人骗进了一个凶险的灵间里，是你带他走出来的。」 「就这么简单？」 「对，他就是不说细节。」 凯瑟琳笑了：「当时在灵间里他不肯信我，被身后的怨灵骗得回了头，差点就把魂给丢了。出去后啊，被我骂了个狗血淋头！」 「哈哈哈……」艾莉雅笑了，她就知道肖恩把这个故事的关键处隐藏了。 「当时他脸色白白的，显然被吓得不轻。我当时就想啊……」凯瑟琳轻笑着，「这家伙在新约可能活不长。 「哪知道，我们今天会在他构建的神国里聊天呢？」 这里有肖恩的气息，也有奥莉薇的气息，让人怀念而心安。艾莉雅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脸色重又变得阴沉了些。 「走，去公馆看看。」凯瑟琳拉着艾莉雅就走。 在上次的战斗中，黑色公馆彻底倾塌了，草木之间只能看见散落的黑色砖块，以及勉强勾勒出框架形状的墙根……看到坍塌的公馆之后就能清楚感受到那六名半神的力量。他们将这里摧毁得相当彻底。 公馆也是能够自我复原的，不过比起森林来，公馆的恢复就没那么快了。黑色的砖块还在努力生长着，尝试重新构建出一层的结构。看进度，也许公馆想要恢复原来的样貌，恐怕还需要很长的时间。 「去过那里吗？」凯瑟琳指了指公馆的地下室入口。入口上散乱的砖块已经被清理干净了，能看见一个斜斜的双开地窖门。艾莉雅摇了摇头。于是，凯瑟琳牵着她走入了地下室中。 虽然公馆的上半部分已经被彻底摧毁，但是地下室却完好无损，她们在石砌的甬道里走着，路过了几间致敬神殿，直接走入了中轴神殿之中…… 刚跨入这间原初的夜风神殿，艾莉雅就惊讶得停住了脚步。与门外有些颓败的情形相比，这里像是不曾被打扰过的密境。神殿中燃亮着数以千计的蜡烛，像是一片光的海洋。这些并不 炎热的光芒把艾莉雅精致的脸庞照得光洁动人，一双眼里摇曳着光芒…… 「这些是？」 「这些是夜风信者们的‘信仰之烛。」凯瑟琳突然意识到，当初肖恩带自己来这里时，他也是这么说的，「每一根燃亮的蜡烛，代表着对夜风，对赫尔希斯女士的虔诚信仰。」 这样一片烛光，像是夏夜晴朗的星空，星星点点无边无际。虽然赫尔希斯女士遭受重创，虽然肖恩和奥莉薇被放逐到外层空间生死未卜，但是人们的信仰还在，安静而坚定地存在着…… 艾莉雅和凯瑟琳无言地在这光的海洋中缓缓踱步，抬头看见神殿中央那神秘而圣洁的赫尔希斯女士神像，烛光反射在这细致的黑色石雕上。 那些小小的温暖汇聚在一起，像是遵照某种意志一般，默默地治愈着来到此地的两人。不知不觉间，艾莉雅的眼中有泪光闪烁。她有着诗人的灵魂，轻易地穿过那些烛光，看到了那些纯良坚定的人们，他们都在各自努力地生活着。 他们每个人的心中都藏着隐痛和不为人知的惶恐，他们每一个都知道女神受创，教首失踪，如今是夜风的「黑暗时代」，但没有人的信仰熄灭，每个人都以更为精进和虔诚的态度来互相鼓励和勇敢前行…… 当女神和教首都不在，普通的他们仍然支撑着这个信仰。 「肖恩和奥莉薇一定会回来的。」艾莉雅看向了凯瑟琳，她的脸庞有泪划过，那泪反射着烛光，「我之前不能肯定，但现在我知道了——他们，一定会回来的。」 凯瑟琳点点头：「是的。」 「所以，在肖恩回来之前，我们一定要照顾好他们……」她转过身，看向了那一支支燃烧着的，可爱的蜡烛们，「女神曾眷顾他们，在黑夜中看顾他们，如今他们决心要等待神的归来。 「绝对不能辜负他们。」 当艾莉雅诚心发愿的时候，神国响应了她的意志。一个披着黑袍的轮廓在她们面前浮现了，他有着灰白的头伏，以及沉静而深邃的眸子…… 肖申克·罗杰斯先生，重新出现在了中枢神殿中。 艾莉雅知道他是肖恩在夜风信仰中的分身，有些惊讶地走了过去。刹那间，有关夜风信仰的智慧和记忆，在凯瑟琳和艾莉雅的脑海中浮现。诗人看向了女演员——如果是饰演，必须是她。 凯瑟琳凝视着肖申克，尝试着将意念灌注进去…… 失踪多日的罗杰斯先生终于动了起来，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然后步履坚定地在神殿中走动着。 凯瑟琳通过意念扮演着肖申克·罗杰斯，右手轻轻扫过那烛海。刹那间，三千多名信者都在自己那小小的夜之神龛中，看到了罗杰斯先生坚毅的脸。 「赫尔希斯女士的信者们，在我不在的时日里，你们展现出了非凡的勇气和毅力。向你们致敬。 「如你们所见，夜风信仰遭受了来自外部的严酷打击，但是，一切都过去了，我们已经挺过来了。 「如今女士仍旧安然无恙，仍在夜的深处照看着我们。 「不需再惶恐，也不必彷徨，我会带领着大家，继续让夜风在世间激荡。」 地下神殿之中，三千多束焰烛几乎同时猛烈燃烧起来，不灭银焰更是绽放出一时不能直视的光芒，这片光之岛屿生生将周围的黑暗逼退了一大圈…… 「他们会回来的，一定。」在这恍如白昼的光芒中，凯瑟琳低声说道。 卷末感言，故事心得以及些许等待 不知不觉第六卷迎来尾声了。在这一卷里，狄金森先生送走了古人莱特，得罪了拉莱耶之主，进入梦世界并归来，晋升到king级，并且最终走上了阿朗达克山的山顶，迎来了命运的一次激烈变奏…… 在写与尼采的约定之战前，我就反复推敲过这个场景了，而每次听到的回声都是相似的。由于前期对尼采的营造，甚至有读者因而猜测，与会长的一战可能会迎来一个黑暗结局。我其实常常触碰这个问题：一个顶尖的king级，对上一个ace都极为吃力，怎么有战胜黑joker的可能呢？所以，其实约战发生的那一刻，这一卷的结局就已经注定了。不过，在自负到自上枷锁的黑joker面前，出奇制胜的肖恩其实算是赢了，不过由于尼采出尔反尔，使得他陷入了一种未知的状态。这种难以给出输赢定论的局面我個人觉得很有趣，有几分现实生活中才会感触到的难以言喻。 今天突然意识到诡秘摩登的主线故事结构，有点像王道漫画：有以力量划定的鲜明位阶，有各种花哨的强者，还有强者之间的碰撞和挑战。其实写武力的提升和斗争已经让我有些审美疲劳了，像是糖虽然受到本能的喜爱，但因为吃太多，而不再能享受那种过于单一的味道。王道漫画故事结构是一种文化现象，力量修炼和争锋是这种故事的趣味来源，不过，也是它的限制。 一说到“最强对最强”，就让人莫名地升起期待感，这是根植于所有男性心理的一种好奇吧。所以，我觉得，力量提升和争锋还是可以写的，但不想把它当做绝对主线了，毕竟，故事最大的魅力还是在于“人性”。也许是年纪到了吧，比如最后一众挚友决定接续意志并坚忍等待，私心觉得就比单纯的武力斗争要精彩一些。 再说说“最强”和“战斗”这件事，今天的故事业界正好发生了一桩代表性事件，我看各路的分析视频到现在，就是咒术回战最新话五条悟之死。具体细节不赘述了，从看各种分析中慢慢得出两点感悟：一个是，震撼读者和耍读者是两回事，不能混为一谈；第二个是，作者一定要尊重角色的形象和设定。这两点是写任何故事都要注意的。倘若作者足够尊重角色的话，是不会创造出人物崩坏的剧情的。当创造一段自嗨的剧情时，会有一个声音跳出来说：“不，虽然这样似乎有趣，但他不会这样做的。”有这样一种审视的话，我想就够了。 再谈谈王道故事的限制。感觉王道故事已经触碰到，这一类型故事结构的天花板了，具体发生在我观念中的变化就是，我已经不再享受这种升级型王道故事了，因为一些模式已经相当固定。举个例子吧，虽然看咒术回战不多，但五条悟这个角色一出来就能让人感觉到，他要不就是最终boss，要不就是要“死一死”的。角色的工具化已经从角色的呈现上非常直观地流露出来了。无论是海贼王的白胡子，火影的自来也还是各种故事里的先代强者，都是用来死一死以衬托反派强大，营造复仇情节和大柱坍塌动荡感的。不知道各位腻没腻，一出场就知道这个角色的“功能”、对于主角之路的“作用”，这种感觉反正已经让我腻了。如果对作者来说，一个角色的生活和内心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在主角的征服之路上起什么作用，就会为了一个老套的架构而忽略人物。在我看来是捡芝麻丢西瓜。这样做的同时也就削弱了故事的可能性，呈现的只是一种重复上演过很多次的老套模式。 试想，故事的创作者，敢不敢让五条悟真的打死宿傩？最终boss被老师打死了，之后故事会怎样放飞呢？读者也会很期待吧！这让我想起《全职猎人》里老会长跟蚁王同归于尽。那才叫震撼。如果非要写王道故事，暂时抛开主角情结，以及谁才能打赢boss的“铁律”，甚至放下角色的功能性，而是让角色自己充分绽放——这才是王道故事真正有魄力的写法！这一段思考，也许就是王道故事创作境界的分野，不具备这样的魄力和能量的原因是，作者把自己束缚住了，他的心里永远都只有一个主角，一条征服之路。跳脱的可能性把创作者吓坏了，害怕故事线飞到自己不能掌控的区域（不曾有过的故事体验，没有看过的情节），可是，正是这样的努力才一再让故事真正崩坏（强行写死），或者流于平淡（怎么又是似曾相识的情节？）。这种不自觉守旧的思维方式一点也不有趣，这样写不出足够有趣的故事。 这也提醒到我，在思考故事剧情的时候一定要跳出来。如今写故事，要敢于跳出旧有模式，要有魄力，甚至敢于挑战一切为可控性而给自己设定的框架。关键时刻，也敢于将故事真正交给那些角色们。这才能展现出故事真正的魅力。毕竟，这种魅力来源于“人”，而甚至，那人是不是主角都无所谓！ 有了这样的认识，故事中诸多有魅力的角色群雄并起，甚至你找不到一个绝对主角，那时，才真是故事的史诗化了…… 我们何时能从已经让人生厌的单一主角订制化征服之路中挣脱出来呢？我想我会继续在这条路上思考和尝试的。 说回这本书。第七卷的故事方向还有点模糊，接下来准备在心中拟一个大纲，也能有时间看看书充充电，更为了模拟故事里的“八年等待”，所以会停笔大约一周时间。这样的停顿我认为是必要的——给一个由于讲述了太久而略显陈旧的故事，吹起一阵新风的机会。 这八年时间会发生什么？我认为这是值得期待的。请稍事等待吧，然后开始第七卷。 第808章 陨冰 1934年10月，格尔曼国境内某处。 哈莉·尤弥拉来到一扇木门前。头戴钢盔，手握mp40冲锋枪的士兵看见她之后，转身走入门内。 这几天发生的事让哈莉有些昏昏沉沉，她已经好几天没有睡好觉了。站在门口等候的这当口，她感觉自己有些轻飘飘的。那个不断飘散出寒气的寒冰陨石一再出现在她眼前。她心里总有一个声音在说，那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星星…… 木门突然被拉开了，绷着一张脸的士兵偏了偏头，示意她可以进去了。哈莉迈步走入办公室内，这里幽暗的氛围依旧让她心中微微发紧。她看见穿着白衣的玛亚·奥尔斯奇也在，这位可怕的“魔女”，此刻站在上校的办公桌前，回头冷冷看着自己。她的存在让这间办公室显得更为阴寒了。 上校卡尔·魏斯索尔正埋头在他的文件上，窗外正午的阳光照亮了他左手食指上那枚银质的骷髅戒指。哈莉知道，那是海因里希·希姆莱长官亲自颁发给他的。独属于党卫军精英的一种荣誉，倘若哈莉好好干，也许哪天也能从希姆莱长官手中接过这样一枚戒指，甚至有可能去柏林见到伟大的元首…… 魏斯索尔上校从文件中抬起头。那双淡蓝色的眼睛，哈莉总觉得其中似乎缺乏了一些人性的光芒…… 魏斯索尔瞥了一眼哈莉的领章，那是一枚吞吃了宝剑的黑色骷髅，代表着她是党卫军“遗产保护旅”这支特殊部队的成员之一。黑骨，代表着她是部队中最低级的成员，对应着上士军衔。 哈莉知道魏斯索尔应该不认识自己。“遗产保护旅”的黑骨太多了，作为总长的他不可能全部认识。 “尤弥拉下士，这次任务你辛苦了。”魏斯索尔直接说出了自己的姓！哈莉不由得眨了眨眼睛，她的眼眶有些发热，“奥尔斯奇正好在这里，请先完成碎刃的交还仪式。” 哈莉朝着长官敬了军礼，然后面向了玛亚·奥尔斯奇。她像是一个巨大的幽灵一般站在自己面前，哈莉始终无法适应这一切。她只好闭上了眼睛，从自己的灵质中分离出了那始终让人感到痛楚的碎刃。一片微微泛着金色的尖锐碎片离开了她的灵质。 “圣枪”的碎片在脱离哈莉灵质的包裹之后，像是一只终于找到母巢的蜜蜂般，朝着玛亚·奥尔斯奇的胸怀冲去。魔女的脸上没有表情，她如同圣人一般摊开手掌，迎接着碎刃的回归。细小的碎刃扎入了玛亚的身体，哈莉发现这位时常表情冷淡的魔女，似乎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哈莉几乎能看见那哪怕只是小小一块就刺得她灵魂生疼的碎刃，慢慢融入了魔女的灵魂，并回归到了它的序列当中…… 用整个身体涵容着那把曾经考验过圣子约书亚的“圣枪”，她无法想象眼前这位女士是如何承受那样的痛楚的。碎刃似乎已经回到了自己的位置，玛亚·奥尔斯奇转过身，似乎什么都没发生似的。 “现在，请你进行这次的任务报告吧。”魏斯索尔上校摊了摊右手。 哈莉站定，用平稳的语调开始叙述：“本月4日，接东部霍尔斯克村庄驻军报告，有陨星降落在吉姆山区内。根据遗产保护旅行动章程，在接到报告之后，我率领第十四分队赶往事发地点进行调查，并在我国与高卢国交界处发现了……” 在叙述的同时，哈莉的脑海中不断闪过前几日执行任务时的那些场面。 他们一行五人赶到了霍尔斯克村庄，根据当地农民指引，在距离高卢国境非常接近的山谷里，他们找到了那个陨石坑。 哈莉踩着被烤焦的土壤走入陨石坑中，借着淡蓝色天光，看清了从天而降的东西——那是一个椭圆形的、巨大的冰球，冰球内部似乎有什么事物，哈莉知道人的想象力会将看到的无意义景象拼凑成某种东西，但她真的觉得，那个冰球中包裹着一个人形的事物…… 冰球之中有个人。这是她刚看到那个事物时的判断。哪怕是普通的陨铁，也是遗产保护旅必须带回去的珍贵事物，更遑论这个奇异的大冰球了，哈莉没有时间恍神，她迅速指挥队员到附件村庄调集马匹，她要尽快将这个东西带回韦沃尔斯贝格城堡。当队员带着马匹回来的时候，她已经看到高卢国境内的探照灯光芒，在高卢军人越过阿登森林来查看之前，他们已经将这个冰卵放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迅速而正确的判断。”魏斯索尔上校略有些兴奋地一指，“陨石坠落的地点有些敏感，倘若我们动作慢一点，很可能让高卢人捷足先登。” “确实如此，长官。”哈莉依旧背着手，用中气十足的腔调回答，“考虑到我们正在进行的种群复兴事业，我当时判断，这个事物恐怕是一种天命启示，必须及时带回。” “尤弥拉上士，你将因为这次行动而获得晋升。”魏斯索尔上校站了起来。 哈莉站直了，不可遏止地想象自己那枚领章绽放出黄铜的色泽。 “奥尔斯奇女士，冰卵的化冻作业如何了？”上校转而问道。 “魔女”的银色眸子望了哈莉一眼，魏斯索尔没什么表示，她只好开口说道：“我们改造了地底的煤炭供暖装置，两天时间，已经将陨冰全部融化了——” 女士停顿了一下，用更慢的语速说到：“陨冰之中，确实有一个人类。” 魏斯索尔和尤弥拉不禁都望向了这位声音淡然的女士。陨冰中真的有人类！她似乎对于这件事过于轻描淡写了。 “那是一个男人，从面孔上来看，可能是雅利安人的血脉。” “是古代人的遗体吗？”上校的声音有些发紧。尤弥拉知道为什么：倘若他们真的能找到一个天降的雅利安古人，这将成为魏斯索尔上校所提出理论的重要证明。而且，这个男人正好是在他们事业启动的这个时期从天而降，这是上天的馈赠，是极为鼓舞人心征兆！ 玛亚·奥尔斯奇摇了摇头：“有件事很奇怪：这个男人，穿着现代服装…… “更奇怪的是，这不是一具被冰封的遗体——陨冰中的人还活着。” 今天恢复更新了，晚了一些，不好意思！ 上一卷结束后原计划是停一周的，正好又遇上国庆假期，于是陪了陪家里人，还看了几天书。现在节奏基本调整过来，恢复更新啦。如果后期没变动的话，这应该是最后一卷了，卷名还没想好，边写边等它出现吧。也许咱写得不快，但会尽量写好的。还请继续支持呀。 《诡秘者的摩登时代》今天恢复更新了，晚了一些，不好意思！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809章 沟通 格尔曼国境内，帕德河流经一座生活着三万两千人的小城，这座小城正因这条河而得名帕德博恩。帕德博恩旁有着名为阿尔梅的山谷。沿着山路蜿蜒而上，于半山腰的位置可以看见一座依山而建的城堡，从砖石的风化程度来看，可以知晓这座建筑已经有些年头了。它的总体形状有些奇特：三座主楼连接成了一个瘦长的三角形。韦沃尔斯贝格城堡曾是王子官邸，如今这座有着三百年历史的巨型石制建筑外，飘荡着一种有些特别的旗帜。 这种旗帜有着红底，黑色绶带上绘有两条化为闪电的字母“s”——如今，韦沃尔斯贝格城堡已被格尔曼国党卫军无限期征用，在这里出入的人都穿着笔挺的军装。 这座肃穆而有些阴森的城堡内，还隐藏着这支精英部队的黑暗秘密。笃信神秘的高级长官，安道夫·西斯廷的副手海因里希·希姆莱，他所设立的特殊部队“遗产保护旅”，旨在搜罗神秘人才和资源，并实现他们的极端志愿。这支部队也随党卫军常驻在这座城堡之中。这支颇具神秘色彩的部队，其遴选出的成员大多有着探秘素养，由卡尔·魏斯索尔上校统筹管理，可以看做是军事化的探秘者组织。 另一方面，曾经协助那位人士夺取格尔曼国家权力的神秘学组织“极北之地”，作为“遗产保护旅”的神秘指导和顾问也长期驻扎此地。 此时，隶属于遗产保护旅的下士哈莉·尤弥拉正在魏斯索尔上校的办公室内，她和她的长官正在聆听极北之地的学者之一，玛亚·奥尔斯奇讲述着从天而降的陨冰中，那个男人的情况…… “有件事很奇怪——这个男人，穿着现代服装……”奥尔斯奇女士的表情冷淡，哈莉总感觉她似乎缺乏人类的情感，“更奇怪的是，这不是一具被冰封的遗体——陨冰中的人还活着。” 魏斯索尔的眉头迅速皱起：“还活着？” “是的。” 眼前这位党卫军上校似乎一时无法确信女学者带来的消息，他眨了眨眼睛。 玛亚·奥尔斯奇继续说到：“他肯定不是古代人。除了从着装上判断，他身上还带着一块很特殊的铜合金怀表。” 从天而降的并非预言中的雅利安古人，而是一个现代人。哈莉能感觉到，这个消息让魏斯索尔上校有些失望。但是，听说陨冰中的人还活着，这仍然让他十分惊讶。执掌神秘部队的长官说到：“所以，这个人是当代人，由于某些原因被封冻在了外层空间，然后化为陨冰回到了地球？” “极有可能。” “那他是怎么上去的？”上校并不是在询问。他踱着步，似乎在进行思考。无论是海森堡率领的科研团队，还是玛亚·奥尔斯奇如今执掌的神秘学团体，他们的事业都还在摸索阶段，远没有触碰到将人送入外层空间的能力……到底是哪个组织或者国家，让这个男人去往了外层空间，如今又返回了？ 即使是玛亚·奥尔斯奇也给不出答案。她只能沉默地站立着。 这时，门被打开了。卫兵步入，敬礼报告：“极北之地的利恩教授有要事相报，正在门口等待。” “放进来。” “是！”士兵刚转身出去，穿着白袍戴着眼镜的矮个子学者急匆匆地走了进来，他厚厚的镜片上有雾气，嘴唇在轻轻哆嗦着：“报告长官……” “那个男人……”教授吞了吞口水，“那个男人醒过来了。” · “他状态怎么样？”魏斯索尔走在最前面，利恩教授只能小跑着跟在他旁边：“他只是睁开了眼睛，还比较虚弱。” 哈莉看见上校转头看了一眼玛亚·奥尔斯奇，心中似乎盘算了一下，停下脚步转头对自己说到：“安排两个小队来。” 上校继续前进，跟上迅疾脚步的同时，哈莉手指轻触黑骨领章，向自己两个组员和另一个小队下达了召集令。哈莉意识到魏斯索尔长官似乎有些过于谨慎了：他身边跟着的那位极北之地的魔女，其灵魂中陈放着圣枪，哪怕欧陆探秘组织所谓的ace级到来也全然无惧。倘若那个天外来客是敌人，威胁程度甚至超越了现有评判体系的话，召集两个黑骨小队过来也不过是填坑的…… 脑海中思绪纷呈的同时，哈莉跟着长官已经来到了城堡的地下结构中。利恩教授赶上两步敲门，可谓一脸恐慌的年轻助理拉开了门，一股热气伴着水雾扑面而来。教授的眼睛上又爬满了雾，他只能摘下眼镜，有些狼狈地用手绢擦着。 不惧炎热，上校大步走到了湿润的木台边。木台上的男人已经坐了起来，有些茫然地看着周围突然多出来的人。他身上的衣服已经半干，皱巴巴的，显得很旧。 越过上校的肩膀，哈莉凝视着那男人的脸庞。 “你是谁？”魏斯索尔用格尔曼语低声问道。见男人没有回应，他又换成莱昂语：“你是谁？” 对方始终没有反应，茫然看着眼前穿着笔挺黑色制服的人。 哈莉身后，她召集的两支小队抵达了。见情况稳定，她让五名“黑骨”守在了门外。 “刚刚试图与他沟通过了……”一边的年轻助理低声说道，“他似乎没有语言表达的能力。” 魏斯索尔没有理会助理，指了指天上，又指向了地上：“你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你是谁？” 随着上校的手势，男人看了看地下室漆黑的顶，眼神又回来了，仍然没有任何回复。哈莉观察到了男人刚刚眼神的轨迹，她察觉到了什么，上前一步：“上校，让我来试试吧。” 在入伍前，哈莉曾担任一家老人院的护士，她有跟罹患失忆症以及老年痴呆的人进行沟通的经验。她相信在这座城堡里，恐怕也只有她能跟这个男人沟通了。 上校让开了一点空间，哈莉走了过去。她慢慢地靠近，坐在了湿润的木板边缘。没急着跟男人沟通，她转头望向那个一直有些不安的助理：“有纸笔吗？” 助理赶紧从旁边桌上拿来了纸笔。哈莉接过后，望向了男人。刚刚男人脸上明显有着一些警惕的表情，这会眼神柔和了些。 火光中，哈莉指了指自己，然后在纸上用格尔曼文写下自己的名字，一边缓慢发音：“我，哈莉。” 然后她指了指男人：“你是谁？”哈莉将纸和笔递了过去。 男人接过了笔，凝视着白纸好几秒。接着他抬起头，望着哈莉，眼神困惑地摇了摇头。 第810章 名字 地下室中实在是热浪逼人，上校安排给男人换了套干净衣服，然后在人员搀扶下，将问话地点换到了一间凉爽、干净的病房中。 哈莉尝试用各种方法进行沟通时，卡尔·魏斯索尔上校和玛亚·奥尔斯奇女士一直在旁观。 现在了解清楚到的情况是，男人具备思维能力，能明白哈莉所表达的意思，但他不具备用语言或文字表达的能力。不过，比起之前刚刚醒来时，那种完全迷茫的情况，现在的他已经能用手势和图画表达一些简单意思了。可他依旧不知道自己是谁。在枯燥的问话过程中，上校逐渐失去了兴趣，他嘱咐哈莉尽量调查清楚之后，和奥尔斯奇女士走出了病房。 在与男人沟通的过程中，哈莉察觉到了一些有趣的事。如果要描述男人最初醒来时的表情和状态的话，那时的他似乎像个不谙世事的婴儿，而随着她不断进行沟通的尝试，刺激他大脑的复苏，哈莉能明确感觉到，这个男人的人格正在逐渐回归。那种茫然已经逐渐消散，他的眼神逐渐显得沉稳而笃定，气场也逐渐释放了出来…… 虽然对对方的了解还十分有限，但哈莉能感觉到，他不是一个普通人。 沟通进行了大约四十分钟后，哈莉感觉到有些累了，她抬起手腕抹开衣袖看了一眼手表：差不多接近午饭时间…… 男人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腕。哈莉有些惊愕地抬起头，发现对方正死盯着自己的手表。接着，他不断地指点着手表，嘴中发出似乎刚学到的格尔曼词汇：“这个，我的！这个，我的！” 哈莉突然想起奥尔斯奇女士之前说的话：男人身上带有一块特别的铜合金怀表。他记起来了！ 安抚好对方情绪，哈莉走出房间，安排护士给男人准备一些好消化的食物，她上了楼，回到了魏斯索尔上校的办公室里。 男人刚刚开口说话了。哈莉将沟通取得进展的事情告知了长官，然后说起对方索要怀表的事。魏斯索尔转向奥尔斯奇问起怀表，女士提醒道：“我的助手对那块表进行了简单的检查，发现它不是现代产品，应是16到17世纪之间，精密炼金时代的产物。 “也许，这块怀表能揭开这个男人的身世。” 没能要回怀表，想起男人那急迫的眼神，哈莉竟为他感到有些失落。不过，上校对于自己能跟天外来客沟通的事感到很满意，嘱咐自己继续问话，争取弄清楚男人的来历，并留心观察对方是否有什么特异之处。 经过之前的沟通，哈莉对于那男人已经感到十分好奇，哪怕没有长官的命令，她也会专注于去解开对方的身世之谜，得令之后她更是干劲满满，午休时间刚过，她就带着一本格尔曼语词典，走入了病房之中…… · “阿克塞尔·奥德伊迪斯。”三天后，病房中的男人开口说道。他的气色好多了。 “没错，阿克塞尔·奥德伊迪斯。”哈莉·尤弥拉笑着点点头，“你现在就叫这个名字了。” “这个名字，什么意思？”从冰封状态苏醒才三天，男人通过哈莉的帮助，已经掌握了一些格尔曼语基本词汇，能进行简单的沟通了。 “奥德伊迪斯，是‘天外来客’的意思。”哈莉说道，“阿克塞尔……就是一个很常见的名字。” “阿克塞尔·奥德伊迪斯……”男人低声品味着这个名字。 “不喜欢？” “不。没有。”他抬起头，眼里是感谢之情——人需要名字，如此他才能知道自己是谁，他因此很感谢哈莉，“我喜欢。可以叫我，这个名字。” “好吧，阿克塞尔。”哈莉抿着嘴，对于他愿意接受这个名字而感到有些开心。 “谢谢，哈莉。” “那么，阿克塞尔，今天有回想起什么吗？” 阿克塞尔沉默了一阵，缓缓开口道：“没有太清楚的事。我看见了很多灯光，闪闪的灯光。” “灯光？” “对，地下面，灯光。很多。” 哈莉有些困惑地眨眨眼。她回头看了看自己的长官，魏斯索尔点了点头。哈莉从包里拿出了一个东西，阿克塞尔瞬间坐直了，伸手就要来拿，不过哈莉的手躲开了。 “这是我的表！”他大声说道。 “我知道。”哈莉尝试用低沉的语气敦促他保持平静，“这是我们从你身上发现的。我可以给你，不过你要说说看，看到它之后，你想起了什么。” 哈莉缓缓将那块怀表递了过去。作为一块怀表，它多少有些笨重。上面有着淡金色迷宫镂纹，背面还有一个绿宝石的圣甲虫。这块怀表必定有着很多含义，但极北之地的学者们没有解开它的秘密。不通过阿克塞尔，他们无从知晓更多。 阿克塞尔接过怀表，用双手捧着，仿佛是极珍贵之物。 “它是怎么来的？你想起了什么？”哈莉问到。 阿克塞尔的眼神没有离开它，他低声说道：“寒冷，漂流。”他似乎只能用这些词汇断断续续描述那些碎片般的感受，“温暖，依靠……” “她不该是这样子的……”阿克塞尔突然抬起头，哈莉发现他的眼神有些难过，“不该是这样子的。” 她？哈莉不禁皱起眉头。他在指代那块怀表的时候，用的是“她”。阿克塞尔的格语还不怎么样，但之前在使用主语时从未犯过这样的错误…… 这代表着什么？ “还能想起更多吗？”哈莉低声问道。 阿克塞尔没说话，他凝视着自己的手，然后看向远处桌上的一个杯子。他表情有点困惑地朝着那杯子伸出手。倘若他是想用手去够到杯子，那可太荒谬了，因为它们之间隔着三米多的距离。 陡然间他换了个手势，哈莉通过灵视发现他的灵质竟然弥漫了出去，她警惕地直起身子，却见对方的灵质穿透铝杯，改变了性质，捧起了杯子里的水。水块仿佛失重一般漂浮到了空气中，在空中不断改变着形状。 包括卡尔·魏斯索尔和玛亚·奥尔斯奇在内，房内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着这一幕。这个男人对灵质的操控竟如此精妙？……玛亚·奥尔斯奇是灵学家出身，她知道如此圆融地运用灵质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对方之前肯定是个探秘人士，而且，绝非泛泛之辈。 阿克塞尔将那一块水捧到了自己面前，用灵质去感触着，去捏塑着这团透明的液体。 水光晃动着的脸上，是十足困惑的表情。 第811章 故交来信 阿富汗，喀布尔，党卫军遗产保护旅“东方任务”指挥所内。 古斯塔夫·魏因施泰格完成了对营地的视察，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内。希姆莱长官在半年前下达了前往藏地高原进行考察的任务，位于阿富汗境内的这个指挥所将是这个长达两年半考察任务的前沿哨站。 古斯塔夫·魏因施泰格是遗产保护旅珍贵的“金骨”校官之一，相对于韦沃尔斯贝格城堡，由卡尔·魏斯索尔上校执行的“西线计划”，魏因施泰格中校领衔的东方任务重要性更为明显——希姆莱长官根据古籍推断，古代雅利安人留下来的重要遗产就在藏地之中。 古斯塔夫关上了办公室的门，将党卫军军帽挂在衣帽架上，快步走到窗边拉上窗帘。灵质弥散成警戒形态之后，他抽出一张信纸，将那支随身携带着的，微微颤抖的钢笔拧开笔盖放在了纸上。这支钢笔黑底镏金，灵意内敛，只有他知道，这是他和曾经的队长亚瑟·梅林最后的联系渠道。 亚瑟……古斯塔夫想起了他们在一起执行的最后一个任务，在奥地利维也纳，他和钟不染一起协助亚瑟突入哈森希尔堡，营救被薛丁格控制的艾丽西亚·庞贝…… 转眼已经过去快九年时间了，世事变迁。亚瑟成了北纽探秘者协会内地位举足轻重的人物，自己则响应祖国号召投身行伍，成为了党卫军遗产保护旅的成员…… 不过，虽然各自走上了不同的道路，但是古斯塔夫没有忘记他的老队长，始终将亚瑟的钢笔带在身上，这支四年多没有动静的钢笔，没想到今天再度……古斯塔夫望向了桌上，斜立起来的钢笔正静悄悄地在纸上写着什么，仿佛有^_^。 等到钢笔复刻完了这封信的时候，古斯塔夫也已经读完了信。 亚瑟先是介绍了他这几年的情况，寒暄了几句，然后，他转而提起了一件有些奇怪的事情： “……近日听闻格尔曼国和高卢国边境，吉姆山区之中，有一天降陨石坠落。此事与我正在处理的一起神秘事件关联重大，希盼能通过你了解到更多情况。如果该天外来物由贵方军事部门回收，我非常希望能够与相关方进行沟通接洽…… 阅读完毕之后，古斯塔夫轻轻打了一个响指，来自世界深处的火焰将这信纸焚烧殆尽了。 古斯塔夫一时陷入了两难。有关天降陨石的事情，他也是通过留在韦沃尔斯贝格城堡内，他的亲信得知的。领衔遗产保护旅“西线任务”的卡尔·魏斯索尔上校，并没有将这件事告知自己，如今他所掌握的情况非常有限。 他非常了解亚瑟，知道非事关重大，他是绝对不会突然联系自己的。如此可知，即使在信中显得有些轻描淡写，但那件天外来物肯定对他意义非凡。可是另一边，不管那是什么东西，都已经被魏斯索尔收入囊中了，自己无论如何过问都有越权的意味…… 他不是不想帮亚瑟，只是事态如此实在是有些敏感。 思来想去，他最终还是下了一个决心。作为探秘明星一般加入党卫军部队，他和亚瑟·梅林的关系高层几乎无人不知，也没必要藏着掖着，在这件事中自己可以充当一个连线人，如果亚瑟确实渴求那件事物的话，就由他去沟通和争取吧。毕竟，以自己的立场，是不可能帮助亚瑟向遗产保护旅要任何东西的。 如此想定之后，古斯塔夫撰写了一份电报，直送到魏斯索尔上校的办公桌上…… · 卡尔·魏斯索尔将那张士兵送来的电报纸对折了。他陷入了思考。 纽国探秘界那个亚瑟·梅林想联系自己？ 虽然古斯塔夫没有说明对方想联系自己的缘由，但卡尔敏锐地察觉到，这位纽国探秘业界的传奇突然主动联系，十有八九跟那个从天而降的男人有关。 如此一来，很多谜团也就稍微清晰些了……卡尔·魏斯索尔轻轻抚摸着自己的下巴。 这个失忆男人恐怕是个纽国人。从他操控灵质的能力来看，可能是一名探秘者。不仅如此，还是非常强大、举足轻重的探秘者。毕竟，他重要到甚至惊动了亚瑟·梅林亲自过问…… 难道，他原本是个ace级？ 魏斯索尔站起身来。他的心跳加快了。遗产保护旅组建未久，方兴未艾，能堪比ace级战力的，算上玛亚·奥尔斯奇在内，也不过两人…… 如果将错就错，试着把这个失去记忆的男人，发展成保护旅的作战人员呢？ 对方的头脑如今几乎是一片空白，如果能让他穿上党卫军军服为自己效力，遗产保护旅必将如虎添翼。 然后……魏斯索尔心中越来越明朗：然后，他可以探一探亚瑟·梅林的口风，让他自己提出交换条件。如果对方给出的价码足够让自己满意，再将这上天赐予的礼物交出去不迟。 无论是就地取材，还是坐地起价，都能给遗产保护旅带来一笔丰厚的财富…… 如此想定，他通知亲信电报回复古斯塔夫，可以让亚瑟·梅林直接联系自己。另一方面，他将哈莉·尤弥拉叫到了办公室。这个在“天降之人”任务中一再有亮眼表现的女士官，如今她的骷髅领章已经绽放出黄铜的光芒——魏斯索尔已经将她晋升为“铜骨”，对应少尉军衔。 “尤弥拉少尉。阿克塞尔的情况怎么样？”如今在魏斯索尔心中，那个失忆者的价值已是今非昔比。 “他恢复得不错，已经能下地走路了。另一方面，他似乎苏醒了一些本能记忆，在运用一种很特殊的力量尝试治愈自己……”在跟魏斯索尔描述的时候，哈莉说得还算保守了——那种青绿色的灵雾，实是她见过最不可思议的回复神术。 魏斯索尔满意地点了点头，他非常欣赏尤弥拉。如果不是她跟阿克塞尔建立的关系，自己恐怕不会想到这样的计划，接着，他的眼神严肃了些，用非常恳切的语气说道：“接下来，组织需要你进行一项有些特殊，同时也非常重要的任务……” 第812章 黑骨任务 哈莉·尤弥拉来到病房之中，但她没有见到阿克塞尔·奥德伊迪斯。当她疑惑地回到走廊上时，正巧遇到护士路过，哈莉才得知他下楼透气去了。于是她下了楼，来到了城堡中间的庭院中。她先是看到负责看守阿克塞尔的士兵正在树下抽烟，然后远远看见有个穿着灰色背心的男人正在跑步。男人跑近了，哈莉才看清那是阿克塞尔。 阿克塞尔脸上带着轻松的笑，停在了哈莉面前。哈莉看着他身上微微鼓起的肌肉，以及回复了血色的肌肤，半天说不出话来。要知道就在几天前，他还虚弱得像个患了重病的人，如今看上去似乎已经完全恢复了健康。 “是那个神术的作用？”哈莉越发意识到，魏斯索尔长官安排的任务是明智的。 阿克塞尔看了看自己的双手，身体的恢复显然让他心情不错：“我也不知道，反正现在感觉不错。” “好吧……”哈莉将目光从他鼓胀的肌肉上移开了，“咱俩走一走吧，有些事跟你说。” 在略有些潮湿的庭院中漫步，阿克塞尔听完了哈莉所说。他陷入了沉默。哈莉的意思非常简单明确：魏斯索尔长官领衔的遗产保护旅有人才也有实力，如果自己愿意加入效力，他们可以提供帮助，让自己尽快恢复记忆。 阿克塞尔现在最希望的就是回忆起自己是谁。他知道遗产保护旅是一个军事组织，他也隐约察觉到，那个时常观察自己，冷漠的白衣女人背后有一个神秘学团体。如果说眼下有什么选择能让自己尽快实现目标的话，显然就是魏斯索尔上校提出的这个交易了。他们帮自己恢复记忆，自己尽己所能地效力。 “我同意。”阿克塞尔回答道。他又意识到，自己其实没什么选择。 “很好。”哈莉满意地点点头。不知为什么，看到哈莉满意的样子，阿克塞尔竟感到有些高兴。他警惕地意识到，他似乎有些在乎眼前这个女人。他至今才有多余的心力去观察她。哈莉·尤弥拉穿着笔挺的党卫军军服，蓓蕾帽下是盘起的黑色卷发，皮肤呈现蜜糖般的色泽。那双眼睛的蓝色有些特别，凝视的话会让人产生一种坠入梦中的感觉。阿克塞尔此时才意识到，她竟然是个美丽的女人。 “通常，在正式加入遗产保护旅之前，必须进一趟新兵训练营，但依我看，那对于你来说没什么必要。 “不过，执行一次黑骨任务是免不了的，一方面让你明白遗产保护旅是做什么的，另一方面也是组织对你的能力进行考核和评定。” “黑骨任务？” “涉及神秘的任务，通常难度不会太大，但是具有一定的危险性。只要通过，你就能获得入伍资格。” “什么时候开始？” “你确定自己已经休养好了吗？”如果是别人，哈莉也许还能够判断对方什么时候适合执行任务。但对于眼前人，她有些拿不准。 “已经可以了。”他淡然地点点头，似乎这世间没什么东西值得担忧。 恍惚间，哈莉看见了什么。那是一片漆黑的海洋，海上似乎有什么明亮的东西在飘荡…… · “头儿，只是一次黑骨任务而已……”大个子沃尔夫有些不满地咕哝了一声。他好不容易得到一天假期，本来准备到镇上去找点乐子的，没想到竟被哈莉叫了回来。他转头看了一眼队友克里斯托，“有你和‘烂嘴’在，有什么搞不定的？” 哈莉只是淡淡说道：“这次执行黑骨的新兵身份特殊，要是他有任何闪失，拿一百个你也填不了窟窿。你小心点看着，如果出了差错，上校会杀了你的。” 想到魏斯索尔上校的脸，沃尔夫不说话了。他看到哈莉左手上的银戒指：“你还申请了碎刃？今天到底是黑骨任务吗？” “说了，以防万一。”哈莉用大拇指肚轻轻挪了挪戒指。她本来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去找“魔女”的，想想还是稳妥为上。“别废话了，新兵已经在等咱们了。” 推门走出去，正看见已经换上遗产保护旅军装的阿克塞尔·奥德伊迪斯。他把头发往后梳着，最上的风纪扣也好好扣紧了。腰带束紧，一双修长有力的腿被笔挺的长裤包裹，以一双锃亮的黑色军靴收束。领章和肩章都空着，但莫名地仿佛看见高级军官一般，让人想要肃立。 “尤弥拉少尉。”阿克塞尔点了点头。他意识到自己穿上了军装，而且哈莉身后有她的组员，本能地直接换了称呼。 “很好。”她点头，算是对他的着装仪表表示肯定。“走吧。”哈莉带着队员往前走去。 路过阿克塞尔的时候，沃尔夫鼻子喷了喷，将补给背包扔了过去。 阿克塞尔把装有弹药等标准物资的背包扛在肩上，在两名“前辈”路过的时候，他有意观察了一番。沃尔夫中士有着十分粗壮的骨骼，脸上还有些特殊的痕迹……哈莉在之前介绍过，沃尔夫是一名“退化者”。阿克塞尔觉得这个名词非常熟悉，但想不起来具体意味着什么了。 走在沃尔夫身后的另一个队员，他看上去有些瘆人……应该就是克里斯托上士了。他戴着军官帽，圆片眼睛下一双眼睛有些冷漠。他的嘴不仅干裂脱皮，甚至用黑色的线缝住了……阿克塞尔并不知道如此“苦修”的意义所在，但听哈莉所说，克里斯托是个可靠的神秘学专家。 跟着这样一支团队往前走，阿克塞尔发现他们竟然没有走出城堡，而是朝着地下室走去…… 还有物资要领？他如此想着，却发现他们在幽暗潮湿的地下室中越走越深，通过螺旋楼梯下行了将近三四层的高度之后，最终走到了被两排火把照亮的古石墙甬道里。 不像是物资仓库啊……阿克塞尔有些迷惑地跟着。哈莉带着他们来到了一扇铁门前，铁门外由两个手持mp40冲锋枪的卫兵把守。其中一个在看到哈莉提供的文件后，转身打开了身后的铁门。 他们走入了一间同样燃着火把的石室中。石室里有一些遗产保护旅的成员，似乎是常驻这里的。房内摆放着桌椅铁柜，书桌上散放着一些文件，石墙上悬挂涂画着神秘符号的纸张…… “带新人？”一个年纪较大的铜骨军官问道。哈莉点点头，军官领着他们走到石室最深处，那里有一扇通往更深处，画着封印法阵的铁门，“今晚是晦月，别下去太深。” “我有分寸。” 铜骨军官拉开铁门，一股带有让人不安味道的风从深处吹来…… 阿克塞尔跟着哈莉小队走入洞中。 第813章 菜鸟？ 哈莉·尤弥拉打开手中的黑书。她选中了这本连通「异渊」的媒介中的一页，轻念出记载其上，带有亵渎意味的古代文字……紫色的以太火花闪烁，两个穿着残破裙子的臃肿昆虫样事物，闪动着破损的翅膀，肚囊中散发出时明时暗的荧光——异化的牙仙，从异渊中直接召唤出的这种精灵生物，洗脱了神话中光鲜的外表，呈现出它们在以太国度中的原始外貌。这真实模样恐怕很难受到小孩们的欢迎。不过，在这漆黑的世界中，作为黑书持有者的初级仆从，它们是很好的斥侯和光源…… 哈莉能一次唤出两只异化牙仙，灵力和意志在queen中都属宽裕……阿克塞尔皱了皱眉，不知这样的判断是从何而来的。 前方的克里斯托突然扭动颈椎，发出奇怪的声响。阿克塞尔刚开始为那过于绵密和响亮的骨擦音感到有些不适时，却发现苦修士官竟然用更大幅度扭动脖子，从他肩胛骨上方生出了一支树枝般干枯的畸肢，畸肢末端悬挂着一个散发恒定光芒的囊肿。阿克塞尔皱着鼻翼看着那奇怪的照明器具。囊肿光芒映照下，他看见沃尔夫转过来的不怀好意的笑脸，仿佛在嘲笑：少见多怪的菜鸟。 「阿克塞尔，你走我身后。」 听到队长哈莉的召唤，拿着手电的阿克塞尔走到沃尔夫和克里斯托前面。 铁门在他们进入后就关闭了，地下空间异常安静，安静得让人有些毛骨悚然。在哈莉身后走着，阿克塞尔发现这里并未呈现天然洞窟的形态，四周和地面都砌筑了风化严重的石砖…… 「这是个墓穴？」阿克塞尔皱眉问道，「城堡下是个墓穴？」 「是的。」地下情况复杂，除非新人发问，队长是不会主动进行介绍的，「韦沃尔斯贝格城堡建设于十六世纪，曾经属于朗文斯克家族。 「这个有些特别的家族，其成员死亡后都不会离开自己的家——他们都被下葬到了这地下墓穴中。」 「那咱们来这干什么？」不知为什么，来到这样的环境中，阿克塞尔竟然没太多害怕的感觉。他的心跳有些快，感觉到自己似乎有些兴奋。 「这里有亡骸活动。」哈莉转头说道，「亡骸会周期性复活，它们有时候会冲击封印铁门，定期对这里除虫是例行任务。 「由于墓穴层的亡骸烈性有限，所以作为新入伍者的黑骨任务——只要除掉四个亡骸，就能加入遗产保护旅，获得黑骨领章了。」 「听上去不难。」阿克塞尔说道。 「是的。但不要掉以轻心。」哈莉说道，「也有菜鸟因为过于紧张而死在这个任务中。」 哈莉突然停下脚步。异化牙仙也不再前进了，忽明忽暗的光芒中，阿克塞尔能看到一个姿态扭曲的事物站在黑暗中，干瘦的躯干上蒙着死灰色皮肤…….z. 一个复苏了的亡骸。哈莉让开了一点，朝前面做了个请的手势。 阿克塞尔从枪袋中抽出了那把鲁格手枪。与格尔曼兵工厂批量生产的制式鲁格不同，供给遗产保护旅使用的，是特制版本的鲁格p08。它有着银色的枪身，木质把手上有保护旅的徽章，一个吞剑骷髅。 阿克塞尔举起手枪，准信瞄准了对方头部。鲁格手枪里的子弹也是特制，掺了些许银的合金弹头，对邪异的破坏力更大。具哈莉介绍，这把手枪的把手上还留有一个暗道，有探秘能力的人可以在那个直通弹仓的暗道中铺设灵质，在弹头上附着灵力将进一步增大对邪异火力——这是一把对探秘环境有所强化的手枪。 黑暗中的复苏者似乎感觉到光芒，它猛然转过身，露出一张没有下颌的脸孔。一双空洞眼窝里的亡者之眼，像是散射了光芒的玻璃珠，也像是被水光晕开的鬼火。 干枯的喉咙里摩擦出让人头 皮发麻的声音，浑身散发着死亡腐败气息的亡骸朝着胆敢踏入此地的活物加快脚步。 沃尔夫兴致勃勃地盯着新人。通常，新人会在这种时候出糗，不是持枪手猛抖以至射偏，就是吓得连连后退…… 随着亡骸走进，沃尔夫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他皱起了眉头。体型巨大的保护旅成员，发现眼前这个「菜鸟」竟然手臂平稳，呼吸均匀。对方将准心下移，瞄准了心脏。 弱点不是头，而是心脏。这是知晓亡骸构造的探秘人士才知道的知识。 砰！手枪的肘节式闭锁机完成了一次屈伸，弹壳被抛到空中，子弹划开空气顺滑地嵌入亡骸的心脏部位。可恶的菜鸟甚至伸处了左手，顺手接住了空中微烫的弹壳…… 菜鸟？沃尔夫和克里斯托对视了一眼。 亡骸心脏部位的怨念核心没有被彻底击碎，阿克塞尔又补了几枪才让它倒下。 更深处的黑暗中，听到枪声的复苏亡骸喉咙里发出恼怒的嗬嗬声，他们快步朝着活人走来。 火光照亮的是三个亡骸。菜鸟火力不够。沃尔夫已经要走到阵前了，哈莉悄悄拦住了他。 在三只亡骸快步走来的当口，阿克塞尔看了看手里的鲁格手枪，然后他做了个出人意料的动作——将他手中的武器收回枪袋。 要换p40扫射么？克里斯托对于新人的淡定感到非常好奇。对方不像个黑骨，老练得简直就像个少尉！ 亡骸逼近，阿克塞尔没有后退一步，他动作干练地推出灵质，将冲在最前面的两个亡骸推倒在地。 不拿冲锋枪？克里斯托不知道对方要干什么。 阿克塞尔正对着扑面而来的亡骸，右手往前刺出，灵质沿着他的手臂集束，硬化，加速……灵质构成的长枪直接洞穿了亡骸的心脏！然后他仿佛运用自己的肢体一般，在胸腔里膨胀灵质，一击将核心捣毁！ 等到被推倒的两个亡骸扑来的时候，他双手前身，两束灵质长枪，再一次轻松结果了邪异。 之所以收回武器，是嫌手枪的效率不如他的天然武器。 沃尔夫有些厌恶地皱了皱鼻子，咕哝了一声。哈莉若有所思地看着朝着前方黑暗保持警戒的阿克塞尔。 从他的状态来看，是一名相当老练的探秘人士。 魏斯索尔上校是对的，必须吸纳阿克塞尔。他可能会是未来的银骨，乃至新的中流砥柱。 第814章 深入 “这不是被下葬的尸体。”阿克塞尔蹲在地上，眼睛在不再动弹的亡骸身体上扫视。 “哦？”哈莉的声音显出兴趣，“为什么不是？说说看。” 他指着亡骸身上已经严重锈蚀的古代盔甲，那盔甲不仅已经残破不堪，而且嵌入了死者的身体中：“这绝对不是16世纪的装备，比起真正下葬在这里的贵族，这尸身的年代显然要更为久远一些。” 哈莉的眉毛微微上扬。她在心中暗自惊叹这天外来客敏锐的洞察力。她记得自己刚进朗文斯克家族墓穴的时候，根本没有发现这样的细节。 “那你认为，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沉吟片刻，阿克塞尔抬头把脸转向队长：“这个墓穴下面，还有更古老的墓穴。” “老大……”沃尔夫皱眉眯眼，“你从哪儿找到的这家伙？” “郊外捡的。”哈莉认真说道。 沃尔夫哈哈大笑。 “菜鸟。”哈莉在说这个词的时候语气跟语义有些相左，似乎是在反讽，“现在有两个选择——你刚刚已经完成黑骨任务了。现在返回的话，你就可以正式入伍，获得你的全套装备和骷髅领章。 “另一个选择是，咱们可以继续深入，你可以自己探究一下这个墓穴到底怎么回事。” 阿克塞尔转头望向了深处的黑暗，没多久他回答道：“进去看看吧。” · 在前进的过程中，沃尔夫和克里斯托知道了阿克塞尔失忆的事实。 “失忆前说不定是个铜骨级。”哈莉震动领章，向自己两个队员说道。 走在后面的沃尔夫狠狠瞪了新人一眼。就算要晋升铜骨，也是自己或者“烂嘴”先晋升，这个没名没姓的家伙，算个什么东西。 滴答。 阿克塞尔猛然转头。他听到前方的黑暗中传来水滴的声音。但他知道那声源其实格外遥远，按照常理来说，自己不可能这么清楚地听见。 “闭嘴吧闭嘴吧闭嘴吧闭嘴吧闭嘴吧闭嘴吧……” “……汝辈如此不尊重长者，实乃家门不幸！” “老爸……能让那个老头闭嘴吗，我想睡会……” “……汝等切不该变卖祖地，倘若阿蒙森还在吾家族手中……” 阿克塞尔疑惑转头：“前面有人在说话——好像在吵嘴？” “菜鸟，说话的可不是什么‘人’。”沃尔夫有些粗鲁地说道。 当他们再前进一段之后，那些黑暗中的声音变得更明显了：“噢，太好了！又有人来杀咱们了！”火光中，阿克塞尔看到说话的竟是个穿着华丽长裙的亡骸。“她”躺在开凿于岩层的石床上，像是在午夜宿舍中被吵醒的人，可惜那张脸干枯得让人不忍直视。 “朗文斯克家族。”沃尔夫介绍到，“他们在这儿吵了两个多世纪了。” 在深处有个黑影站了起来，体型很庞大：“汝辈速速退去，不可再前进！前方有凡世不触及的不祥，吾辈发誓永世镇守于此……” “老头可真有干劲！”旁边的黑暗中传来尖利的声音。 “他一直都这样！”另一个声音吼叫着，“你们是谁？是哪个‘小队’？” “哈莉·尤弥拉。”哈莉懒洋洋地说道。 “尤弥拉小队？”黑暗中的声音似乎转了个弯，“把火光调暗些，我得确认一下！” 哈莉让牙仙暂时不再发光，阿克塞尔看见黑暗中有好几双鬼火般的眼睛盯着这边。 “哦，是他们！”说话的亡骸转头望向拦路那位，“老头，快让开吧！他们上次把咱们都撕成碎片了，还拿我的头当球踢来着！” “不可！吾辈发誓永世镇守……” “得了吧，老头！快挪开！”一个体型较小的亡骸大喊道，似乎是位英年早逝的朗文斯克家族女性。 拄着剑的声影没再说话，在晚辈们的怒吼中有些狼狈地走开了。一旦卸下守护者的姿态，他的体型仿佛萎缩了一些。“世风日下……世风日下！”他嘟囔着，抱着生锈的剑坐到了一边。 “下去深处的旅途愉快！”阿克塞尔经过时，一具躺在墙壁里的“陈尸”声音尖利地说道。 “他们是怎么回事？”新兵皱眉问道。这些会说话，甚至有些太过机灵的亡骸让他感觉不太适应。 “朗文斯克家族有个男爵，他沉迷于黑魔法，做了一些可怕的事，导致这个可怜的家族死去的成员，背负上了守卫边界的职责……”哈莉一边走一边说道，“死去的身体是他们的囚笼，在服役结束的日期到来之前，他们只能在这里履行自己的看守职责。” 他们路过了那个颓丧的、最为年迈的守护者。身披铠甲和斗篷的亡骸抱着锈蚀的巨剑垂着头，怀里的胡须像是一大把干草。小队穿过了一道石墙上的裂缝，进入了一段向下的阶梯。身后的亡骸家族又吵嚷起来。不知为什么，想起那个老家主颓丧的样子，阿克塞尔也感觉有些憋屈。 也许，比起被自己后辈呵斥着为强敌让路，这位过于耿直的守卫者，肯定更希望能尽忠职守，哪怕被强敌再次砍碎…… 人工开凿的阶梯结束了，地面变成了光滑的斜坡，他们进入了天然的洞窟中。这里比上面的朗文斯克墓穴要寒冷一些。朝着深处前进，黑暗逐渐蔓延开来，这下面的空间竟如此开阔。年深日久形成的钟乳石倒悬在模糊的黑暗中，像是某只史前巨兽的牙齿。滴答，滴答，齿尖有涎水滴落。 阿克塞尔时不时能听见巨大洞窟深处传出的奇怪声音，他无从想象在这样的地方到底藏有怎样的秘密……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阿克塞尔不禁回头问道。 “菜鸟，你不是知道很多东西嘛，何必求助我们？”沃尔夫说道。 新兵没有理会沃尔夫的讥讽，自顾自朝前走去。很快，在微弱的火光中，他看见了。 他看见跟之前相同的、穿着锈蚀盔甲的亡骸站在黑暗中，但这次不止四个——上百个古代士兵亡骸感应到火光，在黑暗世界中陆续转过头来…… 第815章 地底的秘密 上百名古代士兵亡骸陆续转过头。没一张“好脸”。阿克塞尔退了一步。这可不是单靠自己就能解决的麻烦。 “学着点——菜鸟！”沃尔夫的嗓音在这句话中途陡然变粗，他的两腮冒出又粗又黑的毛发，前额和腮帮迅速隆起。他从背后抽出一对趁手骨镰，像一阵风般掠过阿克塞尔身边。 “退化”之后的沃尔夫体型比其他退化者要略矮小一些，但他速度更快，爆发力也更强，那对骨镰被他挥舞得仿佛一朵盛开的死亡之花，灰白花瓣触及之处，亡骸干枯肢体翻飞…… 哈莉掌中黑书无风自翻，以太火花闪耀，两头异渊之犬从裂隙中挣扎而出，像是恶虎扑入羊群般冲入了亡骸的阵型中…… 克里斯托将鲁格手枪举在脸边，闭着双眼，他的身体仿佛高频振动般变得模糊，肩胛骨和胁下各自生出一对手臂，两把mp40冲锋枪的声音在这空旷地底响起。克里斯托冷着一双眼睛，像是一个会移动的机枪哨塔般行走着，时不时用手枪射出破坏力更强的破魔子弹…… 在维持异渊犬的同时，哈莉望向了阿克塞尔的方向。虽然小队三人承担了大部分的攻击，但还是有不少亡骸涌向了这名“新兵”。她可不想让他受伤。 在这样的混战中，阿克塞尔竟然显得非常镇定，只是不断用灵质之枪解决近身的亡骸。哈莉发现，阿克塞尔似乎又回忆起了些什么，运用灵质的手法越来越娴熟。灵质枪刚收回，流变成一把阔刃，一道平斩解决了试图偷袭的亡骸。转身，灵质凝成盾牌，挡住了两把砍下的锈剑…… 心中原有些慌乱的阿克塞尔，越来越平静了。这些家伙不是我的对手。在运用灵质专注战斗的过程中，他隐约在自己灵魂深处看见了什么东西，那是一个不断散发出温暖光芒的光源，不久前使用的治愈自身的“泉水”就是来自于这个光源。他逐渐看清了，那似乎是一个树形的标志，而在各个树枝上，似乎挂载着不同的果实。潜入灵魂，他朝着那个主掌复苏的力量前去，他看见一个散发圣洁光芒的圆圈悬浮在空中，其中蕴藏着源源不断的医治的力量…… 这是什么？ 我到底是谁？ 阿克塞尔紧皱眉头，不知不觉间，灵质握紧了怀中那块怀表。 · 站在尸骨堆中，沃尔夫已经恢复了原状，他啐了一口：“他妈的，这么一大群亡骸，竟然一个百夫长都没有！” “百夫长是什么？” “这些亡骸兵的小头目，拿百夫长变了形的头骨回去可以得功勋。”哈莉解释道。 “头儿，你对他可真是有耐心。”沃尔夫酸溜溜说道，“那时候你带我下地可不像现在这样温柔。” “得了吧沃尔夫。”哈莉望向了站在高处的队员，“这家伙说不定以后会是咱们的长官！” 沃尔夫没说话了。他也能感觉到阿克塞尔正在慢慢“复苏”。 “别扯这些没用的了。”哈莉说道，“现在怎么办，是猎一个百夫长回家，还是现在就撤？” 沃尔夫蹲了下来：“头儿，我听你的。” 哈莉望向克里斯托，后者点点头。 哈莉望着阿克塞尔，轻轻用指肚摩挲着指环内侧。 带了“圣枪碎刃”。队伍状态大好。阿克塞尔比普通黑骨还强点…… 而且，战斗似乎能帮助他找回战斗力。 “那就去找个百夫长吧。”哈莉说道。 沃尔夫打了个唿哨，露齿笑了。 · 这天然地下溶洞的规模大得超乎阿克塞尔想象，他们几人像是在黑夜的漆黑平原里行走，唯一提醒着他们目前在地下的是，在近处火光中反复出现的钟乳石…… “怎么样，菜鸟，能说出这里的门道了么？”沃尔夫的口气明显客气了些——老大说他以后可能是长官，目前看来——还真有可能…… 阿克塞尔回过头，他能隐约看到入口处传来的一点光芒，那上面是仍在吵嘴的贵族尸骨们…… “这地底有一支古代军队。”他说道，“而且是成建制的，不是土匪流民…… “一支军队竟然来到这样的地方，说明这里曾经出现过可怕的敌人。 “这些士兵在这里战死，由于那种邪恶力量的存在，他们的尸体反复苏醒。 “地底深处肯定有惊人的邪恶存在…… “至于朗文斯克家族。你们所说的那个男爵，他被蕴藏其中的古代邪恶所引诱，在地底打开了这尘封已久的古代战场，也许他获得了某种力量，但是整个家族都背负上了看守分界地的苦役……” “而党卫军将总部被设立在这里，或许也跟这地底的秘密有关系吧？” 沃尔夫似笑非笑地看了队长一眼：“这家伙，确实有点儿玄乎了……” 借着微弱火光，阿克塞尔看见了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体型比亡骸士兵要大很多。 “那里，有个大家伙。”他指向了前方一个坡顶。 克里斯托眼睛转了过去，镜片下一双眼睛竟发出类似于肌肉拉伸的声音。然后，他震动领章，沃尔夫已经率先冲了出去：“那就是百夫长！” “沃尔夫，保持队形！”哈莉大吼道。但退化者士兵已经率先冲上了山坡——为了证明自己，他一直想要单挑战胜一名百夫长，他知道队长不会同意的，所以他只能假装没听见命令。 “啧，沃尔夫你这个混蛋！”哈莉咬着牙，带着克里斯托而阿克塞尔追了上去。 沃尔夫冲上坡顶，看见黑暗中有个身影耸动。他从腰带里抽出一根照明弹，扯断印信扔了过去。照明弹在黑暗中划过一道弧线，落地跳了两下，骤然在那身影旁喷射出耀眼的白色火花，将那个高大亡骸的身影投射到了斜坡上，像是巨大的鬼魂降临似的。亡骸被白光惊吓到了，朝着更深处疾走。 沃尔夫怒吼一声，那猿类的嗓音在地底仿佛回荡。他再次抽出了那两把骨镰，热血沸腾地朝着百夫长冲了过去…… 第816章 她的名字 在阿克塞尔眼前的，是一幅有些怪诞，甚至有些抽象的景象—— 漆黑的地底世界中，一点苍白的照明弹缓缓坠落、持续燃烧，喷吐着灰色的烟雾，不稳定的光芒将一个逃跑的巨大身影投射在地面上，短短长长地跳跃着。于此谷地中追逐着的，是一个手持双镰的身影…… 阿克塞尔耳边响起了某段音乐，是一段钢琴曲。黑色与白色的世界中，亡者与生者共舞。这音乐，感觉好熟悉…… 阿克塞尔跟着哈莉、克里斯托冲到沃尔夫身后，退化者向前猛跃，黑暗中一双骨镰划出一道苍劲的交叉十字，火花在百夫长身后暴放，巨大的事物向前滚倒在地。 百夫长向前翻滚一圈回身正面朝敌，灯火照亮了他的形容—— 一个仿佛被怪诞雕塑家塑造出的巨大变形骷髅，身上套着从无数亡骸身上卸下的甲片…… 哈莉铁青着脸用黑书召唤出魔犬，猿人再次跳起，他跃上了百夫长的肩头。阿克塞尔能看见隐隐的红色在沃尔夫的血脉中流淌，黑暗中他笑出了全部牙齿。 当骨镰如同凿向硬地的十字镐不断迸放出火花，能闻到一股焦糊味的时候，阿克塞尔察觉到地面在震动。 “哈莉！”他浑身竖起了鸡皮疙瘩。 队长在同一时间感应到了。他们处在一处巨大的谷地中央，谷地四围高处涌现出了什么东西。他们在黑暗中是静默的，但是他们涌来的脚步却让大地震动！ “埋伏！”哈莉怒吼一声，以最快速度抽出了腰间的信号枪，朝着天空鸣放。嘶嘶燃烧的白光照亮了顶上的钟乳石——他们真像是在古代巨兽的腹中。光源自天空缓缓垂下，他们看见了：成百上千的亡骸士兵自四围涌来。他们被包围了。 沃尔夫终于耗尽了双臂中最后一点能量，酸胀的双臂下，是仍然举手防御的百夫长。他的铠甲已经被刻出上百道斩痕，但身体所受的伤害却并不大。黑色骷髅陡然站起，挥起一直没有使用的连枷将猿人击飞。沃尔夫在空中脑袋终于清醒了过来。他们落入陷阱了。 哈莉·尤弥拉转眼扫视沉默着合围的亡者军团，在不稳定的白光中，她看见了那个存在。它骑着一头巨型亡骸马，呢喃着的白骨与生锈的铁衣混合成他的甲胄。 哈莉曾经从一个眼神发直的幸存者口中听到过有关于它的描述，并得知了这个几乎只能算传言的名字——“千夫长”尤烈尔。 黑书持有者难以置信地看着沉静坐在马上的“亡骸指挥官”——是他设下了埋伏？用一个“百夫长”作为诱饵？ 她听其他队长讨论过，似乎有人在指挥地下的亡骸。之前她对于这种说法还嗤之以鼻。 沃尔夫这时才站起身。他看见照明弹下惨白的平原，一时看不到头的亡骸军团……他知道自己闯祸了，转身朝着队友们大喊道：“我失控，你们逃！”说完，他用手指从伤口蘸了血，在额头上画下一抹“1”字血痕。返祖仪式。沃尔夫终于松开了那最后一点理智，灵魂深处的野兽滚滚而来。他的身体进一步变得粗壮，脸上已经找不到一丝人类的表情。 “他妈的，永远都在自说自话！”哈莉怒吼道。她手中黑书的书页哗哗响着，像是一大捧被吹飞的落叶发出的声音，她在唱祷着更加复杂和难以言喻的咒文，身后出现一道巨大的异渊裂隙，一只甲壳反射着以太色泽的巨大蟹钳伸了出来，悍然砸向了亡者军团的锋线…… 克里斯托的喉咙里发出低沉的轰鸣声，他浑身震动得模糊不清，粗壮的畸肢在他身体各处喷薄而出，他甚至不再用自己的双脚站在地上，仿佛一头肢体不对称的节肢动物，穿梭于亡者军团中，像是在蚁群中行走的细腿蜘蛛。 他们没打算抛下沃尔夫，但哪怕像这般穷尽浑身解数，也没有办法阻遏被亡骸军团淹没的趋势…… 在这种情况下，哈莉仍然在试图保护阿克塞尔。来自于异渊之中，体型巨大，浑身星光闪耀的螃蟹已经有一半身体暴露在空气中，那只巨大的蟹钳不断抬起砸下……另一边，哈莉举起了右手，食指上那枚银戒指绽放出光芒，阿克塞尔感觉到一种无比磅礴的力量正在汇聚，接着，一道比天上照明弹要明亮许多倍的锐利光芒，伴着一声惊人的尖啸自哈莉指尖迸射而出，就像是一把不会被阻挡的利刃一样，白色枪尖瞬间贯通了整个军阵。“圣枪碎刃”一再亮起，疯狂地燃烧着哈莉的灵力，但比起茫茫无际的亡骸，这样的火力依旧不能逆转局势…… 失控的猿人已经跳入人群最密集处，身影几乎被淹没了。 阿克塞尔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他没想到厄运竟然来的这么快，甚至还没能记起自己到底是谁，就要交代在这里了。但他并没有停下战斗，纵然已经不可能杀出重围，他仍然在奋力战斗着。 绝望自顾自在他心中开始蔓延，但他仍然选择怀着希望，哪怕那点希望在黑暗中显得如此渺茫。当他于外部不断突破自己力量的同时，他的心也不断地朝着灵魂的深处一点点下降…… 数不清的亡骸扑来过来，像是灰色的海潮涌起……这是映照在他眼中的最后一幕，接着，天上的照明弹连同希望一起熄灭了，无尽的黑暗和亡骸包裹了一切。耳边只有死者的嚎叫声。他感到自己又被抛入了那种只属于天外的终极寒冷中…… 在这最为黑暗的时候，他竟然在微光中看到了一张脸。一张精致的，沉静的，属于某个女人脸，纤长的睫毛随着呼吸轻轻颤动。 他还不记得她的名字，但他知道，她对他意义重大。 你是？ 你是…… 赫尔、希斯女士？ 这个名字出现在他心底，阿克塞尔睁开了眼睛。他看到自己灵质深处燃起了一点金色的火焰。 接着，那火焰在他灵魂中越烧越旺。，同时被燃烧殆尽的，还有那如同看不见尽头的黑夜和半的绝望…… 他感觉到一种几乎无穷无尽的力量涌起 在死亡即将降临的恐怖黑暗中，哈莉突然看见一阵金色光芒亮起。接着，她看见阿克塞尔漂浮到了半空之中，如同降入地狱的神明一般，一圈金色的火焰围绕着他的身体。阿克塞尔脸上的表情接近神性，他的头发纷飞，轻轻挥动着手臂，金火熊熊燃烧的灵质蔓延开，布满一整个平原的灰色军团，像是草原被野火点燃。 第817章 过去的火焰 艾莉雅·狄金森猛然睁开眼睛。她的意识之前一直潜在夜风的倾诉之网中，这会儿忽然回到现实，她对周围的一切还有些陌生感。 她看了看左手边的人，他的手正紧握着她的手。这人有着苍色的头发，面容清瘦，一双眸子带着淡淡的银辉。看到他，心中就升起一种幸福的感觉，他是……“伊文。”艾莉雅下意识地开口道。 “怎么了？”有着一头金色长发的女人突然出现在她面前。这个女人，未免也太美了吧？艾莉雅心想。她是……艾莉雅眨了眨眼睛：“凯瑟琳。” “看到什么了吗？”凯瑟琳问道。 艾莉雅又眨了眨眼睛，不知为什么她有些想哭，眼泪就这么自然地流了出来：“他回来了。” 由于潜入倾诉之网而暂时睡着了的记忆，终于一点点回来了。艾莉雅睁大了眼睛，看了看伊文，又看了看凯瑟琳：“是肖恩，肖恩回来了！” “怎么了？发生什么了？！” “自从回归之日后，我就经常潜入倾诉之网中。因为，如果肖恩他还活着的话，肯定会使用女士的力量…… “就在刚刚，有一个比我更高的权限动用了誓约炬火！”艾莉雅站起身来，她感觉心脏砰砰直跳，“只能是肖恩。他确实回来了，而且他还活着！ “肖恩还活着——我们必须告诉亚瑟！” · 阿克塞尔静静看着金色的火焰在脚下的谷地中蔓延，燃烧。数之不尽，经年累月的痛苦和邪恶正被誓约炬火飞速净化着。 他转过头，看见哈莉和克里斯托用看怪物一般的眼神看着自己。亡骸军团开始溃散，但危机并没有解除。他看见那个骑着马的巨型亡骸，正逆着金色的火海滚滚而下。阿克塞尔落回地上，站在了哈莉前面。 “你是谁？”党卫军少尉的喉咙深处在颤抖。 “还是不知道。”阿克塞尔没有回头，淡淡说道。 千夫长尤烈尔滚滚而来，阿克塞尔循着自己的本能，心轮之中爆发出一阵怒火。哈莉隐约看到他身后出现了一个笼罩黑色披风的轮廓，披风下的存在释放出让人恐惧的威势。一杆金色长枪刺出，力量和光芒甚至超过了自己手中的圣枪碎刃。 戴着沛伟怒意的长枪贯了最大的亡骸，直接摧毁了那团快速冲来的尸骨堆，往前迸散的骸骨沾满火焰，像是过路的金色流星…… 轰然降临的恐惧及至身前，竟然不过如拂面的微风。 灵魂中，那扇闪耀着金色的大门关闭了。阿克塞尔伸出手，想要抓住它。他知道在那金色的火焰之中有他的曾经，还有让他无比期盼再次见到的人…… 但那金色还是关闭了，他能回忆起来的仍然只是一些零零散散的碎片。 远处，收回了大量肢体的克里斯托，用某种奇异的丝状物裹住了仍处于失控状态的沃尔夫，走了过来。 他用无法理解的眼神看阿克塞尔，路过的时候，也离得远远的。浸淫神秘已久，但他从未见过刚刚那种级别的力量。 “那里有什么东西。”还没等哈莉和克里斯托回过神，阿克塞尔指向了尤烈尔躯体迸散后的残骸。 他们走了过去，发现了一个身穿党卫军服的尸体。那具尸体之前似乎被包裹在了尤烈尔的体内，随着千夫长身体被摧毁而重新出现了。 不过，军服下已经是一副干枯的骷髅了。 “应该是之前被尤烈尔杀死的保护旅成员。”哈莉发现尸体肩章上竟然是中校军衔，在此地失踪的中校克不多，难道他是……？ 接着，她的视线被不远处的硕大骷髅所吸引。 尤烈尔的头骨，大小如同一个成年象的骷髅。不知什么原因，额头竟生出了一对盘羊的螺旋犄角。哈莉的领章迅速震动，是克里斯托在提醒：“这是深处生物的特征。这东西可能接触了世界深处的某些介质，出现了一定的‘黄泉化’。” 哈莉皱起了眉头：这地下从没出现过深民的踪迹，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异变？ 也许，这个课题留待极北之地的学者们进行研究更为合适，哈莉开始盘算起要如何将这些战绩带上去了——这一战不止确定了一个将来的金骨级战斗力，她的领章晋升到银骷髅也已是指日可待。 “呃……”黑暗中突然传来一声叹气声。已经筋疲力竭的哈莉二人浑身又是一颤——还有亡骸？！ 接着，他们眼睁睁看着那个已经化为骷髅的党卫军官爬了起来，灰败的头骨转向了他们的方向，骷髅眼窝深处燃起了一点火焰，接着，那点火焰越烧越旺。诡异的事物开口了，烟雾从他上下颌之间喷出：“幸会，元首的士兵们……我是党卫军遗产保护旅的莫里斯中校，你们的番号是？……” · 返回途中，哈莉一直有些难以置信的感受。遗产保护旅所有人都知道，大约半年前，莫里斯中校率领一个考察团深入地下世界，不久后失去了联系。那个略有些疯狂的党卫军官已经殒命地府的消息不胫而走，但谁能想到，莫里斯竟然会以这样的方式回归？ 当他们从边界铁门返回之后，所有镇守地下的保护旅成员脸都白了。他们没想到会有一个深处生物跟着哈莉小队返回，更没想到，这具燃烧的骷髅竟然是莫里斯中校！ 为了不在整个韦沃尔斯贝格城堡内引起骚乱，哈莉选择让其他保护旅成员上去报信，自己陪着莫里斯中校在此等候。 在难得的平静之中，哈莉心潮翻涌。这一趟地下之旅，原本只是想让阿克塞尔完成击杀四个亡骸的入伍仪式，没想到……她的眼睛在阿克塞尔和莫里斯之间来回跳动，一时不能确认自己是不是已经死在了那漆黑谷地之中，此刻的一切不过是临终前的幻想而已。直到魏斯索尔上校和奥尔斯奇风风火火地赶到这地下，她才确定，当前发生的这一切并不是梦幻…… · 在办公室听完哈莉·尤弥拉的报告之后，魏斯索尔上校脸上浮现出怀疑的神情。并不是针对发现莫里斯中校时的那些具体细节，毕竟，那个燃烧着的骷髅现在正由玛亚·奥尔斯奇进行细致而彻底的检查。光是从谈吐来看，他都能确定那就是莫里斯那家伙。真正让他无法相信的，是哈莉有关阿克塞尔的一段描述…… “飞到了空中，释放出金色的火焰？”上校站了起来，声音中不无质疑的意味，“然后那火焰把亡骸全部烧成了灰烬？”为了能清理干净地下战场里层出不穷的亡骸，遗产保护旅已经付出了两年的努力。那个天外来客，竟然一次就清除了上千只？ “是的，长官。”哈莉眨了眨眼。眼前是阿克塞尔焕发出些许神性的脸庞，像是降临地狱的火神。“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也不敢相信。” 魏斯索尔收拾了一下散乱的心绪。无论尤弥拉少尉的描述有多么荒诞离奇，他派出的小队也已经确认了千夫长尤烈尔的首级，以及散落得到处都是的残骸…… 上校半天没有说话。如果尤弥拉少尉说一切属实，那么这个惊动亚瑟·梅林亲自来找的探秘者，毫无疑问是个ace级了。 遗产保护旅得到了一件宝物。但这件宝物所展现出的威力，并没有使魏斯索尔感到多么振奋，相反，他开始有些不安了。他想到了之前就商定的，与亚瑟·梅林的交易。 自己真不该向对方透露确实找到了阿克塞尔——怎样的价码，比得上一个活生生的神灵？ 第818章 戴上面具 新约市，沉默街。探秘者中心大厦95层一间办公室内，一个男人正靠着自己的办公桌，认真聆听着其他人说话。这个男人如今已经收敛了曾经张狂颓废的气息，不过，从依旧拉得稍低的领带结，还依稀能觑见他曾经的放浪形骸。 他的手指轻轻摸着光滑的、没有胡茬的青色下巴，头发根根梳好，只有鬓角微微的白色，在倾诉着这八年操劳所留下的痕迹。深青色西装左胸处别着一枚黑白相间的探秘之眼徽章，代表着黑joker的权柄——亚瑟·梅林，多了几许沧桑，但容颜几无改变。 在听完艾莉雅所说之后，亚瑟·梅林问道：“你确定那个调用誓约炬火的权限，来自于肖恩？” “肯定是他。整个赫尔希斯神国，比我高的权限只能是他本人了。” “这是天大的好消息，他果然还活着！”亚瑟站直了，脸上依旧有些迷惑，“可肖恩那家伙既然已经醒了，为什么不主动联络咱们？”他不是在提问，只是把当下最大的疑点抛了出来。 “我们之前也在讨论这个问题……”凯瑟琳·海蒂说道。如今她已经不戴面具了，一张端庄秀美的脸偶尔出没于这面具之城，“而且，我们已经尝试了所有联系肖恩和奥莉薇的方法，都没有回音。 “所以我们想，肖恩可能仍处于非自主状态，也许还陷入昏迷没醒来。” “有可能。”亚瑟说道，“也许是赫尔希斯的神力在主动庇佑他。如此看来，他本人的生命安全还是有保障的。” “跟格尔曼军方那边的沟通有回音了，”亚瑟点了点桌上那份电报信件，“那个叫卡尔·魏斯索尔的格尔曼军上校，应该是知道一些什么。不过我看他的意思，似乎不打算提供免费的帮助。 “我打算安排一支小队前往格尔曼，去跟魏斯索尔接触。” “我领队。”凯瑟琳说道。 “不不，”亚瑟摆了摆手，“不能有ace级参与。a字头的行动受到各方密切关注，我不希望你的行动暴露了肖恩回归的事，这可能引发太多变数。咱们一定要悄悄地把那家伙弄回来。” “我们去。”艾莉雅站了起来。她戴着一副其中有幻境起伏的面具，黎明第一缕阳光照亮窗盏，一双不知疲惫的眼睛在等待早晨的到来，聆听冬雪融化的声音。king级面具，“关于晨星的格律诗”。 由伊文、月光和艾莉雅组成的三名king级小组，在肖恩被放逐之后，仍然活跃在探秘业界，其彪炳战绩丝毫未曾辱没“永夜方舟”之名。这个不能由ace级参与的营救任务，由他们三人担纲是毫无疑问的了。 “1902先生呢？”亚瑟问道。 “他刚结束北纽钢琴巡演——他会赶上我们的。”伊文说道。 · 哈莉·尤弥拉将一枚黑铁骷髅领章别在了阿克塞尔的领子上。她很少离他这么近。在他将眸子移过来之前，她的眸子挪开了。 尤弥拉少尉敬了个军礼：“恭喜你阿克塞尔下士。从今天起，你就是遗产保护旅的一员了。” 阿克塞尔踏响了军靴，第一次认真敬了个军礼。他的心中是有些欣喜的，毕竟，在这个对他来说仍有些陌生的世界上，靠自己一人去寻回记忆显然是困难重重的。如今，他感觉自己背后有了力量。 看着阿克塞尔的模样，哈莉陷入了思绪中。这次行动，仅仅一枚黑铁领章，是断然不够对阿克塞尔的功绩进行表彰的。展现出神明一般力量的这名“新兵”，不止解决了尤烈尔的威胁，甚至还带回了莫里斯中校。据她所知，那位燃烧的中校是从世界深处归来的，还带来了一些来自于深民贵族的信息…… 虽然以自己的级别无从得知那些信息是什么，但哈莉大胆猜测，与深民贵族的接触，恐怕会对党卫军，乃至元首的宏伟计划起到巨大的帮助。为了实现光辉的事业，格尔曼人不介意跟深民合作。 光是这样的功劳，阿克塞尔都够得上一枚铁十字勋章了。但是那样的荣誉是不会轻易颁发给一个底细还不明朗的外来者的。只有经过足够长久的考验，阿克塞尔之前所做的一切才会得到彻底的认可。 遗产保护旅“西线任务”第一次对帝国、对元首实现的巨大贡献，竟然源自自己小队！想到这里，哈莉再一次被一种巨大的幸福感包围了。 她转过身，将一副线条刚硬的黑色骷髅面具交到了阿克塞尔手里：“由于你身份特殊，组织上决定，你在执勤和出任务期间，都要戴着这副黑铁面具。” 阿克塞尔有些惊讶：“为什么？” “元首的士兵从来不会问为什么。”哈莉提醒道。 新入伍者只好接过面具，尝试着将这东西戴在脸上。不知道为什么，在把面具扣到脸上的那一刹那，阿克塞尔竟有种莫名熟悉的感觉。 似乎自己从前常常会戴上面具，而戴上面具的那一刹总是有种心跳的感觉。 为什么要让你戴上面具？看着那有些丑陋的面具遮住了阿克塞尔的容貌，哈莉心中说暗道：你现在是魏斯索尔上校和西线任务的王牌了，他不会让别人认出你的。他希望你能为党卫军鞠躬尽瘁。 不知为什么，突然又想起阿克塞尔露出神性表情的那一刹那。这一刻的哈莉并不感到多么愉快。 · 就在“燃烧的中校”被从地下世界带回来不久之后，党卫军的最高首领回到了韦沃尔斯贝格城堡。 哈莉隐约能察觉到城堡内氛围的改变——那些大人物正热切而密集地讨论着什么。哈莉的直觉告诉她，接下来肯定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 她的预感很快得到了应验。不久之后，魏斯索尔上校召集了遗产保护旅第四连的七支黑骨小队，并宣布了重要任务： “西线任务”的重点战略目标之一，是搜寻遗落于民间的圣杯。在结合莫里斯中校带回来的信息之后，遗产保护旅如今已经基本确定了“圣杯”所在的位置。 第四连七支黑骨小队，将在魏斯索尔上校亲自带领下，前往西班牙境内寻找遗失的圣杯。这个行动有着极高的保密等级，全程也将尽可能保持隐秘，以确保不会惊动潜在的竞争集团，莱昂以及高卢两国的探秘者。更重要的是，希姆莱首领明确表示，不要惊动那个女棋手…… 第819章 汇集 新约市，沉默街，乱序长廊之中。 率领着自己小队的king级探秘者“月狮子”，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尼河之沙”的小队。 对方显然也看见自己了，一king两queen远远站着，任乱序长廊里人来人往、光影变幻也不动弹，只是远远地望着。 在上次新约火车站失控事件中，尼河之沙摆了自己一道，导致自己一行三人差点死在那该死的灵间里。而在更早之前，自己确实也抢走过几乎已经落到他们口袋中的神秘遗产……毫无疑问，这个结是无法轻易解开了。在国王俱乐部里不好动手，但乱序长廊中没有监管者，也许这里就是了却恩怨的地方……月狮子如是想着。对面，显然也有着相同的想法。 途经此地的探秘者们都能察觉到气氛不对，知道两支king级队伍素来交恶，恐怕要在这里斗个你死我活，都是唯恐避之而不及…… 就在两方逐渐靠近，情势一触即发的时刻，有两个探秘者走入了乱序长廊。是刚从黑joker办公室离开的艾莉雅和伊文两人。 艾莉雅此刻心情非常不好。经过亚瑟的分析，她知道可能是格尔曼军方的人控制了肖恩。她听说过格军方的一些丑闻，她不希望那些混蛋对自己哥哥做出什么无礼举动。 伊文的心情自然也不好，不单是因为肖恩的处境。他总是对艾莉雅的心情感同身受。于是，人们只见到“晨星格律诗”和“天穹雷鸟”两人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 在经过月狮子和尼河之沙两队中间的时候，艾莉雅察觉到了一丝杀气。她停下了脚步，望了望左边，又望了望右边。 想打架？她轻轻举起右手。我正好心情不好，那就来吧。 月狮子和尼河之沙的杀气顿然消散了。新约城里的探秘者，没有人不知道“晨星”的。她年纪轻轻，却像个“疯子”。常常还在谈笑的时候就出手了，而且下手极狠。 人们都说：看上去那么纤弱一个小姑娘，怎么那么大的疯劲？ 偏偏，她还强得离谱，凭着极强的灵感和天赋，得了个“小ace”的称号。她的左右两个“护法”，目前都是妥妥的ace级守门员了，可奇怪的是，两人就是守着大关不破。有传言，是为了那失踪了八年的“永夜方舟”。总之，新约探秘业界这三尊凶神，城里所有探秘者，只要是ace以下，见到这支队伍基本上都是绕着走的…… 咳咳，今天这恩怨是了不了了啊……月狮子和尼河之沙小队各自望天的望天，赶路的赶路，似乎之前剑拔弩张的一幕从来不存在一样。 艾莉雅失望地啧了一声，领着伊文气冲冲往前走了。 一步踏出乱序长廊，他们走入了沉默街外的一条巷道里。两人不再是“晨星格律诗”和“天穹雷鸟”了，艾莉雅穿着小外套和短裙，黑头发披在肩膀上。伊文则是深蓝色的西装，略显修身。任谁看，都是一对令人侧目的年轻佳侣。 “月光那边有消息了吗？”乱序长廊里那个杀神不见了，回头的眼神里有温柔。 “他没法回新约跟我们汇合了，会从俄州直接出发。” “好。”艾莉雅往前走着，步伐坚定，她为接下来的事等待了、准备了八年了，“那就在格尔曼境内见吧。” · “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了，艾丽西亚。”男人的脸被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他站在棋盘边缘，远离光明的地方，声音前所未有的低沉。 艾丽西亚·庞贝没说话，在棋盘空间中，她能感受到那人正经受的折磨。 “我确实‘听’见了，”处于黑暗中的海森伯格说道。作为顶峰学者，他有着诸多不可思议的能力，其中包括不在场的聆听。他有时弥散于空间中众多位置，没有人能察觉到他的矩阵分身，“遗产保护旅将前往加泰罗尼亚的蒙特塞拉特山脉。那里有一间古阿尼修道院。他们说，圣杯就在那里。” “谢谢你，沃纳。”她想靠近他一点，但他仍然站在黑暗中。不可触及。 “艾丽西亚，我已经下定决心追随元首的事业。从今往后，我们不要再联系了。”海森伯格转过身，一步走出了棋盘空间。 她看着空荡荡的黑暗良久，终于还是转过身，走了出来。 回到哈森希尔堡的会长办公室内，阳光透过拱形尖顶窗上的代达罗斯标志，将一个光线构成的迷宫投射在了地上。 近年来基金会的羽翼丰满了不少，但在欧陆却遇上了前所未有的强敌。希姆莱筹建的遗产保护旅和极北之地两个涉神秘组织在国家力量的支持下迅速崛起，在整个欧陆搜罗、抢夺能增强他们实力的各种远古遗物。虽然艾丽西亚联合了莱昂和高卢两国的探秘力量与其抗衡，但仍然是疲于应付。 在所有被争夺的神秘遗产中，有三样“圣物”是重中之重。这三件圣物全都跟救世教信仰有关，分别是刺伤圣子约书亚的“圣枪”、在最后晚餐上出现过，并承接了圣血的“圣杯”，以及藏有“石诫碑”的“约柜”。 由于卡尔·魏斯索尔和“魔女”玛亚·奥尔斯奇能够运用黑魔法以及邪异资源，使得他们在圣物争夺战处处抢占先机，“圣枪”就是在艾丽西亚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格军寻获，并成功封存在了奥尔斯奇体内。可以被“分裂”并“赋予”的圣枪，大大增强了保护旅那些黑骨士兵的战斗力。只是一个圣物，就已令代达罗斯焦头烂额。 在通过各种渠道了解到希姆莱已经发现圣杯的下落之后，艾丽西亚消耗了自己与海森伯格最后的交情，终于换得了这关键的情报。她知道，保护旅首领卡尔·魏斯索尔上校，又会派出军队和成建制的探秘力量去夺取这第二件圣物。 考虑到“圣枪”失手后所造成的可怕效应，艾丽西亚心中知道，倘若再让格尔曼军得到圣杯，后果将不堪设想，所以，这次她无论如何都要阻止他们。 不过，与格尔曼军的这场神秘竞赛已经消耗了艾丽西亚手中太多棋子，太多人选都被钉在各自的位置上，抗衡着遗产保护旅的觊觎…… 她可没有一支军队供她调遣。 在宽阔的办公室内踱着步，女棋手在心中拟着这次圣杯争夺战的人选。 最终，她脚步一转，快步走向了她的办公桌，并从最隐秘的抽屉中取出了那个名为“神之残局”的棋盘。棋盘中其实一直藏有一枚棋子。她伸手向己方黑格处拿取，一个反射着明净光华的女皇棋子出现在她的手心…… 第820章 外来者 十一月的风将蒙特塞拉特山谷中的叶子吹黄了，原本透着青葱色泽的森林褪去了青春外表，仿佛走入了稳重而静谧的中年。 天气正在逐渐转冷，天空似乎越来越高，蒙特塞拉特山谷偶有鸟鸣，变得越发安静。安德·特里尼达·涅托喜欢这样的天气，这个十五岁少年心中有着自己的高山大海。虽然他还无法从这个偏僻的小村庄走出去，但不妨碍他一个人爬到树上，一边感受幽谷的宁静，一边撑着心灵的小船，去畅游外面的世界…… 今天也如同往常一样，安德把家里的牛赶回牛栏之后，一个人跑到村外的大树上发呆。正当他沉浸在遐想之中时，突然听到了一阵喧闹的声音。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一支规模庞大的马车队伍从前面拐了出来，一群陌生人正朝着村庄前进…… 安德微微皱起了眉头。他记得几天前村长曾经在村会上提到过，会有些格尔曼人到访村庄。他们是来援助的专家和工人，为帮助村庄修建水坝来进行前期查勘的。 想必，这就是那支查勘队伍了。不知为什么，远远看到那些人的模样，安德竟然有些不安的感觉。他悄无声息地跳下了树，像是敏捷的豹子一样钻回了村中。 刚进村子，他就看见她了。伊菈·福恩特斯。她穿着花边的衬衣和格子长裙，栗色的头发扎成两个麻花辫，一双眼因为纤长的睫毛而总是显得朦朦胧胧的，安德恼火于自己总是不敢长久地看着那双眼睛。伊菈比自己大两个月，总是喜欢在自己面前扮演姐姐。 “你又在鬼鬼祟祟的干嘛？”伊菈冷冷说道。 安德没说话，拉住伊菈的手就要走。伊菈一愣，觉得脸上有些发烫。她赶紧甩开了安德的说：“你干嘛？！” 安德有些烦躁地又抓住了她的手，不由分说地拉着她往村子东头走，远离进村口。等到他们走到格拉赫家屋檐下的时候，伊菈终于甩开了他的手：“到底怎么了？”她有些生气了。 安德还是没说话，指了指进村口。这时，那支马队的先头正好出现在村口。伊菈眼睛微微睁大了：“那些人是谁？”时常会有外面的人来到冈萨雷斯村，但……伊菈看着那六台双马车……但不会一次来这么多人。 “格尔曼人。” “哦，帮咱们修水坝的那些人？” 安德点了点头，那种不安的感觉一直萦绕心头。他和伊菈紧盯着村口，看到守在村口的几个大人显然对于来访者也有些惊讶，正隔开一段距离跟马车旁的人说着话。 不久之后，村长带着他家两个儿子从家里跑了出来，满面春风地指挥车队停靠。村里的人大多从家里走了出来，朝着那些格尔曼人探头探脑。 安德望了伊菈一眼：“我去探探他们。”说完，他从屋檐下走了出去，伊菈想叫住他，但安德没有回头。 那些穿着黑衣的、身材魁梧的外国人开始卸马车上的物资了。伊菈看着安德走了过去，平时没觉得他多么瘦小，但跟那些格尔曼人比起来，安德看上去真的很小只…… “先生，我来帮忙！”安德朝着一个格尔曼壮汉笑了，然后自顾自地开始帮他们搬马车上的东西。壮汉挥挥手叫他走开，安德假装没看到，显得格外机灵和殷勤…… 这期间，他一直观察着这些外国人，还有他们的带来的物品，但是并没发现什么异状。等到他将一个沉重的小盒子码放到墙角，转过身来的时候他吓了一跳——他看到有个男人竟戴着一副奇怪的黑色面具。不过，那副面具下的眼神却是平和的，稍微削弱了一些恐怖的感觉。 “好了，烦人的小鬼，快走开吧！”沃尔夫粗声粗气地冲乡下小鬼吼道，却见对方竟然腆着脸朝自己伸出了手…… 原来是个贪财的小鬼头！ 沃尔夫被眼前小鬼的行为激怒了，扯着嗓子就要骂起来，一旁的哈莉发觉了，赶紧过来阻止：“不要惹村民反感！”沃尔夫才骂骂咧咧地走开了。 伸出的手可怜地悬在半空，突然被一块黑色包装的事物压低了几分。安德抬头看，发现那个带着黑色面具的可怕家伙站在自己面前，他给自己的酬劳是……一大块巧克力！他发自真心地笑了，捧着巧克力转身就跑掉了。 “阿克塞尔，你倒是大方。”沃尔夫还在远处揶揄着。阿克塞尔转头看着那个男孩，不知为什么，竟然有种熟悉的感觉。 · 安德回到了伊菈身边，背对着那些外国人，他那张天真烂漫的笑脸不见了。他绷着脸把那块巧克力递给了自己的好朋友。 “哦，咱们的小搬运工收获不小啊。”伊菈颠着那块巧克力，语气中有些揶揄。 “伊菈，他们不是来修水坝的。”安德压低了声音说道。 “为什么这么说？” 安德用眼睛指了指那块巧克力：“我叔叔以前从外面带过这种巧克力回来。他说，是从格尔曼军队撤退的战壕里翻出来的物资。他们当年留下了很多东西。 “这是军队物资——他们是军人！”安德睁大了眼睛，说话的口气把伊菈吓坏了。 “你想多了吧，安德！”伊菈眨着眼，“可能这些工人，他们也喜欢吃这种巧克力呢？” “不，不单是巧克力。”安德回过头，脸上又换上了那种无害的笑脸，望向了远处那个戴面具的人，“你见过戴那种奇怪面具的工人吗？” 伊菈远远望着，摇了摇头。 “我必须把这件事告诉村长他们！”安德低声说道。 · 跟村长和村里老人的沟通彻底失败了。贝克尔村长根本就不信安德的说法，还把他从议事厅里赶了出来，转头又去招呼那些外国人了。 “他们肯定不是来修水坝的。”安德回到了伊菈身边，愤愤说到，“根本就没有人相信我！” “那他们是来干什么的？”伊菈心里有些不安，她不希望安德干什么傻事。但是，她隐隐觉得安德的判断是对的，那些外国人给人一种可怕的感觉。 “黑魔法。”安德没头没脑地说出了一个让伊菈心惊肉跳的词，“他们身上有黑魔法的味道。” “你在说些什么，安德？”伊菈转头看了看周围，生怕有人会听到。 “我就是知道——我叔叔跟我说过格尔曼军人的事，他们在上次战争里面就用过黑魔法。他们肯定是来搞破坏的，说不定，是想污染蒙特塞拉特山，想要毁了我们村！” 第821章 上山 “这样没道理的安德。”伊菈说道，“格尔曼的军人，他们大老远来害我们干什么？” 安德轻轻咬着指甲，没有回答。半晌过后，他似乎自言自语道：“……没有人相信我，只能我自己盯着他们了。” “你不要干什么傻事！”伊菈大声说道。 “我不会让他们发现我的。这片山谷我比他们熟悉得多，到时候我悄悄在山上等着，如果他们真是来测量地形的，那也就算了；如果让我发现他们要搞什么鬼……” “你能怎么办？” “我不知道。反正我会盯紧他们的。” 伊菈皱着眉头盯着安德：“你要上山可以，必须叫上我。”她觉得如果自己跟去，可以阻止安德干傻事。 “你去干什么，你只会妨碍我！” “你要是不答应，我就告诉你妈妈！”伊菈说道，“到时候谁也别想上山！” 安德瞪着伊菈瞪了半天，实在没办法，他才狠狠叹了口气：“好吧好吧！不过到时候你不要给我添麻烦！” 那伙格尔曼人很快把行李收拾好了，八匹健壮的马也已经安顿在了马厩。村长和村里的一些大人物们在宴会厅招待了他们，村长喝了很多酒，看上去很高兴。这期间安德没再去观察这些外国人，他知道自己如果表现得太过机灵，只会让他们起疑心，所以他很早就回家睡了。 安德第二天起了个大早。那些格尔曼人，天还没亮他们就拉出了三匹马，背上了装备，准备出发了。安德偷偷躲在墙后面观察他们。等到格尔曼人出发的时候，安德才悄悄跟上，转角撞见挎着一个挎包的伊菈在守着。 她抱着胸，那表情仿佛再说：知道你不会来叫我。“我带了奶酪和羊角面包。”伊菈拍了拍挎包。 安德有些不耐烦地做了个手势，要伊菈压低身形。伊菈乖巧地跟在了安德后面，村里的鸡还没有打鸣，两个身影混着夜色，悄悄跟着那些外乡人摸出了村去。 · 爬到半山腰的位置，格尔曼人终于停下休息了。这时候太阳已经出来了，金色的光芒陈放在蔚蓝的天空上，天气有些干燥。 安德蹲在灌木丛后面，悄声对伊菈说道：“他们好像不打算去河边，这条路是去老桑托斯那里的。” 老桑托斯在山上守着一间古老的修道院，虔诚的村民们只有在神圣的节日才会上山进行礼拜。安德挺喜欢桑托斯，经常一个人上山去看那个老教士。格尔曼人为什么会走这条路？ “他们如果是去老桑托斯那里，肯定是要做什么邪恶的事。”安德两条黑眉毛几乎要拧在一起了。他记得有次老桑托斯喝醉了，在半醉的时候说自己守了什么东西一辈子。自己没有后代，不知道该把这个任务交给谁，也不知道某个团体还会不会派接班人来…… 也许，这些格尔曼军人是来抢夺老桑托斯守护的那个东西的？ 安德低声跟伊菈说出了自己的猜想。平时很有主意的女孩这会只是眨着眼睛，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她喜欢古阿尼修道院，不希望外来人染指那里：“要不，我们还是下山跟大人们说？” “有个屁用，他们根本就不会信。”安德咬了咬牙，“我们先上山，把这个消息告诉老桑托斯，看他有没有办法！” 安德知道一条上山的近路，他绕开了休整的格尔曼队伍，走上了一条更难走，但能更快抵达修道院的道路。 他们一路不停，终于爬到了接近山顶的那个小型坳口，那座黑乎乎的古修道院就在这里。远远看上去，像是一座古代的坟包。 安德和伊菈几乎是冲进修道院里。 “桑托斯，桑托斯！”安德在黑乎乎的礼拜堂里叫着，这里的讲台和长椅都是石制的，神龛上燃着的蜡烛，照亮了菱形架上的约书亚。 一个鼻子红红的老教士，耷拉着拖鞋从内屋急匆匆走了出来，身上的教士袍油乎乎的，看上去像是一个罩着面口袋的白胡子矮人冲了出来。 “安德，你嚷嚷什么！”桑托斯一身酒气，想必是从宿醉中被安德吵醒的。 “有一伙格尔曼人来了！”安德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着，“……我和伊菈一路跟踪，他们是冲着修道院来的……肯定是要来这里，干啥坏事，所以我们先跑上来……” 老桑托斯听到了几个让人不那么舒心的词汇，但是还没能明白安德的意思：“孩子，别急，慢点儿说……” 老教士把两个孩子安顿在了长椅上，倒了两杯水。两人的气终于调顺了，你一句我一句地把事情给说了。 出乎安德的意料，平时一惊一乍的老教士，这会看上去竟然很平静。 “怎么了桑托斯？你是不是得想什么办法？比如把门闩起来，咱们躲到什么地方去……” “不，安德。”桑托斯抬起了一只手，他的眉头拧紧了，安德只在礼拜的时候见过这样的老桑，“这会什么都做不了了，咱们只能祈祷主的保佑了。” “为什么？” “他们是来抢圣杯的。” “圣杯？”两个孩子眼睛瞪圆了。他们小时候听过这个故事，那是守护着这片山脉和村庄的宝物。 “是的，孩子们。”老桑站起了身，门外的光照亮了他粉红色的皮肤和苍白的须发，“我是圣殿骑士团的传人，骑士团代代守护的圣杯就在这座修道院的地下。格尔曼人发现了这个秘密，他们要来抢夺圣杯了。 “孩子们，你们快下山吧。这儿接下来要发生的事，你们管不了。你们快下山，把这个消息告诉村民们……不过，其实说不说都没有区别了，如果他们拿走了圣杯的话……”老桑的话头终止了，表情灰暗。 “那你怎么办？” “我？”老桑眼睛茫然地眨着，“我要守在这里。哪怕来的是路西法，是堕落者亲自率领的恶魔军团，我也要守在这里，这是我的职责……” “那我们也守在这里！”安德突然站了起来，他也不知道自己这一腔奋勇从何而来。虽然老桑刚刚关于村庄下场的话没说完，不过安德知道，如果圣杯真被抢走了的话，村里会发生巨大灾难，他所珍视的一切都会腐化，烂在土里。 没有人知道这里的秘密，没有人相信他说的，那他只能和桑托斯一起在这里守护圣杯。 桑托斯眨了眨眼，拧在一起的眉毛松开了，他竟然笑了：“原来骑士团的接班人在这里。”虽然安德跟他一般高，但他还是摸了摸他的头，“原来主安排的接班人，在这里啊……” 门外响起了声音，马的响鼻，马蹄踏地，还有一群人行军的脚步。 格尔曼人已经到了。 第822章 骑士 听到门外的动静，安德觉得浑身一麻。 格尔曼人来了！ 身边的伊菈脸色也白得不像话，两个孩子像是被钉在了长椅上不能动弹。 老桑托斯却是神色不变，他转身走进了内房中，很快又出来了。他在教士袍外罩了一件有些发黄的白袍，胸口位置有一个鲜红的菱形标志。手上拿着一把牛皮剑鞘包裹的大剑，他站在约书亚像下面扛着大剑，从衣服里掏出了一枚沉甸甸的菱形架。 “孩子们，不要怕。”他望着门外的方向，那眼神绝不属于一个醉鬼，那是个英勇骑士的眼神，“基恩在上，我会守护好这里的。” 桑托斯扛着剑大步走了出去。安德和伊菈对视了一眼，两人的眼里终于也有了勇气。虽然他们没有见过圣杯，但他们知道那是必须守护的东西。两人站起身，跟着老桑从修道院前门大步走了出去。 格尔曼人站在坳口外停住了，他们显然没想到，这座不起眼的古修道院里，竟然会走出一名……圣殿骑士。 “格尔曼人，打倒回家吧！”桑托斯大声吼道，“再敢往前一步，迎接你们的就是这把剑！”他举了举剑。 卡尔·魏斯索尔上校穿着一件黑色皮风衣，戴着黑色手套的手背在了身后。这个有着鹰一般锐利视线的男人，有些不解地看着眼前不自量力的老头。 充当西语翻译的下级军官从人群中挤了出去，他脸上带着和善的笑容，显然不想起任何争端：“老人家，这里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我们是来勘察地形和水文的，您拿着剑干什么呢？” 阿克塞尔的视线穿过人群，看见站在“白衣骑士”身后的那个小男孩了。小男孩脸上的表情可谓义愤填膺，跟昨天那个狡猾的小鬼头判若两人……阿克塞尔的眉头皱了起来，一边的沃尔夫低声咕哝道：“小鬼头竟然是个告密的……” 桑托斯将剑拄在了身前，双手交叠其上：“那就请绕道去勘察吧，这里不欢迎诸位。” 翻译官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有些狼狈地回头看他的长官。魏斯索尔上校未曾料到会有守护者出现，这会心中火气腾腾。他往前走了两步，桑托斯直接从牛皮剑鞘中把大剑拔了出来…… 那不是一把陈列在博物馆里的生锈玩意，它的刃雪亮雪亮的。 “你想干什么？用这把剑阻止我们？”魏斯索尔说道。 “恶魔……”桑托斯的脸上露出了嫌恶的表情，“退回去，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上校笑了，下一秒，他迅速从腰带抽出了自己的鲁格手枪，瞄准守护者的胸口，砰砰两枪。 伊菈吓得大叫，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安德也缩起了身子去找伊菈。 桑托斯觉得胸口热热的，他低下头，看见两个血点不断扩大，染红了他的白袍。他举起了大剑，大叫着冲了过去。 魏斯索尔抬枪还想射击，一个人走到了他前面。那男人的脸被罩着皮套下，一对孔洞下的眼睛竟然是黄色的。他将头罩解了下来，党卫军官帽下是一个燃烧着的骷髅。 莫里斯中校，从世界深处返回的保护旅军官。他从第一眼看见这个修道院，看见穿着圣殿骑士团衣袍的桑托斯，心中就涌起一股强烈的恨意。他带着来自于最深处的对基恩的憎恨走了出来。 “让我来。”骷髅脸上自顾自燃烧。 圣殿骑士高举大剑，重重砍中了莫里斯，利剑划破了燃烧的骨架，嵌入了胸胁的位置。莫里斯中校用自己的肋骨夹紧了剑。 “圣殿骑士，你在这做什么？”骷髅凑近了，嘴里的黑烟喷在老骑士脸上。 桑托斯卯足了劲想要把剑拔出来，却不能撼动分毫。火焰的温度沿着剑身传了过来，灼烫着他的手心。 “松开你的武器，骑士。跪倒在深处的烈焰面前，忏悔你们曾对我族行过的惨事。” 尽管手心已经烫出白烟，桑托斯脸涨得通红，太阳穴青筋暴现，但他仍然没有松开自己的剑。 莫里斯上前一步，用燃烧的骨爪掐住了老骑士的咽喉：“在这儿装什么？这世间已经没有圣殿骑士了！” 火焰灼烧着桑托斯的脸，他拔不出剑，只好用脚不断踢着军官的身体，火星四溅。 莫里斯中校想要活活烤死他，对方却一直没有放弃挣扎。他胸口那枚沉重的菱形架突然抖动起来。魏斯索尔发现不对，举枪一枪射中莫里斯额心，那枚异动的菱形架也沉寂了下去。 莫里斯有些愤慨地松开了手，恼怒地转头望向了自己的上级。上校一步不退，甚至顶向了热浪逼人的骷髅军官：“你这个蠢货，还晚一步就要出现神迹了！折磨他只会引来基恩的注意！” 骷髅低下了头，脸上的火焰消减了些。他重新戴上面具，退回到阵中。 目睹一切的安德冲到了桑托斯尸体边，他一脸震惊地看着死去的老教士。当遗产保护旅士兵想要过来拖走尸体的时候，小男孩转过了脸，用无比愤怒的眼神瞪视着这群野蛮的格尔曼人。 魏斯索尔上校不喜欢这男孩的眼神，他又举起了枪。 “上校。”有个士兵走到了上校旁边。魏斯索尔转头望向了戴着黑铁面具的阿克塞尔·奥德伊迪斯，望着这个仅仅只是个“黑骨”的天外来客：“怎么了？” “修道院内的情况还不明朗，这两个孩子也许有用。” 上校想了想，将手枪收回了枪袋，做了个手势，两个黑骨分别控制住了安德和伊菈。 “开始动工吧。”上校看了看表，上午八点十二分，大好的早晨。“希望日落之前能完工。” 安德知道是那个给自己巧克力的面具男救了自己。不过他心中没有丝毫感激：他不过也是恶魔的同伙而已。他和伊菈被士兵推搡着进入了修道院内。 这伙训练有素的野蛮人已经拿出了各种工具，两个军官模样的人正拿着图纸和罗盘在礼拜堂里说着什么，很快，他们找到了为首的那个，一番格尔曼语的沟通之后，军人们开始开掘礼拜堂一角的地面。 在这期间，安德不断地望着被烛火照亮的约书亚的脸。他旁边不远处，是用白布盖着的桑托斯的尸体。伊菈在低声哭泣。安德不明白，为什么神会准许这样可怕的事情，就在他的眼皮底下发生…… 第823章 歧路入口 “机灵小鬼。”一张毛茸茸的大脸在安德面前，脸上带着嘲弄的笑意。沃尔夫蹲在了安德面前，把手里的干草茎扔到他脸上。 安德鼓起一口痰就要吐过去，结果被沃尔夫打了一个嘴巴。口水喷出来了，还和着血：“机灵小鬼，你就快死了。” 安德听不懂他的格语，但知道那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此时已经临近中午时分，礼拜堂内东北角已经被挖出了一个巨大的坑，坑道深处传来了叫喊声，卡尔·魏斯索尔上校迅速走到坑边，脱下了外衣一身透汗的金发年轻人跑了出来，指着深处在说着什么。 坐在一旁的安德有些不安的吞了吞口水，他一直在祈祷着基恩的军队能从天上下来，打败这些可恶的恶魔，但是听坑下面那人激动的语气，他们恐怕是发现什么东西了…… 洞被挖穿了，士兵们在坑道深处发现了一个古老的石通道。瓦格纳所创作的歌剧《帕西法尔》是对的，这个不知名的古老修道院下面真的藏有千年前的秘密。魏斯索尔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腔内激烈地跳动着。他迅速召回了挖掘坑道的士兵，吩咐两名银骨，率领四支铜骨、黑骨小队先行探路。 遗产保护旅的军官和士兵们脸上都显出兴奋的神采。如今“圣枪”仍然完好地被保存在韦沃尔斯贝格城堡，奥尔斯奇女士的灵魂中，倘若他们此行真的找到“圣杯”，那么元首的士兵们就获得了三圣器中的两件……帝国在神秘界内将再也无人可抗衡了。当然，他们这些参与寻获圣杯的官兵们，无一例外全都会受到表彰和嘉奖…… 这实在是太令人振奋了。先遣部队在古代通道内不断深入，守在外面的官兵们显然都有些按捺不住了。但阿克塞尔此刻却并没有感到多么兴奋，在这古老修道院的门口杀死了守护者，还当着约书亚神像的面破坏了礼拜堂的地面，这些实在是十足不祥的举动。而且他能感觉到，古代坑道之中潜伏着难以想象的危险—— 恐怕真正的守护者不是那个持剑的老人，真正的守护者还在地下。 当他这么想的时候，视线无意间转向了旁边的哈莉·尤弥拉。女队长此刻的表情也有些凝重。显然，她也察觉到了危险。 不久之后，先遣部队从坑道返回了。他们探索到了最深处，发现了一个光线照不透的拱形门。根据银骨的查探，那个拱形门是一个“歧路”，所有进入的命运联结体都将被送往位于地下的不同地点——古代坑道的尽头并不是收藏着宝藏的密室，而是一个巨大空间的入口…… “下面是个地下迷宫。”魏斯索尔上校跟那个银骨军官说道，“以小队为单位进入其中，会被分配到迷宫的不同地点？” “我想是这样的，长官。这也跟之前的占卜结果吻合，圣杯恐怕就位于地下迷宫的中心部位，只有通过迷宫才能找到它……” 魏斯索尔背着手，沉默了一会。眼下果然不是值得庆贺的时候，真正的考验还在前方等待着。所幸的是，他带来了足够多的人马。他回头看向了自己的队伍—— 自己与莫里斯中校是领衔的金骨战力，此外还有两个银骨，六个铜骨，以及将近二十名久经考验的黑骨力量……纵然地下迷宫中可能危机重重，但他的探秘力量是足够的。没过多久，他将队伍分配完毕了：所有探索力量均分成三支小队，分别由自己、莫里斯中校以及一名资深银骨带队。考虑到那位燃烧中校的不羁作派，安排了另一名银骨跟随并监督莫里斯。剩下的铜骨和黑骨按照各种搭配和相性，被分配到了三支小队中…… 这三支小队全数进入迷宫，余下两名黑骨以及六名普通战士被安排守候在修道院之中。 独自带队的银骨曼施坦因少校率先领着自己的队伍进入了坑道，紧接着进入的是莫里斯中校的小队。等到前面的人都进去后，哈莉·尤弥拉率领她的三个队员，跟着上校卡尔·魏斯索尔就要进入坑道之中。在进入坑道之前，保护旅的最高长官突然停下了动作，转头看向了被士兵看护在墙角的两个孩子。 魏斯索尔指了指他们：“带上他们两个。” 沃尔夫和另一个黑骨提拎起两个手被绑住的孩子站了起来。阿克塞尔知道上校的打算：倘若在迷宫中遭遇危险，或者有需要献上燔祭的情况，这两个孩子便能派上用场了。不得不说，在邪行和毒计方面，遗产保护旅的首领算个天才人物…… 虽然依旧找不到记起自己身世的法子，但是跟着这些人走到现在，阿克塞尔已经有点怀疑自己当初入伍的打算是否明智了…… 但眼前的命令无法违抗，他只得跟随长官们下到坑道之中。 坑道中已经被临时铺设的电灯照亮，他们依次穿过狭窄入口，走入了那尘封千年的石室之中。 这里是一个尚算宽阔的大厅，正前方就是那个漆黑的拱形门，即使有四盏电灯照明，仍然无法照透门内的情景。莫里斯中校和银骨曼施坦因的队伍已经消失在门扉之中，这个大厅里只有自己的队伍—— 两名黑骨被安排走在最前面，然后是包括沃尔夫在内，挟持孩子的两名黑骨。魏斯索尔站在整个队伍的中间位置，两翼分别是哈莉·尤弥拉以及阿克塞尔。另有包括克里斯托在内的两名可靠黑骨押后。 纵览三支队伍组成，由于有另一名银骨存在，莫里斯的队伍似乎是纸面实力最强的。但只有上校和哈莉知道，他们身边带着黑面具的阿克塞尔其实是一张不为人知的王牌。 在保护旅最高长官看来，进入圣杯迷宫的三支队伍其实都具备相当的实力，其中尤以他所率领的最强。 如此多的强牌相互组合，突破迷宫拿到圣杯似乎并不是多么艰难的事情。 党卫军上校定了定神，做出前进的手势。一行九人，外加两个无辜被卷入其中的孩子，一起走入了那漆黑的门扉之中…… 第824章 基路伯之门 他们几乎是在一片漆黑之中前进，士兵手中的电筒和提灯根本照不透那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在这样的黑暗之中行走，需要依靠的不是双眼，而是心中的勇气。如果进入拱形门的是一队普通士兵，而不是这些饱经神秘洗礼的保护旅士兵，他们恐怕只会陷在这黑暗中一动不动，或者早已经双腿发颤，一步步倒退出去了……孩子们此刻是最害怕的。 安德和伊菈虽然被簇拥在人群中，却只觉得仿佛走进了巨兽的肠道，黑暗正蠕动着挤逼过来。 他们数度由于恐惧而停下了脚步，终是沃尔夫提拎着他们前进才得以保持队形。 不久之后，那黑暗终于退却了些，一行能隐约看见周围风化严重的石块。 过于久远的时光甚至让石块都呈现融化的姿态。接着，他们看见前方出现一个透露出微光的梯形门洞——似乎终于要进入真正的迷宫了。 但走出梯形门洞他们才发现，迷宫之旅仍旧没有开始。他们发现自己竟然走入一片只有荒岩和风沙的谷地之中，四周围被烟尘包裹看不真切，只能透过天上疾走的薄云偶然露出的缝隙，看见那些清亮的、熟悉的星座。 他们继续前行，很快，一座以人力不可能完成的巨大造物让他们停住了脚步……那是一座石门，两扇门扉嵌在山的缝隙中。 门扉的形态是朝上以及朝下的两对巨大翅膀。翅膀上均匀铭刻着符号化的眼睛，被侵蚀得模糊的希伯尔文顺着翎羽从高山上垂了下来。 “基路伯之门……”上校在这与山岳齐高的石门前驻足。他的表情无比凝重。 圣杯的存在已在这地下空间中创造出了一片 “圣域”，哪怕年深日久，其威能似乎也并没有损耗太多。这样的场景意味着，他们也许要在此地遭遇高阶天使。 魏斯索尔此时才意识到，在这种规格的迷宫面前，他所携带的探秘力量只能说堪堪够用。 九人队伍站在基路伯之门前，像是微不足道的蚂蚁。情况果然不如想象中乐观，那个可笑的醉鬼骑士果然不是真正的守护者。 站在上校一旁的哈莉·尤弥拉如是想着…… “踏足此地之人，若祈求神圣眷顾，终必饮下他的苦杯。”苦杯？魏斯索尔眉头紧皱，没有念出门上希伯尔文的箴言——他不希望再进一步折磨自己士兵的心智了。 无论前方有着怎样的挑战和困难，为了元首和帝国，他们必须将圣杯带回。 被恢弘的基路伯之门震慑的上校定了定神。在这场豪赌中，他已经押上了所有的筹码。 更何况，注入迷宫的党卫军士兵中，有八人携带着分量不同的 “圣枪碎刃”。如果要说由谁，由谁让圣杯重见天日，纵观千百年，只能是今日的他！ 如是想定，魏斯索尔上校指示队伍继续前进，一行人踏入基路伯之门中……· “都进去了？”修道院外的树林中，艾丽西亚·庞贝轻声问道。芬尼克·阿德利尔，艾丽西亚带来的人之一，此时正通过约书亚的眼睛环视着修道院内的情景。 “魏斯索尔和莫里斯都带着人进去了。有三个普通士兵和两个jack级对标守在礼拜堂里面。外面的情形我看不道……” “很好。”艾丽西亚说道， “魏斯索尔应该是感应到了什么，他把几乎所有探秘力量都注入迷宫中了。”艾丽西亚知道，如果保护旅最高长官由于忌惮危险而束手束脚，只敢派出小股力量进入迷宫搜索，那他是绝对抵达不了圣杯的。 芬尼克收回了视线，他的脸不再像菱形架上的约书亚那样，带着些微的苦楚了。 他将一头长发束起，有着一张谦和、温润而英俊的脸，任何人一眼见到他都会心生好感。 不过由于他的特殊身份，在日常生活中，他常常用兜帽遮掩自己的面容。 有一次行走在维也纳街头，有个系头巾的老妇人一直跟着芬尼克，甚至拉住了他的衣服。 她非说自己看到了活的约书亚，并恳求芬尼克能够运用神的力量解决自己的苦恼……在自己的人生中，芬尼克已经不止一次遇到这样的局面了。 人们看到他的脸，总说他是约书亚再临。但当他朝着误认的人露出自己身上暗红色的胎记，并明确申明自己并不能行神迹的时候，人们才会恍惚地松开手。 纵然解决了误会的局面，芬尼克还是要承受那些人失落的表情。这样的事一再发生后，他便常常掩饰自己的面容了。 至于自己到底是不是约书亚再临，在很早之前其实他是心存怀疑的。在他的少年时期，欧陆教廷的神职人员曾根据乡间传闻来找过他。 但在经过各种测试，以及发现他身体上那块巨大的红色胎记之后，最终还是没有将他认为圣子。 事情的变化发生在他成年之后。芬尼克数度经历了奇异的梦境，并无师自通地掌握了一些奇妙的神术。 彼时的芬尼克已经知道，所谓 “圣子”的名号只会给自己带来麻烦，所以他隐瞒了这些异象，直到代达罗斯基金会的神学家偶然发现了自己，为了保密他才加入进入了这个组织。 为了保护可能的 “神圣血脉”，代达罗斯一直隐瞒了芬尼克·阿德利尔身上的种种异象。 基金会也很少给这位 “尊贵之人”委派任务。不过，由于芬尼克和生命编织技术的复原，才使得代达罗斯基金会成功研制出数台专司镇压天使的 “圣婴庇护所”。在当年的大洋城事件中，所有的圣婴庇护所都在天使猎人的死亡中被摧毁了。 后来，会长艾丽西亚也以 “一年圣婴”存在伦理问题为由，不再允许基金会制造那种过于奇异的事物。 此刻的芬尼克心中怀着一腔悲愤。一直躲藏在远处的他们目睹了党卫军军官杀死老教士那一幕。 芬尼克对任何虔诚的信仰人士都心存好感，那个被杀死的守护者在他看来简直情同手足。 此刻的他要花费巨大的精力，才能平复心中的悲伤和怒气。 “带着大家伙，咱们怎么进去？”问话的是一个穿着棕色夹克的黑人男士，神学家，伊拉诺。 他指了指身后灌木之中一个巨大的事物，那东西看上去像是停放在林中的一台老式吉普车。 那是一台 “座天使”。它是基金会从古代废墟中发掘出来的铁巨人，来自荣光时代的神圣遗物。 第825章 迷宫之中 茂密的灌木丛中，有着一座表面严重锈蚀的巨像。它的身上镌刻着繁复的花纹，头面部位是一张数千年都不曾动容的坚忍脸孔。巨像的身后有一对凹槽，仿佛缺失了什么重要部件。 半蹲的身姿位于树木之间，像是某个上古文明留在此地的青铜遗迹。 “对。好问题来自伊拉诺：带着这大家伙，怎么进去？”巨像的嘴唇没有动弹，声音来自它的胸腔，“大家伙这么大，真叫人厌烦。” “别这么说，座天使。”艾丽西亚说道。有时候她觉得，这台来自荣光时代的上古神圣机械，似乎没有太多神话中应有的威严和冷峻，“总有办法的。”艾丽西亚轻声念叨着，将右手举起了。她的心念骤然拔地而起，一个灵体形态、宛若神明的女性棋手浮现在灵性空间中，在她眼里，守卫在修道院内外的格军士兵身体呈现出黑色，而自己这方几人都是白色的。 灵体女棋手的指尖浮现出点点墨迹，轻轻抚摸着身边的人类和古代机械体，将他们跟守卫格军，划入了棋盘上的相同阵营。 “上色棋子……棋手的力量，真是不可思议。”芬尼克感觉自己身上有什么改变了，他轻轻赞叹摇头。 “走吧，涂上的颜色持续不了太久。”艾丽西亚率先起身，大步从树林中走了出来。一行三人以及座天使，走向修道院的方向。 修道院外正聚在一起抽烟的三个格军士兵转过了脸，当他们看清来人的时候，猛然站直敬礼：“向您致敬，长官！” 在他们眼中，来人穿着笔挺的党卫军军服，领章上别着银骨……他们确信对方也是党卫军成员，军衔是校尉级别。 修道院里两个黑骨听见了外面的动静，迅速跑了出来。只有jack级灵魂的他们被“上色棋子”完全迷惑，也对艾丽西亚一行的身份没有任何疑问。 “我们是保护旅后备部队的，比你们还先到这山谷。刚接到魏斯索尔上校的指令，要求我们下去增援。”艾丽西亚沉声说道。 “好的，长官！”黑骨士兵举起手就要通过领章上报，艾丽西亚举起手：“没用的，迷宫里屏蔽了各种波动。” 意识到这位女长官是对的，士兵撤下了手：“是的，您说得对！” “好了，你们好好守在这里。”一行人自然地穿过笔直站立的士兵，朝着礼拜堂内部走去。当座天使经过的时候，士兵们都盯住了它。他们从不知道，遗产保护旅竟拥有这样一个巨大的古代机械…… 艾丽西亚一行下到坑道之中，站在了拱形门之前。 芬尼克·阿德利尔紧紧皱着眉头：“里面有让人……非常痛苦的东西。”他似乎有些抗拒走入那里。 圣杯蕴藏着两段故事，“最后的筵席”以及承接受难后的圣血，无论哪一个故事，想必对于圣子后裔来说，都绝不是什么愉快的体验……芬尼克的反应恰恰说明了拱形门后事物的真实性。 相比起魏斯索尔的大手笔，艾丽西亚只带来两人以及一台座天使。但她身后的是货真价实的圣子后裔，以及与旧约时代有着密切渊源的神学家，更不要说还有一台来自荣光时代的古代神圣机械了。从队伍构成来看，他们在圣杯迷宫中遇到麻烦的可能性极低，甚至可能会获得迷宫本身的帮助……这就是她在这场争夺战中的底气—— 有时候你需要的不是一支军队，而是关键之人。 艾丽西亚迈入漆黑的门洞之中。 · “……主啊，这信仰的圆环，会千世万世永恒坚固吗？ 主啊，是否有一个更好的家园，在天上等待？……” 阿克塞尔的耳边响起了轻轻的哼唱声。他觉得那旋律熟悉极了，仿佛曾经就有人在他耳边轻轻唱起这首歌。 魏斯索尔上校的队伍刚踏入大门就再次停下了脚步。并不是因为他们过于怯懦，而是无论何人见到眼前的景象都只能选择驻足。 此时的他们站在一座桥上，桥的下方不是河流，而是一团团蓬松的云雾。在他们眼前，是一座逐渐铺陈开去的，恢弘壮丽的都市。飞瀑、古树、鸟兽等等自然景观夹杂在眼前这座玻璃都市中，这样的景致一直延伸到都市最中央，一座散发着温暖光辉的金色高塔…… 天空有巨大的事物飞过，那是一种不知动力源的空中载具，看上去像是钢铁巨人，它背上的凹槽喷吐出炫目的光流，像是一对光之翼。穿着白袍人站在载具上，以好奇的眼光盯着地下几个外来者。 阿克塞尔眨了眨眼睛往前看去。一尘不染的街道两旁是以玻璃砌筑的房子，映照着太阳的光芒，将一切都照得明晃晃的。鹿群踏着喷泉里潮湿的卵石好奇地伸出头，清涧涓流，草木丰茂。异域街道和自然完全融合在一起，这是从未见过的景致。 由简约的流线型几何体构成的天使漂浮在前方的喷泉广场中。它的前胸没有可怖的空洞，身上散发着温润的光芒。 “荣光时代……？”魏斯索尔可以接受踏入的是一个可怖至极的迷宫，或者见到尘封千年后的萧条景象，但他怎么也想不到，穿过基路伯之门后他们竟然来到《圣书》上记载的，基恩与天使们统御万有的荣光时代…… 圣杯在这样的地方？ “他们似乎对我们并没有敌意。”一边的哈莉·尤弥拉提醒道。远处的天使只是静静漂浮着没有采取任何动作，“不如我们先进城看看。” 魏斯索尔点点头，一行人往前走去。他们来到了那如同后现代抽象雕塑的天使面前。白瓷瓶一般的脸庞上释放着蓝色光芒的那只眼睛，只是柔和地看着来客，似乎对他们的到来并不反感。 “九位‘亚当’以及两位‘夏娃’……”石制面罩上的独眼将他们一一看过，“身穿衣物，所以你们都是‘着衣派’……如今着衣派太多了，赤子派很难见到了呀。” “着衣派？赤子派，这是什么意思？”保护旅长官学习过希伯尔语，此刻能跟眼前的古代神圣生命对话。 “着衣派就是选择穿上衣服的人；赤子派，当然就是那些选择继续保持自然坦荡状态的亚当夏娃了。” 同样能明白希伯尔语的哈莉，震动领章将长官的对话告诉了自己的队员们。阿克塞尔不禁有些吃惊： 亚当、夏娃？着衣派和赤子派？ 这里，这里是创世纪之后的“伊甸国”？！ 第826章 步入 黑骨士兵格鲁此刻站在古阿尼修道院内，望着东北角上那个巨大的坑洞出神。 为了能够将圣杯带回世上，魏斯索尔上校向那个迷宫中注入了几乎遗产保护旅一半的战力。格鲁不知道此刻地下正在发生什么事，作为一名低级士兵，他也很难想象在这种级别的迷宫中会遭遇什么…… 他只知道，自己此刻只要尽心尽力地守在这里就好了。格鲁很荣幸于上校会将这个任务交给他：这绝不是一件简单乏味的工作，魏斯索尔上校知道自己已经具备了铜骨的素质，所以才会放心让自己守护着出口…… 山谷中的天阴了下来，传来隐隐的雷声，仿佛远处一头恶龙在咆哮。格鲁一直弥散在修道院外围，如同幽灵般飘荡的灵质觉察到了什么东西，他望向了门外：有人来了。 他让另外三名普通士兵守在礼拜堂内，带着另一个黑骨走了出去。 对方直接循着小路快步走了过来，格鲁心里不禁一沉：来的是两个戴着面具的人。是探秘者！ 这时候出现在此地的探秘者，会是来干什么的？他没有犹豫，直接呼喊起来，让礼拜堂里守着的三个卫兵也出来。 “开火！”格鲁吼道。 六个士兵站在黑骨两翼，六把mp40冲锋枪在这山谷内响起。 那两人不闪不避，继续朝前大步流星。冲锋枪弹头陷入他们前方的空气中，然后划出无力的抛物线纷纷落地。冲锋枪开火的声音、子弹陷入灵质时挤出空气的噗噗声、密密麻麻的铜弹头敲击地面的声音…… 常规火力压制无效。他们是什么人？！ 格鲁已经能够看清了，那绝对是两副高阶面具！他有些恐慌地转头望向身边另一名黑骨：“我们撤到……” 探秘者中那个女性，她的面具上有着晨星、窗棂和曙光。她的手在空中轻轻一抹，像是画家在画作上随手一笔。响彻山谷的枪声戛止，格尔曼军人的军装化作深绿色的泡沫，在稀疏的雨点中消散…… 魏斯索尔上校，我令您蒙羞了……格鲁的视线被绿色的泡沫淹没。 艾莉雅·狄金森和伊文·伯恩斯穿过还在飘散的泡沫，走入修道院之中。雨云终于来到修道院外，沉默地下起了雨。 两人看见被摆放在角落的尸体，以及东北角被挖开的大坑。 六天前，他们两人就抵达了格尔曼国境内。由于距离缩短的原因，赫尔希斯女士的力量终于起效了，他们已经能根据誓约炬火的呼应，大致定位出肖恩所在。于是循着那微弱的金火，他们一直找到了蒙特塞拉特山附近。随着距离持续接近，他们的定位越来越精确，两人一气上山，找到了这座修道院。 只是，属于肖恩的那点火光在不久之前再度消失了。 伊文的鸽子已经飞入了坑洞，几乎只是数个呼吸后他就说道：“里面有个入口，是个歧路。肖恩应该跟着那些格尔曼人进迷宫了。” “我们也进去。”艾莉雅说道。 伊文说道：“我听说格尔曼军有支神秘部队在到处搜寻圣物，如果是藏有那种级别的上古遗物，迷宫可能相当凶险。我们没有任何针对性的训练和准备，不如在迷宫这里守着他们？” 艾莉雅想了会，轻轻摇头：“不行，从之前的那点火光来看，肖恩目前状态根本连king级都没达到。万一他在迷宫里遇到麻烦怎么办？——我不想在这时候再失去他了。” 意识到艾莉雅的担心并非毫无道理。伊文用探秘扑克通知了仍在朝这里赶来的第三人，领着艾莉雅跃入了坑洞之中。 · 走出茫茫风沙的时候，艾丽西亚惊讶地发现，他们眼前竟是一片户外景致，前方有一条土路。 土路上来往着身穿各色衣袍风尘仆仆的人，他们的眼神和表情麻木，好像并没有发现有几个奇怪的人出现在路边。路的尽头是低矮的黄土围墙和石门。艾丽西亚感觉似乎来到了北非某处贫瘠地方。 女棋手本想让芬尼克去打探一下他们在哪，不过心中出现了一丝违和感，最终还是让神学家伊拉诺出去打探。她对于此刻所在有些荒谬的猜想，于是下意识地察觉到不能在这里露出芬尼克的脸。 作为非裔混血的伊拉诺，其肌肤和五官莫名地契合这里来往的某部分人，他在这附近并不会造成什么麻烦。神学家的沟通工作还算顺利，不久后，他带着古怪的神情回到了会长身边。 “怎么了？”艾丽西亚问道。 伊拉诺吸了口气，语气中带着一些迷惑：“遇到几个人，有说古希伯尔语的……他们说，这里是希禄管理的土地，是温姆帝国的土地，是……”伊拉诺眨了眨眼睛，唇齿变得谨慎，“叶落撒城。” 温姆帝国，希禄王，叶落撒城。这里是《圣书》新经开头所记载的时代。 艾丽西亚没有太惊讶。果然，不让芬尼克露出他的脸是正确的决定。他们被圣杯迷宫派遣到了公元初的叶落撒城。很可能，是那位圣子还在人世行走的日子。 “这不是空间迷宫，是一个时间迷宫……我们到了那个时代！”神学家伊拉诺仿佛此刻才弄清楚到发生了什么，他的嘴唇微微发抖。他这才知道自己那随着岁月变得似有若无的信仰，原来早已经渗透到了他的骨血里，此刻他浑身汗毛竖立。 “天呐，伊拉诺发疯了。”座天使低声说。 “我没有！”伊拉诺挥了挥手，“你不懂！”他明显有些过于激动了：“座天使，你是荣光时代的遗物，你不知道新经时代发生的事！ “这是贴近约书亚的时代，是那位圣子在地上行走的时代！”伊拉诺几乎是吼叫了起来，“先知在旧经上说过，弥撒要临到大地展现他的奇迹！ “受膏的那位，他招呼渔民和农民的儿子跟随他，他在海上用短短几个音节就平息了风暴，他招招手就能叫死者复活！这是临到他在世上行走，施行神迹的日子！” 突然间，伊拉诺的眼睛睁大了：“这到底是他行神迹的日子，还是受难之后？”他的脸变白了，他刚刚在信仰的狂热里设想自己也许能亲眼见到他……但伊拉诺突然害怕起来，他害怕最黑暗的那时期已经过了，他怕好不容易来到新经记载的时代却见不到他了……伊拉诺不顾艾丽西亚，转身跑向城门方向。他有些急切，找上一个满脸胡子正在抽烟的汉子，那汉子显然对于突然出现的问话者有些惊讶。 艾丽西亚心中有些恼火，但她没有办法，只能让座天使留在原地，带着芬尼克走了过去。突然间，道路远处有人喊了一声什么，很多人都朝着声音的方向望去。被伊拉诺缠住的汉子也趁机摆脱了对方前言不搭后语的问话，跟着人群朝着一个方向走。伊拉诺也跟着人群跑，艾丽西亚没有阻止他，他们站在人群的后方静静看着。 “他来人，那位拉比来了！”有人喊道。 伊拉诺浑身发抖，挤到了人群最前排。风吹走了地上的沙，有一群人走来了。十几个人，有些走在前面，有些走在后面，能一眼看出他们拥护着的是谁。 那人是先知曾经说过的将临到世间的王。但是王不是骑着高头大马来的，那人罩着一件亚麻色的袍子，安静的脸即使从远处看也十分鲜明，他半闭着眼，随着驴驹的走动轻轻摇晃。 他是骑着驴驹来的。约书亚骑着驴驹，安静地走入叶落撒。 第827章 历史之中 伊拉诺一眼看到约书亚，便像疯了一样浑身发抖，他要冲出人群去跪拜那个拉比。他的动作还没开始，突然间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伊拉诺，你还继续发疯的话我就杀了你。”他身后不远处，艾丽西亚于空气中捏着一枚棋子，那枚棋子象征着这位神学家。棋手不允许棋子动，棋子是绝不能移动的。 “好……好的。”伊拉诺轻轻用心念，通过棋子说道，“请松开吧，会长大人……我已经冷静下来了。” 艾丽西亚停顿了一会。这个时候骑着驴驹的约书亚和他十二个门徒刚好经过伊拉诺身边，神学家脸上的泪像是农民头上的汗一样流淌。神学院讲堂里有一个巨大的约书亚像，他在那里来来往往了二十几年。年轻的时候他常常会抬头去看那戴着荆冠的面容，后来即使路过也忘了去凝望。 艾丽西亚松开了棋子，伊拉诺浑身的肌肉都松弛了下来，人群里有人为了拉比的到来而跪拜在地，于是伊拉诺安静的跪拜也不显得多么怪异了。 站在艾丽西亚旁边的芬尼克想看一看他，于是从兜帽下抬起了脸。坐在驴驹上那个人有着跟自己几乎一模一样的脸。芬尼克没有感到太惊讶。 约书亚似乎察觉到什么，他抬起眼帘，正看到了那位来自千年之后的圣子血裔……约书亚笑了笑。在人群中看到与自己如此相像的人，他竟然一点都不惊讶，只是笑了笑。 那个笑容似乎印在了芬尼克的脸上。圣子后裔这才知道自己与神的差距远远不是身上那块丑陋的红色胎记。芬尼克的脸上总是有着纠结、迷惘和微量的恐惧，他是一个典型的“人”。但约书亚的脸上只有柔和的光芒，那真是只有神才拥有的面庞…… 即使是同一张脸，也能看出截然不同。 艾丽西亚也发现了这一切。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微微地皱起了眉头。约书亚和他的门徒将人群带入了城门里面，城外显得有些冷清了。 伊拉诺站起身，额头和脸上，泪水混杂着沙土，他的脸上有明显的愧疚：“我很抱歉，会长……” “算了。”她了解伊拉诺，他虽然情感澎湃，但一直是个靠谱的人，刚刚的失态可以理解。 “伊拉诺真的发疯了……”座天使轻轻说道。第一次，神学家竟然没有还嘴，只是用手帕擦着自己的脸，尝试收拾那过于澎湃的情感。 “这里不像是幻境或者灵间……”艾丽西亚将刚刚看到约书亚面容时的感触说了出来，“这里……真实感实在太强烈了。 “圣杯迷宫将我们放在了某段真实的时间中，我们刚刚旁观的就是历史中确实发生过的一幕。” “我也有这种感觉。”芬尼克说道，“圣杯似乎真的把我们塞到了公元33年……”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能拿到圣杯。”伊拉诺说道，他的嗓音变低沉了。不止嗓音，他整个人似乎变了，像是淋了一场大雨。 “什么意思？”芬尼克问道。 “我说我们能拿到圣杯。”伊拉诺抬起了眼睛，“约书亚带着他的门徒进了叶落撒，接着他要去圣殿掀摊子。然后，过了逾越节的筵席，犹大会出卖他……然后历史中的那个圣杯就出现了。” 芬尼克睁大了眼睛，他没有意识到这件事。 · 悬起来的心稍微落下来了些。原本看着伊甸国之中那些天使而有些头皮发麻的魏斯索尔上校发现，这些神造物似乎有些单纯和迟钝，竟将自己一行人也当做了伊甸国中的居民了…… 单纯的天使，把男的一律呼为“亚当”，而女性则是“夏娃”。跟现代的同名事物不同，这些让所有探秘者都头皮发麻的神造物，此刻的它们不仅没有显现出一点敌意，甚至可以说柔和顺从得过了头。此刻，遗产保护旅这支小队可谓是大摇大摆地在伊甸国街上行走着。 魏斯索尔尝试联系另外两支小队，但没有任何回应，保护旅领章之间的那种微弱联系已经被迷宫彻底屏蔽。无从知晓另两支队伍的情况，眼下的他只能专注于如何寻找到圣杯了…… 在这座充满了自然气息的古怪城市里行走，阿克塞尔感觉到肚子有些饿了。突然间，路旁有一只紫色毛皮的雄鹿快步走了过来，它站在路边朝着阿克塞尔的方向低下了头颅，在它头顶的鹿角上，生着一些黄澄澄看上去就很美味的果子…… 它察觉到我饿了，于是走上前给我送上吃的……这是怎么回事？阿克塞尔愣了一下，然后本能地想伸手去摘那果子，队长哈莉阻止了他。 阿克塞尔这才记起保护旅的规定：不能擅自食用来源不明的食物。头生果实的鹿似乎知道他的心意，顺从地退开了。 阿克塞尔心中顿时明朗了起来：伊甸国是一个把人类照顾得很好很好的地方。《圣书》记载着，人类的先祖在这乐园中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伊甸园是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国度。 天使是他们的保护者，世间万物都供养着他们优渥的生活…… 队伍行进的前方，出现了一个穿着白色短袍的男人。一看他就是本地的原住民，他的皮肤十分白皙，一双眼睛中有着现代人类罕见的单纯。男人脸上带着友好的微笑：“午安，我的朋友们！” “午安。”魏斯索尔脸上很难挤出笑容，只能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友善。 “着衣派……”男人带着欣赏的眼光看着一行外来者身上的衣物。不过，他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这群人是“外来者”。 “你们设计的衣服还真挺好看！” “你的也不赖。”上校笑了起来。那笑容让人毛骨悚然。 “来吧朋友们！”他热情地招呼着，“我们正在举行欢乐会！马上要到高潮了！” 说着，白衣男人领着一行人往建筑物内部走去。他们穿过了一段走廊，来到了一处有裸露巨石的大花园里。这里有很多穿着各色衣服的人，都是原住民，他们正在花园中央忙碌着什么。花园中间竖起了三根木桩，木桩边扔了很多木柴和白色的花…… “那是白栀，烧起来的时候可香了。”白衣男人开心地指着柴堆说道。 “他们要烧什么？”上校问道。 “烧什么？”男人脸上一直带着笑容，和这里所有人一样，“当然是烧那些冥顽不灵的家伙！” “来了！他们来了！”白衣男人拍了拍手，指向了一个方向。 人们押着三个光着身子人走了出来。一男一女，还有一个六岁左右的男孩。男孩在大声哭叫着。 他们被带到了木桩边，有人朝着他们吐口水。一个穿着红色袍子的老人走出人群，大声质问着什么，声音顺着风飘了过来，断断续续：“利亚斯，你们一家……不知廉耻……赤子派！” 第828章 “智慧的果实” 三个天使在空中缓慢地逡巡着，它们似乎不打算干预此地正在发生的事。伊甸国之内人类自治。 穿着衣服的人们喊叫着把那三个赤身的人绑上了刑柱，人们高唱着欢乐的歌曲，点燃了木柴和白花。火焰烧得很快，惨叫声被淹没在合唱声中，花香混杂在令人头皮发麻的气味中…… 着衣派的亚当夏娃们，在这大花园里围绕火柱唱着，跳着。阿克塞尔感到有些恍惚：自己明明在那个名为伊甸的乐园里，却仿佛看到了世界深处才会出现的情景。 “他们刚刚把一家人烧死了……”阿克塞尔转头望向了哈莉，队长的表情虽然平静，但能从她眼神里看出来震动，“就因为他们不肯穿上衣服，是赤子派？” 哈莉没有答话，她紧紧抿着嘴唇。阿克塞尔转头望向了伊甸国之中最高的金光塔：难道神不会因为他们的这些作为而震怒吗？ 火焰渐渐变小了，人们在烧焦的尸体旁意犹未尽地高声谈论着，打闹着。白衣男子领着红衣老人来到了魏斯索尔上校的队伍面前。 远处，有一个天使飞了下来，开始收拾燃烧后的残局…… 老人看见上校一行脸上就浮现出笑意，牙齿白得像是含了一口雪：“这些衣着得体的朋友们啊，你们是从哪儿来的？” 上校用希伯尔语说道：“我们一直在伊甸外生活，此番是来伊甸国里游览。” “国度外也有人类？”老人眯眼问道，对于伊甸之内的人来说这是前所未闻的。 “是的，但人数不多。”不能让这些居民知道自己是为圣杯而来，上校只能信口胡诌。 “外面的生活怎么样？” “……比较艰难，一切都要靠我们自己。相比起来，这里简直就是天堂。” “天堂？天堂是什么意思？” 老人和上校对话的时候，更多人走了过来，他们用疑惑和好奇的眼神打量着这些外来者。比起对这些人的来历，居民们显然对他们身上的衣服更感兴趣。毕竟，他们自己穿的衣服几乎就是一块布而已，连内衣和衬衣都没有。相比起来，上校一行人的制服看上去要复杂、华丽多了…… 在说话的间隙，老人对着空中绕了绕手指，然后指了指上校：“这样的衣服，我们也想要。”一直停留在空中的另一个天使降了下来，用光线扫描着魏斯索尔几人身上的衣物。天使似乎会实现伊甸人类的任何愿望。 伊甸的居民比想象中要更加单纯，老人很快对魏斯索尔放下了戒备，甚至热情地领着这些外来者在街上漫步，开始介绍起伊甸国中的生活…… 无所事事的人们跟在旁边，一大群人在街上走着。 “……你知道，这里的生活乏味极了，”老人说道，“我们中有些人就开始开动脑筋，想要给大家找些乐趣。 “首先是衣服。”老人指了指身上的红袍，“我们有天意识到，自己要跟周围这些光着身子的动物们区分开来，所以我们要来了织物，把染了色的织物披在身上，既美观又防寒…… “然后是‘分工’——这是我想出来的‘好主意’。” “分工？你们有什么工作需要分配？” 老人指了指旁边的白衣男人：“比如说他，他穿着白色衣服，所以他是个‘享乐者’。享乐者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服从我们的指令，跟大家一起行动，做个见证就行了。” “你看那些绿色袍子的。”老人指了指他们，“他们是行动者，如果有些事情要费力气，就靠他们了。行动者都有强健的身体。” “那您呢？您穿的是红袍子。” 老人不无得意地点了点自己脑袋：“老朽是‘伶俐者’。” “伶俐者？” “对，伶俐者，是所有人中最聪明的，我们是专门负责想‘好主意’的。人们很敬佩我们，人们都赞颂伶俐者…… “有人说我们的脑子就像是装满了好点子的果实，像是能分别出好坏的果实！所以，我就决定让伶俐者穿上红色的衣服。” “除了穿上衣服跟动物区分开，以及分工之外，你们还想出了什么好主意？” “比如……这个。”老人拿出了个布口袋，从里面掏出了三颗晒干了的果核。 “这是什么？” “这是‘货币’。可以用来买卖东西。货币简直是咱们最天才的设计！” 上校看着周围无忧无虑的人们，疑惑问道：“货币？恕我驽钝……诸位生活在一个物质极度丰富的世界中，每个人都衣食无忧，还有什么需要用货币来进行交易的？” “您想得太简单了，”老人摇了摇头，看上去有些失望，“我以为外面世界来的人多少会更聪明一些…… “生活在这里确实饿不着肚子，但是也很无聊——我们每个人的生活都千篇一律，没有多少起伏变化。没有变化就意味着死气沉沉，这种生活实在是叫人透不过气，所以，伶俐者就开始鼓励每个人各尽所能，一起创造出多姿多彩的生活。 “比方说，我们之中有些人的味觉特别灵敏，而且心灵手巧，他们能将各种果实收集起来，调配出美味的果汁，他们还懂得酿酒。 “还有些人天生就有美妙的歌喉，可以让他们每天训练自己的嗓子，到了节日里他们一开嗓，连乐园鸟都停止了歌唱…… “还有些人有一膀子力气，他们很愿意为那些瘦弱的人提供一些服务。 “如此这般，这般如此，我们创造出了很多差异以及需求。原来做这些事情都是免费的，没有回报的，但这样并不能激励人们把自己擅长的做得更好，于是，我们就想出了货币这种东西……”老人捏着一枚果核，眯起了眼睛，“无论是美酒，还是一首歌，或者有力气者的帮忙，都是有偿的了，人们可以通过自己的劳动赚取报酬，然后，用报酬购买很多之前难以想象的东西…… “我们可以买到灌满整个池塘的美酒，可以召集所有最好的歌唱者一起进行合唱表演。用货币买来更多劳力，能做到很多从前难以想象的事…… “而且，货币就像一颗种子，它出现后，很多好主意就层出不穷了。 “咱们伶俐者围绕这个宝贝想出了更多点子：人们可以开始借贷了——借出去七枚，还回来要给九枚！ “还有人发明了一种游戏，一局就能让人倾家荡产，也能让人赢到永远都不可能收集到的大量货币…… “原本乏味的生活，因为咱们伶俐者的开拓，开始变得越来越有趣了。” 周围的人们开始大声赞颂伶俐者，赞颂这些“智慧的果实”。 聆听老人讲述的时候，阿克塞尔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他记得伊甸园的故事，亚当和夏娃由于偷吃了“分辨善恶树”的果子而被赶出了乐园。 他没想到故事的真相竟然是这样的。原来亚当夏娃指代的是一群人类，他们是最早的男性和女性。原来所谓分辨善恶树的果实并不是真正的果实，而是那些想出了各种“好主意”的伶俐者…… 阿克塞尔有种强烈的感觉，从他第一次见到伊甸居民开始就有了：他觉得这些白白净净、无忧无虑，甚至可以说单纯得有点过分的伊甸居民，就像是一群被宠坏了的，正在胡闹的孩子。 而这些孩子并不知道伊甸国故事的结局。 第829章 洞窟 一枚耀眼的发光体漂浮在半空中，像是一枚小太阳，正在黑暗中寻找着自己升起的轨道。可是，无论这枚太阳的光芒照向哪里，都无法寻到天空的痕迹：它似乎被囚禁在了一个暗红色的洞窟内。 在所有同级别的照明神术中，艾莉雅的“太阳”也许是最为夸张的了。这枚能将整个黑暗空间照得一览无余的发光体，是从她“诗意”中提炼出来的柔和的“太阳”。不过，此刻纵然是这样的照明神术，却仍无法照亮这个暗红色洞窟的两端。艾莉雅和伊文的前后仍是黑洞洞的，充斥着未知。 借着“阳光”，艾莉雅抬头看着高达十余米的洞顶：“这是人工开凿出来的洞穴吗？” 伊文摇了摇头，他不知道。但这里确实也不像天然形成的。 “如果是这种规模……”艾莉雅朝着黑暗中看去，她不知道在那鲜明的黑暗中是否有什么东西正在窥伺着他们，“圣杯迷宫可能相当大。” 进来也许是对的选择，起码，若肖恩在这里陷入了麻烦，他们还有支援的可能。 只不过……艾莉雅闭上眼睛：“还是看不到金色火光……这个迷宫果然屏蔽了神力座标。” “选个方向吧。”伊文说道。他知道艾莉雅的直觉很准，他也知道这对兄妹之间有某种冥冥的联系。 艾莉雅朝着前后两端望望，然后继续朝着前方走去。暗红色的洞窟没有其他的特征，他们像是在无穷无尽的通道中前行。 伊文感觉踩到了什么东西，拨开有些湿润的泥土他弯腰捡起了那个硬物。洞穴中弥漫着一种淡淡的酸臭味道，是一种让人有些不安的气味。 “艾莉雅。”伊文叫住了走在前面的女诗人。 “怎么了？” “这个……”伊文举起了那一小片东西，微微泛黄，像是一小块碎瓷片，“这是一块骨头。” “骨头？”艾莉雅靠近两步，从伊文手中接过了这一小片东西。 “不像是小动物的骨骼。”艾莉雅端详着骨片，“倒像是……头盖骨的残片？” “也许是之前进入迷宫的人——这里有人来过。”联想到礼拜堂内死去的老人，死亡的气息在黑暗之中蔓延。 这到底是个什么迷宫？两人沉默相对。 只能继续前进。黑暗一寸寸显现，恐惧在挑逗着人的想象力。不久之后，暗红色的通道壁上出现了某种奇怪的色泽，是一种微微发亮的黑色，像是渗入土壤中的黑色头发。黑暗中也传来了某种微弱的摩擦声……很快，他们发现前方地面出现了大块大块的黑色菌毯，典型的蝉鸣声也清晰可闻…… 腐化的丰饶神，黑森之羊母信仰的特征。 “怎么会有旧日主宰的痕迹？”遵照艾莉雅的意愿，太阳朝前飞去。光明照亮了沉疴百年的黑暗。长久的黑暗是如此适合藏污纳垢，以至于当艾莉雅照亮前方，堆积在那里的、酝酿了不知年代的黑色腐殖事物突然显现时，早已对神秘司空见惯的她竟然久违地感到了反胃和战栗。 被暌违几百年的光明照耀，腐化的生命如同黑水般渗入到土壤之中…… 黑色的脓疱破溃，羊母所孕育出的修长人形生命体被迫流到了地上。发青的肌肤上布满黑色涎液，空气中有一股浓郁的酸臭味。腐化丰饶的造物被陌生的光明激怒了，背过被薄膜覆盖的眼睑，它在黑暗中愤怒地发出嘶吼。 更多的黑疮破溃了，数不清的青色人体从长久的休眠中复苏。有新鲜的血肉上门，他们没理由不为自己的黑色部族而奋起…… 没料到黑森之羊母的腐化竟在此地开展得如此根深蒂固，在这些极原始的生命扑来的那瞬间，艾莉雅微微愣了愣神。她退了半步，终究还是没忘记唤起自己的诗意。虽然眼前丑陋的光景搅得她心烦意乱，但这并不能影响“晨星格律诗”构筑她的天地…… 晨曦在她背后升起，圣洁的鸟兽从繁花深处奋蹄振翅，从浩荡诗意中汹涌而来。女诗人只是一个念头，就能镇压住酝酿了数百年的污秽…… 只不过，这些圣洁的能量只是堪堪能够阻挡黑色生命的前进。艾莉雅的力量在对上有知性乃至具有审美的对手时，有可怕的奇效，但对这些盲目的愚物们来说，朝它们倾诉诗意不过是对牛弹琴。 晨光之中，天穹雷鸟打了个响指，空气仿佛在那一刻屏气凝神，所有具有听觉器官的存在都清晰听到了那一声脆响。紧跟着响指，惊雷在这密闭洞窟中轰然响起！雷光只是一瞬映照在那些从未见识过光明的视网膜上，对方的躯体就被轰成焦炭。雷是瞬间大火，黑色生命仿佛遭遇了可怕天灾，那声龙吼般的雷声之后，它们由内而外地开始燃烧起来。 黑色的菌毯开始皱缩，躲藏在深处的黑羊子嗣知道遇到了硬茬，四散而逃，还没有断气的发出了凄厉惨叫……对于探秘者来说，这种净化的动静可谓是痛快的、美妙的。 黑羊子嗣知道自己招惹了可怕的存在，收拾起仅存家当深深钻入地底之中。 空气中有离子以及烧焦的味道，暂时掩盖了那种萦绕鼻端的酸腐之味。两人小心涉过已经彻底被打服了的黑色土壤，伊文听到前方地面发出了奇怪的嘶嘶声，有一股新鲜的刺鼻气味迎面而来…… 苍雷的秘术师走上前去，细细端详着脚下正发生的事情：土壤渗出了一种黄绿色液体，这种液体似乎是一种酸液，正在静静分解着一具青黑色遗体…… 伊文若有所思地用一道电弧刺激旁边的暗红色墙壁。泥土颤抖了一下，很快就分泌出了地上那种黄褐色的酸液…… 他眼神有些吃惊，转头望向了艾莉雅：“刺激土壤能分泌酸液，这里不是洞窟，这里是……” “消化系统？！我们在巨型生物的肠道里？”艾莉雅很早就感觉不对劲了，伊文的发现激发了她过于活跃的联想能力，让她感到一阵恶寒。“那这些黑羊污染是怎么回事？肠道里的病灶？” 伊文沉默地往前走着，过了一会才说道：“还不能确定就是在肠道中，也可能是迷宫中的某种东西改变了事物的性质……” 他们能察觉到黑羊力量盘踞在此的缘由——这里有个小型的能量源。在细致的搜寻后，他们终于找到腐化土壤的源头。伊文刺破了一个蔓延墙上的黑色组织，黑膜破溃后，露出了一个小型洞窟。令两人有些吃惊的是，那个洞窟里竟然透出微光。艾莉雅和伊文对视了一眼，小心走入了洞窟。 第830章 考验 他们原以为会在洞里看见黑森羊母的黑色腐殖质，或者某种令人反胃的巨大污染源，出乎意料的是，洞穴内竟是另一番光景…… 这是一处洁净，甚至微微散发出神圣气息的古老神龛。砌筑的砖石已经有些风化的痕迹，壁龛里有着造型古怪的灯具，几豆灯光似乎在此静静燃烧了数百年。 微光照亮了地上一个背影：穿着铁甲的骷髅朝向神龛方向，如同蜷缩着一般半跪在地上。 “这是圣殿骑士团的标志……”伊文分辨出铁甲外那几乎快褪尽颜色的菱形标志。 他皱起了眉头：“又是个圣殿骑士……？” 修道院里那具老人遗体，身上穿着的也是圣殿骑士团的红菱白袍。 “圣杯。”艾莉雅的声音突然响起，她目光聚焦在骷髅所跪拜的神龛上，“这个迷宫里收藏的圣物是圣杯。” 已过世百年的骑士，他所朝向的神龛供奉着三个镂空于墙内的石杯。三个石杯呈等腰三角形摆放。三角形内外是已有些难以辨识的古代文字。 这下一切都能说通了，两人心中豁然开朗。格尔曼军的探秘部队发现了圣杯的下落，肖恩被裹挟在队伍中进了这个圣杯迷宫。修道院里不幸死亡的老人，则是圣杯秘密的当代守护者…… 好消息是，知道了这个迷宫的意义是什么。坏消息是，这是他妈的圣杯迷宫，危险性已经顶格了。艾莉雅心中顿时有些恼火：肖恩刚回到地上，他们还在追寻着踪迹，结果他竟然被带入了这样凶险的地方…… 她不明白为何一切会是这样的安排，无论如何还是会担心。 “太阳”缩小了些，温和地照亮了石刻神龛，两人专注于墙上的内容。三个石杯排列成等腰三角……这代表什么？三个圣杯？ 伊文皱起了眉头，开始读起了刻在墙上的古代莱昂文。 · 考虑到他们此刻处于神话已经式微的新经时代，艾丽西亚·庞贝让座天使启动了隐匿机制。它身上的锈迹已经失去了隐形能力，当那庞大身躯在空气中消失的时候，倘若仔细观看，还是能看到一层薄薄的“沙”悬浮在空气中。不过，只要不太过招摇，别人是很难发现的。 约书亚和他的门徒进入叶落撒不久之后，艾丽西亚一行三人也走入了这座地中海旁的大城之中。神学家伊拉诺已经从那种极端的宗教狂热中恢复了一些，不过，他似乎进入了另一个极端——此时他不再是那个缺乏安全感、喜爱跟人斗嘴的神学家了，他平静了很多，仿佛变了个人。 对于圣书有着深入研究的伊拉诺，在意识到他们所处的时代之后，一针见血地指出了当前关键：在进入叶落撒冷的当天晚上，圣子约书亚度过了逾越节的筵席。在那个被称为“最后的筵席”上，他正是用那个杯子将代表自己“血”的葡萄酒，分给了门徒们饮用。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诡秘者的摩登时代】【】 此时此地，就是“圣杯”诞生的方位和时代。 他们只要找到筵席在哪发生，就能拿到圣杯！ 一切看似顺理成章，不过，艾丽西亚认为这个时间迷宫应该还蕴含着更多的暗喻和意义。 一行人跟着人群一起，跟着约书亚和他的门徒进了圣殿之中。一切事件都按照福音书上的记载发生了——约书亚掀了买卖祭牲和兑换银钱的摊子，并斥责了这些被祭司长默许的污染圣殿的行为。就在这里，祭司长和经学家们做出了最后的决定，也就是除掉约书亚的决定。 做完了他应做的，约书亚带着他的门徒们安顿在了圣殿附近的客西马尼园之中。看热闹的人们还是各自有自己的生计，也就慢慢散了。艾丽西亚一行找了个靠近园子的无人土房，他们暂时安顿在此处，商定之后的安排。 “我想救他。”伊拉诺直言不讳地说道，他甚至还透过窗户望向客西马尼园的方向，仿佛还能看见约书亚身上发出的光。 “什么意思？”芬尼克不解地问道，“救约书亚？” “是的。起码这一次，他不必非要走上菱形架。”伊拉诺转过头，表情异常严肃。 窗外的橄榄树下，有一些黄沙停留在空气中。座天使没有说话。 艾丽西亚没有伊拉诺的信仰和情结，她只要能拿到圣杯就好：“你想怎么做？” “圣杯在筵席上诞生。”伊拉诺说道，“约书亚会在筵席上将饼擘开当他的肉分给门徒们，会将那杯酒当做自己的血分给他们…… “等他完成了这个仪式，圣杯也就诞生了，我们只要拿到它就行了。 “那之后，我们可以想办法劝他离开叶落撒！” 芬尼克摇了摇头，他张嘴想说些什么，但是话还没出口，他的喉咙就卡住了。他表情非常痛苦地跪在了地上，豆大的汗珠在头上分泌，然后如檐下雨一般滴在地上。 “怎么了芬尼克？！”艾丽西亚站了起来。 “祷告开始了！”伊拉诺站了起来，他似乎知道发生了什么，脸色铁青，“橄榄园中的祷告开始了！” “父啊，你什么事都能做到……”芬尼克从喉咙里发出了声音，但那种发声方式却似乎并不属于他，“求你，求你叫这苦杯离开我……” 他挣扎了许久，继续低声说道：“但还是不要听我的……全听您的旨意！” “倘若这苦杯必得我来喝……那就照您的意思！” 芬尼克全身猛烈地抖着，汗珠几乎在他的额顶汇成了一柱细流。等到他艰难地说完这些话，他倒在了地上昏死过去。 “这是筵席之前，他最后的祷告。”伊拉诺的心跳飞快。 “请您做个决定吧，会长大人！”神学家脸色苍白地哀求道，“这个世界真没有人去救他，他就那样被人害死了！在菱形架上，甚至连圣父都离他而去！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诡秘者的摩登时代】【】 “赎价总可以是什么别的！一切不该这样发生！我们去救他吧！”伊拉诺喊着，眼睛通红。 艾丽西亚忽然明白过来了，为什么他们的迷宫会是这样的。 这一切不单是一个见证，也是一个考验。当他们来到了新经时代的叶落撒，当他们看到约书亚骑着驴驹进了这座城，当他们知道他会被暴徒们迫害至死…… 在知晓这一切的情况下，在知道自己恐怕要目睹这世上最良善的人被人害死之际—— 他们会怎么做呢？ 这就是我们的迷宫啊……艾丽西亚思考了半晌，终于有了决断：“按你所说—— “不过，一切要以拿到圣杯为先。” 【在阅读模式下不能自动加载下一页，请后点击下一页阅读。】 【】 第831章 “生命之树” 太阳正在西沉，天空渐渐由蔚蓝变为温暖的黄色。金色的落日正好映照在伊甸国中央的金光塔之上，仿佛塔里升起了另一轮金灿灿的太阳。 夕阳余晖照亮了那些玻璃建筑，反射的光芒像是给森林镀了一层金，飞鸟的剪影路过天空，不留痕迹。 阿克塞尔抬头，为眼前的美景暗自惊叹。 穿着红色袍子的伶俐者，那个老人在这夕阳景致中回过头来，脸上带着一个大大的笑脸，脸上有夕阳中的阴影沟壑：“外来者们，我挺喜欢你们的——想必，你们肯定也会得神的欢喜。我决定带你们去看看我们正完成的一项事业。” “一项事业？” 老人没有答话，带着魏斯索尔上校的队伍朝着伊甸国的深处走着。 不久之后，他们进入了一处广场之中。这里聚集了很多人，他们穿着各种颜色的衣服来来往往，脸上带着喜气，像是在举行节日的庆典。 阿克塞尔的鼻尖耸了耸，他从人们所配襟花所飘散出的香气中，嗅到了一种让人不安的气味。还不等他分辨出那味道，其来源便赫然出现在眼前—— 广场的远处有一棵十分巨大的树，树枝和树干已经被染上了暗红色，而那显然并不是树原本的颜色，因为树上挂满了男女老幼的尸体，全都是赤着身子的尸体。这些尸体的动脉都被割开了，他们的血被有意地引导到了树干上。 他们就像是生在树上的肉色“果实”，而这些果实红色的“汁液”正顺着树枝向下流淌着，染红了巨树的树干，染红了大树周围的地面…… 阿克塞尔只觉得胃里一阵翻腾，再不想接近那树一步。安德和伊菈两个孩子吓得脸色惨白，瑟缩着抱在了一起。 “这是圣父赐给我们的生命之树，”伶俐者脸上还是那天真无害的笑容，“为了感恩这棵赐给我们健康长寿的树，为了感谢慷慨仁慈的父，我们献祭了这些赤子派的人……” 最后的余晖在那棵凄惨的树上慢慢消退。一切都在变冷，仿佛生命正从这个世界抽身离去。 一直保持沉默的哈莉，眸子不住地在眼眶里颤动着……树上挂满了尸体，有大人，也有小孩……还有尚未断气的人，惨白无神地呻吟着。伊甸国里的人们进行了一场屠杀。她无法理解这样的事情，终于忍不住斥问道：“为什么一定要杀死赤子派？！” 老人似乎没有听出那语气中的责难意味，他转过头，非常认真地解释道：“着衣的规矩是我们伶俐者想出来的，伶俐者为了人们生活的进步正不断创造着更多好主意……我们现在已经能骄傲地宣布：这就是我们人类独一无二的能力！思考和创造能让我们生活得更美好！ “而是否穿上衣服，是每个人的抉择，是一种态度的表示——到底是选择站在伶俐者所创造的新生活一边，还是继续像是没有智慧、没有尊严的野兽一样生活下去？这是问题的关键，这也事关我们人类这个特殊种群的未来！”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诡秘者的摩登时代】【】 伶俐者的手按在了胸口，显然，他对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感到自豪：“着衣派代表着伊甸国里的进步力量，而那些不肯穿上衣服的死硬分子，正是进步的绊脚石。 “赤子派要我们返璞归真，要我们停下这一切。他们宣扬思考会招来神的愤怒，这是何等荒谬、愚昧的言论？！ “如果不除掉他们，我们永远无法继续进步。秋风会扫掉陈旧的落叶，我们为什么不能扫掉故步自封的人？” 魏斯索尔上校似乎很能认同老人的说法，连连点头：“作为一个总体，人类族群确实需要时不时进行自我净化。” 这位党卫军精英在看到大树之后似乎就意识到了什么，眼睛一直紧紧盯着那鲜血淋漓的树。等到老人说完了话，他急不可耐地脱离了队伍，率先走到了生命树之下。 鲜血还在顺着树干流淌，树下像是在淅沥下着气味浓烈的雨。红色雨滴在魏斯索尔的皮衣上敲出脆响，他也毫不在意。 黑色手套像是饥渴的兽之口器，伸向了垂坠在树枝上的饱满果实，纵使那果实上沾染着血他也毫不在意……魏斯索尔摘下了一颗。 那是生命之树的果实。哈莉突然意识到，伊甸国的人们就是依靠吃这棵树的果实而长生不老的。 正当魏斯索尔端详手中生命果的时候，远处有人大声喊叫了起来。有个穿着绿色袍子的人指着金光塔的方向喊着什么。人们循声望去，便见到已经褪尽了落日余晖的金光塔，其内里似乎又燃烧起来，像是烧红了的炭一样。红光辐照在树冠上，在玻璃墙面上，昏暗的天地显出了妖冶的色彩…… 伶俐者睁大了眼睛，他拨开人群冲到了高处，指着金光塔用激动地声音宣布：“看！伙伴们，那是神的喜悦！ “仁慈的父从未在太阳落山之后示现出他的光芒，他正在赞许我们的献祭！” “向祂礼拜吧！”傍晚的风起，伶俐者在风中举起了他的双手，“向我们的父献上这些生命！” 骤起的风中，人们狂呼起来：“向父献上这些生命！” “向您礼拜！” “父啊！” 在人们俯下身子朝拜的远处，发出红光的塔身一层层打开了，原本被包裹在塔身中的炽热事物显出了它的真身。明亮得让人无法直视，那团煌煌烈阳在神的宝座下张开了三对翅膀，将伊甸国之上的乌云都染红了。 阿克塞尔眼睛微微睁大，其中映入火光。乌云之下，燃烧的火焰六翼，玻璃反射着火光，挂满尸身的血色大树仿佛燃烧了起来，匍匐在地朝拜的人们，眼中是狂喜的光芒…… 他的耳边，天地仿佛在吟唱一首肃穆圣诗。神话是用文字写就的，单薄的它们根本无法描述出此刻心灵震撼的万分之一。 “拉弗萨，那是拉弗萨！”有人惶恐地喊叫起来。所有人都停下了礼拜的动作，惶恐的眼神眼睛聚焦向了塔的方向。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诡秘者的摩登时代】【】 拉弗萨在空中舒展了他的三对翅膀，这个世上除了金光塔，一切都暗了下来。 “为什么……”伶俐者的脸被遥远的火光照亮了，他竟然一脸的难以置信：“拉弗萨，神的怒火…… “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取悦神……”他在风中大吼着，“为什么圣父会释放出拉弗萨？！” 第832章 神龛的作用 耀眼的火光在空中熊熊燃烧着，它的光芒渐渐变得柔和，照亮的也不再是阴沉的天空，而是风化痕迹明显的石墙。 伊文的目光终于从墙上的石刻文字上移开了，苍穹雷鸟看了看排列成等边三角的石杯，以及跪拜在神龛前的骑士骷髅。 “没想到圣杯也是三位一体的……”他开口说道，“这个迷宫不止有这样的本体形态，它还折叠了时空。三个圣杯被收藏在了不同地方。” 他先是指了指左下角的石杯：“从时间之河的顺序上来看，第一个诞生的是它——‘泪杯’。盛装着悔恨之泪的杯子。” 接着，他的手指移向了顶端：“接下来是‘血杯’，象征着神的牺牲，神的宽恕——自它诞生起，人类被赶出伊甸之后，通往神的路就被再次打开了……” 最后，他指向了右下角：“最后，就是象征着现下的‘空杯’。它静待着被人获取，其中盛装着时间、未来、生命……” 伊文停止了叙述。泪杯和血杯的意义非常清楚明了，但最后空杯所盛装的事物，却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时间、未来、生命？这些词汇到底意味着什么？ “如果说时空是被折叠的，那肖恩可能被传送到收藏泪杯或者血杯的时间段了。”艾莉雅说道。 “极有可能。想要取回时空深处的圣杯并不容易，我们得在这里等他。我们所处的这里，不是存放泪杯和血杯的历史之中，第三个‘空杯’很可能就在这里。如果可能的话，除了等待肖恩回来，我们还得确保空杯不会落入格尔曼人手中。” 虽然他们两人都不是全然的救世教信徒，但不让圣物落入党卫军手里，几乎是所有探秘者的共识。 仍然没有肖恩确切消息，艾莉雅有些焦急地看了看洞穴外被光微微照亮的黑色腐殖质，眼睛又无意地转向了圣殿骑士的遗骸。 骷髅微微抬起，似乎在凝视着最顶上那个圣杯。 顺着死者的目光，艾莉雅望向了墙面，她的眉头忽然皱起了：“伊文，这个神龛设置在迷宫通道之中，会不会还有别的作用和意义？” 天然洞窟之中突然出现人工开凿的神龛，其中散发的能量给养了大量的黑羊物质，甚至还有一名圣殿骑士陨亡在这里……两人顿时福至心灵，动作轻柔地将骑士的遗骸放在了旁边，艾莉雅迅速跪在了骑士的位置上。 她抬起头，循着骸骨的视线往上看去……在三个石杯构成的三角形中央，她看到了一个浅淡的菱形标志。那个凹陷是由石砖错落的排列形成的，不从跪拜的角度无法发现。 “那儿有圣殿骑士的菱形标志！”她有些激动地指向了石墙方向，伊文迅速蹲在了她旁边，两人的脸贴得极近，他也很快就看到了标志。 迷宫、神龛、隐藏的标志……伊文的眸子动了动。他有了些想法，于是将自己灵质探了过去——那显然是个接口，倘若将灵质接入进去…… 灵质触角无法进入了，接口隐隐有一股斥力排斥了伊文。 “不行，我的灵魂跟救世教信仰没半点关系，活脱脱一个异教徒，没法接入，你试试吧。” 艾莉雅小时候在莱昂受过洗，虽然之后不常去听宣讲做礼拜，但也从没做过违背教义和戒条之事。不仅如此，虽然她如今已是king级，但却是罕见的没依靠其他信仰而获得强大力量的探秘者…… 艾莉雅将灵质探了过去。她的灵质没有感受到接口传来的阻力，顺利插入了。 灵质在一个空腔中小心地前探。很快，她触摸到了一个温暖的事物，灵质很顺利地跟那个事物融合了…… 成了！ 她闭上眼感觉着灵质所融入的那个事物。她在黑暗中看到了一点光芒慵懒地苏醒，然后顺着墙里面一条看不见的脉络开始蔓延…… 她感觉自己的灵魂接入了一个庞大的系统之中。 光芒顺着干枯已久的河道流淌着，像是一条神经索，被一寸寸重新唤醒。不久之后，她感觉心念衍伸到了另一座神龛，再一座神龛…… 一座座神龛像是一个个节点，蔓延连接，仿佛形成了叶片上的脉络。 闭着眼睛，感受着心念不断蔓延，艾莉雅说道：“骑士团在这地下迷宫里修建了很多神龛，一个个神龛相连，构成了一个全局监控系统…… “接入之后，我的感知能游走于整个迷宫……” 伊文也有些激动：“能找到肖恩吗？！” 艾莉雅没说话，她的心念顺着晶莹的神经索四处游走，渐渐地触摸到了“神经”的边缘，一个巨大的结构展现在她的心中。一再分岔的脉络，最终构成了一片光耀华丽的凤凰羽毛…… 艾莉雅摇了摇头：“暂时没发现任何人的痕迹。” 随着自己的意念跟迷宫深度同化，艾莉雅皱起了眉头：“这个迷宫的隧道盘根错节，像是某种植物的巨大根系一样…… “这个根系有很多地方都被腐化了……”她的眼睛微微睁开了，透出跟菱形接口一样的辉光，“黑森羊母的力量曾经在这里肆无忌惮地蔓延，就我所能看见的，圣殿骑士团曾在这个迷宫里跟这个旧日主宰进行过殊死的对抗…… “最终，骑士团几乎全军覆没。不过来到此地的黑色生命也基本失去了活性，散布在这迷宫中苟延残喘。” 艾莉雅看见了许多骑士骸骨，以及更多的黑色腐殖质…… 数百年前，这地下曾经爆发了一场不为人知的守卫战。其惨烈程度超出了人的想象。 “所以，曾经如日中天的圣殿骑士团衰落了。黑森羊母曾经入侵了这座迷宫，为了阻止它骑士团耗尽了元气。”伊文缓缓说道，“这段守卫战不仅没有被载入历史，甚至没有人知道……” 为了不让旧日主宰染指圣杯的力量，神圣战士们付出了太多。 并不是骑士团忘却了自己的责任，只留一个老朽醉汉看守圣杯，而是整个骑士团都已经在那次守卫战中燃烧殆尽，只剩最后一点火光，在蒙特塞拉特山上，在古阿尼修道院中飘摇…… 顺着神经通路，艾莉雅的直觉蔓延到了一处巨大的黑暗之前。 她感觉到哪黑暗之中传来了巨大的不祥之氛围。 “怎么了艾莉雅？”伊文问道。 她的表情十分严肃，脸色有些苍白：“我感觉到了巨大的恶意，纯粹得……”她调整了一下呼吸，“纯粹得就像是黑森羊母本尊所散发出来的一样。” “圣杯可能就在那里面，我得进去看看。” 艾莉雅紧紧握住了伊文的手，尝试着将自己的心念朝那片巨大的黑暗中弥漫…… 第833章 营救 光芒顺着脉络流淌，但浓郁的黑暗阻挡了心念继续朝前弥漫。艾莉雅感觉通路中的自己像是被一堵冰冷的墙壁所阻挡。 她嘴唇发干，心中有些烦躁：“不行，那里的黑暗太浓郁了，感知延伸不进去。” “好了，不要再冒险尝试了，小心邪异通过脉络反噬你。”伊文提醒道。 艾莉雅刚准备将心念从通路中收回，突然感知到了另一处的动静。 “有人！”艾莉雅猛握了一下伊文的手。她沿着感知通路飞驰，将注意力集中在突然出现的人身上…… “有……”她仔细辨别了一下， “有九个人。”声音明显有些失望， “没有肖恩。” “是格尔曼军人？” “是的。”艾莉雅点头。 “其中有个人很奇怪。”女诗人眯起了眼睛，在脉络的视野中，几乎所有人的灵魂都呈现出蓝白色，但其中有个人的灵魂却如同火焰在燃烧。 “他们正在说着什么……” “能听清吗？” “能……”艾莉雅集中注意力，开始聆听那些人的对话——· “……我们遭遇了一个天使。”莫里斯中校脸上的火焰变成了虚弱的蓝色， “死了三个，其他人被困住了。” “天使？”曼施坦因少校皱起眉头。在领着自己队员对迷宫进行探索的时候，他们发现了落单的莫里斯中校。 这个燃烧着的骷髅显得非常狼狈，党卫军服有几处破损，似乎刚刚逃离了什么。 “是的！”莫里斯心有余悸地看着迷宫深处， “一个基路伯。已经失了心……”黑暗中传来一声怪异的嚎叫。 “你还能站起来吗？”曼施坦因问道。他们即将面对的是基路伯，如果莫里斯不能参战的话，他没有成功营救的信心。 燃烧的中校勉强把自己撑了起来：“灵力快见底了，但策应没问题。”曼施坦因点了点头，带着自己的队员快步朝着深处走去。 不久之后，前方有火光和喊叫声传来。曼施坦因加快了脚步，走到近前，却只看到几个遗产保护旅士兵，正朝着空气施放着神术，时不时大声喊叫着。 怎么回事？曼施坦因抬手让队员们停了下来。这里没有敌人……那他们在干什么？ 难道是中了幻术？少校凝视着那些背对着他，行为诡异的保护旅士兵，忽然发现他们脖子上都有一个燃烧着的项圈。 “莫里斯，这是怎么回事？”曼施坦因转过头，却见到身后的莫里斯举起了右手……他的右手上握着消失于空气中的烙铁锁链，锁链毫无疑问是连接在那些项圈上的。 已经沦为莫里斯诱饵的队员们转过脸——他们每个都失去了脸孔，下颌被硫磺项圈熏黑了。 “莫里斯！”曼施坦因大喊一声。……伊文发现艾莉雅的脸上浮现出古怪的神情，赶紧问道：“怎么了？” “他们……”艾莉雅尝试梳理所看见的一切， “他们好像爆发了内讧。 “其中一个校官级的领着另一个小队，说是要营救被困的队员。结果那是个陷阱，那个校官袭击了另一个小队…… “他正在……俘获他们……”……莫里斯悠闲地走在几乎一瞬就被击倒的这些人中间，将烙铁般燃烧的项圈锁在一个黑骨队员的脖子上。 曼施坦因躺在地上，嘴角淌着血，怒视着莫里斯。他猛然抬手，食指的圣枪碎刃刚要激发，却见右手已在空中翻飞，断腕的血甩了自己一脸，碎刃戒指还在空中闪烁着微光…… “我诅咒你……莫里斯。”在被戴上项圈之前，曼施坦因咬牙说道。 “通过什么诅咒我？恶魔吗？”他将项圈锁在了曼施坦因脖子上， “我跟他们关系好着呢。”火焰在曼施坦因的眼中燃烧，愤怒的五官松弛了下来，只剩下麻木的表情。 莫里斯晃了晃手中的烙铁锁链，躺在地上的曼施坦因小队站了起来。他看了看自己俘获的小队，低声说道：“魏斯索尔要知道发生了什么，肯定会气疯的。”骷髅的嘴边无法浮现出微笑，但艾莉雅却感觉他在笑。 “好吧，伙计们……”他的腔调享受得过头了， “咱们去做些好玩的事情吧。”·叶落撒已入夜。巨大的、深沉的暗蓝色笼罩大地，让人倍感安慰的是，这座地中海边的城中，许多土砖砌筑的房子透出微弱的灯光。 在那个时代，世界还显得那么广大，充满了未知，人们只有这样聚居在一起才能感到安全和温暖……艾丽西亚一行已经来到了一栋小楼下面，他们蹲守在荆棘丛中，夜色提供了绝佳的掩护。 他们所仰望的二楼有一扇窗户，窗户透出了光芒以及人说话的声音。神学家伊拉诺此刻闭着眼睛，他的灵质像是一棵小树高高耸立着。 他将视觉的功能附着在灵质末梢。虽然灵质眼球的成像能力很弱，但他还是能通过这个弱化版的眼睛看到楼上的情景。 不会有任何一个救世教信徒会让自己错过这一幕：约书亚正跟他十二个门徒享用逾越节的筵席。 他看见了约书亚平静的脸，他正在低声说着什么。他面前铺着白布的桌上放着一个玛瑙制的杯子。 伊拉诺知道那杯子里盛着酒，他也知道那是他们来到这里的意义。最后的筵席就在眼前发生。 圣杯也就此诞生了。艾丽西亚听到小楼另一边，橄榄园的外面传来了凌乱的脚步声以及火把燃烧的声音。 她知道是他们来了。伊拉诺的脸一下变白了，他收回了自己的灵质，心脏突突地跳着。 有人在小楼下高声叫喊着，约书亚带着他的门徒开始下楼。很快，二楼空无一人了。 艾丽西亚直接通过窗户翻入房内，房间里还飘荡着些微的酒香以及香膏的味道，她直接拿起那个玛瑙杯子藏在口袋里，翻身又出了窗外。 “拿到了。”她朝伊拉诺点点头，示意对方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了。此刻，橄榄园被许多火把照亮。 犹大带着卫兵和一些男人来到了，他穿过人群，亲吻了约书亚的脸，于是拿着木棍的人就要去抓约书亚。 有一个门徒抽刀砍了抓人者一刀，正砍在那人的耳朵上。 “收刀入鞘吧！”约书亚朗声说道， “——凡动刀的必死在刀下。何劳你护卫，难道我现在不能求父为我差遣十二营多的天使来到此地吗？”如同福音所说，暴徒要来抓约书亚。 伊拉诺双眼通红地从黑暗中冲了出来，他灵质的鞭子直接扫倒了向约书亚靠近的人，转身握住了圣人的手腕就要带他逃离，却感觉自己像是握住了一棵深深扎根在地里的树。 约书亚一动不动。 “信者，我感激你想做的。”约书亚平静地凝视着伊拉诺的双眼，挣脱了救他的手， “可若我逃离，经上所说的又如何应验呢？”他的表情平静，嘴角甚至有一丝微笑。 他伸出手，让那些暴徒用绳子束住。伊拉诺呆站在原地。 第834章 值得吗 伊拉诺呆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约书亚被那些人束住手。接着那些人要来抓他，他才突然反应过来，像是那些四散的门徒一样逃跑了。 冷风吹过他的脸，他在黑暗中逃窜着。他没有想到，约书亚竟然拒绝了营救。 伊拉诺在黑暗中腾挪翻越，不知道自己该去向何方，也忘记要停下。忽然间，他的耳边出现了一个声音。是艾丽西亚的声音，她在呵斥，要求自己归队。伊拉诺这才想起自己是谁，想起自己在哪里，他避开了远处喧嚣的追兵，转入黑暗之中，跟自己人汇合了。 他的眼神呆滞，看着远处火把燃亮的地方，声音有些发干：「我推倒那些要抓他的人了，可他不肯跟我走……」 座天使挡在他们前面，隐匿机能让他们彻底消融在夜色中。 芬尼克似乎对发生的一切并不感到惊讶：「伊拉诺，你还不明白吗？」 「明白什么？」他抬起头。 「约书亚是自己决定要牺牲的。这是他的事业，是他来人间的最终目标。人类因为自己的愚蠢和傲慢而断开了与神的联系，被赶出了伊甸。作为神的儿子，为了彰显神的慈悲，他甘愿为人类的罪牺牲自己，作为赎价，让重返神的路再度敞开……」芬尼克声线低沉，伊拉诺凝视着他的脸，仿佛看见约书亚正跟自己说话。 「我知道……」伊拉诺紧紧抓住了芬尼克的手臂，「我全都知道！我把福音读了又读，我也看了很多讲经书！ 「可我接受不了这样！他为了什么赴死？」他压着声音咆哮，「为了人类，值得吗？！」 为了人类，值得吗？ 在约书亚登上菱形架一千多年后，人们还在互相憎恨，互相杀戮，世界似乎没有一点好转的迹象。人们越来越崇拜那些穿不过针眼的富人，人们仍然在欺侮弱小而遇着强者就跪下，人们浑身是罪却仍在大言不惭、哈哈大笑…… 为了这样的人类，值得吗？ 芬尼克没说话，干燥的风吹动他的头发。他感觉自己手腕被紧紧缚住了，他察觉自己心中有一丝丝紧张，但同时他又觉得幸福。有人在他耳边呵斥，而他不为所动。芬尼克的表情柔和下来，嘴角带着一点微笑：「是啊，伊拉诺，为了这些要杀死自己的人去牺牲，值得吗？ 「神看世人，就像看一群不懂事的孩童。他们做了很多背弃神的事，但是，神还是爱他们。 「爱他们，所以希望他们能醒悟。但刀兵或者奇迹只能让人恐惧或者贪慕，却不能使人醒悟——唯有牺牲才能。 「如果你一定要问这一切是否值得，伊拉诺，我可以告诉你：值得。」 神学家看着自己的同伴。他眼眶通红，说不出一句话来。 女棋手的手心捧着那枚珍贵的杯子：「这不是圣杯。」 伊拉诺吐出一口气，拿过杯子，他擦了擦眼睛：「这不可能，我看得很清楚，约书亚用的就是这个……」 可是，伊拉诺自己也能确切感受到，这个玛瑙杯子没有任何特别之处，和周围的草木砖石没有区别。 「这怎么可能？就是这个杯子啊……」伊拉诺眉头紧锁，迷惑地观察着。 芬尼克叹了口气，他似乎一下全明白了：「不，你们弄错了，这个就是圣杯。 「只是它现在还不是而已——它须得承接过受难者的血，才能以圣呼之。」 · 火焰在空中燃烧翻滚。三对翅膀是对称的火焰。这火焰滴落人间，于是生命之树也燃烧起来，那些平白无故被杀死的人们得到了属于拉弗萨的厚葬。 所有穿衣服的人，离开伊甸——拉弗萨的声音在空中响起，世界像是一个巨大的洞窟，不断回荡着它浩荡的 声音。 离开伊甸！ 老人匍匐在燃烧的大树前，声嘶力竭：「仁慈的父，为什么？！为什么要驱赶我们？」 拉弗萨没有回答，它只是静静地再次重复：离开伊甸！ 「不，我们要知道原因！」有人愤怒地站起，朝着天空挥舞着拳头，显然对于神的处置并不满意。 拉弗萨投下火焰，那个愤怒的身影猛烈燃烧起来，顷刻化作一团焦炭。 人们开始放声哭喊。他们这才知道自己的游戏结束了。 在火焰和哭喊中，哈莉脸上露出了笑容，她朝着睁大了眼睛的伶俐者伸出了大拇指：「您聪明——你们可真聪明！ 「伶俐者，你的好主意呢？快想好主意啊！把你们的果核全给拉弗萨，说不定你们可以收买它呢！‘货币能做很多事嘛，试试能不能让炽天使网开……」 「闭嘴！」魏斯索尔暴喝一声，打断了哈莉的嘲讽。 红袍老头面如死灰，他颤颤巍巍地转过身，一双迷茫至极的老眼看着身后慌乱的人们…… 游戏的时代结束了，人类美好的童年结束了。他们要走出伊甸，他们将面对生死，果树不再会为他们弯下枝丫，他们要依靠土地自己谋生。 「魏斯索尔先生……」老人拖着脚步来到了上校面前，他甚至无法抬起头看外来者的眼睛，「你们是从伊甸外来的，我们会需要你们帮助的……」 说完，他转过身，朝着族人们走去。拉弗萨的火焰将他的影子投在地面上，像是一把漆黑的剑，刺入惊惶的人群当中…… 「走吧，孩子们。走吧……」老人的声音苍凉得像伊甸外的冬风，「我们已经失去祂的宠爱了。」 · 伊文凝视着艾莉雅的脸。后者仍在通过迷宫脉络监视着那个诡异骷髅的一举一动。 艾莉雅脸上显现出不安的表情，她暂时切断了观察，一双眸子恢复了透亮的色彩：「他带着那些人走进那个无法感知的黑暗里了。」在诱骗并俘获了另一支小队后，那个燃烧的骷髅似乎打算做些什么。 「他好像并不是漫无目的地在这里游走，」艾莉雅吸了口气，「他似乎知道这里的秘密。」 「你认为那黑暗中有什么？」伊文问道，「圣杯？」 「不知道，也许吧……」 在找到肖恩之前，伊文本不想贸然跟任何人交手。但倘若党卫军爪牙有捷足先登的可能的话，那么他们是不可能坐视不管的。 「没选择了。」伊文似乎有了决定，他站起了身，「我们只能跟过去看看了。」 第835章 遗迹 伊文和艾莉雅来到了那片黑暗前。来的路上，伊文越发觉得整个圣杯迷宫就像是盘绕弯曲的肠道，只是在这个地方突然开放出一片看不见边际的黑暗。黑暗里显然有什么秘密。 通过迷宫脉络感知这片黑暗是一回事，站在它面前又是另一回事。艾莉雅此刻能感觉到一种巨大的不祥正从那片黑暗中渗出。任谁都不会愿意踏足其中。 伊文朝前伸出右手，艾莉雅则将自己的左手覆在了他的手心。片刻之后，手心间散发出白净的光芒，再打开手的时候，一只羽毛洁白的鸽子站在伊文的手心。他抬了抬手，受到诗意祝福的鸽子飞入了黑暗中。 这是他们一起研发的侦查神术，跟普通的侦查灵物不同，这种白鸽能抵挡相当程度的邪异，免遭荼毒。 伊文闭上了眼睛，他看见散发着微光的自己在一片黑暗中飞着。这黑暗安静极了，他甚至只能听见自己拍动翅膀的声音。 他们转到一块石块后面，伊文半蹲着，他轻声转述着看到的一切：“什么都没有，一片黑暗……” 他感觉自己就像是在无尽的虚空中飞着。 “我看看地面有什么……” 说完，他有意让一片散发白光的羽毛飘落，自己在空中盘旋观察着。 羽毛在黑暗中缓缓飘落，像是一艘在黑夜里顺流而下的小白船。它终于落到了地面，微光照亮了一片黑色的沼泽。活的，黑色沼泽。黑森羊母的腐败生命体发出黏腻的声音扑了过来，淹没了白羽。 伊文脸上显出嫌恶神情：“我真一点都不惊讶。黑森之羊母在这地方待老了。” 整片黑暗的地面都是属于她的生命物质！ “只有黑色生命体吗？”艾莉雅问道。 “不……”伊文朝着前方眨了眨眼睛。他感觉自己似乎还看到了什么。 白鸽也眨了眨眼，小小的眼睛里映入了极微弱的光芒…… “里面有很大的空间…… “有什么东西，靠着最里面的岩壁……很大，非常大……” “我看到的应该是它的翅膀，羽毛的纹路附在岩壁上……” “是个基路伯。”伊文眉头扬起，终于能辨清黑暗最深处中的是什么了，“一个已经消亡的基路伯……” 他能看见已经折损的四片大翼，其上沾满了黑色油脂一样的东西。伊文曾见过沾满黑油、被困海面的鸟，眼前这一切让他想起那一幕。 “基路伯身上有……”白鸽飞得更近了，他看到一大块黑色的肿瘤状事物堆积在天使遗骸的胸口，“是黑森羊母的直系眷属……” 他能感觉到小山般的肿瘤还没有完全死透，像是一片隐藏在黑暗中的苔藓一样，顽强地吸收着天使身上最后一点营养。 仔细观察一阵已经如此沉寂了两百余年的景观，伊文开口说道：“看基路伯消亡前的状态，他应该是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什么东西。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诡秘者的摩登时代】【】 “恐怕他身后有一扇门，而那扇门通向的就是圣杯。 “当年黑森羊母的力量彻底污染了这个迷宫，圣殿骑士团应该是在这片广阔的地下空间，在圣杯的最后一道防线外，召唤出了这尊巨大的圣物，最终才阻止了旧日主宰染指圣杯……” 两人心中渐渐明晰起来：那个骷髅军官，他显然是知道些什么，直接带着他的奴隶们走入了这里。他真的快抵达圣杯所在了！ 在空中盘旋的白鸽并不需要隐匿自身存在，它的光芒是外在不可见的。 借着鸽眼，伊文看到那片黑色的沼泽中，有火光正朝基路伯残骸靠近—— 脖子上套着烙铁项圈的党卫军士兵，正在齐腰深的黑水中跋涉而来，火焰的军官站在他们的肩头，威严地背着手，手中通红的锁链随步伐摇晃。 黑水生命躲避着那来自深处的地狱火光，他们像是一艘燃烧着的亡者之舟，渡过了黑河，站上了基路伯的大翼所构成的岸…… 奴仆们一步步登上了岸，顺从地走到了阵前，匍匐下身子形成阶梯。军官一步步走下。 他抬头看向那团黑色的山丘，以及更在那黑色山丘之上的，基路伯的脸孔。 “我又来了……”火焰骷髅背着手，朝向基路伯走去。 黑水之外，伊文和艾莉雅坚定相视：如果不阻止这个党卫军军官，等到他拿到圣杯，一切就晚了。两人起身，一并冲入黑暗之中。 踩踏着天使巨翼形成的浅谈，莫里斯中校一步步往前走着。突然间他停下了脚步，又是抬头看向了这座基路伯山。 “山林”之中，燃起了点点幽蓝色的光芒。 骷髅干笑一声。那些光芒，原来是从天使残骸中站起来的圣殿骑士的英灵们。他们坚守门扉的精神依然存在，他们不会让来自世界深处的邪恶踏足圣杯所在…… 英灵遍布山坡，他们仗剑冲杀而下。莫里斯只是轻轻抖动锁链，身边十几个党卫军士兵便冲了上去，他自己甚至没有松开背在身后的手。 曾经抵挡过旧日主宰的英灵们，如今的力量已经太过微弱，他们的阻挡没给莫里斯造成多少压力。在渐渐明朗的冲突现场，背着手的莫里斯突然转过身，看向身后那一片黑水。 有什么人追来了……是谁？ 莫里斯看到了。闪耀着雷霆的巨大飞禽滑翔而来，一路破开黑水，载着一种不断散发灵意的圣洁力量…… 他有些惊讶，双手不自觉打开了：这力量和气息……来的是两个探秘者，而且是两个强king级！ 他们是从哪冒出来的？！ 莫里斯一下没了刚刚那种狂妄和悠闲，速度极快地朝着山坡上冲去，朝着那些刚刚解决英灵的奴隶们喝到：“挡住他们！全力挡住他们！” 他知道自己不可能战胜这样的敌人。倘若想战胜他们，只能……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诡秘者的摩登时代】【】 他冲到了黑色的小山前，也就是基路伯的胸腹位置。他用燃着火焰的指骨在地上划出了一个属于深民的锐利符号，冒着火星的神秘文字开始在他周围浮现…… 他只能利用天使残骸，开启一个“反攻界碑”，将世界深处的军团引入此地！ 第836章 暗红 “他在干什么？”艾莉雅远远看到骷髅军官冲到了基路伯胸腹位置，脚下冒出绚烂火光。 白鸽还在空中盘旋，伊文略一定神：“构建反攻界碑……他想利用天使的遗骸召唤深民军团。” “什么级别？” “……男爵级。” 那个军官不过强queen级，即使借用天使遗骸，也只能召唤男爵级军团。倘若军团未完全成型，他们还能应付。 雷翼已经扫到基路伯的羽岸。士兵们一拥而上。艾莉雅高高跃起，她在空中忆起自己的诗篇。 隆冬深处的雪白圣兽，一头散发着白色辉光的鹿，从寒潭边一跃而出，那圣洁的光芒直接轰退了十几个士兵的围攻。 艾莉雅落地之后，幻化的诗集漂浮在周围，“晨星格律诗”面具散发出静谧却极具穿透力的光芒，一众士兵一时被极厚重的灵魂所震慑，动弹不得。 雷鸟在这一瞬间已经贴着山坡的弧度往上冲去，战术目标很简单——阻止军团成型！ 按速度来看，两人杀到已属相当神速。出乎意料的是，那军官所营造出的反攻界碑竟然已经拱出了一部分，黑色的恶魔头骨，缭绕着硫磺火焰的事物从一片火红中冲杀而出。 “先遣队。”艾莉雅提醒道——两人心念相连，电光一闪之间就能沟通，“那家伙用的是改进的召唤术。小心。” 明白。伊文轻念。雷光流溢的眼睛，已看清了那些小东西的模样：戴着有枪尖顶的普鲁士军盔，个头只有一米出头，手上是深民改造过的劣质步枪。有些吱哇乱叫地端着刺刀冲来，有些半跪在地，瞄准了自己。深处募集的，不怕死的先锋小鬼。 伊文在空中略微偏转身形，几束火红弹道擦着他的轮廓飞过。单手一甩便是一道苍雷，轰得普鲁士军帽飞到了天上…… 落地之后，伊文的眼睛突然睛睁大了。他看见明显又拔高了的界碑旁边，深红门扉之中伸出了一个碗口粗细的事物。那东西很快就现身了，体型如一头巨熊，肌肉虬结的身体密布疤痕，军帽是一顶硕大的角斗士盔。应该是右手的地方，被植入了一门奥匈帝国百禄m18型毫米野战炮…… “先遣队”中竟然编入了深民炮兵……伊文的脸色阴沉了下去，不单是因为要应付一个重火力兵，更重要的是——他望向了那个半跪在火焰里，全力营造反攻界碑的燃烧军官…… 他带着来自深民领主的旨意，否则不可能有这种规格的先遣队。 这是凶险的一战。 体格巨大的炮兵举起了野战炮，基路伯空洞的凝视下，此地爆发一声巨响。 · 耳中还回荡着巨大的嗡鸣，神学家伊拉诺的手在震动。他大口喘着气，感觉自己视线模糊了。 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完成眼下的任务。不过，心中另有一个声音在正告自己：如果不由他来做，那这件事没法完成。神子芬尼克正在承受巨大的痛苦，会长正在照看着他。眼下这件事只有自己能做。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诡秘者的摩登时代】【】 伊拉诺的视线先是看定了自己那双肮脏的手。那双手颤巍巍地捏住了杯子。他呈跪拜的姿势，为了接住他的血，不得不顺着插入土地的菱形架缓缓抬起头…… 他看见了，看见那一双伤痕累累，满是血污的双脚。伊拉诺有些窒息的感觉，他的双眼模糊了，在彻底不能辨别事物之前，他将杯子对准了一条尚未干枯的血流。 他承接住了，他的血。伊拉诺屏住呼吸，等到血满了半杯，他才长叹一声，从菱形架下站起身。 他终于有了抬头看他的勇气。那是一张平静的脸，即使生命已经逝去也依旧带着圣洁的光。他的周身是脏污的，伤痕累累的，但他的表情却极为平静，仿佛只是在享受着阳光的沐浴。 伊拉诺擦了擦眼泪，在温姆士兵发现之前，他拿着血杯离开了。 那血渗入了杯子，让那个玛瑙杯呈现一种深重的红色。 “这就是圣杯？”代达罗斯基金会的会长端详着这个事物。如今它已散发出一种深邃而强烈的存在感，不过，整体的意蕴还有些混沌…… “可以了吧……？”刚刚所做的一切似乎把伊拉诺折磨得够呛，他一脸的汗和着泥，“可以离开这里了吧？” 各各塔地的天空仍有些阴沉，太阳从云隙间洒下一缕缕光芒，仿佛暴风雨后云销雨霁的时分。人们做完了一切，似乎才知道他们做了什么。有一个温姆的百夫长眼望着受难者，声音微颤：“这人真是神子！” 芬尼克朝神学家摇了摇头：“不，一切还没完成。” “什么意思？” “约书亚还得复活。在叶落撒旁的橄榄山上，向他的门徒们示现最后的奇迹。” “是的。”艾丽西亚举了举暗红色的杯子，“圣杯变厚重了，但还处于混沌的状态，必须等到奇迹实现它才算完成。” “而且，这个奇迹必须由我们来完成。”芬尼克肯定地说道，“我将作为约书亚，出现在橄榄山上，向门徒们宣告神子复活的消息。” “你？”伊拉诺皱起眉头，uu看书w一脸疑惑，“你在说什么？为什么是你？” 芬尼克远远看着那个菱形的事物，站在这里看，那像是一块暗红色的石碑：“伊拉诺，约书亚已经走了，你真认为他还能活过来吗？ “记住，即使他有很多神奇的能力，但这世间从来没有让人死而复生的神术……我来到这个时代是有原因的。” 艾丽西亚似乎明白了芬尼克的意思：“所以，你认为真正的约书亚并没有复活，复活的预言得以应验，是因为一个跟他十足相似的人假扮了他，出现在那些门徒面前？” 芬尼克郑重点头：“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我想不出圣杯迷宫让我们来到这里的意义了。”他还记得约书亚在驴驹上对自己淡淡一笑，此刻他确信已经明白了那个笑容的意思。他要完成这项事业，促使他的复活按照预言上演，让福音传遍大地。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诡秘者的摩登时代】【】 “不……”伊拉诺猛烈摇头，“你这是在否认神子所得到的爱。倘若复活是假的，是你的替身魔术，那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这一切意义重大！”芬尼克冷冷说道，“人死不能复活，但预言必须实现，福音必须被传播！” 伊拉诺难以置信地凝视着芬尼克。他不敢相信他所说的一切，更不肯相信那人真的死了。 【在阅读模式下不能自动加载下一页，请后点击下一页阅读。】 【】 第837章 第一个圣杯 绿洲之外是黄褐色的土地。土地上刮起一阵阵风沙，像是垂老天空落到地面的褶皱。在这片干枯、贫瘠的大地上，有一支奇异的迁徙队伍正缓慢前进着——这支队伍中的人穿着各种颜色的布袍，脸上是或哀戚或麻木的表情，他们像是被随意挥洒在黄色画纸上的色彩，让大地显得有些凌乱。 顺着这支队伍回望，可以看见一个被植物围绕的绿洲。三对巨翼的炽天使，如同一把火焰之剑守在了伊甸的入口。拉弗萨奉圣父基恩的指示，把守在伊甸园入口，人类再不允许踏足伊甸一步。 红袍老人怅然望着自己家乡，风摇晃着垂下来的白发，他显得老了很多。老人来到上校卡尔·魏斯索尔面前，几乎算是嚅嗫着说道：“如您所见，我们已经失了神的宠爱，如今算是背井离乡了……你们的故乡在何方？我想我的族人们会度过一段艰难岁月，会需要你们这些在外生活的人们……” 魏斯索尔脸上没了之前的柔和，他冷冷打断老人：“很抱歉，其实我们不属于这个时代。我想，在眼下这个时代，整片大地上都没有其他人类，你们只能靠你们自己了。” “这怎么可能？你们……”老人的眼神全是慌张，不久之后，他似乎明白了什么，神色显得悲戚起来，“那我们怎么办？我们怎么办？……” 老人站立不稳，在旁人搀扶下，他坐到一块石头上开始低声哭泣。 男孩安德和伊菈对望了一眼。安德突然觉得有些难过。眼前的老人让他想起自己外公，在外婆离世之后，他也是这样坐在床沿上哭泣的。安德想去安慰老人，于是走到他旁边，只看到大颗大颗的眼泪朝着地上坠落。 不要让那泪落入尘土。安德的耳旁有声音响起。不要让那泪落入尘土。 他一手轻拍着老人的后背，一手呈碗状，接住了一滴泪水。他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但就是想要这样。 接住泪水的右手散发出明净光芒，照得老人的身形都暗淡了些。被神遗弃的子民们似乎都看不见这光芒，人们还在缓慢行走，老人还在哭泣。但小队中所有人都看见了。 魏斯索尔似乎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两步来到安德身边，捏住了他的手腕。那手持续不断地散发出圣洁光芒，空气中银光层层荡漾。 “泪杯……第一个圣杯！” 承接了人悔恨之泪的，第一个圣杯。 安德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却发现党卫军上校握得越发紧了，那双眼睛中流露出来的狂喜和贪婪让他感到毛骨悚然。 · 孩子们穿着纯白色的衣服，站在教堂的讲台上，齐声唱诵着一曲圣歌。最后的音节汇聚拉长，圣洁的光芒照透教堂玻璃，将整个空间映照得明晃晃的。 那些跪下的、面目模糊的忏悔者们，被那光芒穿透。他们脖子上燃烧的炭红被光芒带走了，只在脖子上留下浅淡的疤痕。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诡秘者的摩登时代】【】 “晨星格律诗”合上诗集，跪倒忏悔的士兵们突然从洁白教堂跌落回漆黑迷宫中。他们身上的锁链被净化了，精疲力竭地倒伏在了地上。 终于解决了……艾莉雅抬头望向伊文的方向。他那里的情况更麻烦。 毫米野战炮再次发出轰鸣，红光短暂照亮黑暗中的一切，远处基路伯的脸也被染上一层短暂红霞。 略微生锈的弹头在空中旋转，层层撕裂空气。伊文的身体迅速元素化，化作一抹灵动雷光，炮弹横贯而去，在遥远穹顶激起一抹震撼，回声遥遥传来。 那条苍雷的龙自炮兵眼睛钻入，在他体内燃烧着的神经中，如洪水般四处流窜泛滥。深红炮兵浑身抽搐着往后倒去，失控的野战炮再被激发，轰断了他自己半条腿。 以雷电遍历一条燃烧脊椎，伊文再次出现的时候，已在巨兽身后。 来自世界深处，恐怖的战争巨人被击倒了，可这根本不是庆贺的时候。伊文抬起头，仿佛是某种恐怖宣告，其上有恶魔骷髅的反攻界碑正在赫赫发出红光，戴着尖顶盔的小鬼们密密麻麻涌现出来，五个深民炮兵从更大的门扉中走出…… 更可怕的是，男爵也已经从中探出半个身子。一张铜铸人类脸孔面具没有丝毫表情，面具下火焰熊熊燃烧，可他的身体却跟人类毫无关系，一身漆黑背毛，散发出阵阵属于兽的恶臭。那对折叠在一起的翅膀，像是一双巨大的、病恹恹的干枯鸡爪。他巨大的身体上攀附着各种叫嚣小鬼，枪炮正胡乱轰鸣。 伊文没有想到，利用基路伯的身体，那个燃烧的校官竟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对男爵军团的召唤。 站在坡上的伊文回头望了艾莉雅一眼。女诗人已经乘风来到了他身边。 “用那个吧。先把眼前的麻烦解决再说。”艾莉雅说到，她的声音无论何时都是轻巧。 伊文点头。他知道他们现在的选择不多。uu看书kashet 雷光煌煌，于黑暗的海上汇聚。诗集如洁白的花一样在黑暗中盛放。他们曾历经险境，磨砺出眼前这一幕“近似神迹”。 雨云如幻在此地聚集，女神的面容在云端以雷光形态浮现，纤细手指自天庭而下，密集雷光随着那一触在大地怒放。这一幕曾出现在神话时代的大地和海洋上，被无数人目睹过，但雷电的威严甚少进入诗意的领域，只有最为别出心裁的诗人，才会用领悟极意的笔墨去描绘天雷勾动地火的那一刹那。 军团朝着孤立于黑暗洞窟中的两人涌来，杀声震天。两人孤零零得像是两个落入险境的孩子。 前方是来自于世界深处的军团，后面是漫无边际黑海。他们没有退路。 一瞬彻照洞窟的亮光之后，喊杀声戛然而止，反攻界碑召唤出的男爵军团几近消殒。不过，那绽开了裂缝的面具却仍没有化成飞灰……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诡秘者的摩登时代】【】 耗尽了全部灵力的一击，没能解决男爵。天怒诗篇涤荡之下，尚有余孽。 他张开干枯巨翼，发出让人骨头发凉的怒吼。伊文与艾莉雅对望一眼，两手紧紧相握。 曾经许诺哪怕是地狱也陪你去的……他们闭上了眼睛，等待自己最后的时刻降临。 在那裂痕面具迅速于空中扩大之时，他们听到了一阵琴声。 那是一阵碧绿的琴声。水银泻地，妙到毫颠。 第838章 奇迹 叶落撒城旁，橄榄山上。晨雾浓郁，像是乳白色的云降落在了这山巅。 艾丽西亚一行终于等到了约书亚的复活日，芬尼克此刻穿着一身洁净白袍，他将出现在约书亚的门徒们面前，示现神子复活的预言。在那之后，门徒们将会把这福音传遍大地…… 门徒们带着一些信众，还有尊敬约书亚的良善女人们，沿着山路上来了，他们的表情都很严肃，明显有些紧张。所有人都很忐忑，他们不知道奇迹到底会不会出现在自己眼前。 神学家伊拉诺·凯尔特背对着芬尼克站着，他到现在还不能接受眼下这一切。他不肯相信，约书亚的奇迹竟需要一个凡人来替他完成。不过，芬尼克的思路是清晰的，伊拉诺有些害怕这一切真是这样……他只能背对着假约书亚站着，拒绝参与这场荒谬的替身表演。 芬尼克眼神坚定，他站直了身体，调匀了呼吸，心中不断回想着约书亚的模样，让自己尽量去模仿出那人的神态。其实他并不想冒充神子，他只是不想让约书亚白白这么牺牲…… 哪怕需要欺骗，也必须让预言落实，让福音传遍大地。 艾丽西亚则只是冷静地看着这一切。如果不出所料的话，橄榄山上的一切发生完毕之后，他们就会拿着圣杯返回……在那之后，也许就会是跟遗产保护旅的一战。她没有余力去分心思考别的一切。 终于，登山的门徒近了，就要抵达山顶区域。芬尼克深吸了一口气，准备朝他们走去。 突然间，一个白色的身影出现在他们身后的浓雾中。穿着白袍的约书亚，径直走到了芬尼克旁边。他们如此相像，像是一对圣洁的双胞胎。 约书亚拍了拍芬尼克的肩：“信者，我感激你想做的。”约书亚平静地凝视着芬尼克的双眼，“不过，奇迹就是奇迹，只能不折不扣地应验。” 他一步步朝着信徒走去，奶白色的浓雾随着他的步伐而渐渐消散，干净温暖的阳光从天空撒了下来。芬尼克呆立当场，此前他从不相信死去的人真会复活。伊拉诺则已经跪倒在地，他亲吻着自己脖子上的菱形架，为了目睹神迹而抽泣不已。 艾丽西亚眯着眼睛，看着阳光、蓝天和白云下，穿着白袍的约书亚正在跟他的门徒打趣，他将自己的手心给他们看，说了些什么，人们脸上是惊喜的、幸福的表情。阳光照亮了所有人脸上喜悦的泪水。 奇迹真的在此发生，福音必将传遍大地。 在遥远的某个国度，持守着伊甸入口的拉弗萨终于完成了他的任务，渐渐退回到金光塔之中。约书亚，人子以自己的性命作为赎价，为大地上的人们求得了圣父的宽恕，通往神的路从那天之后再次被打开了。 艾丽西亚捧起了圣杯，盛过神子血的圣杯。它褪去了代表牺牲的红色，散发着温暖的神性，仿佛一枚小太阳，温暖、抚慰着在场所有人的心灵。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诡秘者的摩登时代】【】 奇迹就是奇迹，只能不折不扣地应验。 · 碧幽幽的琴声在黑暗空间中响起。巨型天然洞窟提供了绝妙的混响，琴声洞彻，甚至能震动骨骼！ 艾莉雅又惊又喜，她猛然回头。一抹梦绿色从远处飞驰而来，身后拖着晶莹剔透的尾迹，黑海在其下翻腾，仿佛狂热的迷恋者。 飞驰而来的，是一台如同用祖母绿宝石打造的三角钢琴。这台琴与弹奏着它的钢琴家一起，在空中飞旋突进，在身后留下一道水晶般的坡道…… 月光·1902先生精神饱满，手指轻巧敏捷得像是雨滴，脸上甚至带着惬意的笑容。他弹奏着已经炉火纯青的《拉莱耶组曲》，在男爵身边一圈圈环绕着。绿色的螺旋渐渐包围了深处的骁将。 男爵发出嘶吼，铜面具已经无法完全挡住其下那张恐怖的脸，火焰呼之欲出。巨物挥舞着手臂想要将恼人的钢琴砸下，却仿佛扑打一片幻影。一时间，他只觉得自己头重脚轻，绿色的蒸汽从毛孔中升起，翠绿梦质被琴曲提纯——就算是来自深处的男爵，也有自己的噩梦。翠绿色梦质在空中渐渐成型，汇聚成有着两对巨翼的空洞之俑。像是将远处早已陨亡的基路伯重新雕塑了一遍一样…… 来自深处的军阀，竟还在恐惧着消失了数千年的天使长。 男爵抬头看着空中翠绿的基路伯，身形像是受惊的虫一样弓缩起，浑身不住地战栗起来。男爵转身想要偷走，一支烙铁尖枪穿透了他黑色的胸膛，熔岩如血涌流而出。莫里斯中校被笼罩在硫磺晶洞之中，处决了想要逃走的深处骁将…… 月光挥散了他的“亿万指尖”，轻巧落地。 “你是掐好了时间登场的吗？”伊文冷冷问道。 “哪有！艾莉雅在这，我是一丁点险都不会冒的——如果只有你，我可能再拖延拖延。” “……爱现鬼。” “伯恩斯先生，我刚刚可救了你的命诶！” “这也要算的话，uu看书我比你多两次。” “月光！”晨星格律诗打断了两人的拌嘴，钢琴师宠溺地揉了揉妹妹的头。 “伊文是不是顶不上什么大用，让你担惊受怕了？” 艾莉雅嘿嘿笑，摇了摇头。 “好了大救主，事情还没完。”伊文指了指坡上。 硫磺晶洞中的校官被火焰彻底地拥戴。倒伏在羽岸上的士兵们，被枪头从后贯穿的男爵，以及校官自己身上，浮现出相同的三角形变体符号。那是深处某个独一无二存在的象征符号。 伊文的声音变沉了，这声音让艾莉雅有些发憷——只有在很糟的情况下，伊文的声音才会这样：“二重召唤……” 手指冲着晶洞中的焰中人形，他说道： “深处男爵不是真正的召唤目标，也只是一个祭品。不，不止男爵，所有奴仆，以及他自己的性命，都是这次召唤的祭品……”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诡秘者的摩登时代】【】 “什么级别，要献祭一个男爵？” 晶洞散发出惊人的高温，洞窟中的景物都被扭曲了，沉寂的基路伯仿佛变成了飘摇的幻影。 “是了，这里是圣杯迷宫，深处怎么可能随便应付圣杯的争夺？”伊文低声说道，“我之前竟没想到这层……” 他抬起了眼，天穹雷鸟面具下那双眼睛仿佛能吹出寒风： “七王级。他在召唤深处七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