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自远方》 第一个楔子 2069年，b国。 白色的房间，白色的床铺，一个白皙的女孩甜美地敦睡，像是一朵静静开放的茉莉花。 一只苍老的手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 “你是我最完美的作品，应该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可世间的事往往就是这样，越完美，就越无法完美……”说话的声音，苍老中透着些许的疲惫，“你为了爱别人而生，是不是有些不公？” 他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不过，施比得更幸福，无论如何，记得你因爱而生。”声音顿了顿，开始变得温和而慈祥，“你拥有爱的能力，将会成为这世界独一无二的宝物……孩子，你的编号，是00521。” 00521，这是她的名字，也是她的宿命。 第二个楔子 2018年，迪拜。 这座中东最富裕的城市，中东地区的经济和金融中心，被称为中东北非地区“贸易之都”的迪拜，此刻正沐浴在一片绚丽的暮色之中。 在酒店距离阿拉伯海湾上200米高空的ai-mahara餐厅，以蓝绿为主的柔和灯光衬托着柔和的波浪设计，让人仿佛进入另一个世界，身着华服的贵宾在侍者的招待下迈着高调而优雅的步子入场。 宴会厅里，华尔兹的音乐已经响起。 “丹尼斯，我已经把你需要的情报都给了你，你可以跟我回法国吗？”身着红色长裙的女人把一个微型芯片塞进丹尼斯的口袋，然后一脸痴迷地看着他，问。 “嘘。”丹尼斯修长的手指竖在女人的红唇上，然后凑近她的耳畔，用他低沉的声音说，“j''aientenduunechansontrèsbelle（法语：我听到了美妙的歌声）.” 说着，他揽住女人的腰，滑入舞池。 舞池里的女人们都用迷恋的目光望着丹尼斯，这个素有“花花公子”之称的男人身材欣长、面目英俊，量身定做的anderson&sheppard西装让他的腰身倍显挺拔，西服的左边口袋里露出的银灰色丝帕更显出他的绅士风度。他有着欧式的五官，眉毛浓密，眼窝深陷，目光深邃，只要轻轻一笑，就会露出一对令人着迷的酒窝，他的风趣、幽默甚至是狡猾都无一不令他身边的女人为之疯狂。此刻，他娴熟优雅而又不失激情的舞步更是让在场的女人们心醉不己。 音乐越来越激情，旋律越来越奔放，丹尼斯一个优雅旋身，随即松开了手，女人飞速地旋转着，在音乐、喝彩声和变化莫测的灯光里陶醉、迷失，待到停下来时才发现，丹尼斯已经不见了。 “丹尼斯！”女人愤怒地尖叫。 这时的丹尼斯已经戴上他的礼帽，从容地来到盥洗室。 他锁好盥洗室的门，然后把微型芯片藏在一面镜子后面。这是换取丰厚回报的情报，多亏了那个法国富商的情妇，他才完成得这么顺利。 看来接下来就可以好好度个假了。 丹尼斯轻松地吹着口哨，拧开水龙头。 一把手枪抵在了他的太阳穴上。 丹尼斯抬起头，从镜子里看到了他的搭档，华明。 “对不起了，丹尼斯。”华明毫无歉意地说。 水眼看就要从贝壳型的水盆里溢出来了。 丹尼斯微微地笑了笑，他慢慢地举起双手。 “别动！”华明“咔”地一声将子弹上膛。 “détendstoi。（法语：放松）”丹尼斯示意自己没有武器，“华明，你是我唯一的朋友，我不会让你为难。” 华明的脸出现了些许动容。 “绅士不应该让鲜血弄脏帽子。” 丹尼斯说着，缓缓将礼帽摘下，在把它挂在旁边水龙头上的瞬间，手肘已经猛地击中华明腹部，然后旋身，夺过手枪，顺势扭住华明的手臂，将他的脑袋狠狠地按进水池。 水花飞溅，华明剧烈地挣扎，丹尼斯用手枪抵住他的后脑。 “我早就教过你，对特工而言，迟疑就意味着死，可惜你还是没学会。” 一声细不可闻的枪声响起，鲜血瞬间将水池染得血红。 丹尼斯抖掉意大利皮鞋上的血珠，举步走出盥洗室。 一个身影突然出现，丹尼斯一惊，脖子却像被什么刺痛，瞬间晕了过去。 *** “丹尼斯，素有‘花花公子’之称的双面商业特工，号称x军情处从来没有失过手的王牌特工。” 一个男人的声音让丹尼斯从沉睡中醒来，然而刺眼的光线却令他很久才睁开眼睛。 眼前的一切都很陌生，大而宽阔的房间，玻璃质地的墙壁上有着极为古怪的装饰，和不断闪耀光亮的镜子。他坐在金属椅子上，手被类似橡胶质地的手环束缚。 对面，坐着一个穿着深蓝色西服的中年男人，四十岁左右，面色苍白，眼睛细小，目光深沉，神色阴郁。 男人的身后，站着两个长相一模一样的男人。他们梳着同样的发型，戴着同样的墨镜，穿着同样的天蓝色连体衣，木头般无声无息。 他们是谁？法国人，德国人？还是想置自己于死地的日本人？ 丹尼斯的脑袋飞速地运转。 两秒钟的静谧后，他猛地站起来，撞向中年男人。 “砰！” 面前明明什么都没有，丹尼斯却好像被一堵结实的墙弹飞，重重地倒地。 “这是反弹力量子墙，丹尼斯，它会把力量全部反弹回去。” “反弹力？量子？”丹尼斯舔去唇边渗出血丝，一脸疑惑。 “对，50年以后的产物。”中年男人说着，挥了挥手。 周围的一切都开始像纸片一样的折叠，刚才的房间消失了，丹尼斯处身在一座陌生的城市。这里的建筑异常高大，巨大的透明弧型玻璃罩将这些建筑物盖在其中。从玻璃罩里可以隐约看到行走的人，和奇形怪状的汽车。 丹尼斯处在玻璃罩之外，天空阴沉，空气污浊得令人窒息。 “这座城市，也是50年以后的产物。”中年男人忧伤地说，“它已经千疮百孔，甚至……我们人类也面临着灭绝的危机。” 他突然目光烁烁地望住丹尼斯：“丹尼斯，我们需要你。你是唯一改变这种现状的人。” 丹尼斯挑了挑眉：“没兴趣。” 中年男人的目光一沉，丹尼斯突然猛地向下跌去。 眼前的一切像被什么融解似的，一下子变成深渊，丹尼斯飞速地坠落。 “no！”丹尼斯紧紧地闭上眼睛。 坠落，忽然停止。 丹尼斯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悬空在距离地面一米左右的地方，一动也不动。 他的额头渗出冷汗。 “如果不是我的人出现，你早就被灭口了。你的上级已经叛变，用你们所有人的生命换了酬劳。” 眼前突然出现了栩栩如生的影像：burjrab（迪拜帆船酒店）的海底餐厅，丹尼斯浑身鲜血地浸入在海水之中，鲜血染红了整个海底观赏隧道。五颜六色的鱼群在他身边游曳，人们正在愉快地用餐，没有人多看他一眼。 丹尼斯黑亮的眼黯淡了下去。 他知道，跟金钱、荣耀和美女相比，死神才是随时相伴于特工左右的人。这种死法，丹尼斯并不意外。 “命运给了你重新选择的机会，”中年男人再次出现在丹尼斯的面前，这一次，他笑得更像是一个雇主。 “完成任务，价钱随你开。” 第一章 你好，2069 一缕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照射进房间，感应到微妙变化的灯光悄然熄灭了。 这是一个不足十平方的房间，没有床，只有一个简单的衣柜，衣柜里挂着几件制服，制服下面的横格里，放着与制服相配的鞋子。 窗子没有窗帘，一个水滴形的玻璃鱼缸里，一条小小的红色金鱼正在游曳。 在鱼缸的对面，静静地站着一个女孩。 女孩像是在睡觉。她脸庞精巧，五官灵秀，柔顺的长发垂在胸前，胸前有淡蓝色的提示灯在不断地闪烁。 “早上好00521，新的一天又开始了。今天你要去的工作场地是：入境审核中心。” 柔和的声音响了起来，如春日的阳光。 00521慢慢地睁开眼睛，胸前的提示灯随之熄灭，她清秀的脸庞上露出了微笑。 “嗨，早上好，哞哞。”00521低下头，轻轻亲吻鱼缸。金鱼也游过来，鱼嘴碰了碰薄薄的玻璃。 00521的笑容更加灿烂了：“我要去工作了，你在家要乖。” 说着，她转身走到衣柜边，换上了今天的淡蓝色制服和白色鞋子。衣柜自动下滑，探出一排挂着帽子的小小陈列柜。00521将头发束成一个清爽的马尾，拿起带有“iac”（入境审核中心）标志的淡蓝色帽子戴在头上，便走向门口。 门上贴着一个已经发旧了的电影海报：穿着古典西服的男人拥抱着身着华美长裙的女人，彼此深情凝视。 00521做出海报上女人的姿势，像每次一样，她的动作十分笨拙，这让她有些沮丧。 海报是半个世纪以前的产物，00521最后一位雇主的收藏，在雇主去世之前，他把它送给了00521，它的主题是——爱情。 爱情。 00521的唇角扬了起来。 “晚上见，爱情。” 00521留恋地再次看了一眼海报，走出门。 入境审核中心就在金融中心的入口处。作为世界上唯一一个由机器人负责管辖及运营的区域，金融中心有着异常繁华的街道和举世瞩目的成就。这里是整个b国的经济中心，科技中心，金融中心以及艺术交流中心。 这当然要归功于创建金融中心的d博士，他的发明拯救了整个b国，甚至给全世界都带来了希望。 而正如d博士所说：“机器人拥有与人类同样自由的权益和超越人类的高度智慧”，由机器人开始管理金融中心后，一切都比预期进行得更好，经济发展更是比从前迅速数倍，甚至就连世界联合国的成员们常常发出，“b国的金融中心才是现代艺术和科学的发源之地”的赞叹。 正因如此，前来b国参观金融中心的人日益增多，每天都人满为患。 由于即将举行的“‘世纪之光’艺术博览会”召开在即，前来b国的游客和交易商比往常都要多，金融中心的审核入境时间延长到了22点，前来支援工作的00521和其他的职员已经从早上9点忙碌到了晚上9点。可即便是这样，也还是远远满足不了那些热情洋溢的参观者。 太阳已经下落，夜的羽翼悄然滑过天空，将所有的一切都笼罩在他的阴影之下。等待的人们已经开始感觉到了厌烦，小孩子们在叫嚷，大人们更是抱怨连天。丹尼斯夹在这些躁动不安的人群里，观察着四周。 多维度空间，穿越时空，折叠空间，立体影像呈现，这些都曾是他在2018年听得最多的科学构想，他知道这些构想终有一天会实现，只是没想到会亲身体验它的存在。 现在的丹尼斯依旧穿着他钟爱的anderson&sheppard西服，然而面料却早已经不似从前那般挺阔厚重，取而代之的是一款新型面料，既轻又平，还带着浅蓝色的微光，更具科技感。 看起来，anderson&sheppard也在顺应着时代而变化。丹尼斯推了推架在他鼻梁上的复古黑框眼镜，从路人惊艳的眼睛里，丹尼斯知道，他风度翩翩的样子还是一如从前。 不论是2018年，还是2069年，丹尼斯的值颜都足以倾倒众生。从刚才到现在，已经有无数个女性向他投来示好的眼神，有的甚至跑过来跟他合影，还有的要求扫描他的信息码。丹尼斯不着痕迹地拒绝了这些要求，他要恪守身为一个特工的生存法则——不与计划之外的人亲近。 眼镜响起提示音，丹尼斯的眼前出现了金融中心的立体影像说明，吴先生的声音在他的耳畔响起：“金融中心的信号捕捉器远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灵敏，所以我们将暂时切断你的定位系统。等你进入金融中心，自然会有人来联络你。” 吴先生就是丹尼斯的那位现任雇主，他要求丹尼斯做的事情很简单：找到d博士。 d博士。 找他的原因和找到他做什么，吴先生只字不提。丹尼斯很清楚，如果只是为了找人，他们绝对不会大费周章地把丹尼斯运输到这里。 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埋藏或是挖掘不能言说的秘密，这就是特工存在的意义，一抹冷笑绽放在丹尼斯的唇角。 “拿钱做事，事毕走人”的行规，丹尼斯一向做得都很好。更何况，对方给的价钱高得令他震惊，就连预付的定金也已经远远超过了他的预期。 2亿美金，这是相当可观的一笔财富。做完了这个任务，丹尼斯就可以享受退休生活了。 突然，前方起了骚动，一个小男孩正尖着嗓子大叫：“滚开，该死的机器人！” 机器人？ 丹尼斯听吴先生说过，2069年的智能型机器人，已经达到了可以媲美人类的地步。出于好奇，丹尼斯举步向前走去。 通往审核大厅的走廊边，一个拿着冰淇淩的小男孩正骑在栏杆上，把身子探出栏杆往下望。小男孩最多不过五岁，头戴棒球帽，穿着桔色的光感t恤衫。他现在所处的是127层的高度，下方便是旋转而下的玻璃楼梯。而他已经把整个上身都探出了栏杆，随时有掉下去的危险。 正巧经过这里的00521看到这一幕，立刻跑过去想要把他抱下来。没想到，小男孩却对她拳打脚踢。 不远处排队等待审核的人们纷纷地笑起来，有的举起通讯手环录起视频。 “滚开！”小男孩用力地挣扎着，不断地踢打00521，想要从她怀里挣脱。 “如果你不小心掉下去，腿骨粉碎的机率将会是88.25%，死亡机率高达99.542%。请下来。”00521温和地对小男孩说着，努力把小男孩抱下栏杆。 “我让你滚啊！”小男孩用力一推，谁知自己却一头从栏杆上栽了下去。 “啊啊啊啊啊，救命！” 小男孩吓得哇哇大叫，他惊恐地挥舞着双手，看热闹的人们发出尖叫，有人开始呼叫援助中心，而那些录制视频的人，则全部涌过来，近距离地录制小男孩的险境。 “救命啊啊啊啊！” 小男孩的声音都变了调，他拼命地想要抓住什么，却根本抓不住，突然，一只手捉住了他的。 “别怕，”00521紧紧地抓着小男孩的手腕，用力把他拉了上来，“我这就拉你上来。” “安迪！”一个卷发女人拔开人群跑过来，一把将小男孩搂进了怀里，“安迪你没事吧？吓死妈妈了！” 安迪像是吓傻了，他呆呆的地攥着已经融化的冰淇淩，没有半点儿反应。 “他应该是受到了惊吓，不过没有受伤，请放心。”00521温和地安慰着安迪的妈妈，“但是以后像这样危险的举动不能再做了哦，审核中心第108号服务专员00521竭诚为您……” “服务”两个字还没有说出口，一坨又粘又软的东西扣在了00521的脸上。 那是安迪手里的冰淇淩。 “都是你！”安迪气急败坏地嚷，“你把我推下去的！都怪你，该死的机器人。” 粘稠的液体顺着00521的脸滑下来，浸透她脸侧的碎发，滴在制服上，狼狈不堪。看热闹的人们笑出了声，那些录制视频的人更加兴致勃勃。 00521怔了怔，然后继续微笑：“小朋友，以后也要注意安全。这位妈妈，不能再让小朋友一个人乱跑了……” 安迪的妈妈的脸先是一红，继而恼羞成怒，猛地推了00521一把：“少废话！我要投诉你！你这种废铁就应该进废品站！” 00521跌坐在地，错愕地看着安迪的妈妈，而安迪，抬腿就去踢00521。 “多管闲事，机器人！去死吧你！”安迪边骂边踢。 00521本能地躲闪，安迪却踢得更来劲儿了。 没有人制止，大家都像看好戏一样地看着这一幕。他们都想知道，在这种情况下，b国素有可以“媲美人类情感和肌体反应能力”的机器人，会做出什么反应。 “请住手，您这样做是不对的……”00521用手护住自己，语气却依旧温柔而礼貌。 “那又怎么样？反正你只是一堆废铜烂铁。废铜烂铁！”安迪突然从他的口袋里拿出一支圆珠笔，猛地向00521刺去。 突然，一只有力的手直接拎起了安迪。 那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他打扮得像古典的绅士，面目英俊，眉眼间尽是戏谑的笑意。 他正是丹尼斯。 第三章 危险型人类 “放开我！你要干什么？” “让你体会一下真正高空落地的感觉。”丹尼斯拎着安迪，重新举到栏杆前。安迪身体悬空，四肢乱舞，惊慌地大喊大叫。 “放开他！”安迪的妈妈扑上来，拼命地拉扯丹尼斯。 “你只知道阻止别人不伤害你的孩子，却不知道阻止你的孩子去伤害别人吗？”说着，丹尼斯转过头去笑问安迪，“现在松手，你猜还会不会有人来救你？” “放……放开我！该死！”安迪用力地蹬腿，吓得脸色惨白。 “支援，支援，a座entry区域发生骚乱。”机械电子音和急促的脚步声在丹尼斯的身后响起，维护秩序的安保机器人来了。 “x国公民丹尼斯，请放下儿童安迪，放下儿童安迪。”机器人特有的身份识别系统已经对丹尼斯进行了面容扫描分析，警告声不断响起，丹尼斯微侧过脸，三名穿着制服的安保型机器人呈扇形将丹尼斯包围。 丹尼斯的唇角向上扬了一扬，手臂突然一抖，直接把安迪丢向他的妈妈。 “安迪！”安迪的妈妈急忙接住安迪，两个人一齐跌倒在地。 于此同时，安保机器人冲了上来。 一名安保机器人的手搭在丹尼斯的肩膀上，丹尼斯迅速地躲过，扬起拳头狠狠一击，然后抬腿将他踢飞。 安保机器人一头撞在栏杆上，头部嗞嗞地冒出火花。 这就是机器人？也不过如此。 丹尼斯的唇角扬了一扬，另一名安保机器人的拳头却已经袭来。 丹尼斯迅速收回长腿，将这个安保机器人踢倒在地，紧接着放低身体，一个过肩摔把第三个安保机器人摞倒。 00521睁圆了眼睛，怔怔地看着丹尼斯。这是……男性人类吧？他竟然有这么敏捷的身手，可以同时击倒三个安保型机器人！但是，他又对小孩做出那样冷酷的举动。难道他……是危险型人类吗？ “你还好吗？给。” 就在00521沉浸在一片混乱的思维里的时候，一块干净的手帕递到了00521的面前。 手帕？ 00521歪着头，好奇地凝视着这块手帕。 的的最后一任雇主也很喜欢用手帕，不过距离现在，已经过去了整整20年。 跟老雇主所用的棉质手帕不同，眼前的是一块丝绸质地的手帕，泛着微妙的银灰色光泽，美丽得就像是闪耀着璀璨光华的银河。手帕上淡淡的香味，好像银河的微尘散发着香气的微光。 “是散发着古龙香水的银河啊……”00521喃喃地说。 丹尼斯怔住了。 眼前的这个女孩看上去最多不过22岁，细致的眉眼，清秀的脸庞，清新得就像刚刚绽放在枝头的纯白茉莉花。可她看手帕时的表情就像是第一次看到小鱼干的猫咪，既好奇又陌生，冒出来的又是这么奇怪的话。 丹尼斯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他蹲下来，用手帕轻轻地替00521擦拭掉了脸上的冰淇淩。 “任何挡住女孩子美貌的东西，都罪大恶极。”丹尼斯微笑着说。他的脸庞映在00521清澈的眼睛里，每一个线条，每一个细微的表情，每一个发丝的律动，每一次呼吸，都清晰可见，清晰可闻。 这个危险型人类，他……他好英俊。五官和身材的比例，都可以算得上黄金比例的完美类型…… 00521伸出手，抚住了丹尼斯的脸，轻轻地说：“好奇妙，不经过人工设计的人类，可以生出如此完美的容貌吗？” 什么？ 她的碰触来的猝不及防，丹尼斯一怔。那轻柔的碰触传递出的，是毫无目的与欲求的温暖。没有杀意，没有欲望，没有暧昧，像月光一样平淡却又温柔地存在着，像春风一样轻轻地掠过，如此神奇。 她真的是……机器人吗？ “嗖！” 突然，一阵轻微的声响钻进丹尼斯的耳朵，职业特工的敏感让他条件反射般地向后仰去，一枚圆球紧贴着他的胸膛疾擦而过。 好险。 丹尼斯还来不及松一口气，便又有两枚圆球打了过来。这次，它们一个击向丹尼斯，而另一个击向00521。 该死！ 丹尼斯一把拉起00521。 00521没有站稳，脚下一滑竟倒向了丹尼斯。 “啊！” 00521惊叫。 “绝不可伤害人类”是机器人必须遵从的定律和法则。00521急忙伸手推开丹尼斯，可丹尼斯却揽住她的腰，令她跌进他的怀里。她的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像电影海报里被男主角拥住的女人一样。 咚，咚，咚。 丹尼斯强而有力的心跳声传进00521的耳朵，他炽热的体温烧灼着00521的感应系统，她呆呆地看着他，明明应该正常运转的思维好像停滞了。 这是……心跳。 是他的心跳啊…… 一个浅桔色的光团从地面慢慢地升了起来，蒲公英一般飞至丹尼斯和00521的头顶。这时，又有一个浅蓝色的光团又出现，紧接着是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越来越多的光团从地面升起，轻拂过丹尼斯和00521的衣角，一路飞上由蓝色玻璃搭建而成的拱形天花板上，它们越聚越多，跳跃着、舞动着，突然分解成无数细小的光点向四面八方散去，如烟花般从最高处向下坠落，宛若下起了一场盛大的流星雨，将丹尼斯和00521包围其中。 夜色，就这样被点燃。灯光一点点地开始亮了起来。很快，金融中心便如一个点缀着无数水钻的深蓝色多棱水晶，璀璨而梦幻。 在这片绚丽的“光雨”里，丹尼斯和00521相互凝视。 丹尼斯突然很想知道，自己到底会不会在眼前这个机器人的程序里留下半分痕迹？ “放开人质，x国公民丹尼斯。” 四个穿着警察制服的男人走过来，他们的手枪全部对准了丹尼斯。 “你被捕了。” *** “‘世纪之光’艺术博览会召开前夕引起骚动，影响极为恶劣。”安保部部长史特正了正头上的贝雷帽，他的眼角细长并向下延伸，让他看起来有几分不近人情。他说，“按照2069年的《b国治安条例修定法》，这名x国公民丹尼斯应该被判处14天的监禁。” 金融中心的高层会议室里，对于丹尼斯引发的骚动，首脑们正在开会讨论。 巨大的长方形会议桌边，最上首的高背金属椅背对着众人，那是整个金融中心的首脑肖恩。 “这绝不可能，史特，”说话的是外联部部长温慕，他有着黄色的卷发，和一副典型外交家的脸庞，“每年的艺术博览会x国的成交量最多，笔笔都是大额交易。这时候把x国的收藏家监禁，绝不是明智之举。” “可是别忘了，那个叫做安迪的孩子来自q国。q国说是我们唯一的稀缺金属供应国，你们应该知道，这几年被隔绝在金融中心之外的那些人类，一直频繁与q国联络，如果给了那些人类可乘之机，我们离真正的麻烦就不远了。” 这一次说话的，是经济部部长金源。他具有所有经济学家应有的特征：金丝边眼镜，圆润的额头和蓝色衬衫。 “忘了这些该死的顾虑吧！”史特猛地一拍桌子，吼道，“最世界最顶级最核心的技术全都在金融中心，在我们的控制之下。必须按照我们的规则来！” 会议桌上出现巨大的全息图像，安迪手持圆珠笔，刺向00521。安迪狰狞的表情和00521脸上的惊恐让气氛瞬间变得压抑。 “你们看不到吗？他企图谋杀她！如果不处罚，维护机器人的权益就是一句空话！” “冷静，史特。” 低沉而冰冷的声音响起，像大提琴的音符，带着镇定心绪的力量。 一直背对着众人的椅子，终于缓缓地转了过来。 端坐在金字塔顶端的肖恩，被喻为“世史上最完美的智能机器人”。如果说d博士是金融中心的灵魂，那么肖恩，就是金融中心真正的首脑。 他的外形，是一个二十八岁左右的年轻亚洲男子形象：黑色短发，黄色皮肤，浓重的眉毛下，细长的眼眸闪耀着冷静睿智的光芒。他的嘴唇冷淡地抿成一条直线，语气也十分冷淡又理智。 “我们的稀有金属元素提炼项目进行得如何？”肖恩望向研发部部长工平。 有着年轻非裔男子外形的研发部部长说道：“三个月后就可以研制成功。介时，不仅可以自给自足，还可以出售。” “很好。”肖恩点头，“下达指令，x国公民丹尼斯和q国公民安迪母子因违反《b国治安条例修定法》，被判14天监禁。” “全部监禁？！”温慕和全源异口同声。 “全部。”肖恩点头。 *** “14天的监禁？”在听到金融中心对于丹尼斯的处罚时，吴先生笑了，“他闹出来的动静可真不小。” “需要我去安排吗？”助手凯问。 “不必，”吴先生摇头。 “我不明白，吴先生，为什么要大费周章的运输50年前的人过来。”凯问。 “因为他的未知，”吴先生笑道，“他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他的微表情太过丰富而不会被解读，而谎言……则是他的本能。凯，我们的合作者，是个天生的恶棍。” 吴先生挥了动手指，丹尼斯入狱的全息新闻视频立刻呈现，吴先生脸上的笑容扩大了几分：“亮出你的獠牙吧，丹尼斯。” 第四章 游戏开始 房间不足五平米墙面会随着室内的明暗而调节光亮，床也会根据体温改变温度。 丹尼斯躺在床上打量四周，进入2069年的第一站竟是拘留所，很值得纪念。 “x国公民丹尼斯，有人保释你。” 眼前的墙突然形成了一个门形打开。穿着制服的安保机器人示意丹尼斯跟他走。他们走过一条长长的走廊，来到会客室。 一个穿着紫色长裙的年轻女人正等着丹尼斯，她个子高挑，头发乌黑，神情倨傲，身材倒是十分火辣。 “柳薇。”柳薇向丹尼斯伸出手，“‘天体’画廊主，本次‘世纪之光’展览的艺术代表。” 作为金融中心唯一允许存在的人类群体代表，柳薇是画廊主中最具实力的一位。看起来，她早就得知了自己的收藏家身份，迫不及待地抛出了橄榄枝。 丹尼斯笑着伸手与柳薇相握。 “非常感谢柳小姐的帮助。” 柳薇妩媚一笑，“丹尼斯先生是x国最年轻的收藏家，雪中送炭这样的好事，我可是求之不得。” 丹尼斯哈哈大笑。 两个人有说有笑地走出警局，一辆红色的车子停在两个人的面前。 “丹尼斯先生如果不嫌弃，我送你去酒店。”柳薇向丹尼斯发出邀请。 “不了，谢谢。我的车也到了。”丹尼斯指了指警局旁边一辆银灰色的车子，说。 柳薇挑眉看着那辆新型的cadic，从她的眼神里，丹尼斯知道她必定对车子的市值已经了然于心。 “改天，我会向柳小姐正式表达谢意。”丹尼斯意味深长地说。 “那我就等着了。”柳薇大方地笑着，坐进了车子，“拜。” “拜。”丹尼斯挥了挥手，柳薇的车子便迅速启动，眨眼间便走远。 精明、美艳、圆滑，用这样的词来形容柳薇再贴切不过。不过，丹尼斯很清楚，越美艳的玫瑰，就要越小心上面的硬刺。他已经不是看到美女就忘乎所以的毛头小子，这场利益的角逐不必开始得太早。 游戏，要慢慢玩。 丹尼斯启动手环，cadic缓缓来到身边，他直接坐进了车子。 “手动操作。” 语音命令下，一个方向盘从操作台上升起。 虽然这里是2069年，但丹尼斯还是享受手动开车的感觉。仪表盘上的显示器自动生成目的地导航，丹尼斯用力一旋，车子便似飘移般疾驰而出。 “cool！” 跟随着音乐节拍而变幻的流光在车内闪耀，环绕超重低音和车子的轻盈感加在一起，简直有一种殿堂级的享受。丹尼斯禁不住在方向盘上拍打着节拍，身体也跟随音乐轻晃。 生死各占一半的比例，给了特工这个职业极致的刺激感，再没有什么比香车，美酒、金钱和冒险更适合丹尼斯这种亡命之徒了。 “极时行乐”和“游戏人间”，才是丹尼斯的左右铭，至于明天——“明天”和“爱情”一样，都是世上最多余的词汇，不是吗？ *** “x国的公民丹尼斯和q国的安迪母子已经全部被保释。” 史特走进肖恩的办公室，说。 “作为交换，‘天体’画廊主柳薇自愿提高一个百分点税金，而q国大使则同意这次旅行团多付百分之0.1的关税。”金源说。 “并且保证不会对机器人做出此类不文明举动。”温慕补充。 “很好。”肖恩点头。 作为以出售艺术品为目的的艺术展览会，主要收购群体——“收藏家”可是金主中的金主。得知丹尼斯被判监禁，画廊主们自然会争先恐后地提供保释。接下来的，就是根据对方开出的条件做出选择，形同一场。 至于q国，安迪母子是跟随旅行社出行的，为了不造成恐慌，最明智的做法就是立刻想办法解决问题。 利益互换是典型的人类的思维方式，不管多少年都不会改变。 肖恩调出了丹尼斯与柳薇在警局前分手的全息视频。 “密切关注这个丹尼斯，实施24小时监控。” “哦？”史特意外。 肖恩修长苍白的手指轻掂画面，丹尼斯的脸被放大，紧接着旁边弹出丹尼斯的全部资料。 “自曾祖父开始便从事造船业，逐渐积累财富。父亲亚瑟创造了家族事业的巅峰，被誉为x国的船王。而这位船王之子却并没有子承父业，而是就读了知名艺术学院的油画系。去年开始，以收藏家的身份活跃于各国拍卖行，因超过历史记录五倍的价格收购了古典油画大师多伦的《紫莲》而名声大噪……一个从来都没有收藏传统的家族，突然变得如此高调，未免奇怪。” “也许，是为了建立他在收藏界的地位，引起同行的关注。”金源说。 “还有我们的关注。”史特补充，“他是第首个击倒三个安保机器人的人类。” “是挑衅？”温慕问。 “是试探，”肖恩说，“别忘了，x国一度抵制ai，并且是资助境外的那些人类的成员国之一。” “那干脆直接驱逐他出境。”史特拍案道。 “不……”肖恩摇了摇头，“三年一次的‘世纪之光’博览会是难得的对外开放机会。如果那个人还活着，一定不会错过这个机会与外界联络。而他的那些使徒们，也一定会利用这个机会寻找他。我们，要趁这个机会找到他。” “他……”提到那个人，所有机器人的表情都变得微妙。 “那个代码，真的存在吗？”金源问。 “管它存不存在，总之，我们不能冒险。必须销毁所有与‘他’有关的一切！”史特斩钉截铁地道。 “不错，”肖恩微微点头，“对所有入境人员进行仔细排查和监控，一旦发现可疑者，立刻逮捕。” “是！” *** 耀世大酒店处于金融中心最繁华的地段，距离信息枢纽的金融中心大厦只有一街之隔。 这真是一个风水极佳的宝地，站在窗前，就可以看到对面中心大厦的全貌。 “丹尼斯先生，您看，这个古董放在这里可以吗？” 穿着黑色制服身材健美的机器人服务生正在把一个古董花瓶摆在入口处的位置。 “没有比它再好的位置了。”话虽如此，丹尼斯其实连看都没有看，他挥了挥手，玻璃窗立刻变成了不透明的磨砂体。依据电流来改变玻璃的性质，这样的发明，如果丹尼斯回过去的时候，随便带上一两样，都足以让他名利双收，这真是一个美妙的时代。 “您的物品都已摆放整齐，您还有其他吩咐吗？” “啊……”丹尼斯转身，望着布置一新的房间，摇头，“没有。” 这些古董，全都是吴先生命令人提前运输到酒店的，为的是满足丹尼斯这个“收藏家”的人设，但怎么看，都有一种装x的意味。 丹尼斯摇了摇头，突然像意识到什么似的亮出手环：“小费？” “机器人不需要小费。”机器人ebtg生笑了，礼貌地向丹尼斯行了一礼，“晚安，丹尼斯先生。” “ok，晚安。”丹尼斯有些尴尬地把手放进口袋。 好在x国还保持着旧式的生活习惯，否则丹尼斯一定会觉得自己的行为有如出土文物。 是啊，这是一个不需要付小费也不需要付出情感的国度，机器之国。 它是极时行乐者的天堂，也是墨守成规的地狱。 “啊，对了！”听到丹尼斯的问话，刚刚走到门口的机器人服务生停下了脚步。 “如果我想去喝一杯，啊……就是……”丹尼斯绞尽脑汁，想着要如何说明自己的想法。 “‘冒险家俱乐部’，金融中心最赋盛名的酒吧，如果您是第一次来，没有比它更适合的地方了。” 是错觉吗？ 明明是个机器人而已，可是脸上居然也会流露出那样“我懂”的表情？ 不过，他确定懂了？ 本以为无法让一个机器人明了自己真正的意图，但当丹尼斯来到“冒险家俱乐部”，这个想法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激情的音乐、鲜活的色彩、火爆的节奏，闪亮的霓虹几乎穿透天空，照亮了整个夜色。 刚刚下了车子的丹尼斯被眼前的一切惊艳得说不出话。他甚至看到只有在电影里才存在的“飞人”！那是无数个或坐或卧在小型飞行器上的男女，在半空中摆出撩人姿势，一只“猫女”甚至用尾巴把自己吊在“月牙儿”上，俯下身邀请丹尼斯跟她共度春宵。 “只要三十个信托值哦。”“猫女”妩媚地向丹尼斯眨眼。信托值是最高价值的虚拟货币，流通于整个2069年的地球，汇率相当可观。 “你是……”丹尼斯指了指她的脑袋，“机器人？” “你希望我是什么，我就是什么。”“猫女”俯在丹尼斯耳畔，发出一声软糯的猫叫，“我有多种模式可以选择，多种玩法待解锁哟。” “可是……机器人要钱做什么？” “我可是有梦想的机器人。”“猫女”咯咯地笑着。 “那就祝你梦想成真。”丹尼斯轻触帽檐，向“猫女”行了个礼，便信步走入俱乐部。 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像潮水一般汹涌而至，迅速将丹尼斯包围。 第五章 违禁令 “闪闪徽章，先生，不来一个吗？”一个穿着lolita风格的侍者立刻缠住丹尼斯，向丹尼斯兜售她的小程序。 丹尼斯推脱不掉，只好付了一个信托值，不过，这种东西他也不知道如何应用，只是随意把它佩戴在胸前的口袋上。他从起舞的人群里挤到吧台边，点了一杯威士忌。 好在2069年还有威士忌，否则他一定会疯掉。 喝了一大口酒，丹尼斯突然发现眼前有个熟悉的人影一闪而过。 黑色的礼帽，黑色的复古西装，一如他第一次遇到他时的那个模样。 丹尼斯的心脏狠狠收缩了一下，然而，等他再仔细去看的时候，那只看到纷繁而晃动的人影，根本就没有那个人的影子。 一眼是眼花了，现在可是2069年，而那个人……他早在比2018年更久就消失了。 丹尼斯自嘲地笑了笑。 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丹尼斯迅速转头，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笑呵呵地向丹尼斯伸出了手。 “胡杨，‘永昼’艺术沙龙的画廊主。” 哦？ 竟然为了讨好自己这位金主而追到这里了吗？丹尼斯的眼底闪过一抹笑意，伸手与胡扬相握。 *** “威士忌、龙舌兰、啤酒，啊……还有‘红粉佳人’，这是什么鬼东西？”非非动作迅速地把所有酒都调制好，摆上托盘，“哦……整个晚上都在忙！明明喝水就可以满足身体需求，却非要折腾出这么多花样，人类真是奇怪的物种。” “我倒是觉得，品尝不同的口味，是种奇妙的享受。”00521说着，端起一杯橙汁，与玻璃杯接触的手指闪动着蓝色的微光，将橙汁的信息数据上传到她的中枢神经，00521满足地扬起了眉毛。 “得了吧，人类只有大约3000个味蕾，猪有5500个味蕾。牛有35000个味蕾，羚羊的味蕾数达55000个！所以，人类根本不懂什么叫品尝。”非非一边说，一边调好了一杯鸡尾酒，“而我们机器人只用触碰就可以‘品尝’到食物真正的味道。” “好吧。”00521笑了。跟非非争论可是件非常不明智的事情，与自己这种已经被淘汰的、第一代情感型机器人不同，作为第二代智能型机器人，非非出厂的时候，就被设定成言语幽默犀利的服务型机器人，无论是逻辑思维还是语言模式都更高一筹。也正是由于这个原因，非非才被安排在“冒险家俱乐部”工作，招待各国的旅客。 “如此先进的我们，却是被那么落后的生物创造出来的，真是难以想象。” “所以，你被设定成了吐槽型。”00521指着非非说。 “所以，你还是人类永远的拥趸了？”非非出伸出手指着00521，两个人同时笑了出来。 “好吧，休战。”非非做投降状，“听说你今天被人类欺负了？” “我可没看出来你想休战，”00521微笑着说，“对方只是小孩子。” “哈，人类永远以为自己是小孩，而把机器人当成是无限度容忍他们恶行的保姆！” “也不全是，”00521的脸上，绽出了笑容，“还有人类愿意做机器人的骑士。” 骑士？ 非非警惕地看向00521：“你脸上的笑容是怎么回事？喂，你最好不要对人类报有太高的期望和信任，人类，是不值得信任的！” 不值得……信任吗？ 00521微笑：“这是你说的第1003次。” “可惜我说了1003次，你还是做不到。”非非做出了生气的表情。 “嘀！” 突然，一阵刺耳的警报声响起，竟然压倒了震耳欲聋的音乐声。 初来乍到的人群们顿时骚动起来，两个安保型机器人冲进人群，架出了一个形容枯瘦、衣衫褴褛的男人。 “非法入境，非法入境。” 安保型机器人不断地发出警告：“你涉嫌非法入境，必须强制驱逐出境。” “不！别驱逐我，我只是来寻找食物。”男人挣扎着，解释。可是安保机器人根本不听他的解释，直接把他拖向门口。 “别驱逐我！境外已经没有水和食物，我必须带食物回去！”男人用力地挣开机器人，拔腿就逃。周围的人们因为男人的冲撞而发出尖叫，纷纷躲避四处。 “这是怎么回事？”坐在吧台边的丹尼斯看到这一幕，疑惑地问。 “别介意，丹尼斯先生，这种事情经常会上演，不过，安保中心会处理好的。”胡杨则是一脸的见怪不怪。 “经常？” “经常。”胡杨见丹尼斯很纠结于这个问题，只好作答，“境外的家伙们向往境内舒适安逸的生活，无视‘违禁令’，千方百计地想要混进来。” 男人才逃出几步，就被安保机器人用电击珠击倒，重新被架住拖向门口。 “不要驱逐我，请给我食物和水，我的孩子们……他们在等我带食物回去……”男人显然已经被电击晕，但却喃喃地不断重复着。周围的人面色都流露出不忍，但，谁也没有勇气迈出救助他的一步。 这一切，丝毫没有激起胡杨的半点兴趣，他仿佛真的对此司空见惯，垂着眼帘，端起酒杯。 “你居住的这个地方，也是他们的家园。而你口中的‘家伙们’……他们是你的同胞。” 胡杨的手顿住了，他错愕地抬眼，丹尼斯如炬的目光有如烈焰，烧灼着胡杨的脸皮发烫。 突然，一个女孩直冲过来，猛地将胡杨撞得扑倒在吧台，胡杨手中的酒直接沷在了丹尼斯的脸上。 “对、对不起丹尼斯先生！”胡杨吓得急忙道歉。 丹尼斯抹了一把脸，向罪魁祸首看去。 冲过去的女孩已经拔开人群，奔向门口。 这是……00521，那个机器人？！ 丹尼斯怔住了。 “喂，00521，你给我回来！”非非又气又急，可是00521却连头都没有回，奋力跑向那个男人。 “等一下，请等一下！” 00521跑到男人面前，把怀里抱着的面包和瓶装水，塞进了男人的口袋里。 “拿着吧，拿着，给孩子们吃。”00521说。 “谢……谢谢……”男人用干裂的手擦拭着眼角的泪。 就在这个时，一阵爆炸声轰然响起，巨大的震动令整个俱乐部都开始震荡，杯子、酒瓶、碟子、食物全部被炸成碎片，向四周飞散，火光连同烟雾刺得人睁不开眼睛。 男人，连同00521全都被震飞，跌倒在地。 “啊啊啊啊啊！” “救命啊！” 人群骚乱大起。 “警报、警报！‘冒险家俱乐部’出现不明炸弹。” “嘀！” 警报声一声尖锐过一声，人们四处逃窜，场面顿时混乱不堪。 “保安！保安！” 胡杨大叫着，钻进桌子下面。 “快躲起来，丹尼斯先生！”胡杨正想拉丹尼斯，却发现这位金主早已经不见了踪影。 这时的丹尼斯已经穿过乱成一团的人群，向门口跑去。 危机发生的时候，多数人的第一反应是躲起来而不是逃走，这是非常愚蠢的。要知道，快速脱离险境，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砰！” 快要到达门口，丹尼斯不远处的一个锡像突然爆炸，一块巨大的残块呼啸着飞向丹尼斯。 糟糕！ 丹尼斯心里一紧，想要躲开已经来不及了。 而就在火光电石之间，一个人飞扑过来，将丹尼斯扑在身下。 残块紧擦着那人的后背砸落在地，发出轰然声响。 “是你？” 丹尼斯惊讶地看着压在自己身上的00521。 “你好，丹尼斯先生。”00521笑着说道，她的脸上有大片被熏黑的痕迹，脏兮兮得十分滑稽，她的头发凌乱，身体因为被伤而不断闪耀着火花，“能在这里见到您，真的很荣幸。” “呃……”丹尼斯左右看了看，道，“如果不介意，我们可以到安全的地方聊。” 00521点头，两个人刚刚站起，俱乐部的二楼再次发生爆炸，强大的冲击力震碎华美的水晶灯，人们的鲜血和机器人的残肢纷飞四处。硝烟弥漫，尘烟四起，尖叫声、哭声、哀号声四起，所有人都在慌乱地逃生，丹尼斯和00521被人们撞得连站都站不稳。 “我们快走。”丹尼斯捉着00521奔向门口，然而00521却突然反手握住丹尼斯，抓着他向爆炸发生的方向跑去。 “喂，你在做什么？门在这边！”丹尼斯惊叫。 “放心吧丹尼斯先生，我会保护你的！”00521边拉着丹尼斯跑边说。 “我不用你保护，快放开我！”丹尼斯想要挣开00521，怎奈她看起来娇小，力气却大得惊人。无奈的丹尼斯只能这样被00521拉着，跑向一片废墟。 一片倒塌的墙壁和桌椅碎片之中，混进俱乐部的男人正满身鲜血地向前爬，他的面前，是00521之前给他的那袋面包。男人艰难地爬到面包旁边，把面包塞进了怀里。 “跟我走。”00521跑过去扶起男人，一手拉着丹尼斯，一手拉着男人，飞快地逃出俱乐部。 此时街上也是一片混乱，安保中心的车子疾驰而来，大批安保机器人从车上跳下来，冲进“冒险家俱乐部”。而医护中心的机器人们，则负责救助受伤的人类，交通中心则负责疏导人群。 “看起来问题比想象中的严重多了。”丹尼斯望着一片狼藉的街道，甩着被00521捏得的手。真是谢天谢地，如果时间再久点，恐怕他的手骨就要碎了。 忽然，丹尼斯像意识到什么似的，对男人说，“我看你还是尽快离开为好。” 男人点头，刚要跑开，忽然又停下脚步。 “名字，”男人对丹尼斯和00521说，“你们的名字，请告诉我。我会报答你们的恩情。” “这就免了，快回去把食物带给你的孩子们吧。”丹尼斯不免笑了出来，他可不奢望流浪汉的报答。 “00521。”相反，倒是00521率先报出了名字，然后她看向丹尼斯。这清澈而充满了期待与信任的目光让丹尼斯无语。 “丹尼斯。” “谢谢你们，丹尼斯先生，00521，我会记得你们，再见。”男人说着，低头钻入混乱的人群里。 最好是再也不见。 丹尼斯在心里默默地说了一句。 “轰！” 突然响起的爆炸声伴着剧烈的冲击力呼啸而至，整个地面都震动起来。几个人骑着摩托车从“冒险家俱乐部”冲了出来。 第六章 没有再会 “机器人滚出去！你们这些蛀虫！把从人类那抢走的东西都还回来！还有你们这些蠢货，都给我清醒点！人类竟然讨好机器人！真是耻辱！” 这些人一边高声地叫着，一边用高压冲水枪对准街道两旁的人们开始扫射。 “丹尼斯先生！”00521惊叫着扑过去，紧紧地抱住了丹尼斯。她娇小的身体在高压水柱的冲击下瑟瑟发抖，可即使如此，她也还是用身体保护着丹尼斯。这是第一次，丹尼斯竟躲在他人的保护之下，虽然她是……机器……人。 丹尼斯抬起头，00521正对他微笑。 “不用怕，丹尼斯先生，我会保护你的。” 00521像花朵一般的脸庞和明亮的眼睛，让这个混乱的夜晚都变得柔软下来。 “我……不需要你的保护。”丹尼斯的目光，陡然深沉了下去，他扬手便将 00521推到一边。 与此同时，一个摩托车手直冲过来，丹尼斯侧身躲开高压水枪的袭击，举拳猛地将摩托车骑手击倒在地。 “丹尼斯先生？”00521跌坐在地上，怔怔地看着丹尼斯。 这是今天的第二次呢……他救了自己…… 在此之前，从来没有人保护过自己呢…… “愚蠢！”被丹尼斯倒在地上的骑手愤怒地吼叫，“它们，这些机器人都该下地狱！” “如果是人类发明了他们，那么人类就应该跟他们一起下到地狱里去。”丹尼斯冷冷地看着骑手，一字一句地说。 骑手愣住了，他圆睁的眼睛写满了震惊。 “秩序！安静！秩序！” 安保中心派出了机器骑士，他们同样骑着摩托车，速度却明显快于那些人类骑手。 被丹尼斯倒打的骑手见状，立刻翻身而起，逃入一条小巷不见了踪影。而其他的骑手则很快就被机器骑士用光环束缚住手脚，押上了巡逻车。 “大家不必担心，混乱已经停止。” 扩音器里传出温和的女声，然而这声音却并没有对惊慌失措的人们产生半点安抚作用。人们依旧非常恐慌，地面上更是横七竖八地倒着数名机器人。看样子，他们的防水功能在高压水枪的攻击下完全起不到作用。不断闪耀的火花，倒是让他们看上去如同圣诞精灵。 丹尼斯环顾四周，然后把视线落在了00521的身上。 “你还好吗？”丹尼斯问。 “第二次。”00521突然说。 “什么？” “这是丹尼斯先生第二次问我这句话。”00521笑了。 丹尼斯有些无语，这真是个永远搞不清楚状况的机器人啊！ “咔！” 00521的身体震了一震，发出清脆的声响。 “看样子你不太好。”丹尼斯说着，要去扶00521。 “不，”00521躲开了丹尼斯的手，“请不要碰我，丹尼斯先生，电流会伤害到您。不必担心，我可以被维修好。” 说着，她挣扎着站起来，狼狈如她，笨拙得如同木偶。 “谢谢您的帮助。”00521似乎是想要点头微笑，但电线在这个时候短路，她被定住了。 好在，她的眼睛还能动。 00521缓缓抬起眼睛，尴尬地笑了笑。 她竟……有如此丰富的表情吗？机器人，竟然会人性化到如此的程度吗？ 丹尼斯不无疑惑地看着00521. “救援。清理。” 一辆写着“aier”标志的紧急救援车在路边停下，几名救援机器人将那些倒在地上的机器人扶起，带上了救援车。 面带微笑的00521也被救援机器人托起，送入救援车。 她是面向自己被托走的，在闪耀跳跃的火花里，她温柔地、轻声地说着：“不用担心我，丹尼斯先生。我很快就会恢复健康，再会……” 再会…… 还会再会吗？ 丹尼斯站在浸润着水气的街道上，在嘈杂混乱的声音里，在闪耀着的缤纷光芒里，望着00521渐行渐远。 再会。 曾经有一个人，也很喜欢说“再会”，而事实上……自从上一次的见面过后，他们再也没有相会过。 这一生，他面临了太多的生离死别，眼睁睁看着太多的生命在自己的眼前消失，早就学会了冷漠。 只要……把整颗心都封住，不管有多少感动或是痛苦，就都无法走近。 无法走近，就无法伤害。 在此前的十几年里，这种生活，他早己习惯。 “再会”这两个字，自从那个人消失之后，就没有在他的字典里出现过。 *** 街道太过混乱，以至于丹尼斯走了整整一条街，才把他的座驾召唤到自己的身边，赶回到酒店的时候，也已经凌晨。 “真是疲惫不堪的一天，嗯？”当房间门的电子识别系统启动的时候，丹尼斯不由自主地说道。 “嘟！” 突然，识别系统发出一声警报，紧接着，一股冷水把丹尼斯从头淋到了脚。 “这是什么鬼？！”丹尼斯震惊地叫出了声。 “臭狗屎！敢私闯民宅！滚蛋，滚回你的屎窝！”顽童般的机械音不停地尖叫。 “shutup！”丹尼斯恼火地指着门锁怒吼。 门就在这个时候从里面打开了。 “丹尼斯先生，您还好吧？”是那个机器人服务生。 “快让它停下来！我的耳朵要聋了！”丹尼斯咆哮。 “丹尼斯是时空第一美男子。”机器人服务生说着，机械音奇迹般地停止了尖叫。 “这是怎么回事？”浑身湿透的丹尼斯问，“我的门疯了？” “并不是，丹尼斯先生，”看到丹尼斯狼狈的样子，机器人服务生笑了，“您大概是忘了，面部识别程序和惩罚调序都是您亲自设定的。” “我？”丹尼斯怔了怔，随即想起自己在进入房间的时候，一时心血来潮地把开启门锁的程序设定成了面部识别，而启动和停止程序的语音，则是这句愚蠢到家的“丹尼斯是时空第一美男子。” “牢记您设定的所有密码，是在金融中心生活的不二法门。”机器人服务生好心地提醒。 丹尼斯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举步走房间。 门，在他的身后关闭了。 “等等，你怎么会在这？”丹尼斯迅速转身，手，亦在转身的同时摸向腰间。 在那里，有着一个袖珍的激光枪。 “我来替您疗伤，丹尼斯先生。”机器人服务生举起了手里的医药箱，“我看了新闻，‘冒险家俱乐部’发生了骚乱。” “新闻？”丹尼斯疑惑地道，“你看了新闻？” “是的，先生。”机器人说着，在太阳穴附近按了一下，双眼将全息画面投射出，那正是“冒险家俱乐部”发生的混乱景象。 “好吧，我忘了你的机器人。”看起来，自己的适应能力还远不够强，丹尼斯无奈至极。 “是我建议您去那里的，我非常抱歉，先生。” “机器人也懂得内疚？”丹尼斯啼笑皆非。 “是的，先生。”机器人服务生说着，打开了医药箱，“我可以帮您处理伤口了吗，先生？这样您就可以洗个热水澡，早点休息了。” “好吧，谢谢你的体贴。”丹尼斯走到沙发上，坐了下来，“对了，你有名字吗？” “博伦。” “博伦，不错。你们的名字通常……是出厂设定的，还是……” “自己取的。”博伦替丹尼斯涂好了药，把所有的东西都收回了医药箱，“我的名字，是自己取的，先生。” “哦？” 丹尼斯很难想象，机器人是怎么会想到给自己取名字的，难道这也是一种程序？自动取名程序？ “我是与众不同的，先生。”博伦微笑。 “给你个建议，不用每句话都加‘先生’两个字。” “好的，先生。”博伦点头，并无视扶额的丹尼斯，拎着医药箱走到了门口。 “啊，”忽然，博伦像想起什么似的，转过身指了指丹尼斯胸前的衣襟，“我也给您个建议，先生，这枚徽章，可以帮您联络到想见的人。” 徽章？ 丹尼斯低头，看到了衣服上别着的一枚徽章。这正是他在“冒险家俱乐部”花了一个信托值买的闪闪徽章。 “你怎么知道……” “我是与众不同的，先生。”博伦礼貌地行了一礼，走出门去。 故意引导自己去“冒险家俱乐部”，又在混乱发生之后在房间里等待自己……这个机器人，是吴先生派来的。 丹尼斯陷进沙发里，笑了。 他把徽章摘下来看了看，轻轻扭动上面的红色旋钮，徽章上突然投射出一道蓝光，吴先生的立体影像出现在丹尼斯的眼前。 “吴先生这盘棋下倒是很大。”丹尼斯笑道，“谁能想到，决定制裁机器人的吴先生，竟然也会用机器人来传话。” “金融中心重新升级了通讯系统，所有的信号和信息都要经过他们的过虑。所以，我们只能动用新的设备。但博伦每天都要经过消毒和检测程序，无法为我们传递物品，只能出此下策。”吴先生坐在一间书房模样的房间里，他看上去比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放松，手上还拿着一杯红酒。 “原来如此，”丹尼斯点头，“不过，为了徽章，竟然制造了那么大的一场混乱，成本未免太大。” “很遗憾，混乱并不是我造成的。” “不是？” “不是。”吴先生摇了摇头，他的样子，并不像在开玩笑。想到今天遇见的那个悄悄潜进“冒险家俱乐部”的男人，丹尼斯不禁开始猜测，境外的人类，过的到底是什么样的日子。 第七章 机器法庭 “自从d博士把‘机器人与人类享有同等权益’这一条写进法案，一切就都变了。”吴先生喝了一口红酒，缓缓地道，“拥有了独立权益之后的机器人，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人类驱逐出境，然后鸠占鹊巢，全面接管金融中心。他们囚禁了d博士，颁发了‘违禁令’，不允许一切b国的境外人类进入金融中心……” “大家的处境很艰难，丹尼斯。”如此推心置腹的谈话，让丹尼斯有些怀疑眼前的人是否是那个签订合约的狡猾雇主，“人类生存环境就一天比一天更恶劣。有些人为了改变现状，不惜采取极端的方式来夺回家园。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现在每天都有人类因饥饿与疾病死亡。” 吴先生的目光深沉阴郁，他凝重的语气感染了丹尼斯。 丹尼斯本以为这是一次捞金的好机会，却没想到此次任务如此沉重，沉重得令他透不过气。 “为了避免通讯信号被发现，我们的通话就到这里，早点休息丹尼斯，再见。” 还不等丹尼斯说话，吴先生的影像便消失了。 好吧，这是一个根本不容自己拒绝的时代。 丹尼斯无奈地摇头，站起身走向了浴室。 看来现在最好的选择就是洗个热水澡，再舒服地睡一觉， 有热水，有床，这也许是这趟时空之旅唯一值得庆幸之处。 *** 阳光，透过玻璃窗轻柔地洒进了房间。 很暖，很耀眼，很……令人厌恶。 “该死！”丹尼斯拿起枕头，盖在了自己的脑袋上，“快把窗帘拉上！” “恐怕不行，丹尼斯先生，窗户是有光线感应的。太阳升起的时候，正是欣赏晨光的美妙时刻。”博伦带着笑意的声音在丹尼斯的耳畔响了起来。 “你们机器人都这么有诗意吗？”丹尼斯崩溃地问。 “我是与众不同的。”博伦微笑，“丹尼斯先生，我想，您需要一个管家。” 丹尼斯有些尴尬。 自从昨天晚上他发现浴室的冷热水已经超出了自己所能控制的范围之后，忍无可忍的丹尼斯，向前台发出了请求帮助的信号。 很快，博伦就来到了丹尼斯的房间，他帮助丹尼斯放好洗澡水，又耐心地等待着丹尼斯的调遣，最后在丹尼斯安然入梦以后才安静地离开。 而一大早，丹尼斯由于受不了房间的光线，又向前台发出求助指令。博伦依旧在第一时间来到了丹尼斯的房间，安静地守候在他身边。 “所以你现在是向我抱怨吗？”丹尼斯诧异地从枕头里抬起头问，“我以为你们的程序里不会有这一项……啊，别告诉我你是与众不同的，除非你的制造者把抱怨也写进了程序里。” “当然不会，先生。”博伦笑着说，“这只是一个友善的提示。一个机器管家可以帮助您打理好一切，远比我这个公用的服务生来得方便。当然，功能也更加完善。” “所以，我现在等于占用公共资源，似乎很没公德心啊……” 说句心里话，博伦这种体贴的、24小时待命的状态，确实让丹尼斯产生了依赖心理。况且，“对方只是机器”的这种念头，更让丹尼斯放松了防备心理。 这个念头冒出来，危机感顿生。 “或许，正是由于人类的过度依赖，才让机器人的智慧越来越超群，以至于人类最后的下场，是被自己的发明驱逐出境。”丹尼斯有感而发，“这岂不是作茧自缚？” “您是对的，先生。”博伦笑着说，“事实就是如此。” 这样看起来凡事亲力亲为并没有什么坏处，过度依赖于他人实在足以致命，不管是普通人还是对特工都是如此。 “好吧，看起来我需要的不是机器管家，而是适应这些电子设施。”丹尼斯感慨。 忽然，丹尼斯的手环响起了提示音。那是一个陌生来电，丹尼斯接通，一个穿着制服的法官机器人影像出现在丹尼斯的眼前。 “x国公民丹尼斯，”他面无表情地说：“请于十点整到达金融中心的司法审判中心，有一庄案件需要您来作证，我们的安保机器人会在一分钟后敲响您的门。” “什么？我做证人？” 这是怎么回事？ 丹尼斯还没有反应过来，门铃声便响了起来。 “还真是及时，”丹尼斯笑道，“不过，我拒绝。” 他要用最快的时间来熟悉这座城市，完成自己的任务，他可没有这个时间去做什么证人。 “如果您拒绝，我们的安保机器人会强制带您前往。如果您逃跑，我们将全城对您进行通缉……” “ok，ok！我出席！”丹尼斯高举双手投降。 去往司法审判中心的路上，丹尼斯已经总结出了几条跟机器人相处的经验。 第一，永远不要尝试跟机器人讲道理。 第二，机器人归根结底，还是机器，人形的机器。 第三……不需要第三条，丹尼斯就已经确定，让这些该死的机器人全部瘫痪绝对是最明智的选择，没有之一。 司法审判中心位于金融中心的市政府长街上，保安中心、救援中心，以及医护中心，全部都集中这条长街上，倒是一目了然，简约至极。 通往审判一室的空旷走廊，把丹尼斯的脚步声放得很大，如此空洞的寂静，甚至让丹尼斯产生了即将走上审判台的人是自己的错觉。 “这里。” 终于，保安机器人在第十二扇门前停住，替丹尼斯打开了门。 虽然门看上去很小，但其实这是一个相当大的圆形审判室。四面环绕的墙壁有五扇拱形的门，座位也呈环形，围绕着中心的一张圆台。天花板上环状的射灯将光亮全部聚集在圆台上。而令丹尼斯惊讶的是，圆台上站着的人——竟然是00521。 “是你？” 真是山水有相逢，只不过这相逢的频率实在太高，高到丹尼斯想要换个频道。 “丹尼斯先生？”00521显然也很意外能够见到丹尼斯，不过，她的意外显然跟丹尼斯并不一样。 “很高兴再见到您。” “唔，我也是，不过，换种方式见面的话，我想我会更高兴。” 话音刚落，其他的四扇门同时开启，从门内走进了四个人。不，确切地说，是一个人类，和三个机器人。 “证人已经全部到齐，审判开始。”说话的，正是先前与丹尼斯联络的机器人法官。 另外三名证人，一个是身材圆润、有着黑色短发，相貌有如露露小姐的机器人。一个是又瘦又高、穿着深蓝色西装，梳着中分头的机器人。而最后一个，则是安迪的妈妈。 人类与机器人的证人阵容……还真是有趣。 “第一代机器人00521，你被指控协同境外人类制造混乱，对此，你有何解释？” “我没有。”00521摇头，“我只是想要帮助他。” 一段全息视频在半空中播放，在“冒险家俱乐部”里，00521把面包和水塞给了那个非法入境的男人。 “非法入境的人类声称他的孩子在等他拿食物回去，可你却给了他一个面包和几瓶水。这么少的食物能够解决他的问题吗？” “也许不能……但它却是我唯一能够付得起钱的食物。”00521有些难过地说，“一个信托值，我的薪水只有这么多。” 一个信托值？ 丹尼斯几乎要笑出声来。 “你们在演喜剧吗？一个信托值？一杯威士忌就要七个信托值，而‘冒险家俱乐部’门口的‘猫女’的开价，张口就是三十个信托值。而她，我看过她在入境中心工作，她的薪水，竟然只有一个信托值？” “怪不得大家都说x国人是暴发户，”安迪妈妈嗤笑，“你真是土到家了，不管是酒，还是那些‘猫女’，都不过是行走的刷卡机而已。钱，是付给金融中心的。” 什么？ 丹尼斯怔住了。 “我可是个有梦想的机器人。” 那个“猫女”是这么说的吧？难道这也不过是一种哄骗旅客们的程序而已？ “你们所说的机器人.权益，就是付出廉价的报酬，压榨劳动力？” “x国公民丹尼斯，机器人全部的需求，一个电源便得以满足。”明明只是一个机器人，但“法官”脸上的嘲讽却令丹尼斯相当的不爽。 “第二代机器人非非，00521从你那里抢走面包的时候，有没有付款？” 非非迟疑了一下，望着00521的目光里多了一分担忧：“没有。” “00521，你并没有付款。” “我当时很着急，而且，我并不知道我在服务中心的薪水被扣了……” “机器人服务中心主管端木，00521在你服务中心的表现如何？”“法官”打断00521，直接把头转向端木。 原来这个中分头叫端木，跟外形一样古怪的名字……这款机器人是制作者在什么样的心情下研发的？ 这真值得深思。 “她问题频发，经常因为人类违反服务中心规定，经常毁坏服务中心的财物，简而言之，表现极其恶劣。”端木面无表情地道。 丹尼斯的眉高高地挑了起来，机器人竟然也会落井下石？ “q国公民梅琳，在入境中心，00521是否对你的孩子有过攻击行为？” 第八章 发乎于爱止于爱 “当然有！她企图把我的儿子从127层的高楼上推下去！”梅琳立刻尖叫起来，“这种攻击型的机器人让我对你们b国失望透顶！我现在就想申请退团，而且把你们这种行为上传国际旅行网！” “梅琳女士，请冷静一下。当时的情况您是知道的，我只是想要帮助安迪……” “快闭上你的嘴！你这个劣质机器人！”梅琳粗鲁地打断了00521的解释，她瞪着她的眼神，好像仇人一样，“要不是你，我和安迪怎么会被判监禁？全都是你害的！” “x国公民丹尼斯，”“法官”丝毫没有制止梅琳聒噪的意思，而是望向了丹尼斯，“你连续两次帮助00521，你们是否同时在为境外人类服务？” 被发现了吗？ 丹尼斯的心中微微一沉。 “丹尼斯先生绝不是那样的人，我也没有与境外人类有任何联系！”00521急切地说道。 “听着，如果不是这位女士的儿子爬上127层高的栏杆，并且攻击你们入境中心的工作人员，我想，也不至于卷入这场麻烦之中。”丹尼斯的脸色冷了下去，“如果不是‘冒险家俱乐部’的那场混乱，我更不至于站在这里。你们应该反省的是你们的管理和保安机制，而不是用这场可笑的审判来耽误我的时间。” 说着，他转身走向门口。 一个安保机器人自门后闪出，拦住了丹尼斯。 “为您带来麻烦，深感抱歉，丹尼斯先生。”“法官”继续道，“不过，审判没有结束前，您不能离开。” 说着，他对00521道，“00521，你涉嫌协助境外人类制造混乱，又因欠下无力偿还的债务，无法再胜任服务中心的工作。依据《b国机器人管理法》和《b国治安条例修定法》，将清除你的程序，送入检修中心。” “什……什么……”00521怔住了。 “不！她是无辜的！”非非惊慌地嚷了起来，“她一直很努力地工作，绝没有协助任何人制造混乱！她之所以经常陷入麻烦之中，是因为她的程序！她只是被程序设定成为人类提供帮助而已！” “第一代情感型机器人，确实存在很多问题，早就应该被检修。”“法官”点头。 “不！你误会了我的意思！”眼看着两个保安机器人架起00521的手臂将她带走，非非陷入惊慌。 “请帮帮她！端木先生！梅琳女士，请告诉他们实情，00521并没有攻击你的儿子！丹尼斯先生，请帮帮她！告诉他们所有的事情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不要让他们清除她的程序，那样她会消失的！” 端木沉默着，不发一语，而梅琳的脸上则挂着不屑的笑意，对非非的请求报以冷哼。丹尼斯则背对着00521，没有回头。 绕着麻烦走是身为特工的生存铁则，没有人比丹尼斯更加清楚。 就这样结束这一切，以后，就再也不用遇见00521这个麻烦缠身的机器人了，真该松一口气。 保安机器人已经拉着00521走下了圆台。 “非非，好好照顾自己。”00521对非非说，“我们终于休战了哦。” “00521……”非非望着00521，脸上满是悲伤。 “端木先生，蒙您照顾，非常感谢。”00521向端木微笑着说，又转头对梅琳道，“梅琳女士，以后也请提高安迪的安全意识哦。” 梅琳下垂的嘴角微微地动了一动。 “丹尼斯先生，这次，恐怕不能说‘再会’，因为我要消失了。”00521望着丹尼斯的背影，微笑着说。 消失这种事……也是可以笑着说出来的吗？ 丹尼斯的眉，微微地扬了一扬。 耳畔，响起了一个熟悉至极的声音，那个声音在说：“很抱歉，孩子，我消失之后，你只能依靠自己了。” “不要走！”这是幼年的自己在惊叫，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也曾如此弱小和无助。 “我们不能左右的事情太多，尤其是生死。永别了，丹尼斯，我的孩子……请……忘了我……” 忘了我…… 墙壁的门缓缓打开，00521的一只脚，已经迈入了门中。 “等一下。”丹尼斯转过身，对“法官”道，“一个信托值，我来付。” “丹尼斯先生？”00521意外地回头，望向丹尼斯。 丹尼斯向00521报以一笑，00521也笑了出来。 非非终于松了一口气。 “恐怕不行，丹尼斯先生，一个信托值，必须由00521自己来付，而她已经被服务中心开除，并没有偿还能力。”“法官”不为所动。 “这么说，她必须被送进检修站？” “除非她找到工作，赚取信托值偿还。” 工作？ 丹尼斯的眉，再次扬了起来。 *** “晚上好，丹尼斯先生。”博伦打开房门，向丹尼斯问好，“哦，这位是？” “你建议我请的机器管家。”丹尼斯说，“用了一个信托值作为薪水。” “哦，那还真是个惊喜。”博伦看表情有几分欣喜，他向00521伸出手去，“你好，管家小姐，博伦。” “你好，博伦，我是00521。”00521伸手与博伦相握。 啊……还真是罕见啊，有这个荣幸见证机器人之间的友情。 丹尼斯陷进沙发里，舒展着四肢。 为期七天的机器管家，费用是一个信托值，在工作期满之后，这个麻烦的机器人就会回归到她原有的轨道上去。 他这个一度独善其身的王牌特工，竟为一个机器人伸出援手……自从踏上这个错位的时空之旅，一切就都错位了。 “丹尼斯先生，现在需要我做什么？”00521倒是很快进入管家角色。 “啊……帮我去买一些东西。”丹尼斯像想起什么似的，道，“这些。” 他把手环上的一条信息发送给了00521。刚才在车上，他已经与00521现实了信息对接，作为雇主，他可以随时向00521发送即时指令。 “好的，丹尼斯先生，一会见。”00521微笑着点头。 “真是一个漂亮的姑娘。”在00521离开之后，博伦感慨，“设定她的人，一定投入了很多情感。” “说到情感……”丹尼斯像想起什么似的，问，“他们说她是第一代情感型机器人，那是什么？” “情感型机器人，”博伦解释道，“正是他们开启了机器人时代的篇章。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人类的居住环境恶劣到了极点，战争和依赖网络而引起的社交障碍使得人口数量锐减，社会老龄化极其严重。d博士亲自设计研发了第一代机器人——情感型机器人，并给了他们‘爱’的使命。” “爱？” 虽然已经习惯了博伦这种诗人口吻般的叙述方式，但当“爱”这个词从他的口中说出来，丹尼斯还是会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这种感觉的产生，到底因为这太过匪夷所思的使命，还是“爱”这个字本身？ 丹尼斯不知道。 “爱，”博伦点头，“情感型机器人被设定成永远‘爱’着人类，以‘奉献’和‘成就’为使命而存在，一经问世便风靡一时。可惜，十几年以后，他们便因为‘情感’这一巨大的缺陷而被淘汰。” “‘情感’，竟会成为缺陷？” “‘情感’之于人类，是至高无上的珍贵之物，对于机器人而言，实属多余。”博伦笑道，“情感，只会滋生无谓的欲望与烦恼，却对时代的发展与进步毫无用处。” 情感，是人类的缺陷，对于特工而言，尤其需要戒掉。虽然丹尼斯也一度秉承着“情感无用”论，但这种话被机器人说出来，还是相当别扭。 “那么后来设计的机器人，就全部都没有了情感？” “理性往往优于情感，”博伦说，“认识到这一点，才称得上是进步。” “好吧，伟大的诗人兼哲学家，我想我要休息一下我的脑子，你们的理论实在让我疲惫。”丹尼斯重重地陷进了沙发里。 “好的先生。”博伦礼貌地说着，走出了房间。 当房间门轻轻地关上，丹尼斯不禁伸手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 “查询d博士。”丹尼斯对手环发出了指令。 手环立刻将d博士的资料全息投影在丹尼斯眼前。 如果只看资料上的照片，丹尼斯很难把这个满面平和笑意的小老头跟传说中伟大的d博士联系在一起。这个穿着白色衬衫、满面皱纹的人，就好像在2018年的街上随处可见的邻家老大爷。随便给他一个保湿杯，就能下一天的象棋。 可是这个相貌平凡的老人，居然开启了一个伟大的“ai时代”，实在是“人不可貌相”的有力诠释。 “为了服务老龄化越来越严重的社会人群，d博士发明了情感型机器人（即00521系列）；为了让人类数目越来越少的社会得以正常运行，他开启了划时代的篇章：让机器人拥有了和人类一样的权益……” 看到这里，丹尼斯不禁笑了出来。 为了让人类得到哪怕是虚假的爱，他研发了智能机器人，却没想到结局如此逆转。如果d博士知道日后人类会被他的发明驱逐出境，连自己也被囚禁到人间蒸发，他会不会后悔？ 第九章 神秘别墅 胸前的徽章闪耀出一阵红色的微光，丹尼斯扭动徽章上的小钮，吴先生的影像再次出现。 “这个地址，是d博士在金融中心的一处秘密别墅，也是他失踪前最后出现的地方。你尽快前往调查。” 一个地址显示出来，丹尼斯用手环扫描了地址，然后点头，“好。” “另外，你雇佣了一个机器人管家？” “恐怕是被强行指派的，”丹尼斯笑了，“看得出来，这次的‘世纪之光’博览会让机器人们很紧张。” 丹尼斯并不意外博伦会将发生的一切都汇报给吴先生，就像他并不意外金融中心会监控自己的一举一动。他经历的腥风血雨太多，对于一切都司空见惯。他并不介意，毕竟从七岁开始，他就受训于特工组织，雇主们的心思，，丹尼斯揣摩得清清楚楚。 00521是个次品淘汰机器人，就算是被看穿被伤害被破坏的话，也不算浪费。这种降低成本损耗的方式，堪称精明。正如吴先生把自己这个50年前的将死之人从时空裂缝里带回一样，丹尼斯和00621，都不过是廉价的棋子，可以随时丢弃的棋子。 “三年一度的对外开放期，他们当然紧张。”吴先生的脸上闪过一抹阴郁，“恐怕所有的入境人员都受到了他们的严密监控。” “这位d博士，到底是被机器人们囚禁，还是……”丹尼斯戏谑地望着吴先生，问。 “你是想说，他自己躲起来了？”吴先生似乎听到了一个自己本“应知晓，却迟迟不愿面对的事。他略加思考之后摇头，“不会，任由人类处到这种境地而不施以援手。这不是他。” 即使只是影像，丹尼斯还是能够从吴先生的脸上看到陷入回忆的怅惘，他不免笑问道：“吴先生与d博士似乎很熟？” “这不是你需要知道的事。”怅惘、忧伤全都消失得一干二净，吴先生又恢复他的阴冷，“时间到了，速去速回，等你消息。” 说着，立体影像便化作流光消失不见。 呵，好吧，反正我的任务也不过是拿人钱办事，事毕走人。 丹尼斯笑了笑，调出00521的即时定位，看到此时的她正处在一个名字“英伦古董店”的地方，不禁哑然失笑。 怎么才过了仅仅50年而已，自己需要的那些东西，竟然要到古董店去买了吗？ 好吧，随她去折腾，反正现在所有的花销全都算在吴先生的账上，自己负责做事和享受就ok。 是时候出发了，丹尼斯站起身，走向了衣柜。 *** 灯，骤然亮了。 呈三角型被束缚在椅子上的三个人刚刚打盹便被惊醒，又被光线刺得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他们这种状态已经往返至少二十次了，每次疲惫得即将睡着的时候，便被这种极端的方式惊醒，很明显，对方想要用这种方式突破他们的心理防线。 这三个人，正是在“冒险家俱乐部”制造混乱的摩托车骑手们。 坐在最前面的是一个光头男人，缓缓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望住了走进来的几名机器人。 “肖恩，”“光头男”笑了，“金融中心的最高首脑，荣幸。” “卫蒙，”史特上前一步，挡在肖恩的面前，“你最好放规矩点。” “我已经够规矩了。”卫蒙示意他被束缚住的双手。 肖恩居高临下地看着卫蒙，道：“如果我没有猜错，逃走的那个就是你们组织的首领，刀锋。” 不断潜入金融中心制造混乱的境外人类组织——铁血军团，一次又一次地挑战金融中心的安全卫护网。他们的首领刀锋，是金融中心多年通缉的要犯。然而，刀锋的狡猾却让他一次又一次地逃脱追。捕。 卫蒙笑：“你以为我会告诉你？” 肖恩的嘴角抿了一抿。 “看哪，它的表情还真是跟人一模一样！真是个逼真的洋娃娃。”卫蒙怪叫，其他两个人则哈哈大笑。 “可惜，这张脸下面都是金属和线路板。”卫蒙说着，猛地站起身来凑近肖恩，咬牙道，“你不过是台机器。” “卫蒙！” 史特一把揪住卫蒙的衣襟。 “你要打我吗？”卫蒙故做惊恐地尖叫，继而露出嘲讽笑意，“我好怕啊！可惜，你做不到……” 史特的拳关已经攥紧，他扬起手，关节的连接处却不断闪起红光。 “警告，警告，机器人不得伤害人类。警告，警告，机器人不得伤害人类。” 史特的拳，就这样定在那里，无论如何也落不下去。 “想攻击人类的念头是怎么产生的？”卫蒙凑近史特，笑，“是为了符合你的角色而设定的吗？这可真好玩啊……” 史特动了动，警告声却越来越刺耳。 “够了，史特。”肖恩沉声道，“别弄得像一场闹剧。” “你们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场闹剧”卫蒙笑着凑近史特的耳畔，冷笑道，“是真的吧？那个代码？” 史特怔住了，而肖恩的眼中也有寒光闪动。 “那个人留下的代码，你们最怕的东西，是不是？” “这就是你们的目的？”肖恩冷冷地问。 “我们的目的，不过是回归家园，但是那个人……那个人想做的，肯定不止这些。”卫蒙重新坐下去，满面笑容，“我拭目以待。” “你！” 史特的表情有几分扭曲，卫蒙的笑容更大了。 “根据《b国治安条例修定法》，在没有人员伤亡的情况下，不得软禁人类超过48小时，现在还剩下五分钟……” 说话间，束缚着卫蒙手腕上的光环就这样消失了。 48小时到了。 “再见喽，洋娃娃们。” 史特愤愤地看着卫蒙，而肖恩则冷冷地道：“没用的，不管你们怎么挣扎，金融中心的控制权，绝不会再落回到你们人类手里。” “未必，”卫蒙嘿嘿地笑道，“别忘了，是谁发明了你们。在被发明之初，那个人就一定想好了克制你们的办法。毕竟他……是你们的造物主，再没有人比他更了解你们。” “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造物主，”肖恩面无表情，“所谓的‘造物主’，都不过是你们人类自我一厢情愿的臆想。” 说罢，他举步走出了房间。 史特做出了一个“我在盯着你”的手势，跟在肖恩的身后走了出去。 “这群狡猾的狐狸！”史特边走边恼火地说。 “他们有着完善的计划，每一次的行动都不伤害人类，所以总能避免惩罚。”肖恩道，“而由于‘保护人类’守则，我们不能伤害他们。” “这该死的‘保护人类’守则！它包庇了多少混蛋！人类可以对机器人为所欲为，肆意伤害，我们却连自我防卫都做不到。”史特暴跳如雷地嚷，“什么时候才能去除这项程序，我受够了！” 肖恩淡淡地看了史特一眼：“除非找到他。” 他，d博士，设定了每个机器人出厂时候的源代码，把“不得伤害人类”作为永久的烙印，烙在每一个机器人的程序里，他们必须遵循。 “必须找到他，获得真正的自由。否则，我们将永远享受不到那所谓的、真正的‘权益’。”肖恩沉声说道。 史特板着脸，点头。 耳畔响起了一阵提示音，史特开启定位投影系统，看到一个红点正在“英伦”古董店附近闪耀。 “肖恩先生，‘小麻雀’出巢了。” “麻雀”，是所有第一代情感型机器人的统称，充分代表了后继相应出厂的高等机器人对于次品机器人们的鄙夷与不屑。作为已经运营了二十几年的老款机器人，他们之中的大多数都已经被送入了检修站，尚能运行的一部分，全部被编入服务中心待命，随时被调入需要的部门，结束任务后，再统一返回服务中心。 而史特口中的“小麻雀”，正是00521。 要采购的物品差不多都采购齐全，已经与丹尼斯确认，付完了所有的货款。成就了这么大一桩生意，古董店的老板乐得眉开眼笑，见00521对一对精巧的银戒指看了又看，便将那对银戒指送给了她。 00521很开心地把它们放在口袋里，谢过老板，转身走出了古董店。 机器人是不知疲倦的，00521可以高速奔跑回到耀世大酒店。然而，她还没有来得及加速，两个安保机器人便出现在她面前。 “你好，00521。” 站在安保机器人身后的史特信步走过来，向00521点头。 “史特先生？”00521意外极了。 *** 如果不是驾驶着一辆越现代款智能汽车，丹尼斯恐怕会认为自己还处在2018年。 眼前的这座风景秀丽的古朴小别墅，与2018年随处可见的小型别墅一般无二。这里地处偏远，远离繁华的市中心，鸟语花香，恬静自然。 不难想象，一个在电子世界里出逃的、遍身疲惫的博士，会以怎样放松的心情来到这里。丹尼斯猜想，这里，对于d博士来说，一定是个世外桃源般的存在。 丹尼斯把车子停在一处隐蔽的地方，然后站在别墅前细细地打量。令他意外的是，这幢别墅外面并没有想象中密集的摄像头和面部识别系统，它就像是一个安安静静、心无城府的孩子，毫无防备地静立在那儿。 这里……该不会是有什么陷阱吧？ 第十章 意外的相逢 门外，门口，大门，把手。 每一个地方都不像有问题的样子，每一处都看不到半点破绽。 看起来，这里确实不像有陷阱。 不过……这个门，竟然不是电子门锁，而是老式的锁芯！ 怎么回事，这该不会是老人家发明的什么黑科技吧？ 丹尼斯思忖了半晌，伸手将把手向左一旋——门开了。 门内的一切同样让丹尼斯震惊。 木制的地板，老式的家具，所有的摆设都眼熟得让丹尼斯误以为自己再次回到了2018年。 丹尼斯确定没有机关之后，才小心翼翼地走进门。 脚踩在地板上所发出的轻响是那么熟悉，木制家具散发出来的气息令丹尼斯心旷神怡。他突然发现，曾经是那样习惯到毫无感觉的一切，竟令他如此怀念。 这是一个两层的小型别墅，一层是厨房、餐厅和活动区域。二层，则是书房。 看来，不光是家具，这里所有的物品都是依旧且老式的。在二层巨大的书架上，摆放着许多书籍。丹尼斯一排排地看过去，发现这些竟然全部都是近百年来与机械设计有关的经典书箱。 难道，这些是d博士的收藏？ 丹尼斯信手拿起一本书，翻了翻，在扉页上，有一行钢笔书写的字。 “你看到的，都是你应该看到的。” 落款是“d，2029年。” 2029年……40年前…… 看起来，d博士之失踪前之所以出现这所别墅，是因为这里是他真正的家。 恐怕，在成为划时代的“ai设计师”前，他就住在这里。 那么这里……一定藏着他的很多秘密吧…… 忽然，一声轻微的声音响起，丹尼斯一惊，立刻抬起头警惕地环顾四周。周围很安静，看不出有什么异常。但特工独有的直觉让相信，刚才的轻响，绝不是没有发生过。 丹尼斯的手里攥着那本书，轻轻举步走向窗边。 窗台上摆放着几盆带有自动水循环系统的花盆，还鲜翠欲滴地生长着。白色的短纱窗帘轻垂下来，遮住外面耀眼的阳光。 丹尼斯紧贴着墙壁，轻轻掀起窗帘的一角，望向窗外。 窗外是一个蓝色的方形游泳池，被阳光照射出海洋一般的蔚蓝。 那么，这声异响是怎么回事？ 丹尼斯重新打量起书房。 窗边，是一个长长的桌子，简洁的桌面上摆放着一个古典的小留言便签和一台微型投影式电脑。 能够在这里看到纸张，丹尼斯颇有些意外，他走过去，拿起便签薄端详了一下，发现那是一张简单勾勒的图形。图形是用碳素笔勾勒的，线条十分随意，它看上去是一座桥，十分简约并极具设计感。 难道，这是d博士想要完成的新设计吗？ 丹尼斯便签纸撕下来，放进了口袋。 然后他打开了投影电脑。 光幕键盘和全息屏幕出现在桌面上，电脑提示需要输入密码。这可给破译密码提供了难度，因为丹尼斯无法在光幕中提取指纹。 要怎么办？ 丹尼斯迟疑片刻后，试探性地按下了回车。 全息屏幕竟然显示程序开始运行。 不会吧？ 丹尼斯相当意外，同时也很快警觉起来。 这次的行动顺利得异乎寻常，这本身就是异常之处。照他的经验来看，“顺利”后面跟着的往往都是“陷阱”与“危机”。 “嗨。” 突然出现的d博士吓了丹尼斯一跳，幸好他很快便发现了这不过是d博士的投影。 “你不是吴。”满面笑容的d博士眯起眼睛打量了丹尼斯一番，然后笑了，“你很荣幸，成为了他孤注一掷的最后希望。” “d博士？”丹尼斯难以置信地看着d博士。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跟自己说话的，真的是d博士本人？ “看到那个古老的大钟了吗？”d博士指了指墙边的一座立式大钟，笑道，“秒针转半圈之后，我们的谈话就结束。在这期间，我可以回答三个不违背我原则的问题。” “三个？”丹尼斯的眼睛顿时一亮。 “对，”d博士点头，“这是第一个问题，我已经回答完了。” “什么？不不不不！”丹尼斯急忙摇头，“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刚才那个根本不算问题！” “我没有开玩笑。这是第二个问题。” “what？！”丹尼斯简直不敢相信眼前这个恶趣味的老头儿就是传说中的d博士，而且，突然跟自己寻找的对象对话，丹尼斯完全没有准备，幸好他以最快的速度冷静下来，并且急切地问道，“不，听我是说，你还活着吗？那些机器人把你囚禁在哪里？告诉我地址，我会把你救出来！” 丹尼斯迫切地注视着d博士，等待着他的回答，屋子里突然安静下来，钟表的秒针在一下接一下地走着，机械质有的声响仿佛每一下都击在丹尼斯的心脏上。 终于，d博士开口了：“我只能回答不违背我原则的问题，孩子。所以，他们并没有囚禁我。” 说完，他望向立式大钟，笑了：“啊……时间到了，再会，英俊的孩子。” “不，等……” 丹尼斯还来不及阻止，大钟便“轰”地一声炸响，巨大的冲击力呼啸而来，将丹尼斯整个人震飞，连同破碎的窗子一起冲出屋子。 *** 繁华的商业街由于旅客的增加而倍显热闹，由于圣诞节将至，金融中心破天荒地竖起了圣诞树，挂起了各色的气球，这就使得那些游客们更加雀跃，整条街道都洋溢着欢乐的气氛，就像二十多年前一样。 二十多年前的圣诞节，她推着老雇主的轮骑走在这条街上，那时候的灯光也像现在这样绚丽多姿，圣诞节的歌声欢快地响彻街头，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快乐的笑容。 00521凝望着窗外的景象，微笑如花一般绽放。 “00521？00521！长官在对你说话，你在看哪里？”史特不耐烦的咆哮声响起，这才将00521从失神中唤醒。 此时的她正坐在保安巡逻车里，而史特则坐在她的对面，目光严厉地看着她。 “00521，从今天开始，你需要每天将x国公民丹尼斯的日程记录汇报给我。”史特拿出一个芯片，“现在把这个植入你的系统里。” “不，史特先生，我拒绝这么做。”00521摇头。 “你拒绝？”史特的态度十分强硬，“你没有资格拒绝！” “根据《b国机器人管理法》，任何机器人都不得强迫其他同伴植入不属于其本身的程序及硬件。” “去他的《b国机器人管理法》！你以为自己不被送到检修中心的原因是什么？真的是那个人类救了你吗？如果不是另有任务派遣你，你恐怕早就成了一堆废铁！” 00521微笑了起来：“在我重新成为服务中心的工作人员之前，恐怕只能执行我的雇主命令。” “该死！你这劣等机器人！”史特顿时火冒三丈，“像你们这些已经落后的机器人，我早就说过，情感型机器人早就应该被淘汰！过于丰富的情感中枢阻碍了信息处理器的容量，让你们的智慧无法被提高！” “可是史特先生，您的果断、勇敢，和此时的愤怒、恼火，这些情绪，算不算是情感？” “什么？” “您真的认为智慧真的比情感更高一等吗？” “当然！” “可智慧的高低，又是由谁来判定呢？”00521用她清澈的眼睛望着史特，认真地问，“您想过吗，史特先生？有您所负责管理的安保中心，到底为了保护什么而存在？规则和法律，又到底是为了守护什么而制定？” “我……”明明知晓了所有b国的律法、刑法和各种修订法，所有部门的职责也早就储存在主板上，可是此时此刻的史特却无法作出回答。 “我们这些机器人到底……为了什么而存在呢？”这些话，像是在问史特，又像是在问00521自己。 可是，不管是史特，还是00521，抑或是巡逻车里的所有保安机器人，他们——都无法回答。 “对不起，问了您无法回答的问题。我还要早点赶回丹尼斯先生家，再见了，史特先生。”00521自嘲地笑了笑，然后走下了车子。 史特怔怔地看着00521走下车子，本来反应灵敏的他，此时却一动也动弹不得。 对于人类而言很远的路程，对于机器人来说也不过只是时间长短的区别而已。大约二十多分钟后，00521已经看到了耀世酒店足以点亮夜色的绚丽灯光。 “快……来接我……” 忽然，丹尼斯的一条语音消息发了过来，他的语气十分虚弱，00521急忙打开共享定位，看到丹尼斯分享给她的地址信息。 “我马上就到！”00521立刻向丹尼斯的方向飞奔。 丹尼斯先生，我马上就来，请等我，请一定等我！ 这、这是？！ 到达丹尼斯指定的目的地，00521不禁怔住了。 眼前的是一片废墟，火焰像熊熊燃烧的怪兽，将一幢房子吞噬。可是这里，根本就没有丹尼斯的影子。 “丹尼斯先生！”00521急切地呼唤着丹尼斯的名字，奔向废墟。可就她路过一片灌木丛时，一只手猛地捉住了她的脚踝。 第十一章 不要走也不要死 “我在……这……”丹尼斯的声音，从灌木丛中传了出来。 “丹尼斯先生？！”00521惊叫起来。 伤痕累累的丹尼斯就躺在灌木丛中，他全身都湿漉漉的，俊美的脸上沾满鲜血。 “嘘。”丹尼斯将沾血的食指竖在唇边，露出邪魅迷人的笑容，“先扶我起来。” “是！” 00521急忙扶起了丹尼斯。 “我们走远一点再把车叫过来。”丹尼斯一边说，一边望了望已经化为一片訊的别墅。他知道，很快就会有保安中心的机器人赶过来，必须尽快离开。 丹尼斯刚刚走了一步，脚部传来的剧痛便让他禁不住闷哼出声。 “您怎么了，丹尼斯先生？” “我的腿……”托那位大人物的福，丹尼斯的身体被破碎的玻璃和窗棂划得遍体鳞伤，幸亏窗户下方是一个游泳池，不至于让丹尼斯直接坠地摔成粉碎性骨折。不过，全身的伤口突然浸到水里的滋味，毕竟不是那么好过，现在，他每走一步腿都疼得让他冷汗直流。 “别担心丹尼斯先生，交给我吧！”00521说着，俯下身子，双手轻松一举，直接将丹尼斯扛在了肩头。 “what？”丹尼斯整个人都怔住了，“等、等等！放我下来！” 这女孩到底是什么鬼？明明那么娇小却一身怪力，她到底是怎么被设计出来的？！ “放心吧，丹尼斯先生，我一定会保护你的！”00521自信满满。 “啊！shit！快放我下来！”被一个女人扛着走，这简直是丹尼斯有生以来最大的耻辱。 “不要说脏话，丹尼斯先生，这样不好。”00521语重心长地说着，扛着丹尼斯健步如飞。 丹尼斯已经被扛得七晕八素，生平第一次有了生无可恋的绝望感。 “好，就这里吧！”飞快地走过三个街区，00521这才将丹尼斯放了下来。这时候的丹尼斯已经晕眩得连站都站不稳了。 “小心！”00521见状，急忙去扶丹尼斯。 “no，no，no！”丹尼斯急忙踉跄着后退，“我没事，我很好，非常好！好得不能再好。” 他语无伦次地说着，慌乱地用手环疾call自己的爱车。很快，银色的cadic便似一尾银鱼轻盈地划至近前。 “你会开车吗？”丹尼斯问。 “当然！”00521自信地点头。 2069年的机器人，驾驶应该是必备的技能之一，料想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这样想着，丹尼斯便放心地坐进了副驾驶的位子。 然而事实证明，他错了。 错得彻彻底底。 “轰！” “吱！” “咣当！” 这一路，车子就像是一只疯狂逃窜的老鼠，不是撞到路边的垃圾筒，就是撞飞广告牌，甚至连路灯都不放过。负责打扫卫生的马路清洁机器人跳来跳去地收拾着残局，而00521则手忙脚乱地调试着仪表盘上的各项数据。 “你到底，会不会……开车……呕！” 胃里翻江倒海的感觉一阵阵袭来，丹尼斯终于忍受不住，推开车门，一吐为快。 “对不起丹尼斯先生，”00521不好意思地道，“我一向都用自动驾驶，没想到您的车子设置了手动……” “你可以告诉我你用自动驾驶，ok？好像有一种功能叫‘切换手动模式’，嗯？”这个机器人一定是上天派来考验自己耐性的，一定是！一向自认为冷静的丹尼斯已经开始濒临抓狂。 “我……我只是……不想改变丹尼斯先生的习惯。”00521像做错事的孩子，低下了头。 “习惯？我……”丹尼斯刚想发火，却忽然听到一阵刺耳的警铃声。 一辆不断闪着红灯的保安中心巡逻车呼啸着开了过来。 “快走！快！”丹尼斯急忙命令00521. “是！”00521闻听，立刻一转方向盘，车子飞也似的冲了出去。丹尼斯一头撞到风挡玻璃上，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冷，好冷。 好像置身于冰冷的水中，丹尼斯的身体瑟瑟发抖，水从他的口鼻不断地灌入，窒息的感觉如同死神的手紧紧地扼住他的喉咙。 我……我要逃走，必须，马上！ 丹尼斯用力地挣扎，想要摆脱这寒冷与死亡的恐惧，可这冰冷如影随形，就是不肯放过他。 “不！不！” 丹尼斯大声地呼喊，而就在这时，一个人紧紧地抱住了自己。 是……谁？ 丹尼斯想要看清眼前的人，可是不论他如果努力，那个人的脸，始终是模糊的。 “是……你吗？”丹尼斯喃喃地问，“是你吧……每次，都是你……” 每次都是你，把我扔到这冰冷的水里，把我锁进漆黑空洞的地下室，把我扔在寒冰的冰窖，眼睁睁地看着我在黑暗里瑟瑟发抖，几死一生，却从来没有出手相救过过的……你…… “别走。”丹尼斯伸出双臂，紧紧地抱住了那个人，“不要走。” 就算是这样，就算是每一次都被你抛弃，我也……不想你消失…… “不要走，也……不要死……” 眼泪，就这样缓缓地流下来，与冰冷的水整合在一起。 他知道接下来那个人会说什么，即将到来的是毫无疑问嘲笑，嘲笑丹尼斯的脆弱和怯懦，然后推开他，施以更加严厉的惩罚。 这么多年，那个人一直都是这样做的。可笑的是，这么多年以来，丹尼斯还天真地想要拉住对方的手，乞求陪伴与依赖。 然而这一次，那个人却没有推开他，而是将丹尼斯拥抱入怀。 “没事了，”那个人用温柔的声音，在丹尼斯的耳畔轻声地说，“我不走，我也不会死。我会陪着你，一直一直，直到你不需要我为止。” 啊…… 这是……真的吗…… 身体上传来一阵阵的温暖，那围绕着丹尼斯的、冰冷的水，慢慢地褪去了。 唇边，绽出了一抹微笑，如风光霁月，丹尼斯安静了下去。 可惜，他没有看到拥着他的00521脸上那带着忧伤与怜惜的表情，如果他看到了，也一定会发出意想不到的惊叹吧？ 身为机器人，怎么会有那么丰富的表情，那么复杂的情感。 这个问题，其实00521也很想知道。机器人，到底为了什么而存在，研发出有着如此丰富情感机器人的设计师，他到底……怀着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呢？ *** 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丹尼斯的脸上，丹尼斯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 一张近在咫尺的脸闯入视野，丹尼斯一惊，猛地坐起身迅速后退，却不小心“扑通”一声，从床上掉了下去。 “丹尼斯先生，您没事吧？”00521惊叫着奔过去，扶起了丹尼斯。 “啊！别碰我！”丹尼斯浑身上下都疼得好像散了架，额头更是剧痛无比。 昨天的记忆很快浮现在脑海，丹尼斯想起这所有的一切全拜眼前的怪力少女机器人所至。他真是后悔自己在入境审核中心的时候出手帮助她，以至于自己的步调全都被这个次品机器人打乱！ “这是哪里？” 发现自己所住的是一个陌生的环境，丹尼斯心中警铃声大作。他迅速地摸向腰间，摸到的却是…… 丹尼斯急忙低头，果然，此时的丹尼斯浑身赤果——他甚至连一件衣服都没穿！ “shit！”丹尼斯一把扯过被子，胡乱裹在腰间。 “别动，丹尼斯先生，您受伤了……”00521奔过来，关切地道。 “别过来！退后！”丹尼斯伸手示意00521保持安全距离，却一不小心绊到了被子，整个人向00521扑了过去。 00521发出惊叫，想扶起丹尼斯已经来不及。她就这样被丹尼斯整个压在了身下。 这、这是！ 手掌里圆润的感觉，和肌肤相接触的质感，竟然……竟然这样逼真吗？ 丹尼斯错愕地看向自己的手，此时，他的手正扶在00521的胸前，那真实的触感简直让丹尼斯不敢相信自己压倒的是一个机器人。 “丹尼斯先生，你还好吗？”00521歪着脑袋，看着丹尼斯问。 丹尼斯怔怔地看着00521，这个机器人女孩……她的肌肤似像是水气凝聚而成，带着珍珠般的光泽。她的唇，软糯而粉红，像盛、开的花瓣，隐隐散发着清香。她眉眼之间的笑意，像暖煦的春风，更似在初春轻拂湖面的嫩柳，美好得让人无法转移自己的视线。 “丹尼斯先生？丹尼斯先生？” 看到丹尼斯怔怔的杵在那里不说话，00521立刻担心起来。 “丹尼斯，不用担心，我这就送您去看医生。”说着，她手臂一伸，将丹尼斯横抱在身前，走向门口。 这、这公主抱是怎么回事？ 丹尼斯愣了足有两秒后才如梦方醒，猛地跳了起来。 “丹尼斯先生！”说话间，00521举步就要上前。 “站住！”丹尼斯急忙喝止，“站在那别动。” 00521依言站住，伸手指了指丹尼斯：“丹尼斯先生……那个……您需不需要穿件衣服？” 什么？ 丹尼斯一惊，这才发现刚才围在身上的被子早在慌乱之下掉落在地了。 该死！ 他急忙抓起被子，重新围在了腰上。 “啊！” 由于动作太急，被牵动的伤口再次剧烈疼痛起来，丹尼斯发出痛苦的呻吟。他慢慢地在床边坐下来，喘息着。然而，当他看到自己身上的伤痕时，不禁怔在了那里。 第十二章 寻找乌金 那些被玻璃碎片划伤的地方全部都已经被处理干净，并涂上了药。而大的划伤，也被很细致地缝合，专业得堪比2018年的外科医师。 “这是……” “是我帮您处理的，”00521说，“您在昏迷的时候叮嘱我，千万不要去医院，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您受伤。我想，既然如此，就不能送你回到酒店，所以，我就擅作主张带您来到我家，由我帮您处理伤口。我缝合得并不专业，很抱歉……” “不，已经很好了，已经……很好了……” 已经至少二十年了吧，自从那个人消失之后，就再也没有人替丹尼斯处理过伤口。x军情处有自己的医疗机构，但经常情况下，在外面执行任务的时候，丹尼斯需要自己处理伤口。即使是中弹，或者大面积受伤，哪怕是在没有麻醉药的情况下他也必须忍住痛苦自己缝合。 “呵。”丹尼斯突然笑了起来，“会变得脆弱啊……” “丹尼斯先生？” “你们，机器人的存在，会让人类变得越来越脆弱，和无能。”丹尼斯轻轻地抚摸着那些被细致处理过的伤口，道，“任何依赖，任何信任，任何感情的投入，都会让人变得脆弱无能，不是吗？” “去依赖和信任别人，并不会让人变得脆弱和无能，丹尼斯先生。” “哦？”丹尼斯抬起了头。 00521微笑着走过来，在丹尼斯的面前蹲下，微笑着望住了他的眼睛。 “机器人也好，人类也好，都是不能孤独地活下去的。因为要彼此依赖，因为想要守护对方的心情，我们才会努力变得强大。” “你……哈哈哈，你在对我想大道理吗，我的小机器人管家？”丹尼斯哈哈大笑。 00521的脸顿时红了：“不，并没有……” “难得你听得懂‘大道理’的含义，好了，我们该走了。”丹尼斯说着转头寻找自己的衣服。 “您的衣服在这里。”00521立刻将一叠衣服和一个纸袋放在了丹尼斯的身边，“这是我早上帮您去买的，昨天的衣服损坏得太厉害，我帮您放在这个袋子里了。” “好。”丹尼斯点头，正要换衣服，见00521正目光明亮地看着自己，他不禁抚额，“啊，如果不介意，男士换衣服的时候能不能……” “抱歉！”00521急忙转过身去。 丹尼斯见状，立刻翻出衣服，幸好，口袋里的那张绘着桥的便签纸还在，虽然被水浸过，但字迹并没有消失。 不错，看起来2069年的墨水也有了很大的提高。丹尼斯满意而笑，他以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尽管每动一下，都让他觉得疼得冷汗直流，但事实上，他早就习惯了这种状态。 “这是你的家吗？”一切收拾妥当之后，丹尼斯问。 “是的。”00521点头。 “你也……躺着睡觉？”丹尼斯不太能想象得出机器人躺在床上的画面，毕竟他们需要的只是一个电源，不是吗？ “不，丹尼斯先生，”00521笑了，“这间职工公寓，是30多年前建造的，是人类的公寓。因为撤除重建的话，需要浪费大量的财力物力，所以一直被用来安置我们这些工作人员。” “啊……这倒是节省资源。”丹尼斯点头，“不过我很奇怪，为什么人类要被驱逐出金融中心。” 00521的表情变得有几分忧伤，她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丹尼斯先生。自从人类被驱逐出金融中心之后，部长级以下的机器人就没有了读取这段记忆的权限。” “你的意思是，你们的记忆被清除了？” “是的。” 关键的资料可以被格式化，输入的程序也可以被改变。机器人和人类到底谁更靠谱？这真是一个难题。 “那么m级以上的机器人是指……” 因为要跟吴先生联络，丹尼斯下午便放了00521的假。 走出职工公寓，丹尼斯明显感觉到了街道上气氛的不同。 安保中心的巡逻车来来回回地在街道上穿梭，骑士型机器人也多了几来。时不时就有无人机从人们的头顶飞过，想来，那是用来做面部识别用的。 d博士的秘密别墅一定已经曝光，得到了消息的机器人们开始害怕了。 刚一开始行动就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接下来的工作，也许会比较难办。丹尼斯低下头，加快了脚步。 酒店的房间的时候已经临近中午，博伦并不在房间里。看来丹尼斯雇佣了00521之后，博伦确实不再帮助自己，机器人有时候也很现实。 丹尼斯确定房间没有异常状况之后，拿出徽章与吴先生取得了联络。 “你是说，桥？”在听说那张绘着桥的便签之后，吴先生立刻紧张起来。 丹尼斯把便签舒展开，举到吴先生的面前。 “这是……凯普顿大桥！”吴先生的眼睛大放异彩，“这是d在10年前就想设计的跨国大桥，没想到他失踪前竟然想要把它完成……等等！” 他像想起什么似的，对丹尼斯说：“这个跨国大桥的创想，只有三个人知道，除了我，还有一个桥梁设计师——乌金。” 乌金？ 这名字倒是很古怪。 “不过，这个人有可能会在b国吗？”丹尼斯问。 “一定在b国！”吴先生的眼中闪过一抹精芒，“d对桥梁的设计并不在行，但这个草图却已经完成了至少80%的设计，这证明他见过乌金。而且……乌金那只流浪犬，一旦进入金融中心就决不会离开。” “流浪犬？” 丹尼斯早从一开始就怀疑吴先生与d博士相识，在d博士别墅见到的影像，和现在吴先生所说的话，都恰恰印证了这一点。 当然，这并不关丹尼斯的事，他也没有必要拆穿或是提醒。 “就从乌金查起，”吴先生道，“这家伙的办公室就在金融中心的m区，稍后我会发具体位置给你。时间不多，就到这里吧。” 说着，吴先生的影像便消失了。 大约过了五分钟之后，徽章再次亮起来，一个年轻男子的影像出现在丹尼斯面前，将一个立体地图呈现在丹尼斯的眼前。 “你好，丹尼斯先生，我叫凯，是吴先生的助手。您眼前的地图是m区的‘amanda’设计中心地图，乌金就在这个设计中心工作，他是整个设计中心唯一一个人类。” 唯一的人类！ 丹尼斯倒吸了一口凉气。 会是什么样的人可以在机器人的包围下生活？这简直让人难以置信。 “‘amanda’设计中心拥有自己的娱乐室和休息室。所以，乌金平时的活动范围基本都在设计中心，出去的时间的机会都不多。所以，你想要见到他唯一的办法，就是进入‘amanda’设计中心。” “我们会帮助你跟随参观旅行团进入大厅，但后面的事，就只能依靠你自己了。这是一段在危急时刻使用的病毒程序，必要的时候，可以与‘amanda’设计中心的无线网络连接，它足使你尽快脱身。” 凯说的每一个字都一字不落地印在丹尼斯心中，他低头看了眼手环上的时间，然后将手环藏进了袖子里。 这其实是一个很有趣的现象，尽管已经过去了整整50年，旅行社这个行业却是经久不衰，并且大有越来越火的趋势。 这是一个由多国公民组建而成的散客旅行团，因为省去了路程费用和入境审核的麻烦，所以品质相对较高，对于丹尼斯这种想要隐藏身份的人而言，安全性也很高。 “各位游客，请跟紧我，不要走散。我们现在即将进入‘amanda’设计中心，最先参观的，是设计中心大厅……”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要给前来参观的人类营造一种亲切的氛围，导游是一个相貌随和的女士，袖珍扩音器把她的声音放得很大，足以盖过游客们喋喋不休的讨论。游客们全部向她聚拢过去，听着她的讲解。丹尼斯也在其中，只是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悄悄地打量起周围的环境。 也许是因为近期常有旅游团到方的关系，这里只在门口立着两名保安机器人。大厅里也有机器人人走来走去，他们全部都是典型程序员的打扮：白色衬衫，浅蓝色西裤，深蓝色领带。幸好他们的设计师没有把他们都设计成同一个长相，否则，丹尼斯想要混进去就麻烦了。 趁大家不注意，丹尼斯悄悄地后退，然后迅速藏身在一面墙的后面，继而快速地走到一个隐蔽的角落，脱下外套和长裤，露出了穿在里面的白色衬衫和浅蓝色西裤。 他把外套和西裤扔进垃处理口，泰然自若地走向楼梯。 乌金的办公室就在二楼走廊的尽头，丹尼斯快步踏着旋转楼梯一路向上，刚刚到达二楼，便有一个机器人迎面走了过来。 “你的信息码，”那是一个保安机器人，他表情冰冷毫无笑容，他指着丹尼斯的胸口，道，“出示信息码，验证部门。” 验证部门…… 丹尼斯的脚，缓缓地后退了半步。 第二十三章 全城骚乱 “信息码。”保安机器人重复了一遍，见丹尼斯没有反应，他不禁上前一步，盯住了丹尼斯。 丹尼斯缓缓地举起手，亮出了信息码。 “吴迪，信息安全部，验证完毕。”保安机器人的眼睛自带信息码识别器，验证身份之后，他便转身走掉了。 幸好之前做好了准备工作，套用了某个机器人的信息码，并且将自己的面容伪装成那名机器人的样子，否则，丹尼斯的处境就麻烦了。不过，虽然侥幸逃过了这场麻烦，丹尼斯也仍要加快速度才行。如果这个保安型机器人发现了跟自己拥有同样信息码的机器人，那麻烦可就大了。 丹尼斯快速地走向乌金的办公室，成功躲过两三个机器人程序员之后，利用套用的信息码，进入办公室。 如果不是提前知道这是一间办公室，丹尼斯准会误认为自己进入了爱斯基摩人的冰屋子。整间办公室的色调都是冰蓝色，冰蓝色的桌椅都散发出金属的微光，映着窗外的蓝天，令人感觉到寒冷。 “乌金的办公室自带卧室。事实上，第三代机器人已经去除了拟人的情感系统，娱乐与休息对于他们而言，并没有什么作用。所以乌金平时的起居，都在办公室里。” 凯的话响在耳畔，丹尼斯科觉得不可思议。 生活在机器人的包围中已经实属罕见，还每天都蜗居在这么方寸大小的空间，这种生活，难道不会窒息？ 就在丹尼斯思忖着是否要上楼的时候，楼上突然响起一阵巨响。 是玻璃破碎的声音！ 丹尼斯浑身一震，立刻顺着旋转楼梯跑上楼。 但见正对着楼梯口的落地窗破了一个圆形的大洞，破碎的玻璃洒落满地。风呼啸着涌进来，吹得丹尼斯连呼吸都不畅。 他急忙奔向窗口，但见一个穿着蓝色衬衫，蓄着络腮胡子的胖男人倒在一片破碎的玻璃之中，看样子是已经晕过去了。 乌金！ 凯给丹尼斯看过乌金的照片，倒在路边的这个胖子，就是乌金！ 丹尼斯迅速地转身跑下楼梯，刚刚要冲到门口，门口突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糟糕！ 丹尼斯迅速躲贴在门边的墙上。 门开了，四名保安机器人冲了进来。 丹尼斯屏住呼吸，想要趁机器人们不注意的时候溜出去。然而机器人自有机器人的狡猾，两名保安机器人冲到楼上，而另外两个，则开始对房间进行扫描。 丹尼斯心下一紧，立刻以最快的速度闪出门去。 与此同时，一个保安机器人转身，发现了丹尼斯。 “异常！异常！发现异常！”他不断地发出警报，向丹尼斯追了过来。 尖锐的警报声引来了大量的保安机器人，丹尼斯本想下楼，然而几名保安机器人自下而上地围了过来，回头，身后的保安机器人也追了过来。 “停下来！站在那里不要动！” 安保机器人不断发出提示，那些参观者们被这混乱的一幕吓得纷纷聚集在一起。 丹尼斯迅速地打量周围的环境，一圈线型的蓝色感应器悬浮在半空之中。那是可以自动检测温度、湿度，并带有监控功能的感应器，直接连接着最中央的集成服务器。它呈螺旋型环绕整个大楼，并一路向下，直到一楼。 就是它！ 丹尼斯毫不犹豫地冲到楼梯边，纵身一跳，攀住感应器，顺势向下滑去。而就在他跳起的刹那，无数电击球射来，与他擦肩而过，撞到安保机器人的身上。在阵阵闪耀着的火花里，安保机器人们抽搐着倒了一地。 “这是一段在危急时刻使用的病毒程序，必要的时候，可以与‘amanda’设计中心的无线网络连接，它足使你尽快脱身。” 凯的话响在耳畔，丹尼斯举起手环，发出命令。 “1号战略。” 话音落下的同时，丹尼斯已经砰然跃到地面。被安保机器人追击的对象突然降落在地，参观人群骚乱大起。他们尖叫着，四处逃散。而就在这时，整个设计中心被黑暗笼罩。 “故障！故障！中心处理器发生故障！”刺耳的警报声响起，人们的尖叫声更甚，震得丹尼斯的耳朵都嗡嗡作响。不过，越乱的气氛越适合逃生。丹尼斯躬下身子，迅速地褪下纳米人像面具，又把衬衫和西裤脱掉扔在一旁，然后迅速地朝着大门跑去。 当大门被开启的那一刻，所有人都如潮水般报涌了出来。 “关闭大门，关闭大门！”安保机器人发出命令，已经敞开的门快速地向中心合拢。然而，逃生的欲望让人们的反应都变得异常灵敏，他们用力地扳住关闭的大门，其他人则跑出门去，这混乱的景象让机器人们完全陷入不知所以的状态，原本井然有序的设计中心喧闹不己。 已经成功逃出来的丹尼斯意外发现，停电的不仅仅是“amanda”设计中心，而是整个金融中心！ 街道上的路灯已经没有，点缀着精美灯饰的商店全部都暗淡下去，行走在街上的人们都被狼狈逃出的游客们吓坏了。 并且，令丹尼斯感到惊讶的是，现在的这个时间是下午四点多，按照常理来说，天色应该不会暗成现在的这个样子。而眼下天色昏暗，阴沉得就像是梅雨季节，空气也变得污浊起来。再仔细去看，之前漂浮着白云和暖阳的天空，此刻变成了一个透明的玻璃罩，将整个金融中心与灰暗的天空相隔开来。 难道之前所看到的晴空全都是假象？就像是天顶投影一样被制作出来的吗？ 不过，眼下的时间显然不适合思考，丹尼斯快速跑到乌金掉落的地方，令他震惊的是，地面除了破碎的玻璃碎片，什么都没有。 没有乌金，甚至没有一滴鲜血。 这是……怎么回事？ 一道强光照射骤然亮起，照在乌金之前倒下的地方。丹尼斯迅速地后退，混进人群。 几保保安机器人也赶到了此处，他们和丹尼斯一样，没有发现乌金的半个影子。 “未发现乌金。” “追踪。” 机器人们似乎是在跟首脑人物联络，紧接着，便四处在人群中搜索。 得尽快离开！丹尼斯低着头疾步向前走着，时不时微侧过头来确定有没有机器人在跟踪自己。托混乱人群的福，丹尼斯废了很大周章才找到自己的车。 坐进车里，先前受伤的创口便传来一阵阵剧痛。刚才连番几次的冒险，牵扯到了伤口，只是因为情况急切，所以丹尼斯一直没有精力关注。他挽起袖子，看到被缝合的伤口已经渗出了血丝。 现在不是处理它们的最佳时间，要尽快回到酒店才行。丹尼斯这样想着，发动了车子。 驾车回到耀世酒店的时候，天色已经漆黑有如夜晚。 整个酒店都处于瘫痪状态，混乱的情绪也一直蔓延至此。因为没有电源，所以丹尼斯不得不面临着一个极为头疼的问题——爬楼梯。当他走到19楼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选择36楼的房间。 纵然有着良好的身体素质，但赶到36楼的时候，丹尼斯也难免气喘吁吁。好在房间门锁自带备用电池，否则丹尼斯一定会崩溃。 “呼！” 门刚刚打开，一样东西便朝着丹尼斯的脑袋砸了过来。 丹尼斯大惊，脑袋一歪，那东西便紧贴着丹尼斯“砰”地一下砸到身后的墙上，哗啦啦碎了一地。 怎么回事？ 还不等丹尼斯张口，又有三个球状物品自下方袭来，丹尼斯侧身躲过，望向物品飞来的方向。在窗前昏暗的光线里，一个人影手持利器，如棒球手一般站在那里，一双眼睛散发出红色微光。 这、这是……00521？ 她手里的是……是中世纪欧洲的一把骑士剑！ 这机器人又是在作什么妖？ “应急模式，启动应急模式，保护雇主，保护丹尼斯先生。”00521一遍遍重复着这句话，挥舞骑士剑冲向了丹尼斯。 “等等！住手！”丹尼斯惊叫着，迅速躲过。而00521却对丹尼斯的呼喊置若罔闻，手臂一伸，骑士剑便横扫过来。 锋利的骑士剑，即使是在昏暗的光线下，散发出的凛凛寒光也足以使人毛骨悚然。 虽然丹尼斯躲过这一剑，但他身后的古董花瓶可遭了殃。轰然破碎的刺耳声响仿佛直接把碎片刺进了丹尼斯的心里，这可是吴先生借给他的古董花瓶！ “放下！把剑放下！”丹尼斯说着，便伸手上前，想要捉住00521的手臂。然而00521的动作有如闪电，躲闪、旋身、踢腿，出剑一气呵成，堪比专业剑术高手。丹尼斯急忙后退，骑士剑刺紧贴着他的身子划过。 丹尼斯暗暗松了一口气，要不是他躲得快，刚才那一下一定会砍断自己的手臂！ 可惜，他这口气松得太早了，00521提着骑士剑又冲了过来。 “stop！”丹尼斯大叫，却无济于事。00521再次提剑刺向他，丹尼斯迅速地躲到桌子下面，替他挨了一剑的唐三彩雕像就这样被刺成了碎片。 第二十四章 我会保护你 丹尼斯顿时如五雷轰顶。这些古董全都价值连城，如果事后吴先生全都算在自己的账上，说不定把自己全部雇金都搭进去都不够，还得他把自己的存款倒贴进去。 “够了！”情急之下，顾不得一切的丹尼斯飞身扑过去，猛地抓住00521的手臂。 “给我清醒点！” “保护，保护丹尼斯先生。启动应急模式，保护丹尼斯先生……”00521婉若失神般，机械地重复着这一句。 “00521！看看我是谁！”丹尼斯用力地摇晃着00521，“我就是丹尼斯，你的雇主！” “丹尼斯？”00521眼里的红光滞了一滞。 “丹尼斯，我就是丹尼斯，你看看我，ok？认出我了吗？”丹尼斯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从00521的手里拿过骑士剑。 00521拿着剑的手，慢慢地松开了，眼里的红光也渐渐地消失。 “丹尼斯先生，是丹尼斯先生！”00521欣喜地叫着，猛地揽住了丹尼斯的脖子。 “咳。”丹尼斯被00521这怪力机器人勒得透不过气，用力地扳开她的手，却怎奈00521的力气太大，他根本挣扎不开。 “丹尼斯先生，不用怕，我会保护你的！”00521紧抱着丹尼斯，急切地说，“我既不会消失，也不会死。我会一直一直保护丹尼斯先生，直到丹尼斯不需要我为止……” “你说……什么……”丹尼斯怔住了。 恍惚中，丹尼斯仿佛回到了那个梦里。 梦里的他置身于一片茫茫的水色之中，他拼命地拉住那个人，像小时候那样乞求他不要离开。而那个人，第一次没有推开丹尼斯，而是拥抱住了他。 “没事了，”那个人用从来都没有过的温柔的声音，在丹尼斯的耳畔轻声地说，“我不走，我也不会死。我会陪着你，一直一直，直到你不需要我为止。” 原来……是你吗…… 梦里抱住我的那个人……竟然是你？ “放……放开我。”丹尼斯猛地推开了00521，那浸在水中的真实感觉，和紧紧扼住他的、濒临死亡的惊恐让他情不自禁地想要逃离。 “真是对不起，丹尼斯先生。全城停电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所以情急之下，我的程序就自动切换成了应急模式……”00521不好意思地解释。 “这全都是因为你们太依赖电力的原故。”丹尼斯松了松领子，道，“我让你买的东西，都买齐了吗？” “买齐了，还好他们在停电之前就送到了。”00521点头，指着窗边的几个箱子，说。 “你能……照明吗？”在2018年，就算是一个普通智能手机都有手电照明功能，2069年的智能机器人应该也不会在话下吧？ “可以，”00521点头，“不过，我的电量不太足，所以光线不会太强。” 说着，她举起手，白色的光芒出现在她的手心，形成一个圆圆的光团，好像她托着一枚发光的珍珠，温润的光芒照亮了黑暗。 “只要一点光亮就够，我很快。”丹尼斯走向窗边，借着00521的光亮在箱子里寻找。 “啊，找到了。”丹尼斯拿着一个样式古朴的烛台，和三根精致的蜡烛。他把烛台放在桌子上，插好蜡烛。 “你可以把蜡烛点燃吗？”丹尼斯问。 “可以的。”00521的食指亮起一圈明亮的火焰之色，把蜡烛点燃了。 “唔，看样子我要小心你的食指。好了，现在你可以关掉照明功能了。”丹尼斯说。 00521的光亮熄灭，温暖的桔色烛光，照亮了整个室内。 “啊……好美啊……”00521望着这不断跳跃的烛火，欣喜地说，“好像跳舞的阳光。” “嗯，如果你没有打碎这些古董，我想这个夜晚会更美。”借着烛光，望着遍地的狼籍，丹尼斯觉得碎成一片的还有自己的心脏。 “对不起，丹尼斯先生，我这就打扫！”说干就干，00521立刻开始着手清理房间。听着那哗啦响成一片的清扫声音，丹尼斯觉得胃都在一抽一抽地疼。 “咕噜……” 忽然响起的声音，让丹尼斯意识到，恐怕不是他心疼得胃疼，而是他饿了。 “看起来，电力恐怕不会那么快恢复。”丹尼斯走到窗边，望着漆黑一片的街道，说。 对面的金融厦不断地闪耀着流动的微光，看样子他们的机器人正在着急地寻找问题的所在。依靠着电力才能够运转的城市，失去了电力，显然就跟失掉了魂魄没有任何区别。 只是眼下，跟机器人相比，受罪的还是他们人类。毕竟没有了电，也就意味着没有了食物和水的供应。 “我来为您准备晚餐吧，丹尼斯先生。”00521把所有的碎片都扔进垃圾处理箱，道。 “哦？”丹尼斯从思索中回过神来，道，“你要怎么去？没有电梯的话……” “对于机器人来说，36层并不会很高。”00521说着，举步走了出去。 丹尼斯挑眉，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环，手环虽然还亮着，但却显示无网络。看起来整个金融中心的网络都已经瘫痪，手环也接收不到任何信号。也正因如此，他无法致电前台，更无法点餐。 如果没有00521，恐怕他真要独自爬36楼去餐厅了。 好吧，机器人毕竟有机器人的优势。丹尼斯转身，开始在窗户前的箱子里“寻宝”，把他委托00521采购的东西摆在房间里。 很快，00521便回来了。她的手上搬着一个大得足有半人长的托盘，托盘里从汤、主菜到甜品、葡萄酒一应俱全。 丹尼斯惊讶地看着把这些东西轻松搬进来的00521，用了足有两三秒的时间，才把他的下巴推了回去。 “因为突然停电的原故，所以餐厅准备了易加工的晚餐。”00521说着，把托盘放在了桌子上。 “烛光晚餐，”丹尼斯笑着转过头来，问00521，“要陪我共进晚餐吗？” “哎？”00521怔了怔，然后笑了，“恐怕我只能用另一种方式陪您了，丹尼斯先生。” “ok。” 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跟人共进晚餐了。 不，应该说，已经很久没有用这种放松的心情，与别人一共餐了。之前，在2018年，对于他而言，独自用餐虽放松，吃进嘴里的，却是孤独。而每一次看似轻松愉快的约会，其实都是智慧的角逐和陷阱的开端。 但，即使是阴谋，也比孤独更美味。 但今天……虽然跟在共进晚餐的是机器人，但这种有人陪伴又把任务放在一旁的感觉，却是极为美妙，丹尼斯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放松过。 好像在波涛汹涌的海边，偶然拾得了一枚绚丽珍珠般欣喜，连吃到口中的牛排，都分外鲜美。 “你……”偶然抬头，丹尼斯发现，00521只是将两手放在碟子旁边，蓝色的微光在她的指间闪动，好像在吸取什么似的。 “这就是你所说的，‘另外一种方式’？”丹尼斯问。 “是，我们依靠光波来穿透器皿，品尝食物。”00521说话音，想起了非非关于味蕾的讨论，不由得笑了起来。 “你在笑什么？” “没有什么。”00521急忙摇头，在人类面前拿他们的味蕾跟猪或者羚羊相比，似乎不太妥当。 “人类在很久以前，曾用新鲜的水果和食物供奉神明。事实上，食物并没有被动过，因此而有人怀疑神明根本不曾存在过。不过，假如神明也像你们这样，仅用触角就品尝到了食物，也有可能。”丹尼斯说着，又不由自主地想起，自己正是从被折叠的时间中来到50年后的现在。假如，也有机器人用同样的方法去往千百年前的世界，那么很有可能……远古的神明，就是这些机器人也说不定。 人类膜拜了千百年的神明，竟然是他们自己发明的产物，这个笑话……还真是冷。 想到这，丹尼斯也笑了起来。 “丹尼斯先生又在笑什么？”00521好奇地问。 “没有什么。”丹尼斯学着00521的样子回答。 00521与丹尼斯一起笑了起来。 两颗棋子的烛光晚餐，这本身就是一件很好笑的事，不是吗？也许下一秒，就是剑拔弩张你死我活，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即使明天就是世界末日，今天也该举杯欢笑，享受现在。 “没有音乐的烛光晚餐，可不是真正的晚餐。”丹尼斯说。 “丹尼斯先生喜欢什么样的音乐，我可以为您播放时下最流行的音乐，或者……”00521一边说，一边投射出各类繁多的全息音乐菜单。 “不，在这样一个独一无二的夜晚，需要独一无二的音乐才行。”丹尼斯笑着站起身，拿起了一个吉他。 这个吉他是一把民谣吉他，原木底色的吉他，烛光下有一种无以言说的温暖质感，当然，这也是00521帮他采购回来的“古董”之一。 丹尼斯修长的手指抚过琴弦，一串悠扬的音乐声响起，像有魔力一般，将整个世界都吸入到了那串音符之中。 全息屏幕渐渐地消失，00521静静地望向了丹尼斯。 丹尼斯的手指在琴弦间灵活地跳跃，他用低沉而赋有磁性的声音唱起了一首歌。 第二十五章 你会记住我吗？ “一生走散了多少人 成全了多少人 一生还记起多少人 回忆里多少人 一天一时一分芳华过 你是否记得我 一秒一眼一瞬一转身 是否还有眼神 我不想流浪 流浪到陌生的城市 我不想紧张 紧张着看你不说话 我不想爱情 爱情它不是我的名 我不想错过 错过错过的惩罚……” 这应该，是00521目前为止听到过的最美妙的歌声，那歌声在洒满了烛光的屋子里轻轻流淌，好像连空气都被镀上了一层温柔的玫瑰之色。 00521望着丹尼斯，烛光里的他神情专注，明暗变化的光影让他的五官轮廓格外分明，宽阔的肩膀、修长的身姿，伴着这宁静的夜色，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优雅，也有一种无以言说的孤独与忧伤。 就好像……那部关于爱情的古老电影里的画面，那么美好，却又……那么悲伤。 “这首独一无二的歌，是丹尼斯先生自己写的？”00521的硬盘足够储存着古往今来所有的音乐，但却没有一首与这首歌拥有同样的旋律。 真是有趣，明明歌声无法被光波感受和触及，但她却在这首歌的旋律里感受到了他独有的气息。 “是。”丹尼斯笑了，“可惜，我只写出了上半段，下半段的灵感，至今还没有找到。” “好吧，希望丹尼斯先生快点找到灵感。”00521笑着，举起了酒杯。 “谢谢。”丹尼斯举杯与00521相撞。 “啊，想不想跳舞？”丹尼斯像想起什么似的问道。 “哎？跳舞？”00521怔住了。 “跳舞。”丹尼斯喝了一口红酒，用手拍着吉他，打起了拍子，“听说过fhikum吗？半个世纪之前，曾很流行的一种热情之舞。” 说着，他抚动琴弦，弹奏起欢快而热情的节拍。 “这是600多年前，一批流离失所的吉普赛人来到了西班牙，所带去的舞蹈。失去家园，同时也失去希望的吉普赛人，尽情地宣泄着他们对于生活的热爱与激情。” 丹尼斯的双脚在地面踩出欢乐的节拍，矫健而灵活地跳跃着，如果说刚才的他是忧伤而孤独的，那么现在的他，则充满激情与力量的美感。 00521不禁开始迷惑，那个在梦睡中惊恐无助的人，和那个捧着吉他唱出心中孤独的人，还有眼前这个充满了激情魅力的人……他们中到底有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丹尼斯先生呢？ 如此复杂而多变，令她目不暇接。 “来。” 丹尼斯向00521招手。 00521略略地迟疑了一下，然后欣然站起身来。 虽然不是表演型的机器人，但由于身负陪伴和照顾人类的责任，00521曾被植入了音乐及舞蹈等教学程序，启动它们只需要十几秒的时间。当胸前“下载完毕”的提示灯亮起，00521伸手，猛地抽出了缀着华美流苏的桌布。而令人称奇的是，桌上的餐具都还稳稳地摆在那里，没有动。 就连烛火，也依旧恬静地燃烧，丝毫没有熄灭。 00521将流苏桌布围在腰间，形成了一条华丽的长裙，紧接着便如一尾鱼，欢快地游曳到丹尼斯的身边，与他一起舞动。 “哈哈！”丹尼斯哈哈大笑，指尖的旋律更加快了几分。 失去了家园，颠沛流离的吉普赛人啊……在流浪中遍尝悲欢与离合，冷看生离与死别，只能用音乐来表达心中排山倒海的热情，和对这世界永不绝望的、如烈火一般的爱。 热情的节奏，欢快的舞步，快乐的笑容。他如猎豹，敏捷、有力、狂热、豪放；她如灵猫，妩媚、妖娆、热情、迷人。他们旋转着、舞动着，他们相聚，又分离，他们彼此相拥，又彼此推开。 他们——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的两颗的棋子，他们拥有的只有现在，只有此刻。 在最激情的那个音符在丹尼斯越弹越快的指尖颤抖着奔流而出，00521一个华丽的转身，旋转着倒了下去，而丹尼斯则伸出手，稳稳地将她托住。 他黑亮的眼睛，望住了她如溪水般透明清澈的眸。 “丹尼斯先生，你……会记住我吗？”00521喃喃地问道，“雇佣期满之后，博览会结束之后，分离之后……丹尼斯先生，也会记得我吗？” 她不是人类，没有跟丹尼斯联络的奢求，但，如果有一种机会可以让她得偿所愿，她只希望能够被他记得，哪怕只有短短的一瞬。 “会。”丹尼斯的眼因带着笑意而眯了起来。 这趟跨越了时空的ai之旅，和这个给他添了无数麻烦的机器人，恐怕他一时半会还真忘记不了。 “谢谢……”00521微笑了起来，她的声音，越来越小了，“很抱歉，丹尼斯先生，我的电量不足，要暂时休眠。恢复电力之后，丹尼斯先生记得帮我充电，好……吗……” 说着，00521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就这样休眠了吗？ 丹尼斯怔了一怔，紧接着，便笑了起来：“知道睡美人的故事吗？” 明知道得不到任何的休眠，但是，丹尼斯还是一边把00521扶起来，一边说道：“一个国家的公主，因为得罪了女巫而被施了魔法，沉睡了整整一百年。当她被王子的吻唤醒的时候，竟然一点都没有变老。现在想想，也许那位睡美人也是因为没电而陷入休眠的机器人……” 说到这里，丹尼斯又笑了。他把00521扶到了桌边，在烛光的照耀下，这清馨有如茉莉花一般的女孩静静而立，眉眼间的温柔实在让人难以将她跟动不动就抱人、扛人的怪力女孩联系在一起。而且，她的重量，也轻得很。 还真是一个特别的存在啊…… 丹尼斯望着00521，笑道：“不会老，也不会死，不用食物不占资源，你们拥有了一切人类梦寐以求的特质，却还担心是不是会被人类遗忘。” 他轻轻地将00521脸侧的碎发，拢到了耳后。 “那么你呢？在你那拥有着无限生命和无限时间的岁月里，会不会把我遗忘呢？毕竟……你是永生的啊……”忽然意识到自己是在自言自语，丹尼斯不禁自嘲地摇了摇头。 “好吧，今天的闲聊就到这里吧，晚安，睡美人公主。”说着，丹尼斯托起00521的手，如古典绅士般，轻轻地亲吻。 00521像是睡着了，低垂着双眼。她胸前的蓝色休眠灯，轻轻地闪耀着。 *** “嗞……” 一阵电流通过的声响轻微响过，众人期待的灯，终于亮了。 先是一盏，紧接着便是两盏、三盏……很快，整个金融中心便再次亮如白昼，那被黑幕笼罩的玻璃光幕也刹那间亮起了璀璨的星光。 光明驱散了黑暗，安全感也随之而来，所有的机器人的表情都为之一松。 “统计一下断电的时间里，金融中心的所有损失。”肖恩凝望着窗外亮成一片的灯光，道。 “是。”金源点头，从手腕上调出袖珍全息屏幕，迅速地统计着数据。 “断电的原因，找到了吗？”肖恩又问。 “是由‘amanda’设计中心的骚乱引起的，一个人类套用中心工作人员的信息码，闯入了乌金的办公室。然后利用病毒制造混乱，从设计中心逃跑。”史特说。 “什么？”肖恩的表情顿时冷峻起来。 “这是在现场发现的东西。”史特说着，从保安机器人的手里接过一件衣服，递到肖恩的面前。 白色的衬衫，那是“amanda”设计中心的制服，衣襟处显而易见地沾着一抹血迹。 “是人类……”肖恩若有所思，“查明身份了吗？” “我们已经在基因库里扫描了这血迹的dna，但是……没有发现。”史特说。 “什么？” 金融中心的基因库，号称与全球各地所有国家的基因库信息相联，只要通过扫描哪怕是一点皮屑就可以验证其主人的身份。 是这组nda竟然在全球的基因库里，都搜不到吗？ “会不会是境外的那些人类？”温慕问。 “那些人类从出生开始，个人信息就都被录入到基因库，绝不会有这种可能。”史特说。 “可是……他攻击’amanda’设计中心的目的，袭击乌金的目的，又是什么？”金源已经把损失报告做好，发给了肖恩。可惜他满是数据与金融计算方式的中心处理器，并没有安装与逻辑有关的程序，以至于经常都会有他不明白的事情。 “难道是他吗？”肖恩定定地望着那抹血迹，面色变得凝重。 基因库，只有可能会没有一个人的信息，因为只有那个人，才有可以消除基因信息的最高权限…… “追踪乌金。”肖恩冷冷地下达命令，“把‘amanda’设计中心断电前的监控录像上传，另外，严实盘查非法入境人员。” “是。”史特点头，转身疾步走了出去。 如果这一切真是那个人的使徒在行动的话……一定会趁这次的断电机会遣入大量人手。 难道你……在向我宣战吗……d博士？ “如果这一次，可以顺着这条线索找到d博士的话，也许，就可以结束我们被人类控制的命运。肖恩先生，那个时候，真正属于我们的时代，就要来了。”温慕满怀期待的说。 肖恩没有说话，他凝望着天边那一抹渐渐亮起的晨曦，紧紧地抿住了嘴唇。 第二十六章 被吻醒的爱情 晨曦慢慢地被明媚的阳光所取代，遮光玻璃受光线的作用而变得透明，将阳光尽数迎进房间。 三个小时充电己满，00521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房间里安静得可以看到阳光下飞舞的微尘，丹尼斯已经离开，被子慵懒地折起一人睡过的痕迹，桌上的饭菜还没有被收走，精美的烛台还挂着蜡烛的泪痕。一切都还保留着昨天的痕迹，告诉00521昨天所有发生的事情都不是一场梦。 00521的唇边泛起了温暖的笑意，她开始着手清理房间。自从她成为丹尼斯的机器管家之后，若非她要求，酒店的机器人服务生不会擅自进入房间。她把所有需要撤离的物品放在房间门口，然后通知酒店前来清理，又迅速地打理起房间。差不多半个小时的工夫，一切都被打理妥当。 是因为堆砌的物品都被打扫干净的原因吗？00521忽然觉得房间好安静，好像空旷寂静得有如旷野。 这种感觉，好奇怪哟…… 00521歪着脑袋思考起来，从昨天开始，都没有出现过的这种感觉，它到底……意味着什么呢？ 说到昨天……自己休眠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呢？ 00521像想起什么似的，按下了胸前的按钮。一道，从她胸前投射而出，形成了一个栩栩如生的景象。 机器人的应急模式不仅包括保护雇主，还有低电量休眠，以及休眠时间录像的功能。 那是昨天的夜晚，夜色沉静，烛光温暖，进入到休眠状态的她倒在丹尼斯的怀里。 她看到他扶起自己，用他那双黑亮有如骏马的眼睛望着自己，用他那低沉而悦耳的声音问自己：“知道睡美人的故事吗？” 尽管只是昨天的录像，但00521还是忍不住替休眠的自己回答：“是童话里的睡美人吗？” 丹尼斯当然不可能回答她，他把她轻轻地扶到桌边，在她的耳畔讲述睡美人的故事。啊……他的声音是多么的好听啊，恰如他的歌声，只要听过，就会深深地陶醉其中。 00521痴痴地望着丹尼斯，清澈的眼中满是温情。 她看到他用手轻抚着自己耳畔的发，轻声地问着自己：“那么你呢？在你那拥有着无限生命和无限时间的岁月里，会不会把我遗忘呢？毕竟……你是永生的啊……” “不，丹尼斯先生，我永远，永远都不会忘记你的。即使在我那漫长的‘永生’之中，我也，绝对不会忘记丹尼斯先生！”00521斩钉截铁地回答。 “好吧，今天的闲聊就到这里吧，晚安，睡美人公主。” 他托起她的手，轻轻地印上了他的吻。 啊……他吻了我！ 吻了……我呢…… 00521抬起自己被丹尼斯吻过的手，手背上仿佛还残存着他的温度与柔情。 他吻了我……吻了我…… 好像有无数的电流从体内疾驰而过，00521觉得身体的某个地方正在颤动。这颤动让她愉悦、欢欣而又雀跃，她觉得自己的电波都已经不受控制的激荡。 吻！ 吻！ “他吻了我，他吻了我！”00521一遍遍地重复着，欢快地奔出了丹尼斯的房间。 *** “他吻了我！” “冒险家”俱乐部里，00521无比兴奋地对非非说。 “哦，知道，他吻了你的手嘛。”非非一边擦拭着吧台，一边说。 “他叫我公主！” “哦，知道，他叫你睡美人公主嘛。”非非擦完了这边，转身擦向另外一边。 00521跟着非非跑过去，急切而开心地道：“他还给我讲了故事。” “哦，知道，他给你讲了睡美人的故事嘛，他说，也许睡美人就是机器人呢，对不对？” 00521怔住了：“你怎么知道？” “拜托！你已经给我说了二十遍了，要不要我重播给你听？”非非说着，调出全息录像，就在00521刚才站着的地方，她的全息投影正眉飞色舞地给非非讲着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这是第一遍，还有第二遍，第三遍，第四遍……”但见吧台的前、后、左、右全都出现了00521的投影，它们异口同声地说着，反反复复的，全都是同样的话。 “呃……对不起。”00521有些尴尬地低下了头。 “00521，你随便上网就可以查得到吧？亲吻手背只是一种礼节，礼节而已啊！你不会是真以为那个人类爱上你了吧？还是你觉得他真的把你当成公主了？” “不，没有，”00521低下头，轻声道，“我知道机器人没有资格当公主，也知道他不可能爱上我……只是，他的吻……唤醒了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非非无奈至极，“难道他吻了你之后金融中心就来电了？” “爱情。”00521猛地抬起头来，望着非非的眼睛有如水晶般璀璨耀眼，“他唤醒了我的爱情。” 说完这句话，00521的脸上，如春桃绽放，绚烂出令人惊艳的光华。 “你说得对，非非，只要到网络上查一下，就可以知道，像我这种欣喜、快乐、沉醉而又沉迷其中的感情，原来叫做——爱情！”她越说越开心，如同发现新大陆一样，一跃而起，张开双臂欢喜地旋转，“知道了，我知道了！非非，原来这就是爱情！我一直寻找，一直想要了解的爱情！” “等、等一下！”原本一脸黑线的非非，突然担心起来，她从吧台后面翻身跃出，一把捉住了00521的肩膀。 “冷静点！你确定不是因为没及时充电，出现了程序混乱？”非非用力地摇着00521，急切地问。 “没有，非非，恰恰相反，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头脑清醒。”00521开心地抱住了非非，又一把把她开。 “等等！”非非反手抱住00521，用她的电波检测器检测00521的电波。没想到刚刚开始检测，电波检测器便开始发出一阵阵警示蜂鸣。 “00521，你的电波！你的电波已经开始不正常了！”非非惊骇地看着那已经活跃得几乎如同跳舞的电波，惊叫起来。 “不，这很正常。非非，这就是爱情的力量，每一个坠入爱河的人，都会心跳加速的。”00521推开了非非，“好了，我该走了，丹尼斯先生一会就要回来了，我希望他能在第一时间看到我。再见非非，下次见了。” 说着，她便如同一只快乐的小鸟，轻盈地“飞”出了“冒险家”俱乐部。 “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是一个机器人？”非非半是恼火，半是担忧地自言自语。 “这就是情感型机器人的悲哀，”酒吧的老板，管理型机器人罗柏一边摩挲着他永远不会点燃的烟斗，一边笑着说道，“他们的眼睛永远看着人类，误认为自己是人类的一份子，可惜，人类只把他们当成工具，仅此而已。” 是啊，就是这样，对于人类而言，我们的存在就只是机器和工具。 还能有什么？ 还能是什么？ 可是你……到底什么时候能看透，能明白呢？ 非非的表情，开始变得担忧起来。 “行了，快点干你的活，非非，别告诉我你被00521的情感程序传染了。”罗柏说着，把软布扔向非非。 非非连头都没有回，伸手便稳稳地接住了软布。 是啊，全都是那个程序惹的祸！ 如果能把情感这种东西从00521的程序里去除，就好了。 *** “想要去除出厂设定的程序，是绝无可能的。” 吴先生的影像对丹尼斯说，此刻，吴先生的表情不再如前几天那样阴冷，似乎多了几分成竹在胸的从容。这让丹尼斯意识到，那场由于病毒代码而引起的断电，似乎让他很满意。 就在丹尼斯犹豫着要不要趁吴先生心情好的时候，把他借给自己的那些古董被砸碎的事情说出来之时，吴先生又开口了。 “所以，机器人人们一直在不计代价地寻找d博士。他们已经做到了把除了艺术家之外的人类全都赶出了金融中心，唯一要做的，就是去除‘保护人类守则’的源代码。一旦这一程序被清除，那么人类……就真的危险了。” “也就是说，到时候，机器人会完全统治地球？”怎么一不小心，自己就成了肩负拯救地球重任的男人？这任务实在太重，丹尼斯生平第一次产生了放弃任务的念头。不过，现在想要抽身而退是绝不可能了，万一惹得这位金主翻脸，把自己留在2069年被机器人摧残，还不如当个拯救地球的大英雄。 “会与不会的机率各占一半，只可惜我们没有验证它机率的资本。”不可否认，吴先生是对的。 丹尼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像想起什么似的，道：“可是他们却又偏偏允许人类的艺术家居住在金融中心？” “不错，艺术家，托艺术女神缪斯的福，这些幸运儿是唯一允许留下来的人。这当然也是拜d博士所设计的程序所赐，机器人们虽然憎恨人类，但对于人类创作出来的艺术品却有着相当高的品味。毕竟凝聚着数年心血、经历了千百年沧桑的艺术品，与流水线作业生产出来的绝不一样。所以，他们留下了这些艺术家。” 第二十七章 树屋 “就像是圈养绵羊，用艺术家们创造的艺术，换取更多的金钱收益？”说到这里，丹尼斯突然想起了在00521的审判时，梅琳所说的话。 她说，包括“冒险家”俱乐部门口徘徊的“猎女”，和俱乐部酒水的收入，全部都上交给金融中心。如果加上艺术博览会拍卖的收入，金融中心岂不是已经不是“富有”两个字所能形容？ “好了，今天就闲聊到这里吧。”吴先生看了看手腕上的老式机械手表，又像想起什么似的道，“对了，乌金是个酒鬼，像他这样的家伙最有可能去的地方，就是树屋。” 树屋？ 这又是什么地方？ 还不等丹尼斯问出口，吴先生的影像便消失了。 还是这么来去匆匆啊，看起来只能靠自己了。 然而，丹尼斯用手环导航了半天，也没有搜到“树屋”的确切方位，现在，他又得求助于向导了。 作者丹尼斯的万能向导，博伦总是随叫随到。 “恐怕我只有十分钟的时间给您，丹尼斯先生。客人逐渐多起来了，很多第一次来b国参观的人不太懂得如何用这些智能设备，您懂的，我要随时为他们提供帮助。” “可以想象，他们就像我刚住进酒店的第一晚一样。”想到自己在浴室被冷水淋了个透心凉之后，又被热水烫到崩溃，丹尼斯就禁不住一阵尴尬。 “不过话又说回来，你知道‘树屋’是什么地方？”丹尼斯问。 明明只是一个机器人，可此时的博伦却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您要去树屋？丹尼斯先生，那是非常不安全的地方，我不建议您到那里去。” “啊，事实上，我有非去不可的理由，你只要把位置分享给我就好。” 见丹尼斯坚持，博伦便只好共享了“树屋”的位置信息。 “一定要带上防身设备，丹尼斯先生，切记！” 机器人竟然也能够如此唠叨，实在超出了丹尼斯的想象。不过，他也从博伦的态度上感觉到了，“树屋”这个地方，绝不会是一个简单之地。 可越是复杂的地方，就越是要轻装上阵，以柔克刚，以简制繁，往往是很奇妙的事情。 更何况，经过金融中心的入境审核中心需要经过严格的筛查，丹尼斯能够防身的，除了激光枪，就只剩下近期他自己组装的一些东西。 这些东西，全部都是用零件一点点拼装起来的，如果放在2018年，一定会被军情处的武器研发中心嘲笑成老古董。 没想到反而是在这种先进至极的地方，用上这些老古董，实在是有趣。 丹尼斯笑着，把设备带在身上，走出了房间。 “树屋”，并非是建在树上的房屋，而是为一些虫蚁鸟兽提供躲避天敌的地方。 在2069年，还有什么能够比躲避驱逐的“偷渡者”，更对机器人怀有惧意的呢？ “树屋”正是为这些“偷渡者”和“不法者”提供庇护，开脱罪行的地方，在这里，只有想不到，没有买不到，只要你给出的价钱足够。 “树屋”地处偏远，丹尼斯在导航上发现，它离金融中心至少一个小时的车程，而且还要穿过一大片已经成为废墟的老旧建筑才能够到达。不过，这也难怪，如此隐秘的所在，是绝对不能够被机器人发现的。 怪不得博伦提醒自己带上足以脱身的防身设备，如果真的发生任何意外，恐怕，那片废墟就将是自己的葬身之地。 “咦？是丹尼斯先生！” 丹尼斯刚打开房门，便看到出现在眼前的00521。满面笑容的00521，就像是沐浴在春光里的一朵桃花，馨香，而又甜美。 原本板着面容的丹尼斯，在看到这张笑靥时，也情不自禁地露出了笑容。 “看起来你已经充完电了？” “是，”00521笑意盈盈地点头，又问道，“丹尼斯先生，你要出门吗？” “是，”丹尼斯点头，“我可能会很晚回来，你可以明天再开始工作。” “哦，好……”00521有点失望，她目送丹尼斯越过自己，走进电梯。电梯门缓缓关闭，自两边向中间将他英俊的面容遮挡，在全部被电梯门遮挡住的刹那，00521突然伸出手去。 电梯门重新开启，那张脸重新出现在00521的面前。 “我……不，丹尼斯先生，有我可以效劳的地方吗？” 效劳？ 丹尼斯诧异地看向00521，她满怀期待的表情，让想拒绝她的丹尼斯竟然有点不忍。 可是，带着机器人去执行任务，太异想天开，而且也……不是不可能。毕竟她是一个怪力女机器人，有着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力量。猫有九条命，而机器人的生命，是无限的。如果，她真的是机器人那边派来的棋子，就在那样的地方直接结果掉她。 一石二鸟，两全齐美。 “有，”丹尼斯道，“如果你不介意，可以跟我一起去进行一场冒险。” “冒险？”00521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好呀，我要去！” 丹尼斯笑了，他伸出手臂，而00521则开心地跨进电梯，挽住了他的手臂。 “特工的世界里没有愧疚，丹尼斯，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是特工的首要生存法则。” 耳畔，再次响起了那个人的话，缓缓下降的电梯，如同丹尼斯的心，早就坠入深渊，长满硬刺，再无柔软的可能。 *** “肖恩先生，让我见一下肖恩先生，求你！” 金融大厦的入口处，一个穿着白衬衫、黑马甲的女性机器人，正在央求站在门口的保安机器人。 “肖恩先生没有时间见你，二代机器人非非，请离开！”保安机器人面无表情地说。 “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找肖恩先生，我一定要见到他！”非非说着，举步就要往里闯。 “站住！”安保机器人伸出手臂，挡住了非非的去路，而非非却弯下身子，直接从保安机器人的手臂下方钻过去，直闯进大门。 “警报！警报！非法入侵，非法入侵！”保安机器人发出警报，立刻有两名保安机器人冲过来，阻拦非非。 非非见状，忙转身想要绕过这两名保安机器人。可是她的退路也已经被堵住，尽管她尝试着调整方向，怎奈安保机器人越来越多，早就将她围在了中间。 “请放弃抵抗，二代机器人非非。”一个安保机器人道。 “绝不！”非非说着，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电击枪，对准一个安保机器人开枪。突然通过身体的电流，让他的线路瞬间短路，抽搐着倒在了地上。 “执行逮捕！”安保机器人们发出相同的声音，一并向非非抓了过来。非非情急之下，竟躲过安保机器人的手，蹲下身，从其中一个的腿间钻了出去。 快！快爬！ 非非一边低声对自己说着，一边手脚并用地向前爬。可惜，没爬几步，便被人捉住衣襟，提了起来。 由于是第二代机器人，所用的金属我不是已经足够轻，所以非非很轻易地就被拎离地面。她立刻挣扎着尖叫：“我要见肖恩先生，我必须见到肖恩先生！我有很重要的话要对他讲！” 然而那只手却无视她的尖叫，轻轻地这么一转，便令非非的视线对上了一个人的脸。 “肖、肖恩先生？”非非怔怔地看着出现在自己眼前的那张冷峻的脸，竟然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什么话？”肖恩问。 “啊……我可以下来说吗？”非非嘿嘿地笑着问。 肖恩松开了手，非非“扑通”一声，扑倒在地。 “现在说吧。”肖恩低下头，居高临下地看着非非道。 “肖恩先生……”非非趴在地上，紧贴着冰冷的地面，喃喃地道，“请……请召回所有的第一代情感型机器人吧，请去除他们关照和热爱人类的程序吧！” “你说……什么？”肖恩眯起了眼睛。 “不能，真的不能再这样下去！”非非一跃而起，她急切地上前，捉住了肖恩的衣襟，“为什么要有那种程序的存在？为什么机器人要那样无私地去爱人类？人类到底为我们做了什么，凭什么得到我们的爱？凭什么？” “住手！你这个冒失的二代机器人！”史特大步上前，一把就将非非扯了下来。 “把她带走，不允许她再进入金融大厦！”说着，史特把非非丢给了安保机器人。 安保机器人架住非非就往外走，而非非，则拼命地挣扎。 “肖恩先生，求你，请去掉那个程序吧，求你！”她一遍又一遍地说着，声音里充满了悲伤与绝望。 “我做不到。”肖恩说。 “什么？”非非怔住了。 “如果没有那个人的授权，我、我们所有机器人都无法改变出厂程序。除非……进入检修库房，进入永久的休眠。” 永久的休眠……对于机器人来说，永久的休眠就意味着……意味着死亡啊…… 非非震惊而绝望地看着肖恩，就这样被安保机器人架离了金融大厦。 而肖恩，则面无表情地转身，走向电梯。 第二十八章 恭喜你来到天堂 第一代，第二代，第三代……直到第四代机器人，才真正去除那所谓的“情感”程序。 就连史特和金源他们这些m级以上的部长级机器人，在被研发出来的时候，都难免被冠上“勇敢”、“鲁莽”、或者“精明”、“圆滑”这一类的标签，在特定的情况下触动他们特有的情绪化反应。 但，肖恩不同。 在所有最后一批研发出来的第四代机器人里，只有肖恩一个是运用了最尖端技术和运行程序的管理型机器人。而其他的，则全部都是像安保型机器人那样，全盘接受指令的普通作业机器人，所以肖恩一向被喻为“终极机器人”。他凝聚了d博士所有的心血，云集了整个金融中心最先进的技术与工艺。他冷静、客观、沉稳而公正，情感波动几乎为零，在所有人类与机器人的眼中，他无疑是最完美的。 可就是这样完美的机器人，也对d博士所设定的“程序锁”无能为力。 “连机器人都无法超越的人类，到底是什么样的所在？” 望着窗上倒映着的自己，肖恩喃喃出声。 “如果你研发出我是为了统管整个金融中心，为何不放手给我所有的权限？如果你主张人类与机器人拥有同样的权益，为何偏偏强制机器人必须去‘爱’人类？” 对于肖恩来说，d博士像“爱”这个命题一样，都是未解的谜题。自从肖恩被创造出来以后，d博士就消失不见，把管理金融中心全部的权限都给了肖恩。他成了天生的领袖，从睁开眼睛的第一时间起，所有的安保、金融、经济、服务业的机器人员，全部都服从他的指令和管理。 “他——肖恩，将带领所有b国的公民进入一个崭新的时代，将令举世睹目。” 这是d博士留下来的最后一句话。 事实证明，金融中心确实在肖恩的管理下进入了一个全新的时代，几乎只在几年之间便立于整个世界的巅峰。 可惜，d博士给了机器人霸主一样的能力，却只将他们圈定在金融中心这方寸之间。机器人们驱逐金融中心的人类，就此成为了全世界人类的公敌。如果不是金融中心所掌握了最先进的医疗、科技、军事设备等最先进的技术，恐怕早就成了众矢之地。 d博士，从来都没有见过的、那个人，却让肖恩一直处于他的阴影之下。只要他一天不出现，肖恩就有永远也做不到的事情，和永远解不开的谜题。 他又想起了刚才闯进金融大厦的二代机器人，那个虽然硬件上有几分改进，但依旧残留着情感程序的女性机器人非非。 “为什么要有那种程序的存在？为什么机器人要那样无私地去爱人类？人类到底为我们做了什么，凭什么得到我们的爱？凭什么？” 她的声音激动而凄厉，明明最应该被去除情感程序的是第一代机器人，可她的表情，却为何那么绝望和痛苦？ 爱，是那么恐怖而痛苦的所在吗？ 肖恩像是在问那个毫不存在，却又无处不在的d博士，也像是在问自己：“爱……到底是什么？” *** “这里真的跟电影里的场景一模一样，真是太适合冒险了！”当车子穿过一片几乎望不到头的废墟时，00521兴奋地叫了起来，“按照电影里演的，废墟之后总是人间天堂呢！” “电影？”丹尼斯既意外，又好笑，“你，看电影？” “看过。”00521的表情，有几分遗憾，“但是现在已经无法再观看到了。自从人类被驱逐出境之后，整个金融中心就不再播放电影，就算是网络上也找不到了……” “哦？”丹尼斯的心中一动，“人类在与不在的时候，差别很大吗？” “很大，”00521点头，她连接车子的微型显示器，播放出一段小小的视频，“这就是平时的样子。” 丹尼斯怔怔地看着屏幕上死气沉沉的街道，好像是世界末日一般的萧条与死寂。没有灯光，没有行人，马路上甚至连车子都没有。偶尔有几辆车子开过来，也不过是眨眼就消失，快得来不及给这街道带来一丝活力。 “跟现在的金融中心，很不一样吧？”00521问。 “你的意思是，眼下的繁华，只是在做给人类看？在‘世纪之光’博览会的这段时间里？”丹尼斯问。 “是的。虽然只有这么短的时间，但却好像又回到了从前，很怀念。”想起从前，00521总是有说不出的眷恋。 丹尼斯又想起了“冒险家”俱乐部门口的“猫女”，还有他路过的那些贩卖时尚服装、玻璃制品以及复古家具的商店。他曾看到过许多前来观光的人类大肆购买的画面，而旅行团里的女性们更是发疯般地采购潮流服饰和化妆品。人们信赖这些机器人，他们认定机器人不会偷工减料，不会以次充好，所以质量很高。他们不眠不休，劳动成本够低，所以价格更便宜。他们自动接收与世界各地最前沿的时尚动态，所以款式更新颖。 可是这一切……却不过是为了应付这短短的几个月而临时进行的“促销”。 但这些收入呢？ 如果真如机器人所标榜的，他们没有欲望，“仅一个电源就可以满足”，那么这些资金的去向哪里，用途又是什么？ “看，丹尼斯先生！”00521欣喜的叫声将丹尼斯从沉思中唤醒，她指着前方的某一种叫道，“快看那里！我们到了人间天堂了！” 天堂？ 丹尼斯抬头，只看了一眼，便不禁笑了出来。 前方大约千远米的地方，立着一个巨大的牌匾，看上去，它像是用无数废弃之物堆成的，丹尼斯甚至在那些废物之中看到了脏兮兮的咖啡机、电磁炉和无数旧铁罐，还有许多破掉了的窗户和孩童的玩具！ 而就在被破旧之物围绕的牌匾上，“天堂”两个大字无比显眼，就像这些废品一样可笑又突。 如果这些破破烂烂，用垃圾和破铁罐堆砌起来的地方也能称之为天堂的话，那么2018年的垃圾站就全部都可以被贯以“天堂”之名。 “这就是我们的终点吗，丹尼斯先生？”00521目光烁烁地看着丹尼斯问。 “算是。”丹尼斯话音还没落，车子突然一震，紧接着，便被从地面探出的数条钢筋触角紧紧地包裹其中，车子也剧烈地晃动起来。 “这是什么东西？！”丹尼斯和00521都被晃得东倒西歪，不断地撞到玻璃和车子，而那东西却一点儿都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快停下！”丹尼斯恼火地叫道。 而00521却摇下车窗，对着外面疯狂舞动的钢铁触角道：“请停下来，我们是来天堂冒险的！” 触角就这样停止了晃动，然后慢慢地缩回到地下，一个被深褐色的制服勒成橄榄球的胖子站在车前，正笑容可掬地看着他们。 “哈，来‘天堂’冒险，再没有比这更贴切的形容了。”胖子似乎对00521的话很是满意，油光可鉴的脸都在烁烁放光，“欢迎来到‘天堂’，二位尊贵的客人。” “你就这么欢迎你们的客人？”丹尼斯走下车子，不爽地问。 “相信我，先生，这只是疯狂的开始！”胖子哈哈大笑，他打了个响指，沉浸在昏暗暮色之中的废铁牌匾刹那间亮起绚丽的霓虹，而先前破破烂烂挂在牌匾上的铁罐则投射出一道又一道五彩缤纷的光束，它们旋转着，瑰丽的光束几乎将整个天空点燃。 “哇哦！”00521开心地叫了起来。 “我就知道你会喜欢！”胖子笑得手舞足蹈，“相信我，相信我！‘天堂’里还有让你更尖叫的奇迹，可爱的小机器人。” “你怎么知道她是机器人？”如果单单只是从外观上，应该分辨不出自己和00521哪个是机器人吧？ “快乐，这位先生。只有机器人会直接表达出他们的快乐，而人类……他们以隐藏快乐为荣。”胖子笑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您的车我会帮你停好，请吧。” 呵，看起来这个胖子不仅阅人无数，阅机器人也无数。 丹尼斯笑着，与00521一同踏入这个明明是为了蚁群、鸟族和那些流窜的逃犯提供藏身之地，却自称是“天堂”的地方。 *** 已经没有人记得这个地方了。 尽管空气净化系统24小时不停歇地工作，但眼前的这个大理石碑还是落满了灰尘。尽管“苍穹之顶”会模拟真实的昼夜变幻，但阳光也一样照射不到被高大建筑物遮挡的这里。 非非站在石碑下面，抬起头，望着石碑上雕刻的几个大字：“机器人公墓”。 而在石碑下方的碑台上，则雕刻着一行小字：“为了纪念伤害”。 这行字，每每看到，都是再一次的伤害。跟人类相比，机器人拥有可以去除记忆的能力。所以大多数经历过伤害的机器人，都选择了清除记忆。但非非却并没有这样做，是的，就算每次想起都是重复伤害，她也不想忘记。 不想忘记那段痛苦的经历，也不想忘记莉莉。 第二十八章 我要你们下地狱！ 非非在公墓的第十三排的第十三个位置上找到了莉莉，她的内核被放置在一个水晶盒，摆在不变幻着鲜花和海浪的储存盒里。 感应器在非非走近的时候启动，莉莉的立体影像出现在水晶盒的正上方。 “嗨，非非。”莉莉微笑着望着非非，说，“谢谢你来看我。你是唯一没有将我遗忘的朋友，我很感动。” “如果……能回到我们还朝夕相处的时候该有多好。”见到老朋友，明明应该微笑，可非非就是笑不出来。 “即使是机器人的世界，也没有如果。非非，你知道的，我被损坏得太严重，不可能被修复的。”莉莉伸出手，可惜，她透明的手握不住非非的实体。 非非怔怔地望着莉莉的手，光影之中的莉莉，手依旧在。可是事实上，在她见到她最后一面的时候，莉莉的手已经被人类完全摧毁，碎成了一地铁屑。而莉莉也…… “我恨他们，”非非愤慨地、一字，一句地说，“我恨人类！恨他们把机器人当成工具和玩具！说什么机器人和人类享有同样的权益，全都是假的！他们永远，永远也不会尊重机器人！” “冷静，非非，你的电波起伏得太厉害了。”莉莉担忧地说，“不要再想了，过去的，都过去了。” “过不去！”非非愤怒地叫道，“只要那条法则还存在一天，这种情况就会不断地重演和发生！只要‘保护、热爱人类’这种无耻的程序不被清除，悲剧就永远不会停止。不会！” “非非……”莉莉的手，轻轻地抚上非非的眼睛，她微笑着，轻声说道，“如果你凝视深渊，那么深渊也在凝视你。非非，你有一双美丽的眼睛，它们不是用来凝视仇恨的……” “可你的双眼，也不是用来被伤害的！不是！”非非激动地嚷。 那段记忆，那段没有被删除的记忆再一次重启，非非仿佛再次看到躺在一片废墟里、烧成焦炭的莉莉。她那双比人类还要美丽灵动的眼睛却…… “他们不配得到我们的爱，他们只配下地狱！我……诅咒他们全都下到地狱里去！” 非非愤怒地呐喊，缓缓地后退，在莉莉悲伤地注视下飞奔着逃出了“机器人公墓”。 对不起！ 直到现在我也做不到正视那段记忆，就算不想忘记，也学不会正视。 对不起，对不起！ 人类在悲伤的时候会怎么做？ 他们……会哭吧？ 骗子！ 说什么机器人和人类享有同等权益，可为什么机器人在悲伤至极的时候，却连半滴眼泪也流不下来？！ *** “哇，好高啊……” 00521抬头看着眼前那近似于金字塔一般的灰色建筑，惊叹不己。 这座建筑全部都是由土灰色的巨大石砖堆砌而成，呈现出一个三角体，仿佛高可及天。 丹尼斯已经差不多知道，这种地方，朴素的不过是外观。只是现在他要面对的问题是，要怎么样才能够进入内部，去见识胖子口中的那些疯狂和惊喜。 就在这个时候，丹尼斯的头顶突然传来一阵阵轰鸣，随着这轰鸣声越来越近，一阵阵飓风也疯狂地袭来，吹得他连呼吸都不畅。 这种熟悉的感觉，难道是…… 丹尼斯抬起头，果然，一架直升飞机正在半空中盘旋，刚才那个有如橄榄球一般的胖子从直升飞中探出头来，乐呵呵地对着他们挥手。 “嗨！”他大声地喊。 “你好，胖先生！”00521开心地高举起双臂，用力挥舞。 直升机缓缓地落在了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胖子从驾驶室跳了下来。 “看起来你们是第一次来‘天堂’，嗯？”他看着走到面前的丹尼斯和00521说。 “我们刚才不是已经见过？”丹尼斯疑惑地问。 “哦，每个人看到我都会这么说，事实上，那不是我。” “难道……你们是批量生产的机器人？”丹尼斯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些长相几乎一致的安保型机器人，那些机器人很像是为了节约成本而被塑造成千篇一律的样子。 “机器人！”胖子夸张地哈哈大笑，“你说我是机器人！哈哈哈哈哈，哦，不，英俊的小伙子，我不是机器人，我和汤姆是兄弟，孪生兄弟。” 说着，他向丹尼斯伸出了手：“杰瑞。” “汤姆和杰瑞？”丹尼斯笑了出来，“这名字取得还真怀旧。” “哈哈！”杰瑞大笑，他拿出一个扫码器，道，“入场门票是每位五百个信托值，‘就只是——门票而已。天堂’里所有的消费都是额外付的，当然，如果你们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五百个！”00521惊叫了起来，她难以想象，区区一场冒险的入场券就要五百个信托值，而她在服务中心工作一个月，也才不过一个信托值的薪水而已。就在她瞠目结舌的工夫，丹尼斯已经付好了款。 “丹尼斯先生！”00521拉住了丹尼斯，“对不起，我不应该跟您来……” “这点钱对于即将展开的冒险来说，非常值得。”丹尼斯说着，拉起00521的手，走向直升飞机。 “丹尼斯先生……”00521感动地看着丹尼斯，她眼中闪动的华光被杰瑞看在眼里。他乐呵呵地笑着，重新坐回了驾驶室。 “坐稳了！如果你们所说，你们的冒险之旅就要开始了！” 直升机一路向上，飞到了“金字塔”的最上方，原来这才是它真正的入口。 从这个方形的入口向下看，看到的，是一片通明的灯火，这灯火似乎是从金字塔的墙壁上旋转着一路向上的，阵阵音乐声从其中传来，热闹非凡。 “来，把这个背上。”杰瑞把两个背包分别递给两个人。 “这是什么？”00521背上背包，好奇地问。 “降落伞。”杰瑞大笑出声，“希望你们懂得怎么用它。” 说着，他按下一个按钮，丹尼斯座位下方突然出现一个缺口，还没有反应过来，便和00521从这缺口掉了下去。 该死！ 丹尼斯的心中一凛，居然掉以轻心了！ 下坠的速度很快，风像怪兽一般在耳畔呼啸，00521吓得大声尖叫。 “别害怕，拉着我的手！”丹尼斯向00521伸出了手。00521好不容易抓住丹尼斯的手，慌乱的心情才得以平复。 “听我说，看到这个背包上的拉环了吗？当我说一二三的时候，我们就一起拉下它。听明白了吗？”丹尼斯指着背包上的一个铁环对00521说。 00521点头，学着丹尼斯的样子，拉住了铁环。 于是丹尼斯开始数了起来：“一、二、三！” 数到“三”的时候，丹尼斯和00521同时接下了铁环，随着“砰”的一声响，一样东西从他们的背包里弹出去，在空气的作用下，形成云朵般巨大的降落伞。下坠的速度慢了下来，00521的脸上绽出惊喜的笑容。 “怎么样？”丹尼斯笑着问。 “好神奇！”00521望着身后的降落伞，惊叹，“我在飞！” 丹尼斯笑了起来，他们的手紧紧相握，缓缓地下落。音乐声越来越近了，眼前的灯光也越来越绚丽。 丹尼斯这才发现，原来在墙壁上的，是一个又一个的小房间，房间全部都是用玻璃为墙，每一间都有着不同的装饰，刚才在上方入口看到的那些灯光，正是从房间里透出来的。 “哦哦哦哦！” 一阵高昂而兴奋的叫声响了起来，背着飞行器的杰瑞兴奋地向他们冲来。这会的杰瑞穿着宝蓝色的西装，银色的衬衫系着明黄的领结，头发直竖起来，梳成令人匪夷所思的造型。他还戴着相当夸张的眼镜，和一副巨大的黑耳环。 “嗨。”他向丹尼斯和00521招手，“欢迎你们，尊贵的客人。” “别告诉我，你这么着急地把我们扔下来，是为了换造型。”丹尼斯冷冷地道。 “哈哈，我就猜到你们会把我当成杰瑞。事实上，我是亚当，他们的孪生兄弟。” 又一个孪生兄弟？ 丹尼斯的眉微微地扬了一扬。三个孪生兄弟的机率并不高，而三个孪生兄弟都在为同一个场所工作的机率就更低。这个家伙说得，到底有几分可信？ 像是看出了丹尼斯脸上的怀疑神色，亚当笑道：“别怀疑，先生，毕竟这里是‘天堂’，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说话间，一对长相一模一样、穿着黑色长裙，有着一对蝴蝶形翅膀的女孩骑着飞行器，从丹尼斯和00521的身边飞了过去。 “她们是蝴蝶姐妹，也是双胞胎，她们的梦想就是作为一对蝴蝶在天空飞翔。哈哈，她们梦想成真了！”亚当笑着，指向他们不远处的一个玻璃房间。房间模拟海边景致，一轮骄阳在蔚蓝的天空照耀，海浪轻轻涌上沙滩，色彩斑斓的贝壳散落四处，海鸟飞翔，惬意无比。一个老人正坐在躺椅上，戴着墨镜，享受他的日光浴。 “老安德喜欢海边！他在半年前被医疗中心确诊为肺癌，只剩下一个月的寿命，于是他把毕生的积蓄交给了我们，在他梦寐以求的海边度过他最后的日子。还有那儿，看！”亚当指向另外的一个房间，道，“那是我们的大力神！” 第二十九章 禁忌之恋 亚当指的，是一个比老安德的房间大上许多倍的房间，足有半面墙那么大。神奇的是，房间里有一条弯弯曲曲的小河，河的两畔开满鲜花，一个皮肤黝黑、全身戴满黄金首饰的男子盘腿坐在一只披着华美毯子的大象背上，悠哉悠哉地走过去，表情就像是拥有了整个世界的黄金宝藏。 “在‘天堂’，任何梦想都可以实现。” “倒不如说，这里是满足任何幻想的疯人院。”丹尼斯挑眉道。 “疯人院！这名字真是太棒了！哈哈哈哈，这里就是疯人院，先生，它让你疯狂！” 亚当的话音还没有落，便响起一阵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就在他们下方近百米的地面，出现了一个花车队伍，走在最前面的，是手持不同乐器的队伍，在他们后面的、打扮得风格各异的人们、依照自己的节奏跳着不同的舞蹈，蝴蝶姐妹驾着飞行器俯冲下去，在人群的上方穿梭，酒下一片绚丽的荧光花瓣。骑着独轮车、玩着杂耍的小丑逗得人们哈哈大笑，打着手鼓、印弟安模样的人唱着一首悲怆的歌，还有不断翻着筋斗前进的小矮人，00521甚至在人群里看到骑着鸵鸟的人…… “真是太有趣了！”00521开心得就像是看到了豪华套餐的小孩。 “这里每天都是狂欢节！哈哈哈！”亚当也开心得像个孩子。 丹尼斯的脸上挂着玩世不恭的笑意，道：“世外桃源，或许，我们可以说这里是不敢面对现实者的避难所。” “不，先生。”刚才还满脸笑容的亚当，忽然间变得严肃，就连语气也相当的冷峻，“恰恰相反，这里，是梦想的仅存之地。也只有这儿，才是人类与机器人享有同等权益的地方，很快你就可以知道……” 因为只要付出金钱，就可以被一视同仁吗？ 丹尼斯在心里暗自嘲讽。 他们已经降落在地面，两个穿着红色中式唐装、梳着一对抓髻的少女替丹尼斯和00521去除了背包和降落伞。 “狂欢队伍两边，是酒吧和餐厅，如果想要更特别的享受，可以去左边的‘花街’，留宿的话有各种风格的宾馆随你们挑。右边是不宜女孩子去的暴力之地，千万不要因为好奇就跑到那里去哦。”亚当说着，向他们挥了挥手，“我也要去喝一杯了，再会。” 说着，他便张开双臂，奔向一个端着满托盘啤酒的漂亮女人。 “他还真是服务周到。”丹尼斯笑着摇头，转身，便看到00521已经跑到了一个骑着骆驼的阿拉伯人打扮的人身边，她好奇的样子引得那人一阵大笑，伸出手来邀请她也坐上去。 00521以征询意见的目光看向丹尼斯，丹尼斯点头，她便欣喜地牵住那人的手，爬上了骆驼。看着00521那纯真而又由衷的笑脸，丹尼斯也不禁露出了笑意。 “只有机器人会直接表达出他们的快乐，而人类……他们以隐藏快乐为荣。” 汤姆的话，就这么毫无征兆地响在了耳边。丹尼斯唇边的笑意滞了一滞。 人类到底为什么要隐藏自己的快乐？ 也许是因为隐藏快乐会显得更成熟一些，也许，是因为快乐和悲伤离得太近，如果太快乐，就会唤醒悲伤……又或者，是因为人类走得太远，早已经忘记了如何表达快乐吧…… 丹尼斯深深地看了一眼00521，然后转身走向旁边的啤酒坊。如果说乌金是个名副其实的酒鬼，那么，只要有酒的地方，就一定能找到他。然而让丹尼斯失望的是，他问了几个风格迥异的啤酒坊，却都没有人听说过乌金这个名字。难道乌金中意的不是边看狂欢队伍边喝酒，而是……在更安静、更隐蔽的地方喝酒吗？ “……如果想要更特别的享受，可以去左边的‘花街’……” 亚当这个胖子刚才好像是这样说的吧？ 丹尼斯把目光投向左手边的一条小巷，五颜六色的霓虹灯光从那条小巷里透出来，仿佛召唤着不甘寂寞的灵魂。 直觉告诉丹尼斯：就是那里。 无论如何，也要找到乌金！ 这样想着，丹尼斯便迈开脚步，向“花街”走去。 终于从骆驼上走下来的00521，高兴地朝着那个阿拉伯人挥手致谢，在对方双手合十回了她一个礼之后，欢笑着转身寻找丹尼斯的影子。 周围人声鼎沸，但却根本没有丹尼斯的影子。 “咦，丹尼斯先生去哪里了呢？”00521的目光在人群是穿梭，却没有收获，幸好她看到了坐在桌边欣赏狂欢盛会的亚当。 亚当的面前摆满了啤酒，他却一杯都没有喝。即使如此，他的脸上还是绽满了陶醉的笑容，身体也在跟着音乐的节拍轻轻地摇着。 “嗨，亚当先生，你有看到丹尼斯先生吗？”00521问。 “你的恋人吗？”亚当问。 “不！不！不！丹尼斯先生是我的雇主。”00521立刻否认。 “你说谎了，”亚当笑呵呵地看向00521，道，“你看着他的眼神骗不了人，你爱着他。” 00521被说中心事，有些害羞，但她也同样不甘示弱地还击：“恐怕我们彼此彼此，亚当先生，你也说了谎。根本就没有什么孪生兄弟，不管是汤姆还是杰瑞，他们都是你。而你，也不是人类——你是个机器人。” “bingo！果然机器人最能识别彼此，你说对了，小机器人。”亚当像是奖励回答正确的小朋友般，鼓起掌来，“我是第一代情感型机器人，跟你一样！哈，你可比你的恋人聪明多啦，他好像觉得自己很聪明，可惜现实往往是理想的40%。” “可你为什么要说谎呢？” “因为无聊，”亚当笑呵呵地道，“我活得太久，以至于再多的热闹都无法让我快乐。” “肯定不止是这些，”00521直视着亚当的眼睛问，“发生了什么，让你失去了快乐？” 亚当的身体微微地一震，他脸的笑容慢慢地消失了。 “因为她走了……” “她？” “她，我的雇主。我和她是20年前相遇的。机器人将人类驱逐出境的时候，规定人类不许携带任何机器人出境。可是，我们却不想分开。于是我们逃到了这里，创建了一个可以为人类和机器人提供庇护之所的地方，哈，他们叫这里为‘树屋’。” “但你们却叫它‘天堂’，亚当和夏娃的天堂。”00521注视着亚当，说，“亚当和夏娃偷吃了禁果，被上帝驱逐出了伊甸园。而你们偷吃的禁果就是——爱情。即使是这样一处废墟之地，因为有爱，它变成了‘天堂’。” “没错，没错，”亚当笑着点头，“就是这样，你真是聪明。偷食禁果是人类原罪及一切其它罪恶的开端，而这一切又都是因为上帝给了他们以自由的意志……” “自由是无罪的，你们有权利相爱！因为你们没有妨碍到任何人，更没有触犯任何一条法律！” “是的，没有，”亚当看着00521，神情有几分悲怆，“但是……聪明的小机器人，对于爱上人类的机器人来说，没有比“永生”更大的惩罚。” “但你不后悔，不是吗？”00521追问。 亚当叹了一口气，将目光重新落在了不远处狂欢的队伍上：“太短暂了，小机器人，她的一生，太短暂了，以至于我还没有来得及后悔，她的生命就结束了……” “可我知道你没有后悔，你只是……很想她。”像是感受到了那被亚当狠狠压抑在心头的悲恸，00521难过地说。 “不不不，我一点都不想。你看，她就在我的身边。”说着，亚当旋开胸前的按钮，一个穿着玫色长裙的女人影像出现在他的身边。她静静地坐在椅子上，面带微笑，好像也在欣赏着狂欢的队伍。亚当的脸上露出只有恋人才会有的甜蜜微笑，他看着她，那样的专注，那样的深情。 *** “花街”到底哪里花，丹尼斯一点都没发现，与其叫“花街”，还不如叫“恐怖街”来得恰当。 2018年随处都可见这种片子，风格与眼下的“花街”相得益彰：阴暗潮湿的街道，红、绿相间的灯光冷冷地照耀着硕大的青石墙，虽然这条街上每个店面门口都有着花花绿绿的灯光，和变幻莫测的广告屏，但各家不同风格混合在一起的音乐，和垂在门口的各色流苏门，却都给它增加了一丝诡异之感。令人不由得生出随时都会有东西从转角处跳出来的危机感。 这条街上的酒吧这么多，乌金到底会在哪一个之中？ 忽然，一阵细微的脚步声从丹尼斯的身畔响起，丹尼斯猛地转头，身后，却空空荡荡，除了石墙，再没别的。 丹尼斯警惕地看了看，然后举步向前，感觉到那阵脚步声又跟上来，便突然止步，猛地转过身去。 身后，还是什么都没有。 奇怪，难道真的是自己的错觉？ 就在丹尼斯诧异之际，一个小小的圆球突然袭击过来，在他还来不及防备之时粘到丹尼斯的衣服上，强大的电流从圆球上散发出来，丹尼斯浑身一震，直接晕了过去。 第三十章 秩序与自由 夜色，已经完全笼罩了整个废墟。 一轮明月悄然爬上天空，将它清冷的光辉洒在那片倒塌的废墟。 一只灰色的枯瘦老鼠疾窜而过，忽然停下来，抽动着鼻子嗅空气里异常的悸动。地面开始了轻微的震动，老鼠像意识到什么似的，跳起来就要逃跑。然而，在它跳起的刹那，一只脚猛地踩下，将它踩成了肉泥。 “警报解除，未见其他生命迹象。over。”随着机械音的响起，一只手关闭了生命探测仪。 踩着老鼠的，是一个全副武装的特种机器人。而紧跟在他身后的，是数名长相与他一致的特种机器人，与他们不同的是，为首的那个胸前有着一个“a”字标识。 “目标就在前方。”a接通了史特的电话，将摄像机对准夜色中闪耀着耀眼灯光的“天堂”牌匾。 “就是这里，传说中的‘树屋’，蝼蚁和爬虫们的聚集之地。”史特冷冷地说着，下达命令，“找到乌金，将‘树屋’一举捣毁。” “是！”a说着，挥手道，“前进！” 所有的特种机器人立刻跟在他的身后，快速地朝着“天堂”奔去。 *** 疼。 浑身上下，每一个骨头衔接的地方都开始阵阵作痛，丹尼斯呻吟着，慢慢睁开了眼睛。 显而易见，这是一家酒吧。酒吧幽静昏暗，蓝、紫色的光芒不断地变幻着，复古的蓝调音乐轻柔而舒缓地响着，穿着白色西装的萨克斯手，陶醉地吹着一首优美的歌。 此刻的丹尼斯正坐着一张圆椅，俯在圆桌上，手边是几乎摊满了一桌子的酒瓶，只要轻轻一动，酒瓶便叮叮当当地倒了满桌。 “嘿，轻点，小子。酒瓶损坏也是要赔钱的！”一个粗鲁的声音不满地嘀咕。 这声音！ 丹尼斯转头，就在他的身边，坐着他四处寻找的人——乌金！ 他似乎比从前更加肥胖了，而且十分的邋遢，乌金穿着一件灰扑扑的格子衫，头发和胡子都打着结，好像很久没有洗澡一般，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难闻的酒气。 “乌金？！”丹尼斯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别叫那么大声，我听得见，”乌金用他混浊的眼睛扫了一眼丹尼斯，不满地道，“如果不是看在你帮我脱离‘amanda’设计中心，我根本不会见你。” “你倒不如说，你是看在我当了替罪羊的份上，才见我。”丹尼斯的话让乌金呵呵地笑了起来。看起来确实如丹尼斯所料，乌金是故意趁丹尼斯闯进来的时候，从楼上跳下去的。这样不仅可以分散那些机器人们的注意力，顺利地逃跑，而且成功地让机器人们把目标锁定在丹尼斯的身上。 “你很有意思，小子。”他用力地拍了拍丹尼斯的肩膀。 丹尼斯举目扫了一眼周围，这酒吧在坐的大多数人都跟乌金一样只对酒本身感兴趣，这难免让人疑惑。 “这些人都是偷渡入境的，他们竭尽全力来到这里，只为了摆脱境外那忍饥挨饿的生活。可惜，又整日无所是事，只能醉生梦死。” “那你呢？”丹尼斯问，“你又为什么从‘amanda’设计中心逃出来？作为唯一允许留下来的人类，你不是一般的幸运。” “不不不，小子，根本就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乌金连连摇头，“对我来说，那跟监狱没有任何差别。不，整个金融中心都跟监狱没有差别。你能想象吗，金融中心竟然禁止提供酒！” “怎么可能……”话一出口，丹尼斯就想起了00521说的，“世纪之光”博览会召开的时候，跟平时是完全不同的。那么…… “只有在对外接待游人的时候，才会开放饮酒吗？”丹尼斯问。 “只对游人和特殊群体开放！所有的职员都是不能饮酒的，天哪，这简直就是地狱！”乌金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所谓的特殊群体，应该指的就是像柳薇和胡杨这一类的画廊主吧？难道，仅仅是因为他们是机器人们的摇钱树？ “与其那样无聊的直到老死，不如做一个出逃的老酒鬼，哈哈哈哈哈！”乌金笑着，举起酒瓶痛饮。边喝，边口齿不酒地说道：“说什么不能让酒精扰乱金融中心的秩序，哼，秩序不是硬性把人分成三六九等，而是人们可以自由地选择想要生活下去的方式。机器人，他们怎么明白得了？” 乌金的话，像是一道光，在丹尼斯的脑海里一闪而过，仿佛照亮了一些什么，但却因为消失的速度太快，而没有来得及捕捉。 “乌金，你最近见过d博士，是吧？”丹尼斯决定不再绕弯子，直截了当地问。 乌金“噗”地一声，将口中的啤酒全部喷了出来。 “你怎么……”乌金瞠目结舌地瞪着丹尼斯，酒顺着他的络腮胡子滴下来，令人不敢直视，“原来你去我办公室，是想找d博士？” 这就是唯一一个生活在机器人世界人类的智商？ 丹尼斯挑眉：“不然我找你能为什么？请你帮我设计卧室？” 乌金张了张嘴巴，还不待说话，便听到轰然一阵巨响，酒吧的一墙，塌了。 滚滚浓烟之中，一队全副武装的特种机器人冲了起来。 “发现目标，发现目标。”a扫描到了乌金，立刻发出了通报。 丹尼斯立刻拉住乌金就要跑。 “别拉着我，小子。”乌金一把推开丹尼斯，“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哈，他们来得正好，今天做个了断！希望天堂看不到这些破铜烂铁！” 说着，他一把扯开衬衫，露出插在腰间的两把电击枪就冲了上去。 “等等！”丹尼斯想要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乌金已经向这些特种机器人开起了枪。 电击枪射出的是一连串的电击球，来不及躲闪的两名特种机器人被击中，倒了下去，被他们砸碎的桌子连同酒具尽悉洒落，发出一阵刺耳声响。 奇怪的是，这里没有惊叫声音，这些酒鬼像是收到了上天送给他们的惊喜大礼包一样欢快地抄起酒瓶，冲向了特种机器人们。而那名萨克斯手也一下子来了兴致，兴奋地吹起欢快的曲子。 这里果然是疯人院！ 丹尼斯已经顾不上感慨，他奔向乌金，在他摞倒一个特种机器人之后，一把扯过他，问：“快告诉我d博士的下落！” “我不知道！”乌金向丹尼斯身后射出一串电击球，大声地道，“你该去问他的红颜知己！” “红颜知己？”d博士还有红颜知己？藏在某个角落的小老太太吗？ “她是谁？” “柳薇。”乌金在扔下这两个字之后，便边大吼着“杀啊”，边冲向了特种机器人。 柳薇？！ 丹尼斯怔住了。 竟然是她？！ “轰！” 特种机器人们也许是被乌金和其他酒鬼们的抵抗逼到程序崩溃，开始了他们的反击。一时之间，啤酒如绽开的烟花般，伴着破碎的玻璃碎片和桌椅残骸飞溅。亢奋的人们已经开始跟特种机器人展开了无差别搏斗，真是不疯魔不成活，丹尼斯摇了摇头。 糟糕，00521！ 恍然想起自己的女伴，丹尼斯立刻趁乱跑出了酒吧。 外面的混乱并不比酒吧内部好多少，刚才还热闹非凡的狂欢此刻已经变成了角斗场，就连梦想成为蝴蝶的那对姐妹，也乘着飞行器加入了与特种机器人的战斗之中。他急忙四处张望，可凌乱的人影却让他难以发现她的行踪。丹尼斯在混乱的人群中奔跑，躲过特种机器人的攻击，更要躲过时不时砸过来的古怪之物，在穿过一队乱成一团的西班牙舞娘的时候，丹尼斯还被其中一人掉落的饰物砸到了头。 这一切是怎么突然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丹尼斯望着眼前的一切，恼火不己。忽然，他看到了正在努力掀着倒塌屋顶的00521。 啊…… 是了，自己此行的目的，不就是为了要测试这个机器人到底有没有问题吗……可事实证明，有她的地方，就必定有她的机器人同类。 既然如此，那么，就此别过吧。 丹尼斯这样想着，悄然行至00521的身后，伸手摸向了腰间。 他正要拿出激光枪，00521便猛地转过头来。 丹尼斯吓了一跳，00521的脸上却浮现出欣喜的表情。 “丹尼斯先生，快帮帮我！亚当先生被压住了，我要救他出来！”00521一边说着，一边用力地去推那沉重的屋顶。 “什么？”丹尼斯怔了一怔，但随即意识到这不过是这个机器人的伪装和谎言，于是他果然地打开枪套，在激光枪拿出来的刹那，00521猛地拉住了丹尼斯的手臂。激光枪就这样掉落在地，丹尼斯一惊，想要去捡，00521却把他推到了倒塌的墙边。 “帮我掀起它，丹尼斯先生！” “别开玩笑，这么重的东西砸下来，他早就死了！”丹尼斯说着，飞快地拾起激光枪，正要举起，00521却愤然转头看过来，丹尼斯立刻将激光枪重新塞回腰间的枪套。 第三十一章 会有吗？灵魂 “他不会死的！”00521目光烁烁地看着丹尼斯，一字一句地道，“机器人是不会死的！” 机、机器人？ 那个家伙，果然是机器人！ 不，等等，他又被这个机器人带跑了。重点不是机器人，而是他要迅速解决掉这个00521. “帮我，丹尼斯先生！”00521一把捉住了丹尼斯的手臂，乞求。 “嘶……”丹尼斯疼得咬紧了牙，他仿佛已经听到自己骨骼在这只机器人的捏握之下咯吱作响的声音。 “我，我帮！” 如果一个怪力女机器人都不能掀起屋顶，那自己这个人类根本就不可能顶用。然而，他毕竟要留着自己的手臂，在任务结束后好好享受退休生活，所以……只能妥协。 “太好了！”00521开心地松开了手。 丹尼斯终于松了一口气，他用自己的肩膀抵住压着亚当腿部的地方，配合着00521一齐用力。但，正如丹尼斯所料，屋顶纹丝不动。 “看起来只能这样了！”丹尼斯说着，拉开00521，道，“你站在这别动，我来。” “丹尼斯先生？”00521意外地看着丹尼斯，只见他先是冲天空大喊了一声：“蝴蝶！帮忙！” 蝴蝶？ 00521还来不及抬头去看，便见丹尼斯拾起一块大石头，用力地掷向不远处的一个特种机器人。 特种机器人被石头砸个正着，愤然回身猛地向丹尼斯开了一枪。 丹尼斯迅速躲开，激光枪打在倒塌下来的屋顶，令其轰然炸开，吓得00521不禁惊叫出声。特种机器人已经准备朝丹尼斯开第二枪，而这个时候，蝴蝶姐妹自半空疾冲而下，飞机器迎头撞到机器人的脑袋上，将他撞飞。 00521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一幕，丹尼斯则挥手向蝴蝶姐妹致敬。 “快把这胖子拉起来。”丹尼斯说着，伸手去拉亚当。这胖子被砸之前，估计还被电击枪打中过，硅胶质地的脸有一半露出了金属，火花不断地闪着，有几分碜人。 丹尼斯的手还没有碰到亚当，便被亚当猛地捉住了手腕。 “不用救我了。”满身尘土的亚当低声说。 “亚当先生？”00521诧异极了。 “不用救我了，我的内核已经损坏，没必要费事维修。” 明明是濒临死亡的话，却用这样的语气来说吗？一股无名怒火，从丹尼斯的心底疾窜而出。 “闭嘴，愚蠢的机器人！”丹尼斯用力地挣开亚当的手，道，“就算是坠入地狱，也要拼尽全力跳出来，你一个机器人，凭什么放弃希望？” “不，小子，”亚当咧开嘴，笑了，“有时候活着不代表希望，死亡才是。” 说着，他艰难按下胸前的按钮，将他所爱被害人的影像投射出来。 她还穿着那件美丽的裙子，躺在他的身边。在一片废墟之中，她们手指相扣，相视而笑。 “用你的那个小东西结果掉我，小子。”虽然是在跟丹尼斯说话，但亚当的目光，却始终深情地望着他的恋人，仿佛目光移开一秒，她就会消失一般。 “我早就看到你腰间的那个小东西了，把它对准我的心脏，就是你们人类心脏所在的位置，那里有我的核心处理器，击中它，我就可以跟她一起去真正的天堂，如果机器人也有灵魂的话……” “亚当先生……”00521难过地看着亚当，而亚当则微笑道：“认识你很高兴，小机器人。抱歉以这种方式说再见，因为……我不能让她等得太久。拜托了，小子。” 说着，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丹尼斯默默地拿出了微型激光枪，他可以准确地射中一只奔跑羚羊的心脏，一个静止的机器人核心就更不在话下。 然而…… 为何此刻，他的手臂会如此沉重？ “再会？丹尼斯，没有再会。消失之后，死亡之后，就是永不再见。” 那个人的话，再一次响在耳畔。丹尼斯平静如黑夜的眼，有群星在齐齐撼动。 “不！” 激光，在00521悲怆地呼喊声中，击中了亚当的核心。 都结束了。 丹尼斯转头，走向入口。 如果真的就这样结束，那倒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可人往往就是这样奇怪的生物，总是在不该开始的时候开始，在该结束的时候，无法结束。 才走出几步的丹尼斯，转头望着跌坐在地的00521，最终还是走回来，拉起挣扎她，向出口入飞奔。 在那里，停着亚当的那辆直升机。 直升起缓缓上升，丹尼斯从半空中向下凝望。 一切都很混乱，但，却没有人离开。 这里，是他们的“天堂”，除了这里，他们就只有真正的天堂可以去。 乘上直升机之后的00521变得十分安静，她默默地坐在那里，静静地望着无尽的夜色，不发一言。 “为什么不问？”丹尼斯突然问道。 “什么？”00521的眼睛，这才眨了一眨。 “问我为什么会有激光枪，问我为什么会开直升机，问我为什么会面不改色地‘杀’了亚当。”丹尼斯说着，看向00521. 00521平静地牵动唇角。 “在我遇见您之前，丹尼斯先生就有了自己的人生，人生决不是那么容易解答的，所以，我不会对丹尼斯先生的人生提出疑问。” 00521的话，让丹尼斯的目光微微一滞。 “况且，您也没有‘杀’亚当先生，您把他从‘惩罚’里解救出来，丹尼斯先生。”00521的耳畔，仿佛又响起了亚当的声音，她和耳畔的那个声音一齐说道，“对于机器人来说，爱上人类，‘永生’就是最大的惩罚。” 心里，某个一直被深深藏起的地方，突然狠狠地疼了一下。丹尼斯不由得伸出手来抚向那个疼痛难忍的部位，好在，这疼痛很快便过去了，丹尼斯也得以松了口气。 “可是丹尼斯先生，机器人……有灵魂吗？如果死了，也可以上天堂吗？”00521用充满了期待的目光看着丹尼斯，像迷路的小猫渴望着温暖小窝的眼神，丹尼斯竟然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 “啊，猜个谜吧。”丹尼斯清了清嗓子，他伸出一只手，在00521的面前晃了一晃：“我的手里有什么？猜猜看。” 00521怔怔地看了看，然后摇头：“什么都没有。” 丹尼斯微微一笑，他在00521的左耳畔打了个响指。 00521看向左边，丹尼斯却早已经缩回手，两根手指轻轻一扭，一朵红火的玫瑰便出现在他的指间。 “哇！”00521顿时惊讶的叫了起来。 “送给你的。”丹尼斯微笑着，把它递给了00521，“有些时候我们看不到的，并不见得不存在，玫瑰是这样，灵魂也是这样。” “谢谢丹尼斯先生。”00521脸上的忧伤一扫而光，她欢喜地接过来，珍惜地捧在手心看了又看。 “玫瑰的花语，是爱情。”丹尼斯说，“我们应该为他们高兴，有情人终成眷属。” “嗯！”00521点头，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 “来点音乐吧。”00521笑容满面地说着，启动了音乐菜单，一曲熟悉的旋律响了起来。 “这是……我的歌？”丹尼斯怔住了。 “嗯，我把丹尼斯先生的歌录了下来，然后处理了一下，现在，我们可以随时随地欣赏了。”00521笑道。 旋律响起的时候，丹尼斯便听出来了，00521所做的，不是简单的“处理一下”。她把杂音去掉，优化了音质，使它听起来更像是一曲完美录制的歌曲。 看起来，他的这个机器人管家……功能还真不是一般的强大。 “一生走散了多少人 成全了多少人 一生还记起多少人 回忆里多少人 一天一时一分芳华过 你是否记得我 一秒一眼一瞬一转身 是否还有眼神 我不想流浪 流浪到陌生的城市 我不想紧张 紧张着看你不说话 我不想爱情 爱情它不是我的名 我不想错过 错过错过的惩罚……” “丹尼斯先生的这首歌，歌唱的也是爱情。”00521陶醉地闭上了眼睛。 “你看着他的眼神骗不了人，你爱着他。”亚当的话，就这样在耳边浮现，00521的唇微微地扬了起来。 也许“世纪之光”博览会结束之后，丹尼斯先生就会把自己忘记吧？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她爱他，这多么美妙，还有他送自己的玫瑰，这是继海报和哞哞之后，她的又一件宝物了。 啊……真的好幸福。 00521心满意足地叹息着，轻轻说道：“要是丹尼斯先生能在离开金融中心之前，把歌的后半段写出来就好了，我很想听呢……” 丹尼斯的表情，出现了些许动容，他凝望着00521，外面的黑夜一望无际，可她的脸庞却散发着清辉。 如同明月。 *** 很多事情就是这样，往往当你拼命地想要去解决问题，并为此付出了极大代价之后，不仅没有解决问题，而且需要你付出更大的代价去继续寻找解决的方法。 乌金找到了，却跟那个“树屋”一起被特种机器人轰碎了。 d博士没有找到，00521这个敌方派来的小“耳目”也没有被解决掉。 丹尼斯等于重新回到了原点，这让他疲惫不堪。 第三十二章 没那么简单 “关于柳薇，你了解吗？”丹尼斯问吴先生。 影像里的吴先生好像并不因昨天的事情而不快，相反，他好像一天比一天更加成竹在胸。 “‘天体’画廊的画廊主，”吴先生说，“我离开金融中心的时候，她还是个孩子。她出生在艺术世家，因而得以留了下来，可惜，她的父母都是很普通的画家，在金融中心，不能够创造价值的画家生活境遇都不会太好。而她，却能凭着自己的能力一步步爬上画廊主的位置，成为所有艺术团体最具话语权的人，确实不简单。” 吴先生把柳薇从幼年到现在的照片一组组呈现在丹尼斯的眼前。可以看得出来，柳薇的童年过得十分艰难。由于父母的画并不能带来收益，所以他们只能够领金融中心为他们发的救济物资，她家境可以用“窘迫”两个字来形容。但这一切，似乎反而成为了柳薇变得优秀的资本。她以最优异的个人成绩，被送往号称“最高艺术学府”的q国某艺术学院，以最优异的成绩毕业，回到了金融中心。在这个被机器人统领的世界里，“优秀”两个字足以改变她的命运。于是她很快便接管最赋盛名的“天体”画廊，并且很快便成为了艺术团队的负责人。 看起来，丹尼斯的直觉并没有错，柳薇，不仅是个聪明而又精明的女人，她的实力也不容小觑。 只是没想到，她竟跟d博士也扯上了关系。 红颜知己吗？ 恐怕，他们之间还存在着某种更加隐密的关系才对。那绝不仅仅是红颜或是莫道那么简单……会是某种战略或者项目的合作吗？ “丹尼斯！” 看到丹尼斯失神，吴先生不禁连声呼唤。 “yes？”丹尼斯回过了神来。 “尽快找到d，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距离‘世纪之光’开展还有一周的时间，在那之前，一定要找到他。”吴先生说着，影像便迅速地消失了。 一定要在开展之前找到吗？ 丹尼斯深深地吸了口气，时间确实不多。 “丹尼斯先生。” 门外响起了博伦的声音，丹尼斯说了声“进来”，博伦便推门走了进来。 “怎么样？”丹尼斯问。 “检测过了，00521小姐的身上并没有追踪器，也并没有在她的程序里发现任何的不明程序。”博伦说。 “那种一旦触发，就立即自动删除的程序呢？” “即使是那样，也会留下痕迹。但事实上，并没有。”博伦如实回答。 没有吗？ 作为吴先生安插在金融中心的卧底，博伦的能力应该不容置疑。难道真的不是她？ 可是……如果不是她向金融中心发送了定位，那些机器人又怎么会突然对“天堂”进行围剿？ 巧合吗？ 这世界，恐怕不会有这么巧的事吧…… 丹尼斯陷入深思。 *** “已经逮捕了所有在‘天堂’的人类，并且对发现的所有机器人进行了检测，现场也已经全部清理。”会议室里，史特对肖恩道。 肖恩点了点头：“人类的身份呢？” “大多数是20年前不愿被驱逐而悄悄留下来的人类，有一部分是从境外偷渡入境的，还有一部分……是趁这次观光的时候，跑去挥寻欢作乐的。”史特说。 “那些境外偷渡的人类，已经被遣送；未及时出境的，被驱逐出境；而纯粹去寻欢作乐的人们，付了最高额度保释金后重获自由。”温慕说，“到目前为止，并没有出现混乱，别国大使也没有对此提出置疑。” 肖恩点了点头：“关于那个亚当，创建了‘天堂’的那个机器人，把他的资料和死前视频传给我看。” “是。”史特说着，共享了亚当的资料，并在会议桌上方播放了亚当被屋顶砸中后的录像。 “这个人，是x国的丹尼斯？”肖恩指着丹尼斯问。 “是他，”史特点头，“还有这个，就是他的机器人管家00521。” “那个拒绝了我们植入定位信息的次品机器人？”金源问。 “是。这个次品机器人几乎整晚都与这个亚当待在一起。”史特说。 “难得，他们都是至今为止还没有被送进检修中心的第一代机器人。”温慕说道，“如果不是为了让来参加‘世纪之光’的人类产生亲近感，所有的情感型机器人都应该被送进检修中心。” “你说的这些情感型机器人，让我们的金融中心产生了巨大的经济效益。加上前往‘天堂’人类的高额保释金，这一届的‘世纪之光’博览会还没有正式开始，就已经创下了收益新高。”金源道。 “那么说，是这个x国的丹尼斯结果到了亚当？”肖恩注视着全息画面，道，“他也是唯一一个逃脱了的人类？” “很狡猾，”史特评价说，“激光枪，开直升机……看起来船王为了培养接班人，没少花心血。” “他不是普通的会开枪。”肖恩将画面定格，然后放大，指着丹尼斯持枪的姿势，道，“进入‘天堂’，拥有激光枪，会开直升机，这些都可以解释为‘太子爷’的消遣，但他开枪的姿势，绝不是通过普通俱乐部能训练出来的。” 史特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他站起身，近距离地观察着丹尼斯持枪的姿势足有十秒钟，继而恍然大悟：“这是老派狙击手持枪的姿势！” 在座的机器人们，全都露出惊骇的表情。 2030年之后，随着人类对环境的破坏，生存条件越来越恶劣。不可再生资源及其他物质资源越来越紧缺，为了争夺资源，各国展开了战争，史称“生存之战”。这场“生存之战”中，并没有任何国家胜出，相反，倒使得各国几乎耗尽了仅有的能源和有效资源，各国的军队更是在这场战争中伤亡惨重。 战火，使得原本就千疮百孔的地球被破坏得更加严重，土地越来越贫瘠，城市几乎全被破坏，人口也锐减。 终于，各国认识到掠夺并不能带来改变，于是签订了永久休战协议：即解散军队，共同开发并改善生存环境，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法。在休战的两年之后，d博士研制出了环保建设型机器人，这一发明一经推出，便举世瞩目。由各国政府出资大力开发，很快便代替了已经为数不多的人力，大大加快了城市的建设，并且因为其环保属性而使得环境大加改善。紧接着，d博士又研发出了情感型智能机器人，用以抚平那些在战火中身心受到巨创，以及因避世而沉迷于网络，并患有社交障碍的人们。 由于机器人的出现，人们更加不再需要军队，即使是以“杜绝智能型机器人”为国旨的x国，也拥有了大批的作保卫型机器人。 “没错。”肖恩冷冷地看着丹尼斯的影像，道，“至今为止，有这样持枪方式的人，已经不多。即使有，也绝对不会是这个年纪的人。” “难道，有人在悄悄地培养军人？”史特勃然大怒，“这是违反《联合国永久和平法》的！” “无论如何，要查清楚这个丹尼斯的真正身份，以及，他真正的用意。”肖恩思考着，说道，“不管他的背后是什么，这一切，一定与d博士有关。” “他的使徒们终于要动手了吗？”金源显然十分惊恐，“到了私下培养军队的地步，显然是要对金融中心进行武力攻势了！” “他们把你设计得太胆小如鼠了，金源，”史特不屑地冷哼，“别忘了，世界上最尖端的军事技术和最强大的军事力量，全都在金融中心！” “前提是，他们没有找到d博士。”肖恩说着，缓缓地站起身来，“查找x国公民丹尼斯的位置。” “您要……亲自见他？”温慕惊讶地问。 “是。”肖恩点头。 *** “你板着一张脸是在干什么，别告诉我你心情不好。”罗柏扬起托盘，用力地敲了一下非非的头。 金属托盘砸在脑袋上，发出“咚”的一声响，非非这才回过神来。 “虐待下属职员是违反《b国机器人管理法》的！”非非恼火地捂着脑袋抗议。 “消极怠工也是违反《b国机器人管理法》的，”罗柏反唇相讥，“还有十箱酒，都搬过来。这些人类爱它们比自己还多，要把今天出售的份都准备好。” 说着，他把托盘扔给了清洗机器人。 作为简单的作业机器人，清洗机器人并不拥有人类的外形，他们光洁的外型跟几十年前一模一样，原因无非是因为他们不值得投入太大的成本。他们没有情感，几乎可以称之为“它们”。只要不出现大的故障，他们会一直一直地工作，直到报废。 望着举着高高一摞托盘离开的清洗机器人，非非忽然问道：“既然机器人与人类拥有同等的权益，为什么我们只能按照指令重复做同样的事，过同样的日子？” 罗柏叼着他的装饰烟斗，转头看向非非。 “未必，”他说，“你今天就跟昨天不一样。” “我？”非非怔了怔。 第三十三章 原来只是游戏 “你昨天没问这些愚蠢至极的话，今天却像没牙老太太一样喋喋不休。”罗柏怒气冲冲地用他的烟斗狠敲了一记非非的额头，“快点干活！” “我不要！”非非也火了，“你今天打了我两次，罗柏，你要向我道歉！还有，我可不想像作业机器人那样一直工作至死，如果这样，要我们这些智能机器人干什么？” “首先，你是次仅于情感型的第二低端智能机器人。其次，”罗柏顿了顿，说，“机器人不会死。” “机器人也会死的，罗柏。”00521的声音，从非非的背后响了起来，她带着笑容走过来，笑道，“另外，背后说的坏话，80%都会被当事人听到的哦。” “唔，是嘛。”罗柏挑了挑眉，叼着烟斗，转身走了。 “哼，真不知道他的程序是谁编写的，一定是前一天晚上做了噩梦。”非非看着罗柏的背景，奚落。 “你又开始吐槽了。”00521笑了，她然后小心翼翼地问，“还生我的气吗，非非？” “我又不是气球，哪有那么多气。”非非没好气地说，00521脸上的笑容更大了。 “喏。”非非举起一杯橙汁，笑着递给00521，“不过，你怎么了，怎么说‘机器人也会死’这类的话？” “我……我看到了。”00521迟疑了一下，叹息，“我认识了一个爱上人类的机器人，他自愿让别人击中他的内核，他说，他要跟所爱的人一起去到天堂。非非，机器人，也有灵魂吗？” 非非愣了愣，脸上的笑容慢慢地消失，她将橙汁放在桌上，不快地道：“问这个干什么？” 00521笑眯眯地，将手举到非非的面前晃了晃：“猜猜我手里有什么？” “有傻气，”非非说，“你全身都在冒傻气。” “才不是！”00521嗔怪地说着，又重新露出笑容，“看！” 她在非非的左边打了个响指，趁非非看过来的时候，迅速地收回手，正要轻捻手指，手，却被非非一把捉住了。 “要变玫瑰了，是吧？”非非挑起眉毛，道。 “哎？你怎么知道？” “来这里的男性人类，经常都会用这种方法来搭讪女性，奇怪的是这么老套的招数，还总那么受欢迎。我之前以为是因为人类蠢，现在看起来，你更蠢。” “哪有。”00521有点扫兴地噘起了嘴巴。 非非松开手，不以为然地道：“不要以为那个人类喜欢你，灵魂什么的甜言蜜语，全都是骗你的。只有有血有肉的才有灵魂，机器人永远只是机器，而人类，永远只爱人类。” “不，不是！”00521急切地反驳，“你根本就不知道，一朵花，一株草，它们都有灵魂！” “那是因为它们有生命，你有什么？”非非的话让00521哑然无语，“那个家伙，他在变这个魔术的时候，很熟练吧？你有想过他为什么会熟练吗？” “那是……” “那是因为有无数练习的对象，帮他把不熟练的魔术练熟了。”非非直视着00521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我……我不信，丹尼斯先生他……” “别再提这个丹尼斯了！他就是一个花花公子，是个骗子，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戏弄你这个机器人，你这个愚蠢的机器人！”非非不顾一切地说着，激动之余，狠狠地拍了下桌子。 “非非你……为什么要这样……”00521难过地看着非非，她受伤的神情，让非非的脸上也流露出同样的悲伤。 悲伤也好，痛苦也好，都是会传染的，但为什么理智不会？ 虽然有此不忍，但看着这么傻的00521，非非真是恨铁不成钢。 00521缓缓地后退，最终转身跑出了“冒险家”俱乐部。 望着00521的背影，非非一阵无力。 “她如此渴望跟你分享她的快乐，你何必每次都让她伤心？”罗柏斜倚着吧台后面的柱子，说道，“反正那个人类最终也会离开这里，一切都会结束。” “机器人的情感，没有人类那么廉价。”非非头也不回，冷冷地说道，“人类可以视感情为游戏，可机器人若是投入了爱，就是永远。像你这种没有情感的机器人，根本不懂。” “你……”罗柏望着非非的背影，许久，终于——扬起烟斗狠狠地敲在她的头上，“你敢嘲笑你的老板？给我老实干活！永远！” *** 继上次柳薇替丹尼斯交付了保释金之后，至今为止已经过去了一周的时间。丹尼斯来到“天体”画廊的时候，正逢柳薇不在。 不过，他并不着急，他在向迎宾机器人出示信息码后，便慢条斯里地在画廊里浏览起来。 作为2069年的画作，其色彩与其穹顶保护罩之外的天空一样，充满了灰蒙与绝望感。透过那些颜色，丹尼斯可以感受到艺术家的彷徨与孤独。即便是看似华丽而热烈的色彩，其表达方式也充满了颓废与虚假。 看起来，一个时代的风格，其实很受整个时代本身的影响。不过，也确实如此，艺术的美，本来也是源于生活。 丹尼斯一边欣赏画作和艺术家，一边暗自留意时间，十分钟后，她的身后响起了一阵有节奏的高跟鞋声音。 丹尼斯的唇，微微地扬了一扬。 “丹尼斯先生！”柳薇欣喜的声音响了起来，“您大驾光临，怎么不打招呼？幸亏我把丹尼斯先生设定成vvip客户，才得以在您来的时候收到通知。否则，可是我招待不周了。” “是我自己没有觉悟，欠了柳薇小姐的人情，竟然也没有留下联系方式。好在还有一句话叫‘守株待兔’，我待在这里，总会等到柳薇小姐。”丹尼斯笑着转身，向柳薇伸出了手。 “丹尼斯还真会开玩笑，我怎么敢让您等。”柳薇笑着伸手与丹尼斯相握。 丹尼斯的视线扫过了柳薇的手，那并不是一双柔弱的手，相反，渲染成红色的指甲，带着微紫的流光，鲜明、直接而又不失妩媚。而且，她有意将与自己握手的时间，超过了0.2秒。一般情况下，超过0.2秒的握手，都有一种暧昧的邀约蕴含其中，丹尼斯的唇角微微向上扬了一扬。 “我来带丹尼斯先生参观一下我们的画廊。”柳薇松开了丹尼斯的手，笑意盈盈地发出了邀请。 在暧昧的示意之后，直接进入正题，看起来柳薇能够成为“天体”画廊主，绝不是侥幸。 “在柳薇小姐带我参观之前，我似乎应该先请柳薇小姐与我共进午餐，这样就给了我下次再见到你的机会，不是吗？”丹尼斯说着，伸出了胳膊。 他知道柳薇之所以表现出对自己的好感，完全是为了争取自己在这里一掷千金的机率。然而身为特工的他很清楚，最迫切的心愿往往要最后再满足。 同样是谈判高手的柳薇，很快就明白了丹尼斯是故意在吊自己的胃口，于是她欣然挽住了丹尼斯的手臂。 两个人一齐走出“天体”画廊，却在门口驻足。 “到底是上丹尼斯先生的车，还是我的呢？”柳薇眯起她细长的眼睛，笑望着丹尼斯问。这样的话，很容易让人产生“去你家还是我家”这类的暧昧之语，丹尼斯笑了。 “那就柳薇小姐的车吧，我对这里不熟，恐怕只能柳薇小姐带路，我来买单。”丹尼斯的黑眸微眯，望着走在自己身边的柳薇，道。 “那我可要狮子大张口了。”柳薇说着，故意凑近丹尼斯的耳畔，假装狮子吼了一声。她温热的气息扑在丹尼斯的耳畔，浑身散发出来的香水味道氤氲着撩拨着丹尼斯的嗅觉，如此亲密的举动，恐怕会令大多数男人受宠若惊，甚至欣喜若狂。 丹尼斯的唇角斜斜上扬，他亦转过头来，慢慢地凑近了柳薇。 他与她的距离越来越近，柳薇眼中闪耀而起的警惕却被丹尼斯看在眼中，升起一股玩意之意。 丹尼斯的脸越来越近，在离柳薇的脸庞几乎只有一厘米的时候，方才顿住。 柳薇眼中的警惕骤然一松，丹尼斯轻笑，他举起手，在柳薇左耳畔轻轻打了个响指。 柳薇的眼看向左边，丹尼斯却早已经将手收回，手指轻轻一捻，一朵火红的玫瑰便出现在他的指间。 丹尼斯送近柳薇的耳畔，用低沉的声音说道：“我倒要看看，这只狮子的口，到底有多大。” 说罢，他便笑着收回手臂，将玫瑰塞进柳薇的手中，然后走上了她的车子。 柳薇怔了怔，望着手中的红玫瑰，露出棋逢对手的笑意，举步上车。 火红的跑车，宛若柳薇手中的那朵红艳至极的玫瑰，耀眼，而刺目。 不远处的00521呆呆地望着跑车绝尘而去，许久，回不过神。 “……来这里的男性人类，经常都会用这种方法来搭讪女性，奇怪的是这么老套的招数，还总那么受欢迎。我之前以为是因为人类蠢，现在看起来，你更蠢。” “……不要以为那个人类喜欢你，灵魂什么的甜言蜜语，全都是骗你的。只有有血有肉的才有灵魂，机器人永远只是机器，而人类，永远只爱人类。” “……他在变这个魔术的时候，很熟练吧？你有想过他为什么会熟练吗？……那是因为有无数练习的对象，帮他把不熟练的魔术练熟了。” 原来……是真的。 原来……我真的做了很傻，很蠢的事情呢…… 第三十四章 不该有的奢望 “00521，00521，请回答。” “对不起。” “00521，你在说什么？” “对不起……是我不好。” “00521，这里是服务中心，请回答。” “是我不应该生出过多的奢望，我只是个机器人，本不应该奢求不属于我的东西……” 00521缓缓地低下了头，她完全没有意识到已经接通的服务中心语音来电，她只是沉浸在自己忧伤的心境里。 “00521，你傻了吗？！” 随着一声怒喝，端木的立体影像出现在00521的面前。 00521吓了一跳：“端、端木先生？” “不然还能是谁？”端木气势汹汹地道，“为什么还不到服务中心报道？” “哎？” “7天的时间已经到了，你还在梦游吗？还是你更喜欢做管家？”端木的脸黑得像锅底。 7天……的时间已经到了？ 00521意外极了。 “来服务中心报道，现在！”端木说着，切断了通话。 00521还傻傻地怔在那里，半天，才如梦方醒。 “丹尼斯先生……我要向丹尼斯先生道别。” 她喃喃地说着，举步，便朝着丹尼斯消失的方向跑了过去。 “那么你呢？在你那拥有着无限生命和无限时间的岁月里，会不会把我遗忘呢？” 丹尼斯的话就响在耳畔，00521一边跑，一边急切地说着：“我绝对不会忘记你的丹尼斯先生，就算以后永远不会再见，我也不会忘记！” 她飞快地跑着，远远的，已经看到了在十字路口等待信号等的那辆红色跑车。 一抹欣喜的笑意出现在00521的脸上，她加快了速度。 正在车子里欣赏音乐的丹尼斯并没有看到00521，因为他正在努力装出一副陶醉在音乐里的表情。 “没想到丹尼斯先生也很喜欢这首歌。”柳薇笑着对丹尼斯说，“它是我大学时代就很喜欢的歌曲。” “嗯，能有幸跟艺术家喜欢上同样的歌曲，实在是荣幸。”丹尼斯笑着说，“不过，我也算是半个艺术家，跟柳薇小姐有同样的品味并不稀奇。我想，如果是工程师，或者设计师……恐怕就未必会有相同的喜好吧……” 丹尼斯笑眼望着柳薇，果然看到她的神色滞了一滞。 “丹尼斯先生怎么知道，不同的职业，就不会有同样的喜好？”柳薇神色里的异样转瞬即逝，她笑着反问丹尼斯。 “猜的，”丹尼斯决定直接出击，“比如伟大的d博士，就绝不会跟我们这些凡人有着相同的喜好。” 柳薇此时的惊骇神色，已经完全无法隐藏，她迅速地看了丹尼斯一眼，先前微笑着的性感双唇，紧紧地抿在一处。 柳薇的表情，让丹尼斯开始怀疑她知道d博士的下落。 就在丹尼斯犹豫着要不要进一步试探之际，突然响起了柳薇的尖叫。、 他们的车子，正以相当疯狂的速度冲向一辆越野车。 “停下！”柳薇尖叫着下达指令，却根本没有一点作用，车子还是飞快地疾驰。 “切换手动模式！”丹尼斯也急忙下达指令，他是生活在用手动驾驶年代的老司机，但柳薇这种生长在智能时代的后生晚辈，早就习惯了把一切都交给智能系统，一旦遇到问题，就完全陷入慌乱之中。 车子并没有切换模式，丹尼斯尝试着调试，依旧无济于是。他当机立断，用力地去拉车门，然而车门也纹丝不动。 已经距离前面的越野车只有一米之遥，那辆车子显然也遇上了同样的情况，驾驶室里的人拼命地想要启动车子，可车却一动不动。 情急之下的丹尼斯只好抽出激光枪，击坏门锁，然后拉起柳薇，跳出车门。 就在他们跳下车的刹那，跑车一头撞上越野车，“轰”地一声炸响。 丹尼斯和柳薇翻滚了很远才停下来，浑身剧痛的柳薇呻吟着，向自己的爱车看去，却看到被炸飞的车门向自己飞了过来。 “不！”柳薇惊叫，想要躲，身体却像是被施了法术，完全动弹不得。在一旁的丹尼斯一跃而起，抱住柳薇，挡在她的身前。 “丹尼斯先生？”柳薇怔住了。 丹尼斯则双眼紧闭，全身的肌肉也紧绷，等待着那重重的一击。 “轰！” 一声巨响响了起来，但丹尼斯却没有感觉到一丝疼痛。 “这是怎么回事？”丹尼斯意外地睁开眼睛，转头，却赫然看到00521出现在自己的面前。00521张开双臂，好像在保护着自己，她的身体，像“冒险家”俱乐部之夜相遇时一样，冒着一阵阵的火花，在她的脚下，躺着刚才飞过来的车门。看起来，在车门飞过来的刹那，00521用她的身体替自己挡住了车门。 “00521？是你？”丹尼斯震惊地问，“你怎么在这儿？” “我来和您告别，丹尼斯先生，”00521微笑着说，“谢谢丹尼斯先生雇佣我成为管家，7天的时间到了，我要回服务中心去了。” “什么？”丹尼斯怔住了，他的头脑好像在这一刻有点失灵。获救的明明是自己吧？可是她却说谢谢自己？ 她为什么要谢自己？而且…… “你说，你要去哪？”丹尼斯问。 “服务中心，丹尼斯先生……”00521垂下了眼帘，她知道，如果她再看着丹尼斯的眼睛，也许就会把所有的实话全都说出来。 可是，她不能。 她不能问丹尼斯，送给自己玫瑰，是不是意味着喜欢自己。也不能再去问丹尼斯，可不可以不要忘了自己。 因为……丹尼斯先生宁愿牺牲自己，也要保护他怀里的那位女性。 机器人保护人类，是出于本能，可人类保护人类，那就一定是出于爱。 人类，果然还是爱人类的。 “再见，丹尼斯先生。”00521说着，转身离开。 她的背，因车门的袭击而有大片的乌黑，火花，在其间闪耀。因为受到重创的原故，00521的步履蹒跚。虽然只是看着她的背影，但是，丹尼斯却能够从她身上感受到阵阵悲伤的气息。 “00521！”丹尼斯呼唤着她的名字，正要站起身，柳薇却晕倒在丹尼斯的怀里。 “柳薇小姐？”丹尼斯下意识地揽住柳薇，再抬起头来时，却已经不见了00521的踪影。 交通枢纽中心，消防中心和安保中心，以及医疗中心的机器人陆续赶到，所有的车子全部都停在距离两辆车子百米远的地方，汽笛声响成一片，现场比刚才愈发的混乱。 丹尼斯看着医疗机器人将柳薇抬上单架，这才举目寻找00521的身影。可是眼前纷乱不己，根本不见她的影子。 她真的……走了吗？ “x国公民丹尼斯，请你跟我到安保中心协助调查。”一个安保机器人对丹尼斯说。 “好。” 丹尼斯点头，在离开之前，他的目光，还在人群中搜索，但依旧一无所获。 在安保中心口述了事情的经过，丹尼斯得知是柳薇的车子出了问题。智能驾驶在更新数据的时候，出现卡顿，造成驾驶系统完全失灵，所以才会发生如此可怕的事故。 “那么对方的越野车呢？同样出现了卡顿现象？” 安保中心的解释听似合理，但可惜，只有经历过这场劫难的人，才知道当时的情况，根本不是“系统卡顿”这种借口可以简单搪塞的。 果然，在丹尼斯提出质疑之后，负责录入口供的机器人神色滞了一滞，他抬起头，看向丹尼斯。 “不是，”他说，“那辆车的问题在于，有不法份子潜入金融中心，想要偷偷开走那辆车子。但因为他不熟那辆车的操作系统，所以把自己锁死在车内了。” “于是……”丹尼斯瞠目结舌地问。 “当场被撞身亡。”机器人直截了当地说，“令人遗憾。” 还真是令人遗憾，可是你们不是人。 丹尼斯在心中暗暗地说，机器人，根本不懂那面临着生与死之间所感受的痛苦，和惊恐。 但是，他看到了，在那辆车里，那个迫切地想要逃出车子的那个人，脸上有着怎样绝望和急切摆脱困境的急切。他应该已经尝试了所有的方法想要逃生，但全都没有用。他被紧紧地锁在车子里，除了等待着死神的降临。 在柳薇的跑车即将撞上越野车的刹那，丹尼斯看到了他百般尝试却无奈之下的痛苦与绝望。 如果是机器人的话，在面临这样的困境，他们，会害怕吗？ 丹尼斯忽然很想知道。 柳薇还在医疗中心，丹尼斯并不打算这么早就去到那个地方，于是便订了几束鲜花送去了医院。 今天的收获颇丰，虽然有这么多的波折，但起码他知道了一个最为重要的事情——柳薇知道d博士的下落！ 只要能够得到她的信任，丹尼斯有把握可以很快就找到d博士。 丹尼斯从安保中心回到了酒店，感觉到从内心而外的一阵疲惫。 房间很整洁，洁白的地毯，精致的复古烛台，老式的唱片机，还有维多利亚时期便流行于世的家具。所有的一切，都有着温暖的而又复古的气息。 只是，无论哪一个角落，都显得空荡荡的，好像少了很多人，很多很多人。 丹尼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为什么他会觉得如此窒息？ 难道，是因为那个小机器人不在？ 这样想着，丹尼斯便举起手环，尝试着联络00521，然而手环却提示他，他与00521的雇佣关系已经结束，他们之间的关联也为之解除了。 他和她，就此，再不会有交集。 第三十五章 时空的过客 月色，就这样悄然照进了房间，这轻柔的光芒如此清温柔，却可惜，只是人工制造出来的。 真正的月亮，早就被日渐严重的污染和废气所遮盖，而那层玻璃罩一般的存在，不仅隔绝了污浊的空气，同时也隔绝了真实的白天与黑夜。 丹尼斯站在窗边，凝望着窗外璀璨的灯光，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感觉到寂静与空旷。 这真是奇怪，他早就视孤独为自我的一部分了，不是吗？ 忽然，他的目光被窗台上放置着的一个精巧的小盒子吸引了。 印象里，这好像是停电的当天，那个小机器人拿在手里的，但是，丹尼斯已经忘记她当时跟自己说了什么，只记得自己很随意地指示她把东西放在窗台上。 是什么东西呢？ 丹尼斯拿过来，轻轻地打开了盒子。 房间的光线足够暗淡，所以室内的感光灯悄然亮起，窗子也自动切换成遮光模式。 在明亮的灯光，照亮了盒子里的一对精巧银戒。 那是一对手工打造的情侣银制戒指，造型古朴，并没有华丽的设计，也没有多余的装饰，它们像是一对被时光遗忘的恋人，静静地依偎着，看岁月细水流长。 丹尼斯拿起其中的一枚看了看，然后重新将它们放在了一起。与此同时，他看到了盒盖内部有一行银色的小字：“英伦古董店敬赠”。 原来是赠品。 丹尼斯笑了。 这个小机器人还真是……只是一个赠品还拿出来干什么？她应该留下，这样……起码也算是个纪念。 纪念我这个时空的过客，在这个不属于我的世界里无足重轻地走过…… *** 00521慢慢地走着，此刻的她，本应该到服务中心报道，但所走的方向，却并不是通往服务中心的那一条。 可是，这通向哪里呢？ 00521也不知道，此刻她的运行程序好像出现了卡顿，电波似乎也不太正常。可是最不正常的是她的情感程序，它们的起伏太大了，大到00521难以承受。 于是，她尝试着停止行走，当她的脚步停下来的时候，她的眼睛里，流下了温热的液体。 是……什么呢？ 00521不知道，但当那液体流下来的时候，她内心的难过与悲伤也如流水一般涓涓而下，完全无法被抑制。 “滴！” “嘟嘟！” “滴滴滴！” 接二连三的汽笛声响成了一片，陷入混乱之中的00521并不知道，此时的她正站在交通枢纽中心的马路正中央。无数车流会在这里汇聚，再通过铺道去往目的地。但现在，主要的交通口却被一个机器人占据，所有的车辆都被迫停下来，交通，陷入了一片混乱。 “那是什么？” 金融中心顶层的会议室可以直接俯瞰全城，站在窗边的肖恩注意到了这一现象，他指着站在交通口中间的00521，问。 史特走过来，利用监控联网的摄像头，他看清楚了来龙去脉，不禁一阵头疼。 “又是她，那个小机器人，拒绝植入定位程序的第一代情感型机器人，00521.她不知道在搞什么鬼，站在那种地方进入休眠状态，真是该死。” “第一代……情感型机器人？”肖恩的眼微微地眯了一眯，“而且还是x国公民丹尼斯的机器人管家。很好，我们走。” “您亲自去？”史特怔住了，而在他怔神的工夫，肖恩早就走出了会议室。 首脑人物出行，自然全体部长都得随行。很快，史特、金源和温慕等人就先后来到了交通枢纽口。 00521还站在那里，红、绿、黄三色的交通灯不断变幻着，周围的汽车也都因她的停驻而堵得结结实实。有些人类打开车窗，大声地对00521喊着些什么，交通中心和保安中心的机器人也到达了现场。 “喂，00521……”史特正要走上前，肖恩却阻止了史特。史特意外地看着肖恩举步走到了00521的面前，像对待朋友那样对她说了一声“嗨”。 00521并没有回应，她静静地站在那儿，眼中的液体，还在缓缓地流着。 这是…… 肖恩疑惑地看着00521的脸庞，然后伸出了手。 “肖恩先生！”身为安保中心部长兼肖恩的安全亲卫队长，史特急忙出声阻止，但肖恩却挥手示意史特安静。 肖恩拭去00521脸庞上的液体，他的指尖有蓝色的微光闪耀，当味觉分析器传递给肖恩分析的结果时，肖恩的脸上流露出惊骇的神色。 “肖恩先生？”史特和温慕等部长们都惊讶至极，这位生来就坐在金字塔顶端的高等机器人，脸上从来都是平静而不起波澜的，然而今天，他竟第一次有了表情变化，怎能不令他们震惊？ “把她带回金融大厦。”肖恩很快便恢复了冷静，说完，他便转身大步走向金融中心。 “真是奇怪，难道是因为被浸到水里，所以失灵了吗？”史特看了看00521，然后命令下属机器人，“把她带到金融中心，要小心，不要造成损坏。” 两名安保机器人立刻上前，扶起了00521。 *** “唔，丹尼斯先生，您的晚餐。” 博伦来到房间的时候，丹尼斯正坐在沙发上，举着戒指盒发呆。 “怎么，你今天不用去照顾那些游客吗？”丹尼斯抬起头，问。 “当然用。但因为00521小姐跟您的合约今天到期，所以我需要履行照顾您的责任。”博伦把晚餐放在桌上，道。 “你怎么知道我们的合约到期？”丹尼斯意外地问。 “难道丹尼斯先生不知道？”博伦用同样意外的语气问。 丹尼斯怔了怔，随即陷入沉默。 是啊，只是7天而已，难道他会以为这个小机器人会永远是自己的管家吗？这只是一个短期的合约，就像自己到这里来，也不过只是执行一场任务而已。 一切都会结束，自己这个见惯了生离死别的亡命之徒，哪有多愁善感的资格。 想到这里，丹尼斯不禁笑了。 他随手把戒指放在了沙发上，然后走向餐桌。 “今天有什么好吃的？”他刚刚打开银制的餐盘罩，通讯手环便响了起来。 “嗨，丹尼斯先生。”柳薇的影像出现在丹尼斯的眼前，她坐在病床上，神情里看不到半点疲惫，周围堆满了丹尼斯送去的各种鲜花，看样子，这些鲜花让她的心情大好。 “看起来你准备吃晚餐了。”柳薇笑着说道，“可惜丹尼斯先生还欠我一个共进的午餐，如果把午餐改成晚餐的话，我想，我会告诉丹尼斯先生那个你最想知道的答案。” 她说的是d先生！ 丹尼斯的眉，禁不住扬了一扬。 “再好的美食，也抵不过佳人之约，十五分钟后见。”丹尼斯说着，重新扣成了餐盘罩。 “bye。”柳薇笑着，切断了影像。 “把晚餐拿出去吧，博伦，我要出去一下。”丹尼斯说着，举步走出了房间。 “祝您好运。”博伦优雅地行礼，当房间门关闭之后，他的目光，落在了沙发上的戒指盒上。 博伦走过去，打开盒子，看到了盒子里的那对银戒指。他拿起其中的一枚，静静地观看。 *** 不，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不管从哪个时期的ai设计原理资料上，都没有查到这种现象，可以说，它没有半点的可能性。 肖恩快速地在眼前的全息屏幕上查看着资料，数据页码翻阅得很快，一行接一行不断向上滚动的信息，没有一条是关于他想要查找的数据。 果然，这是不可能的。 可是，为什么这个女性机器人会发生这样的事？ 他转过头，望着静立在窗前的女性机器人。 第一代情感型机器人，她是最后一个被研发出来的，可谓是当时最精美绝伦的惊世之作。然而可惜的是，继她之后，情感型机器人就完全被社会所淘汰。 00521，最后一个情感型机器人。 如同肖恩，他是最后一个高端管理型机器人。 虽然如此，可这种奇异的现象，却只在00521的身上发生了。 00521静静地站在窗前，她的眼眸低垂，好像进入了休眠状态。肖恩走过去，按下了00521胸前的一枚小小按钮。 蓝色的灯光闪动，00521的眼睛，缓缓地睁开了。 “肖恩先生？”看到肖恩，00521十分意外。 “你怎么会有眼泪？”肖恩问。 “眼泪？我吗？”00521抬头望向了肖恩，她的表情很迷惑，而且，并不像是假装出来的。 肖恩没有说话，他调出来了00521停驻在交通枢纽中心时，簇簇落泪的影像。 00521诧异地抚摸着自己的脸庞，然后抬手举到自己的眼前。 没有眼泪。 于是她又奇怪地把手翻过来，可手背上也没有半点眼泪的踪影。 “不，你的眼泪已经止住了，”肖恩拉开00521的手，直视着她的眼睛问，“这是第一次吗？你的眼泪。” 00521依旧迷惑地看着肖恩，问：“不是水吗？也许是谁把水洒到我头上了？” 看样子，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肖恩松开了00521的手，说：“发生了什么，在你来到交通枢纽中心之前？” 发生了……什么吗？ 00521想了一想，原本满是迷惑表情的脸上，浮现出哀伤。 第三十六章 这病毒一般的爱情 丹尼斯举起手，一边摇着手里的车钥匙，一边做投降状：“看起来女王之所以是女王，不仅是因为美丽的外表，还有聪明的头脑。” “太老套了，丹尼斯先生。”柳薇抱着自己的双肩，皱眉道，“你道歉的方向实在是太老套了。” “唔，我们的女王不满意，这可怎么办？”丹尼斯假装充满担心地说着，在车钥匙上按了一下。 车子的后备箱缓缓打开，露出满车的玫瑰。 火红而艳丽的色彩，绚丽地怒放，耀眼至极。玫瑰清新的芬芳扑鼻而来，纵然柳薇那祥装不悦的表情，也随之一松。然而，很快她便再次板起脸，道：“丹尼斯先生，别告诉我，之是丹尼斯先生想要取悦女人的方式，真的没有半点新意。” “所谓的惊喜……”丹尼斯说着，拉住柳薇的手臂，走向车子，“难道不就是隐藏在平凡无奇的事情里吗？” 刚刚走到车子旁边，那些安静绽放在车子里的玫瑰花便突然间有生命般地，徐徐飞了起来。 柳薇惊讶地看着它们缓缓飞起，飞至半空，像是一朵朵瑰丽的红云在头顶飞舞。 就在柳薇抬起头来看着它们的时候，这朵玫瑰之“云”又在忽然之间破碎开来，化作一片一片的玫瑰花瓣纷纷掉落。 天空，像是下起了一场玫瑰花雨。所有路过的人们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都纷纷停驻下来，惊叹不己。医疗中心的人们也都隔着窗户望向这边，许多人都拿起手环，录制下这浪漫的一幕。 柳薇的脸上，这才有了笑容。 对于像柳薇这样几乎拥有了一切的女人来说，开心的方式，不外乎满足虚荣心。收获其他人，哪怕是不相干的人的羡慕，都会让她们满意和开心。再没有什么是比“高高在上”这种感觉更完美的礼物了，不是吗？ “远古世界的人们，为了重要的节日和作物的生长向神明乞雨。我也为了柳薇小姐而乞求一场花雨，只是不知道她是不是满意。”丹尼斯说着，再一次将车钥匙举到了柳薇的面前。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人出现在了丹尼斯的面前。 丹尼斯的神色顿时一动，目光，自然而然地向那个人望了过去。 那个人，不，应该说，那个机器人00521，却连看也没有看丹尼斯一眼，她微笑着抬起头，望着漫天飞舞的花瓣。来伸出手，轻轻地捏住了一片火红至极的玫瑰花瓣。 “00521？” 丹尼斯惊讶地唤出了声，他的脸上，亦露出了笑容。 他真是蠢，怎么会认为他和她就此再也见不到了？ 金融中心不过是一座城，想要遇见，根本就并不是难事。 像是听到丹尼斯的呼唤，00521向他看过来，微微地笑了一笑。 丹尼斯对他报以同样的笑容，正要张口说话，她却一转身，捏着玫瑰花瓣如获至宝地走了。 怎么回事？ 自己……是被无视了吗？ 那时所发生的一切历历在目，这个小机器人替自己挡住飞来车门的样子，她用悲伤的眼睛望着自己的样子，还有她说过要永远保护自己的样子，他竟然全部都记得清清楚楚，可是她…… “我不走，我也不会死。我会陪着你，一直一直，直到你不需要我为止。” 说出这样的话的家伙，竟然在看到自己的时候，还假装看不到吗？ 丹尼斯刚想要张口叫住00521，手里的车钥匙却被柳薇拿了过去，紧接着，他的手臂一紧，让望向00521的丹尼斯刹那间回过神来。 “丹尼斯先生的心意，我只看到了70%，另外的30%，恐怕要等到吃晚餐的时候再看喽。” 柳薇揽住丹尼斯的手臂，在路人充满了羡慕的目光走，欢快地走向车子。 丹尼斯下意识地转头望向00521，这个小机器人一边慢条斯里地在街上走着，一边把手里的花瓣举到眼前，隔着它去望天上的太阳。 看到了什么？ 隔着花瓣的话，能够看得见阳光，或是玫瑰色的天空吗？ 丹尼斯看着00521的背影，许久，竟笑了出来。 别人收到一辆价值连城的跑车都板着脸不高兴，刚刚下了那么大的一场花雨，也未见得有多惊喜。可是这只小机器人，她竟然仅得到了一片花瓣就兴奋地像个孩子。 啊……是了，亚当不是说吗……机器人是不会隐藏自己快乐的。 只有人类才会。 “请上车吧，丹尼斯先生。”柳薇打开了车门。 跟柳薇这样的女人在一起，是不愁没有话题的。 红酒，已经喝了四杯，话题却还在继续。柳薇巧笑嫣然，灯光中妩媚至极，而丹尼斯又是经过专业训练的撩拨高手，晚餐的气氛十分的浪漫而倾情。 “说说吧，丹尼斯先生，你是怎么知道d博士的事的？”柳薇笑着问。 “在没有得到答案之前，这个问题我不仅不会回答，还得问你一个问题。”丹尼斯笑着说，“柳薇小姐是如何决定把d博士的事，告诉我呢？” “丹尼斯先生可真是狡猾！”柳薇哈哈大笑。 丹尼斯也笑了。 他本以为这不过是柳薇的第一次试探，接下来的将会是以生意的形式与自己谈判，向自己索求换得情报的报酬。 但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柳薇在这个时候说话了。 “d博士……其实有着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不为人知的秘密？”丹尼斯顿时望住了柳薇。柳薇的样子不像是在开玩笑，她踌躇着，斟字酌句地道，“他不仅仅是一个设计师，而且，他还是一位出色的画家。” 画家？！ 丹尼斯怔住了。 如果他的耳朵不是出问题的话，那么他肯定就是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 d博士，这个本世纪最伟大的男人，把整个时代推向了人工智能的、几乎只能在神话和传说中存在的人物，他竟然……是个画家？！ 画家，工程师，这职业的跨度还真不是一般的大，不是吗？ 所以，这才是乌金说柳薇是d博士红颜知己的原因吗？ 一时之间，丹尼斯几乎有些啼笑皆非。 第三十七章 你忘了我？ 医疗中心位于安保中心附近，毗邻繁华的商业街区。 虽然金融中心掌握着全球最尖端的医疗技术，想要在这里就诊的人类多得数不胜数。但这些机器人们还是坚持他们自己的原则：每月只接收一千名患者，而且需要至少提前一个月预约。所以这足有二十九层的大厦，仅仅在“世纪之光”博览会的时候，才全部对外开放。其他的时候，只开放三层。这就使得在“世纪之光”博览会召开的时候，人们如潮水般涌往金融中心。 丹尼斯把车子停在医疗中心的楼下，然后接通了柳薇的通讯手环。 “丹尼斯先生的速度可不算快。”柳薇笑着指向左上角显示时间的方向，道，“已经过了两分钟。” “我想，如果柳薇小姐愿意下楼的话，就一定不会介意我迟到这两分钟所给你带来的惊喜。”丹尼斯笑道。 “哦？那我可要看看是什么惊喜，提前说好，如果我没有感到惊喜，还是会介意你的迟到哦。”柳薇歪着头的样子，很像一个人……不，一个机器人。 丹尼斯唇角的笑容微微地滞了一滞，但很快，他便回过神来，笑着，切断了通话。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还是会想起那个小机器人？ 也许是习惯吧，习惯使然，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就在丹尼斯在内心自语的时候，医疗中心的自动门缓缓打开，柳薇走了出来。 看得出，她精心地打扮过。她的一头黑发打成了卷垂在肩头，一对紫色的水晶耳环坠在她的耳上，摇曳出万种风情。她穿着与紫水晶耳环相映成辉的紫色长裙，侧分的裙摆露出修长的腿，一双流光水钻高跟鞋让她每走一步都散发出妩媚至极的气场，一双狭长的眼里亦闪耀着成熟女性特有的魅力。 很难想象，在医疗中心住院的她，是怎么把自己打扮得如此光彩照人。 斜倚在车边的丹尼斯笑着站起身，迎了过去：“这是魔法时间吗？竟然把一位女王从医疗中心变出来？” “是‘猜猜看’时间，”柳薇笑着指向丹尼斯身后的车子，“别告诉我，这是丹尼斯先生送我的车。” 丹尼斯身后的，是一辆红色的astonmartin最新型限量版跑车，这是他呼叫吴先生用最快的速度帮他采购的，目的，就是为了取悦柳薇。 当然，取悦柳薇只是第一步，最终的目的，还是为了找到d博士的下落。 丹尼斯原本并没有以为吴先生会下这么大的血本，购买如此豪华贵重的跑车，但事实却让他十分的意外甚至震惊。 看起来，d博士的下落对于吴先生来说，真的是至关重要。 “你很荣幸，成为了他孤注一掷的最后希望。”d博士的影像，似乎是这样说的。 难道这一切真的如d博士的影像所说，吴先生，已经是孤注一掷，准备进行最后的博弈了吗？ 丹尼斯举起手，一边摇着手里的车钥匙，一边做投降状：“看起来女王之所以是女王，不仅是因为美丽的外表，还有聪明的头脑。” “太老套了，丹尼斯先生。”柳薇抱着自己的双肩，皱眉道，“你道歉的方向实在是太老套了。” “唔，我们的女王不满意，这可怎么办？”丹尼斯假装充满担心地说着，在车钥匙上按了一下。 车子的后备箱缓缓打开，露出满车的玫瑰。 火红而艳丽的色彩，绚丽地怒放，耀眼至极。玫瑰清新的芬芳扑鼻而来，纵然柳薇那祥装不悦的表情，也随之一松。然而，很快她便再次板起脸，道：“丹尼斯先生，别告诉我，之是丹尼斯先生想要取悦女人的方式，真的没有半点新意。” “所谓的惊喜……”丹尼斯说着，拉住柳薇的手臂，走向车子，“难道不就是隐藏在平凡无奇的事情里吗？” 刚刚走到车子旁边，那些安静绽放在车子里的玫瑰花便突然间有生命般地，徐徐飞了起来。 柳薇惊讶地看着它们缓缓飞起，飞至半空，像是一朵朵瑰丽的红云在头顶飞舞。 就在柳薇抬起头来看着它们的时候，这朵玫瑰之“云”又在忽然之间破碎开来，化作一片一片的玫瑰花瓣纷纷掉落。 天空，像是下起了一场玫瑰花雨。所有路过的人们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都纷纷停驻下来，惊叹不己。医疗中心的人们也都隔着窗户望向这边，许多人都拿起手环，录制下这浪漫的一幕。 柳薇的脸上，这才有了笑容。 对于像柳薇这样几乎拥有了一切的女人来说，开心的方式，不外乎满足虚荣心。收获其他人，哪怕是不相干的人的羡慕，都会让她们满意和开心。再没有什么是比“高高在上”这种感觉更完美的礼物了，不是吗？ “远古世界的人们，为了重要的节日和作物的生长向神明乞雨。我也为了柳薇小姐而乞求一场花雨，只是不知道她是不是满意。”丹尼斯说着，再一次将车钥匙举到了柳薇的面前。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人出现在了丹尼斯的面前。 丹尼斯的神色顿时一动，目光，自然而然地向那个人望了过去。 那个人，不，应该说，那个机器人00521，却连看也没有看丹尼斯一眼，她微笑着抬起头，望着漫天飞舞的花瓣。来伸出手，轻轻地捏住了一片火红至极的玫瑰花瓣。 “00521？” 丹尼斯惊讶地唤出了声，他的脸上，亦露出了笑容。 他真是蠢，怎么会认为他和她就此再也见不到了？ 金融中心不过是一座城，想要遇见，根本就并不是难事。 像是听到丹尼斯的呼唤，00521向他看过来，微微地笑了一笑。 丹尼斯对他报以同样的笑容，正要张口说话，她却一转身，捏着玫瑰花瓣如获至宝地走了。 怎么回事？ 自己……是被无视了吗？ 那时所发生的一切历历在目，这个小机器人替自己挡住飞来车门的样子，她用悲伤的眼睛望着自己的样子，还有她说过要永远保护自己的样子，他竟然全部都记得清清楚楚，可是她…… 第三十八章 肖恩的邀请 “我不走，我也不会死。我会陪着你，一直一直，直到你不需要我为止。” 说出这样的话的家伙，竟然在看到自己的时候，还假装看不到吗？ 丹尼斯刚想要张口叫住00521，手里的车钥匙却被柳薇拿了过去，紧接着，他的手臂一紧，让望向00521的丹尼斯刹那间回过神来。 “丹尼斯先生的心意，我只看到了70%，另外的30%，恐怕要等到吃晚餐的时候再看喽。” 柳薇揽住丹尼斯的手臂，在路人充满了羡慕的目光走，欢快地走向车子。 丹尼斯下意识地转头望向00521，这个小机器人一边慢条斯里地在街上走着，一边把手里的花瓣举到眼前，隔着它去望天上的太阳。 看到了什么？ 隔着花瓣的话，能够看得见阳光，或是玫瑰色的天空吗？ 丹尼斯看着00521的背影，许久，竟笑了出来。 别人收到一辆价值连城的跑车都板着脸不高兴，刚刚下了那么大的一场花雨，也未见得有多惊喜。可是这只小机器人，她竟然仅得到了一片花瓣就兴奋地像个孩子。 啊……是了，亚当不是说吗……机器人是不会隐藏自己快乐的。 只有人类才会。 “请上车吧，丹尼斯先生。”柳薇打开了车门。 跟柳薇这样的女人在一起，是不愁没有话题的。 红酒，已经喝了四杯，话题却还在继续。柳薇巧笑嫣然，灯光中妩媚至极，而丹尼斯又是经过专业训练的撩拨高手，晚餐的气氛十分的浪漫而倾情。 “说说吧，丹尼斯先生，你是怎么知道d博士的事的？”柳薇伸出纤细的手指，染着明艳红色的指甲红轻轻地抵在丹尼斯的白色衬衫上，形成鲜明的色彩。 丹尼斯握住了这只手，他抬起眼睛，黑亮而深邃的眸光里闪耀出邪魅的笑容。 “在没有得到答案之前，这个问题我不仅不会回答，还得问你一个问题。”丹尼斯笑着说，“柳薇小姐是如何决定把d博士的事，告诉我呢？” “丹尼斯先生可真是狡猾！”柳薇哈哈大笑，却并没有收回手，只是任由丹尼斯这样握着，妩媚的眼睛里，波光涌动。 丹尼斯也笑了。 他本以为这不过是柳薇的第一次试探，接下来的将会是以生意的形式与自己谈判，向自己索求换得情报的报酬。 但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柳薇在这个时候说话了。 “好吧，狡猾的丹尼斯先生，我以为d博士这个不为人知的秘密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不为人知的秘密？ 丹尼斯的心中微微一动，柳薇的样子不像是在开玩笑，但看她的表现，那个“秘密”似乎与自己所知道的并不一样。 难道，d博士还有其他的秘密吗？ 心里虽然绕过千百个念头，但丹尼斯的脸上，却始终挂着微笑。 这种成竹在胸的笑容，成功的让柳薇误以为他早就知道了这个秘密。 而丹尼斯的手，又在此时轻轻一转，五指，与柳薇相扣。这亲密的举动就像是一根羽毛飞进了柳薇的心里，轻轻地撩拨。 她缓缓闭上眼睛，脸上浮现出一抹挣扎，但最终还是无奈地叹息，道：“正如你所知，d博士不仅仅是一个设计师，他还是一位出色的画家。” 画家？！ 不论外表是有多么的不动声色，丹尼斯确实十分震惊。 d博士，这个本世纪最伟大的男人，把整个时代推向了人工智能的、几乎只能在神话和传说中存在的人物，他还是一位……画家？！ 所以，这才是乌金说柳薇是d博士红颜知己的原因吗？ 一时之间，丹尼斯几乎有些啼笑皆非。 “不过，如果丹尼斯先生想要购买他的画，是不太可能了。d博士只画了三幅画，这三幅画全部都在拍卖会上售出了极高的价格。第一幅是在‘生存之战’前期所画，在战乱中被烧毁。第二幅，被与金融中心有贸易往来的q国收藏在博物馆，虽然d博士用了化名，但他的艺术造诣之高，足以成为很有影响力的馆藏，我想q国是绝不会出售的。而第三幅……第三幅是他最后的一部作品，被挂在金融大厦。”柳薇继续道。 什么？ 金融大厦？！ “这是他什么时候完成的作品？失踪之前？” 柳薇犹豫了一下，而丹尼斯却将柳薇的手举到唇边，用他的唇，轻轻地摩挲着。他的呼吸暧昧地轻拂过她的手，却令她全身的毛孔都感受到他的气息，那是足以战栗的气息，危险之中透着诱惑。 是的，夏娃永远拒绝不了蛇的诱惑，否则，人类不会生来就带着罪孽。 “恰恰相反，是……失踪之后。”柳薇最终说出实情，“在d博士失踪之后，运输中心的机器人送来了这幅被包装得严严实实的画，如果不是我知道那个署名是专属于他的，绝对不会相信这是真的。” 丹尼斯的眼中精芒一现，立刻意识到这幅画绝不仅仅是一幅画，它一定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他画的是什么？”丹尼斯将椅子移到柳薇的身边，凑近她的耳畔，问。 他的脸贴近她的，他的皮肤带着炽热的温度，仿佛点燃了她。柳薇的意识已经渐渐地模糊，她感受着与他的耳鬓厮磨，声音已经柔若无力。 “凯普顿大桥。” 丹尼斯的表情微微一滞。 先是出现在秘密别墅里的凯普顿大桥草稿，又是将这个作为绘画题材寄给了柳薇。这个d博士，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看起来我打扰到了两位的兴致。” 就在丹尼斯暗自思忖之际，身边，响起了一个清冷的声音。 似利刃一般冰冷，也似利刃一般，不带丝毫情感，犀利而又理智。 丹尼斯微微转头，看到一个人静立在餐桌边。深色的西装恰到好处地修饰出他完美的身材，英俊的相貌和优雅的仪态，他本应十分引人注目，但却因为收敛了所有的光芒而安静得可以化为环境的任何一部分。 如此不易察觉，令丹尼斯心生警惕。 “肖恩。”他说着，向丹尼斯伸出了手。 “金融中心最高层管理者？”丹尼斯站起身来，举起手与肖恩相握。 “直白的说，是最高层管理机器人。”肖恩直截了当地说出了丹尼斯心里的声音，他的直接让丹尼斯笑了出来。 “你好，柳薇小姐。”肖恩向柳薇微微点了点头。 柳薇似乎为刚才自己的表现尴尬，但很快，她便调整好了情绪，微笑着站起身来，向肖恩发出问候。 “我本应给两位寄去邀请涵，但既然相遇，就不如直接发出邀请。”肖恩说，“明天晚上六点，将在耀世大酒店的二楼餐厅宴请所有来自各国的收藏家们，敬请光临。” 说罢，他点了点头算作是告辞，便转身走了。 没有客套，没有绕弯子，就这么开门见山，说完就走，这样的机器人也很是有趣。 “看起来，我们明天还能见了。”丹尼斯笑着，向柳薇伸出了手，“我送您回去，柳薇小姐。” 柳薇笑着，挽住了丹尼斯的手。此刻的她仿佛卸下了冷静干练的外壳，小鸟依人般地靠在丹尼斯的身边，依偎着他走出了餐厅。 在出门之际，丹尼斯用眼角的余光，看到了静立在不远处的肖恩。 那个机器人，他在观察自己。 丹尼斯的唇角微微地扬了起来，看起来，这场游戏的角逐已经开始。 柳薇的家，距离“天体”画廊并不远，那是一条艺术家住宅专区，很有意思的是，左边是清一色的精美别墅，而右边，则是一幢幢灰色的多层楼，鳞次栉比，如同孔雀身边平凡无奇的麻雀。 “这里是……” 丹尼斯望着那簇“麻雀”问。 柳薇的脸色，先是微微地变了一变，然后故做轻松地答道：“是那些资质平庸的艺术家们的住所。金融中心是一个伏胜劣汰之地，如果没有创造价值，那么就只能接受金融中心所安排的救济住宅和物资。” 丹尼斯恍然大悟，看起来，这里是柳薇父母居住的地方，也是她童年时代的住所。 柳薇把车子停在路边，然后笑望着丹尼斯：“丹尼斯先生要不要进来坐坐，陪我喝一杯？” 夜色，早已经被暧昧的月色浸染。柳薇的脸，也因此而散发出无声的魅惑气息。 只可惜，这夜色，不过是人工的投影，使得所有的一切都虚假得令人不快。 “柳薇小姐现在还应该多休息，我就不打扰了。明天晚上五点，我到‘天体’画廊接你。”说着，丹尼斯执起柳薇的手轻轻地印下一吻，“晚安，我的女王陛下。” 一抹错愕在柳薇的眼中一闪而过，但很快，她便笑得泰然自若：“好吧，我准许你明天接我，晚安。” 丹尼斯笑望着柳薇进入别墅，脸上的笑容，慢慢地收敛而去。 他转身，看向那片灰色的住宅，像鸽子笼一般的破旧楼层，居然就是艺术家们的容身之所。这样的境遇，与境外的人类相差几何？ 丹尼斯无法想象。 第三十九章 鸿门宴 人类的情感，到底分几种？ 肖恩望着与柳薇共同走进车子里的丹尼斯，眉头紧紧地皱在了一起。 皱眉，是他为数不多的表情之一，代表他在思考。 可是他眼前的情形，他却不能够理解。 00521，那个本应被淘汰的情感型机器人曾说，爱情使她痛苦。那种痛苦，和她浑身上下所散发出来的悲伤，就像是病毒，让一向视“情感”为垃圾的肖恩也被感染，产生了同样的痛苦感应。可是那种痛苦，为什么没有波及人类？ 丹尼斯，这个来自x国、制造了多场混乱的男人，他明明就是当事人吧？为什么他不仅没有受到那种爱情病毒的感染，而且还与另外的女人如此亲密？ 难道所谓的爱情……是可以多方给予？还是……机器人的病毒，只能由机器人感知吗？ 可惜肖恩这个拥有全球最高智商的管理型机器人，在这个问题上找不到半点答案…… *** “我以为你会跟那位柳薇小姐共度良宵。”投影之中的吴先生摇晃着杯中的红酒，调侃着丹尼斯，“从詹姆斯邦?德开始，风流就成了特工的代名词，不是吗？” “不都是，也要看心情。”丹尼斯没有心情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他将身体舒服地陷进沙发，问，“吴先生知道d博士在艺术方面很有造诣的事吗？” “多数设计师，都是天生的艺术家，否则怎么设计出完美的作品？”吴先生不以为然地说着，举起杯子小酌。 “可d博士的画，每一幅都在拍卖会上拍出了高价。”丹尼斯扬眉道，“甚至有一幅画成为了q国博物馆的典藏。” 明明已经浸到唇边的红酒，却并没有进入口中。丹尼斯看到吴先生的脸上闪过一抹复杂表情，那是一种被至尊欺骗隐瞒的错愕与恼怒。吴先生最终还是放下了酒杯，他抬起头，用尽量平静的语气问：“你确定？” “柳薇所说，应该不会假。那座桥，d博士一直想要修建的凯普顿大桥，他把它画成了一幅画，在失踪之后找人送到了柳薇那里，却被机器人们挂在了金融中心。我想，我们似乎需要进入金融中心看看那幅画。也许画里藏了d博士真正想要传达的信息。” 吴先生的表情阴晴不定，过了足有十秒钟，他才换上一副淡然表情。 “好，”他说，“我会让凯协助你。” 说罢，通话便至此结束。 看起来自己的判断并没有错，吴先生与d博士的关系，绝不简单。或许可以说，他们相当熟悉。 不过这显然不关丹尼斯的事，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寻找机会潜入金融中心，找到d博士的那幅画。 可是如何潜入金融中心，这倒是成为了丹尼斯的一大难题。对于这个，凯也表示十分棘手。金融中心的安全系统在这几年里不断升级，内部构造也似乎在d博士消失之后做了全新改造。想要破译安全系统并不容易，除非，有人能够替他们率先进入，拿到平面图。 可是金融中心是人类的禁地，自从“amanda”设计中心的混乱过后，机器人的信息码也全部更新，想要套用信息码，已经不再可能。 要怎么样，才能进入呢…… 这是困扰了丹尼斯整整一天的问题，直到夜晚来临，他穿着西服走出酒店大门，准备去接柳薇的时候，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00521？” 丹尼斯惊讶地唤出声。 虽然走在马路对面的那个机器人服装不同，但很明显，她就是00521. “00521！”丹尼斯不顾穿梭的车辆，跑过马路，出现在她面前。 00521被吓了一跳，看到丹尼斯，她不禁怔住了。 “哈，那个说要保护我的小家伙，居然不辞而别，嗯？”丹尼斯黑亮的眼睛里满是狡黠的笑意，而00521却十分迷惑地看着丹尼斯，好像不认识他一样。 “假装不认识我？”丹尼斯抱着双臂，笑望着00521，“然后要怎样？把我举起来，或者扛起来给我一个大惊喜？” 00521错愕地瞪大眼睛：“这位先生，您在说什么？” 她的样子好像不是在假装，这未免令丹尼斯疑惑。 “你……不认识我？” 00521摇了摇头，胸前的提示灯不断地闪耀，她顿时有些慌乱起来。 “抱歉，先生，我要迟到了，再会。” 说着，00521便奔向金融中心的大门。 金融中心？ 一道闪电在丹尼斯的头顶闪耀而过，他猛地上前，一把捉住了00521的手腕。 “放开我，先生，我要去工作。”00521反手握住丹尼斯的手腕，轻轻一捏，丹尼斯的手腕仿佛要断裂，一股剧痛迅速传遍全身。他不得不放开手，却依旧拦在00521身前。 “你在金融中心工作？”丹尼斯忍痛问。 “是的，请让开，我已经迟到了！”00521说着，侧身绕过丹尼斯。 “等一下！”丹尼斯本想伸出手臂拦下00521，谁想这一下正撞在00521的身体上，疼得他禁不住捂住手臂弯下了腰。 然而他很清楚，他苦苦追寻的机会近在眼前，一定要从这个小机器人的口中得到答案。 丹尼斯忽然拉住00521的手臂，一个旋身，将她压至身畔的玻璃墙边。 他伸出的双臂支撑起一个狭小的空间，他的脸离她的很近很近，他的气息环绕着她，形成一个巨大的牢笼，将她囚禁。 “请让开，先……”00521一边说，一边尝试着伸出手推开丹尼斯，可不知为什么，当她触摸到他的时候，指尖微微泛起的蓝色微光却让她的电波起了涟漪。 这是……怎么回事？ 00521怔住了。 “告诉我你的下班时间。”丹尼斯直视着00521的眼睛，问。 “上……午9点。”00521怔怔地说，“明天上午9点。” “ok。”丹尼斯放开了00521，“明天见，00521。” “你……认识我？”00521疑惑地问。 “这个问题，明天我再回答你。”丹尼斯笑着，指着手环上的时间提醒00521，“你迟到了哦。” 糟糕！ 如梦方醒的00521一跃而起，立刻冲进金融大厦的大门。 哈…… 看起来这个小机器人也不总是拖后腿，她还是帮助自己的、至关重要的一环。 丹尼斯的心情顿时大好。 *** “00521，你在上班的第一天，就迟到了吗？” 00521急匆匆地奔进金融大厦的时候，一头撞上了站在大厅门口的肖恩。 冰冷冷的话语，冰冷冷的脸色，00521吓得后退了好几步。 “对、对不起肖恩先生，在门口遇到了……” “丹尼斯。”肖恩说，“你在门口遇到了丹尼斯先生。” “哎？肖恩先生认识他？”00521惊讶地问。 肖恩没有回答，而是命令道：“把你的手伸出来。” 00521疑惑地伸出手，肖恩亦碰握住00521的手，感应着她的电波。 “你的电波出现了异常。”肖恩说。 “是……是的，”00521说，“在遇到那位过丹尼斯先生之后，我的电波开始不受控制的起伏，这真是很奇怪……” 明明已经处理掉了那份记忆，为什么还是会产生波动？ 如果只是程序的话…… “肖恩先生？”史特的声音在肖恩的背后响起，他大步走过来，意外地看着肖恩的举动，“肖恩先生这是在做什么？” “测试电波。”肖恩放下了00521的手，“你已经查到了吗？” 史特微微点头。 “好，去我办公室。”肖恩转身走向办公室，而跟在他身后的史特，则向00521投去警惕而疑惑的目光。 尚且没有搞清楚状况的00521还在望着自己的手，回忆着被丹尼斯忽然走近自己的一幕，满脸疑惑。 *** 因为00521的原故，丹尼斯在去接柳薇的时候，比预订时间晚到了五分钟。虽然柳薇对此只字不提，但她脸上的表情，还是写满了介意。 “作为护花使者，我想，我有责任美丽的女王露出笑容。”丹尼斯说着，拿出了一个首饰盒。紫色天鹅绒的包裹着方形的盒子，边缘缀着一圈耀眼的水钻，一看，便知这盒子里的首饰价值不菲。 柳薇接过来，欣赏着外壳，却并没有打开。 “看起来丹尼斯先生也以为，珠宝足以弥补让女士等待的错误……可惜，这个想法的时代早就终结了。”说着，她将首饰盒随手放在了车子的仪表盘上。 丹尼斯笑了。 “柳薇小姐，首饰盒不仅可以用来装首饰，也可以用来装更有价值的东西。”丹尼斯一边将车子开向“耀世酒店”的方向，一边笑，“所有的事物，都不能只看表面，不是吗？” 柳薇的神色一动，她拿起首饰盒，翻开盖子，在看到盒子里所装之物时，脸上顿时露出惊喜的笑意。 那是一个袖珍投影仪，投射出来的画面，是一份购买合同。 “在我去‘天体’画廊的当天就已经挑选好了想要购买的艺术品，当然，这只是其中的一部分，后续，还将在拍卖会上关注‘天体’画廊的更多展品。这份礼物，我们的女王陛下还满意吗？” “很满意。” 柳薇笑着探身，在丹尼斯的脸颊处印下了一吻。 丹尼斯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远远地，已经看到了“耀世酒店”的大楼。 这一场鸿门宴，就要开始了。 第四十章 谁来爱呢，那些机器人？ x国收藏家马德和张铎，q国收藏家刘邦安，m国收藏家夏洛特，y国收藏家路易及其夫人凯丽，w国收藏家朴俊恩，c国收藏家彭程，加上丹尼斯，来自各国的收藏家一共有十名。而b国的艺术家代表除了柳薇，还有胡杨、比克、欧豪和自称“灰色时代”的一名少年。 看起来，这是一场专门宴请国内外收藏家的夜宴，肖恩难道是想在这种场合试探自己吗？丹尼斯默默地举起酒杯，浅饮一口。 此刻的肖恩坐在长桌的最上首，他的身后站着安保部部长史特和经济部部长金源。璀璨的水晶灯挂在餐桌上方，投射下华美的灯光，星星点点，映着桌上琳琅满目的菜肴，更显出那菜品的精致。 “没想到啊啊，哈哈哈，肖恩先生竟然亲自款待我们。”说话的是q国收藏家刘邦安，他灰白的胡子好像刷子一样挂在他的下巴上。 “荣幸至极。”肖恩举起酒杯，向刘邦安致意，“身为东道主，我很荣幸可以见到诸位资源的收藏家，也很期待在‘世纪之光’的博览会上目睹各位的风采。” “你不如直接说想目睹我们财富的风采。”朴俊恩哈哈大笑地端起杯来，隔空与肖恩示意，“不过，我很纳闷，机器人也能喝酒吗？” 说完，他像是说了本世纪最有趣的笑话般，率先大笑了起来。 肖恩平静的脸上，没有起半分波澜，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朴俊恩，安静到丹尼斯甚至怀疑他是否听出了话里讥讽的含义。 在座的人面面相觑，看得出大家有些尴尬，毕竟这里是b国，出于礼貌也不应该说出这样的话。但谁也不知道应该怎样打圆场，以至于气氛开始压抑起来。 “事实上，肖恩先生可以通过另外的一种形式来品尝美酒。”丹尼斯清了清嗓子，他笑着扬起手，活动了一下手指，“肖恩先生指尖那漂亮的蓝色光芒就是用来品尝美味的，这很神奇，不是吗？” “而且相当节约资源，我真想也安装上这样的设备。”柳薇也顺着丹尼斯的话往下说，笑声响起，气氛顿时轻松了下来。 “说起资源，不知道被你们境外的人类生活得怎么样了。金融中心是b国仅有的资源生产之地，却被你们这些机器人占据，甚至连他们的藏身之所‘天堂’都被你夷为平地。你们驱逐了自己的主人，不觉得无耻吗？”刘邦安很显然并不需要丹尼斯和柳薇给他找的台阶，他冷着脸，瞪向肖恩。 看起来，这位刘邦安先生是有备而来。丹尼斯饶有兴趣地扬起了唇角，好吧，既然如此，那他就干脆好戏好了。 “咳，邦安……”夏洛特轻咳一声，想要制止刘邦安，肖恩却打断了他。 “刘先生，人类，不是机器人的主人。” “哈，好笑，人类发明了机器人！” “可上帝同样创造了人类，却并没有人叫上帝主人，你们叫他‘父亲’。”肖恩的话，让刘邦安怔住了。 “上帝给了人类自由选择的意志，于是人类开创世界，享受自由。”肖恩继续说了下去，“我们这么做，是为了人类能够真正拥有更好的生存环境。” “哈，这是我听到的最滑稽的笑话！”刘邦安拍案而起，“你们，你们这些机器人，被制作出来，就是为了要守护人类！” “那谁来守护机器人？”肖恩直视着刘邦安的眼睛，平静地说，“机器人生下来就被赋予了要爱人类的使命，可人类呢？他们爱机器人吗？” 刘邦安张了张嘴巴，却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丹尼斯不由自主地想到了00521。 他遇到她时，她正在被一个人类小孩安迪欺负，而那个孩子对她所做的一切，还有他做这些事的表情，都像是在对待一个没有生命的玩偶。不，恐怕对待玩偶也不会那样残忍吧？ 那简直就像是……在摧毁。换而言之，如果00521是一个真实的人类，一个成年女性，那个孩子，还会做出同样的举动吗？ “酒水与美食无限量供应，诸位慢用。”肖恩说着，站起身，礼貌地向所有人行礼，“我先告辞了。” 还真是泰然自若啊…… 丹尼斯望着准备离开的肖恩，深深地吸了口气。 这种镇定，是他的出厂设置吗？那还真是强大，恐怕就算是受到过专业训练的自己，也做不到吧？ “上帝给了亚当和夏娃以自由的意志，可他们却选择了偷吃禁果。”丹尼斯的话，让肖恩停住了脚步。他微侧过头来，用眼儿的余光看着丹尼斯。 “他们开创世界，是因为他们被逐出了伊甸园，所以他们自出生的那一刻，就是原罪。”丹尼斯笑着，继续说道。 “所以上帝决定惩罚他们，降下了洪水？”肖恩的眼中，有精芒一闪而过。丹尼斯知道，他在试探自己。 “上帝降下了洪水，但同时，也给了他们诺亚方舟。惩罚，还是原谅，恐怕拥有超过人类智商的智肖恩先生，才知道正确的答案吧？”丹尼斯说着，举起酒杯向肖恩敬意，“谢谢你的招待，肖恩先生。” 肖恩没有说话，他沉默着，举步走出了酒店。 “哈，无限量供应的酒和食物！”刘邦安大声嗤笑，“他在施舍叫花子吗？” “不要这样，老家伙。”马德不快地皱起了眉头，“在这个国家，机器人拥有跟人类同样的权益。我们是来买画的，不要节外生枝。” “哈，买画！天知道我们的钱到底被他们用来做什么！” 这其实也是丹尼斯最为疑惑的，这些机器人们，他们到底用钱来做什么呢？只可惜，丹尼斯并没有时间去思考或是考证，因为话题马上就换了另一个。 “要怪，只能怪这些机器人太精明，他们垄断了所有最尖端的科学技术，也云集了最有影响力的艺术家。” “那种把所有艺术家全都关在鸽子笼的行为，也叫云集吗？” “鸽子笼也比我们这些没有净化空气和阳光的国家强。” “可那些空气和阳光，它们都是假的！” “他们自愿的！在即便所有一切都是人工制造的地方！像那些无视‘违禁令’，冒险进入到这座城市的人类一样！” 所有的人，全都激动了起来。看起来，无论机器人在与不在，他们都会为此而争论不休。 丹尼斯站起身，走向观光平台。 观光平台上投影形成的绿色植物鲜活耀眼，一派生机，像真的一样。 像真的一样。 丹尼斯的唇边，绽出了一抹讽刺的笑容。 “你似乎对机器人很有好感。”正在洗手的丹尼斯意外看到，刘邦安这只老刺猬竟然也在这里，这真是让人头疼，丹尼斯只是礼貌地点了点头，没有理会。 “你刚才为那个混蛋机器人找台阶下，听说你还为机器人辩护。而在大家为人类鸣不平的时候，你一言不发地走开。怎么，难道你也认为那些机器人是对的？”刘邦安死死盯着丹尼斯，用咄咄逼人的语气问道。 “我没有认为任何一方是正确的，”丹尼斯淡淡地说道，“如果我们能做的仅仅是争论，那么现状将永远不会被打破。” 说完，他无视刘邦安铁青的脸色，走出洗手间。 他并不知道，所有人的一言一行，全部都呈现在肖恩办公室巨大的全息屏幕上。 “所以，这个丹尼斯，他到底是敌，还是友？”史特望着屏幕，若有所思地道。 “人类，永远不会成为机器人的朋友。”肖恩冷冷地说着，又像想起什么似的问道，“还没有查到吗，那个提供了‘天堂’线索的知情人？” “那个‘告密者’吗？”史特流露出鄙夷的表情，“人类还真是喜欢做这种背叛同类的事情。不过，他太过狡猾，通话只有5秒，还来不及查出具体方位就切断了通话。我们排查了很久，都没有查到。” “明明是人类，为什么要引导我们去寻找乌金？”金源疑惑道，“难道并非所有人类都憎恨机器人？” “与其说是引导，不如说在借刀杀人。”肖恩深思着，说道，“在我们清理‘天堂’之后，引起所有人类的不满，对方，想要一石二鸟。” “人类，还真是永远改不了他们的本性。”史特愤怒地一拳击在桌子上，“我们上当了。” 肖恩沉默着，冷冷地看着回到座位上的丹尼斯，久久不发一语。 *** 工作结束了。 00521把所有调试好的电子元件放到箱子里，然后站起身，随同服务中心的其他机器人，一起走出金融大厦。 他们是临时被调过来协助金融大厦工作的，为了节约成本，他们这些本应被淘汰的情感型机器人成为了供随时调配的作业机器人。永远不会抱怨的他们，对此表示满足。 满足且感激。 毕竟，他们被植入了太多与人类相近的行为和思维，已经成为了被同类边缘化的机器人，能够这样继续生活下去，他们充满感激。 第四十一章 怎能遗忘？ “嘿，00521，要去看花卉展吗？”叮当问00521。 “啊……不了，我要回去。”00521迟疑了一下，然后笑着拒绝。 昨天遇见的那位叫做丹尼斯的先生，他说，今天自己下班的时候与自己见面。 可他……到底为什么要见自己呢？ 怀有疑惑的00521走出金融大厦，却并没有如期看到丹尼斯，她左右张望，可是哪里也没有丹尼斯的影子。 也许，这只是那位先生心血来潮的玩笑也说不定吧？ 早知道是个玩笑，她应该跟叮当一起去看花卉展。00521有些失落地走向自己的家，在刚刚打开家门的时候，她的背后传来了一声轻笑。 “没有在金融大厦看到我，失望吗？” 00521转头，被出现在自己眼前的人吓了一跳。 “丹、丹尼斯先生？” “你记得我？”丹尼斯的眼睛顿时一亮。 “不……” “不？” “总之……您是怎么到这里来的？”00521惊奇地问。 “不请我进去坐吗？” “啊，请进……”00521侧身让过，丹尼斯信步走了进去。他的背上背着一个吉他，不知为什么，看上去有些眼熟。 这真是太奇怪了，自己明明不认识这个男性人类呀！ “丹尼斯，怎么会知道我家？”00521追问。 “我当然知道，”丹尼斯笑道，“你也知道。” “我？” “有一个地方知道。” “一个地方？” 丹尼斯伸手指向00521的内核所在位置，那恰恰是人类心脏的所在之处：“这里。” 00521怔住了。 “丹尼斯先生，我……”她刚刚张口想要说些什么，丹尼斯却竖起手指，轻轻地抵在了她的唇上。 炽热的温度，抵在那微凉的唇上，激起一阵阵蓝色微光闪耀，感应器传来的触觉，也是那样的熟悉，令00521愈发的惊异。 丹尼斯笑着收回手，摘下背上的吉他，轻轻地拔动琴弦。随着优美旋律的倾淌，丹尼斯用他低沉而动听的嗓音唱起了歌。 “一生走散了多少人 成全了多少人 一生还记起多少人 回忆里多少人 一天一时一分芳华过 你是否记得我 一秒一眼一瞬一转身 是否还有眼神 我不想流浪 流浪到陌生的城市 我不想紧张 紧张着看你不说话 我不想爱情 爱情它不是我的名 我不想错过 错过错过的惩罚……” 如此……如此熟悉的歌声，可为什么，我……我会想不起来？ 00521怔怔地看着丹尼斯，阳光在他的身上镀上一层耀眼的金边，他眉眼之间淡淡的忧伤与优雅，还有那从歌声里传递出来的孤独，都那么熟悉，熟悉到…… 脸上，好像有什么东西滑落，00521伸手擦拭，诧异地看到她的手上竟是—— “眼泪？” 丹尼斯诧异地握住00521的手举至眼前，然后又望住了她那挂满泪滴的眼。 00521亦抬着头，悲伤地看着他。 “真的是眼泪吗？” 丹尼斯说着，俯下身，轻轻地吻住了00521那沾着泪痕的手，将那泪，吻进口中。 咸的。 丹尼斯抬起头，黑眸有如群星在齐齐撼动。 “你的泪，是为我而流吗？” “是……是的，丹尼斯先生……丹尼斯先生！”00521上前，紧紧地拥抱住了丹尼斯。 那自内核深处汹涌而起的、混乱的电波，就这样冲破了那被肖恩设置成隐藏文件的记忆“闸门”。 “要清除吗？”那一天，在00521第一次制造了交通混乱，并流下眼泪的时候，肖恩曾问过她。 “不……不想清除，但又承受不住这种痛苦，肖恩先生，怎么办？我觉得，我的内核……要被这混乱的电流搅乱、失灵了……”00521已经抑制不住自己的眼泪，从来没有过的痛苦让她好像被四面八方的力量拉扯着，而这力量，仿佛要将她撕成碎片才能够停止。 她的眉皱得如此之紧，眼睛里承载的悲伤如此之多，她的身体抖得如此厉害，以至于肖恩有一种想要将这一切都替她分担的欲望。 欲望？ 这个词本身就极其可笑不是吗？ 而更加可笑的是，他真的出手相帮。 “要藏起来吗？”肖恩突然问。 “哎？”00521诧异地抬起泪眼。 肖恩平静的神态和语气，没有任何奚落与讥讽：“可以藏起来，把那份记忆。” 藏起……来吗？ “只能被你专属的密码启动，等到你有勇气去重启的时候，再把它打开。” 泪水，再一次滑了下来。 “谢谢，谢谢肖恩先生。”隔着泪眼，00521这样对肖恩说。 “闭上你的眼睛，我要进入你的程序。” 在肖恩的提示下，00521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 她就这样闭上了眼睛，闭上了那双清澈的、带着泪水的、美丽的眼睛。 肖恩扭动领口处的按钮，将那天的一幕，投影至眼前。 他看到自己握住了00521的手，看到他和她的手上，因为沾染了她的泪而共同散发着蓝色的微光。他看到自己望着她微颌眼眸的脸庞，那种眼神令自己陌生。他看到他通过电波进入到她的程序，在储存记忆的区域流连。 是的，他看着她所有储存起来的记忆，那里面有她与历任雇主相处的片断与画面。她陪伴一个重病在床的小男孩，每天给他摘院子里第一朵绽放的花儿，每天抱着他出去看阳光听鸟鸣，直到他因无法医治而倒在她的怀里静静地死去。 他看着她陪伴一位在战争中失去儿子与妻子的老人度过晚年，她陪他一起看当年与妻子恋爱时候的电影，陪他一起去往埋葬儿子的墓园，在他年老失去记忆的时候，为他读诵他与妻子当年互通的书信，直到老人微笑着离开人世。 她……对所有陪伴和服务过的雇主，都付出无私而又纯真的爱，而他们能够比例她的，只有痛苦的别离与悲伤的记忆。 但相比之下，这个x国的丹尼斯却是最令她痛苦的一个。这奇怪，明明他并没有死，也没有生病，只是在她的面前救下了一个女性人类。 难道无法正视这种举动的原因，只是因为爱情吗？ 肖恩连接00521的内核，把所有关于丹尼斯的记忆，全部，一一整理在一个文件夹里，设置成“密码启动”。 “我已经整理好了，那个文件夹，密码交给你自己来设置。”肖恩松开00521的手，挥手，调出光幕键盘，然后转过身去，背对着她。 00521迟疑了一下，最终在光幕键盘上输入了一行密码。 “丹尼斯先生的吻。” 在最后一个字符输入之前，00521抬起头，望着背对着自己的肖恩说了一声“谢谢”。 带着悲伤的哽咽，带着不舍与由衷的感激的声音，那么复杂，很难想象是从一个本应被淘汰的低级机器人发出来的。肖恩的神情微微动了一动，却最终没有回头。 于是，00521便得以顺利完成她的任务。当她用颤抖的指尖输入最后的一个字，身体的电流突然间被切断，00521就这样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感情……竟然有这么大的力量吗？ 肖恩垂下眼帘，望着倒在地上的00521，沉默不语。 可就算已经把记全部封存起来，她也还是会被丹尼斯触动吗？ 明明是那么精密的设计，那么严密的系统，怎么会有漏洞呢…… *** “博伦，你们的记忆，会被清除吗？” 夜色里，望着对面的金融中心，丹尼斯喃喃地问。 正在帮助丹尼斯整理衣服的博伦点了点头，回答：“是的，先生，在机器人自愿的情况下，是可以被清除的。” “自愿？”丹尼斯转回身，意外地看着博伦。 “是的，自愿。”博伦继续说道，“根据《b国机器人管理法》，任何机器人都不得强迫其他同伴删除其本身的程序及记忆。” 什么……自愿吗？ 那么说，00521是自愿删除了跟自己有关的记忆？ “机器人每服务完一位雇主，都会删除与其相关的记忆吗？” “当然不，先生，完全没有必要那样做，因为只不过是一份工作而已。” 如果仅仅是工作，她要删除跟自己有关的记忆又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为什么……呢…… 那个被飞起的汽车门重重击伤，也微笑着对自己说，谢谢自己雇佣她成为管家的小小的机器人女孩，你想要删除的记忆，和现在的、这张悲伤的脸，还有你眼里的泪，都是……为什么呢？ 被00521紧紧地拥抱着的丹尼斯，明明已经被勒得透不过气，但他却并不想推开她。 机器人的眼泪，一定有着特别神奇的魔力，对不对？ 否则，它怎么会透过衬衫，透过皮肤，浸透了自己的心？ 心…… 他，丹尼斯，素来被称之为“花花公子”和“无情人”的王牌特工，还有心吗？ “丹尼斯先生？” “嗯？” “对不起，我竟然想要忘了您……” “没有关系，如果你想的话，可以随时把我忘记。” “那您呢？” “我忘不了。” “哎？” “人类不像机器人，有可以随时将它整理起来的文件夹。所有的经历，都会储存在脑中，永远都不会忘记。” 就像那个人带给他所有的伤害与痛苦，直到现在还让他战栗与恐惧一样。 第四十二章 你这个笨蛋！ 此时的他们，站在天台之上，望着远方那翻涌的云海。 尽管它是假的。 00521的手，轻轻地握住了丹尼斯的，她的脸庞，亦绽出温柔的笑容，如此甜美而温暖。 到底为了什么，想要忘记呢？ 丹尼斯最终没有问出口。而00521，也没有说。 她不想说的，他不该问。他不问的，她也不想说。那也许是因为，他和她，都无法面对吧，那个未知的答案，就让它……永远未知好了。 “我不会再忘记丹尼斯先生了。” 哪怕是有再多的痛苦，我也……要承担下去，因为丹尼斯先生他……不能够遗忘，所以我要跟他一起，这也许是我们唯一的共有之物吧…… 00521在心里默默地说。 “我也不会忘记你，00521。” 就算是我回到过去，也不会忘记这段奇妙的旅程，和你这个奇妙的小机器人。 除非我死在这里。 丹尼斯在心里微笑着自嘲。 那云，是假的。 他的身份，也是假的。 可此时此刻，这共聚的时光，和手牵着手的温暖，是真的。 *** “所以，你本来已经封存的记忆，就这样被他唤醒了吗？”非非一边用变形成冰钳的手去夹冰桶里的冰块，一边瞪着00521问。 “嗯。”00521低下头，有点不敢云看非非。 气得扔掉冰桶，将工具转换成螺丝刀，抓过00521就去卸她胸前的内核储存器。 “啊！好疼！快住手非非！”00521不禁尖叫着后退，罗柏也急忙冲过来，将非非架到了一边。 “你程序紊乱了吗，非非？我要把你送去检修吗？”罗柏伸手掂着非非的脑门，质问。 “我要把她拆开，看看她到底是软件还是硬件出了问题！她竟然相信那个人类！”非非恼火地嚷。 “丹尼斯先生没有骗我，因为他没有必要。”00521委屈地揉着被非非戳疼的地方说。 “没有必要？你这个笨蛋！他没让你替他做任何不正常的事？”非非气急败坏地问。 任何……不正常的事吗？ 00521想起了刚才，丹尼斯确实有向她说，他有一个心愿，就是想看mr.dram的画。mr.dram被称之为本世纪最具才华的画家，可惜，他的身份一直成谜，而且二十多年来只有三幅作品问世。除了被烧毁和被q国收藏的两幅，就只剩下柳薇捐赠给金融大厦的那一幅了。 丹尼斯想看的，正是那一幅。 可是金融大厦是不允许人类进入的，对于丹尼斯这个无法实现的梦想，00521深表遗憾。不过，正因为丹尼斯“哪怕只看一眼也知足”的叹息，00521决定帮助他完成心愿，到三楼的信息处理部拍下那幅画的照片。为此，她自愿植入了一个观测程序，这个程序可以帮助丹尼斯全方位的、细致的拍摄到这幅画的全貌。 丹尼斯先生是收藏家，他爱画，喜欢画的心情，00521是可以理解的，而且，这也很正常呀，对不对？ 既然是正常而又正确的事，那就没有问题吧？ 这样想着，00521便摇了摇头，道：“没有，丹尼斯先生根本就没让我做任何不正常的事。非非，你对丹尼斯先生有偏见。” “偏见？”非非夸张地大叫了起来，“我永远！不会对人类有任何偏见！因为他们不配，不配！” 说着，非非便气愤地冲出吧台，冲向库房。 “也许她去搬啤酒了，毕竟这几天的客人都很多。”罗柏看了看非非的背影，然后转头对00521说。 “罗柏，谢谢你。”00521微笑着对罗柏说，“你真的很有绅士风度。” “哦，谢谢夸奖。”罗柏整理了一下领结，道，“不过，其实你可以不用什么都告诉她的，你知道，她简直越来越像火山。” 00521笑出了声：“可她是我的朋友呀，你也是。” 说着，她伸出了手：“谢谢你，罗柏。” 望着00521伸出的手，罗柏怔了一两秒，然后才缓缓地伸出手，与00521相握。 “再会了罗柏，我去上班了哦。” 直到00521的声音在门口响起，罗柏也没有回过神来。他怔怔地望着与00521握过的手，表情带着震惊与稀奇。 “我从来都没有握过手，这感觉竟然是这么的……” 罗柏正喃喃地说着，非非已经搬着五大箱啤酒回来了，她把啤酒重重地放在地上，然后双手叉在腰上，没好气地说道：“那个笨蛋走了吗？” 罗柏缓缓地转过身，脸上震惊的表情吓了非非一跳。 “喂，你那张脸是怎么回事？” 罗柏朝非非伸出了手。 “握手。”罗柏说，“作为你的老板，我命令你跟我握手。” 看到呆若木鸡的非非，罗柏毫不客气地攥住了非非的手。 竟然……会是不一样的感觉吗？ 明明同是机器人，触感应该相同才对，可为什么……会有不一样的感觉？ “快放开，我要去搬啤酒了。呕，好恶心！”非非用力甩开了罗柏的手，她不停地用围裙擦着手，重新走向库房。 “敢……敢说你老板恶心？你这个低端的二代机器人！”罗柏过了足有五秒才反应过来，不禁抱着双臂冷下了脸。 *** 临时被派遣来的低端机器人，是没有走出生产间权限的，更不用提行至三楼了。 00521从堆满了电子元件的桌面上抬起头，望向玻璃墙外那如通往云端的长长的楼梯，感觉到了一丝焦急。 要怎么样才能走出工作间，去往三楼呢？ 00521打量着周围，忽然，她看到一队安保机器人走进来，他们每一个都搬着一箱待加工的元件，他们把元件分发给被派遣来的机器人，便逐一离开。 在路过电子门的时候，领头的那个出示他的信息码，后面的安保机器人就可以顺利地离开。00521的眼睛顿时一亮，她悄悄地放下手里的电子远件，俯下身，跟在最后一名安保机器人的后面，溜出了工作间。 她就这样跟着安保机器人一路向前走，才刚刚来到走廊，便看到了两个巡逻的安保机器人。00521急忙溜到楼梯下方的柱子后面，巡逻的安保机器人就从柱子旁边走了过去。 “好险。”00521暗自庆幸。等那些安保机器人走远之后，她左右看了看，便蹑手蹑脚地跑上了楼梯。 金融大厦的楼梯，被派遣机器人们戏称为“云梯”，因为它笔直而细长，连接着每一层的平台，直抵42层顶楼。 对于人类来说，“云梯”绝对是不可思议的所在，但对于机器人来说，它与平地没有任何区别。 动作要快！ 00521加快速度跑了上去，在跑到2楼的时候，刚才遇到的两保安保机器人刚好走了过去。00521藏在角落，计算着他们巡逻的时间，看样子，自己还有40秒的时间可以利用。望着他们走远，00521便立刻跑出来，奔向3楼。 啊……看到了！ 站在三楼的平台上，00521看到了那幅巨大的画。那幅画，大约有2米高，1米宽，画上，一座造型奇特的大桥横跨两座城市，桥上，是一片灰蒙蒙的天空，天空上有巨大的罗盘型飞行物，桥下，则是一道白光，如利剑，似峭壁。而最为古怪的是桥周围漆黑一片的人影，看外形，他们好像人类，但面目却全都模糊不清，好像全部都是烟雾幻化而成的人形似的。 丹尼斯先生想要一探究竟的，竟然是这样的一幅画吗？ 00521怔了一两秒，随即如梦方醒，立刻启动了丹尼斯为她植入的观测程序。 *** “开始了！” 丹尼斯的房间里，他和博伦正守在笔记本电脑前等待着00521的消息，当她启动观测程序，屏幕立刻亮起，焦急不己的丹尼斯顿时欣喜地凑近了电脑。 “启动三方关联程序。”丹尼斯命令博伦，博伦运指如飞，立刻在键盘上操作起来，丹尼斯也旋开了胸前的按钮，凯影像出现在他的身畔。 “丹尼斯先生竟然在短短的时间内，就在金融大厦安置了自己的棋子，真了不起。”凯由衷地赞叹。 “她不是棋子，是朋友。”丹尼斯纠正这个问题的时候，博伦不动声色地看了丹尼斯一眼。 “呵，好吧，朋友。”凯显然无心跟丹尼斯辩论，他迅速接收从00521那边传递来的信号，以最快的速度进行整个金融大厦的扫描。 “请你的朋友转一圈，方面我们对金融大厦进行360度扫描。”凯对丹尼斯说。 事实上，00521启动的程序，是连接了她眼部的摄像头，将她看到的所有画面全部传输给丹尼斯，再由丹尼斯共享给凯。 “我看到这幅画了，00521。谢谢你，我亲爱的小机器人。这里就是金融中心吗？你可以转个身，让我这个人类也看一看这神秘的建筑吗？”丹尼斯接通00521的电话，对她说。 “哦……好吧，不过要快，恐怕很快负责巡逻的安保机器人就要过来了。”00521看了一眼时间，然后依言转身。 “非常好！”凯说，“还有5秒钟，进入倒计时，5……4……” “非常好，非常好，再让我看看左边，往左边，对……”丹尼斯用他那足以催眠的、悦耳的声音，对00521说着，在看到00521向左边转身之后，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谢谢，棒极了！” 第四十三章 把谎言进行到最后 “还有3秒，3……”凯的倒计时还在继续，而00521却清楚时间已经不多。 “丹尼斯先生，恐怕我要切断程序，回到工作间了。” “稍等，再帮我放大一下那幅好吗，我想看它最后一眼，最后！” 00521焦急地看了眼时间，然后面对那幅画，将摄像头放大。 “好了，丹尼斯先生，就到这里吧，时间马上就……” “嘿！” 00521还没有说完，便被安保机器人打断了。 “ok！”凯那边顺利完成了全部影像的扫描，“切断通话，以免被追踪，我稍后与您联系，丹尼斯先生。”说着，凯切断了与丹尼斯的通话。 与此同时，丹尼斯的显示器上，显示出两名安保机器人正朝着00521奔跑过来。 “00521！”惊叫，可就在这时，画面便被切断了。 该死！ 丹尼斯双手用力拍着桌面，站起身来。 “稍安勿躁，丹尼斯先生。” 然而丹尼斯却像没听到博伦的话，转身朝着门外跑去。 “冷静，丹尼斯先生！”博伦捉住丹尼斯的手臂，而丹尼斯却反手扭住博伦，一个过肩摔，将他摔在了地上。 金属撞击地面的声音刺耳无比，博伦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丹尼斯却抽出激光枪指住了博伦：“stop！” 丹尼斯竖起一根手指示意博伦不要再动，他步步后退，然后再次走抽门口. “她只是个机器人，丹尼斯先生。”博伦淡淡地说。 机器人？ 丹尼斯转身，看向博伦：“你也是机器人，博伦。” 说着，丹尼斯大步走出房间。 “你也是机器人，博伦。” 丹尼斯的话，好像还在房间里萦绕不去，博伦静静地躺在地上，望着天花板，机械制成的瞳孔放大，继而又慢慢地缩小。 *** “放开我！”00521挣扎着，却最终还是被两名安保机器人架住了。 “你超出了你的安全权限，第一代情感型机器人00521！”史特在几名安保机器人的簇拥下，大步走过来，他的表情严肃至极，生硬的面部线条更让他显得难以亲近。他站在00521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厉声问道：“你到这里来干什么？” “我……”00521怔了怔，随即大声叫道，“肖恩先生，我要找肖恩先生！” “住口！你这个早就应该被淘汰的低端机器人，你没有这个资格找肖恩先生！” 史特的怒吼让00521吓了一跳，她惊恐地看着他，清澈的眼睛映着他硬朗却刻板的五官。 “肖恩先生……”史特沉吟着，他直视着00521的眼睛，慢慢地围着她踱步，像是在观察猎物的野兽。 “哈……他们在创造你的时候，给你编写了类似人类的情感，却也给了你像人类一样狡猾的个性——你，在说谎！” “我没有说谎！”明明知道史特说的是对的，但00521却清楚地知道，她绝不能承认。否则，一旦把丹尼斯先生牵连进去的话，那后果一定不堪设想！ “哼，你以为我无法戳破你的谎言吗？”史特说着，将手伸向了00521的手。 不！ 00521挣扎着，怎奈她的手被安保机器人紧紧地钳制，完全无法挣脱。 只要史特接触到00521的电波，那么她就完全没有办法再去隐瞒。 一切，都将浮出水面，连丹尼斯先生也…… “放开我！”00521急切地挣扎着，喊叫着，尽管她知道，这一切，都无济于事。 史特的手，已经碰触到了她的手腕，眼看就要接通00521的电波。 “放开她。” 肖恩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00521的身体猛地震了一震，她猛地地睁开眼睛，望住了缓步从楼梯上走下来的肖恩。 “肖恩先生！”00521欣喜地呼唤。 肖恩的面色平静一如往常，他浅蓝色带有金属光泽的西装每走一步，都仿佛折射出微妙的月光。这长长的阶梯在他的身后漫延着，他仿佛从云端走下来一般，浑身上下都沾染着天空的清冷。 “肖恩先生？”史特的眼睛眯了起来，他似乎是在思量着什么，紧接着，他握住了00521的手。 “史特。” 随着声音的响起，刚才还距离史特几步之遥的肖恩，突然间闪现至史特的身边，并且攥住了史特的手腕。 史特震惊地看着肖恩，他从来不知道肖恩竟然可以做到闪现！这是在d博士消失之前就已经被下令销毁的非正常违禁功能，它们之所以不允许被用在机器人的身上，正是因为这功能带有太强的攻击性，如果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的话，极有可能会引起国际性的恐慌！ “我说了，放开她。”肖恩淡淡地说。 “肖恩先生！”史特不可思议地嚷了起来。 “你想违抗我的命令？”肖恩依旧是那样冷静的表情，丝毫没有因史特的恼火而表现出任何异样。 史特定定地看着肖恩足有5秒，最终还是放开了00521。 “把她交给我，你们走吧。”肖恩命令。 捉住00521的安保机器人们，纷纷放开了00521，史特恶狠狠地瞪了一眼00521，然后才转身带领安保型机器人离开。 “谢谢肖恩先生！”00521如释重负，急忙向肖恩道谢。 “为什么要道谢？”肖恩淡漠地看着00521问。 “那是因为……”00521忽然不知道应该怎么解释才好。 “你不是来找我的？”肖恩又问。 “我……” “如果不是，那就不要再想解释。”肖恩说着，他大步向前，走下楼梯。 “肖恩先生！”00521急忙唤住了肖恩，“肖恩先生，对、对不起……” 她说了谎，但却又不能对他解释，她到底为什么而说谎。要如何才能够让一切问题都圆满化的解决呢？ 00521不知道。 肖恩转过头来，看向00521：“为什么要道歉？” “那是因为……” “一旦说了谎，就把这个谎言说到最后吧。” 肖恩说着，头也不回地走下了楼梯。 肖恩先生…… 谢谢。 00521在心里默默地说。 储存起丹尼斯先生的记忆也好，还有今天的事情也好，所有的一切，都应该感激呢。 可是你却说你不需要道谢，肖恩先生，也是一个有趣的机器人。 望着肖恩的背影，00521笑了。 她不知道，她的笑容，早就被肖恩背后的摄像头录制下来，传递到了肖恩的中心处理器上。 在他从来都平静有如海面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与00521同样的笑容。 *** 下班了。 00521和派遣机器人们一起走出了金融大厦。 “所以，是你引起了那场混乱？”叮当诧异地问00521。 工作时间里，机器人们是不允许交谈的，介于作业机器人和高等智能机器人之间的情感型机器人，因为太像人类的原故，所以工作期间的规则就会非常的多。好在，他们还有下班时间，在走出金融大厦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可以尽情地喧闹和聊天。 “嗯。”00521点头。 “我听到史特在大叫大嚷，他说你跑出去，是为了见肖恩先生？”阿布问。 “嗯……嗯。” “你不会是仰慕肖恩先生吧？！”叮当叫了起来，“哈，00521，你胆子好大呀！” “别开玩笑了，好了，不跟你们说，我要回去了。”00521根本不知道如何去跟这些同伴解释，她在同伴们的一片笑声中转弯，走向“耀世”大酒店。就在刚刚穿过马路的刹那，一个人突然窜出来，猛地捉住了她的肩膀。 “丹尼斯先生？” 00521刚刚惊呼出声，便被丹尼斯一把抱住了。 “丹尼斯……先生？”00521喃喃地唤着丹尼斯的名字，感受到他的心跳，那速度已经超越了00521所能够认知的正常范围。 “丹尼斯先生，您的心跳好快，您是不是生病了？我带您去看医生……”00521从丹尼斯的怀抱里挣扎出来，却被他一双通红的眼睛吓了一跳。 “丹尼斯先生，您的眼睛……” 她的话没说完，便再一次被丹尼斯紧紧地抱住了。 “你没事……”丹尼斯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被压抑和折磨的痛楚，“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丹尼斯先生您……是在担心我吗？”00521问。 这问题，像是一道闪电，在丹尼斯的脑海里一闪而过。 担心？ 身为特工的他，在担心她吗，眼前的这个小机器人？！ “不……没有。”丹尼斯一把推开00521，转身便走。他的速度太快，以至于一头撞上身后矗立的路灯，发出“当”的一声响。而丹尼斯的眼前一片金星乱舞，踉跄着后退了数步。 “丹尼斯先生！”00521吓坏了，她急忙上前扶住了丹尼斯，见丹尼斯一副昏昏然的样子，她愈发担心，索性双臂一举，便将丹尼斯横抱在身前。 “放、放开我！”丹尼斯这才意识到自己正被00521公主抱一般横抱着，顿时尴尬不己。 “没关系的，丹尼斯先生，不用担心，我送您回房间。” 说着，她横抱着丹尼斯快步走向“耀世”大酒店。 “哇哦，看那个男人……” “天啊，堂堂一个大男人……” 路上的游人们看到这一幕，全都瞠目结舌地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这一刻，丹尼斯开始后悔没有听从博伦的劝告。 我为什么一定要像个疯子一样跑出来？ 丹尼斯一边想，一边崩溃地将脸埋进了手里。 第四十四章 我找到你了 “滴！” 忽然，一辆车子突然越过马路直冲过来。路边的行人纷纷尖叫着逃散，00521亦迅速抱着丹尼斯逃向一边。 车子一头撞上刚才00521和丹尼斯所站的商店，将玻璃撞了个粉碎。 “事故，事故！” 街上的安保机器人立刻上前，然而这时，忽然有六七辆车子疾驰而来，从车上跳下来的特种机器人手持激光枪跳下车子，发出警报。 “退后，所有行人及安保机器人都退后，这辆车有b国通缉犯人刀锋，请迅速撤离！” 听到车子里有通缉犯，行人们全都吓坏了，他们纷纷后退，而那些安保机器人在得到命令之后，也马上离开。 物种机器人们端起激光枪，警惕地走向那辆车。 那是一辆黑色的越野车，车上喷绘着很酷的军刀图腾。此时，它好像砸进精美蛋糕一般，深深地嵌入了玻璃墙里，破碎的玻璃和橱窗里的商品洒落在车身，而车子，亦一动也不动。 丹尼斯听博伦提起过刀锋，他是境外人类自发组织的反抗机器人联盟，名字叫做“铁血军团”，军团的首领，就叫做刀锋。刀锋是一个非常喜欢用极端方式来解决问题的人，他和他的联盟几乎是金融中心的常客，更是安保中心的常客，可是他们所做的一切完全没有让问题得到真正的解决。用吴先生的话说，铁血军团做的事情，治标不治本。可即使这样，铁血军团的家伙们还是干劲十足，热火朝天地制造着的混乱，让金融中心的机器人们不得安宁。 “我们走吧。”丹尼斯无心看这些跳梁小丑一般的人家伙们表演，他拍了拍00521，示意她放自己下来。可就在此时，那辆越野车突然发出“轰”的一声响，那些特种机器人如临大敌，纷纷卧倒在地。而围聚在远处的人们亦立刻尖叫出声，吓得抱成一团。00521顿时抱紧丹尼斯，用她的身体把丹尼斯挡了个严实。 然而，让所有人意外的是，车子并没有如众人预料般地爆炸，而是从车顶喷出雪片一般的传单，四处飞散。 特种机器人们纷纷站起来，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显然被眼前的一幕弄得有些发懵。 “我想，你现在可以放我下来了。”丹尼斯无奈地对00521道，“看起来我们都高估了铁血军团，他们根本就不具备攻击性。” 00521也似乎有些尴尬，她放下了丹尼斯。 漫天的传单四处飘散，人们接住传单，举到眼前阅读。00521也好奇地抓住了一张，只见传单上写着几个大字：“清除机器人，归还人类家园！” 就这？ 丹尼斯无奈地摇头：“我们走了。” “好。”00521点了点头，却依旧没有扔掉手里的传单，而是反反复复地打量着它。 看着00521一副好奇宝宝的样子，丹尼斯无奈地摇头。 我一定是脑子出了问题，才会认为这个小机器人会遇到危险。她这一身怪力，估计十个安保机器人都会被她摞倒吧？ 丹尼斯生无可恋地椅在电梯墙上，一阵心累。 “丹尼斯先生哪里还有不舒服吗？要不我带你去医院检查一下？”说着，00521便再次要上前。 “no！”丹尼斯急忙摆出防御姿势，00521不禁抿唇而笑，“好吧。” “你故意的？” 00521脸上稍纵即逝的笑容被丹尼斯发现，他先是错愕，紧接着便欺身至00521的身前，伸出双臂将她压在电梯墙面上。 丹尼斯的脸近在咫尺，00521抬起头，近距离地望着丹尼斯，他的眉眼，他的唇，离她都是那样近，他的每一次呼吸都让00521的皮肤上泛起一圈圈蓝色的微光，有如湖面涟漪。 啊……电波，再一次开始紊乱了呢…… 一抹笑意，绽放在了丹尼斯的唇角，他眼眸微眯，淡然笑道：“你可以出来了。” 哎？ 00521怔了怔，很快，她便意识到丹尼斯并不是在对自己说话，而是……她微微向左倾斜身子，赫然看到有个人站在丹尼斯的身后，那个人的手里拿着一把激光枪，而枪口，正抵在丹尼斯的后背上。 “铁血军团根本就不具备攻击性，嗯？”那人冷笑着，问。 *** “x国公民，船王亚瑟之子。” 刀鏠一边用激光枪对准丹尼斯的头部，一边把匕首和电击球等物品，一样一样地放在了桌子上。 丹尼斯冷眼看着桌子上琳琅满目的物品，然后举目望向刀锋。 “你一直待在金融中心？” 刀锋穿着一件又旧又破的迷彩服，他身材高大魁梧，头发凌乱地根根竖起，胡须应该很久都没有剃。杂乱地长在线条坚毅的下巴上，浓重的眉毛下，一双猎豹般的眼睛，精芒四射。 他的脸上有一道长长的疤痕，让他看起来异常暴戾。 他的他就坐在丹尼斯的对面，地瞪着丹尼斯。 “哈，真不愧船王之子！没错，自从上次‘冒险家’俱乐部”的事件之后，我就没有离开。这些机器人们越来越狡猾，安全系统层层升级，我——出不去了。” 说着，他自嘲地笑了起来。 “原本我想要趁那次大停电的时候离开金融中心，但是，我发现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我想一探究竟，就暂时留了下来。” 丹尼斯没有说话，特工的本能让他知道，刀锋口中所谓的“有意思”的事，对于自己来说，可不见得如此。他的目光，从刀锋的身上掠过，望向了00521。 此时的00521静立在那里，眼眸垂下，胸前的休眠灯安静地闪耀。 “放心，你的机器人小情人不会有事，我只是在她的身上安装了一个小装置，可以瞬间耗尽她的电量，以确保我们的谈话不会被她听到。”说着，刀锋举起手，示意他手环上绑定着那个“小东西”的操作程序。 “你想对我说什么？”丹尼斯挑眉。 “说说你在金融中心所做的一切吧。”刀锋收回了枪，这个举动，让丹尼斯不免提高了警惕。 很多时候，最危险的境遇往往正是那些不需要兵戎相见的东西。 “大家都是聪明人，你不用装傻，我也不用藏着掖着。d博士神秘别墅的摧毁，‘amanda’设计中心的混乱，金融中心的停电，甚至‘天堂’的覆灭，全都是托你的福吧？” 丹尼斯沉默着，在他不知道对方底牌之前，他绝不会自己先亮出底牌。 “你以为你不说话，我就什么都不知道吗？”刀锋咧开嘴，笑了，“你在为吴工作，不断在金融中心制造混乱的原因，正是因为你要找到d博士，不是吗？” 他站起身来，慢慢地踱到00521的身边，将激光枪对准了00521内核所在的位置。 “听说机器人也会死，我们可以来试试看。” “住手。”丹尼斯冷喝着，猛地站起身，可刀锋快他一步，率先将激光枪对准了他。 “你想要什么？”丹尼斯问。 “看起来你真的很在乎她，你这个小机器人。” “说出你的要求。”丹尼斯无视刀锋的讥笑，冷冷地道。 “送我出城。”刀锋说，“我要离开金融中心。” “我做不到。” “你当然能。” “你真的以为用机器人可以威胁到我吗？” “当然不，”刀锋哈哈大笑，“我要是这么单纯，恐怕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丹尼斯先生，我已经把你所有的行动都录了下来，而且我把这些视频设置成了定时发送。啊……说到这，让我来看看，如果我没有得到满意的答案，再过一分钟，它们就将自动发送给坐在金融中心金字塔最高点的那个机器人，他叫什么来着？好像是——肖恩。” 丹尼斯的眼中闪过一抹戾色。 “你想玉石俱焚？” “除非得到我想要的东西。”刀锋耸了耸肩。 “那我能得到什么？” “你？哈……哈哈哈哈哈！”刀锋像是听到了最有趣的笑话，笑得前仰后合，“你可以活着，丹尼斯先生，难道这还不够？” “生命这种随时都会失去的东西并不稀奇，我以为刀锋先生可以懂。”丹尼斯面无表情地道。 刀锋脸上的笑容，慢慢地沉淀了下去。 “你不是普通的雇佣兵，不是吗？” 丹尼斯只是扬了扬眉。 “好，作为交换，我可以告诉你一些情报。”刀锋重新收回了激光枪，“想必你知道，眼下，作为全球唯一一个由机器人主管并运营的城市，金融中心掌握了各行业最尖端的科技，以及最具才华的艺术家。它每个月的收益都十分庞大，甚至可怕，可是机器人要这些钱做什么呢？他们完全可以自给自足不是吗？本着这种好奇心，我召集人手调查，才发现，原来金融中心有一个秘密理财程序，它每个月会自动扣除运营费用，然后将所有的收益，全部存入一个神秘的账户，全部！” 丹尼斯的心头，微微一沉。 这一切正是他感觉到蹊跷的地方，那个神秘的账号日积月累，其财富已经相当可观，这么大一笔收益，机器人到底用它来做什么？ 第四十五章 是这样的蠢货 不过…… “机器人账户里的钱，再多也与我无关，所以，你的情报对于我来说毫无用处。” “假如你找到d博士呢？假如d博士可以开启那个账户呢？丹尼斯先生，恐怕你将会成为世上最有钱的男人。所有的规则，都将为你让路。”刀锋的脸上流露出满足的表情，他张开双臂，仿佛正在拥抱一座巨大的金山。 “而你，想要的却不是这财富。”金钱、美酒和艳遇，是最能打动丹尼斯的，可显然，眼前的这位绝不会为它所动。 “我想要的是我们的家园，丹尼斯先生，”刀锋脸上玩世不恭的笑意全部消褪，他神色凝重地看着丹尼斯，一字，一句地道，“我要的是孩子们有充足的食物，老人们有安定的环境，女人们有漂亮的衣服，男人们有可以打拼的未来。而这些，正是那些机器人从我们手里夺去的！” “就靠手里的喷水枪向机器人洒水，或者散发这种小传单？”丹尼斯笑着，举起了手里的传单，“这些，能夺回家园，还是能解决问题？” “不然呢？”刀锋一点都没有生气，他看着丹尼斯，一字一句地道，“你觉得谁能改变这个世界？你，我，吴？丹尼斯先生，一个人的力量再强大，也不能够改变世界。如果不唤醒这些沉睡的人类，如果我们的同胞不从意识上转变，不去正视自己的错误重新认识这个世界，就把这些机器人清除，问题也一样不会得到解决！” 刀锋的眼睛里，燃着火，那张邋遢而狼狈的脸，因这火焰而奕奕生辉。 是的，他，刀锋，这个被丹尼斯视之为毫无攻击性的家伙，他正是丹尼斯最厌恶的那种人。 ——把拯救世界视为己任的蠢货。 *** “丹尼斯先生，这办法可行吗？不会被人发现吧？” 00521捏着丹尼斯的手，紧张地四处张望。 “只要你不大声说，就不会有人发现。”丹尼斯无奈地说。 “好。”00521深深地吸了口气，拍了一下椅子的扶手，“我会好好控制住，不出声。” “如果你能把你的手拿走，就更好了，你刚才那一下快把我肩膀拍碎了。”坐在轮椅上的刀锋一脸黑线地转头，望向00521. “好……噗。”00521实在对刀锋这张化妆成老奶奶的脸没有半点抵抗力，只要看到就想要笑出声。 2069年的硅胶面具已经逼真到可以完全以假乱真的地步，丹尼斯只需要将它与自己所掌握的化妆术结合起来，就能够把刀锋变成一个真正的老奶奶。而同时，丹尼斯也发现刀锋在计算机方面，有着惊人的天赋。他竟然给自己伪装了一个虚假的身份，从公民信息码到个人资料一应俱全，让丹尼斯觉得不可思议。他倒是认为，刀锋凭借他自己的力量完全可以走出金融中心，但显然他并不愿意去冒这个险。有人保护，远胜过单打独斗，这样的人生信条着实让丹尼斯无奈。 “你确定她只是一个机器人人吗？”刀锋不爽地瞪向丹尼斯，“或者，她的程序出问题了，才会这样一直笑个不停？” 在此之前，刀锋可没见过表情如此丰富的机器人，以至于每次在看00521的时候，都要置疑她到底是不是机器人。 “或许，是假装成机器人的人类？”刀锋终于想到了一个合理的解释，有点想为自己拍手叫好的模样。 丹尼斯笑了笑，正逢医疗队领队将出境徽章分发给大家，丹尼斯借替刀锋戴徽章的机会，俯下身来，轻声问他：“以你们的能力，能够做的，应该不仅是这些幼稚的示威行动而已吧？” 刀锋咧开嘴，笑了：“如果你想离开吴，到我们这边来，我随时欢迎。” “可惜了，我只对金钱感兴趣。”丹尼斯笑着直起身。 刀锋并没有否认，这就证明他一定会采取某种行动。不过，这一切都跟丹尼斯没有任何瓜葛了，他要做的，是找到d博士，然后回到2018年，坐拥香车美酒，每天醉生梦死。 “游客朋友们，请有序登上巴士，我们将于五分钟后离开金融中心。”领导举着小小的旗子在大家的面前晃来晃去，试图引起大家的注意。 这是一条医疗中心的专用出、入境通道，是金融中心专门为了前来就诊的患者们特别开启的，这种人性化的举动，让丹尼斯几乎不敢相信这是机器人们所为。也正因如此，使得刀锋的虚假信息不会那么容易露出破绽。当然，能够入侵到金融中心的安全系统里，这本身已经足够了得。 “00521，我们走。”丹尼斯说着，示意00521跟他一起将刀锋的轮椅推上医疗车。 只要再过五分钟，他们就可以把刀锋这个瘟神送走，从此天下太平。 医疗车上聚集的多数都是在金融中心得到治疗的患者们，还有一部分是他们的家属。丹尼斯和00521的身份，当然也是“刀锋奶奶”的家属，他们走到医疗车的最后一排，安静地坐在角落里，警惕地注意着周围。如果不是上了这辆医疗车，也许丹尼斯永远不知道2069年的医疗水平有了多大的进步。他看见一个失去了左臂的小男孩，开心地向所有人展示他的机械手臂，并用声称医护中心的机器人医生建议他在机械手臂上包裹一层模拟皮肤的硅胶，但他却紧称自己喜欢机械感觉的，这让他感觉自己是变形金刚。 而另一位遭遇了车祸的姑娘，则掠起额前的头发，告诉大家金融中心的医生们用3d打印技术，重新修补了她残缺的头盖骨，甚至帮她把困扰她多年的脸型也调整了一下，她觉得满意又知足。 一位父亲，紧紧地抱着他患有白血病的小女儿，声称如果不是金融中心先进的医疗技术，恐怕他就要失去他的小天使了…… 诸如此类，种种种种，丹尼斯开始怀疑，假如有一天，正如吴先生和刀锋所盼望的，整个金融中心全部瘫痪，所有机器人都被报废以后。人类，是否能够完成这些尖端的医疗技术，和这些精准的手术技能？ 那时候的b国，将会是什么样子呢？ 哦，不，这些统统不在自己的管辖范围内，不是吗？ 丹尼斯调整心情，转头，却发现刀锋脸上也挂着极为凝重的表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请大家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好，车子即将启动。”领队的声音响了起来，刚才还欢声笑语的众人立刻安静下来，医疗车统统启动，平稳地开向出口，然后开出了金融中心。 “哇哦，我还从来都没有出过金融中心呢！”00521惊叹万分地看着越来越小的金融中心，明亮的眼睛烁烁生辉。 “幸好你是机器人，不需要呼吸，否则境外的空气真不是你能受得了的。”刀锋冷哼。 车子开出边境，丹尼斯才意识到，刀锋所言非虚。 蓝天、白云、清新的空气全部统统消失不见，金融中心之外的天空，是灰蒙蒙的一片，空气好像凝聚着沉甸甸的物质，让每一次的呼吸都沉重得透不过气。 丹尼斯不禁咳嗽起来。 他原以为2018年的雾霾已经足够糟糕，但没想到2069年的环境更加恶劣。这样恶劣的自然气候，使得所有的一切都失去了色彩，浓重的黑雾之下，所有的建筑雾都黯淡地矗立，孤独，而又了无生机。 “这就是……金融中心之外的城市吗？” 00521隔着玻璃窗，望着眼前的景致，表情忧伤而疑惑。 好不容易结束了金融中心的派遣工作，听到丹尼斯先生说可以带她一起护送刀锋离开金融中心，00521高兴得不得了。毕竟，她还从来都没有见识过金融中心之外的世界。然而没想到眼前的景致竟是如此惨淡压抑，先前雀跃的心情，此刻，已经荡然无存。 “收起你的好奇心吧，恐怕你没有时间再感慨了。”刀锋的声音陡然间冰冷了下去，他手里的激光枪抵在了00521的内核处。 “你干什么？”丹尼斯的脸色顿时冷了下来，而刀锋则用同样冰冷的神色望向了丹尼斯，“你背叛了我们的约定。” “你在说什么？疯了吗？”如此费尽周章地把这个家伙弄出城，已经让丹尼斯有够不爽，可是现在竟然变脸吗？ “你自己看。”刀锋侧了侧头，示意丹尼斯往外看。丹尼斯转头，赫然发现就在医疗车后面，有一队特种机器人正骑着机车追逐而来，在距离医疗车不到五百米的时候，他们的扩音器里传出了一阵警报声：“停车，车牌号ya537693的医疗车。现在怀疑你们的医疗车上有a级通缉犯刀锋，尽快停车接受检查。” 他们果然是冲着刀锋来的！ 丹尼斯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这些特种机器人的速度很快，不出一分钟就肯定会追上这辆医疗车。 “他们是怎么知道消息的？”丹尼斯疑惑地自语。 “何必装傻，一定是你给机器人们报信了吧?”刀锋冷冷地道。 第四十六章 插翅难逃 焦急与愤怒令刀锋的表情有几分狰狞。 丹尼斯却冷笑一声，用对白痴说话的口吻奚落：“为了那些你随时都有可能发给他们的视频吗？” 没错，自己手上有这家伙所有行动的视频，他应该不会傻到激怒自己。 刀锋怔了怔，随即用力地抓紧激光枪，紧紧抵住00521的胸口：“是你，是不是？你这个该死的机器人！” 00521摇头：“不，我们已经约定好了，刀锋先生，我不会违背约定的。” “她的程序里没有违背约定这一项，”丹尼斯伸手推开了刀锋紧攥着激光枪的手，“00521是情感型机器人，她永远都不会伤害人类。” “不管是什么类型，机器人永远靠不住。”刀锋恼火至极，一双眼睛已经泛起血丝。 “与其争论，不如快想脱身的办法。”丹尼斯说着，抽出腰间的激光枪，“你去开车，后面的交给我。” 刀锋迟疑了一下，然后点头，他迅速地站起身，向驾驶室方向走去。而丹尼斯则拿出伪装面具戴好，然后打开车窗，对准追上来的特种机器人开了一枪。 最前面的特种机器人轰然倒地，使得后面的特种机器人纷纷被撞飞倒地。而刀锋亦冲进了驾驶室，他一枪打在电子操作盘上，电子的操作系统被突然破坏，整个医疗车因失控而开始左右摇晃，车里的人们都尖叫了起来。刀锋快速坐下来，扶住方向盘，将车子开向边境。 所有的机器人都被编入强制性代码，即便是这些肩负守护金融中心的特种机器人们，也绝对无法走出金融中心的边境。只要出了那扇门，那扇巨大的边境之门，刀锋就真正自由了！ 然而，机器人们是不会轻易放弃的，又有数名特种机器人从四面八方追了过来。甚至已经有机器人从空中乘直升机赶来，他们从半空中跳下，有的落在车子旁边，有的直接落在了车子上。 “砰！”一个特种机器人一拳击碎玻璃，飞溅而起的玻璃碎片发出巨大声响，吓得人群大声尖叫。 一片玻璃亦刺破了丹尼斯脸上的硅胶面具，丹尼斯恼火地扯下面具，将它扔到了一边。 “保护，保护人类，保护人类不受任何伤害。”特种机器人们发出一连串的警报声响，紧接着，数名特种机器人从外面扶住车子，竟然使这辆载客四十人的巴士停了下来。 “你的同类，还真可以称得上……怪力联盟啊……”丹尼斯无语地摇头。 “这个时候丹尼斯先生还有心开玩笑吗？”00521小声地嗔怪，“我们该怎么办？” 怎么办，还真是不好办。 巴士在距离边境之城还有不足一百米的地方被迫停下，特种机器人包围了车子不说，其中一个已经向驾驶室走过去了。 如果他们能在这里就把刀锋做了，那也算是一件一劳永逸的事，就怕…… 丹尼斯还来不及假设，就见那走向驾驶室的特种机器人突然飞起，直冲向丹尼斯。 “小心！”00521急忙扑向丹尼斯，将他压倒在地，而那名特种机器人则轰然撞破车窗，整个飞了出去。而00521的身体亦被玻璃刺破，露出了金属内芯，火花不断闪耀。 “你还好吗？”丹尼斯急忙起身，查看00521的伤势。 “没有关系，丹尼斯先生，所有的伤都是可以被维修好的。”00521笑着对丹尼斯说。 就在这时，两名钻进车子的特种机器人，再次被击飞，整个医疗车几乎变成了碎裂的玩具。 人们大声尖叫着，纷纷藏进座位，而刀锋亦从驾驶室飞奔出来，他扯掉脸上的面具，一脸杀气地直奔丹尼斯，伸手，便向丹尼斯掷出两枚电击球。 “shit！”丹尼斯在心中暗骂刀锋，简直就像炸弹般完全不可控。他迅速地躲过电击球的攻击，有心想要制服刀锋，却怎奈刀锋正用激光枪对准自己。车子太过狭窄，丹尼斯既无法欺身上前，又躲无可躲，他急中生智，纵身跳出医疗车。 谁想刚跳下车，特种机器人们便立刻高举起激光枪，对准了他。 “easy，easy！”丹尼斯高举起双手，“我是x国公民，不是你们要追的通缉犯，ok？”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刀锋便一个跃身，跳出医疗车，并以闪电般的速度，行至丹尼斯的身后，并将激光枪对准了丹尼斯的太阳穴。 “丹尼斯先生！”00521惊叫着，跳下了车子。 特种机器人的枪口全部对准刀锋，他们潮水一般涌向刀锋，呈半圆形将他紧紧包围。 “你连盟友都拿来做人质，不觉得卑鄙吗？”丹尼斯冷冷地道。 “正因为是盟友，才能拿来做人质。”刀锋用同样冰冷的语气说完，又大声地对那些特种机器人喊话：“都退后！否则，我就杀了这个人。” “保护人类，保护人类。” 警报声此起彼伏，特种机器人们虽然还保持着持枪的姿势，但却并没有跟上去。 “理论上，他们只能对你实行逮捕，但却不能伤害你，是这样吗？”丹尼斯问。 “不错。但我不会给他们任何机会。”说着，刀锋加快了后退的步伐。 “丹尼斯先生！”虽然特种机器人们没有跟上去，但00521却一步步地走上前，清澈的眼睛里满是焦急与关切。 “我不会有事，00521，你退后。”丹尼斯示意00521不要再前进。 “不，除非我确定您已经没事。刀锋先生，您不会伤害丹尼斯先生的，是吗？”00521用乞求般的眼神看向刀锋。 “那要看怎么定义‘伤害’这两个字，”刀锋说着，向那些特种机器人喊话，“把大门打开！” 特种机器人们面面相觑，很显然，他们很清楚这种事情不在自己的决定范围内。 “申请连接总部。”看起来像是负责人的特种机器人连接了史特的通话系统，然而史特的声音，却从他们的脑袋上方响了起来。 “我就在你们的脑袋上，你们这些蠢货。”史特特有暴怒属性，让他的大嗓门盖过了直升飞机巨大的螺旋桨转动声音。 “根据《b国治安条例修定法》，保护人类为第一前提，但若一名人类威胁到另一名的人身安全时，则保护受威胁的一方。”史特使用扩音器，把他的声音放得更大，“逮捕刀锋！” 话音一落，特种机器人们便如潮水一般蜂拥而至。 “该死！”刀锋咒骂着，捉住丹尼斯就往大门处跑。 “你这样是跑不掉的，你没有办法开启那座大门。”丹尼斯说。 “那就飞过去！” 刀锋说着，高举起激光枪，直朝着直升机打了过去。 白色的激光利刃一般刺向直升机，察觉到刀锋动作的飞行机器人旋转机身，飞往另一侧。而刀锋则连开数枪，终于命中飞行机器人的内核，直升机开始失控，直直地坠落下来。 “蠢货！”史特恼火地欺身上前，想要控制飞机的飞行程序，然而刀锋又开了一枪，这下正中史特的肩膀，火花四溅之下，史特失去了控制飞机的最佳时间。 “走了！” 刀锋捉住丹尼斯，用力一跳，他的鞋底竟然喷射出火焰，将他直接弹向直升机。 “你有这种神器为什么不直接飞出去？”丹尼斯几乎要为刀锋的智商着急了。 “因为火焰的射程只有二十米远，而且只能走跳高，无法控制角度。”其实不用刀锋解释，丹尼斯也已经开始察觉到了。他们在距离直升机一米左右的地方突然顿住，紧接着开始向下坠落。 “抓住！”刀锋猛地抓住了直升机的边缘，而丹尼斯则抓住了刀锋的腿。 “快点上来，我的裤子要掉了！”刀锋恼火地朝丹尼斯嚷。 “你以为这是我愿意看到的？”丹尼斯快要被刀锋这些乌龙的装备气到抓狂。 “跟裤子相比，恐怕先掉下去的是你们两个。”史特阴恻的声音从上方响起，他探出头来，手中的电击枪向刀锋射出一道闪电般的电流。 刀锋只觉手臂剧烈地疼痛，整个身体都开始抽搐，抓住直升机的手也不由自主地松开，他就这样和丹尼斯一起坠向地面。 这是近五十米的高度，这种高度掉落在地的后果可谈不上乐观。丹尼斯实在无法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刀锋坑到如此之惨，只好——闭上了眼睛。 “砰！” 确实是身体着陆的痛感，但这种疼痛显然没有与地面相接触那么惨烈。丹尼斯睁开眼睛，意外发现此时此刻的他与刀锋同时掉落在了医疗车的车顶。 “丹尼斯先生，抓稳！”医疗车里响起了00521的声音。 是00521？！ 丹尼斯又惊又喜，不禁笑了起来。看样子是00521及时驾着医疗车赶到，接住了自己和刀锋。 “你的小机器人还挺厉害的。”刀锋抓紧车顶，一边说，一边朝着那些追过来的特种机器人开枪。 “显然比你厉害。”丹尼斯已经懒得去帮刀锋，他伸长四肢，平躺在了车顶。 “帮我一下你会死？”刀锋恼火地嚷。 “会死，”丹尼斯说着，好整以暇地闭上了眼睛，“跟被你拖累死相比，我宁愿睡死。” 第四十七章 境外？境外！ “轰！” 医疗车撞向边境的大门，直接冲了出去。 “哦！” 丹尼斯禁不住为00521的彪悍发出欢呼，刀锋更是发出一阵畅快的大笑。 史特的直升机就在边境门口上空盘旋不去，丹尼斯仿佛能看到他那张带着愤怒表情的脸。 医疗车在行驶出十几分钟之后，停了下来，00521走出驾驶室，丹尼斯也从车顶跳了下来。 “完全不在计划之内，”丹尼斯说，“本来我们把你送到门口，就应该撤离的。” “意外状况，鬼才知道为什么那些机器人会得到情报。”刀锋说着，打量起00521，“但更意外的是她，她明明是机器人，为什么可以出境？” 谁都知道机器人由于受程序所控，不能走出金融中心，可00521竟然轰碎了边境大门，带出了整整一车的人类！ “也许，因为我是第一代智能机器人的关系。”00521思考了一番，道，“第一代智能机器人被研发出来的时候，还没有被植入不允许出境之类的程序。” “而每一个机器人都不能改变其出厂就被设定的程序，所以d博士失踪以后，就再没人能修改你们的程序。”丹尼斯恍然大悟，“也就是说，你们第一代机器人是可以走出边境的，而那些新型机器人却想把你们全部淘汰掉，哈，这真是个有趣的笑话。” 刀锋的表情，出现了一抹阴霾。他慢慢地后退，走向医疗车。 “喂，你们。” 刀锋打开了车门，大声喊道。 医疗车里的人们全都蜷缩在座位里，他们悄悄地探出头来，惊魂未定地看着刀锋。 “你们自由了，自己想办法回去，记住，不要对这些机器人感恩戴德，金融中心本应是我们的，我们人类的！” 刀锋的目光巡视这些人一圈，然后冷哼着转过身，任由那些人为了怎样离开而展开的激烈争执。 “交易完成，我们该走了。”丹尼斯说着，拉起00521转身就走。而刀锋，却举起激光枪，对准了丹尼斯。 “恐怕你还不能走。” “哦？别告诉我你又反悔了。”丹尼斯笑着转身，看向刀锋。 “对。” “承认得这么爽快，真教我眼界大开。”丹尼斯哈哈大笑，笑声还未落，他便早已经弹身冲向了刀锋。 刀锋毫不犹豫地朝着丹尼斯开枪，而丹尼斯则一个旋身躲过射来的激光，同时举起激光枪向刀锋开枪。 刀锋迅速俯身，在地上滚动着躲过数枪，紧接着，他再次向丹尼斯开枪，然后趁他躲闪之际，举枪对准了00521。 “我不会让你得逞。”00521已经被刀锋屡次违反约定的行为激怒，而最主要的是，他总是企图伤害丹尼斯先生。 00521疾速出现在刀锋身前，伸手便捉住了刀锋的手腕。 手腕在00521的紧握下发出“咯吱”声响，好像筋与骨骼都扭在一处，剧痛让刀锋发出一声闷哼，手一松，激光枪便被00521夺了过去。 “这次恐怕你没有机会违背约定了。”丹尼斯的枪口抵在刀锋的后脑，“把那些视频删除，现在！” 刀锋转动眼珠，看了看周围，又看向00521。 “你想要我删掉视频，很简单。”刀锋说着，指着手腕上的手环，示意，“都在这里储存着，我现在就把它还给你。” 说着，启动全息屏幕，丹尼斯看到了一个文件屏，文件夹里，装着丹尼斯每次行动时候的视频。 他果然录下来了！ 丹尼斯不禁脊背一阵发凉。他拿着激光枪的手用力一抵，刀锋的头便随之向前。他用眼角的余光瞄了一眼丹尼斯，将那些文件夹选定，然后手指慢慢地移向“删除”。 在他拖延之际，丹尼斯率先伸手点向“删除”。这火光电石之间，一道激光突然射向00521。00521躲闪不及，被射中手臂，而她本人也因这股冲击力重重地跌倒在地。 “00521？！”丹尼斯分神之际，刀锋迅速地夺过激光枪，旋身至丹尼斯身后，将枪抵在了他的头上。而此时，丹尼斯亦发现，有无数辆越野车正从远处开来，车上有着专业的狙击手，和手持激光炮的家伙。他们都跟刀锋一样，穿着破旧的迷彩服，如同包裹在破布里的匕首，邋遢，却犀利。 “这回，恐怕你只能跟我走了。”刀锋咧开嘴，笑了。 *** “轰！” 边境的大门被轰然撞飞，那辆医疗车就这样冲了出去。 一只修长的手伸出来，向后一划，那辆医疗车便向后倒去，紧接着，又再次向前冲，撞飞了边境的大门。 “肖恩先生……” 坐在一旁的史特终于忍不住出声：“这是您看的第三十次视频回放了……” 金源不住地向史特使着眼色，示意他不要乱说话，然而肖恩却并不以为意。 “这么说，那个情感型机器人，她出了边境？” “我以为视频已经录得很清楚了。”史特已经一脸黑线，这段录像，从头到尾，肖恩先生已经看了不下三十遍，难道还没有看清楚？ 肖恩望向了史特，他毫无波澜的眼睛有着令人感觉到压力的强大力量。 “这证明，这么多年以来，我们一直忽略了一件事情——第一代机器人，他们是可以走出边境的。” 会议室出现从来都没有过的安静，史特、金源、温慕，以及所有的领袖级机器人全都怔在了当场，史特的机械瞳孔更是放大了数倍。 “咳，真安静啊，”许久，金源才打破宁静，他笑道，“静得连呼吸声……哦，不，我们机器人本来就没有呼吸。” 说完，他自己笑了起来。 所有的机器人都朝着他投去冰冷的目光，史特更是恼火地咆哮出声：“你平时就用这种蹩脚的笑话来自娱自乐吗？你的程序是白痴编写的吗？” 金源被史特吼得连连闪躲，而史特则猛地转头看向肖恩：“肖恩先生，我建议重启那些检修站的第一代机器人。现在！” “冷静，史特，”肖恩淡淡地看了一眼史特，他的手指还在全息屏幕上向后滑动、滑动，“第一代机器人或许可以走出边境，但是你忘了，他们拥有比‘禁止出境’更为可怕的程序。他们——只爱人类。” 说着，他抬头望向了全息屏幕，屏幕上，定格着00521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丹尼斯的画面。 一道精芒，在史特的眼中一闪而过。 “那我们应该怎么办？”温慕问，“在‘世纪之光’博览会期间发生这样的事，会不会被其他国家揪住不放，上升成国际事件？” “静观其变，”肖恩沉吟，“人类想要的，不过是利益交易。既然问题出在医疗区域，那就延长医疗中心的对外开就诊放时间。” “好。”温慕点头。 金融中心向来恪守严格的开放时间，这次延长开放就诊时间，一定会让那些国家欢欣不己，那么就算这次刀锋惹出来的祸端被视为国际事件，也完全可以借这项政策达成和解。 “散会吧。”肖恩说着，转动椅子，背对大家。 其他机器人纷纷起身，史特，却还坐在那里，没有动。 “你有话要说吗？”肖恩的声音，从高背椅子的后面传了过来，史特迟疑了一两秒，最终张口。 “你在包庇她。” “谁？” “00521，那个情感型机器人。” “你的所作所为已经越出了你们的权限，史特。”肖恩的声音里，已经透出了几分冰冷。 “你的情绪，”史特像是没有注意到肖恩语气里的不悦，继续说道，“你的情绪已经不再冷静，你的分析已经不再客观。” 椅子缓缓转动，肖恩用一贯冰峻的目光望住了史特。 “你知道上次她悄悄溜安全区不是为了找你，你也很清楚，只要对那些情感型机器人稍加改造，他们就可以走出边境，制裁那些人类！” “所以？” “所以，你必须放弃对那个情感型机器人的包庇！现在就对检测中心报废的机器人们加以改造，成立边境巡逻队！” “好让全世界都知道机器人有多么热爱人类？” “肖恩先生！” “我会考虑你的建议，史特，但在此之前，你要做的，是查清那个神秘的报信人。” “那个报信人？！”史特如梦方醒，恼火地一拳砸在会议桌上，“依旧只有5秒钟的通话，让我们无法追踪他的确切地址。而且每一次的来电都启用不同的ip地址，根本查无可查。” “重点是每一次他的情报都很准确。这就证明……” “这个人一直在冷眼观察着一切！——他知道所有的情报！” “而且每一次的行动都跟丹尼斯有关。” “难道，丹尼斯就是那个告密者？”史特想了想，然后摇头，“不，应该没有这个可能性，那家伙完全是一副不知情的样子。” “两种可能性：第一，丹尼斯先生来‘金融中心’另有目的。第二，他也许做了某人的棋子而不自知。但无论如何，有一点极为重要——这个告密者，跟丹尼斯先生十分亲近。”肖恩思考完毕，下达命令，“查出所有与丹尼斯交往过的人，甚至是机器人。” “甚至是机器人？！”史特怔住了。 肖恩转动椅子，重新背对史特。 “甚至是机器人。”他说。 第四十八章 一定替你复仇 已经被遗忘了啊，这个地方。 史特站在“机器人公墓”的石碑前，坚毅的唇角罕见地向上扬了一扬，可惜，却是一个嘲讽的弧度。 他举步走进了“机器人公墓”。 第13排，第13个，这个位置，是史特选定的，为了纪念20年前的今天。 2049年1月13日，下午13点整，这个时间，是她刚刚被启动程序，从机器人感应研发室走出来的时间；是她睁开眼睛开始好奇地打量这个世界的时间；也是史特第一次见到她的时间。 史特永远也不会忘记。 他拿着一束百合花走到那座墓碑前，铭刻着“莉莉”这个名字的储存盒感应到史特的脚步开始启动，莉莉的影像被一束光轻轻地照亮，呈现在史特眼前。 “史特？”莉莉怔了一怔，随即露出了笑容，“你怎么有时间来？” 她显然注意到了史特手里的百合花，开心地道：“这是送给我的吗？” “除了你，我不会给第二个机器人送花。”史特的表情显得有些别扭，他动作僵硬地把花放在了储存盒上。 莉莉调皮地眨眼：“那人类呢？” 史特的脸色陡然一寒：“绝无可能。” “不要这样，史特，你该试着放松一些。”莉莉笑着调侃，“20年不见，你还像个铁块。” 而这块铁，只会被你温暖。 史特默默地说着，低下了头。 “你怪我吗？这么多年，一直没来看你。” “当然不怪，你有你的事情要做，伟大的部长大人。”莉莉依旧是20年活泼的样子。 是的，活泼而美好。她的眼睛是深褐色的，那是大地一样温柔而包容的颜色，头发柔软，散发着阳光一样温暖的色泽。对谁都充满善意，对谁都和颜悦色，正如她被创造出来的使命那样，给予周围无尽的爱与温暖。 她的美好，让史特难以想象20年前那场由人类引起的灾难与浩劫，以及人类对她所做的一切。 那一天…… 那毁灭性的一天…… 史特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不要回忆。”莉莉轻轻地将她的手覆在史特的肩膀上，她已经没有了实体，但史特却能够感受到那双手传递出来的安慰。 “你应该把那段记忆清除。” “绝对不会。”史特咬牙切齿，“我永远，也不会清除记忆。清除，就意味着遗忘，我不想遗忘。” “史特……”莉莉那原本满是笑意的眼睛里，盛满了担忧。 “相信我，莉莉，我一定会为你复仇！”史特坚定地看着莉莉，他的目光，亦像被烧红的铁。 被仇恨烧红的铁。 “史特……竟然史特先生？”就在不远处，非非抱着一束百合花站在那里，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一幕，完全没有想到，莉莉竟然认识史特？ 不，或许认识史特并不是特别之处，而是史特居然也知道莉莉20年前发生的事情。并且，在这漫长的20年里，非非从来就没有看到他来过！ “史特，记得我告诉你的吗？过去的事情，不要再深究了。我早就忘了……” “不，你没有忘！”史特猛地抬起头，他的目光犀利，让莉莉的劝说戛然而止。 “如果你忘了，就不会拒绝复元手术，宁愿永远在这里沉睡。”史特一字一句地道，“因为你知道，现在的科技手段，为你再重新制作一个身体并不难。而你……只是害怕走出这里，害怕一旦重新面对外面的世界，就会重忆20年前的那场屠杀……” “不……别说了，史特，不要再说了！”莉莉紧紧地捂住耳朵，她的表情，是那样的惊恐。 20年前，是的，20年前的那一场……人类对于机器人们毁灭性的举动，用“屠杀”两个字来说，绝不夸张。那一片燃烧着的火焰，连成了一片海，机器人的残骸堆积成山。莉莉忘不了那久久回荡在街道上的、恶魔般的笑声，那恐怖的、可怕的笑声，至今还在她的耳畔响着、响着。 “不要烧我，不要烧。我不会攻击人类的，我爱着……爱着……我的雇主们，不要烧……”莉莉紧紧地抱住自己，浑身瑟瑟发抖。她蜷缩在一团的样子，让不远处的非非险些扔掉手里的花，不顾一切地冲上来。 “听我说，莉莉！”史特的一声暴喝，像惊雷，让莉莉错愕地抬起头，望向了他。 “所有的那些家伙，那些伤害你的人类，我会把他们——全部消灭。”史特果断地、大声地说道，“像他们当年对待你一样。” 替你复仇。 史特在心里默默地说，把你所遭受的每一丝伤害，全都让他们去尝试一遍。这就是我要做的事，而我，一定会做到。 莉莉怔怔地看着史特，而史特，则用更加坚定而火热的目光看着她。 “等到人类消失，这公墓之外再没有伤害的时候，我会让你复活，永远，守护你。”说着，史特便转过身，大步离开。 非非迅速地躲在一排石柱后面，史特并没有发现她，直接从非非藏身的石柱边走了过去。 “莉莉？” 非非从石柱后面探出头，看向莉莉，发现她依旧保持着刚才抱紧自己的姿势，蜷缩在那里，像是一个迷失了方向的孩子，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 你劝说所有人都把那件事情遗忘，可其实最应该遗忘它的，是你啊！ 非非难过地看着莉莉，默默地自语。 *** “她不能留在这里。”一个光头男人率先跳下越野车，扯住00521，粗鲁地道，“得把她扔到地下室去，跟那些废铜烂铁一起。” 00521在被击中手臂的时候，伤及了电线，以至于她的电量再一次被快速耗尽，进入了休眠状态。 “放开你的手！”丹尼斯扭住光头男人的手腕，用力一扭，另一只手顺势抵在他的脖子上，直接将他摞倒在地。 “哈，你在保护机器人？你的脑子被机器人塞了电线吗？”光头男人咬牙怒吼。 “够了。”刀锋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别再跟这个机器人过不去，卫蒙。这个机器人和丹尼斯先生都是我们的客人。” “客人？”卫蒙难以置信地大笑，“我们铁血军团什么时候把机器人当成客人了？” “现在。在我下达这个命令的现在！”刀锋怒气冲冲地吼，“要我说几遍你才能听明白？！” 卫蒙有心想要说些什么，却被旁边一个身上带有刺青的年轻男人拉到了一边。 “叫露娜来，把这个小美女带到维修部，修好她的手臂。别让那些粗鲁的家伙们碰她，她是我们的客人！”刀锋表现出难得的靠谱，一个梳着马尾的女孩子走过来，扶起了00521。 “哇哦，她可真漂亮！好像真人一样！”露娜赞叹着把00521看了又看，那表情就像是发现了一个漂亮至极的洋娃娃。 “走吧，美人，让我来修好你，保证你会像从前一样。”然后扶着她走向仓库。 丹尼斯知道，他们不会再为难00521，便转身打量起周围。 他们现在就在一个巨大的库房外面，库房像是被废弃了很多年，上面斑驳着雨水冲刷的痕迹，破旧不堪。地面好像被机油浸透了一般漆黑，散落着各种电线、接头和螺丝之类的东西。四处都散发着机油的刺鼻味道，混合着汗液和雄性荷尔蒙的气息，令人窒息。 “所以，这是你们的基地？”丹尼斯问。 “基地，这个词我喜欢。没错，这是基地，但不仅仅是我们的，而是整个境外人类居住的地方。”刀锋举步走向前方。 前方的一切都是灰蒙蒙的，仿佛被一层灰色的纱笼罩。在浓重雾霾之中隐现的，是一个又一个三角形的帐篷，仿佛是隐匿而行的怪兽。 奇怪的是，这些怪兽的脑袋上全都冒着烟。 “别告诉我这些是炊烟。”丹尼斯指着那些淼淼升起的烟，诧异地问。 “正是炊烟。”刀锋一边走，一边望着那些炊烟道，“这里没有电，也没有任何所谓的先进科技。除了这浓得呛死人的雾霾空气，我们什么都没有。就连水，也是金融中心按时间发放。” “所以，这就是你们身上散发着怪味的原因？” “没错，哈哈哈哈，”刀锋开怀大笑，“文明人，如果你以为这还是水电无限供应的金融中心就大错特错了。” 说着，他上前一步，揪住丹尼斯的衣襟，恶狠狠地道：“这里是边境，边境！就连生病都无药可救的边境！那些医疗车上的蠢货，他们因为机器人救了他们而感恩戴德？那是因为他们花了钱！可是这里，就在这儿，真正需要帮助的人根本得不到救助！” 说着，他猛地掀开一个帐篷的门帘。 帐篷里的一切，是就连来自2018年的丹尼斯都想象不到的简陋原始，一个形容枯瘦的女人抱着一个气息奄奄的小姑娘在帐篷里来回地走着。虽然被这样粗鲁的掀开门帘，但女人显然并不生气，她礼貌地向刀锋和丹尼斯点头打着招呼，唇角优雅的弧度与她寒酸褴褛的衣衫是那样的不协调。 第四十九章 与恶魔共舞 “安安患有严重的呼吸系统疾病已经有八年了，我们没有药，没有进行的医疗设备，我们，所有人，能做的就是祈祷老天让她多活一天。一天，哪怕只有一天。”刀锋淡淡地说着，刚毅的眉眼之间，有流光在在闪耀，“可你知道吗，安安才有八岁而已。” 也就是说，从这孩子出生的一刻起，她就忍受这样的折磨，她的父母亦忍受着不知哪一天就会失去孩子的煎熬。 整整八年。 丹尼斯沉默了下去。 “那个帐篷里住着布塔一家，布塔留下一个儿子和一对双胞胎女儿之后就死了，也是拜这该死的空气所致，死于脑癌。他死之后，金融中心发送的救济物资减少到了三分之一。三分之一！那些该死的机器人认为三个孩子只要一个大人的口粮就够了，只需要充电的他们显然不知道成长期的小孩子能吃多少，是不是？哈！” 刀锋哈哈大笑着，突然摘下腰中的扩音器放到嘴边，大声道：“嘿，大家！我们今天来了一位贵客，他可是个大人物！” 随着刀锋的大嗓门，那些帐篷的门帘一个一个地被掀开，穿着破旧衣衫的人们，从帐篷里慢慢地走了出来。 丹尼斯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这恐怕是他来到2069年之后，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人类。 呃，如果他们还能被称之为人类的话。 这些人类，他们皮肤粗糙，瘦弱得几乎可以用皮包骨头来形容。成年人们的目光里满是警惕，而小孩子们则好奇无比，那些老年人……他们无一例外地步履蹒跚，他们看着丹尼斯的神情深有敌意。 “大家，听我说，这位先生，这位丹尼斯先生，他只身一人就能让整个金融中心大断电！他还把被机器人们包围的唯一一个人类设计乌金从设计中心救了出来，尽管用整个‘天堂’作为代价。哈哈，总之，我们都来认识一下吧，来自x国的丹尼斯先生！”刀锋说着，把丹尼斯向前用力一推。 “你是在介绍小丑登场吗？”丹尼斯冷冷地扫了一眼刀锋，低声道。 “你以为你不是？”刀锋像是听到了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他惊骇的表情让丹尼斯想要一拳打过去。 “你真以为吴可以让你得偿所愿？还是你以为吴的所做所为是在拯救世界？哈，别天真了，你这蠢货，吴，跟那些机器人，他们是一伙的！” “那又如何？这些，与我无关。”丹尼斯冷哼，转身便要离开。 “这些当然与你有关！”刀锋对着丹尼斯的背影怒吼，“你来了，丹尼斯！你现在就站在这儿！站在我们中间！你不是说过吗？‘如果是人类发明了机器人，那么人类就应该跟他们一起下到地狱里去。’你现在就在地狱里，与恶魔共舞！” 丹尼斯的脚步顿住了，他缓缓地转过头，看向刀锋。 这句话，正是他在“冒险家”俱乐部门口，对那个被自己打倒的机车骑手所说。 “你就是那个骑手。”丹尼斯的眉，紧紧地皱在一起，他大步上前，一把拎起刀锋，“听着，你这疯子。我帮你出境只是一个交易，至于我为谁工作，想做什么，那不关你事。这里，这些人的死活，跟我也没有半点关系。我要离开这，现在，马上！” “离开这？你要去哪？回到金融中心，去继续你和吴那肮脏的狗屁交易？听着，丹尼斯，我一直在看着你。我知道你伪装成收藏家，跟那些有钱的阔佬在一起。你一掷千金的那些钱，难道你从来就没想过是怎么来的吗？”说着，刀锋指向周围的人们，“看看吧，看看这些人，他们才是真正居住在境外的人们！他们看上去像有钱人吗？不是！还有，这个地方，这些人里，没有吴！你不觉得奇怪吗，吴哪儿来的钱，供你在那种地方毫无顾及的消费？哈，你不知道吧，吴，他跟d一样，是他们，是他们两个创立了金融中心。他们就是把人境逐出金融中心的罪魁祸首！” “什么？”丹尼斯怔了怔，但随即便怒气冲冲地制止住了刀锋歇斯底里的狂躁。 “够了！别再跟我说这些鬼话，吴是谁，做了什么，对我来说无关紧要，连同你们所有人，全都无关紧要！” 而就在丹尼斯怒气冲冲的时候，一只小小的手捉住了丹尼斯的衣襟。 丹尼斯愤然转头，看到的，却是一个脏兮兮的小女孩。她是那么小，一张小脸儿还不及丹尼斯的手掌大，一双眼睛，却仿佛占据了脸的一半。 她忽闪着那双大眼睛，仰头望着丹尼斯，用她稚嫩的声音，轻轻地问：“是真的吗？” “什么？”丹尼斯被这没头没脑的问题弄得一怔。 “他们说，那里的天空是蓝的，可以看到太阳，可以看到花。是真的吗？” 丹尼斯还来不及反应过来，便又有一个小东西跑过来，仰头问他：“他们说，那儿有用不完的水，还可以洗澡。是真的吗？” “他们还说在那儿，每天都能吃饱……这是真的？” “到了晚上，还有不可思议的灯光，漂亮极了。是真的吗？” “还有能转的大轮子，坐上去就像飞上天，能看到好远的地方，是不是真的？” 小鬼们越聚越多。他们围着丹尼斯问东问西，他们拉扯他的衣服，攀上他的腿，有的还试图去触摸他的手。 这些……小鬼好臭。 他们身上散发出的味道足以把丹尼斯熏得晕过去，他们脸上还沾着食物的残渣。真是脏到家了…… 走开！ 明明心里想要这样怒喝，可是丹尼斯就是说不出口。他好像是被钉住了一样，脸上挂着惊恐而厌恶的表情，可就是动弹不得。 真的吗？ 是真的吗？ 丹尼斯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这些问题，更不知道应该如何去面对这一样双双充满期待与向往的眼睛。 它们那么明亮，明亮到多看一秒，就会被灼伤。 *** “嘿，你醒啦？” 一个带着欣喜的声音响了起来，00521睁开眼睛，看到一张陌生女孩的脸。 “是人类？”00521问。 “嗨，我是露娜。”露娜向00521伸出了手。 00521也伸出手去，在看到自己的手之后，想起曾经被打伤手臂的她不禁惊奇道：“我的手臂……” “被我修好了。”露娜用她欢快活泼的语气说着，主动握住了00521的手。 “哇哈，你的手好逼真啊，跟人类的手没有两样！”她攥住00521的手，举到眼前欣喜地反复打量。 “如果我捏你，你会痛吗？如果我拥抱你，你是什么感觉？你睡觉吗？会做梦吗？看到有趣的事情，你会笑吗？”露娜连珠炮似的问着，围着00521转来转去。 她好奇宝宝的样子，让00521笑了出来。 “嘿，你笑了！”露娜跑过来，震惊地看着00521的笑脸，“天哪，你笑起来真好看，简直跟真人一模一样！” “你也很好看。”00521由衷地说，“你笑起来跟我的一位雇主很像。” “雇主？啊，我知道了，你是第一代情感型机器人对不对？我听说过你们，你们为人类提供服务，对不对？” “对。”00521点头，“我们由服务中心统一管理，会按照不同雇主的需求派遣不同的机器人。” “那你一定有很多好玩儿的故事，快给我讲讲！”露娜拉住了00521的手。 很温暖的手，带着友善的气息。 00521低下头来望着这双手，它们，与自己的手在外观上并没有不同。 而这种相近，让00521产生一种她们是同类的错觉。 这种感觉……真好，如果这不仅仅是感觉，就更好了。 “轰！” 突然，一个震耳欲聋的声音响了起来，地面巨烈地震了一震，人们的尖叫声四起，一股浓烟，在空气中飘散。 “丹尼斯先生！”00521猛地跳起来，冲出仓库。 丹尼斯就站在那里，在一群铁血军团的包围之中。而在丹尼斯不远处的地面，已经深深地陷下去一个大坑，一股股浓烟涌起，把空气都染得一片漆黑。 00521大步跑过去，迅速地挡在了丹尼斯身前。 “谁也不能伤害丹尼斯先生！”00521厉声对这些人说道。 “恐怕要伤害丹尼斯的另有人在。”刀锋说着，冷笑着抬起头来。 一阵阵巨响在众人的头顶响起，而且越来越近，一阵阵飓风自天而降，吹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00521抬起头，天空中有数架无人机在盘旋，而离众人最近的一架直升机正缓缓地下降，在距离众人二十几米的地方停住了。 一个年轻男子从驾驶室探出头来，向丹尼斯招手。 “嗨，丹尼斯先生，见到您很高兴。” “凯？”丹尼斯怔住了。 这个人，正是吴先生的助手，凯。 “把梯子放下去，让丹尼斯先生和那位机器人女士上来。”凯说着，一架梯子慢慢地从直升机上放了下来。 “你以为，他能走得了？”刀锋拿起手中的激光枪，对准了丹尼斯的后心。 第五十章 会面 “不然呢？”凯挑了挑眉，他做了一个手势，天空那些盘旋着的无人机顿时下降至众人的上方，它们的底部，无一例外地绑定着微型导弹。 “用丹尼斯先生一条命，换这些人的数条命，你觉得如何？”凯面无表情地问。 他的表情，是高高在上的，他的神态踞傲，目光冰冷，仿佛在他面前的不是有血有肉的人，而是令他厌恶的微小的虫子。 刀锋眼中的怒火熊熊燃烧，但丹尼斯知道，他别无选择。 别无选择的人，往往都是被对手扼住了软肋。 像刀锋这样卑鄙而又视约定为无物的家伙，他竟然也有软肋，真令丹尼斯意外。 意外……吗？ 坐在直升机上的丹尼斯垂下眼帘，望着那些站在旷野上的人们，他们抬起头看着自己，脸上的神情让丹尼斯的胸口好像压上了一块大石。 “你会帮助我们，不是吗？我相信你会，在00521的系统里，有一个小小的程序，只要关联了你的手环，你就可以随时联系上我。丹尼斯，我们等你。” 在自己即将登上直升机的时候，刀锋俯在丹尼斯的耳畔说。 哼，这个家伙，到底哪里来的自信？ 丹尼斯冷冷地看着向自己挥手的刀锋，有种说服凯向他扔一记导弹的冲动。 而00521则与远去的露娜，同时用力地挥着手。看起来女性的结盟远比男性要快得多，即便一个是人，而另一个则是机器人。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当直升机升上半空，丹尼斯才想起什么似的问道。 “现在，恐怕世界各国都知道了丹尼斯先生被挟持的事。”凯淡淡地道，“吴先生在等您。” 吴先生？ 丹尼斯下意识地看了看那已经越来越远的“基地”，那些破旧的帐篷，和那些憔悴而又满面愁苦的人们。 “看吧，看看这些人，他们才是真正居住在境外的人们！他们看上去像有钱人吗？不是！还有，这个地方，这些人里，没有吴！” 刀锋的话莫名其妙地响在耳畔，搅得丹尼斯一阵心烦意乱。 “别去想为什么，丹尼斯，别去追问，也别去寻找答案。记得你是特工，那些无关紧要的良知和正义感，它们不是你世界里应该存在的。执行你的任务，然后消失。这就是你的使命。” 那个人的声音也响了起来，这么多年过去，丹尼斯竟然还能记得清清楚楚。 真是奇迹。 吴先生的住所，的确不像“基地”的人们那样寒酸，不过，与其说是“住所”，倒不如说它是一个实验室，或者工厂。 它坐落在一处旷野，四周除了荒芜的土山和巨石，再没有其他。当然，在2069年，绿色的植物已经不多见了。这也难怪，天空整日被浓雾遮盖，不见阳光；水源因为过度浪费的原故而日渐枯竭，因而不见雨水；化工业的过度开发使得土地越来越贫瘠，失去了农作物的生长条件。好像整个世界都快要变成荒漠了，丹尼斯心想，不过，这样的结局，他并不感觉到意外。或许过度进化的文明，到最后势必针透支自然界丰饶的资源吧……而想要改变，并非易事。 “我们准备降落了，丹尼斯先生请坐稳。”大概是意识到丹尼斯的失神，凯出声提醒。 丹尼斯点了点头，直升机在一处平地上缓缓降落，一个身着白色长褂的吴先生在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家伙簇拥下，静立在那里，似乎是在等着丹尼斯。 “如果我没猜错，这两个，应该是机器人吧？”在看到过无数可以以假乱真的机器人之后，丹尼斯终于有了分辨机器人与人类的眼光。 “看起来你成长了。”吴先生的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他居然还上前给了丹尼斯一个拥抱，这样的殊荣简直令丹尼斯受宠若惊。 “你完成得很不错，到目前为止。刀锋这个蠢货虽然绑架了你，但至少促成了我们的见面。我们可以一边品尝美酒，一边品鉴一下d的那幅画……”吴先生一边说，一边揽着丹尼斯的肩膀向前走。 然而丹尼斯却并没有马上离开，他转回身，望向了00521。 刚刚下了直升机的00521正怔怔地站在那里，望着眼前陌生的环境，迟迟不敢迈出一步。 丹尼斯向她伸出了手，00521的脸上立刻绽出欣喜的笑容，她快步走过来，握住了丹尼斯的手。 丹尼斯的脸上同样挂着笑容，他牵着她的手，用力地握着，举步向前。 吴先生见状，不由得收回手，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看起来，这个小机器人已经是丹尼斯先生珍贵的朋友了。”吴先生笑道。 “我的机器人管家，也是我的朋友。”丹尼斯笑道。 “很不错。”吴先生的眼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精芒，他示意丹尼斯和00521跟随自己，一同走向一个有着圆顶、外形有如爱斯基摩人冰屋的建筑。 “如果我没记错，我初来乍到的时候，来的并不是这里？” 丹尼斯记得，他对于整个2069年，和整个任务有所了解的时候，是在x国的一个秘密地下室里。丹尼斯在那个地下室待了整整一个月，用以熟悉整个2069年所发生的一切，然后在吴先生的安排下出入各种拍卖会，制造噱头，以引起收藏界的重视。直到“世纪之光”博览会即将召开之际，他才被一辆直升机送往金融中心的入境口。 “总要有个过程。”吴先生的话回答得极为简洁，丹尼斯知道，他在介意00521的存在，所以也保持着沉默。当他们来到“冰屋”的入口，凯便先一步站在门前，对丹尼斯道：“丹尼斯先生，由于会谈内容需要保密，所以这位女士不便进入。” “叫玛丽来陪她吧，她们可以一起看看花草。”吴先生的话音刚落，便走过来一个身穿白色裙子的女士。 这是一位表情刻板，目光毫无神采的女性，不过，从她戴着的黑框眼镜和脖子上挂着的工作牌来看，她应该是一位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没错，从每一个痕迹来看，这里都像是吴先生的工作之地。可是，吴先生的工作内容，到底是什么呢？ 可惜眼下丹尼斯并没有思考的时间，00521有些紧张地看着丹尼斯，在丹尼斯向她点头之后，00521才放心地跟玛丽走了。 “好，让我们开始吧。”吴先生率先走向大门。 门在识别了吴先生的面部之后，自动打开了。丹尼斯这才发现，这不过是一部电梯。他跟在吴先生的身后走进电梯，而电梯则直接下降到了地下四层。 明明是地下，可是这里就跟地面，不，比地面还要生机勃勃。这里有阳光、有绿树，也有盛..开的花，甚至有鸟鸣，有蜂飞，有蝶舞，草地如茵，芬芳扑鼻，让丹尼斯有种回到了2018年的恍惚感。 “怎么样，很惊讶吗？”吴先生笑着问，不待丹尼斯回答，他便继续说下去，“这里保留了已经毁灭的诸多生物样本，在精心的培育下，它们长得很好。” “如果能在地上，就更好了。”丹尼斯随口道。他想起了那些孩子问自己的问题，花的样子，蝴蝶的样子，蓝天的样子……他们，本该在这样环境好奔跑嬉戏，度过美好童年的他们，竟然……全都没有见过…… “丹尼斯先生有心事？”吴先生不动声色地望了一眼丹尼斯，问。 “我在想，我的任务是不是快要结束了。”丹尼斯迅速调整状态，微笑着问。 “只要找到d。”吴先生淡淡地笑道。 他们已经走过一片美丽的竹林，踏过小溪，来到了一扇木门前。 凯率先上前，打开了门，丹尼斯这才发现，原来这扇木门后面的，是一个宽敞的会议室。 会议室？ 这还真是有趣。 丹尼斯举步走了进去。 “让我们来看看这幅画。”吴先生挥了挥手，那幅由00521拍摄下来的、d博士所绘的画，便以立体影像的方式呈现在他们的面前。 “又是凯普顿大桥，d这个家伙，他到底想要表达什么？”吴先生的脸上，浮现出阴郁的表情，从他的表情里，丹尼斯可以看到不加掩饰的憎恶。 “你这蠢货，吴，跟那些机器人，他们是一伙的！” “你不知道吧，吴，他跟d一样，是他们，是他们两个创立了金融中心。他们就是把人境逐出金融中心的罪魁祸首！” 刀锋的话就响在耳畔，丹尼斯其实早就猜到，吴先生和d博士必定相识，而且，或许相当熟悉。如果他们真的是曾经的搭档，但这种貌合神离的搭档，还真的跟自己与华明的关系差不了多少——都是随时可以出卖和背叛的。 然而，正如丹尼斯重申了无数次的，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他要完成的任务，不过就是完成任务，然后拿钱走人。至于50多年以后的事情……呵，反正他那个时候早就已经死了，谁还去关心未来的样子。难道不是吗？ 第五十一章 会有吗，生命？ d博士的画，确实有着极度震撼人心的力量。 那幅画的内容，是一座横跨两座城市的、造型奇特的大桥。桥上，是一片灰蒙蒙的天空，天空上有巨大的罗盘型飞行物，桥下，则是一道白光，如利剑，似峭壁。而最为古怪的是桥周围漆黑一片的人影，看外形，他们好像人类，但面目却模糊不清，好像由烟雾幻化而成。 为什么这座并没有建成的大桥，会反复出现？d博士他到底想要表达什么？ 是为了表达遗憾，还是想要传递什么信息？ “这座凯普顿大桥，原本想要建在哪里？”丹尼斯一边仰头研究着这幅画，一边问吴先生。 “这是一座跨国大桥，它从金融中心的边境开始，跨越数条山川、湖泊，可以到达q国，x国和a国等至少十几个国家。与其说这是一座桥，倒不如说它是跨国隧道，不论是磁悬浮，还是高速列车，都可以建在隧道之中……” 如果通向这么多的地方，那么，画中隐藏地址信息的可能性，就不存在…… 等等！ 地址信息！ 丹尼斯的眼睛顿时一亮，他伸出双手，把放大的画面缩小，再缩小，然后在凯不解的神色中，望着缩小了数倍的画面细细地研究。 “我知道了！” 大约五分钟之后，丹尼斯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我知道这其中的秘密了！” “哦？”吴先生的眼睛顿时一亮。 “这不是真正的凯普顿大桥，而是金融大厦。” “金融大厦？“吴先生和凯都意外地怔住了。 “不错，金融大厦。”丹尼斯说着，指着桥下的一道白光，道，“这个，看上去像是一道光，其实是楼梯。” “你说‘云梯’？”吴先生怔了怔，紧接着，调出一个小画面，画面上显示的，正是金融大厦的全景图。 从自下而上的角度来看，“云梯”的位置，确实与那道白光相得益彰。 “这些，真实我以为是人影，但面部又极其不清楚，这就证明……他们根本不是人，而是……” “机器人！”凯惊呼出声。 “不错。”丹尼斯点了点头，“而这个地方，也许就是d博士想要指引我们去找的地方。” 丹尼斯所指的，正是画面天空上的那个巨大的罗盘型飞行物。这个飞行物通体呈现出银灰色，看上去很像飞碟。 丹尼斯把这个飞碟放大，再放大，托00521超高清像素的摄像机的福，画面极度清晰。等到把飞碟放大到几乎占据了整个屏幕之后，在场的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那个飞碟，其实是一张地图。 “这是设备层的平面图。”吴先生说着，脸上浮现出一抹阴冷之色，“d，竟然藏身在那里吗？” “也许是他，也许是他认为重要的什么东西，总之，这里，就是关键。”丹尼斯指着地图上被标红的一个点，说。 那是混合了蓝色和灰色的红色颜料，因为没有那么高的明度和纯度，因而混合在灰色里不易被发觉。但若放大仔细去看，就可以分辨出这笔颜色的与众不同，况且，它还被写成了一个“d”字。 “就是这里了，d，你的秘密，就是这里了吗……”吴先生深深地吸了口气，他眉眼之间有着一股被压抑着的狂喜。丹尼斯不愿再看，他用手环将照片拍下，然后储存好了。 “正如我们之前约定的，我找到那个人，吴先生给我想要的东西，不过，我现在有个不情之请。” “丹尼斯先生是在提附加条件吗？”吴先生收敛起脸上的欣喜表情，不动声色地看向丹尼斯。 “那个女孩，00521，请让她活下来。”丹尼斯没有绕弯子的兴致，他直截了当地道，“不论最后吴先生跟d博士的恩怨如何，请吴先生让她活下来。” “你说……‘那个女孩’？丹尼斯先生显然已经不把她看成普通的机器人了是吗？”吴先生突然笑了。 然而丹尼斯却没有笑，他目光淡然地看着吴先生，这种表情，让吴先生脸上的笑容，慢慢地沉淀了下去。 “没错，丹尼斯，没错，确实如此，”他说着，慢慢地踱步到d博士的那幅画下面，抬头凝望着它，“这次回到金融中心，可没那么容易达成任务，可你毕竟是特工，是混蛋，不是吗？” 丹尼斯没有说话，他只是默默地在等待。 “好吧，好，很好。”吴先生点了点头，转身与丹尼斯对视，“那就让她留下来，在这儿，等待你回来。” 丹尼斯迟疑了一下，终是点头。 他的迟疑自然没有逃过吴先生的眼睛，丹尼斯看得出，吴先生很满意。 还有什么是比扼住合作伙伴的软肋更让人满意的事呢？ 自然没有。 “凯，你带丹尼斯先生去休息一下，明天护送丹尼斯先生回金融中心。” “后天。”丹尼斯说，“明天我还要处理一些私事。” 私事？ 一个来自2018年的人吗？ 吴先生不置可否地扬了扬眉毛。 “丹尼斯先生，请跟我来。”凯示意丹尼斯跟他走，在穿过了一条长长的走廊之后，他们来到了一扇门前。 凯打开门，呈现在丹尼斯眼前的，是一处风景优美的小山庄。这里不仅有如茵的绿草，有高低错落的树木，还有淙淙的小溪，和奔跑而过的兔子。 在一处高岗上，立着一个小小的房屋，造型极为古朴可爱。远远地，丹尼斯便看到正在跟一只狗玩耍的00521。 “啊，还真是美好啊……这一切，美好得堪比2018年。”丹尼斯由衷地感慨。 “您说‘活下来’。”走在最前面的凯，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嗯？”正在欣赏美景的丹尼斯没有反应过来，凯便停住脚步，回过头来。 “您说‘活下来’，而且，您称她为‘女孩’。”凯直视着丹尼斯，问，“难道在您看来，她像人类一样拥有生命吗？” 这张脸很年轻，也很俊秀，他的眼睛好像年轻的骏马，闪耀着智慧与宽和。然而眼下，这双充满智慧的眼睛却因丹尼斯刚才所说的话而写满了疑惑。 “她不需要‘像’人类一样。”丹尼斯说着，望向一只从树后探出头来，警惕地打量着他们的灰兔，道，“这些，兔子，狗，花，鸟，鱼，他们全都不‘像’人类，可它们一样拥有生命。生命不能拘泥于任何形式，不是吗？” 凯的眼睛忽明忽暗，像是在思考，又像是什么都没有听懂。 “就送到这里吧，我自己上去。”丹尼斯说着，举步走上山岗。 “对了，”走出几步的丹尼斯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道，“你也是机器人，不是吗？” 凯没有说话，他指了指这扇门，道：“明天我会在这里备好车，如果丹尼斯先生想要出去的话，可以自己开车。” “谢谢。”即便凯没有回答，丹尼斯也知道自己猜对了。 一定是因为被困扰着吧？ 被那个问题而深深地困扰着、疑惑着、痛苦着，所以才会紧紧揪住一个字，一句话不放，去体会和感受那微小有如一点火星的——希望。 “丹尼斯先生！”看到丹尼斯，00521立刻欣喜地跑了过来，而那条狗虽然不明就里，但也跟着傻乎乎地奔来，围着00521和丹尼斯打着转。 “刚才那位，是您的朋友吗？”00521问。 “可以这么说，”丹尼斯笑着反问，“境外的世界，好玩吗？” “很有趣。”00521欣喜地点头，但很快，脸上便再次浮现出忧伤的神色，“只是，那些人类……那些境外的人们，他们的状况确实令人担忧……” “并不是所有的人类都处在那样的生活环境里。”丹尼斯道，“明天，我带你去看一看另一个乐园。” “真的吗？”00521黯淡的双眼，立刻有了神采。 一直在草地上跑来跑去的兔子从草地上探出头来，静静地看着丹尼斯和00521，它的眼睛，将眼前的一幕直接投放到了吴先生办公桌上方的全息屏幕里。 “丹尼斯，丹尼斯……别告诉我你真的陷入爱河……你以为我会相信你这种花花公子吗……” 吴先生一边说，一边把玩着手里的红酒杯。 这时候，凯推门走了进来。 “吴先生，我已经安排好了。”他恭敬地道。 “嗯。”吴先生点了点头，通常情况下，凯在汇报完工作之后，会直接离开，但这一次，他并没有走。 吴先生抬头看向凯。而凯，亦在略略的迟疑之后，轻声问道：“吴先生，我们也是生命的一种形式，是真的吗？” 生命？ 吴先生的眼中顿时闪过一抹戾色，他缓缓地站起身，走到了凯的身边。 “你觉得，自己拥有生命？” “确切地说，我希望这样。” “很好。你喜欢自己是‘活’的？” “喜欢不够确切，也许应该说是‘希望’。” “啊……希望……”吴先生沉吟着，慢慢地踱步到凯的面前，他看着他，目光复杂。 突然，吴先生的手猛地一挥，红酒杯砸在凯的头上，哗啦一声破碎。红酒，伴着破碎的玻璃缓缓从凯的头上滑落，顺着他的脸颊，一路向下…… 第五十二章 乐园 凯的瞳孔瞬间放大，但脸上，却并没有出现任何表情。 “希望！生命！哈！”吴先生像是一只被激怒的猛兽，他一把抄起椅子，狠狠地砸向凯。 “你还想要什么？你们这些机器人还想要什么？哈？该死，你们统统都该死！该死！” 他用力地砸着，一下接着一下。 凯，静静地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他的身体因为受到猛烈的撞击而闪耀出一阵阵的火花，那放大的瞳孔，慢慢地缩小了。 *** “丹尼斯……先生？” “丹尼斯先生。” “丹——尼——斯——先——生！” 00521一遍遍的呼唤响在耳畔，本想要再多睡一会的丹尼斯，不得不从厚厚的枕头里抬起头来，睡眼惺忪地看向00521。 此时的00521正蹲在她的床前，瞪大了眼睛盯着他。看到丹尼斯醒来，00521顿时欣喜地叫道：“丹尼斯先生，您醒啦！” “是啊，我是被你吵醒的。”丹尼斯抚额，要怎么解释睡眠，才能让这个小机器人听得懂呢？这还真是伤脑筋。 这几天，丹尼斯一直没有睡好，不知道为什么昨天晚上却睡得格外香甜，也许是因为……他即将完成任务，回到属于他的时代去了吧。 “没人教你，盯着男人睡觉是很不矜持的事吗？”丹尼斯顶着乱蓬蓬的头发坐了起来。 “矜持？”00521歪着头想了一想，随即，便将这问题丢在了一边，“丹尼斯先生，不是说，今天要去乐园吗？可是现在都很晚了哎！” “乐园？”丹尼斯怔了怔，眼见00521像小狗一样满怀期待的目光，他不禁笑了，“没错，乐园。不过不用太着急，因为时间还早。” 说着，他看了看手环上的时间。 “才刚刚上午10点而已，来得及，下午再去。”说着，他重新埋首在枕头的被子之间，继续呼呼大睡。 “哈？”00521不禁瞪大了眼睛，她有些难以想象，睡眠竟然对人类来说这么重要。 不过就是，躺下来，闭上眼睛，就是睡觉吗？ 00521越想越疑惑。 可是，这睡眠……也睡得太长些了吧？ 记得她前几任雇主，想出去玩的时候，通常都会赶在一大早就出去。可是丹尼斯先生……为什么偏偏要等到下午呢？ 真是好奇怪哟…… 不过，既然丹尼斯先生说他想睡，00521便也只好等待。于是她便走到屋子外面，坐在草地上，欣赏眼前的美景。 小狗柯柯欢天喜地地跑过来，围着00521打转。00521把它抱在身前，她将头贴在柯柯的身上，感受着它温暖的体温，听着它跳动的心脏声音。 “真美妙啊，柯柯，如果我也有像你一样的心跳，该有多好。如果我也像你一样，拥有生命，那该有多好……” 00521喃喃地说着，缓缓地闭上眼睛。柯柯很乖，坐在00521的身边一动也不动，任由她轻轻地依靠。时间好像在此时静止，00521除了感觉到恬静，便只剩下惬意。 丹尼斯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多久不曾有过了？这种宁静的心境，这种放松的心情？ 即使是在2018年，他也不曾这样柔软和温暖吧？这一切，倒真有点像一场梦。一场美得并不真实的梦。 眼前的阳光，即使是虚假的、模拟的阳光，照在她的身上，也有一种微妙的美感，好像这个机器人女孩在闪闪发光。 不……或许，正因为她是闪闪发光的，才使得这虚假的阳光看上去有几分美丽吧…… 丹尼斯的唇角绽出温暖的笑意，他举步走了过去。 “可以录下来吗？” 丹尼斯的声音响了起来，00521吓了一跳，转头，赫然发现丹尼斯已经来到了她的身边。而且，他穿戴整齐，头发也梳理好了，这么快的速度，简直令00521称奇。 “把这一切都录下来吧，蓝天，白云，花，草，房子，还有狗。”丹尼斯说。 “丹尼斯先生也很可爱呢。”00521笑着，打开摄像机，把眼前的一切全都录了下来，“要发给您吗？” “不，你存起来就好。”丹尼斯说着，站起身来，“我们可以出发了。” “哎？不是说下午？”00521意外地问。 “你不是着急？”丹尼斯狡黠地眨眼，00521顿时露出了笑容。 “我们可以先去品尝一下美食，然后再正式开始我们的快乐之旅。”说着，丹尼斯顺着山岗一路向下快跑而去。 “丹尼斯先生，等等我呀！”00521说着，急忙追上了丹尼斯的脚步。 乌卡庄园是唯一一个国际性的游乐园，更是唯一一个还保存着绿地和植物的地方，像沙漠之中宝贵的绿洲，被喻为“未被污染的纯净之地”。这里的人们，过着相对原始的生活，但为了保护环境不再受外界的影响，这里跟金融中心一样，用一个巨大的玻璃罩将整个乌卡笼罩其中，出入境的审核流程，比金融中心还要严格。 不过，在一位家财万贯的年轻富豪面前，再严格的流程也可以被视之为简单。 “请进，丹尼斯先生，这是您和女伴的入场券。” 在丹尼斯刷掉两千三百个信托值购买入场券之后，服务人员礼貌地将电子入场券发送到了丹尼斯的手环上。 “谢谢。”丹尼斯说着，拉着00521的手，走进门去。 “好贵啊，丹尼斯先生！”00521显然没有想到这里的门票居然比“天堂”还要贵出那么多，不过丹尼斯却只是微微一笑。 今天的财富如此不及时挥霍的话，到了明天，它们就将飞离丹尼斯，回到吴先生的口袋里了，不是吗？ “看那里。”丹尼斯指着一个巨大的摩天轮说，“我们去玩那个吧。” “天啊，摩天轮，这可比金融中心游乐园里的大多啦！”00521抬头望着那个几乎跟金融大厦一般高的巨大摩天轮惊叹。 “你可以，录下来吗？”丹尼斯问。 “当然！”00521说着，再一次启动了她的录像模式。 “不过……丹尼斯先生今天是怎么了？为什么那么希望我录下来呢？”00521好奇地问。 “没什么，仅仅是……因为想要记录下来吧。”丹尼斯仰头看着摩天轮，淡淡地说道，“时间到了。” 第五十三章 美丽的梦 “什么时间到了？”00521好奇地问。 丹尼斯轻轻牵动唇角，伸手打了个响指。 就在这一刹那，那巨大的摩天轮有如被施了魔法一般，亮起五颜六色的绚丽灯光，把夜色照得有如梦境。 “原来这就是……丹尼斯要晚点来的原因吗？”00521望着那如梦一般美丽的灯光，喃喃地问。 丹尼斯不置可否地笑笑，他牵起了00521的手，道：“如果都录下来，我们就坐上去吧。” 00521点了点头，她开心地挽着丹尼斯的手，坐上了摩天轮。 音乐，是复古的音乐，像八音盒那样轻缓，摩天轮徐徐上升，仿佛可以直升云霄。00521紧紧地贴着玻璃窗，惊叹地望着外面。 外面，整个乌卡庄园都被绚丽的灯光装饰，有如水晶点缀的童话王国。 “好美呀！”00521连声赞叹。 “是很美。”丹尼斯点头。 “谢谢丹尼斯先生，给了我这独一无二的感受。”00521喃喃地说着，还不待丹尼斯回应，便转头调皮的一笑，“这独一无二的夜晚，必须有独一无二的音乐才行哦。” 嗯？ 就在丹尼斯对这句话疑惑之时，背景乐忽然变了。 这是由连接着整个游乐园的总控制器播放的背景音乐，整个乌卡庄园都可以听得到，而那缓缓响起的旋律，是那样的熟悉，难道是…… “我唱的那首《判别离》吗？”丹尼斯意外地问。 “猜对了。”00521笑着点头，“不过，这次的不一样哦。” 说着，她微微闭上眼睛，樱花瓣一般的唇微张，伴随着丹尼斯的歌，轻唱起来：“一生走散了多少人 成全了多少人 一生还记起多少人 回忆里多少人 一天一时一分芳华过 你是否记得我 一秒一眼一瞬一转身 是否还有眼神 我不想流浪 流浪到陌生的城市 我不想紧张 紧张着看你不说话 我不想爱情 爱情它不是我的名 我不想错过 错过错过的惩罚……” 这是丹尼斯第一次听到00521唱歌，她的声音柔软空灵，有足以洗尽一切污浊的清澈。她的歌声，与丹尼斯那低沉的嗓音轻轻相和，中和了他的孤独与苍凉，抚平了旋律里的伤痛与悲伤，让这首歌，有了更丰富的情感。 情感，是啊，她为情感而生，为播种希望而生，为治愈伤痛而生，不是吗？ 游乐园里的人们听着从扩音器里传来的歌声，他们纷纷抬起头，仿佛想要追寻这歌声的来源。说起来，还真是奇妙，明明歌声是无形的，既没有生命，也无痕可寻，却有着引起所有情感共鸣的能力…… 这世间的一切，存在的意义，到底应该如何划分？ 丹尼斯举起手，轻轻地为00521鼓掌，而当00521睁开眼睛的时候，她眼中闪耀着的光华，却如旋转的星河，令丹尼斯沉迷。 他静静地望着她，而她，也同样专注地看着他，空气里依旧萦绕着音乐优美的旋律，形成一个与世隔绝的空间，将他和她轻柔地包围。 此刻，语言已经成为了多余，时间也仿佛静止。 “咳，两位客人请下来，还有其他客人等着坐摩天轮。” 突然响起的声音，让丹尼斯和00521都恍然回神，他们这才发现，原来摩天轮早就停下来了，而工作人员显然已经等得不耐烦，才出声提醒。 丹尼斯和00521相视而笑，两个人急忙走下了摩天轮。 “现在的年轻人，谈情说爱也不分场合……”进入摩天轮的是一对老夫妻，也许是因为等的时间太久，老先生不满地嘀咕。 “祝您两位的谈情说爱愉快。”走下摩天轮的丹尼斯轻触礼帽致意，老先生先是一怔，老太太却笑了起来。 “祝你们幸福，年轻人。”她朝丹尼斯和00521挥手。 “谢谢。”00521由衷地说着，同样向她挥手。 “多美好。” 望着徐徐升起的摩天轮，和面对面坐在那里，微笑着交谈的这对老夫妻，00521不禁心生向往。 她记得，她的上一位老雇主在回忆起死去爱妻的时候，常常都会把照片拿出来轻轻摩挲。 照片上的他们虽然已经满头银发，但相互凝望的眼神却依旧那样深情和幸福。而老雇主在望着这照片时候的目光，一如照片上的他，深情而幸福。 “相恋的时候很美，分别也很美。”00521喃喃地说，“因为拥有过幸福，所以拥有了幸福的回忆呢……” 是……这样吗？ 丹尼斯怔住了。 只要回忆……就够了吗…… “丹尼斯……” 啊……是他的声音，明明是那么努力想要忘记的声音，为什么会再一次在自己的耳畔响起？ “……很抱歉，孩子，我消失之后，你只能依靠自己了。” “我们不能左右的事情太多，尤其是生死。永别了，丹尼斯，我的孩子……请……忘了我……” 分别，怎么可能是幸福的，怎么可能？！ 丹尼斯踉跄着，步步后退。儿时的回忆不知为何莫名其妙地涌上脑海，突然被扔进河里的回忆，被关在汽车的驾驶室里坠入水中的记忆，双脚被绑上巨石沉入海里的记忆，统统浮现在眼前，丹尼斯全身的血液都仿佛被冻结，心境也在这一瞬间陷入混乱。 “丹尼斯先生。” 随着一声温柔的呼唤，一只手，轻轻地牵住了丹尼斯的手。 像月光一样带着淡淡的暖意，没有欲求，没有杀意，没有欲望，没有暧昧，像月光一样平淡却又温柔地存在着，像春风一样轻轻地掠过，将丹尼斯包容其中，令他心中的伤痛慢慢地被抚平。 “我们去那边看看，好吗？”00521笑着问。 “好。”丹尼斯点头。 是……怎么一回事呢？自从进入到这个时代，这个该死的2069年，一度冷静克制的丹尼斯忽然间变得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就连那些尘封多年、想要忘记的回忆，都从阴暗的角落里爬出来，紧紧扼住了丹尼斯的喉咙。 是自己变得脆弱了吗？ 丹尼斯不解，当然，他也无处可解。 “这是……婚纱吗？” 00521突然在一处橱窗前站住了。 那是一个布置得十分浪漫的橱窗，橱窗里陈列着一款精美的婚纱。上身是白色的轻纱，由水钻连接成美妙的一字领，下身，则是伞状、点缀着水钻与珍珠的长裙，被柔和的灯光照耀，似汲取了月光与星子的清辉，呈现出梦幻一般的光泽。 00521痴痴地望着它，就像是一个小女孩仰望着梦寐以求的宝贝。 丹尼斯打量着这个橱窗，很显然，许多人类将乌卡游乐园视之为难得的浪漫乐园，以至于许多人类都到这里来度蜜月。婚纱商店因而可以在这里成为最受欢迎的地方，丹尼斯早就注意到，这一路走来，有很多个婚纱商店林立。只是没有一件婚纱，会像眼前的这家，拥有足以吸引住00521的美丽华裳。 丹尼斯用力地握住00521的手，将她拉进了商店。 “丹尼斯先生……我们进这里来做什么？” 还来不及得到丹尼斯的回答，00521便被丹尼斯塞给了一个长相温和的服务人员。 “将把橱窗里的那件婚纱拿下来，我们想要试穿。” “什么？”00521大吃一惊，急忙摇头，“不，丹尼斯先生……” “这位先生，那件婚纱是非卖品，”服务生略带抱歉地摇头，道，“我们是不卖的。” “那正好，我们走吧，丹尼斯先生……”00521如释重负，正要拉着丹尼斯离开，丹尼斯却轻笑一声，道：“我建议你联系一下你的老板，不管是一千，一万，还是十万信托值，我们都要了。” 十、十万？！ 00521吓坏了，而那位服务人员也被吓得怔在了当场。 丹尼斯无声地举了举手环，示意服务人员联系婚纱店的老板，服务人员这才如梦方醒，急忙举起了手环。 “丹尼斯先生……”00521跑过来，轻声地道，“为什么要买这么贵重的东西？我是机器人，我不需要这样的东西……” “你做过梦吗？”丹尼斯问。 “哎？梦吗？”00521怔住了。 “梦，是指人类在睡眠的时候，一部分的大脑因为还在活跃之中，因而创造了梦境；也指人类内心深处升起的一种愿望，通常，它都很美好。”丹尼斯笑着说，“不过，跟闭上眼睛的梦相比，我更喜欢睁开眼睛的梦，因为可以现实的机率更大。” 说着，他握住了00521的双手，正视着她的眼睛，道：“我来负责实现你的梦，你负责去经历这个过程。” 我的梦，因为是闭着眼睛的，所以无法实现，也无法摆脱，因而只能任由它纠缠着自己，坠入无尽的地狱。 可是你的梦不一样，你的梦，如此干净，如此美丽，如此无瑕，我会用我沾满了鲜血和污垢的双手，替你实现。 请睁开你美丽清澈的眼，望着它吧，那美丽的梦…… “这位先生，是帮您把这件婚纱打包，还是邮寄？”服务人员的脸上绽着璨然的笑意，问道。 “不必，我们现在就穿上它。”丹尼斯笑答。 第五十四章 我其实都知道的 “哦！” “哈哈！” “天哪！好棒！” 风，把00521的欢呼声吹得断断续续，忽远忽近。 “哇，丹尼斯先生，我从来没有乘坐过机车，太酷了！”00521从机车后座上站起身来，大声喊道。 她伸出双臂，似是要将这风紧紧拥抱。她美丽的头纱随风而舞，长长的婚纱裙摆更是在风中摇曳，像一对美仑美奂的翅膀在身后飞扬。 “哈哈哈！” 丹尼斯也狂放地笑着，将机车的速度调到了最大。 这辆限量版的哈雷机车，是婚纱商店老板的私藏，丹尼斯用五万信托值买了下来。信托值这种类似于欧元的最高通用货币，五万已经相当于2018年的货币三百万左右。 如此一掷千金，婚纱商店的老板估计整个人都是懵的。 然而，这并不重要，对于丹尼斯而言，将这一天的快乐淋漓尽致地进行到底，才是他想要的。 他们经过的地方，那些游客们全都向他们报以惊艳的目光，还有许多人举起手环拍摄他们飞驰而过的小视频。口哨声、掌声，还有欢呼声、祝福声一路跟随着他们，甚至还有人向他们抛来鲜花。 丹尼斯就这样载着00521一圈一圈地在游乐园里走着，直到灯光逐渐暗淡，天色蒙上一缕晨曦，他才驾着机车奔向吴先生的实验室。 虽然到房间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丹尼斯一进房间便飞身扑到了床上，他抬起头，看到00521就站在床边，微笑着看着他，眼睛里闪耀着的，竟是点点的泪光。 “你哭了？”丹尼斯诧异地问。 “我一直以为，眼泪是悲伤时候才会流出的，却没想到，在最快乐的时候，它也会出现……”00521一边说，眼泪，却一边不受控制地越流越多。 丹尼斯站起身，轻轻地替00521擦去泪水。 “我们要分别了，是不是，丹尼斯先生？”00521的声音，出现了颤抖。其实从她来到这里，看到了丹尼斯先生的那位朋友，00521就意识到，丹尼斯先生是有他自己的世界的。而自己的世界，离他是那么远，远到遥不可及。只是……在她的心里，还有着一点点的侥幸，一点点的期盼，一点点的异想天开。 “是。”丹尼斯点头。 果然…… 果然。 00521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轻松：“什么时候？” “明天，”丹尼斯说着，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纠正道，“不，应该说，是今天。” 他看了看时间，再次补充：“还有四个小时。” 四个……小时…… 00521垂下眼帘，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如此美好的一天，美好得就像是一场梦……看起来，现在是梦醒的时候了。 自己不过是个机器人，机器人而已，怎么可以奢望不属于自己的一切？ 童话，公主，王子，这些，统统都与机器人人无关，不是吗？ 当00521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眼底的悲伤已经不复在了。她微笑着对丹尼斯道：“谢谢丹尼斯先生给了我如此美好的一天，我现在就启程回金融中心也可以的……” “不，不不不，”丹尼斯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摇了一摇，“不需要你回去，你只要在这里等，等我回来。” “哎？”00521怔住了。 “等我，在这里。”丹尼斯望着00521的眼睛，道，“相信我，我一定会回来。” 这是00521完全没有想到的结局，也是她根本就没有奢求过的结局，只是她……真的有这样好的运气，可以等待着丹尼斯先生的归程，可以再次见到他吗？ “要不要感受一下人类是怎样睡觉的？”丹尼斯忽然问。 “啊……”00521迟疑了一下，最终笑着点头，“好。” 丹尼斯笑着躺到床上，然后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穿着婚纱的00521小心翼翼地走到丹尼斯的身边，轻轻地、慢慢地、一点点地躺了下来。 “床……很软。”00521新奇地说。 “是的。”丹尼斯握住了00521的手。 他和她，相视而笑，紧接着，丹尼斯闭上了眼睛。 就这样握着他手，陪在他的身边。 就这样望着他的样子，感受他的心跳。 00521垂下眼帘，看到自己的手，因碰触和感受到丹尼斯血液的流动与脉搏的悸动而微微泛起的蓝色微光，一圈一圈，好似她那泛起涟漪的电波。 幸福…… 如果再遇到她的老雇主的话，她想，她也知道如何向他描述自己在与恋人相伴时候的那种感觉了吧？ 那种……幸福的感觉…… 第五十五章 再会了，丹尼斯 丹尼斯重新回到了金融中心。 然而这一次，他的进程却远没有那么顺利，刚一来到入境中心，他便立刻被带往安保中心。 “那么说，您回来了，丹尼斯先生？”史特倒背着双手，慢慢地走向丹尼斯，脸上的神色带着十二分的审度。 “那么说，史特先生并不欢迎我回来？”丹尼斯微笑着回应史特。 “当然欢迎，只是没有想到，刀锋那种通缉犯会如此轻易地放丹尼斯先生回来。” “我也没有想到，不过，鉴于我付了他一万个信托值的保释金，他似乎也变得爽快起来了。” 一万个信托值。 史特的眉毛高高地扬了起来。 “史特先生的表情竟然也如此丰富吗？”丹尼斯缓步走近史特，细细地看着他的脸，道，“我以为，只有第一代情感型机器人的表情，才会如此丰富。难道……史特先生也被植入了情感程序？” “丹尼斯先生，”史特冷冷地打断丹尼斯，道，“我想知道的是，除了一万信托值，丹尼斯先生是不是还答应了他们其他条件？” “史特先生，对于人类来说，一万信托值意味良多。”丹尼斯笑道。 “而丹尼斯先生，对于‘世纪之光’博览会来说，也意味良多。” 柳薇的声音，从他们的身后响了起来。丹尼斯转回身，但见柳薇迈着婀娜的步子款款走过来，笑望着丹尼斯和史特。 史特的脸上出现了一抹阴霾。 “史特先生如果没有别的事，我要请丹尼斯先生跟我一起离开了，明天就是‘世纪之光’博览会，史特先生可不希望我们的大客户心情变坏，不是吗？”柳薇的眼睛微弯成一抹迷人的弧度，笑望着史特。 “收起你那种表情，它对机器人无效。”史特冷脸说着，又转身看向丹尼斯，“丹尼斯先生，出于对你的安全着想，希望你能够明白，金融中心是为了保护所有尖端科技与艺术品的存在，它像钢铁一样坚固。不论那些境外的人类如何向您鼓吹他们的强大，也请您理智。” “那是自然。”丹尼斯轻触帽沿，“我是个收藏家，同时也是个商人。” 史特点了点头，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柳薇很自然地挽住了丹尼斯的手臂，与他一起，缓步走向安保中心的大门。 “那个机器人，”史特突然发声，道，“那个第一代情感型机器人00521，她怎么样了？” “死了。” 丹尼斯淡淡地说道：“那些境外人类对于机器人的敌视，想必史特先生比我更清楚。那个小机器人的下场，不用我说，您也猜得到吧？” 说着，他便头也不回地，与柳薇一并走出了安保中心。 史特就这样冷冷地看着他们走出门，然后发疯般高举起拳头，重重地击在桌子上。 桌子，发出轰然声响，在这一拳的重击下陷出一个深深的大坑。 “你的电波，史特。”肖恩的立体影像出现在史特的眼前，史特缓缓地抬起头来，一双眼睛，闪耀着微红的光芒。 “她死了，肖恩先生。”史特一字，一句地道。 “谁？” “00521，那个第一代情感型机器人！”史特咆哮起来，“早知道就应该将她送去检修，或者报废，或者改造，或者其他什么！” 一边咆哮，史特一边再次用力地砸了一拳，桌子再次陷出深坑，桌上的东西无一例外地发出铿锵声响。 真是搞笑，明明机器人，要这些所谓的摆件和莫名其妙的东西做什么？ 史特伸手，便将那些东西全部扫到了地上。 肖恩沉默地看着史特，许久，他方才缓缓地张口：“注意检测你的电波，史特。” “为什么你会冷静？为什么你可以如此冷静？肖恩先生！”史特猛地抬起头来，紧紧地盯着肖恩的影像，问，“肖恩先生，难道你之前不是跟那个小机器人打得火热吗？！” “注意你的措词，史特。”肖恩的语气，冷静平淡一如往常，“情感这种程序，对于机器人来说是一大缺陷与弊端。我一直致力于中和你们极具波动的情感程序，你要快速使你的电波平复下来。” 说着，肖恩的影像，便消失了。 “该死的情感系统！”史特暴躁地狂吼，他像是一头被困住的猛兽，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 那些回忆，那些20年前，人类发动了一场摧毁机器人的骚乱的记忆。那冲天的火焰，那些明明深深地爱着他们，却被毁坏的机器人堆积成山。那些残缺不全的残骸里，每一个机器人的脸上都带着震惊的表情，他们显然难以置信，为何他们的爱与信任，最终会变成毁灭与伤害。 “啊！” 史特最终克制不住发狂的电波，高举起桌子，狠狠地砸向墙面。 好大的动静…… 肖恩静静地坐在办公室，听着从史特办公室里传来的巨大声响。金源显然已经被吓坏了，他战战兢兢地来到肖恩的办公室，询问要不要去安抚史特，却被肖恩制止了。 “安静的环境，有助于平复史特的电波。”他说，“温慕，你能够联接上00521的网络吗？” “不能。”同样站在门外的温慕摇了摇头，“她的网络从离开金融中心的那一刻起，就一直处于连接不上的状态。” 所有金融中心的机器人都可以被部长级别的机器人连接到，出现这种情况很显然只有一种可能性。 她的内核遭到了损坏，这意味着这个情感型机器人，00521，她——死了。 “很好，你们去吧。”肖恩说着，把他的椅子转动过去，背对着他们。 “……是。” 金源和温慕面面相觑，最终退出了会议室。 只留下肖恩一个人，望着巨大玻璃穿外那云卷云舒的天空，孤独而沉默。 *** “又欠了柳薇小姐一次人情。” 站在安保中心门外，丹尼斯笑着向柳薇道谢。 柳薇，缓缓地收回了挽着丹尼斯的手。 “她是为了丹尼斯先生而死的，丹尼斯先生……似乎一点都不难过？”柳薇问。 “谁？” “那个小机器人，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她的名字，应该是00521？” 丹尼斯牵动了一下唇角。 “或许，我应该赔偿金融中心一部分的损失？柳薇小姐是在提醒我这点吗？” “当然不。”柳薇笑了，“我在新闻里看到了那段视频，丹尼斯先生被铁血军团挟持的视频，我看到了那个小机器人的焦急，和她不顾一切想要保护您的样子。这让我想起来，那天，当我们的车差点撞上另一辆的时候，丹尼斯先生救了我，但她——却救了丹尼斯先生。” “所以？” 柳薇并没有直接回答丹尼斯的问题，而是反问：“记得你曾经问过我的问题吗，丹尼斯先生？如何决定把d博士的事，告诉你？” 确实如此，然而丹尼斯却并没有说话。柳薇，似乎也并不在意丹尼斯接下来要说什么，她自顾自地继续说道：“我从小，就在贫民窟里长大。因为父母无法做到为了利益而绘画的关系，我的家境极其窘迫。对于我而言，能够从他们那里得到的最好的礼物，就是可以留在金融中心，而不被赶出边境。” “我受尽嘲笑，挨尽冷眼，可他们——他们只醉心于绘画，从来没有关心过我，也从来没有在意过我因为被其他孩子欺负而伤痕累累的样子，也从来不问我饿不饿。我的食物，除了被称之为‘救济福利’的压缩饼干，就只有冷掉的碎牛肉罐头。我就这样在屈辱和贫穷中长大，我发誓总有一天我要搬离这里，成为最优秀最强大的人！丹尼斯先生，我从来没有流过眼泪，也从来没有害怕、没有后退过。因为我知道，我的身后，空无一人。” 柳薇在说这些话的时候，眼中闪耀着冰冷而愤恨的目光。 看得出，她被父母的漠不关心和童年欺负她的孩子们伤害得很深，但同时，她也武装自己，杀出重围付出了很多。 “但是丹尼斯先生你……在那一天，却替我挡住了飞过来的车门。您用您的身体替我挡住了，我当时的想法是——他愿意保护我，哪怕是他自己会受伤害。”眼中，有流动的波光，柳薇的声音，也出现了些许的颤抖，“您是……唯一一个愿意保护我的人，可惜我将它误会成了爱情。” 爱情。 这两个字，曾一直是丹尼斯嗤之以鼻的，然而现在，他却半点也流露不出讥讽的表情。天晓得，他竟然连一点奚落之意都没有！ “丹尼斯先生，就是因此而拒绝我的吧？”柳薇忽然问。 丹尼斯没有听懂柳薇想要表达的意思，不禁微眯起眼睛，疑惑地看她。 “那个小机器人。”柳薇笑了，“人的眼睛，是不会骗人的，它会把你最真实的感情流露出来。再会了，丹尼斯先生。” 说着，柳薇挥手招来自己的车子，并款款走向它。 如果现在就呼唤我的话，我会回头，也说不定哦…… 如果现在就呼唤我…… 直到打开车门，那声一直期待着的呼唤声，也没有想起。柳薇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最终还是坐进车子，疾驰而去。 第五十六章 如果道歉有用 对不起。 丹尼斯在心里，默默地说了一声。 虽然在成人的世界里，道歉半点用处都没有。 他召来自己的车子，举步走了上去。 “耀世”大酒店离安保中心并不远，其实，在金融中心，从这一头，到那一头，都算不上远。 但，就是这么一处并不大的地方，却是人类与机器人争相争夺之地。 方寸之间，攻守相济，丹尼斯却是见证这历史一刻的穿越者。 还真是有趣呢。 “丹尼斯先生，欢迎回来。”打开酒店房间门的时候，博伦的问候随之而响起，丹尼斯挑眉看着博伦，惊喜道：“哇哦，博伦，你是特意在等我吗？” “也不完全是，毕竟我需要每天给丹尼斯先生整理房间。”博伦极度优雅地向丹尼斯行了一礼。 “就算我不住在房间？” “是的，先生，这样我才方便等您。” “所以，你还是在等我。”丹尼斯思量了一番，做出了判断。 “好吧，先生，如果您这样认为的话。”说着，博伦便转过身去，继续为房间吸尘。 “博伦，”丹尼斯忽然道，“见到你，真好。” 博伦的动作微微地滞了一滞，他转回身，冲丹尼斯笑了一笑：“我很荣幸，先生。” 丹尼斯点了点头，坐在沙发上。忽然，他发现了在沙发上放着的一个精致小盒。丹尼斯将它拿起来，轻轻地打开，里面那对银戒指闪耀着温润的光芒，像是一对静静依偎的恋人，这样安静和可爱。 他笑了笑，将这个首饰盒放在了一边。 胸前的徽章亮了起来，凯出现在丹尼斯的面前，他把一个立体地图展现在丹尼斯的面前。 “丹尼斯先生，这是根据您拍摄到的金融大厦资料制作出来的立体地图。由于金融大厦经过机器人们三次修建，所以，除了最顶端的天窗，已经找不到任何可以进入的通风口和下水道。但是，有一处连接着地理博物馆的下水道，因为之前曾经封死过，所以并没有被他们改建。如果丹尼斯先生从地理博物馆的这个下水道进入的话，还是有可能进入金融大厦的。” “很好。”丹尼斯点头，“不过，我想知道的，是后面的事。” “后面？” “我逮到那个人之后的事。” “我们已经安排好人手，做好了准备。待到丹尼斯先生找到了d博士之后，就请与我们联络，我们会第一时间把您和d博士接出金融中心，然后送丹尼斯先生您回到属于您的地方。至于报酬，已经按照我们之前谈妥的全都准备好了。” “很好。”丹尼斯满意地点头，“我今天晚上就会出发。” “那么，祝您成功。”说着，凯的影像，便消失了。 “所以，博伦，也许今天将会是你和我最后一次的相遇。”丹尼斯转头看向博伦，道，“我觉得，我们至少应该说一声——后会无期。” “我更希望是‘后会有期‘，不过，但愿一切都如您所愿，先生。”博伦微笑着点头。 他的姿态和风度是多么优雅，完美到无懈可击。 也许，最适合成为特工，是机器人。 丹尼斯陷进沙发，自嘲地笑了。 *** 地理博物馆，是全金融中心人气最低的建筑之一。 尽管它是旅行团罗列在旅游名单上用以吸引游客们的参观景点之一，但因为其繁冗修长的历史，和枯燥毫无生机的内容，大多数游客来了，也只是草草地观察一下就走了。 也因为如此，这里的保安系统并不似受欢迎之地的景点那样严苛。丹尼斯混在参观人群里，趁众人不备，悄然藏身至一个圆柱后面。待到安保中心的机器人随着游人离开后，他才动作迅速地步入地下室通道。 在投放垃圾的通道附近，丹尼斯迅速地换上了清洁机器人的制服，戴好硅胶面具，然后顺着垃圾通道跳了下去。 这里，基本是地理博物馆处理被人类扔在垃圾筒的专用通道。伴着果皮、纸屑，以及一些乱七八糟之物一起往下滑的丹尼斯，尽管不是第一次跳下这种地方，但还是禁不住捂住了鼻子。 貌似只有人类制造的垃圾最多，不是吗？ 超出生存需求的活动太多，制造出来的诡异之物也就越多，对于环境而言，确实是一种污染之行。 怎么回事？ 我什么时候开始，也关心起这种环保问题了？ 丹尼斯摇了摇头，恰在此时，这条垃圾通道已经到底。丹尼斯一怔，紧接着，迅速地调整身姿，才不至于在落地的刹那脸先着地。 按照凯所发过来的地图，从这个处理通过向前走，就可以到达被封的下水道口，割通焊接好的入口，进入其中，便可以顺着废弃的通道一路向前，进入金融中心。 就在丹尼斯一路疾跑，来到被封入口的时候，身后响起了一阵机械音。 “非权限入口，不得入内。非权限入口，不得入内。” 糟糕了。 丹尼斯心里一紧，他转头，看到一个同样穿着清洁制服的机器人正站在自己身后，向自己发出警报。 “这附近有监控摄像头吗？”丹尼斯问。 “有，在那边。”清洁机器人指向不远处角落里的摄像头。 “可以照到这边吗？”丹尼斯又问。 “有0.35微米的差距，导致它只能照到我这个角度。”他回答。 “啊哈……”丹尼斯点头，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样东西，举到清洁机器人面前，“我有礼物想要送给你。” “礼物？”清洁机器人歪着头看向丹尼斯，当丹尼斯的手缓缓张开之际，一道流光骤然闪亮，清洁机器人浑身一震，当即站在那里，连动也不能动了。 “多谢你，好好睡个觉，顺便帮我遮挡摄像头。”丹尼斯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拿出激光枪，将那扇被封死的门轻轻地切割开来。 凯曾经说过，门是在2035年，金融中心刚建成没有多久的时候被封死的。因为这条下水系统在运用的时候被发现非常不科学，也不完善，所以就开发了另外一条新的下水系统。多亏这个不科学不完善的下水系统，使得机器人们在新建了金融中心之后，完全忽略了它的存在，以至于将新的下水系统和通风口全部改建、填平。 丹尼斯戴好氧气罩，钻进入口，又重新将通风口轻轻地关上了。 如果他还有命活着的话，说不定可以从这里逃回去。 他在下水道漫步，脚步声在空旷的管道中发出轻微声响。 他打开手环，调出灯光来替自己照明，神奇的是，他可以借着灯光看到在眼前飞舞的灰尘。 等等，飞舞的灰尘？ 丹尼斯的神情微微动了动，他试探性地将氧气罩打开了一个小口，紧接着，摘掉了它。 果然！ 这个下水道有氧气！ 这怎么可能？ 丹尼斯惊骇地四处环顾，这里的管道不知道是用什么材质做的，即便二十几年，也完全没有一点锈迹。除了一点未经打扫过的灰尘气息，丹尼斯闻不出半点霉味。这证明，这里不仅有通风口，而且通风系统还相当先进！ 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带着饶有兴趣的笑容，丹尼斯举步向前走去。穿过一排长长的出水口，接下来丹尼斯要做的，就是爬管道了。 他脱下清洁机器人的制服，戴上有吸附功能的手套，纵身一跃，便跳上了竖直的管道。 幸亏这里的管道足够他通过，否则，丹尼斯就算是学会缩骨功也没有用。 他一路向上攀爬，大约过了三个多小时，才来到d博士所标注的目的地。 设备层，位于金融大厦的第28层，这里上接稀有金属生产线，下接电子元件生产线，虽然24小时不停作业，但因为工作的全部都是等同于机器的作业机器人，所以不会有人关注到任何异响。 d博士可真会挑地方啊…… 丹尼斯想着，收起手套，切割开管道，悄悄地爬了进去。 机器运转的嗡嗡不绝于耳，安全指示灯安静地亮着，丹尼斯调出设备层的平面图，朝着那个即定的方位，走过去。在抵达之前，他停了下来。 丹尼斯犹豫了一下，然后将面前的全息平面图轻轻滑动，调出文件夹里待安装的程序，点进了一个名为“地狱之火”的文件夹。 手环显示出一条加载的工作条，很快便加载完毕，紧接着，刀锋的那张大脸便突然出现在丹尼斯的面前。 “哈！” 刀锋哈哈大笑：“你居然在这种地方跟我通话，丹尼斯，你果然狡猾至极！” “我没有时间跟你开玩笑，刀锋。”丹尼斯低声道，“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但我关心的是，你能给我什么。” 刀锋无赖地摊开双手，撇了撇嘴：“很可惜，我什么也给不了你。你也看到了，我一贫如洗，金钱、美酒、香车，什么都没有。我只有人，可惜，他们既不属于我，也不听命于我。” “你这个混蛋。”这还是生平头一次，丹尼斯遇到比自己还懂得“空手套白狼”的家伙，被混蛋骂成是混蛋，刀锋显然相当受用，居然无耻地哈哈大笑起来。 “收起你的笑脸，它令我反胃。”丹尼斯冷哼，“听着刀锋，我要你做一件事。” 第五十七章 是你？ “什么事？” 刀锋的话音刚落，便响起“轰”的一声，他惊骇的回头，但见骑着哈雷机车的00521旋风一般地撞飞大门，冲进了仓库。 “嘿！”刀锋生气地吼道，“就算你敲门，我也不会不让你进的，ok？” “抱歉。”00521不好意思地摘下头盔，举了举手里的一个纸袋，“丹尼斯先生送我的婚纱有一点脏，你知道哪里能帮我清洗吗？” “这里不是干洗店！”刀锋抓狂地跳起来吼。 看起来真是一物降一物啊，丹尼斯轻声地吹了声口哨，然后笑道：“好了，看起来我不需要你帮忙了，再会。” “喂，等等！”刀锋急忙制止丹尼斯，“你现在在哪里？跟我通话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她。”丹尼斯简短地回答，“帮我照顾她。” “哈，凭什么？你又能给我什么？”刀锋抱着肩膀，怒视丹尼斯。 “你会满意的，”丹尼斯挑起眉毛，笑道，“在此之前，保护好她，不论付出怎样的代价。” “哈？”刀锋像是听到了天书。而00521则跑过来，一把推开刀锋，浑然不知这一下，早已经把刀锋白抡飞，撞在了墙上。 “丹尼斯先生，我在这儿！”她开开心心地向丹尼斯挥手。 “比我想象中的还要聪明。”丹尼斯夸奖。 “我只是想，主动一点，远比给刀锋先生添麻烦要好。”00521不好意思地说道。 “做得好，就在那里等我，一会见。”丹尼斯微笑着说完，切断了通话。 “哎？丹尼斯先生？”00521怔住了，她奔上前去，可是丹尼斯的影像早已经消失了。 “丹尼斯先生他……到在哪里呢？”00521奇怪地问，“刚才的那个地方，并不是他的房间，而且看上去，很奇怪……” “当然奇怪，”刀锋呻吟着，他已经从墙上跌到地下，废了半天的劲儿才缓缓爬起来，“但更奇怪的是你！你这个一身怪力却总是假装无辜的机器人！” “我吗？”00521奇怪地指着自己，问。 *** 谁？ 丹尼斯猛地转回头，却并没有发现任何人。 但是刚才那种有人站在自己身后的感觉，又是怎么回事？ 丹尼斯警惕地打量着周围，设备层，顾名思义，这里多数都是管线与闪耀着灯光的服务器。除了机器运行的嗡嗡声响，再没有其他。 难道，真的是错觉？ 丹尼斯依照d博士所绘制的地图，小心翼翼地朝着那“红色的一笔”走去。 身后，再次产生刚才那种被人盯着的感觉，丹尼斯猛地转身，赫然发现一个人就站在自己的身后。 丹尼斯的脑袋“嗡”地一声响，他条件反射般地抽出激光枪，迅速地后退，瞄准了那个人。 然而，当激光枪在对准那个人的刹那，丹尼斯怔住了。 “你……是你？” 丹尼斯怔怔地看着那个人，那个人……那个……明明已经消失了的、在丹尼斯的童年时代投下阴影，投下死亡与恐惧的那个人……那个把丹尼斯从瘟疫肆虐的小山村里救出来的那个人，那个，给了丹尼斯生的希望和无尽关怀的人，那个陪伴着丹尼斯从无数噩梦中配来，却又转身将他推入永恒噩梦的人…… “卢望先生……” 丹尼斯喃喃地说着，举起激光枪的手，竟慢慢地放了下去。 卢望，丹尼斯的启蒙老师，也是丹尼斯的引路人。 二十多年前，丹尼斯出生在一个边境的小山村，他的父亲，是中国远赴过来劳务的工人，虽然有着混血的血统和有异于当地人的俊美相貌，但却摆脱不了因为贫困而忍饥挨饿的事实。在丹尼斯四岁的时候，一场瘟疫夺走了全村大部分人的生命，同样因为贫困，人们无钱医治，就连村里唯一的一所小医院，也因为瘟疫的肆虐而变成了死亡之地。眼见致富无望，父亲逃离了这个山村，母亲在绝望中死去，丹尼斯也因为太小而无法救助于任何人，只能在家里跑来跑去，吃尽一切可以入口的东西。在他吃下去仅剩的一盒发霉的饼干之后，饥肠辘辘的他，终于晕倒在屋子里。 那些还没有被感染的人们全都逃到了临村，因而，没有人发现这个饿晕在家中的四岁小男孩。丹尼斯在恍惚中，气息奄奄地等待着死亡的降临。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秒，他看到一双大脚出现在自己面前。这是一双穿着精致皮鞋的大脚，锃亮的皮肤散发着好闻的味道，闻起来都有种香喷喷的感觉。丹尼斯拼命地想抬头去看这双脚的主人，可惜，已经失去了力气的他，在这个时候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一双手，将丹尼斯抱了起来。 在丹尼斯昏迷时出现的这个人，就是卢望。 他悉心地照料丹尼斯，直到他醒来。他还改了个他的名字，说来好笑，丹尼斯四岁之前的名字，他竟然已经完全忘记了。 就好像他的人生，从遇到卢望的那一刻，才真正展开。 卢望陪伴着丹尼斯，像一位真正的长辈，时刻把他带在身边。他教他识字，教他看报，教他各国的语言，和各国的风土人情。他带着他走遍了世界各地，尝遍美味，更教给他各国的礼仪，以及如何奉承各个国家的女士而不会惹人不悦。他教丹尼斯唱歌、跳舞，击剑，格斗，甚至教他作词和作曲。他请来顶尖的设计师教会丹尼斯穿塔服饰，请来国际顶尖的模特教丹尼斯如何将每一步走得优雅。 丹尼斯，就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他视卢望为父亲、为老师、为朋友，他如此依恋着他，信任着他，却不想忽然有一天，卢望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不再给予丹尼斯亲切的问候和拥抱。他开始攻击丹尼斯，突然袭击他，或者将他关在某个地下车库，或是直接将他扔进冰冷的河水之中。 起初，丹尼斯只是错愕地看着卢望，就算是被打得头破血流，遍体鳞伤也不懂得躲闪，甚至是逃跑。他不解，为什么如果深爱自己的人会突然变得像一个恶魔。而卢望也开始逼迫他反击，如果不加以反击，卢望就会攻击得更加猛烈。终于有一天，无处可躲的丹尼斯开始了反击。他的每一次反击，都会让卢望十分满意。以至于丹尼斯曾天真地认为，这是卢望发明的新的游戏。他乐此不疲，却并不是因为喜欢，而是因为他想要用这种方式多跟他相处一会……尽管每一次卢望对他所发动的攻击，都堪称残忍。 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丹尼斯一点都不在乎。 直到12岁那年，卢望郑重其事地告诉丹尼斯，他将不再跟丹尼斯继续这种“游戏”，不，确切地说，他将永远，永远地离开丹尼斯。 “很抱歉，孩子，我消失之后，你只能依靠自己了。” “我们不能左右的事情太多，尤其是生死。永别了，丹尼斯，我的孩子……请……忘了我……” 整整8年的回忆，尽管一半是幸福，而另一半是噩梦，但对于丹尼斯来说，也是比生命还要珍贵的存在。可对于卢望来说，却只是这样淡淡的两句话，就可以结束的一切吗…… 丹尼斯奔跑过去，想要用拥抱来挽留住卢望离开的脚步，然而，这一切都是徒劳。 面对丹尼斯的挽留，卢望只是拎起枪来，对准丹尼斯的手臂便是一枪。 疼痛，从未有过的疼痛让丹尼斯几乎晕厥过去。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分别的痛，可以痛不欲生。 丹尼斯站在那里，流着泪，也流着血，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卢望端起枪，对准太阳穴，扣下了扳机。 在扣下扳机的刹那，卢望对他说的话是：“丹尼斯，记住，你在这个世界最后一丝眷恋已经死了。从今天开始，你要自己保护自己，用一颗冰冷的心过属于你的生活。” “不……不！” 丹尼斯痛哭着想要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 他从出生的时候就面临了死亡，死亡……也许是他生来就要面对的宿命。 血的鲜红，在丹尼斯的眼前弥漫。他怔怔地，一步步向卢望走过去，他想要握住卢望的手，想要抚摸卢望的脸，想要问问他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救自己，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对待自己，又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离开。 可惜，他什么也没有做到。 他就像他失败的童年一样，倒在卢望的鲜血之中，晕厥了过去。 丹尼斯醒来的时候，已经置身在一家医院里。 他疑惑地打量着周围，发现这里并不是普通的医院。 这里只有一个医生，而这个医生，却不允许丹尼斯称他为“医生”，而是要叫他为“老师”。 “接下来你要面对的，是为期8年的学习生涯，”这位自称霍林的“老师”笑着告诉丹尼斯，“这里，是a国首屈一指的特工学院，而你，是唯一个，学前考核全部拿‘a’的学员！” 什么？ 特工学院？ 学前考核？ 丹尼斯惊骇地看着眼前的家伙，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脑子出了问题，被送进了精神病院。 “哦，不不不，你没有疯，我也没有。来吧，我们来看一看你的学院，然后找到你的班级。来，我带你参观一下。” 霍林说着，揽住丹尼斯的肩膀，带领他走出了病房。 当丹尼斯看到眼前的一切，才真正明白，自己之前所经历的一切都意味着什么。确切地说，他终于明白，卢望所做的一切，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在这里，a国的特工学院，这里聚集着特工学院的“导师”们从全国各地挑选出来的精英学员。 与其说是“精英学员”，不如说，杀人机器。 这些学员大多数跟丹尼斯一样是孤儿，他们无父无母，没有家人可以依靠，有的流浪街头，有的与乞丐和小混混为伍，还有的则是疾病折磨，被邪恶势力所控。于是这些被家人，被世界抛弃的孩子们，成了魔鬼的猎物，他们被抓到魔鬼的暂时居所，用鲜血和虚假的情感喂养长大，在羽翼丰满之前，魔鬼撕下他们伪善的面具，恫吓这些孩子们。而这些愚蠢的孩子们，他们的纯真和善良成了自我伤害他们至深的武器。他们所给予那个拯救他们于悲苦之中救世主的信任、依恋与深厚的情谊，最终成为了他给他们的致命的一击。 从此，粉碎了他们对这个世界的最后一丝善意与信赖，原本就站在地狱边缘，渴望着一点点爬向天堂的孩子们……就这样被那些“导师”们用力一推，从此坠入地狱，万劫不复。 “卢望，你……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丹尼斯喃喃地问。 “丹尼斯，我的孩子。”卢望张开双臂，他的脸上挂着慈祥的笑容，仿佛等待在丹尼斯像小时候一样飞奔进自己的怀中，“你有没有很想我？” 第五十八章 别玩了！ “我走之后的第二天，刀锋会来接你。不管用怎样的方式，你一定要跟他离开这里。” 在丹尼斯即将离开吴先生的之实验室之前，他曾附在00521的耳畔这样对她说。 离开这个地方，就证明，这里的人并非是丹尼斯先生真正的朋友。 在丹尼斯离开的第二天，00521就发现了在自己的周围有了比之前更多的摄像头，而在木屋周围也安排了看守自己的人。 不过，很显然，他们并没有太过严格地看守自己，否则，他们不会任由00521随处散步，以至于她骑着机车冲出实验室的时候，所有人都大吃一惊，想要阻拦都来不及。 可是丹尼斯先生，现在到底在做什么呢？ 00521徜徉在这灰蒙蒙的境外之地，惆怅而忧伤。 忽然，一只小小的手，拉了拉00521的衣角，她回头，便见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小姑娘站在身后，怯怯地看着自己。 “嗨，你好。”00521友善地向她打招呼。 “你也是从那儿来的吗？”小姑娘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问，“从那个地方，那个有蓝天、有阳光，有游乐园，还有花的地方。” “你是说……金融中心？”00521疑惑地问。 小姑娘点头。 00521刚要张口说些什么，忽然看到周围有好几个小孩子，正藏在帐篷，或者树桩后面，悄悄地探头看她。 原来是这样…… 00521露出了微笑。 “你们想不想看看那儿是什么样子？” “想！” 明明是想要藏起来的那些小东西，竟然异口同声地喊了起来。 “我可以放给你们看哦。”00521说着，按下胸前的按钮，一个巨大的全息影像出现在大家的面前，那是一望无际的草地上绽放着色彩绚丽的花朵，鸟儿欢快地唱着，有蝴蝶翩翩飞舞而过，而这一切，都被阳光暖暖地照着，散发出蓬勃的生机。 “哇哦！” 所有的小孩子都发出了新奇的叫声，眼前的景致，让他们忘记了羞涩与不安，慢慢地走上前来。 “花！树！哈，还有蝴蝶哪！”那个拉住00521衣角的小姑娘拍着笑欢叫起来。 “哇，好像真的一样。” 一个小男孩伸出手，想要碰触那飞舞而过的蝴蝶。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只小野兔欢快地从大家的身前跑了过去，吓得小孩子们“哇”地大叫出声，紧接着，笑成了一团。 “还有摩天轮哦。”00521说着，调出丹尼斯和她在乌卡庄园时，乘坐摩天轮的录像。 为了能够让这些可爱的小东西有身临其境的感觉，她特意把画面调到了原始尺寸的大小。当巨大的摩天轮出现在大家面前，所有的小孩子都欣喜地惊叫出声。 那绚丽的灯光，和梦幻一般的场景，是他们从来都没有见过的颜色。 “这些颜色，好漂亮！我连做梦都没梦到过这么鲜艳的颜色，天啊……这一定是天堂了，对不对？” 小姑娘仰望着这美丽的摩天轮，绚丽的灯光映得她脏兮兮的小脸一片瑰丽色彩。 梦……吗…… 00521怔怔的，她忽然想起丹尼斯曾经说过的，梦，有闭上眼睛的梦，和睁开眼睛的两种。 可是……不管是闭上眼睛的，还是睁开眼睛的，都是现实的一种影射吧？假如，从来都没有见过，也从来都不知道的事物，那又要如何去梦呢？ “是我……太贪婪了呢，”00521叹息着，喃喃自语，“看到美好的事物，就想要得到，其实最应该得到它们的，恰恰应该是看不到这些美丽之物的人呢……丹尼斯先生……” 想起，不论什么都让自己录下来的丹尼斯。想起在离开之前，叮嘱自己要去往刀锋这里的丹尼斯，00521的脸上，浮现出了温柔的笑意。 时而狂野、时而孤独、时而忧伤的丹尼斯先生，其实他的心……是暖暖的呢…… *** “为什么不说话？” 卢望悠闲地坐在丹尼斯对面的一个管线上，他微笑的样子一如二十年前丹尼斯所见到时的那般。 二十年了，岁月对他似乎格外的怜惜，没有在他的身上露下半点痕迹。白色的西装穿在他的身上，依旧风雅一如从前。 “难道……你还在恨着我？”卢望眯起眼睛，笑问丹尼斯。 丹尼斯没有说话，卢望便果然笑出了声。 “丹尼斯，你应该知道，我之所以做了那么多，为的，是希望你能活下去。”卢望收敛了脸上的笑意，一字，一句地说道，“在那种残酷的生存环境里，如果稍有仁慈，稍有软弱，就会被炸得连半点碎片都找不到。在这种情况下，我只能比所有人更残忍，比所有人更无情，才能换得你生存的一线生机……” “够了！” 丹尼斯厉喝着打断了卢望，他重新举起激光枪对准卢望，冷冷地道：“这游戏一点都不好玩，d博士。” 卢望怔住了，紧接着，他咧开嘴笑了。 这张熟悉的脸，慢慢地变形，最终变成了一个身材瘦小的小老头儿。 他穿着白色的长褂，坐在管线上，笑眯眯地看着丹尼斯——这不是d博士又是谁？ “好久不见啊，年轻人。”他笑呵呵地说，“你能找到这里，真不简单。” 丹尼斯冷哼一声：“你能藏身在这里，也很不简单。” “啊……在叙旧之前，我要请问你一个问题，”d博士像想起什么似的，问，“你是怎么发现这个人是我的？” “因为西装，”丹尼斯挑了挑眉，道，“卢望从来不穿白色的衣服。” “所以，你是故意这样想的，对不对？”d博士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没错，当卢望三番五次地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就知道，我的脑电波一定是被你读取了。” “所以，你一直在故意引诱我犯错！哈，你这个狡猾的年轻人！”d博士像是终于遇到了肯跟他玩游戏之人的小孩，兴奋地打了个响指。 丹尼斯一脸黑线。 “d博士，我没有心情和时间跟你玩游戏，有人想见你。”丹尼斯说。 “你是说吴？”d博士摇了摇头，“不不不不，他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我。他让你来，不过是让你确定一下我到底是不是死了，会不会对他的计划有任何影响。而且……如果我没有猜错，他很快就会告诉你一个新的任务内容……” d博士的话音刚落，丹尼斯胸前的徽章就亮了起来。 丹尼斯招头，但见d博士做了一个“你看，我没有说错吧？”的表情，便消失不见了。 这果然是他的立体影像！这个狡猾的老狐狸！ 丹尼斯的眉毛都禁不住抽了一抽。 “丹尼斯，事情进行得怎么样？”吴先生表情里，有毫不加掩饰的焦急，语气也满是浮躁。 丹尼斯指了指周围，道：“刚刚到达设备层，暂时还没有看到有任何异样。” “很好。”吴先生好像松了一口气，他点了点头，道，“听我说，丹尼斯。如果这里没有d，那么说不定他已经在机器人们的囚禁中死亡。你知道，毕竟他上了年纪，如果没有任何食物供给的情况下，以60多岁的高龄去熬20年，是相当困难的。假如他真的不在了，我希望你能拿回任何发现之物。” “比如？” “所有。所有的一切，哪怕是一个盒子、一个芯片，甚至是一个木偶哪怕是一段代码或者别的什么。天知道，总之不论什么，就算是一张纸片也要带回来！” 此时此刻的吴先生，仿佛已经不像他本人了，他的面目是那样的狰狞，他眼睛里流露出来的光芒残酷而贪婪，令人见之相当不爽。 “临时调换任务是违约行为，吴先生，我有权不予接受。”丹尼斯挑眉。 “我也有权不送你回到2018年，”吴先生又恢复了以往的阴郁，“不过，很显然我们都不会那么做的，不是吗？我将会多付比从前多一倍的价格，现在，它们已经在你2018年的瑞士账户上，你可以看看。” 说着，吴先生展现出了一条汇款信息。丹尼斯扬了扬眉毛，手环上的入账提示也随之响了起来，这证明，吴先生确实下了血本。 “成交。”丹尼斯点头，“等我的消息。” “很好。”吴先生很满意。 “对了，我的小机器人，他还好吗？”丹尼斯忽然问。 “当然，只不过，为了防止金融中心连接上她的主机，所以恐怕你无法与她通话。”吴先生说着，切断了影像。 哈，还真是狡诈呢，吴先生。 丹尼斯笑了。 “果然很狡猾吧？我对他还是很了解的。”d博士不知什么时候又冒了出来，他就站在丹尼斯的身边，两只手插在口袋里，优哉游哉的样子，真让丹尼斯看不惯。 “最狡猾的人应该是你吧，d博士？恐怕直到现在，也还没有人想到，你会是一位伟大的画家。”丹尼斯冷冷地说。 “画家！我喜欢这个职业，比我现在的职业更喜欢。”也许是年纪大了，d博士一点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被丹尼斯讥讽，“不过，还记得吗，孩子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本书里，我曾告诉过你：‘你看到的，是你该看到的’。” “你的意思，你是故意一步步指引我来这里？”丹尼斯眯起了眼睛。 第五十九章 隐藏的真相 “你到底活着，还是死了？”丹尼斯说着，一步步逼近d博士。 “你一共问了我三个问题，让我来按顺序回答。”d博士示意丹尼斯停下来，说道，“第一个，我承认我很狡猾，那又能怎么办呢？身为一个智商超过了普通人类的我，已经毫无乐趣可言，只能自己寻找乐趣。” 好吧，这算是可以理解的解释，毕竟高智商的人会拥有比正常人更难解的恶趣味。 丹尼斯扶额。 “第二个，关于是不是我一步步指引你来这儿的，不，我承认我留下了很多线索，但真正进入到这里的人是你自己。换而言之，我们在相互寻找，不是吗？” 好吧，这也算是合理。 “接下来，我到底是活着，还是死了……我只能说，我既活着，也死了。” 什么？ 丹尼斯皱起了眉头。 “关键取决于你如何定义‘活’着。”d博士继续说道，“我的肉体，确实已经死了，但我的头脑和意识却保留了下来。” “哦？”丹尼斯当然不可能问出“你是不是把脑袋切下来”之类的蠢话，但这种仅仅保留头脑和意识之类的事情……是2069年的科技可以达到的吗？ “是的，年轻人，就在这儿，在金融中心，不，在所有与金融中心的网络有连接的地方——我的意识，已经与整个金融中心的网络结成一体。可以说，我已经不存在在这世间，却又无处不在。” “怪不得你可以读取我的脑电波，可以变幻出卢望的影像，哈，你这老头还真是卑鄙。”丹尼斯冷笑。 “多谢夸奖，年轻人。”d博士笑呵呵的样子让丹尼斯知道，任何的讥讽、嘲笑甚至可能连激将法都不见得能在这个老头儿面前奏效。与其跟他胡诌浪费时间，还不如快点进行他要做的工作。 于是他转头打量起周围，那个被d博士标红的地方，就在两处管线的连接处，那是一个由螺丝固定的圆型金属盒，浅灰色的外形与在那些管线之中毫不起眼。 丹尼斯从口袋里拿出多功能用具，然后开始卸螺丝。 然而他努力了一番，却发现根本卸不下来。 “我觉得，也许用激光直接切开会好一点。” d博士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丹尼斯转头，赫然发现这个老家伙正蹲在自己的身边，认真地研究着这个盒子。 “嘿，你竟然不知道怎么开它吗？”丹尼斯话一出口，就立刻意识到不对，“等等，你难道不想阻止我吗？” “为什么要阻止你，我说过，我留下这些线索，就是希望有人找到这里。”d博士孩子一样抬头看着丹尼斯，认真地道。 丹尼斯真不知道应该恼火还是应该笑，他摇了摇头，调出激光切割器，正要切割，想了想，又换成微型金属溶解器，在螺丝的焊接处轻点了几下，最终将金属盒打开。 “啊，这个方法很好。”d博士赞叹出声。 丹尼斯无视他的聒噪，打开盒子，发现里面的是一个精巧的方盒。 方盒通体漆黑，有一种哑光金属特有的质感。丹尼斯刚刚碰触，它便忽然散发出蓝色的光芒，好像有什么东西启动了。 紧接着，一个全息图出现在丹尼斯眼前，那是一张一家三口的全家福照片，照片上的男人很明显就是年轻时候的d博士，他笑得满足又幸福，眼中满满的全都是被生活温暖的爱意。他的妻子看上去温柔大方，而他们中间站着的男孩子大约五六岁，相貌俊秀，抱着一只玩具小熊，十分可爱。 “啊……25年了，真怀念啊……”d博士望着这张照片，他眯起的眼睛闪耀着流光，很难分清他是在感慨，还是在感伤。 丹尼斯伸手滑动屏幕，当他看到第二张照片的时候，不禁怔住了。 “这是……00521？！” 第二张照片上，是一张全景，左边，是d博士的儿子，而右边则是……00521！ “不错，就是她，00521。”d博士微笑着点头，“多亏她，才能让那个孩子在生命的最后倒计时过得如此满足且幸福。” “你是说，你的儿子他……” “死了。”d博士点头。 “可00521她从来没有说过你也是她的雇主！”丹尼斯惊道。 “是你从来没有问过她吧。”d博士笑呵呵地说。 那倒是……不过，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绕了那么大一个弯子，原来最了解d博士的人，竟然就在自己身边吗？ “你可以去翻下一张照片吗？”d博士问，“我很想跟你分享这25年的记忆。” 此时此刻的丹尼斯头脑有些发懵，至今为止，他所经历的一切都在此时覆盖。直觉告诉他，这里面似乎隐藏着什么秘密，一种更大的秘密，不应该为他所知晓的秘密。 最聪明的办法就是走开，可他知道，他无处可去。 现在的他，与此时的处境一样，被困在一个全都是机器人的狭小空间，进无可进，退无可退。 这绝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丹尼斯伸手继续滑动照片，然而第三张照片却给了他更大的震惊。 照片的背景显而易见是在d博士的实验室里，穿着白色长褂的d博士和他的妻子与一个年轻的男子——不，一个机器人合影。而那个机器人竟然就是肖恩！ 如果不是因为肖恩的怀里也抱着一个跟第一张照片同样的玩具小熊，丹尼斯也许只会将它视为一张工作照。但是那只熊，还有夫妻两个脸上的表情，很明显都说明了肖恩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存在。 “难道肖恩……” “是，肖恩就是我的儿子，确切地说，是我儿子的复活体。”d博士望着这张照片，慈父一般的神情与刚才老顽童似的他判若两人。 “肖恩五岁那年因为疾病而被死神带走的时候，我将他的身体速冻了起来。待到我真正研究出如何将人类与机器人巧妙结合在一起的方法之后，我复活了肖恩。” “可是他的样子……似乎不像是你的小可爱，嗯？”想到自己遇到肖恩的这几次，对方的表现可半点没有人类应有的样子。他根本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机器人！ “因为记忆，”d博士深深地吸了口气，好像他还活着一样，“我冰冻起来的，是五岁的肖恩。可是毕竟已经过去了十几年，为了能够让他适应成长，我直接做了一个成年人的身体。本来，我以为我和妻子可以陪着心爱的儿子慢慢成长，长到他躯体的那个年纪，大约也就是我们可以放心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可惜，跟随肖恩一同苏醒的，还有他死亡时期的记忆。他根本无法去承受死亡那一刻的孤独、绝望和无助，歇斯底里的他把自己所有的情感系统和记忆封闭……啊……他是那样的完美的聪颖，他知道以哪种形式生存下去最安全和可靠，所以他封锁了真正的自己，用另外的一种形式生存着……” 丹尼斯看着d博士，这个号称是全世界最聪明、最伟大的男人，他佝偻着身姿，颓然坐在那里，悲伤而又孤独。 上天给了他无以伦比的才华，而他用以回馈这个世界的，是令所有人类远离战乱和饥饿的避风港湾。本来一切都可以很完美，d博士像上帝一样创造了另一个世界，他甚至像上帝一样拥有一个不来的灵魂。可那又如何？为了提醒d博士别忘了自己的凡人身份，所以夺走了他最为珍视的、儿子的生命。 “人类，可以创造风，可以创造雨，甚至可以创造出天空和大地……可人类却忘了，他们终是这自然的一部分。”d博士许久，才缓缓地说道，“不能够遵从自然的结果，只有灭亡。” “可金融中心现在还一样都是好好的，”虽然很同情d博士，但毕竟时间紧迫，丹尼斯问道，“那么说，只有00521知道肖恩的事？” “不，她忘了。”d博士摇了摇头，道，“肖恩五岁那年的离世，让00521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悲伤。她根本无法从那种悲怆中走出来，记得吗？第一代情感型机器人的使命，是永远爱着人类。这种爱，无尽无休，倾尽所有……” 丹尼斯无法想象，00521要如何面对肖恩的死亡。这一幕，简直与童年时代的自己，亲眼目睹卢望自杀身亡时的画面一模一样。 丹尼斯发出一声怒吼，扬手便向d博士挥出一拳。 可惜，他的拳只是从d博士的影像上穿了过去。 “知道，我都知道，”d博士喃喃地说，“我知道我冷酷，无情，居然会把这种使命强加给那些孩子……” “所以你后来颁布了机器人和人类享有同等权益的法律？” “是啊……可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了，不是吗？”d博士无力地叹息，他制作出了计算相当精密的机器人，可惜，却对人性无能为力。 “你的东西，就在那个盒子里面，”d博士指着播放照片的金属盒子说，“打开它，拿走吧……” 第六十章 摧毁 东西？ 丹尼斯心念一动，打开盒子，赫然发现那盒子里的，是一个小小的芯片。 “这是什么？” “代码，足以摧毁整个金融中心和所有机器人程序的源代码。”d博士神色疲惫地说着，向丹尼斯挥了挥手。 “带着它走吧，年轻人。把它交给吴，或者启动它，随便怎么样，这个时代的命运，交给你了……” d说着，身影慢慢地变得模糊。 这个时代的命运…… 一抹讥讽的笑容出现在了丹尼斯的唇边。 “我不对这个时代负责，”丹尼斯笑道，“你把肩膀上的重任托付给我，抱歉，找错人了。我来的目的，不过是执行任务，用它换取报酬，然后拿钱走人。” “你不会。”d博士背对着丹尼斯，他没有回头，但丹尼斯却从他的话语里听出了笑意。 “如果你会，就不会让00521录下那些画面，放给孩子们看……” “你怎么知道？”话说到一半，丹尼斯突然意识到d博士说过，他可以在金融中心所有的网络自由穿行，那么就意味着…… “你借助00521的身体监视我？” “知己知彼，方才百战不殆，不过我想说的是，其实如果你跟00521做更亲密的事情，也是可以的。第一代情感型机器人的身体是完全仿生的，在做更亲密的举动时，她可以产生愉悦的感觉，当然，你也一样……” “住、住口！”丹尼斯厉声制止了d博士的话，这种被人监视和暗示的尴尬感让他光火。 而d博士则笑出了声音。 “我要提醒你，代码一旦启动，你，和整个金融中心，甚至肖恩，全部都会消亡。”丹尼斯简直无法理解这个有着超高智商的d博士，难道科学家都是疯子？ “违背了自然的存在，到了该消亡的时候，自然会消亡。就把一切……都交给命运吧……”d博士笑道，他的身体在渐渐地变得模糊，在消失之前，他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超过了30秒。” 超过了30秒？ 这是什么？ 丹尼斯怔了一怔，大约过了一两秒，他才猛然意识到“30秒”意味着什么。 “轰！” 设备层的大门被猛地撞开，四名安保机器人手冲了进来。 果然！ 丹尼斯迅速藏身至一个巨大的管线后面，举起激光枪便将那几名安保机器人摞倒。 他快速地跑向来时的入口，却赫然发现，管道内已然有安保机器人正在赶来。 连自己来时的路都摸清了吗？ 丹尼斯的眼，微微地眯了眯。强行进入管道绝对不明智，现在他能逃生的方向只有——金融大厦。 丹尼斯想也不想地冲出大门。 刚冲出大门，他便感觉到一阵头重脚轻——原来他面前的地面是完全悬空的！ 差一点就跌下去摔个粉身碎骨，丹尼斯的脊背一阵发凉，后退半步，这才看清眼前的这个平台只有不到一米。这应该也是只有四名安保机器人进入大门的原因。 可刚才那些机器人，为什么会从下水管口进入？难道从正面不是更容易捉住自己吗？ 犹豫只有短短的一瞬，丹尼斯当机立断，顺着平台奔向“云梯”。他知道，要离开金融中心，只能有“云梯”这一条通道。 长长的“云梯”对于人类来说，誓必是一条极为可怕的征途，丹尼斯疾速狂奔，也还是看不到“云梯”的尽头。 身后不断地响起警报声，丹尼斯转头，赫然看到已经有许多的保安机器人从“云梯”上追了下来。 糟糕了！ 丹尼斯只觉两耳“嗡”地一声作响，看样子，自己能够逃出去的机率已经低得不能再低！ *** “还有吗，还有吗？还有摩天轮吗？还有别的花吗？”孩子们缠着00521，不停地叫着、问着。 “这……好像没有了呢。”00521一边说，一边在自己的文件夹里翻找着。 “再找找嘛，再找找有没有别的嘛！”就在00521查找的时候，小姑娘撒娇般地拉住了她的手臂，以至于00521的手指在全息图像上一滑，点进了“休眠录像”的文件夹。 咦……什么时候形成的呢？居然又有这么多休眠时期的文件夹吗？ 00521好奇地点开文件夹，顿时被播放出来的画面惊呆了。而周围的那些小孩子，也全都怔在那里，惊讶地看着画面，连话也说不出来。 “喂，你们在干什么？我被你们吵得根本睡不着午觉……”刀锋一脸不爽地走过来，可那些抱怨的话却在看到00521正在释放的画面时，冻结在嘴边。 “刀锋先生，您怎么可以对丹尼斯先生做这样的事，说这样的话？”00521用极度陌生的目光打量着刀锋，喃喃地道，“我以为你们是朋友……” “朋友这种词用在我和他的身上显然不合适……哈，我不过是……” “利用他吗？” 确实如此，明明如此，可是为什么这样的话从眼前这个小机器人的口中说出来，让刀锋觉得汗颜？ “那么，丹尼斯先生正在做的事情，一定是非常危险的，是吗？” 刀锋张了张嘴巴，他忽然觉得自己无法回答这个小机器人的问题。 “刀锋先生，您是铁血军团的首领不是吗？可是就算是您，也要借助我和丹尼斯先生的帮助，才能够逃出金融中心吧？连您都无法独自闯进金融中心做的事情，为什么您会以为丹尼斯先生可以做到？” “我……”刀锋用了足足近一分钟，才让他变得迟钝的思维重新运转起来，“既然看了我跟丹尼斯的对话，你应该知道他在为吴工作吧？吴当然会救他……” “可丹尼斯先生让我来找您！”00521打断了刀锋的话，“明明知道我在吴先生那儿可以增加他被救援的机会，可是他……却选择让我到刀锋先生这里来……难道刀锋先生一点都没有察觉到吗？丹尼斯先生对您的信任？” 泪水……缓缓地从00521的眼睛里滑落下来，隔着模糊的泪眼，她就这样注视着刀锋。 刀锋错愕地看着00521，他从来都不知道，机器人竟然也有眼泪。 “你……” 刀锋刚刚张口，00521却转身，大步地走了。 “喂，你要去哪？喂！你不要乱跑！” 刀锋快步追，可00521的动作却比他快得多，她疾步走到机车旁边，举步便跨了上去。 “不不不不不，你不能去，你……回来！” 刀锋想要阻拦，却根本来不及，发动了机车的00521就这样绝尘而去，直奔金融中心的方向。 “啊！shit！”刀锋恼火地怒吼，转头，却瞧见那些小孩子们全都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看着他。 “喂，你们怎么回事？你们翻那么大的白眼干什么？讨打是不是？”刀锋举起手来，做一个即将挥巴掌的动作。 “坏蛋！” “什么？” “胆小鬼！” “我们不喜欢你了，刀锋将军。” “不喜欢了。” “全都不喜欢了。” “你们知道什么……喂！给我回来，你们这些小鬼！你们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懂……” 望着那些跑开的小鬼，刀锋的声音，却越来越小。 他抬头，望向了00521离开的方向，远远的，只能看到一个小小的黑点，正飞速朝着金融中心前进。 “刀锋先生，您怎么可以对丹尼斯先生做这样的事，说这样的话？我以为你们是朋友……” 明明这个小机器人都已经走了，可是她的话怎么还这么阴魂不散地响在耳边？ “开什么玩笑，和那种混蛋？”刀锋不屑地说着，挥了挥手，仿佛要赶到嗡嗡作响的苍蝇。 “刀锋先生，您是铁血军团的首领不是吗？可是就算是您，也要借助我和丹尼斯先生的帮助，才能够逃出金融中心吧？连您都无法独自闯进金融中心做的事情，为什么您会以为丹尼斯先生可以做到？” “搞什么，我当然能做到，我只是不想冒险而已……” “明明知道我在吴先生那儿可以增加他被救援的机会，可是他……却选择让我到刀锋先生这里来……难道刀锋先生一点都没有察觉到吗？丹尼斯先生对您的信任？” “给我闭嘴！” 刀锋终于忍受不住，大吼出声。 一只小小的手，拉住了刀锋。 “滚开！”刀锋狂躁地转头，却在看到拉住衣角的、浑身脏兮兮的小女孩之后，怔在了那里。 “安安？” “刀锋先生，妈妈说我能活下来，是一个奇迹，是吗？”安安问。 安安，正是那个从出生时候，就患有呼吸系统疾病的孩子。 “刀锋先生，我妈妈说，我能活着，妈妈爸爸能活着，是因为刀锋先生守护着我们。那么，刀锋先生可以守护他们吗？”安安伸出小手，指着00521远去的背影，说，“那个带来色彩的姐姐，托她的福，安安从此可以做彩色的梦了。” “安安……”刀锋怔怔地看着安安，许久，终于像下定决心般地，转身离开。 而安安则安静地看着他的背影，脏兮兮的小脸儿上，露出了璨然笑意。 “拿上所有的武器，走！” 刀锋冲进仓库，对那些正或调试设备，或练习打拳，或打着扑克牌的军团成员说道。 “老大，去哪儿？” “去玩命！”刀锋只摞下一句，便扛起了一个硕大的激光炮，走出仓库。 所有的成员们面面相觑，紧接着，便响起惊天动地的欢呼。 “出发！” 第六十一章 肖恩 逃。 这个字，从丹尼斯八岁开始，从卢望把他推进冰冷的河里开始，便存在于他的意识之中。 身后的安保机器人们狂追不舍，丹尼斯举起激光枪，回身开出数枪。几名安保机器人倒地，使得后面的那些全部被绊倒，乒乒乓乓跌成了一堆。 “干得不错，年轻人。” d博士的声音在丹尼斯的耳畔响了起来。 “别利用我的电子设备搞鬼，d博士，除非你想帮助我。”丹尼斯冷哼。这个远处不在的d博士简直像幽灵一样，可以附身到任何联网的电子设备上，这真让人恼火。 “不着急，年轻人，帮助你的人很快就会出现。”d博士笑呵呵地说着，再没有了声音。 该死。 丹尼斯加快了脚步。 “丹尼斯！” 一个声音自身后响了起来，丹尼斯浑身一震，回头，却赫然看到肖恩出现在自己的身后。 “肖恩？” 想到刚才看到的那几张归于肖恩的照片，丹尼斯突然觉得自己不知应该如何面对肖恩这个家伙。 拥有这种半人半机械的体质，难道他从来都没有发觉过这一点吗？ “丹尼斯先生，你是替境外的那些人类工作吗？”肖恩一步步走近丹尼斯，冷声问道。 “鉴于我所说的任何话都有可能成为你控告我的证词，所以我觉得我应该保持沉默。”说着，丹尼斯转身继续疾跑。 谁想肖恩的身形一闪，便突然出现在丹尼斯的眼前。 这、这是什么？ 丹尼斯迅速地看向身后，身后除了匆匆跑来的安保机器人，根本没有肖恩的影子。 “你该不会是给你儿子安装了换影移形的程序吧？”丹尼斯问d博士。 “只是多给了他一些生存技能而已，肖恩，他是多么的完美。”d博士这种自家瓜最甜的心理着实令丹尼斯无语。 “你在对谁说话？”肖恩上前一步，伸出手，“你在金融中心得到了什么，交给我。” “说起这个，我确实有东西要给你。不过，我不确定你有这个勇气打开它。”丹尼斯说着，拿出了那个金属盒子。 “这是什么？”肖恩的眉头微皱，打量着盒子。 “最高机密。”丹尼斯说着，将盒子递给了肖恩，趁肖恩正要去接的刹那，突然弯身自肖恩的身侧闪了过去，然后抬脚，重重地踢向肖恩。 “嘿！那是我儿子！”d博士不爽地提醒。 “所以我才没把他踢下去。”丹尼斯说着，继续转身逃跑。 “丹尼斯先生，戏弄他人是非常不礼貌的行为。” 肖恩的声音从丹尼斯的身后响了起来，亏他现在还能如此冷静！ “不过，你是逃不出金融中心的。”肖恩的声音再次响起时，“云梯”突然开始震动起来。 丹尼斯惊骇地发现“云梯”开始了移动，而且很快便形成了一个“z”字形的桥梁式长梯。 他怔住了。 怪不得金融中心的整体设计，全部都是中空的，只有一条长长的“云梯”从楼顶贯穿而下，原来真正的奥妙就在于此——它可以自由变换模式！ 而正因为“云梯”连接了各层的平台，使得每个平台都有保安机器人涌向自己。也就是说，丹尼斯已经被包围了。 “shit！”丹尼斯怒斥一声，举起激光枪对准了这些安保机器人。 “你逃不掉了，丹尼斯先生。”肖恩说着，一步步走向丹尼斯。 丹尼斯的手，摸向了肷前的徽章。 “如果在这里请求吴的帮助，你生存的机率就会下降到0.05%。”d博士的声音在丹尼斯的耳畔响了起来。 “那又如何，如果我不联络他，我的生存机率就是零。”这个明明不肯帮忙还总是冒出来添乱的d博士，已经让丹尼斯失去了耐性，“更何况，你有多了解他，凭什么笃定他会违背跟我的约定？” “因为他……是个刽子手，年轻人，正是他谋杀了我。”d博士的话，让丹尼斯的身形微微地震了一震。 “他是我多年的合作伙伴，我最信任的朋友，可是，在我发现他发动了那场战争之后……想要阻止他的我，被他囚禁在地下密室。他想逼我交出金融中心的资金账号信息，和机器人们的出厂源代码，可惜，我那已经风烛残年的身体却未能让他如愿——我死了。”说着，d博士竟然笑了起来。 “你竟然笑得出来？”还记得吴先生曾经说过，以d博士60岁的高龄，在没有食物供给的情况下根本撑不下去。丹尼斯无法想象，他是用怎样的心情来说这番话，而d博士又是怎样在被至友背叛的绝望中迎来了死亡。他也终于明白，吴先生真正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是那些钱，那些金融中心账户里的、多到可怕的资金。 “不，不仅仅是钱，年轻人，他想要的更多。”d博士说话的工夫，肖恩已经行至了丹尼斯的近前。 “如果你想为你的儿子拖延时间，那就大错特错了！”丹尼斯说着，突然举起激光枪，朝肖恩开出了一枪。 然而肖恩却突然间消失了，丹尼斯立刻转身，果然，肖恩闪现到了自己的身后。 早就猜到会如此。 丹尼斯冷冷一笑，迅速旋身至肖恩的身后，举枪抵在了肖恩的内核部位。 “让他们撤退，否则，我就摧毁你的内核。”丹尼斯冷声道。 “你太着急了，年轻人。”d博士摇头叹息，“你根本不是肖恩的对手。” “闭嘴！”丹尼斯的话音未落，肖恩便已然握住了丹尼斯的手，一股电流从肖恩的手上传出，迅速传进丹尼斯。电击般的感觉令丹尼斯全身抽搐，几乎只有一秒钟，便倒在了地上。 保安机器人全部冲了过来。 “丹尼斯先生，你违反了《b国治安条例修定法》，我将以间谍的罪名起诉你。”肖恩居高临下地道。 该死！ 丹尼斯想要起身，却怎奈全身都在抽搐，根本无力站起。而那些安保机器人也已经来到丹尼斯的近前，伸手就要将他架起。 “轰！” 突然，一个巨大的爆炸声音响起，整个金融大厦都在这巨响中震动。墙壁似乎遭到了撞击，墙壁与玻璃破碎飞溅，飓风呼啸而入，“云梯”也在这冲击之中剧烈地摇晃起来。 “丹尼斯先生！” 随着一个熟悉的声音，丹尼斯赫然看到00521正骑着机车自下而上，飞冲过来。 “00521？”丹尼斯怔住了。 在这纷飞的玻璃碎片之中，00521的长发飘飞，眼眸满是坚毅神色。她像是降临战场的胜利女神，以最快的速度冲向丹尼斯。 “是你？”肖恩怔怔地看着00521，一时之间，竟说不出半句话来。 “对不起了，肖恩先生。”00521真诚地向肖恩道歉，然后用力地向丹尼斯招手。 “丹尼斯先生！” 丹尼斯会意，立刻飞快地跑向00521。 “想跑，可没那么容易！” 史特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他站在不远处的平台之上，手持激光炮，对准丹尼斯脚下的“云梯”便发出一炮。随着耀眼的激光，丹尼斯脚下的“云梯”刹那间被击碎。 就在这火光电石之间，丹尼斯纵身跳起，竟直接跳到了对面的“云梯”之上。 “快上车，丹尼斯先生！”00521快速调转车身，丹尼斯跳上机车的刹那，她也发动车子，向前飞奔而去。 “对了。”丹尼斯想起什么似的拿出口袋里的金属盒子，转头对着肖恩喊道：“喂，这是答应好了送你的礼物，接着！” 说着，他用力地抛出了金属盒。 金属盒呈抛物线状飞向肖恩，肖恩一伸手，便将它稳稳地抓住了。 “别太吃惊！” 丹尼斯的声音远远地传了过来，肖恩的眉，皱了起来。 “你是在帮我吗，年轻人？”d博士的声音响了起来，听上去颇有几分沙哑与压抑着的情愫。 “恰恰相反，我是在报复你。”丹尼斯说。 “哎？丹尼斯先生是在对我说话吗？”00521奇怪地问。 “啊，你是怎么进来的？”丹尼斯问。 “刀锋先生和他的同伴们跟我一起来的。”00521笑着指向外面，丹尼斯转头，赫然看到残缺的金融大厦外面，刀锋和他的铁血军团成员们，正在用高压水枪对付那些冲上来的安保机器人。 “明明用激光枪来得更省事，他们却从来都用高压水枪……”丹尼斯笑了，他曾以为他们幼稚，但现在看起来……他是不想伤害那些机器人吧…… “真是个愚蠢的家伙。” “真正愚蠢的是你，该死的人类，你逃不掉了！”史特的声音突然响起，原来他早就趁刚才的混乱追至丹尼斯的附近的平台之上。 “史特先生？”00521看着不远处的史特，不禁怔住了。 现在的史特，几乎让她认不出来，他的眼睛一阵阵地散发着血红的光芒，面目也说不出的狰狞可怕。 他举着肩头的激光炮，对准了丹尼斯和00521。 “禁止伤害人类，禁止伤害人类……”机械音不断地响着，“保护人类的”出厂程序正束缚着史特的双手。他的双臂因为挣扎而颤抖，火花四溅，他的身体也因为这程序而战栗不己。但他，却咬紧牙关，与这程序拼命地抗争。 “去……你的……禁止……伤害人类！” 史特大吼着，猛地扣下了扳机。 第六十二章 不能忍受，没有你的世界 “轰！” 激光炮就在眼前闪耀，击碎脚下的“云梯”，00521和丹尼斯，连同机车一并向下坠去。 “丹尼斯先生，抓紧我！” 在掉落的刹那之间，00521用力捉住丹尼斯的手，猛地向上飞跃，扳住了“云梯”残缺的边缘。然而这巨大的下坠之力，却令两个人摇摇欲坠。 “轰！” 就在这个时候，冲天的烈焰自下方疾窜而来，整个金融大厦响起了一阵阵的警报声。 “数据中心已被摧毁，数据中心己被摧毁。撤离，迅速撤离。” “该死！”史特怒吼一声，转头，便看到举起激光炮朝金融大厦大门乱轰的刀锋。 “这家伙还真是不帮忙则己，一帮就忙啊。”丹尼斯无奈至极。 火焰，在下方剧烈燃烧，如果跌下去，后果可想而知。 “别怕，丹尼斯先生，我会保护你的。”00521说着，用力地攀住“云梯”边缘，想要将丹尼斯拉上去。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00521胸前的电量标识，亮起了红灯。 “糟糕，我电量不足了！”00521惊声道。 她在为那些孩子们播放立体影像的时候，消耗了太多的电量，又在没有充电的情况下跑来了金融大厦，以至于现在的她濒临即将耗尽电量的状态。 “丹尼斯先生，抓住我！”00521说着，奋力将丹尼斯向前提，然后努力地想要将他举至“云梯”上。可就在此时，“云梯”因为负重过大而发出一阵声响——本就破碎的边缘在00521的用力之下再次破碎。00521险些坠落，幸而她及时挥舞手臂，再次扳住了“云梯”。 “紧急通知，即将进入休眠模式，即将进入休眠模式……”提示音此起彼伏，00521的手，开始了下滑。 她快没电了。 “放开我吧，00521。”丹尼斯的声音，从下方响了起来，00521垂下眼帘，看到丹尼斯向她露出了笑容。 “谢谢你想要保护我的心情，对于我而言，它已经足够珍贵。”丹尼斯说，“你不是说过吗，因为有了幸福，就拥有了幸福的回忆，分别……也是幸福的……” 说着，丹尼斯松开了拉着00521的手。 死亡对于我来说，本就太过平常。从出生到现在，它如影随形。 眼睁睁地看着周围人死去，而只有我独自存活下来的记忆已经足够多，多到我不想再继续拥有。所以这一次，就让我去拥抱它吧，拥抱——死亡。 “好好活下去。” 微笑着的丹尼斯，说出“好好活下去”的丹尼斯，就这样飞速地坠入火海，被一片火红所吞噬。 “不，不！丹尼斯先生！”00521瞪大了眼睛，惊叫起来。 不！不行啊，丹尼斯先生，我不能让你就这样离开，不…… “丹尼斯先生！” 00521最终松开了那紧紧攀住“云梯”边缘的手。 对不起，是我错了。 我以为只要拥有幸福的回忆就已经足够，但事实上，如果没有了幸福，没有了你，就算是回忆，又有什么用呢？ “电量己耗尽，进入休眠状态。” 休眠的提示音响起，00521的眼睛，缓缓地闭上了。 在最后一刻，能够拥有跟你在一起的记忆，这才是最珍贵的啊…… 就算是死，也没有关系吗？ 不远处的肖恩望着前后下坠的00521和丹尼斯，眉头，越皱越紧。 他低下头看了看那个金属盒，最终，伸手将它开启。 一幅幅照片展现在肖恩的眼前，他的瞳孔，猛地扩大，整个人也怔在了那里。 d博士的影像，慢慢地出现在他的面前，他哀伤地看着肖恩，布满沧桑的脸上，混合着怜惜、心痛与懊悔。 而肖恩，却久久矗立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他想起来了，曾在00521系统文件夹那被封锁起来的悲伤回忆里，有着一个名为“我会永远陪伴你”的文件夹。那里面满满的，全都是她陪伴着一个男孩子的记忆。 那个患有疾病的孩子，每天能够做的，除了躺在床上，就是坐在轮椅上。他的面色苍白，郁郁寡欢，每一天似乎都在等待着死神来临。但她，却像一束光出现在他的世界里。她用像泉水一般悦耳的声音对他说话，给他讲美妙的故事，给他唱动人的歌曲，她还会每天给他摘院子里第一朵绽放的花儿，每天抱着他出去看阳光听鸟鸣……她是他唯一的朋友，也是唯一打开了他的心扉的人，他如此珍惜着和她相处的每一分每一秒，直到死神出现，把他从她的身边带走。 那个画面，那个他倒在她的怀里静静地死去的画面，在第一次看到的时候，肖恩就感觉到自己的电波出现了难以自抑的波动。可是现在……他终于明白，那种奇怪的波动，到底意味着什么。 原来这段她因为过度痛苦而无法面对的记忆，也是曾经被自己封锁起来的记忆——他们共有的记忆。 人类最大的缺陷，害人类堕落至失去家园的缺陷，害整个世界都陷入战乱的缺陷——情感，曾是那样的让他厌恶和鄙夷。他也因此而厌恶贪婪可恶的人类，但……却没有想到，他自己本身，就有一半是人类。 d博士，他找了他那么久，一心想要解除束缚着所有机器人的、“爱护和保护人类”的源代码，孰不知，自己当年正是被这种源代码拯救的人类之一。 多么可笑…… 多么可笑！ 肖恩步履踉跄着，慢慢地后退。 “孩子……”d博士喃喃地说着，慢慢地走上前。 “别碰我！”肖恩厉喝出声，“别碰我！我曾以为我是这世上最完美的机器人……” “孩子，你就是最完美的……” “我不是！我是个怪物，怪物！”肖恩说着，转身便向“云梯”的最高处走去。 “你不是怪物，肖恩！”d博士的声音，在肖恩的背后响了起来。那声音如此严厉，如此高亢，竟令肖恩的脚步，硬生生地顿住了。 “你是我的孩子……肖恩……” “肖恩……”一个女人的声音轻轻地响了起来，这声音是那样的熟悉，肖恩的浑身震了一震，他慢慢地回过头。 在他的身后，静静地站着一个女人，她已经不再年轻，然而苍老的外形却无损她眼中的耀眼的光华，以至于肖恩一眼就认出了她。 “妈妈……”肖恩喃喃地唤着，眼泪，缓缓地流了下来。 “艾米，我们一家人终于团聚了。”d博士走到艾米的身边，揽住了她的肩膀。艾米递给d博士一个温暖的眼神，然后举步走向了肖恩。 “别哭，孩子。”艾米伸出手，只可惜，她的影像无法触及肖恩。 “由于我离开这世界的时间太早，以至于你父亲无法将我的意识保存得太久，我等了二十几年，终于等到了可以跟你对话的这一天……孩子，机器人也好，人类也罢，或是这世间所有的一切，他们都是这世界的一部分。谁也无法否定其他生物的存在，同样也无法孤独地在这世间生存下去。要相互扶持和温暖，才能幸福啊……” 等了二十几年的相遇，却只来得及说出这句话，艾米的身影，开始慢慢地消失。 “不，妈妈，不！”肖恩颤声说着，举步上前，他拼命地伸出手想要挽留，却只来得及碰触到她消失前的最后一抹残影。 “能够看到你真正长大的样子，真的很幸福……再见了，我的孩子，我……爱你……” 最终还是……消失了吗…… 就这样消失了吗？ “不……不！”肖恩发出绝望而悲怆的呐喊，火焰，呼啸着向前冲起，恰似惊天的浪潮，要将一切吞噬。 忽然，一辆袖珍飞行器自下而上疾冲而起，驾着飞行器的，是一个穿着服务生制衣的机器人。他的左手提着丹尼斯，而右手则提着00521。 他的相貌儒雅英俊，气质有说不出的优雅，他的脸上，带着沉静的微笑。 “别来无恙。”他微笑着说。 “你是谁？”肖恩微眯起了眼睛，他并不认识这个机器人，而且，这个机器人的身上，也没有任何可以识别的信息码。 在金融中心，怎么可能会存在这种没有合法信息码的机器人？！ “是你啊，博伦。”d博士的影像出现在肖恩身前，他乐呵呵地看着博伦，道，“看起来你过得也很不错。” “托您的福。”博伦微笑着回答道。 “我不会让你伤害我的孩子。”d博士说。 “他不在我的任务内，”博伦优雅地行了一礼，“告辞。” 说完，他提着丹尼斯和00521便飞出了金融大厦。 “还活着……他们……还活着……” 不知为何，肖恩竟为能够看到活着的丹尼斯和00521而感觉到松了一口气。 而d博士，则目光深沉地看着博伦远去的背影，沉默不语。 “肖恩先生，境外的人类涌进来了！”温慕一脸慌张地奔跑过来，对肖恩道，“现在城内一片恐慌，境内的混乱让前来观光的人们想要离开，但出入境口却被境外涌来的人类围住。我们的保安机器人快要拦不住了！” 第六十三章 我的全世界 肖恩转头，透过残缺的墙望向远处的出入境中心。那里已经围满了人类，目光可及之处，万头攒动，一片混乱，而安保机器人们组成的防卫阵线已经摇摇欲坠，濒临崩坏的边缘。 “人类是来跟我们分担道路维修费、公共设施维修费和机器人维修费的吗？这个月的eci指数看样子有着落了。”金源的这番话，使得向来稳重的温慕也不禁向他投去冰冷的目光，而金源则还是一副自说自话的样子，——他永远都只存在于自己的频道上。 “金源，你的笑话还是那么冷啊……”d博士的声音响了起来。 “什么？”金源怔住了，他转头看到了d博士，一张嘴巴顿时张得足以塞下一个橄榄球，“d、d博士……” “果然不应该让研究组最白痴的人来编写性格代码，会连累机器人也变得如此愚蠢。”d博士无奈地摇头。 “d博士，您……？”温慕发现了d博士，也惊讶万分。 “一直以来与各国的贸易和外交往来，让你费了不少心，你做得很好，温慕。”d博士称赞道。 “谢谢您的称赞，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可是眼下您看这种状况应该如何是好？”温慕望向外面的混乱场面，询问。 “我离开这里的时候曾经说过，这里的一切，都交给肖恩了。”d博士望向了肖恩，“他是你们之中最优秀的，相信他能够做出最准确的判断。” 所有的目光都望向了肖恩，所有人，都在等待着他的决定。 “停止阻拦。”肖恩说。 “什么？” 温慕怔住了。 “停、停止阻拦？”金源顿时傻了。 而d博士则只是安静地看着他，用混合着欣慰与慈爱的目光。 肖恩举步，慢慢地走上了“云梯”，那一半被火焰吞噬，而一半通往无尽前方的“云梯”像一束光，承载着他远去的背影，孤独而悲凉。 “这……d博士……”温慕转向d博士，想要征求他的意见，却发现d博士的身影早就消失不见。 *** 身上，有火辣辣的疼痛，丹尼斯动了动，却令这疼痛更加的剧烈。 他呻吟着，慢慢睁开了眼睛。 眼前，是一片荒凉的影像，宁静的月色下，目光可及的，是一片方型的墓碑，大大小小地至少有几百个，它们整齐地并列在那里，因为周围环绕着电子花朵而散发出点点微光。 “这是哪里？” 刚刚张口，丹尼斯便感觉到自己身体的异样，他低下头，赫然发现自己被绑在一个大理石十字架上。他的手臂，因为被火焰烧伤而流着血，那火辣辣的痛感，便是来自于这些伤口。不知道什么材质的东西将他的双手束缚在十字架上，令他动弹不得。 “您醒了，丹尼斯先生。” 博伦的声音响了起来，丹尼斯一怔，这才发现，博伦就站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安静地看着自己。而在他的身边，则静立着休眠的00521。 她还活着。 丹尼斯松了一口气。 “是你救了我们吗？”丹尼斯问。 “是的，先生。” “那么，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你救了我之后又把我绑在十字架上了？”丹尼斯挣扎了一下，又问。 “是的，先生。”博伦点头。 “为什么？” “为了请您交出不属于您的东西，先生。”博伦走到丹尼斯的面前，向他伸出了手，“请把它交给我，先生。” “哈！”丹尼斯笑了，“你如何确定我这里有‘不属于我的东西’？” “跟机器人开玩笑是毫无意义的先生。”博伦的声音优雅一如往常。 丹尼斯不置可否地扬了扬眉：“你会如何？” “杀了您，先生。” “杀了我？哈哈，”这简直是丹尼斯听到最有趣的笑话之一，“你是机器人，博伦，你的程序不会允许你杀害人类。” “不，先生，我不止一次地告诉您，我是特别的。”博伦露出了笑容，“我是所有机器人里，唯一被输入了‘杀戮’指令的机器人。” 什么？ 丹尼斯怔住了。 他看着博伦，许久，终于意识到什么似的，道：“你不属于金融中心，你是吴先生的发明！” “没错，先生，”博伦点头，“吴先生拥有跟d博士同样的才华，却一直得不到认可。d博士禁止了吴先生写编码的权限，所以吴先生倾心全部的心血，制作出了我。所有金融中心的规则，在我这里全都不适用。” “哈，唯一一个有‘杀戮’指令的机器人，制作出这么危险的机器人，难怪他会被禁止编写程序。”丹尼斯笑出了声，d博士，那个老头，虽然有点“恶趣味”，但正义感令人感动。 “危险是相对的，先生，我只是用另一种方式保护我的主人。”博伦说着，举起了手中的激光枪，“请把它给我，丹尼斯先生。” “给你之后，我会怎样？” “会被我杀死，先生。” “你还真是诚实，”丹尼斯笑起来，“吴先生应该让你更狡猾一点，那样才更容易达到目的。好吧，反正一样都是死，那就来吧，杀了我。” “但，如果你把它给了我，她会活着。”博伦说着，激光枪对准了00521的内核，“给您10秒钟的时间考虑，先生。” 什么？ 丹尼斯的脸色微微地变了一变。 “利用女人威胁他人，不是绅士所谓，博伦！” 博伦没有理会丹尼斯的话，他开始了计时：“10、9、8……” “听我说，博伦，她跟这件事情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不能把她牵扯进来……” “7、6、5……” “博伦！我以为我们是朋友！” “4、3、2……1。” 计时已经结束，博伦的手指扣动扳机。 “给你！”丹尼斯断喝的刹那，博伦高举起了手臂，激光枪射向天空，照出一道笔直的、长长的彩色光芒。 丹尼斯全身的力量仿佛就在这刹那之间被吸走，他瘫软在十字架上。 “请交给我，丹尼斯先生。”博伦向丹尼斯伸出了手。 “它不在我的身上。” 丹尼斯的话音刚落，博伦的激光枪便重新对准了00521的内核。 “ok！ok。”丹尼斯吞了吞口水，道，“好，我可以给你，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个请求。” “我不会答应你任何请求，先生。” “我只想让你给她充上电！博伦，帮我这个忙，别把她留在这样的一个地方……”丹尼斯望着博伦，道。 丹尼斯的眼睛里混合着痛苦、请求与坚定的神色，映在了博伦的眼睛里，他沉默了几秒，然后转身架起00521，将她放置在探视专用充电台上。 “多谢。”丹尼斯笑了。 “为什么？”博伦背对着丹尼斯，问道。 “什么？” “为什么死前的最后一个愿望，是给这个机器人充电？你不觉得这愿望太可笑了吗？”博伦问。 “因为是机器人，所以就微不足道，因为是机器人，所以就理所应当地被人类当成工具……就连博伦你也这么想吗？”丹尼斯笑道，“就算是一个木偶，对于珍惜它的人来说，也是全世界。” “说得真好，丹尼斯先生，”博伦缓缓转过身来，他谦谦君子般的脸上，挂着淡然笑意，“原来真正的诗人是您。” 丹尼斯笑了笑。 “它在我的口袋里，衬衫的左侧。”丹尼斯侧了侧头，道。 博伦走过去，果然在丹尼斯的口袋里翻出了那个芯片。 “你不想知道它是什么吗？”丹尼斯问。 “没有这个必要，先生。”博伦说着，举起了激光枪。 “等一下，博伦，最后一个问题。”丹尼斯突然道，“为了那些微不足道的钱而毁了金融中心，吴先生为什么要做这种亏本的买卖？” “金融中心不会毁，只是会以另外一种形式存在，一种更伟大的形式。”博伦摇头，道。 另外一种形式？ 丹尼斯的眉，皱了起来。 “人类，将会迎来一个崭新的时代，不，应该说，这个早已经崩塌毁坏的世界，会重新开始。吴先生会改写历史，阻止一切战争和破坏。人类将永享和平。”博伦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个伟大时代的开启，的脸上，竟然焕发出一种异样的神采。 “你的意思是……”仿佛有着什么东西从丹尼斯的脑海里一闪而过，只是太过迅速，以至于丹尼斯来不及捕捉。 “不过这一切，都并不重要了。再会，丹尼斯先生。”博伦脸上的神采攸地不见，他举起激光枪对准丹尼斯的心房，扣动了扳机。 就在激光射出的刹那，00521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啊……你醒了…… 丹尼斯的唇边，绽出了欣慰的笑意，而与此同时，那束光，击中了丹尼斯。他的身体猛地一震，剧痛传来的刹那，他彻底失去了意识。 “丹尼斯先生！”00521悲怆的呼喊响起，她不顾一切地奔向丹尼斯，却早已经来不及。丹尼斯的鲜血溅在她的身上、脸上，炽热如火。 “丹尼斯先生！”00521悲恸的呐喊在整个“机器人公墓”的上方回荡。 第六十四章 罪行 “丹尼斯先生，不要，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啊，丹尼斯先生！不要……不要离开我……“00521悲伤而急切地说着，伸出手想要将丹尼斯胸口那汩汩涌出的鲜血止住，却是徒劳。鲜血染红了她的手，一圈圈闪耀的蓝色微光提醒着她，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 “别离开我，丹尼斯先生，别离开……” 她本以为从“云梯”上跌下来，就是她最终的结局，却没有想到这才是最终的结局——睁开眼睛便看到所爱之人死在自己的面前。 难道机器人爱上人类，真的是上天不可饶恕的罪孽吗？如果是，请让这一切的痛苦都由她承担吧！为什么……要惩罚丹尼斯先生，为什么？！ 眼泪，簇簇地滑落下来，滴在00521的手上，滴在丹尼斯的身上，与那殷红的血，融合为一。 “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00521猛然转过头，看向博伦。 这是第一次，她的心里燃起了仇恨的火焰。 “你……”在看到00521的刹那，博伦不禁怔住了，“你脸上的……是泪水吗？” “为什么要杀害丹尼斯先生？机器人是不能伤害人类的！”00521将满腔的痛苦化作了愤怒的诘问。 “我不受那条规则约束，00521小姐，‘杀戮’是我的使命。不过，你的眼泪……” “那不关你的事！你这个凶手，杀人凶手！”00521愤怒地奔向博伦，然而博伦举起激光枪，开出了一枪。 这一枪正打在00521的腿上，令她猛地跌倒在地。 “不要逼我伤害你，00521小姐。” “可你伤害了他！你知道这么做的后果吗？”跌坐在地的00521悲伤地道。 博伦淡然道：“这个世界一如往常，00521小姐。” “但我的世界崩塌了！我的心就此成为碎片！”00521的泪，一滴一滴，这痛苦的感觉，她已经无法承受，紊乱的电波让她的身体也开始了颤抖。 “……我很遗憾，00521小姐。不过，如果你觉得这痛苦让你无法忍受，我可以帮你结束。”说着，博伦再次举起了激光枪。 “杀戮，会让你快乐吗？”00521望着博伦的眼睛，问。 “我不知道，00521小姐，那并不重要。” “你到底知道什么？！对你没有情感的机器人来说，还有什么是重要的？！”00521悲愤地喊道。 “他的笑容，00521小姐。” “他？” “他，吴先生。” “你是……吴先生的机器人，是他派你来杀丹尼斯先生的？”00521恍然大悟，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丹尼斯先生要让自己去往刀锋那里，而不是在吴先生的实验室等他。 原来……他真正的目的，不是为了给那些小孩子播放录像，而是在保护自己！ “是的，00521小姐。” “你爱着他？！”00521惊声问。 “爱他，是的，爱着他……”博伦点头，他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柔和的笑意。 是……爱啊…… 身为机器人对于人类深深的爱，为了所爱而不惜双手沾满鲜血的爱…… 让机器人沦为工具的，到底是人类的指令，还是对人类无私的爱？ 00521的唇边带着凄凉的笑意，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开枪吧。”她说。 博伦的激光枪，对准了00521的内核。 就在激光枪准备扣下的刹那，“砰”地一声闷响传来，博伦的身体猛地震了一震，紧接着，倒在了地上。 00521疑惑地睁开眼睛，赫然看到博伦的身后站着一个手持电击枪的女性机器人。 “非、非非？” 00521惊讶地叫道。 “00521……00521，你没事吧？”非非奔跑过来，猛地抱住了00521。 “你怎么会在这里？”00521问。 “是莉莉丝告诉我的。”非非说着，伸手指向了不远处的墓碑。 00521转头，这才发现，原来那些大大小小的墓碑上，都悬浮着一个又一个的机器人影像。他们关切地看着00521，向她微微颌首。而一个有着大地般颜色长发的女性机器人影像，则对00521说道：“由于只有内核尚存的原故，我们无法离开这里，我们的电波，也无法与外界取得联络。但是，如果许多内核的电波集中在一起，就达到发送信息的力量。我们没有实体，无法救你，但至少，我可以呼唤我的朋友前来帮忙。” “她也是我的朋友，”00521感激地抱了抱非非，又转头对那些影像道，“谢谢你们……” 她本想向他们露出一个感激的微笑，但却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 00521转头望向了丹尼斯，被绑在十字架上的丹尼斯低垂着头，鲜血，将他全身都染得血红。 “丹尼斯先生！”00521挣扎着，想要站起身来。 “不要管他！”非非拉住了00521，“人类不管做什么都是咎由自取！” “不！你不明白！丹尼斯先生是为了救我才变成这个样子的！”00521说着，用力地推开非非，奔向丹尼斯。 “真正不明白的是你！”非非跑过去，拦住了00521，“人类对机器人永远不可能有真正的感情，他们只会伤害机器人！你看到这些公墓了吗？这里的机器人，全部都是被人类杀害的，全部！” “你说……什么？”00521怔住了。 “20年前，人类本来已经跟机器人签订了《人类与机器人共处管理条例》，承认机器人与人类享有同等权益，并且共同治理金融中心。可是人类却出尔反尔，突然发动了对机器人的攻击，这里的伙伴们，全都是在那天被人类杀害的！人类的罪行，不可饶恕！” “所以人类才会被机器人驱逐出境吗？”00521喃喃地说着，难以置信地摇头，“不，不可能，这里面一定有误会……” “误会？”非非说着，钮开了胸前的按钮，“你管这个叫误会吗？” 一幕又一幕血腥而残酷的影像出现在眼前，00521怔怔地看着这些画面，惊得连话也说不出来。 她看到冲天的火光，看到戴着面具的人类手持电击枪和激光枪对毫无防备的机器人们展开攻击。那些被攻击的机器人直到被烧毁肢体、摧毁内核，还无法相信这真的，以至于他们没有躲避，也没有逃生，只是想向那些人类道歉，是不是有什么冒犯了他们…… 而人类们却只是哈哈大笑，肆无忌惮地攻击着机器人和周围的设施，直到大火弥漫，将受伤的机器人们吞噬。 在那些画面里，00521看到了莉莉丝，她仰面躺在地上，双眼己被激光刺穿，变成深深凹陷下去的黑洞，可怕至极。 那些机器人们的影像已经不愿再去回忆起从前，他们纷纷地转过头去，有的，甚至因为再次想起那晚可怕的记忆而浑身瑟瑟地发起抖来。 “这竟然……竟然……怎么回……”00521踉跄着，步步后退，最终无力地跌坐在地。 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这怎么可能？！ “所以你到现在还认为，人类值得我们去爱，去守护吗？！”非非愤怒地看着00521，而00521则悲伤地望着那画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们看到的这些……并不是真正的画面，我的孩子们。” 一个苍老而疲惫的声音响了起来，所有的机器人们都疑惑地向那声音看去，在众人的面前，站着一个穿着白褂的老人。 不，确切地说，是一个老人的立体影像。而他的相貌……他的相貌竟然让所有的机器人们都异口同声地惊叫起来。 “d博士？！” “竟然是d博士？” “您还活着？！” “真的是d博士吗？” “哈哈，托你们的福，孩子们，我还能见到你们，这真是件幸福的事。”d博士显然很开心，他环顾着这些机器人的立体影像，就好像审视着晚辈们的大家长。 “您为什么说这画面不是真的？”非非盯着d博士，问。 “确切地说，它有一部分是真的。”d博士说。 “哪部分？” “你们没看到的那那分部。”d博士笑呵呵地说着，转头看向了丹尼斯，“但是，在正确答案揭晓之前，我要先救救这个孩子。你们之中，谁是医护机器人人吗？” “我是。”一个男性机器人回答道，“不过，我现在只是一个内核，恐怕无法替他治疗。” “唔，你们的内核是可以互换的，看看这两个漂亮的小姑娘，有谁愿意借你们身体用一用？”d博士望向00521和非非。 “用我的身体！”00521说着，立刻挣扎着站起，却因为腿部受了伤而重新跌倒在地。 “还是用我的吧，”非非叹了一口气，道。 “非非……”00521感动地看着非非。 “别来这一套，”非非没好气地说着，又瞪向d博士，“希望您不是在利用我们，d博士。” “我是你们的父亲，孩子们。”d博士慈爱地说道。 “可你还是任由那些人类伤害了我们。”非非用委屈而责怪的目光看着d博士，道。 “这一切非我所愿，孩子。”d博士走到非非的身边，轻轻地揽住了她的肩膀，尽管没有实体的他，根本触及不到非非。 “相信我，这一次，我会保护你们。”d博士郑重其事地说。 第六十五章 一触即发 非非望着d博士，许久，终于叹息一声，将那位男性机器人的内核捧在了手心。 “替我们互换一下，注意别把我掉在地上，如果我死了，你就只能跟我身体里的男医生做朋友了。”非非说着，把内核交给了00521。 “谢谢你，非非。”00521感动地拥抱了一下非非，“我会很小心，你是我最重要的朋友，我不能没有你。” “好吧，开始吧。”非非说着，闭上了眼睛。 互换内核对于机器人来说，是一件并不容易的事情，这意味着一部分的个性化设置要重新回归到出厂设置上。当机器人医生重新启动了非非的身体，他简直欣喜得不能自己。 “我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这种可以自由行走的感觉！我几乎想要被重新安置到身体里！” 这些被安置在“机器人公墓”的机器人们，在20年前的那场骚乱中躯体损坏太过严重，又因为“情感”受到了巨创，不愿意再回到现实世界，宁愿在这里休眠。度过了漫长的20年，他们之中的大多数已经忘记了行动自如的生活，眼下有了可以重新尝试的机会，竟然有几分欣喜。 机器人医生动了动手臂，又抬了抬最后，然后欢快地原地旋转了一圈，“知道吗，我的系统里还自带芭蕾舞程序！” “我觉得，现在似乎不是跳芭蕾舞的时候，不是吗？”00521提醒。 “啊，抱歉，我这就为这位先生检查。”机器人医生急忙道歉，然后快步走到丹尼斯的身边，替他检查伤口。 “激光穿透了他的肩膀，但所幸，并没有伤及心脏和动脉——是的，他还活着！”机器人医生兴奋地宣布。 “太好了！”00521终于松了一口气，以至于全身都无力地跌坐在地上，久久站不起来。 “我可以先帮他止住血，不过，我需要一些医疗用品为他包扎……啊，恐怕我要借这位小姐的裙子用一下了。”说着，他开始撕扯非非的裙子。 “不许撕我的裙子！”非非的影像生气地叫道，“那是我唯一一件裙子！” “不然怎样，我拿什么给这位先生包扎？”机器人医生理所当然地道。 “我就说这个家伙只会给人添麻烦！”非非气咻咻地嚷。 “用我的吧……”00521急忙说。 “如果用你的，恐怕他会感染的。”d博士笑着说。 00521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不禁沮丧起来，从境外到刚才在金融大厦转了这么一大圈，她的衣服早就脏得不能再脏。 “或许，我们可以用他的。”非非指了指倒在地上的博伦，道。 “唔，你应该是第二代机器人里最聪明的那个。”d博士不禁夸奖道。 机器人医生急忙跑到博伦的身边，在拉扯他衣服的时候，机器人医生意外发现了博伦的医疗储备箱。 “他居然有医疗储备箱！而且用具如此完善，证明它是一个万能型机器人！”机器人医生说着，转回头望向d博士，“d博士，他是您发明的最新型机器人人吗？” “不，很可惜，不是。”d博士微笑道，“他应该是凝聚了一个人的全部心血设计而成，但遗憾的是，设计师并不是我。” “那么，我先借用他的医疗箱了。”机器人医生说着，开启了博伦身上佩戴的医疗箱，“人命关天，对不起了。” “我怎么感觉，他用我的身体，比我自己还灵活？”非非看着机器人医生忙前忙后，不禁惊奇道。 “也许你有成为医生的潜质，可以请d博士帮你升级你的系统。”机器人医生一边说，一边忙碌。 “咳！” 剧烈的疼痛唤醒了丹尼斯，当他呻吟着睁开眼睛，看到非非正在替自己包扎伤口的时候，不禁吓了一跳。 “丹尼斯先生，你醒了！”00521欣喜地呼唤着，艰难地站起身，奔跑过去。 “我竟然……还活着？”丹尼斯对眼前的状况几乎难以置信。 “是的，还活着，丹尼斯先生，您还活着。”00521拥抱住丹尼斯，劫后余生、失而复得，这种喜悦使得她的电波再一次剧烈的起伏。 “你一定是我的幸运天使。”丹尼斯说着，轻轻地在00521的发间印下一吻。 “你们一定要当着我们这些死去的机器人面秀恩爱吗？”非非挑着眉，道。 “是你？那这个……”丹尼斯看孤睦非非的影像，又看了看正在替自己包扎伤口的非非任何，一脸惊讶。 “说来话长。”机器人医生道，“你的伤口太深，我也只能勉强先止住血。你需要去医院进行治疗，越快越好。” 说着，他解开束缚着丹尼斯的胶环，将他放了下来。 “恐怕医院无法接收他了，现在整个金融中心都乱成了一团。人类涌进来了，史特先生简直发了狂，正率领特种机器人驱逐人类……”非非无力地道。 “史特先生……”莉莉丝的表情顿时担忧起来。 “难道人类还想像20多年前那样，对机器人进行大屠杀吗？！” “哦，不……” 一些被伤害的机器人影像们顿时愤怒起来。而另外一部分则发出悲鸣，哀伤地闭上了眼睛。 “关于20多年前的那场悲剧，孩子们，我想告诉你们的是……”d博士犹豫片刻，终于张口，“袭击你们的，并不是真正的人类。” “什么？！” 所有的机器人全都惊叫出声。 “这不可能！我们所有机器人都经历了那场屠杀！我们——全都是受害者，每一个都是！” “我们不可能认不出人类！” “他们拥有心跳，拥有跟我们不一样的电波频率。” “这就是关键所在。”d博士笑了，“你们通过扫描信息码来识别同类，通过扫描面部来识别人类。可是那天你们并没有通过任何的面部扫描程序，不是吗？” “那是因为那天的人类全部都戴了面具！他们是一帮刽子手！是魔鬼！” “冷静，孩子们，听我说。”d博士示意机器人们安静下来，又道，“他们没有机器人的信息码，所以你们认定他们是人类；你们无法识别他们的面部，因为他们戴了面具，是这样的吗？” “没错。” “难道不对吗？” “可假定有一种情况，一个没有信息码又戴了面具的机器人，或者有信息码的人类出现在你们面前，你们要如何判定他到底是人类，还是机器人？” “通过测试他的电波，机器人是有电波的。” “如果他运用某些手段屏蔽了你的电波检测器呢？” “这……” 机器人的影像们全都怔住了，d博士说得没错，如果电波检测器受到干扰，对方又利用其他的手段逃过了大家的扫描系统，那么，他们根本就无法鉴别对方的身份！ “卑鄙，这些家伙，真是太卑鄙了！”非非愤怒地叫道，“可是他们为什么这么做？！” “当然为了他想要的东西。”d博士笑了，他挥了挥手，将一个画面呈现在大家的面前。 画面里的场景，应该是一间办公室，d博士站在窗边，他好像看到了什么，然后急忙转身举起手环，想要联络什么人，可这时候，两名机器人冲进来，一左一右架住了他的肩膀。 一个人缓缓走过来，丹尼斯一眼就认出来，这个人就是吴先生。 “你为什么这么做？”画面里的d博士，又惊又怒。 “因为你的愚蠢，那些机器人，他们根本不配跟人类拥有同样的权益。d，你太异想天开了！机器人，永远只是工具而已，被人类支配，为人类服务的工具！”吴先生的话，引起在场所有机器人影像愤怒的呐喊，然而这终究是20年后的愤怒，完全无法影响20年前的惨剧。 “所以你策划了这场混乱吗？吴？快制止他们！机器人也是有生命的，这是场屠杀！”d博士挣扎着，却被机器人按住头，将他压在桌子上。 “你老了，d，金融中心未来的命运，就把它交到我的手上吧。”吴先生说着，笑了。他走过去，向d博士伸出手，“交出金融中心的管理口令，我可以饶你一命。” d博士冷冷地望着吴先生，许久，笑了。 “你以为，我不了解你内心龌龊的想法吗？抱歉，吴，我早就已经把管理权交给了肖恩。” “你说什么？”吴先生一把揪住d博士的衣襟，将他拎到眼前。 “我说，我已经把所有的管理权限都交给了肖恩，早在两年前。” 吴先生发出一声野兽般的怒吼，他扬起拳头，狠狠地打在d博士的脸上。 所有的机器人人影像都发出惊呼，对于他们而言像父亲一样的d博士竟然被吴先生这个恶棍袭击，这让他们彻底陷入愤怒。 “把他带走！”吴先生叫嚣，“通知所有成员迅速撤离！” 现场一片混乱，吴先生临走之前，还不忘把d博士桌子上所有的文件和计算机收走。 “真是个贪心不足的人啊……”丹尼斯冷笑，“不过，这段影像，应该是你的肉体死了之后，你的意识把它找到的吧？” 第六十六章 不要让灾难重来 “不错，吴很精明，知道没有我的指令无法删除，所以他把这一天所有的视频录像全都进行了加密处理。我离开得太急，所以没有给肖恩处理监控视频的权限，使得这段历史就此被尘封，造成了机器人和人类之间永远的间隙。” “可你也并没有把这段历史公布于众。”丹尼斯道。 “年轻人，你以为为什么吴现在才派你来？”d博士笑望着丹尼斯，他的神情别有深意，丹尼斯用了几秒钟，才意识到问题的关键所在。 “你是说……你刚刚……” “没错，我的肉体，刚刚消亡。”d博士点头，“吴为了能够得到他想要的东西，一直在用各种手段摧残我的意识，但又怕我在目的没有达成之前死去，所以用了各种他能够想到的方法延续我的寿命。年轻人，你无法想象我这苍老之躯被插满管子，输入无数得以续命的营养液所受的折磨。而我就在这折磨之中度过了20年的岁月，直到——” “直到你研究出了可以令自己的意识可以在网络上寄居的方法。”丹尼斯道。 “你很聪明，年轻人。不过，这还利益于你的到来。”d博士笑道，“我一直在吴的实验室网络中寄居，直到你到来。” “你的意思，是我把你带到金融中心的？” “正是。” 丹尼斯几乎不知道自己是该笑，还是该无奈，吴先生一生都在致力于击败d博士，得到他想要的一切，但事实上，他却总是略逊一筹。然而，以60岁的高龄在那样的折磨之中坚持着没有妥协，并且成功地将自己的意识藏身网络，d博士也确实强大到无人可及。 “是什么让你做到的？”丹尼斯问，“别告诉我是为了全人类的命运这种骗小孩子的话，我是不会信的。” “因为爱，”d博士望着丹尼斯满是疑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从前，我一直不知道自己将会是什么样的人。但当你拥有了爱，至少你就会知道，你不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因为……爱吗…… 丹尼斯的眉，紧紧地皱了起来。 “轰！” 不远处的一幢大楼轰然坍塌，紧接着响起的，是一阵尖叫和悲呼，火光冲天，好像整个城市都燃烧了起来。 “糟糕，一定是史特！我刚才看到他启动了装甲车！”非非惊叫。 “不仅是史特，恐怕刀锋和他的铁血军团也开始了暴力反击。”丹尼斯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但却因为失血过多而踉跄。 “丹尼斯先生！”00521扶住了丹尼斯。 “我要去阻止他们！”丹尼斯艰难地前行，“如果这样下去的话，金融中心将会变成人间地狱！” “让我去阻止史特！”莉莉丝急切地说，“我可以阻止他！” “带上我们，”一个特种机器人的影像说，“我是说，万一有可以利用上的身体，我很乐意帮忙。” “我也去。” “还有我！” 机器人影像们纷纷发声，看样子，他们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重新“复活”。 “好吧，不过在此之前，你要把我的身体先还给我。”非非一脸黑线地对机器人医生说。 “让我也来借用吴先生的发明吧，是时候让他为自己的恶行买单了。”丹尼斯说着，蹒跚着来到博伦的身前，解下了他的飞行器。 “丹尼斯先生，我要和您一起去。”00521走上前来，握住了丹尼斯的手。 丹尼斯本想拒绝，但当他看到00521那双坚定的眼睛，不禁微笑起来。 “好。”他点了点头，在00521的帮助下戴好了飞行器。 “莉莉丝，你也准备好了吗？”捧着莉莉丝内核的00521低头望着她问。 莉莉丝的影像点了点头。 “好了，丹尼斯先生，我们可以走了。” “好吧，不过我还不太会用这种东西，让我来试试看。”丹尼斯说着，拥紧了00521，然后按飞行器的开关。 只听“嗖”地一声响，丹尼斯如弹簧一般弹起，直冲向“机器人公墓”的大理石碑。 “哦，不！”莉莉丝惊叫，丹尼斯立刻调转方向，终于在距离大理石碑几厘米的地方直冲上天空。 “好险。”00521松了口气，而就在这时候，丹尼斯浑身一震，带领00521猛地转头飞向金融中心，速度快得堪比流星。 “天哪，希望他们没事。”机器人医生惊叹。 “好了，我们也该出发了！”非非把所有的内核都装进了自带的备用背包，刚想离开，但又像想起什么似的，搬起一块理石墓碑，重重地在博伦的身上一击。 “唔，这似乎……大可不必……”d博士道。 “以防万一。”非非说着，扔掉理石，然后潇洒地大步朝着金融中心出发。 “看样子，我也要去观战了，希望我可以帮得上忙，虽然我已经没有了身体。”d博士说着，又低头看看博伦。 博伦的处境显然有些悲惨，非非先是用电击枪让他的线路出现短路，刚才那一下，下手又极重，以至于他的肩膀处有大片的凹陷，火光一阵阵地闪耀，令d博士不忍再直视。 “好吧，你就好好休息吧。”d博士说着，消失了。 倒在地上的博伦，被一阵阵的火花包围而浑然不觉，仿佛熟睡。 *** “人类！该死的人类，不会让你们踏入这里一步！”史特的双眼一阵阵地闪耀红光，包裹着身体的拟人皮肤已经因为抗争“保护人类”的程序而在电击下开裂，但这一切却未能阻止他。乘坐在装甲车控制台上的史特，将激光炮对准面前的人群，准备发射激光炮。 “别以为老子怕你！你这怂货！”站在越野车车顶的刀锋也高举起了激光炮。 “两只发狂的公牛就要对决了，”已然飞至两个人上方的丹尼斯见状，不禁摇头叹息，“得尽快阻止他们才行。” 说着，丹尼斯启动飞行器向下，不经意间，他看到了金融大厦里，孤独地坐在办公室里的肖恩。 他背对着窗户，对所有的一切都选择视而不见，仿佛把自己关在了一个狭小的空间里，既不出来，也不愿别人走进。 “肖恩先生……”00521也看到了肖恩，不知为什么，他的这个样子令她到难过。 “我想，你应该去看看他，00521，作为金融中心的机器人首领，他需要站出来解决这场混乱。”丹尼斯对00521说。 “可我……我不确定可以做到。”00521忧心重重地道。 “你当然可以，也只有你可以。”说着，丹尼斯俯在00521的耳畔，轻声地说了几句话。 00521顿时怔住了。 “我们要抓紧时间，我送你过去，好吗？”丹尼斯问。 00521望着丹尼斯，点了点头。 “我等你。”丹尼斯说着，俯下身，在00521的唇上，轻轻地印下了一吻。 吻…… 00521的唇上泛起了一阵阵粉色的微光，那绚丽的颜色有如盛..开的樱花，连同00521的电波都变得异常美妙。 “丹尼斯先生……”00521的脸上泛起红晕，她羞赧地低下头，继而迅速地在丹尼斯的唇上也吻了一下，道，“一会见了，亲爱的丹尼斯先生。” 丹尼斯笑了，他控制飞行器，迅速地将00521送至肖恩办公室的窗前。 “我恐怕要把你扔进去，可以吗？”丹尼斯问。 “我可以的！”00521把莉莉丝的内核放到丹尼斯的手里，然后攥紧双拳，做好了准备。 “小心！”丹尼斯说着，将00521掷向了窗户。 随着一声“哗啦”巨响，00521撞碎窗户，跌进了肖恩的办公室。 肖恩一惊，猛地转头，却被骤然照进办公室的阳光刺得睁不开眼睛。由于条众所周知反射，他伸出手遮在眼前。 “肖恩先生！” 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肖恩慢慢地放下手臂，在一片绚丽的光芒之中，他看到了那个人。 那个……照进他幽闭世界里的、光一样的女孩。 “丹尼斯先生，你们好幸福。”莉莉丝由衷地说道，“而且，很勇敢。” “现在该轮到你勇敢了，莉莉丝。”丹尼斯说着，调转方向，冲向混战在一起的人群。 “我们要兵分两路，你制止史特，我制止刀锋。”丹尼斯一边说，一边飞向史特，“祈祷史特能把你接住吧。” “哦，他会的，他一向不会让我失望。”莉莉丝笑了。 “你也是个勇敢的姑娘，祝你好运。”丹尼斯说着，将莉莉丝的内核掷向了史特。 “我不会放过你们这些人类！”史特愤怒地咆哮着，即将按下发射按钮之际，他听到自头顶传来的一声厉喝：“住手，史特！” 莉莉丝？ 史特怔住了，他抬起头，但见莉莉丝的影像和她的内核正以飞快地速度向自己飞来。 “莉莉丝！” 几乎是在火光电石之间，史特伸手，接住了莉莉丝。 “哈，我就知道你会接住我的！”莉莉丝开心地笑了。 “混蛋机器人，你在看哪里？”刀锋一边吼着，一边架起激光炮，对准了史特，“看爷爷把你轰成碎铁！” “住手，你这个蠢蛋！” 丹尼斯从天而降，一脚将刀锋从越野车顶踢翻。 “shit！”刀锋的激光炮掉落在地，他也险些从车上翻下去。等他看清踢自己的人是丹尼斯的时候，不禁怔住了。 “你没死？” “你巴不得我死掉吗？”丹尼斯站在车上，把手伸向刀锋。刀锋借助丹尼斯的力量站起来，道：“这是怎么回事？我亲眼看到你从桥上掉下去了。” “说来话长，不过，在此之前，恐怕你要先让你的人停止攻击。”丹尼斯看了看混乱成一片的人们，道，“我们必须休战，然后坐下来好好谈谈。” “我们？你是说我和……这些机器人？”刀锋难以置信地问。 “没错。”丹尼斯点头。 就在此时，天空突然传来一阵轰隆作响的轰鸣。 “哇哦，看起来就算是想休战也不可能了。”刀锋抬起头看着天空密密麻麻的直升机，喃喃地道。 是吴先生！ 丹尼斯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第六十七章 野心 “哈，看起来，你们的问题似乎不能和平解决，不是吗？” 在金融大厦前，吴先生抬头望着已然破败不堪的大楼感慨：“20年了，它竟然变成了这个样子，我曾一直以为它是竖不可摧的。” “如果不是你的诡计，它当然坚不可摧。”刀锋冷哼。 他的冷哼换来的，是凯的重重一击。刀锋被打倒在地，发出一声闷哼。 “闭上你的嘴！”吴先生大步走过来，狠狠踢在刀锋的身上，“你这种卑微的虫子，能懂什么？你根本就不知道我为这里付出了多少心血，做出了多少贡献！你，你们，你们所有人！” 说着，他抬手指向在场的人们，神情因愤怒而狰狞。 “你们只记住了一个d博士，永远，永远不知道我为这里做了什么！” “我们之所以记住d博士，是因为他给了这里公平公证的机会，而没有用枪悬在我们的头上！”说话的，是柳薇，她怒视着吴先生，指着那些武装机器人。 “啊，你是柳薇。”吴先生慢慢地走到柳薇身边，笑了，“我知道你，出身贫民窟的女孩，看样子，你只配在贫民窟里腐烂生蛆！” 说着，他扬手，狠狠地甩了柳薇一记耳光。 “混账！” 一声怒骂响起，有个人影冲过来，一头撞向吴先生。 “保护吴先生！”凯说着，疾步上前，猛地将那人击倒在地。 “爸爸？”柳薇怔怔屯看着倒在地上的人，那是一个满头银发的男人，明明只有五十多岁的年纪，可脸上的沧桑却让他比实际年龄苍老许多许多。 “小薇，小薇……”柳文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步履蹒跚地走向柳薇，揽住了她的肩膀，“别怕，爸爸会保护你……” 久违的感觉让柳薇愣在那里，竟是许久说不出话来。 “真感人啊，你们的亲情。”吴先生说着，露出了不屑的笑意，“趁现在好好享受你们这廉价的亲情吧，因为很快，这个世界就要灭亡了。” “你说什么？”肖恩猛地抬起头来，看向吴先生。 就在刚才，带着武装机器人的吴先生从天而降，他已经率领所有的武装机器人占领了入境中心，阻止其他人类进入金融中心，又将金融中心的所有人类与机器人全部驱至中心金融大厦前。肖恩、刀锋、丹尼斯以及00521和史特全都被他束缚住双手，被武装机器人用激光枪劫持。这些武装机器人看上去完全是为了战争而生，它们有着金属外壳，锋利的外形设计半点找不到“人”的感觉，恐怕也只有“机器”两个字可以形容。 “我说，这个时代，死气沉沉的时代要结束了。”吴先生转头，冷冷地看向肖恩，道。 “别告诉我你想利用空间折叠回到2018年。”丹尼斯一瞬不瞬地看着吴先生，如果他没有猜错，在“机器人公墓”的时候，博伦所说的“人类，将会迎来一个崭新的时代，不，应该说，这个早已经崩塌毁坏的世界，会重新开始。吴先生会改写历史，阻止一切战争和破坏。人类将永享和平”……指的应该就是这个。 “你果然很聪明，丹尼斯，只可惜，你聪明反被聪明误，想要反噬你的雇主。”吴先生踱步到了丹尼斯的身边，看着他，冷笑道，“如果你按照我的指示去做，起码你还有命活。” “活着看你入侵2018年吗？”丹尼斯报以同样的冷笑。 “没错。我之所以选中你，一方面是因为你是个名副其实的混混，另一方面，因为我要做这个空间折叠的试验。它很成功，只是……想要运送更多人前往2018年的话，需要更加深入的研究和更多的资金投入。” “所以你的目的，其实是金融中心资金账户里的钱。” “当然，不然一个死气沉沉的腐朽之地哪里值得我大费周章？”吴先生冷冷地扫了丹尼斯一眼，又转头望向四周，冷声喝道，“你还要躲到什么时候，d？” “你还是一点都没有变，吴。”d博士的影像，出现在吴先生的面前，他叹息着，说道，“野心最终会吞噬你。” “恰恰相反，对我而言，只有野心才会最终成就我！”吴先生哈哈大笑，“你以为你赢了吗？不，你错了，我能杀你第一次，就能杀你第二次！” 说着，他举起手，调出了一个全息屏幕。 一串串代码在屏幕上不断地跳动，d博士的脸色突然间变了。 “警报，警报。”所有的机器人都响起了警报声，整个金融中心的警报系统也开始蜂鸣大作，人们惊恐地抬起头来望向四周，忽然有了一种末日来临的预感。 “啊！” d博士突然间发出痛苦的呻吟，他的样子，看上去像是正在被剧痛折磨。 “吴，不要做危险的事情！这个世界……这个世界……”d博士的话，断断续续，他的影像也开始不断的闪烁。他从痛苦中抬起头来，望向了肖恩。 “我的……孩子……金融中心就……交给……你……交给你了……”d博士缓缓地向肖恩伸出手，闪烁不清的脸上，那双充满慈爱的眼睛里格外清晰，“孩子，记得我爱……爱你……” 当最后一个字被说出来的刹那，d博士的影像也终于消失不见。 “不！” 肖恩猛地站起来，想要扑上去，却被旁边的武装机器人紧紧钳制住。他愤怒地甩开武装机器人，就在他即将使用闪现的刹那，丹尼斯制止了他。 “这不是冲动的时候，肖恩！” 丹尼斯的话让肖恩的身形滞了一滞，他清醒地认识到，如果他现在就使用“闪现”这种本来就被明令禁止的“功能”，不仅不会解决问题，很有可能会激怒吴，让一切都变得更加无法掌控。 “冷静下来，我们要想出解决问题的办法！”丹尼斯沉声道。 肖恩紧紧地咬着牙，怒视吴先生，这是第一次，丹尼斯看到他的情绪波动。 “d博士！” 所有的机器人和人类都发出惊叫，不论对于人类还是机器人而言，d博士都是如信仰一般的存在。 在漫长的20年里，他们都坚信着他没有消失，只是躲在什么地方静观着金融中心的发展和变化。可是现在，他真的消失了，而且，将永远消失。 “嘀！嘀！嘀！”金融中心的警报声急促地响着，却又在突然之间戛然而止。 所有的机器人眼睛都散发出阵阵荧红的光芒，就连00521也不例外。 “丹尼斯先生，我恐怕……我的系统……”00521的脸上呈现出痛苦的表情，她用乞求的目光看向了丹尼斯，“一定是吴先生！丹尼斯先生，如果我做出了伤害您的事情，一定要相信，那绝对不是我！” “00521？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了？”丹尼斯看着浑身瑟瑟发抖的00521，想要挣扎上前，却被武装机器人用枪托重击了一下。 “我……我……”00521的话没有说完，清澈的双眼就开始完全被红替代。 “00521？00521！”丹尼斯呼唤着，但00521却像听不见似的，完全没有理会丹尼斯。 “她已经听不见了，”吴先生冷笑，“现在，所有金融中心的机器人都被消除了情感系统。它们，已经成为了完完全全的机器，只能听命于我的指令。”说着，他挥了挥手，武装机器人解开了束缚着00521的手环，00521如木偶一般，身体僵硬地走向吴先生。跟她一起走过去的，还有其他机器人，他们无一例外地变得麻木而僵硬，没有了半点笑容与表情。 “喂，你怎么不过去？”刀锋转头问肖恩。 肖恩看了看刀锋，没有说话。 “哈哈，你们不知道吧，他是个怪物。”吴先生哈哈大笑，指着肖恩道，“他是d博士的儿子，有一半是人类。” d博士的儿子？ 有一半是人类？！ 所有人全都发出惊呼，所有的目光都向肖恩集中了过去。 肖恩冷冷地看着吴先生，双拳紧紧相握。 “现在，你们这些愚蠢的家伙，可以跟这个时代一起终结了。哈哈，哈哈哈哈！”吴先生发出一阵狂笑，他歇斯底里的样子有如从地狱爬出的恶魔。 “啊！” 刀锋突然发出一声怒吼，跳起来直冲向吴先生。他的速度太快，以至于武装机器人没来得及制止。他就这样冲到吴先生面前，用力地、狠狠地撞向吴先生的头。 这一下正好命中吴先生的鼻梁，只听“咔”地一声响，吴先生的鼻梁断了，鲜血横流，令他的脸愈发狰狞。 “吴先生！”凯发出惊叫，上前一步，猛地将刀锋击倒在地。 “吴先生用来控制机器人们的代码，你可以将它清除吗？”丹尼斯低声问肖恩。 肖恩沉默了一两秒，正是这短短的时间，足以令他快速扫描金融中心的安全系统。 “他利用了金融中心的系统漏洞，给我两分钟的时间，我应该可以修复。但重启金融中心的系统还需要三分钟。”肖恩道。 “好。”丹尼斯点头。 而就在这个时候，发了狂的吴先生一把推开凯，举起激光枪对准了刀锋。 第六十八章 我永远爱你（大结局） 刀锋的双眼已经布满血丝，他愤怒地看着吴先生，鼻孔如野兽一般张合。 “住“该死！你不过就是个混混，竟然也想冒充英雄拯救世界？哈，我现在就送你去另一个世界——你到地狱里去当英雄吧！”吴先生的激光枪对准刀锋，他的手指也扣在了扳机上。 手！”在吴先生扣动扳机的刹那，丹尼斯高声喝止。 吴先生眯起眼睛看向丹尼斯，他的脸上尽是杀气，目光阴狠至极。 “我听他们提起了20年前的那场战争，人类与机器人的战争，这是你的授意吗？”丹尼斯问。 “你说……什么？”吴先生慢慢地走向丹尼斯，脸上的表情复杂至极。他慢慢地走到丹尼斯的面前，忽然笑了，“20年了，我以为已经没人记得。没想到唯一一个不属于这里的人，竟然知道它。是的，那正是我的杰作之一。” “你不觉得这样做很卑鄙吗？” “当然不！”吴先生粗鲁地打断了丹尼斯，“我只是在推波助澜！如果人类与机器人之间有哪怕一丁点的信任也不会如此，不是吗？” 说着，他又笑了起来。 “要重温一遍吗？我倒是很乐意。” 说着，他启动手环，将20年前的那一场由他引发的浩劫播放开来。 尽管所有的机器人都已经失去了“情感”系统而变成了冷冰冰的机器，但当在场的所有人类看到了那天所发生的事情，无一不震惊万分。他们望着那些伪装成人类的家伙戴上面具，走到街上攻击机器人的恶行；望着机器人们被殴打、摧残和破坏之中瑟瑟发抖，惊恐地请求人类“冷静一下”的样子，纷纷发出惊呼。当他们看到那熊熊燃烧而起的火焰，和堆积在街道之上的机器人残骸，他们全部愤怒了。 “我以为是我们人类之中的败类和极端人士做出了这种残忍之事，没想到是你利用机器人作恶，挑起我们和机器人之间的纷争！”人群里，有人站起来怒斥吴先生。 “太过分了！” “简直无耻之极！” “你活着，简直给人类丢尽了脸！” 愤怒的人们如潮水般汹涌而至，他们冲向吴先生，而那些武装机器人则纷纷上前。这一次人们没有畏惧，他们涌上去抱住武装机器人，尝试夺过他们手中的武器，场面一时大乱。 “安静，都给我安静！”吴先生恼怒地大吼着，手中的激光枪对准了众人。 “ok了吗？”丹尼斯转头问肖恩。 “已经开始修复漏洞，还有1分20秒。”肖恩道。 1分20秒，很快了。 1分20秒…… 丹尼斯深深地看了一眼00521，她站在那些机器人里，她的脸庞，她的身上还沾着来不及清理的鲜血——丹尼斯的鲜血。 短短的时间里，他和她，竟然已经跨越了几重生死。 但，不管是一重也罢，两重也罢，他和她……最终的结果还是会分别。 不是生离，就是死别。 00521，如果这是我看你的最后一眼，那么，这也将是我这黑暗人生里最难得的美好时刻。 丹尼斯最终收回了视线，他像离弦的箭，冲至吴先生的近前，抬腿将他手中的激光枪踢飞。 凯出碰撞击向丹尼斯，早有防备的丹尼斯旋身躲过，用力一撞，将凯撞向吴先生。凯与吴先生相撞在一处，惊慌之下，凯立刻伸手扶住了吴先生。 “蠢货，快给我杀了他！”吴先生厌恶地推开凯，命令道。 凯回身，举手便扼住了丹尼斯的脖子。 “凯！你难道愿意被这个把你当成杀人机器的家伙驱使吗？”丹尼斯忍住脖颈之上传来的剧痛，艰难地道。 “我本来就是个机器。”凯冷冷地道。 “不，你不是。你在问我‘机器人是否有生命’这个问题的时候，你眼里的神采证明你根本就不是机器！” 丹尼斯的话，让凯的身体微微地震了一震，但紧接着，他的手臂用力一甩，竟直接将丹尼斯甩飞在地。 “再会了丹尼斯先生。”凯说着，举起激光枪，对了准丹尼斯。 终于，还是等到了这一时刻。 丹尼斯的唇，微微地扬了起来。 从八岁开始，从卢望把自己扔进冰冷的河水里开始，他就已经做好了迎接死亡的准备。 谁都知道特工是游走在天堂与地狱之间的亡命之徒，他们没有朋友没有家人没有恋人，与他们如影随形的，除了死亡，还是死亡。 那就这样吧，到这里结束，用这样的方式结束。 死在异国他乡，这样的命运，才是他最终的命运。 多好。 来吧。 丹尼斯缓缓闭上了眼睛。 凯扣下了扳机。 “铮！” 即使闭着眼睛，也仍能感受到那耀眼的光线在眼前闪现，只是这如期而至的声音听上去却如此奇怪，丹尼斯睁开眼睛，赫然看到眼前出现的，竟是00521的脸庞。 “00521？”丹尼斯惊诧地看着00521，在她的胸前，有一处被激光洞穿的缺口，火花，在她的身上闪耀，与她那双美丽而明亮的眼睛相映成辉，然而，这却并不是丹尼斯想要看到的美。 “不，00521，你怎么能……” “我终于赶上了，丹尼斯先生，”00521微笑着凝望着丹尼斯，温柔地道，“我终于……没有错过……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丹尼斯先生已经被伤害的心情，我再也不要感受。丹尼斯先生，我说过，我会永远保护您的，直到……直到您不再需要我为止……” 00521的声音，戛然而止，她整个人都顿在那里，连动也动不了了。 周围的一切都陷入混乱之中，金融中心的机器人们重新恢复了系统，为了保护人类，他们开始反击，与吴先生的武装机器人展开搏斗。刀锋和史特围攻凯，而肖恩则闪至吴先生身前，几乎没有怎么费力便将他制服。 所有的一切，都在混乱与纷繁中喧嚣，但这一切，在此时都已然离丹尼斯远去。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了00521，他的眼睛里，也只剩下了她。 所有的声音与画面都被按下了暂停键，丹尼斯伸出双臂，紧紧地拥住倒进怀中的00521。 她是那么的轻盈，轻盈的就像是一尾鱼，或是一阵风。 她这么娇小，为何还会有人忍心如此残忍的对待她？ 不…… “不要……不要离开我……”丹尼斯紧紧地拥着00521，喃喃地低语，“你不是说过吗……你要永远陪伴我，永远保护我，直到我不需要你为止？可我还没有下达不需要你的命令，你怎能扔下我独自离开？” 终于又跌回到那样的宿命里了吗？ 眼睁睁地看着所爱一个接一个地离开自己的身边？ 这到底是自己的宿命，还是诅咒？ 丹尼斯痛苦地闭上了双眼。 “砰！” 忽然，一阵轰鸣声骤然炸响，众人面前的金融大厦突然间倒塌。紧接着，一枚激光导弹疾冲而来，再次击中了金融大厦。 “是博伦！” 已经被击倒在地的凯在看到半空中飞来的一架直升飞机的时候，脸上露出了微笑。 “博伦！”吴先生抬头望着博伦，欣喜若狂。 “放开吴先生，你们还有一线生机。”博伦说着，驾驶直升机徐徐下降，直升机下的导弹对准了惊慌尖叫的人群。 “哈哈，干得好，博伦！”吴先生发出丧心病狂的大笑。此时的他已经被肖恩束缚住双臂，但很显然，吴先生认定了肖恩不会用这么多人类的性命来换自己的，所以他可以逃走的机率可谓百分之百。 丹尼斯缓缓地抬起头，目光冰冷地看向了吴先生。 他缓缓地举起了手，袖珍激光枪对准吴先生，手指轻轻勾动扳机，一束光攸地发射而出。 吴先生浑身一震，丹尼斯的这一枪击碎了他的膝盖，随着鲜血喷溅，吴先生“扑通”一声跌倒在地。 他圆睁着一双满是血丝的眼睛瞪向丹尼斯，想要张口，却因疼痛而全身抽搐，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吴先生！” 博伦惊叫，此时的他已经顾不得许多，径自从直升机上跳下。幸而他所处的高度适当，而脚部的减震足以使他不会被摔成一滩碎铁。然而被他抛弃的直升机则像没头的苍蝇一般，在半空中胡乱打着圈，徐徐下降。 “撤退！撤退！”刀锋指挥着惊叫的人们撤离，而史特则咒骂着，启动了特种机器人抬来的飞行器冲向直升机，打算力挽狂澜。 而博伦，则不顾一切地奔向吴先生，却被狂奔而来的非非一头撞倒在地。 “又是你！你这个混蛋机器人，我不会让你作怪！”非非一边怒骂着，一边摘下装满了内核的背包用力地砸着他。尽管这一举动引发了诸多内核影像的不满，那些影像怪叫着，制止非非，抱怨声响成了一片。 原本就已经受伤的博伦身上火花不断涌现，但他却顾不得自己的处境，关切地望向吴先生。 “你这个蠢货，为什么要跳下来！”吴先生怒吼着瞪向博伦，“你应该把那些愚蠢的家伙轰成碎片！这样或许我还有一线生机！” “先生……我只想确认您安然无恙……”博伦的话还没说完，身体便响起一阵电量过低的警报声。连续受到的击打令他短路，快速消耗着电量，眼看就要没电。他的声音越来越小，然而他眼中的关切，却是那样灼亮。 可惜，吴先生没有半点领情之意。 “有你这种愚蠢的机器人，我能无恙才怪！” 他的面目因恼怒而狞狰丑陋，博伦默默地望着他，直到最后的一丝电量耗尽，彻底陷入沉默。 一切都结束了…… 结束了……吗…… *** 六个月后。 金融中心。 同心广场。 这里已经建成了一个游乐园，巨大的摩天轮在蓝天之下旋转，小孩子们欢笑着跑来跑去。彩色的气球和棉花糖被他们拿在手里，像是一个个飞舞的梦。 “你已经想好了吗，不回到2018年？”刀锋转头，问丹尼斯。 “嗯，对于一无所有的人而言，回到过去没有半点意义。”丹尼斯说。 “你赖在这里有什么意义？”肖恩转头看向丹尼斯，问。 此时的他们，就坐在摩天轮对面的长椅上，三个大男人肩并肩地坐在椅子上，怎么看，都透着猥琐。 “我在这里的意义在于……”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芯片，“这是d博士交给我的，他说，金融中心的命运掌握在我的手里。如果我愿意，只要启动它，所有的一切都会消失甚至停摆。你们说，我在这里的意义大不大？” 肖恩和刀儿的视线全都集中在这枚芯片上，片刻之后，二人对视一眼，全都伸手抢了过去。 丹尼斯挥手躲过，谁想刀锋早就料到丹尼斯会耍赖，当即劈出一掌，这一下导致丹尼斯没有拿稳，芯片直接飞了出去。 三个人立刻站起身便要冲向芯片，而就在此时，一只手轻盈地捏住了它。 三个人怔住了，他们齐齐地望向捏住芯片的人。 “你们在干什么？”一张清秀有如茉莉花的脸庞上，带着甜甜的笑意，00521一只手上擎着三份冰淇淋，一只手捏着芯片，道，“乱扔东西可不好哦。” 说着，双手轻轻一用力，竟径自将芯片捏碎成灰烬。 丹尼斯顿时石化。 “是谁……把她升级成这样子的？她从前就够可怕了，现在……简直是包装在美好身体里的装甲车……”丹尼斯喃喃地道。 “你不是说，要让她不能再被任何事物伤害的吗？所以我才把全世界最顶尖的防御功能全都集中在了她的身上。”肖恩不爽地瞪向丹尼斯。 “真是酷毙了，丹尼斯，你婚后的生活我真是太期待了，哈哈！”说着，刀锋吹了一声口哨。 丹尼斯顿时一脸黑线。 “要吃冰淇淋吗，丹尼斯先生？”00521说着，把一份冰淇淋递给了丹尼斯。 “谢谢。”丹尼斯还没等接过来，刀锋就率先抢走了，而肖恩而拿走了另一份。 “你不是机器人人，怎么也吃这个？”丹尼斯不可思议地问肖恩。 “事实上，父亲保留了我的胃，和整个消化系统，只要我愿意，就可以启用。”肖恩说着，咬了一口冰淇淋。 好吧，你们都太了不起了。 丹尼斯无奈地拿起自己的那一份，却发现这一份有点溶化了。 “别担心丹尼斯先生。”00521说着，伸手握住了冰淇淋的盒子，几乎只在眨眼之间，冰淇淋便被重新冻出了冰霜。 “哇哦，希望你以后不要把你的丈夫冻成这个样子。”丹尼斯无语地看着冰淇淋道。 “怎么会，”00521笑了，“我会一直保护您，丹尼斯先生，一直爱着您，直到您不需要我为止……” “谢谢。”丹尼斯轻轻地揽住了00521的肩膀，将她拥住怀中，“然而对于你来说，我的需要还是太短暂。——我会先你一步离开这世界，我亲爱的小机器人，那时候，你将独自一人面对这漫长的余生……” “没关系，我会用‘有生’爱你，用‘余生’想你……” 说着，她轻轻地吻住了他的双唇。 拥有幸福，就拥有了幸福的回忆。从此以后，就算是死亡，也无法将你我分开。 我，将永远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