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漫情路不复追》 第一章 山穷水尽 车灯在孤寂的夜色里仓皇逃窜,墙壁简约的钟表上时针早已擦过了十二,埋葬了森冷的一天。 柔软的大床上,女人蜷缩成一团,眉宇微微蹙起,头昏昏沉沉,她摸起床头的手机,手机屏幕强烈的光线照得她眯起眼。 他,还没回来。 她勾起苍白的唇角自嘲一笑,这些年来,上千个日夜,他有几次不是凌晨两三点才回来的? 今夜他大概不会回来了。 白天那通电话,他用清冷的声音向她下了最后通牒,那几句话简短而有力,化作铁锤狠狠击在她胸口上,疼得她涕泗横流。 “秦漫,我再给你最后一个机会,签了协议,做完引产手术,我就放过苏氏集团。” 脑海中回放着这句话,夜色中寒意更生,她坐起身抱起双膝,愣愣望着面前的黑暗。 算起来她在方侯身边已经呆了五年了,没脸没皮死缠烂打地留在他身边已经五年了。 这五年磨去了她的棱角和尊严,几乎耗尽了她一腔孤勇,只有那不值钱的爱,只有对那个男人的爱,是她撑下去的唯一倚仗。 她在这段逼仄暗无天日的感情里求一条生路,求了五年,终于到了山穷水尽的绝境。 门外传来金属的响动打断了她的思绪,她趿上拖鞋,还没走到门口,啪地一声,门应声而开,一道高大的身影逆着光立在门口。 秦漫见到那道熟悉的身影时有那么一瞬间失神,她抬头望着他,怔怔道,“你回来了啊,饿不饿?我给你做点东西吃?” 方侯望着眼前这个眼底流露出微光的女人,有些不耐地挥了挥手,“不必了。” 她讷讷地点点头,顺从地跟在他身后。 “白天电话里说的你应该都听明白了,那就在这里签字吧。”方侯坐在沙发上,从包里拿出一沓文件和一支黑色签字笔摊在茶几上,直奔主题,没有与她多说一句废话。 秦漫脚步一顿,愣在原地,良久后,才低低出声,“没明白。” 一声冷哼从男人的喉咙中压出来,方侯剑眉一挑,“你没明白我就再跟你讲一遍,一遍不明白讲两遍三遍,讲到你明白为止。” “我用了五年终于扳倒了你妈,谁也不能威胁我了,过去你们做的一切我都可以不追究,只要你打掉这个孩子,我就放过你妈的苏氏集团。” 方侯拿起笔和纸走向她,她捂住自己隆起的腹部,不自觉地倒退了几步,心里疼得像被针扎过一样,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你断了可盈的手筋,毁了她的名声和大好前程,我真恨不得也砍了你的手泄愤,你欠了她这么多,亏欠了我们那么多,怎么还敢在我面前死皮赖脸?” 不待他说完,秦漫便开了口,“若我说我没有呢?若我说我什么都没做呢?”她含泪望着他,“你也不信,对吗?” 他冷哼,眉宇深皱,眸色愈深,面上早带了十分的不耐,答案不言而喻。 她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从他那双幽深的眸子里寻不到一丝感情,看到的只有无边无际的冷漠和厌恶,绝望一瞬间笼罩下来,她低头,不敢再看那双令她无处遁形的眼。 皮鞋踩在柔软的地毯上,一步步走近她,方侯薄唇勾起一抹讥笑,似乎在讽刺她的痴傻天真,否定了她所有的深情,“签了字,你还可以留在这里当你的金丝雀,做你的春秋大梦。” 被逼至角落的秦漫惨白着一张脸,压着声音中的颤抖,她一字一句地问道,“方侯,你真的,一点都没有爱过我吗?” 凄厉的声音回荡在空荡荡的房子里,长久以来压抑在心里的悲愤几乎令她窒息。 她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那些痛苦挣扎在她心里煎熬成苦水,她迫切地想知道这些年来她所付出的努力研磨的心血,是不是真的都付之东流,明明他也接受她的拥抱和亲吻,也没有抗拒过肌肤之亲,难道这些都是没有感情也可以做的事吗? 良久,耳边传来一声嗤笑,“秦漫,你可真有意思。” “爱?如果不是当初你让你妈用帮助方氏工程的条件威胁,我看都懒得看你一眼。如果不是苏氏压着方氏,我怎么会跟你在一起?” 那声音混着冰碴,刺她浑身冰冷,只觉得胸口裂开一个缝隙,寒风拼了命往里涌,冻住了她全身的血液。 “我说的还不够明白吗?你自己明明也很清楚,”他压下身子贴近她的脸,凑到她耳畔,呵出一团温热的气息,讥讽道,“我们之间,只有利益,别的,什么都没有。” 第二章报应来得这样快 别的,什么都没有吗? 她的心仿佛被生生扯去一大块,痛得连呼吸都万分困难。 是了,她自嘲一笑。 这段感情从一开始就注定有始无终,它掺杂了太多利益和一厢情愿,不够纯粹,不够真诚,也不够完整。 可纵然不被爱着,纵然一颗真心没有被善待,她也无路可退,爱上这样一个人已成为她的宿命,爱他这件事就像呼吸一样,是她无法抗拒的本能。 “方侯,我以后再也不惹你烦了好不好?我什么也不要了,我只想留在你身边,好不好?”秦漫忍着胸口的钝痛,近乎哀求地拽着他的袖子,就像拽着一棵救命稻草。 他毫不犹豫地将胳膊从她手里抽离,眼里不带一丝情愫,“可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了。” 她心脏猛的抽搐,酸涩痛楚遍布四肢百骸,一张惨白的脸早被泪水浸透,她泣不成声,“至少把这个孩子留给我……” 话音未落,一沓白纸狠狠掷在地上,散落一地,吓得秦漫止住了哭声,她愣愣地看着满地狼藉,耳边响起方侯没有温度的声音,“签字。” 他高高在上,不容拒绝。 秦漫仿佛又回到很多年前,渺小如尘埃,只能在他身后默默仰望,似乎从来都没有走向他的资格。 她蹲下一张张捡起手术同意书,每一张都重若千斤,灼痛了手指,视线渐渐模糊。 她到底还是做了错误的决定,这一错就是五年,把他跟自己强行绑在一起,她以为日久会生情,爱久见人心,她以为只要她足够努力,他总是会动容的。 可她到底忘了,他心里有个别人。 她的存在无时无刻都在提醒他,她逼走了他最爱的人,不管她做再多的努力,把这个窟窿糊得多完美,只要那个人一个回眸,她所塑造的一切将尽数崩塌。 从一个月前她撞破了那撞事之后,从她受了他愤恨的一巴掌之后,那时她看到他眼里要将她焚烧成灰的怒火,她就知道迟早会有这一天,只没想到这“报应”来得这样快。 她的解释他从来都不听,听了也不会信,他从来都是选择相信顾可盈的,只是……不甘心啊。 “我知道了,我会做手术的。”她强撑起身子,抬头弯起眉冲他笑,“我不会让你为难。” 没想到她这么轻易便妥协,方侯一怔,胡乱点点头,错开她那张强笑的脸,他看得别扭。 这个女人怎样的下场都是活该,尽早摆脱她,他就能给顾可盈一个名分,给她一个家,因为这个女人,可盈受了太多的伤害,吃了太多的苦,如果不是当年秦漫的挑唆,可盈也不会孑然一身远走他乡吃尽苦头受尽委屈,而他却不能在她身边陪伴她保护她。这样想着,他紧紧攥起拳头,心下恨意更生。 “你能不能再抱我一下?”安静下来的秦漫突然开口,一双澄澈的眸子饱含湿润,软软地望着他,带着些微的恳求。 她好想抱抱他,一次就好,这是最后一次了。从前她也要求他抱她,虽然能感觉到敷衍,可他每次都会拥抱她,那样虚假的拥抱曾一度是她撑下去的倚仗,这些年来他抱过她很多次,肉体贴得那样近,心又远的看不到边。 他一愣,看了她一眼,对他来说,拥抱就是一个形式,并不能代表什么,放在秦漫身上或许可以算作敷衍,可他这一次就是不想碰她。 他退开两步,眸中的寒意带着冰碴一样扎向她,“别做梦了。” 秦漫伸出的手臂僵在半空,难堪地放了下去,扬起的嘴角灌满了苦涩。 第三章如坠冰窟 医院是最好的私人医院,位置临海,方侯预约了这里的大夫,只是秦漫不知道,她最不想见到的那个人,也在这里。 秦漫拜托发小楚琉白把她送到医院,这件事没有让别人知道。 “你真的决定了吗?”楚琉白攥着方向盘的手上骨节有些泛白。 “我决定了,”她的手轻轻覆在腹部,低声道,“或许不把他带到这个世界上,才是对他好的,他的出生不被期待,如果他知道了,一定会很难过吧。” 楚琉白温润的眼眸里渗出疼惜,他呼出一口气,替她解开安全带,“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简简单单一句话,轻轻地击中了她的心,她眼圈一红,险些落下泪来。 好怕呀,她真的好害怕。 这些年来她受了多少委屈,到如今也只有他才能对她说一句别怕,他们两个一起长大,他从来都是比她自己还了解她。 他想替她拭去眼角的泪水,伸过去的手僵在半空中,他忽然托住她的脸掰向自己,看着她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他强笑,“怎么哭了呢,宝宝也会不开心的。” 她眼眸一黯,轻轻掰开他的手,撇过头看向车窗外。 病房楼下的花园里,一对璧人站在长廊下,那个熟悉到让她想哭的人,被一个女人勾住脖子拉下去,吻上他的唇,阳光在他们身上投掷下来,金光闪闪。 她没想到方侯会把顾可盈也安排到这家医院,他是故意的吗?这也是他报复她的一部分吗?那他成功了,她真的很难过很难过,难过的,都快要死掉了。 阳光这样暖,可她确如坠冰窟,身体忍不住轻颤,一双眼被阳光刺的生疼。 视线被遮挡,楚琉白轻轻捂住她的眼睛,掌心一片湿润,灼痛了他的掌心,他眼中一片阴鸷,他口口声声要保护她,可从开始到现在,他都没有做到。 她忽然开口,哽咽道,“我决定放弃了。” 她勉强地弯了弯唇角,扬了扬下巴,眼泪顺着脸颊滑落,“你看,他们多好啊,什么都拆不散他们,我何必再做坏人呢?” 她似乎说给他听,又似乎是在自言自语,“我的戏份结束了,他们有他们的圆满大结局,我就应该识趣地退开,这才是一个配角该做的事。五年前我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导致他们错过了彼此,现在全都是我该收的恶果。” “我们走吧。”楚琉白放下手,下车替她拉开车门,看到这样的她,他心里有些发皱,被什么覆盖了一般,透不过气。 这么多年过去,他早不是当年的他,秦漫却还是秦漫,为了方侯不顾一切的秦漫。 秦漫下车,没有再向花园处看一眼,她再也承受不住一丁点的痛了。 “秦漫。”有人叫住了她,她驻足,却没有回头。那个声音她很熟悉,听过一次之后,就再也没有办法忘记。 顾可盈走向她,一双纤细柔软的手轻轻握住她的手,亲昵地凑到她身边,“你怎么了?生病了吗?” 她的眼神落在秦漫肚子上,忽然变得暗淡,有些无措地转头看向方侯,一张好看的脸上挂了勉强的笑,那笑都快要哭出来了,可还是那么好看。 方侯的身体有些僵硬,他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 秦漫想,笑得都快要哭出来了,顾小姐演技真好。 可是她什么都没说,只把手从顾可盈手里抽出来。 顾可盈捏了捏鼻子,对她笑道,“我可以跟你说两句话吗?” 方侯上前搂住顾可盈的肩膀,“你出来很久了,累不累?需要休息一下吗?” 顾可盈看着他笑了笑,轻轻拍了拍他的手,“我只是想跟她说说话,你不会介意的吧,小猴子。” 方侯愣了愣,松开了手。 秦漫听到那个“小猴子”的时候,也愣了愣,原来她一直叫他小猴子啊,原来他也可以这样宠爱一个人啊。 她勾了勾嘴角,对欲阻拦的楚琉白做了个安抚的手势,跟着顾可盈走到树下阴凉处。她现在已经没什么好怕的了。 方侯站在楚琉白两步之外,拧眉望着树下的那两个人。 楚琉白说,“以后漫漫由我来照顾。” 方侯眉头皱得更深,脸上黑沉沉,冷声道,“不必劳烦。” 第四章不知悔改 “秦漫,你终于遭到报应了。”阳光穿过树梢,洒在顾可盈笑吟吟的脸上。 秦漫问,“我为什么要遭报应。” 顾可盈敛了笑,“如果不是你,我怎么可能离开?我怎么可能吃那么多苦?我怎么可能失去我的手?” 秦漫打断她,“你的手跟我没有关系,这件事,我想顾小姐自己很清楚,还有当年到底是什么事情导致你出国我根本不知情,现在你要我遭报应,我现在已经一无所有了,方候要跟我离婚跟你在一起,你还不满意?你还想要什么?。” 她眯了眯眼,“我知道,我只是想告诉你,你知道我跟他是怎么说的吗?” 秦漫自然知道那个他就是方侯。 “我告诉他,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而你欠我的,要拿这个孩子来还。”她笑出声,“他听我说完,就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秦漫一僵,手心微微出汗,她攥紧了拳头。 原来只是因为她的一句话,他就要剥夺她的孩子?到底在他心里,她跟孩子都不及顾可盈的一句话来的有分量。 “这个孩子,”她把手轻轻搭在秦漫的腹部,轻轻的抚摸了几下,另一只手攀上了她的腰,忽然顾可盈面目狰狞的狠狠摁了下去,“真的不该来!” 剧烈的疼痛让秦漫条件反射猛地一下把她推开,她抱着自己的肚子踉跄几步,耳边便已传来一声怒吼,“秦漫!” 眼前一道黑影闪过,她被撞了一下,趔趄两步跌坐在地上,腹部的疼痛引得她不由蜷起身子。 秦漫看了一眼把顾可盈紧紧抱在怀里的方侯,顾可盈捂住自己的右手满脸泪水,呼着痛,而自己呢?腹部抽痛的厉害,秦漫的心痛的更厉害。 方侯狠狠瞪着秦漫,暴怒道,“你还是这么不知悔改!” 不待她反驳,一个温暖的怀抱便将她包围,楚琉白跟在方候的后面赶过来,一把她抱起来,搂在怀里,对着方候冷冷的说,“她不需要悔改。” 秦漫脸色泛白,连看都没有看方侯一眼,她紧紧抓住楚琉白衬衫的袖口,眼眶通红,她在他耳边呜咽,“带我走好不好,求求你了。” 楚琉白抱着秦漫离开了,要回到病房需要穿过长长的走廊,通透的落地窗,冬日的阳光那样明亮,照的人心生寒意。 “为什么每次都要怪我?”秦漫泪眼模糊的呢喃着,“明明不是我啊,每次解释都不听,总怪我……” 肚子抽痛的厉害,秦漫想,这个孩子,还是保不住了啊。 楚琉白听不清秦漫低声的说着什么,看着秦漫慢慢合上的眼睛,突然间有些慌乱。 “秦漫,秦漫!”楚琉白边走边叫着她的名字。 怀里的人脸色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楚琉白觉得自己的休息袖子上有种湿漉漉的潮热感,他往下一看,顿时愣住的,浑身抖得有些厉害,他转身回头去看走廊上的这条路,血蜿蜒了一路,而那血液的源泉来自于自己怀里抱着的人…… 第五章这里好疼呀 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秦漫的意识模模糊糊的有些清醒了过来,她听着周围嘈杂的声音,恐惧勒得她快要窒息,药物注射进身体里,逐渐将她吞噬,她这小半生从未觉得时间如此难挨,麻醉剂很快叫停了感官知觉,但是她觉得很疼,说不上是哪里疼,只觉得疼得血肉模糊,疼得生不如死,疼得她张开嘴,却呼不出痛。 闭上眼之前,金属制的手术器械在灯光下泛着冰冷的光泽,她好怕,可是连颤抖她都做不到。 痛,好痛! 心一点一点凉下来,宝宝,妈妈没用,妈妈对不起你。 意识一点点抽离,朦胧间,仿佛回到了她第一次见到方侯的那天。 他身上明明也穿着跟别人一样的校服,可站在那里就是分外的丰神俊逸,茫茫人海中她一眼就能看见他,再也舍不得看向别处。 方侯作为家族企业唯一继承人,毕业后自然要接手家族企业,他父母早不在了,那摊子早就被他的叔伯们蛀成了空壳,为了保住方氏工程,同在p市重工业占领一席之地的秦漫的母亲苏川向方氏工程伸出援手,自幼以来从来没有向母亲要过什么的秦漫第一次求母亲答应她一件事,于是她名不正言不顺地搬进了他的家里,他没有拒绝,她暗暗自喜。 她却不知道从那一时起,一切走向了她无法控制的方向。 她不知道他心里有个别人,而她的出现逼得那个高傲的女孩子背负情伤远走他乡,一切早已注定,她永远也得不到他,又或者她得到了只是一个满怀恨意的空壳,她是一个趁虚而入棒打鸳鸯的恶毒女人,年少时一个冲动幼稚的决定,耽误了三个人生。 那时候她还不知道,爱情只靠努力怎么足够。 睁开眼时,眼前苍白一片,她茫然地望着天花板,身体还没从麻醉中苏醒,她反应了好久,才想起摸摸还未恢复的腹部,那里空空如也,泪水没入发间,她咧开嘴,“好疼。” 在一旁守着的楚琉白握住她的手,小心翼翼地问,“很疼吗?打止痛针好不好?” 她摇了摇头,固执地望着天花板,手移到胸口指了指,委屈地说,“这里好疼呀。” 他心口酸疼,他放在心尖儿上二十多年的人,怎么到了别人那里就被践踏成这副模样了。 若是可以,他恨不得代她承受所有的痛苦。 “忘了吧,”他用干燥温暖的手摩挲着秦漫冰凉的脸,试图给她一点温暖,他安抚道,“一辈子很长,还有很多路要走,抛下负累才能轻装上阵,以后我会陪你好好走下去。” 秦漫闭眼,缄默,好好走,她还能好好走吗?遇到过这么一个人之后,经历了这么多之后,她的人生还能回到正轨吗? 无论以后如何,她现在只想尽快逃离这个带给她一场噩梦的地方,从今往后,她再也不欠方侯什么了,她与他不会再有任何瓜葛了。 这样,也好,她也没什么可以给他的了。 第六章怕水 秦漫在医院呆了几天,方候都没有出现过,出院的那天楚琉白驱车来医院接秦漫离开,秦漫看了看医院的病房,最终什么也没说,跟着楚琉白离开了,车辆穿过海堤,不远处一艘游艇穿梭在海面上,留下长长的白色尾线。 她坐在车后座,望着波光粼粼的海岸线出神。 开着车的楚琉白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后座的她,打破沉默,装作没什么事的开始跟她闲聊,“后天我去日本参加展会,我本来希望你能跟我一起去的,你妈身体也不大好不能好好照顾你,留你自己一个人我又不放心,展会附近很适合静养,还可以泡泡温泉帮助身体恢复,如果你愿意的话,我现在加订一张机票,我们一起去吧?” 秦漫回过神,笑了笑点头答应,“好,不过泡温泉就算了,你忘了么,我怕水的。” 她小时候跟母亲去海边,不小心落了单,被浪卷进海里差点淹死,就留下了恐水的毛病,至今好不了。 他笑道,“以后你什么也不用怕了,我就在你身边,我会保护你。” 她弯起眉眼笑成了月牙,安静地点头,转头又看向车窗外,那辆游艇正向这边驶来,卷着浪花,格外地漂亮。 就在一个转弯的时机,忽然不太对劲,游艇没有按照该有的航线转弯,反而狠狠的撞上了海堤!一声巨响,海面的浪花消失,撞坏了的游艇半艘都浸到了海里。 “吱”地一声,车子猛然刹住,秦漫跟楚琉白都下了车,游艇就撞在他们左侧的海堤,侧翻了过去,楚琉白连忙拨打救援电话。 游艇上的五六人在水中挣扎,秦漫披着披肩,将被海风吹乱的长发挽到耳后,只听到水里的人喊道,“方先生!顾小姐!” 混乱中掺杂着一声尖利的“方侯!” 她瞳孔骤缩,眼睛紧紧盯在水中寻找,可惜海堤太高,根本看不清水里的人。 这里,只有一个方侯,这个方侯,恰是她心尖上的那个方侯。 楚琉白拨打电话的功夫,只听得“扑通”一声,一回头,他的身边,空无一人,他浑身的血液都快要凝固了! 恐水的秦漫,不会游泳的秦漫,才流产元气大伤的秦漫,只因为听到他的名字,便毫不犹豫地纵身跳下海里。 这个傻子! 为了顾可盈,方侯什么都做得出来。 为了方侯,秦漫也可以连命都不要。 冰凉的海水灌进喉咙和鼻腔,恐惧将秦漫层层环绕,窒息感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她吐出一口水,挣扎着浮出水面,她不能死! 她怕水,怕疼,怕死,可她更怕方侯出事,在方侯的安危面前,这些什么也不算,她甚至都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她想着的只有那个对她很坏很坏的方侯,他是她的命。 她努力拍着水让自己浮起来,她在水中看到了那个她熟悉到想哭的身影,正奋力向她游过来。 他一点一点游过来,她就拼了命扑腾着,一双眼睛紧紧望着他,带着盈盈的光。 然后他从她的不远处与她错身而过,奋力游向了她的身后。 她一愣,拧着脖子转过头,只一眼,就失去了浑身的力气。 第七章你好得很 有一道娇小的身影在水中扑腾,方候游过去将她一把搂起,紧紧抱在怀里,女人纤细的胳膊缠上他的脖子,曼妙的身子帖在他的身上,面色苍白带着惊慌,看上去楚楚可怜,孱弱无比。 秦漫愣住了,冰冷刺骨的海水似乎此时才将她刺痛,每一个毛孔都叫嚣着疼痛,心似乎比身体更先沉入水中,在生死面前,他都没犹豫,就放弃了她。 “方......侯”她轻轻唤了一声他的名字,海水灌进了她的嘴里,变成一大串的气泡,她眼睁睁看着他抱着顾可盈游到了赶来的救生艇上,转过头看了她一眼,又冷漠地转了回去,再也没有回头。 他是想让她死吧, 心好痛啊,痛死了。 不然就这样吧,反正他已经没事,反正被他丢掉了,应该说......从来都没有拥有过他,那她不如,就沉下去吧,如了他的意,成全了他们两个人。 她收回拍打着海水的手臂,紧紧抱住自己,任海水再一次涌进鼻腔也没有挣扎过,眼泪融在海水里,把这一切统统埋葬。 方侯,若有来生,在见到你的第一天,我就会闭上眼睛,看不到你对我笑,就不会有我的万劫不复,我们也不会有以后。 若有来生,我再也不要爱上你了。 方侯把顾可盈抱上岸,浪花卷着熟悉的声音而来,他回过头去张望,海中有个人还在扑腾,他好像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对上了一双漆黑的眼眸,那双眼睛太过熟悉,他脚步一滞,摇了摇头,一定是他看错了,她怎么会在海里呢?她现在应该在医院。 将顾可盈放在担架上,他冲身旁赶到的救生员指了指,“那边还有人。” 救生员又迅速投身到救援中去,擦肩而过的医护人员道,“不是说是六个人吗?怎么多出来一个?” 方侯长腿一迈,随着顾可盈上了救护车,他望着她被海水浸过的右手,有些歉疚。 他这些天不知道为什么有些烦躁,或许是因为顾可盈的手,或许是不想看到一个人,顾可盈见他心情不好,便提出要出来散散心。 他便带她来坐游艇,只是没想到游艇出了故障,发生了这种事。 他握住她的手,望着她紧闭的双眼,有些心疼,更多的是愧疚,是他没把她照顾好。 莫名地,他又想起海上的那双眼眸,继而想起医院里的那个女人,她,应该还在医院静养,过阵子他会让司机来接她回家。 方侯到现在都没意识到,明明他已经可以把秦漫赶走了,可他的意识里却从来没想过要让她离开。 不过以后,也都再没有机会了。 顾可盈合上的眼中隐藏着怨毒,方侯没看清没听清,她可是看的很清楚,从秦漫跳进海里,到放弃挣扎沉入海里,她都看得一清二楚。 她也看清了在方侯回过头后秦漫眼里的绝望,一时间心里畅快到都感觉不到手上的疼痛了。 她赢了,从今往后,方侯又是她的专属品,谁也不能把他从她手里夺走。 第八章阴魂不散 将顾可盈安置妥帖后,方侯接到电话。 电话那头徐子期声音有些焦急,“哥,公司出事儿了,你在哪呢?” “我在医院,出什么事了?”方侯凝眉。 “你在顾可盈那?”徐子期在电话那头一顿,“哥你可别搞这三妻四妾的了,快回家吧,嫂子她妈都快跟咱拼命了。” “她又怎么了?”方侯问。 徐子期答,“公司内部网被攻破,客户信息泄露,追寻ip地址就是苏氏集团的,别的不说,五年来的合同全部被清空,过几天就跟加拿大那边签合同了,这可怎么办啊!” “立刻封锁消息,请人恢复系统,用最快的速度重建合同信息,暂且安抚客户,其他的等我过去再说。”方侯挂了电话,怒意奔上头顶,这个女人,永远不安生! 他怒气冲冲地踹开病房门,只见病床上被子叠的整齐,房里什么多余的东西都没有,空无一人。 心中的忍耐力即将到达极限,他掉头就冲向护士台,“十一病房的病人呢?” “上午就出院了,住院费已经结了。” 方侯毫不犹豫,离开驱车赶回别墅,一路上他不停地给秦漫打电话,都是关机状态。 这个女人,到底想要干什么?! 如果她想用这些手段来威胁他,他一定不会放过她的。 呵,区区一个苏氏集团,手下败将而已,还想搞垮他?做梦! 黑色的商务车飞速穿梭在夜色里,刹在一桩别墅前。 他下车,迈开修长的腿,快速走进别墅,步履带风,是他抑制不住的怒意。 “秦漫!”他推开门,空荡荡的房子里回荡着他的声音,再没有别的声响了。 他上楼,推开卧室的门,空的,厕所,空的,厨房,空的,储藏室,空的,空的空的都是空的。 她去哪里了? 她能去哪里,无非就是回她妈那里,他一想,又觉得厌恶,没有这个女人,他还解决不了问题了吗? 跟他作对,她最好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他可不是会手下留情的人。 他握紧了拳头,一张俊脸黑沉沉,发泄似的,狠狠甩上了房门。 秦漫,很好,你好得很! 方侯赶到公司时,工程师已经开始修复重建系统了,他片刻不停回到办公室,先跟加拿大的客户沟通,尽力减少损失。 三天的时间,方侯在公司寸步不离,与苏氏集团做着斗争,明枪暗箭,他知道,对面的是秦漫,他倒要看看她能耍出什么花样来。 守在外面的徐子期早就快要撑不住了,他一个养尊处优的纨绔子弟,哪里受得住这么大的工作量,这会儿昏昏沉沉靠在沙发里打盹。 他很好奇,他这个好表哥是招惹了秦漫什么了,搞得她这样步步紧逼,恨不得拼个鱼死网破,那个女人脾性一向温吞......不像是能做出这种事的人啊。 她都能忍他这么多年,到底是什么让她变这么丧心病狂的? 说实话徐子期已经好奇到想起来就一扫疲惫,精神振奋了。 他这表哥三天不眠不休,到现在还跟打了鸡血似的,也该送去研究研究,到底是个什么品种。 这场战斗终于在方侯暗地操控股票,将苏氏股票架空,扣在碗底告终。 将苏氏集团彻底打垮之后,方侯舒坦地躺在沙发上盖上外套,接下来他就该跟那个女人见面了,他迫不及待的想要看到,那个女人一脸颓败的模样。 第九章不会见你了 疲惫感终于将他笼罩,梦来的那样快,在梦里,又回到掉在海里的那一日,他又望到那双漆黑的眼睛,那双眼睛熟悉又陌生,带着钩子一样,紧紧粘着他,眼睛的主人看不清脸,只是望着他弯起像月牙一样的眼睛,似乎是在冲他笑,然后静静沉入海里,无论他怎么伸手都抓不住,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沉下去,连同他的心一起沉下去。 那个女人沉入海底,一张脸逐渐清晰,那分明,是她! 他猛然惊醒,披在身上的外套落在地上,他侧身捡起来,这才发觉自己已经一身冷汗。 他这是怎么了,那个女人......还真是阴魂不散。 顾可盈来找他的时候,他已经收拾好准备出发了。 她雀跃地向他跑来,一张娇俏的小脸上带着红润的光泽,“小猴子!” 方侯看着她,也柔软下来,轻轻接过她的外套,“你怎么来了?” “我想你啦,怎么?我不能来看你吗?”她仰起头软绵绵地笑。 “不是,我现在有点事,”他看了看手表,冲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能陪你了。” 她仍笑着摇了摇头,“没关系,你忙就好。” 他摸了摸她的头,可盈总是很乖很听话,不吵不闹,没有任何要求,这也是他最喜欢她的地方。当她不再乖巧懂事露出真面目的时候他就再也没有喜欢她的理由 望着方侯离去的背影,她的笑容逐渐收敛,眼神也冷了下来,眼底埋着刺骨的寒意,她握着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 她来,就是因为在徐子期那里打听到了方侯最近不正常的原因,看来他还什么都不知道,她已经打听清楚了,秦漫死了,一个已经死掉的人,也已不足为惧。 可是她的身体莫名地颤抖着,她分明很清楚,在他心里,她顾可盈从来不是她想的那样重要。 方侯刚走出公司就被一辆黑色的轿车堵在了门口。 车上走下一个优雅的女人,那张带着浅浅细纹的脸上布满了疲惫和憔悴。 她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里含了风雪,带着淡淡的悲伤。 “你来干什么?”他皱眉,驻足。 “我来找你。”秦漫的母亲静静看着他。 他一怔,望着那双与秦漫相似的眼睛,忽而回忆起梦中那一幕,心下一动,侧身让她进了去。 坐在方侯的办公室里,她望着他桌子上的那支h牌子的笔出神,这支笔在十几年前就绝版了,是秦漫找了好久才找到的。 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在他过去的岁月里早就留了她的痕迹,难以察觉又无处不在。 “有什么事就说吧。”他不耐烦道。 “你会放过我们吗。”她平静道。 “呵,因为输了吗?放心,现在的苏氏我动动手指便能顷刻坍塌,但我会留它一条命。” “谢谢。”她双手交叠盖在膝盖上,低头望着指尖,道,“谢谢你对苏氏的仁慈,秦漫在天上知道,也会感谢你的。” 他一愣,手在背后握紧,关节攥的发白,脑海中不由窜出那双漆黑的眸子,“你什么意思?” “她死了。”眼泪滴在手背上,这个驰骋商场,坚韧了半辈子的女人,也像一个寻常的母亲一样,为自己女儿的生命伤心欲绝,她很后悔,后悔这辈子太过自制太懂礼节,这些教养不允许她大哭大闹,不允许她失态,不允许她跟眼前这个男人拼命。 可是她的女儿......真的好冷,好痛,她恨不得把这个男人撕碎,可是她不能,她的女儿就是为了保护这个男人才走的,所以这个男人,说什么也不能有事。 “你......”他猛地站起来,“你们又有什么计谋?不要骗我了,我是不会相信你们的。”明明说着不相信,可声音中带着连他自己都难以察觉的颤抖。 第十章不会让她如意 他扫落了桌子上的玻璃杯,水掺着玻璃渣撒了一地,带落一地悲凉,“秦漫是我的妻子!她不可能死!我知道她因为孩子的事情生我的气了!我会把她找出来!但是我不会相信你的鬼话,她是我的妻子,我方候的妻子!” 听着他说出口的话,秦漫母亲那双满含悲恸的眸子,泪光闪动,这就是她女儿拿命去爱的男人,漫漫啊,你看这个男人,他后悔了,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好过了,你看到了吗? 她一言未发,离开了他的办公室,轻轻带上了门,玻璃门外那个曾经叱咤商场的高傲背影此刻竟然如此矮小孱弱,那肩膀也并不宽阔。 她用了三天的时间,逼怒了方侯,也只不过是想看看他的真心。现在她知道了,她再也不会跟他去争了,因为他已经一败涂地。 她失去了这一辈子最重要的人,再也没有能支撑她走下去的力量了。 那他呢?他早晚会明白,他失去的也一点都不比她少。 方侯一直站在那里,望着秦漫母亲离去的那道门,久久望着。 许久之后他才回神,坐回办公桌,拿起一侧的文件,仔细看着文件,拿着笔的手不住地颤抖。 那个女人怎么会死呢?他才不信那个女人舍得离开,她脸皮很厚,不是轻易放弃的人,要不然她也不会死缠烂打在他身边忍耐这么多年。 他扬起一个讥笑,将文件扔在桌子上,她是不会这么轻易就死掉的,不过是一个新的计谋而已,欲擒故纵?她以为他会为她难过? 他冷冷扫过那沓文件,秦漫,你给我等着!我不会让你好过的! 徐子期替方侯接了一个快递,方侯在忙,又怕是什么紧急的事,他就替他开了快递。 从袋子里拿出一沓纸,定睛一看,惊得眼睛都要蹦出眼眶了,他也不管方侯是否在忙,闯了进去,冲着方侯大喊,“大哥你看!” 方侯看到那份股权转让协议的时候,手里的纸被捏皱了,他翻到最后一页时,彻底愣在那里,白纸黑字写着,自然人股东秦漫死亡,苏氏集团39的股权自愿转让由方侯继承。 那双深潭般的眼眸死死盯着那张纸,恨不得盯出个窟窿来,额角的青筋缠在一起。 徐子期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方侯,这样暴怒,这样隐忍,这样......可怖! 他仿佛游离在崩溃的边缘,徐子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是现在方侯的反应太过剧烈,他不由心里发憷。 “大哥,大哥!”徐子期摇了摇方侯的肩膀,“你没事吧?” “我没事。”方侯回过神,立刻恢复淡然的神态,仿佛刚才都是徐子期看错了,他将文件放入快递袋,“你帮我查一下,她在哪里。” “谁?”徐子期没反应过来,问出声才恍然他说的是秦漫,“我马上去!” 不待方侯蹙眉,他就连忙转身跑出去。 什么时候,他的表哥对这个嫂子这么重视了? 在他的印象里,秦漫似乎并不讨他哥的喜欢,他哥几乎从不提起她,故意忽视她的存在,她会定期来公司替他收拾办公室,每次都会避开他哥,似乎也是知道他不愿让她来。 大哥对她的态度极为冷淡,每次在外面应酬太晚都会接到她的短信或电话,他总是看一眼就皱眉把手机调成静音。 不过这个表嫂其实人不错,话不算多但每一句都很耐听,模样长得好看,性子也温和,会做饭懂生活,更是一心待他哥,他觉得她是值得被好生相待的。 方侯看着股权转让协议,脑海中回忆起秦漫母亲说的那些话,一时间心里纷乱如麻。 第十一章他谁也不信 她真的......不可能,她没那个胆子,她那么离不开他,她舍不得死。 那双白净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把协议攥成一团,远远扔开,他绝不会顺她的意,不管她想要做什么,他都不会让她如意。 顾可盈敲了好久的门也不见回应,只看到方侯在坐在那里,心里一紧,脸上暗了暗,一转眼又挂上灿烂的笑,走进去凑到他身后,轻轻搂住他的脖子,将脸埋在他的肩头。 “听说秦漫死了。” 此话一出,她清楚看到他脸上迅速染上阴沉,浑身紧绷,眸色暗了下去。 她掩在长发下的眼睛藏满了阴鸷,精致的指甲狠狠掐进掌心,她逼着自己状似无意,随意道,“听说是坠海身亡,警方判定是自杀。” 他深呼吸,忽然轻笑出声,“是吗,死了也好,死了干净。” 可是那样的笑,分明带了七分的苦楚三分的隐忍,嘴角快要咧到耳根了,笑却不达眼底。 她呼吸一颤,低着头几乎要把牙咬碎,“到底缘分一场,你要不要去看看她。” 他当然知道,看看她,是去看什么。 他忽然什么也不想听,下意识地想要逃避,他揉了揉太阳穴,眉头皱成沟壑,阖上了那双幽深的眼眸,他说,“我有点头疼,我想休息一下。” 顾可盈达到了此行的目的,正准备离开,就迎上了跑进来的徐子期,险些被他撞倒,正要开口,便见他直接越她而过,直冲进办公室。 “哥!”徐子期红着眼眶望着方侯,喊了一声哥,之后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因为他看到方侯看着他的表情,眼眸中的星火一点一点熄灭,那双好看的眼睛黑得看不到底,再也没有光。 “她,真的死了?” “哥,我在警局查的,警局的人说......”他低下头,没有再说下去。 可是他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鬼话了,什么死了,自杀了,去世了,都是胡说,秦漫才不会死,她活得好好的,谁也不能咒她。 他谁也不信,谁说的,他都不信。 徐子期低着头,拿出一个牛皮纸档案袋,轻轻搁在他面前。 他看着那个档案袋,大概能猜到里面是什么,他只与它相面,迟迟不肯打开。 站在门口的顾可盈看到这样的方侯,心里一凉,她知道了,他是真的爱上了秦漫,爱得一点也不比爱她的时候少,甚至要多更多,更多。 但是他再爱又怎样?她只是一个死人,他不可能爱上一个已经消失在这个世界上的人,所以不管从前发生了什么,今后,她会陪在他身边,他一定还会重新爱上她。 她咬了咬嘴唇,踩着高跟鞋哒哒离去。 方侯只静静坐在那里,从白天坐到日落,看着那个档案袋,那双眼睛死死盯着它,仿佛要将它盯出个窟窿来。 “哥......”徐子期已经进进出出十几趟,他端着一杯水放在他面前,轻轻唤了一声。 就这么呆着也不是个办法,嫂子的离开对他的打击太大,这样他的身体早晚会撑不住的。 就在他抓耳挠腮想怎么劝说的时候,方侯突然开口,他平淡地问,“她有没有什么话留给我?” 第十二章他终于自由了 徐子期摇了摇头,警局的人说现场什么也没发现,他想要不要以秦漫的名义编点假遗书,比如要方侯好好活着,不要太过伤怀。 方侯忽然起身,一时摇摇欲坠,他双臂撑住桌子,心似乎这个时候才开始觉得疼,他忽然抬头,一双眼布满了血丝,他瞪大了眼望着他,“她是怎么死的?” 徐子期一愣,自杀啊,还能是怎么死的? 方侯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低下头拿起那个档案袋打开来,打开是一张医院的死亡通知单,秦漫两个字刻在白纸上,像带着倒刺的钩子狠狠抓在他心上,每喘一口气,就扯下一块肉。 他痛得快要喘不过气,将那张单子捂在胸口,狠狠摁在怀里。 徐子期看他这个样子,心里狠狠一沉,连忙开口,“死因似乎是溺水,不过人都死了,纠结这些有什么用?现在没有那个女人阻碍你的幸福了,你可以好好地跟顾可盈在一起了,你们可以结婚生子,过你一直想要的那种生活。” “对,她终于死了,我可以过我想要的生活了。”他点点头,眼神却无处安放,他要去找顾可盈,走到门口,看到门口的衣柜里挂着的外套和雨伞,他忽然驻足,“她......是在哪里......自杀的?” 徐子期愣住,说,“我去查一下。” 方侯没有回应,只是穿上衣柜里的一件烟灰色外套,戴了一条针脚细密的浅咖色的围巾。 那条围巾似乎带着熟悉的味道和温度,他轻轻地用它捂住口鼻,深深吸了一口气。 银白的奔驰飞驰在路上,夜晚的霓虹灯比日光还要璀璨,他绕开繁华的市中心,行驶入江水的另一面,那里安静许多,环境更好,小别墅稀稀散散地布在那里。 穿过园林,车子停在一桩小别墅前,别墅前两棵梧桐树遮住一半的天台。 耳边似乎有一个温软的声音,“这两棵树长得太高了,我要找人修一修。” 这两棵树是她住进来的那一年栽下的,她说这两棵树就像他们两个,不论生老病死,都要长在一块。 他不屑,种两棵树就能天长地久?现在看来确实是不准的,而且还是她先离开的。 他站在门口,踌躇许久才打开门,打开灯,满屋亮堂。 大大的房子里没有一丝声响,他走进门换上那双毛茸茸的拖鞋,站在门口喊了一声,“秦漫。” 没有回应,他吐出一口气,“我要跟可盈在一起了,我们会结婚。” 那个女人应该会来大吵大闹,打他一巴掌也好,或者默默坐在沙发上哭也好,怎样都好,请出来好不好? 他没什么力气了,靠在墙上,望着这套房子,空荡荡的,没有人气。 也好,终于没有人烦他了,没有人做他跟可盈之间的绊脚石了,他终于自由了。 他终于摆脱她了,他应该高兴才是。 “我要早点休息,明天还要上班。”然后他趿拉着拖鞋走向卧室,缩在床角和衣而睡。 他将头枕在带有秦漫香味的那个枕头上,身后没有均匀的呼吸声,他的心里有些乱,一夜无眠。 翌日一早,他爬起来呆滞了许久,才想起来,没有人会帮他准备熨烫妥帖搭配好的西装领带了,他拿起外套走向餐厅,才想起来,没有早饭了,以后都不会有了。 他环顾房子,觉得房子太空了,仿佛忽然间大了两倍,丢失了一大半东西。 他不明白是什么丢了,他找不到。 不过这些都没有关系,他的生活并没什么大变化。 只是办工作上没有维生素综合片,抽屉里也没有一颗就很管用的醒酒药,他等了一整天,都没有那个熟悉的号码发来的短信。 从前,他应酬到很晚时,总会接到秦漫发来的短信,告诉他醒酒药就放在副驾驶座位前面的抽屉里,提醒他酒后不要开车,后来有了这个习惯,每次应酬的时候他都会把手机放在身边,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常不经意地看一眼手机,直到收到她的短信,他才会把手机调成静音,投入应酬中。 现在,他不再没完没了地应酬,不再逃避回家,相反的他从来都没有像现在一样准时下班,下班就迫不及待要回家,一进家门呼吸着空气中残存的她专属的味道,他这一天惶惶不安的心就会平静下来。 第十三章活该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已月余,年关将近,公司的业务也繁忙起来,方侯忙得脚不沾地。 他变得很冷静,比从前更冷静,可是徐子期不知道这样的冷静到底好还是不好。 他已经很少去看顾可盈了,顾可盈来的时候,他也一直都很忙,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见面了。 方侯变得很忙,比从前还忙,但是他也很会照顾自己了。 他仿佛从前阵子的异样中走了出来,徐子期暗暗松了口气。 城外一处小别院,门口的花草有些干黄,像是疏于照料。它们从前也是光彩夺眼的,只是主人再也没有精力去打理了。 秦漫的母亲坐在沙发上,头发竟然全白了,秦漫去世不过几个月的光景她却像是苍老了几十岁。 方侯坐在她对面,垂着眸子。 “方先生,我只有那么一个女儿,”她红了眼,“她现在已经不在了,我求你可怜可怜我,不要再来勾起我的伤心事好不好?” 方侯缄默,这天上午,徐子期带来了他在圈里圈外找了好几批人打听到的消息。 徐子期说,“打听到了,嫂子她是跳海身亡,说来也巧,就是你游艇出事的那天,也是那片海堤。” 他忽然想起海里的那双眸子,那双漆黑的眼眸中光芒一点点消失,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绝望。 他怎么会没有看清呢,那是她啊,他抱着顾可盈走了,独独把她落在了海里,她该有多绝望啊。 胸口像是被捅穿了一个窟窿,每一次心跳都勾起伤口,他疼得屏住呼吸,是他害死了她。 “对不起。”他垂下头,他实在太难过,他这句对不起找不到任何一个人可以说,他只能来找秦漫她妈,他想说给她听,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与秦漫有着至亲关系的人。 秦漫的母亲听了,张了张嘴,眼泪先掉下来,“对不起?你一句对不起能换回我漫漫的命吗?” “你知道我的女儿她有多冷吗?”她捂着胸口,快要哭断了气,“她好冷啊,海水好冰,她好绝望好害怕!你知不知道我的心有多疼?你可以有无数个女人,她们都愿意为你赴汤蹈火,而我只有这一个女儿!我只有这一个心肝宝贝!”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错了。”他用手背遮住眼睛,眼中一片干涩,难过积压在胸膛里,无处释放。 秦漫的母亲平静下来,她望着他,眸色愈深,咬牙切齿道,“你不知我多想把你千刀万剐,可她是为了救你而死,所以你一定要好好活着,你要记得她的死与你有关,你要活在悔恨里,日日痛苦,夜夜煎熬,以此缅怀,这是你欠她的。” 顿了顿,她忽然又摇头,“不,我不许你再想她,你没资格再想她,她已经不在了,你放过她吧。” “我放过她,谁放过我?”他红着眼睛,委屈得像个孩子,他问,“她就这么走了,我该怎么办?” “你活该。” 他问,“可不可以告诉我她......葬在哪里?” 她摇头,“她不喜欢被埋在土里,小白把她洒在海里了。” 他一愣,僵硬地点了点头。 方侯常年应酬,很少醉酒,那晚却醉的一塌糊涂,酒局中推杯换盏,酒场过半就让徐子期拎了回去。 将方侯推进车里,徐子期问他,“哥,醒酒药在哪里?” “在这里。”方侯拉开副驾驶前面的抽屉,忽然愣住了。 里面什么都没有,怎么会呢,怎么会什么都没有呢。他似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伸手去摸,什么也没有摸到。 “怎么没了?怎么不见了?明明在这里的啊。”他自言自语,视线重重叠叠,他想他是喝醉了,喝醉了才看不见的,醒酒药就放在这里,是她说的。 他掏出手机,拨通那个熟悉的号码,对面冰冷的女声传来,“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他扬起嘴角,“喂?你把醒酒药放在哪里啦?我找不到,你放在哪里啦,你告诉我好不好,我找不到,我......” 声音忽然嘶哑,他将头靠在靠背上,闭上眼,声音轻不可闻道,“我好想你啊。” 徐子期哑然,沉默。 一时间,车内只有男人的啜泣声。 第十四章把一切都带走了 秦漫走后,这是方侯第一次哭,放纵情绪崩溃,他再也堵不住那无边思念。 一场醉酒,似乎透支了方侯所有的心力,他的心思都不在工作上了,将工作交给徐子期,他给自己放了一个不定期的长假。 他躲在他们的婚房里,这幢小别墅是秦漫看上的,她喜欢安静的位置。 他总是应酬,很晚才回家,尽管每次见到她都会对她无尽的羞辱,可她还是会很期待他回来。 因为这表示,她做的一切准备都没有白费,玄关处新鲜的花,屋里的香薰,卧室里柔软的地毯和干净清香的床单,满满一冰箱的果蔬,新烤好的糕点。 不管他看不看得见,她总能把细节把控的恰到好处,让他觉得舒适妥帖,却又找不到缘由。 现在一切都没有了,她走了,把一切都带走了。 方侯似乎无意识在模仿秦漫的日常生活,像秦漫那样与世隔绝一般窝在家里,躲在卧室里,呼吸她枕上淡淡的橙花香,躺在床上翻她看过的书,触碰那些娟秀的笔记,看她看过的电影听过的歌。 午后缩在沙发里,盖着针织毯,打着赤脚,灰蓝色的家居服松松垮垮地挂在他身上。 他望着房顶想,这个家里真大,又空,他不在的时候她是怎么度过的呢?一个人如此难捱,这些年来她是怎么熬过来的呢? 他努力地想象着她的生活,早上起床做早餐,上午出去采购新鲜的果蔬,之后的一整个下午都会在准备晚餐,尽管他总是回来很晚从来没有吃过,可是她还是会准备的很丰盛,一个人替他把那些菜都尝一遍。 那她做饭的样子是什么样的呢?他忽然很想再看一看她的脸,扔掉锅铲,翻箱倒柜地找,将两层小别墅翻了个遍,没有找到一张秦漫的照片。 这些年她竟然连一张照片都没有拍过,他害怕起来,他们连结婚证都没有,他连她的证件照都没有。 他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清楚地察觉,她真的在他的生命里消失了。 他从玄关找到洗手间,把所有与她相关的东西清点一遍,没有多少了。 留在房间里的只有那个青蓝色碎花陶瓷杯子,他知道她常用那个杯子冲咖啡。 在她刚搬进他家的时候,他回家拿文件的时候曾看到过,她会端着那杯咖啡在阳台角落的小沙发上坐一下午。 那是她仅剩的几件物品,是她存在过的证据之一。 他就用那个杯子喝水,走到哪个房间端到哪个房间,每天把它洗的干干净净。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习惯了有她在的日子,那样酥酥麻麻的感情浸入骨髓,成为了他生命的一部分。 不知道什么时候爱上了她,或许是第一次他同意她给他打领带,她脸上带着掩不住的欣喜,偷笑着把领带打得歪歪扭扭的时候,或许是她在午夜不睡缩在沙发里等他回家的时候,或许是她被工作的他忘记,带着委屈的眼神望着他的时候,或许感情早到她穿着校服呆呆地看着他的时候,当这些与她相关的过往交杂在一起,他也理不清了。 或许爱情,从来就是找不到根据的。 在她搬进他家里的时候她就说过,她早晚要搬进他心里,她做到了,她成为了他的一部分。 他终于察觉到她在他心里占了多么重要的一个位置,在她离开之后。 第十五章他疯了 方侯在碎花杯子里倒了一杯水,刚将它放在茶几上就有人敲门。 他开门,是顾可盈,她一头扑进他怀里,闷闷道,“你这些天都躲在这里吗?” 他闪身推开她,“你怎么来了?” 她拉住他的手,很委屈地说,“我很担心你,是我做错了什么吗?你不见我也不联系我。” “你什么也没做错,是我状态不太好。”他抽出手,淡淡道。 “不请我进去吗?”她好奇地往屋里望了望,不待他回应,侧身绕过他走进去。 心里有些不舒服,好像私人领域被侵犯了一样,他关上门跟上去。 顾可盈像参观博物馆一样,将他家角角落落都逛了一遍,心里暗爽,没有那个女人的痕迹,连一张照片都没有。 转眼,她的目光便被桌上的碎花瓷杯吸引,方侯给她倒了杯水,有些抱歉道,“我家里没有什么可招待的。” “你一个大男人,哪里会准备这些。”她笑眯眯道,“我可是很会主持家务的。” 他点点头,“那很好。” “你就没什么表示?”她追问。 “什么?” “你说过,你会娶我。”她咬咬唇,说道。 她一定要说,她心里很慌,下意识觉得,如果不逼他一下,或许就会失去他了。 他有些烦闷,揉了揉头发,“我现在不想说这些。” 她一愣,忽然激动,“你什么意思?” 激动间她动作过大,扫落了桌上的瓷杯,一声脆响,水花绽开,碎片散落一地。 方侯几乎是立刻去接杯子,可是杯子擦着他的手落到地上,热水溅红了他的手,他似乎察觉不到。 杯子碎掉的那一瞬间,他的心似乎也跟着碎了,他害怕得快要疯了,这是秦漫仅留的几样东西,好像这件东西碎了,她就真的彻底消失了,他沉默地蹲下,一片一片捡起地上的碎片。 “你说,你是不是反悔了?”顾可盈拽起他的衣领,眼眸瞪得老大。 “我不会娶你,永远也不会。”他回望着她,眼睛红的像是要滴下血来,他的手攥起,紧紧握着瓷杯碎片,鲜血从指缝里潺潺流出,他似乎感觉不到疼痛,又低下头,一片片捡拾着地上的碎片。 她气急败坏,狠狠把脚下的一片碎片踢开,“你疯了!你怎么能这样对我?秦漫她就是个第三者,她已经死了,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他沉默着挪到她踢开的那片碎片旁边,小心翼翼地把它捡起来,放在手心,视若珍宝。 他疯了!他疯了!他一定是疯了! 方侯好像看不见她一样,从她身边擦肩而过,穿着拖鞋睡衣就跑出家门。 顾可盈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气得咬牙切齿,将茶几的东西都扫了下去,瓜果落了一地。 方侯抬着鲜血淋漓的手捧着一捧瓷片,走到楼下的时候,正巧遇到靠在车边送顾可盈来的徐子期。 徐子期经不住顾可盈软磨硬泡,只好把她送来,也希望她的出现能对方侯有点帮助。 现在看到这架势都快吓傻了,吐掉叼在嘴里的烟,这血腥的场面,里面怕不是出人命了吧。 “去医院!”方侯走到他面前。 “啊啊,好好。”他连忙给他开门,然后驱车飞驰到最近的医院。 路上不管他问什么,方侯都紧闭着嘴巴一言不发,专注地盯着手里的碎片,那眼神看得渗人。 到了医院,方侯冲到急诊室,小心翼翼地用鲜血淋漓的手捧着那一捧碎片,他把碎片递到医生面前,“医生,求你救救她。” 一屋子的医生护士都吓傻了,几个小护士出去叫人,喊道,“精神科病人跑出来啦,快去找保安,叫主任!” 尾随着他赶来的徐子期看到这一幕也是一懵,随后反应过来,为防止别人把他当精神病,连忙把他扯走。 他把方侯摁在车尾上,狠狠打了一拳,怒吼道,“她死了!这东西不是她,你他妈清醒点!” 方侯终于冷静下来,他望着自己的手,眼神逐渐清明,喃喃道,“我知道,以后不会了。” 徐子期的心一点点凉了下来,真的吗?你真的知道了吗? 他看着他指缝里流出来的鲜血,那你为什么还握着那几片碎片? 第十六章报复我 徐子期忍着怒意把他摁进车里,看着始终漠然的方侯,开口问道,“你知道秦漫到底是为什么跳海的吗?” 听到秦漫,方侯才有了点反应。 “你知道她不是会寻短见的人,她还有她妈,她舍不得你,当时她是为救你才跳下去的,你不知道吧,她有恐水症,可为了你她毫不犹豫就跳下去了,她到死都想要你活下去,你这个样子她看了得多难过?”徐子期放软了声音,“你应该知道,她有多爱你。” 她不是自杀,她是为了他才跳下海的! 徐子期的话一锤砸到方侯身上,锤得他头晕眼花,脑中一阵嗡鸣。 他直挺挺向后靠去,把自己塞进座椅里,他闷声道,“我不想知道。” “我宁愿我从来都不认识她,从来都不知道她有多爱我,我应该从见到她的第一眼开始,就讨厌她。” “她让我知道她对我有多好,她让我知道她有多爱我,她让我知道她爱了我八年,她让我以为她会陪在我身边一辈子,然后在我真的相信她之后,狠厉决绝地离开我,更可怕的是,” 他忽然转过头,用一双通红的眼眸看着徐子期,整个车厢蔓延着浓重的绝望,他说,“直到她离开我,我才发现我早就习惯了她的存在,她在我生命里扎了根,我不可救药地爱上了她。” “最后她用最决绝的方法告诉我她用生命爱着我,而我这个混蛋从来都没有一天对她好过。” “她怎么能这么狠?用这种方式让我记住她,用这种方式......” “报复我。” “只要一想到我永远失去了她,我就恨不得死的人是我,活着的人,才是最受折磨的。”他指着自己的胸口,声音嘶哑道,“我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痛过。” 徐子期默默听着他宣泄,他从小跟在方侯身后长大,如果不是亲眼见到这个男人现在的样子,他才不会相信他会爱一个人如此之深,他才不会相信他会为了一个女人把自己变成一个行尸走肉。 有些事明明忘了就好了,可要怎么才能忘掉呢,那些刻骨铭心是一刀一刀刻在生命里的,他有什么办法才能一刀一刀刮去? 徐子期载着方侯绕了一圈,在小门诊简单包扎了一下伤口,在方侯强烈的要求下,把他送回小别墅。 方侯躺在床上,枕边是秦漫常用的橙花香,被纱布包裹的手搭在她的枕头上,好像她还在身边一样,他将脸埋在枕头里,陷入一片黑暗。 如果他也死了,能不能再见她一面,他想她,想得快要疯了。 可是他不能,他得活下去,如果他死了,就会少一个记得她的人,他一定要活着,余生活在长久的愧疚和煎熬里,以此偿还她。 恍惚间,方侯耳畔传来熟悉的声音,那声音令他身躯一震,只听道有人说,“方侯,听说,你很想我啊。” 他猛地抬起头,一个纤细的人影站在窗帘后面,弯眉冲他笑,纤长的睫羽在她莹白的面上投下一片光影。 秦漫回来了! 第十七章别难过 我在 他愣了半晌,从床上翻身而起,那道人影晃了晃,他就不敢动了。 “方侯,我今晚给你煲鸡汤喝好不好?”转眼间秦漫又围着围裙倾身问他。 他喉结一动,点点头。 下一刻秦漫穿着睡衣爬上床,小心翼翼地掀起被单,只在床上占了一个小角,她偷偷将手指搭在他的胳膊上,轻轻闭上眼睛,嘴角抿着一抹笑,像一个偷吃了糖的孩子。 他知道,都是假的,可是,“我要怎么相信你是幻觉呢?” 他摩挲着她的脸颊,她乖巧地把脸递到他手上,他的手在空气中抚了两下,抓了两团空气。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冲着摸不到的她,苦涩笑开,“谢谢你,还肯陪着我。” 方侯清楚,为了她,他已经快要走火入魔了,他的身边都是她的声音,闭眼睁眼都是她的影子,他从来不知道原来爱而不得,得而又失,是这样的痛,那她呢,这些年被他那样对待,她是否也像他这样难过呢? 只是这样想着,他心里就已经堵得无法承受了。 为什么他察觉的这样晚?为什么让她那么伤心呢?时至今日他才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 他失去的,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他的一个女人,是他的一切。 他闭上眼睛,身边有了浅浅均匀的呼吸声,他侧过身,抱着那个枕头,沉沉睡去。 漫漫,别难过,我在。 方侯回公司上班了,一切恢复如初,可又有什么变得不太对劲。 譬如,他工作一会儿总是会抬头冲沙发的方向笑,他把外套摊开盖在沙发上,他在茶几上放一杯咖啡,加了两包糖一个奶球。 譬如,他带了两人份的便当,一只蓝色一只粉色。 午餐时分,方侯在办公室的小茶几上摆开两个便当盒,把筷子摆在身旁,冲着空气笑了笑,启唇轻语,满面柔和。 办公室是玻璃的,这一切举动都落在门外的徐子期跟顾可盈眼里。 顾可盈看着里面发生的一切,看着方侯伸手抱住一团空气,抑制不住的颤抖,“他......到底怎么了?” 这样的方侯,也是徐子期没有见过的,诡异极了。 他叹了口气,“顾小姐,你也看到了,我哥他对我嫂子念念不忘,都到这个地步了,我约了精神科的医生,不过我觉得你还是死心吧,一个人只有一颗心,他一整颗心都让她带走了,这样的伤痛一辈子都抹不掉,你又何必再扑到他身上。” “我等他,他原来也爱过我!”她转过头,眼里满含愤懑,“我就不信一个死人,能赢过我一个活人!” 徐子期望着顾可盈离开的背影,叹了口气,死人不可怕,可怕的是那个死人的分量,她镌刻在他的生命里,你争都没办法争。 又转头望向办公室,方侯愣愣地望着面前的两份便当。 “你怎么不吃呀?是不是不合胃口,”他忽然有些紧张,“对不起,我还不太会做饭,我会好好学的。” 徐子期推门而入,冲着沙发上的“秦漫”点了点头,喊了声,“嫂子。” 而后他又看向方侯,“哥,我们去给嫂子买点好吃的吧。” 第十八章她来过的 方侯点点头,放下筷子,看着身旁说,“你乖乖等着,我去去就回。” 他起身拿起衣架上的围巾戴上,走到办公室门口又回头,认真地说,“你不要乱跑啊,哪里都不要去。” 徐子期胸口一窒,有些难过地看着他往前走了几步,又倒回去,坐在沙发一边,冲着身旁的空气轻轻抚了两下,轻声说,“要不然我还是不去了吧,我不放心你。” “嫂子一起去吧。”徐子期叹了口气,拉开门,先走了出去。 这间办公室里闷得他快要透不过气。 人生如戏,方侯早晚把他逼成戏精。 徐子期在后视镜里看着后座方侯手舞足蹈的模样,转动方向盘,拐进精神卫生中心。 “漫漫问你为什么要到医院,哪里不舒服吗?”方侯问。 “没有,带你们去见个朋友。”徐子期回答。 徐子期迈着长腿走进门诊楼,一转头徐子期还“扶”着空气往这边走。 “辛院长,我哥来了。”徐子期把方侯按到椅子上,把病历塞给辛院长。 五十多岁的院长表情祥和,问了方侯几个问题,笑眯眯地问,“屋里很热,围巾摘下来吧。” 方侯缄默,握住身旁的一双“手”。 院长问了几个问题,脸上的表情渐渐严肃,拿出笔在病历上记录。 “需要做干预治疗,刚好我们院来了这方面的专家,也新进了先进设备,可以使病人忘记这部分阴影,如果家属没有意见的话,现在就可以办理住院。” 一直沉默的方侯松开了那握着空气的手,抓着脖子上的围巾,捂在脸上,忽然哭了。 他坐在椅子上,孤独的好像被全世界抛弃了,像一个孩子一样委屈道,“我不能忘记她,如果连我也忘了她,她就真的不在了。” “我不能让她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她来过的,她来过的......” 徐子期沉默了半晌,缓缓走向桌子,从医生手中抽出病例,撕掉扔进垃圾桶里,“我们不治了。” “家属慎重考虑,这个心理状况如果不尽快控制早晚会出事儿的。”院长严肃地说。 徐子期无言,拉起方侯,冲医生点了点头,离开治疗室。 对方侯来说,这样的爱已经融入了他的骨血,非刮骨疗伤不能自愈。 对他来说才是这个世界上最残忍的事就是遗忘,他宁愿痛苦着,也不愿意忘记。 谁都没有权利替他做选择,没有权利让他忘记那个用生命爱着他的女人。 方侯坐在后座静静望着窗外,那张憔悴的脸上,深邃的眼眸里有暗光流动。 “子期,我没疯。”他说。 “我知道。”徐子期回。 “要是我真的疯了就好了,要是我真的疯了,我就可以不用这样煎熬了,可是我不能疯,不能死,她拼了命也想要我活下去,我要带着她的那一份一起活下去。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忽然就走了,什么也没给我留下,一句话都没有。”他抓住头发,痛苦地抵在车窗上。 “她其实,留下来一些东西。”徐子期忽然开口,“我也是刚收接到消息,我本来是想等你好了再告诉你。” 徐子期接下来的话让方侯无所适从。 他把拳头抵在唇上,忽如其来的雨打在车窗上,模糊了他的脸。 第十九章不用再等了 四年后—— 梅度酒店包间,觥筹交错。 男子半张面孔溺在光影中,举杯与几个老头推杯换盏,俊美的面孔上一双漆黑的眸子难辨情绪。 谁也不知道,这个年轻有为,有着在x市翻云覆雨能力的方总到底在想些什么。 他总是出其不意地做出令人诧异的选择,而往往这个选择又能剑走偏锋将利益最大化。 所以他不知何时起成了商场上的指向标,似乎是他往哪站,风往哪吹。 不知是谁的手机响了起来,这种场合,手机都是要静音的。 忽然,方侯将酒杯搁在桌子上,他拿着手机起身,“失陪。” “方夫人查岗了?”身后胖老头哈哈笑问。 “没想到方总还是个妻管严。”有人调侃。 “诶,现在的小年轻不都是这样的吗?我那个女儿......” ...... 走出门,关掉事先定好的闹钟,方侯有些不耐地抚了抚脖颈,走向安全通道,从口袋中掏出一根烟点燃。 橘红的火星与绿色安全出口的警示牌相辉映,他倚在墙上,透过窗户望向外面,将这个灯火阑珊的城市收尽眼底。 这个城市藏了太多东西,千万个人的喜怒哀乐,起起落落。 他有无数个离开这里的理由,也有一个留在这里的理由,所以他选择留下来,把自己困在这个城市里,走过这个城市的角角落落,寻找那个人存在过的痕迹,日复一日,好像是一种惩罚,可其实只有他知道,那是支撑着他这副躯壳的所有力量。 他好想她啊。 “我在选这次商会酒席的菜单,定下来之后我再通知你。” 熟悉的声音传到他的耳朵,他从恍惚中惊醒,用力吸了口烟,大约是幻听了,他自嘲地笑,他已经不止一次梦到她,却是第一次幻听到她的声音。 “你不用来陪我,我自己一个人可以的......” “嗯,好吧,我下去接你。” 方侯愣在那里,这次不是幻听,是真的!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声线和语气都这么像的人吗? 他只愣了两秒,便扔下烟头,慌忙向声音的来源寻去,是在楼下。 他用最快的速度冲下楼梯,心跳得几乎要蹦出胸膛,那两个字凝在喉中,呼之欲出。 全世界只剩下他急促的喘息声,从二楼拐角冲出去时,正遇上自助餐,人满为患,他的目光在全场搜索,人这么多,却没有他要找的那一个。 真的,只是声音一样而已吗? 他在想什么啊,秦漫死了,死了就是......不会回来了,他再也找不到她了,就算有人声音像她,眉眼像她,笑容像她,那也统统不是她,她,不在了。 他忽然颓下来,不管不顾地扭过头,冲下楼梯,一口气冲出酒店大厅。 凌冽的风灌了满怀,吹凉了他的心,他在寒风中颤颤巍巍地掏出烟,火机是顶级的,火星在寒风中也能照亮不误,烟还未吸入肺,便梗在了喉咙里。 他直勾勾地望着不远处,一个穿着香槟色大衣的女人静静地站在酒店门口的灯下,纤细的影子在地上长长拉开,灯光将那张清丽的面孔照出莹润的光泽,她眉眼舒展,好看得不像话。 这一眼,似乎是第一次遇见时那样,女孩子小小的身板在宽大的校服里晃啊晃,她一双笑起来泛着光的眼眸,泛着水光,他不由弯唇冲她笑了起来。 他夹着烟站在原地,烟快要烧到了指腹他仍不觉。 他不敢动,他怕一动就醒了,他就见不到她了,每一次做梦都是这样,只要一醒过来就再难入梦,只有在梦里才能看到她。 一辆黑色的轿车驶入视线,稳稳停在她面前,车窗落下来,又是一张熟悉的脸。 车上下来一个男人,他把脖子上墨蓝的围巾解下来系在她脖子上,握住她的手搓了搓,宠溺道,“是不是傻?在这站多久了?不冷么?” 她摇了摇头,“怕你找不到我。” 他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同她一起进了酒店。 方侯在柱子后面望着他们的背影,他的手紧紧攥起,身子止不住的颤抖,不知是冷的,还是怎么了。 他的内心似乎有野兽在嘶吼,是真的,不是梦,也不是长得像似,就是她!她没有死! 他脸颊通红,忽然胳膊抵住柱子,他将脸埋在自己的臂弯,轻啜,接着像个少年一样,嚎啕恸哭。 他终于不用再等了...... 第二十章我也好想你 他像个变态跟踪狂,坐在最里面的卡座中,周身蔓延着生人勿近的气场,视线透过酒杯直直看向吧台处的那两个人。 一个是林氏公司的总经理林珝,一个是秦漫,另一个是楚琉白。 他打听到秦漫回到x市就要重启苏氏,率先联络上了资历最深的林氏,今晚约在了这个清吧谈合作。 秦漫微蜷的长发松松束在左肩,白色绸制衬衫妥帖地裹着她的身躯,袖口挽起露出一截光泽白皙的小臂,她面上带着淡淡的笑,吧台上方暖黄的灯投掷下来,将她的侧脸镀了一层金光,愈显温润。 此刻方侯只觉胸膛微微发痒,里面似乎有什么在躁动,那样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几乎要挤破胸膛奔涌而出。 他莫名的,又有一股子害怕从心脏的裂缝里挤出来,夹着烟的手有些颤抖,烟灰落在西装上,蓦然觉得害怕,他怕她过得不好,至今还在怨他,又怕她离开他过得很好,再也不需要他了。 林珝跟秦漫谈了一会儿公事,喝了几杯,两人都已显醉态。 秦漫斜斜靠在楚琉白肩膀上,她柔软的几缕长发缠在他的肩上,暧昧亲密,方侯在一旁看着,差点控制不住冲上去把他们撕开的冲动。 这些年来他夜夜失眠,日日怀念,那个女人的存在就好像他的心跳,失去的那一阵子他都好像行尸走肉,他承受的那些难挨他都要讨回来。 她招惹了他这么多年,竟一走了之,将折磨都留给了他,她想自己过得无忧无虑,没有这样的道理。 既然她还敢回来,那他就有的是机会把她拽回身边。 林珝晕晕晃晃已经开始说醉话,一直坐在秦漫身侧滴酒未沾的楚琉白拿着钥匙,扶起林珝,准备送他回去,楚琉白转身不放心地看向秦漫。 “不用管我,你先送他走吧,等会儿我叫车就好。”秦漫撑着头,脸颊染了红晕。 楚琉白带林珝走后,秦漫跌跌撞撞走向洗手间。 她就着水龙头洗了把脸,清爽了些,轻轻靠在墙上,摸了摸身侧,忘了带包。 她又晕乎乎地走出洗手间,一出门,便撞了人,不由更晕了。 恍惚间,她似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个人揽住她的腰,熟悉的温度将她包围。 “呃......”她也扑进那人怀里,紧紧抱住他的腰,喝醉了真好,能看到想见的人,“我好想你啊。” “我也好想你。” 方侯将她紧紧抱在怀里,俯下身将脸埋在她脖颈,呼吸着熟悉的味道,一颗悬了四年的心,像一根羽毛一样缓缓飘落,浑身从未如此妥帖。 温软的小人儿在他怀里动了动,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抱着他打了个哈欠。 “琉白,我困了。” 他浑身一僵,抱着她的力气不由加重。 “疼!”怀里的女人委屈地嘤咛一声。 他缓缓收了力气,将她打横抱起来,将她抱上二楼。这家清吧二楼是咖啡馆,有小包间,他开了个小包间,把她放在墨绿色的皮质沙发上。 她挪了挪身子,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睡了过去。 秦漫浅浅的呼吸和他粗重的呼吸此起彼伏,他把她带到自己腿上,望着她莹白的脸上带着绯红,轻轻摩挲着她的脸。 他终于摸到了她,终于不是幻觉和梦境,水珠落在秦漫的额头,他轻轻俯下身,吻去那滴泪。 他可是方侯啊,不可一世的方侯,从前有泪不轻弹的方侯,为了这个女人,偷偷掉了这一生的眼泪,他有这个世界上最坚硬的铠甲,她是他最不堪一击的软肋。 他终于拿到了他失而复得的软肋,失而复得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妙的词。 这一次他再也不会放手了。 第二十一章不用怕 我在 秦漫醒来时,茫然地看来一圈,是不熟悉的环境。 身上披着一件黑色的外套,她将外套搭在手上,下楼清吧还没有开张,她走到门口被叫住。 吧台小哥拿出她的包,“小姐,您的包。” “谢谢。”她道谢,“昨晚是谁把我送到上面的?” “是一位先生。”吧台小哥回。 猜到是楚琉白,她点点头,又笑眯眯道了一次谢,出了清吧,将外套甩在车后座,驱车离去。 今天是个重要的日子,她回到家梳洗一番,出门时看到桌子上摆着一个蓝色的盒子,走到门口又倒回去,把盒子抱在怀里。 重要的日子,就是她回到x市所要完成的事的第一步。 这四年她跟楚琉白在h市做了一个工作室,生意一直不错,这些年她用工作来疗伤,直到前阵子听到母亲想要把苏氏集团卖掉的消息,她才决定回来。 苏氏集团是母亲娘家的企业,父亲在她年幼时就离世了,那个时候她最需要母爱的时候,母亲一心扑在工作上,她万分痛恨过这个公司,它抢走了她的母亲。可是长大以后她才明白苏氏意味着什么,那是母亲的母亲留下来的东西,是不能够丢掉的。 母亲为了她,用苏氏跟方侯拼了命,现在苏氏是因她被拖垮的,她不能让外婆留下的产业就这样毁于一旦,她是回来重启苏氏集团的。 重启苏氏的第一步,就是打入x市的商圈,她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人脉。 到达大厦的时候,楚琉白已经在大厅里等候了,他带着秦漫到会议厅。 秦漫的手心冒着汗,站在会议厅门口,久久没有推开门。 “很紧张?”楚琉白忽然握住她的手,冲她笑了笑,露出一个让她心安的笑,“不用怕,我在。” 她低头看了看他的手,用了用力没有抽出来,只好点头,鼓起勇气推开门。 “这些都是的x市近几年十分强势的企业家,这次能打入商会也算是上天给的机会,我们抓好这次机会一定能快速返回市场。”楚琉白自信地说。 有楚琉白在身边,秦漫总是有安全感的,她缓缓扬起嘴角,扬到一半,僵在脸上。 她望向人群后面,西装革履长身玉立的男人隔着人群静静地望着她,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中看不到一丝情绪。 她僵在原地,浑身的血液都停滞了,动也不能动。 眼睁睁看着那个男人稳步走来,墨蓝的西装妥帖地包裹着他的身体,显出他姣好的身材,修长的腿眨眼间便迈到她身边,而后全世界静音,她只听见那个熟悉的声音缓缓道,“方太太,好久不见。” 他似乎穿过时光海,披着霞光而来,那光太过刺眼,刺得秦漫的眼睛生疼。 那些抵死缠绵的夜晚和望穿秋水的白昼像海水一般向她涌来,也如海水一般灌入她的口鼻。 她眼前一黑,踉跄两步,靠在了身后的人身上,大口大口呼吸,浑身布满了冷汗,会议室暖气开得很足,可她还是冷得瑟瑟发抖。 眼前黑得好像她跳进海里时那样,那时方侯抛弃了她,她抱紧自己,放弃了挣扎,任凭冰冷的海水将她卷入海底。 那是她这辈子最绝望的时候,也是离死亡最近的时候,她真的以为她已经死了,绝望的没有颜色,漆黑一片,只有方侯冷漠的眼神好似一把刀,狠狠插在她的心窝上,比死还疼。 忽然,腰被圈起来,一具温暖的身体从她身后将她环抱,水中洁白的衬衫沉浮,她轻轻地,拽住那一角。 第二十二章我夫人 她转过头,就好像在海里被抱起来时转过头,望向同一个人。 他救了她的命,在她精神崩溃的时候,他是陪在她身边的人,这一次,也像从前的无数次一样,他揽住她的肩,温暖穿透衣料传递过来,她稍稍安心。 “别怕,我在。”楚琉白倾身在她耳边轻声道。 他在她身边守护着,只要她想要的,他都会努力帮她去争取,这次商会他早就预料到方侯会来,只要回到这个城市,这些都是无法避免的,想要重启苏氏,这都是必须要经历的。 他相信他可以保护好秦漫,再也不会让她受伤了。 “你怎么了?”方侯向前迈了一步,手却僵在半空中。 视线落在搭在秦漫腰间的那只手上,他冷冷地看着楚琉白,眼底暗藏阴鸷。 他收回手,面上带了轻浮的笑,“世风日下,你这么抱着我夫人不太好吧。” “我不是你夫人。”秦漫开口。 方侯面色一冷,直直望向她。 她竟敢说她不是他夫人,她口口声声爱他,在他身边呆了五年,为他离开了四年,她几乎要把他逼疯了,她现在说她不是他夫人的样子,恨得他牙痒。 林珝打破这个僵持的局面,冲方侯做了个请的手势道,“方总,时间差不多了。” 数十位商会成员坐在一起,这样的商会秦漫他们是第一次参加,代表的是重启的苏氏集团,圈子里大家互相面熟,在这里,人脉才是最重要的,以方侯为首,这个商会就像一张大网,牵起整座城市的经济。 一场会议看似正常,却十分的不寻常, 方侯咄咄逼人,每次到楚琉白发言,都会被他打断或反驳,态度至此,不言而喻。 其他的企业自然不敢得罪方侯,都暗暗决定离苏氏集团远点。 就连快要与秦漫谈妥的林氏公司,也都绝口不提与苏氏合作的事。 秦漫的心渐渐冷下来,她知道,这场仗又要败了。 会议结束,楚琉白不死心,追着林珝去谈合同的事,秦漫收拾好文件,怏怏地走出写字楼。 阳光照得她有些头晕,身侧出现一辆银白色的商务车,车窗落下来,是一张过分俊逸的脸。 “上车。”方侯冷声道。 她好似没有听见,直径往前走去。 车子忽然往前开去,然后大转方向,横在她面前。 “上车。”他重复,“我就让林氏跟你签合同。” 她深吸一口气,知道自己今天是摆脱不了他了,也不犹豫,打开后面的车门坐了进去。 一路沉默,谁也没有开口,直到车驶入园林,停在小别墅前,秦漫才好似醒过来一般,问道,“你把我带到这里来干什么?” 方侯下车,打开后座车门,“下车。” “我不下!”秦漫往里面坐了坐,抱紧了车前座。 方侯皱眉,弯下身,长臂一伸,扣住秦漫的腰,一手掰开她死死抱着车座的手,将她揽进怀里。 任她死命挣扎,也半点挣不开他的桎梏。 他将她抱在怀里,开门上楼,把她按在凳子上,替她换上拖鞋,踩进毛茸茸软绵绵的拖鞋,秦漫惊得瞪大了眼睛,直直望着眼前这个方侯,好像不认识他了一样。 他扯了嘴角笑起来,牵起她的手,领她进卧室。 一切如故,从窗帘床单被罩到阳台小茶几上那个碎花瓷杯。 他将唇凑在她耳畔,温热的鼻息喷洒在她的肌肤上,心鼓如雷。 “这里的一切都没变,我一直在等你回来。” 第二十三章一定不会放开了 秦漫望着这熟悉的一切,多年前的痛楚又一次袭上心头,她忍住胸口的钝痛,问,“方侯,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想让你回来,”他眼神柔软下来,温润得快要滴出水来,“从前你做的一切我都不在乎,那些做错了的事我都当没有发生过,你能不能回到我身边?” 秦漫愣愣的看了他很久,看他的样子不像是在耍她,他也不是会做这种无聊的事的人,而后她好像听到了个很好笑的笑话一样,掩着嘴轻笑着说,“我做错过什么事?方先生,我不想狡辩什么,但说实话,过去我做过的唯一一件错事就是爱上了你。” 下一秒又忽然收起了笑容,她望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我从来没有真正存在过你的生活里,你的爱太奢华了,我太想要占有了,可是我忘了我根本不够资格,你从来都没有容许我走到你身边,何来回去?我就像个贪婪的乞丐望了一眼城堡里的水晶灯,只一眼便误了半生,可是余生我不想再耗费在你身上了,我吃了太多苦受了太多伤,我醒了,不爱你了。” 方侯眸光一黯,他甚至不敢直视她的眼角,他害怕她这样的真诚地说这些绝情的话,扣住她的手腕,他说,“我们之间有些误会可以慢慢说开,在我解决好这些事之前,你不要躲着我了。” “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她冷冷望着他,深吸一口气继续说,“而且我从来都没有躲着你,我为何要躲,我从来没有做过亏心事。” “是我做了亏心事,都是我的错,你能不能原谅我?”他想要抱她,却被她推开。 “原谅?你给我那些伤害,只是这简单两个字就能当做没发生过吗?”她眼里的泪再也忍不住,“我无法忍受跟你在一起的每一秒。” “那我就把你关在这里一辈子。”他说着,反手锁了门。 “方侯!你没有权利拘禁我!”秦漫拼了命挣扎着,想将手从他手中挣脱。 方侯把挣扎的女人摁在怀里,紧紧箍住,恨不能揉进身体里。他将脸埋在她的发间,贪婪地嗅着她发间的清香,终于安心。 “我一定不会放开了。”他的声音轻轻发颤,“我不会再放你走了,从前是我没有好好珍惜,直到你离开我才发现我有多爱你。” 他轻轻捧住她的脸,倾身凑上去,在她唇畔轻吻,“我没你不行。” 没你不行......这几个字打在秦漫心上,她说不清是什么感受,但心是真的疼了,何曾几时她也没他不行,可是他连看都没有看过她一眼。 爱他这一场,几乎要了她的命,执迷不悟,不得善终,是她懂的太晚了。 “方侯,我不敢爱了,”她推开他,眸光闪烁,“我什么都没了。” 他把她逼到床边,将她推倒在床上,扣住她不断挣扎的双手,分开她的手指与她十指相扣。 “你丢掉的,我都还给你,你想要的我都给你,求求你别不要我,好不好?”他将脸埋在她的颈窝,温热的泪水浸透她的肌肤。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他贴着她的胸口一遍遍重复,好像要将这三个字刻在她心里。 秦漫不再挣扎,良久后,轻声道,“别了吧,方先生,我招惹不起您,从前是我不懂事,误了您的宝贵年华,可我也得到了应有的惩罚,一大个苏氏就这么赔给了您还不够吗?我求您放过我吧。” 他眼底闪过一丝痛楚,胸口闷闷地,他松开她的手,望着她的眼睛,想从中找到一丁点的慌乱,可是没有,他问她,“放过你,那我呢?我怎么办?你动了我的这颗心,我该往哪里搁?” 她弯了唇角,“那您不如学学我,”她眉眼都弯起来,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我这里死了,什么都没了。” 第二十四章痛得快要裂开了 痛,痛得心都快裂开了,可方侯竟然庆幸这样的心痛,哪怕她用刀剜他的心,这至少代表着她是真的回到他身边了,活生生的,带着刺的。 “谁要你的心,我只要你的人。”他眸光黯了黯,又将她压进怀里,双臂紧紧箍住,恨不得碾碎揉进身体里,就算是一起死,他也不要失去她了,那种绝望他不能再经历第二次。 她闭上眼,等待着接下来的暴风雨,可什么都没有发生。 她睁开眼,方侯正看着她,那双漆黑的眸似乎能看到她心里,看得她有些发慌。 他放开她,轻轻将她鬓角的发拨到耳后,“我们再签一个契约,一个月,你只要留在我身边一个月,住在这里跟我在一起生活,一个月之后我就帮扶苏氏重启,再也不会阻拦你。” 她说,“我不需要你的帮扶。” “那你怕不怕我的阻拦?不要说苏氏,就算是你在h市的那个工作室,只要我想动,也留不下,听说楚琉白的家里是做药品的,如果我做做手脚......”他也不想威胁她,只是再没有别的办法留下她了,他不在乎她恨他,但是他不能让她离开他。 在他得知秦漫还活着的时候,他就对她进行了彻查,当他得知h市的那个叫lm的工作室时,气得快要发狂了,看到两个人的名字合在一起他就想把它撕碎,他想起医院里楚琉白对他的挑衅,楚琉白洒了她的“骨灰”,她醉酒时喊的楚琉白的名字,楚琉白大庭广众牵她的手搂她的腰,他几乎气得疯了,这个工作室,他早晚会把它拆掉。 “好,我服,我签。”秦漫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站起来往外走。 听到她为了楚琉白答应他,他心中又是一股憋闷,问道,“你去哪?” “我不会走。”她没有回头,在门口转弯走进了衣帽间。 一进去,她便愣在那里,摸了摸胸口。 她还以为自己不会痛了呢,没想到看到这些东西,心还是疼得像针扎一样。 衣柜里摆了满满的女性衣物,当季流行的衣物,包包鞋子,还有毛茸茸软绵绵的家居服。 她低头看了看脚上穿的这双拖鞋,正跟其中一件家居服是一套的。 她觉得这双鞋分外烫脚,她此刻像站在烧红的铁板上那样煎熬。 穿着顾可盈穿过的鞋,她站在原地像个小丑,手足无措,只有难过蔓延到四肢百骸,疼得她那颗千疮百孔的心都快要腐烂。 她自嘲地想,原来他的房子里有女人的样子是这样啊,原来他的简洁也可以被打乱,屋里有女人的杯子,阳台堆了浅黄色的花,原来他也不是没有心的,只是深情的人不是她。 她承认,她还爱着他,就算是牺牲了她的孩子,她还在鬼门关走过一遭,她也还爱着。 把他放在血液里生长了这么多年,再也无法从生命里剔除,这也是她一直不肯接受楚琉白的原因。 她不爱楚琉白,就不能跟他在一起。 她一厢情愿爱了方侯这么多年,也没有好下场。 她仰起头,把到眼眶的泪憋回去。 一双臂从她身后将她抱紧,方侯将下巴搁在她头上,“喜欢吗?” “你什么意思?”她转过身,瞪着他。 戏弄她就这么好玩吗?挑起她的难过就这么有意思吗?非要逼死她才肯罢休吗? 他见她怒了,敛起笑,将她抵在衣柜门,倾下身去。 她咬咬牙,想起那份契约,闭上眼,却迟迟没有等到下一步。 只听到衣柜打开的声音,她睁开眼侧过头去。 衣柜是她以前留下的几件衣服,都是简约的款式,她抬头对上他的眼,满是疑惑。 留着她的衣服是什么意思?当抹布? 一直以来她都不懂这个男人的作为,从前也是,他总是出其不意,出其不意地给她一刀,让她疼得莫名其妙。 “顾可盈不会生气吗?”她问。 “她不会来这里,”他解释道,“我一直都是一个人。” 她嗤笑,“你这算什么呢?你为了顾可盈抛弃了我,又把她给抛弃了?” 他怒气反笑,“从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牙尖嘴利。” 不待她回应,他有捏了捏她的脸,“不过倒是很可爱。” 她撇开脸,刚要开口,便被他堵住嘴。 唇齿纠缠,鼻息交融,他掠夺着她的氧气,霸道地将她拥在怀里,紧紧贴着她的身躯。 第二十五章爱的本能 “嘶!”他撇开头,唇角有一丝血迹,他抹了抹嘴唇上的血,扯唇笑着将血抹在她的唇上。 他说,“这里没有过别的女人,这些衣服都是你的,这四年我欠下你的衣服鞋子,一并还给你。” 她一怔,心里一动,他做这些到底想要什么? 不过不管他做什么,她都不会再走向他了,后半生哪怕受尽贫穷病痛,磨难挫折,她也绝不会重蹈覆辙,没有什么比在他身边更让她难过。 他牵起她的手,因为她没有甩开而暗自窃喜。 他站在卧室里一一清点,“香薰灯,这是你身上的味道,是橙花的味道,你的碎花杯子被我不小心打碎了,我找了好久都没有买到一样的,就重新做了一个,阳台上种的是你很喜欢圣约翰草......”他说完,又抱了抱她,“我准备好了一切,就差你了。” 秦漫的内心不是没有动容的,她是爱着这个男人的,她爱了他十二年,这一切不是说没就能没的,爱他已经成为她的呼吸,渗进她的每一个细胞里,就在她看到他的第一眼,她麻木已久的心似乎都被唤醒,那是爱的本能,可是,她怎么还敢爱他呢? 再一次重蹈覆辙,对得起她母亲为她所做的一切吗?对得起楚琉白这些年为她的付出吗?对得起那个未出世的孩子吗?对得起她那颗伤痕累累的心吗?她好不容易才狠下心从他身边离开,又怎么敢轻易回来?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来,“方侯,那时候我还是个任性的小孩,喜欢什么去偷去抢也要夺来,可夺来的东西又怎么能长久地呆在我怀里,年轻时夺来一柄宝剑,我生来便与它不匹配,不契合,不知道该怎么妥善保管,最终被那剑刺得遍体鳞伤,死里逃生,才算做长大了。长大了才懂,有些东西能遇到就已经是莫大的殊荣,能遥遥看上一眼就该知足了。 你是不属于我的东西,我再不敢妄想了。” 将他轻轻推开,她扬起一个笑容,疏离的像个陌生人,“方先生,我们就不能像从前那样,简简单单履行一份合约吗?” 像从前一样,说同居就同居,答应她的都做到了,除了不爱她,其他的都履行了合约。 方侯挫败地站在那里,其实秦漫怎样都好,打他骂他恨他怨他,怎样都好,他最怕她像看一个陌生人一样看着他,此刻她就在他面前,他却不敢再去抓她,这种慌乱让他无所适从。 “好。”半晌,方侯终于憋出一个字,她能答应在他身边呆一个月,他就已经知足了。 他会好好珍惜这一个月,他会让她再次回到他身边,因为他承担不起再一次失去她的痛苦。 “我饿了。”方侯突然说。 他莫名其妙一句话让秦漫一愣,很快她就反应过来,熟练地走向厨房,打开冰箱。 望着只有两瓶啤酒的冰箱,她有些发懵。 “我很少在家吃,家里没什么吃的东西,我们出去买点菜吧。”方侯拿起车钥匙,拎起外套,将那件浅咖色的围巾围在脖子上。 秦漫眼神落在那条围巾上,愣了两秒。 那条围巾她太熟悉了,那是她第一次拿起毛衣针,织了拆拆了织,足足织了两个多月才织出来的,可从前,她兴奋地挂在他脖子上,他不屑地甩开,扔在地上,踩着它走了出去。 他在她面前,将她的心血踩了个稀碎,从那以后,她再也不送他东西,因为她已经确定了他的心意,他永远都不会看上她给的东西。 上了方侯的车,她刚想摸安全带,一双手抢在他前面握住安全带扣上,动作娴熟如云流水。 她惊讶地望着他。 她当然无从知晓,四年来就这一个动作,他已经练习了千千万万遍。 第二十六章纠缠不休 景色从车窗外飞快掠过,映在秦漫那双无处安放的眼睛里。 方侯用余光扫着她,从得知她回到这个城市的消息时,他就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想念,从见到她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无法遏制自己想要把她捆在自己身边的念头。 红灯一亮,车子缓缓停下,方侯伸手握住秦漫的手。 秦漫的手细软微凉,小小的一只手握在掌心,此时此刻他觉得好像抓到了自己的全世界,心里才彻底踏实下来。 秦漫抽了几下也没有把手抽出来索性作罢,看了他一眼,又扭过头去看窗外。 方侯看着她,问道,“漫漫,你还要跟楚琉白合作吗?我这里有很多子公司,如果你想的话,大可以随便挑一个......” 她忽然转过头,冷笑道,“你有很多子公司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可以跟所有人有关系,就是不想跟你扯上半点关系。” 他面容一僵,攥紧了她的手,不顾红灯转绿,不管身后鸣笛声,死死盯着她。 不想跟他扯上关系?好,很好,他还偏偏就不随她意,他偏要与她纠缠不休!这辈子都不要想摆脱他! 超市里人群熙攘,方侯推了一辆购物车,扯住想先行一步的秦漫,他轻咳一声,将她的手臂从自己的手臂穿过,轻轻挽起。 她想收回手又被他紧紧夹住,索性放弃,快步行走在超市里,拖曳着他。 可是他的腿太长,毫不费力地跟在她身边,她只得气呼呼地用一只手往购物车里扔着食材,什么贵扔什么。 方侯毫不在意,身子倾到她身旁问,“你喜欢吃什么?” “吃不吃芦笋?秋葵呢?这个看起来很有营养的样子。”他加入了她往购物车里扔东西的队伍,“血橙来点吧,你喜不喜欢吃莲雾?” “方侯你烦不烦?”她怒吼。 “不烦。”方侯也停下脚步,特别真诚道,“跟你在一起怎样都不烦。” 又伸手把她往身边拽了拽,转头看了一眼周围好奇望着他俩的闲杂人等,不悦地挡在她面前,他的女人他不想让别人看,连炫耀都不想炫耀。 秦漫仰起头,看着这个一脸孩子气的男人。 从喜欢上他到现在,整整十二年,她从来都猜不透他的心,她何曾见过他这副模样,他可是方侯啊,在x市翻云覆雨的方侯,他为什么要在她身上浪费时间,她已经再没什么可以利用的了,没什么可以给他的了,她只剩这一副残破的身躯,再也承受不起什么惊风骇浪了。 可是她还是那么不争气,像从前一样,那样渴望他,那样依赖他。 只要他一靠近,只要他给她一点点的好,她一颗快要死透的心就有了复苏的迹象,她鼻子一酸,回想起以前的种种,恨自己的不争气,又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她低下头,带着浓浓的鼻音,按住他夹着她手臂的那条胳膊,眼泪落了下来,说的话好像透支了全身的力气,“我好不容易才放弃了你,你不要再给我希望了好不好?是不是要我死了你才肯罢休?” 他身躯一震,她的话像利剑一道一道戳在他的心上,原来他的爱对她来说是这样的负累啊,他的爱是会逼死她的。 他黯然地松开了手。 他还能做什么呢,似乎怎样都是错的,是他错过了她的爱,是他深深地伤害了她,他的感情如今是她的负累,他没有求她留下的资格,更没有失去她的勇气。 “我会让你看见,我是值得你爱的,我会让你知道,我有多爱你。”他又低头重新握住她的手,十指相扣,紧紧握住。 第二十七章没有以后 方侯拎着大包小包回家,秦漫想要帮他拎东西,被他握住手十指相扣,他一只手拎着大包小包,实在打不开门,又舍不得松开她的手,就示意她开门。 秦漫愣了愣,“这是指纹锁。” “你把拇指放上去试试。”他说。 秦漫迟疑地把拇指放到门锁上,门咔嚓一下开了,她惊讶地抬头看着方侯,正对上他那双笑着的眼眸,慌忙转开眼,推门进去。 秦漫带上围裙闪进厨房,方侯也非要来帮忙,秦漫扔给他一堆不要紧的食材尽他折腾,专注地准备自己要用到材料。 “啊!”方侯蓦然一声哀嚎,吓得秦漫扔了刀,她转头望去方侯正紧闭双眼支棱着手站在那里。 “怎么了?”她慌忙上去查看他的眼睛。 “刚才切了辣椒,揉了眼。”他想睁开眼,留下来的都是泪,那张好看的脸何时这么狼狈过。 秦漫连忙把他的脖子拉下来,摁在水管底下替他冲洗眼睛,气得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很糟心地想破口大骂,一点生活经验都没有,这个男人到底怎么平平安安长这么大的啊。 她用柔软的手指替他把眼睛冲洗干净,清凉的水缓解了辣痛,方侯勉强睁开眼睛。 秦漫捧着他的脸,仔细地看着他的眼睛,他通红的双眼竟落下泪来。 吸了吸鼻子,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委屈地瘪嘴道,“还是好疼。” 秦漫从客厅的药箱里翻出眼药水给他滴上,碎碎念道,“切辣椒洋葱之类的食材的时候,千万不能揉眼睛,以后记住了吧。” 他闷声,“记不住,以后你给我切好不好?” 她滴眼药水的动作顿了顿,又扒开他的另外一只眼睛,“我们没有以后。” 方侯心里一沉,他抓住她的手,“我会学着做一个好的丈夫,回到我身边好不好?” 她从他手里抽离,旋上眼药水的盖子,弯眉浅笑道,“方侯你忘了吗,我从来都不是你的妻子,我没有做过你一天的妻子。” “那五年我们都不是合法同居,最多算个床伴。” 他攥紧了拳头,眼看着她转身走向厨房,把切好的土豆放进锅里,着手准备着其他材料,动作娴熟,如多年前一样。 此刻她就在他面前,他却觉得隔了千万重山。 秦漫没有再让他帮忙,在厨房驾轻就熟,很快就把饭菜端上桌,一顿饭就着沉默吃。 “漫漫,这些年,你恨我吗?”他问。 “嗯。”她嚼着青菜,点点头。 他心中一痛,又觉得眼睛又痛又酸,只不过这次像是辣椒抹到了胸口上,火辣辣的刺疼。 他刚想开口,电话忽然响了,他看了看来电显示,眉头蹙起,接起来就听到对面传来的尖利的一声“小猴子!” 秦漫吞着米饭,断断续续听到电话那头传来的,“小猴子......快来......” 她没有说话,方侯站起来,对她说,“你先吃着,我有点事,今晚可能不会回来了。” 她点点头,望向穿着外套的他,弯起嘴角,笑却不达眼底,她把碗筷放在桌子上,语调像在闲谈,“方侯你说,我怎么能不恨你?” 一次又一次,为了她抛下我,我怎么能不恨你?为了她,你放弃了我,又凭什么敢要求我的原谅? 他沉默,站在门口看了她半晌,还是推开门走了出去。 “砰”的一声门应声而关,她缓过神,又拿起筷子, 眼泪一滴又一滴地落在碗里,她捂住脸,嚎啕恸哭。 她以为自己已经不在意了,可是怎么心还是那么痛,一只大手正拽着她的心脏想要连根拔起。 不知道是什么在作祟,她口头签下那份什么也代表不了的契约,她到底还期待什么呢? 秦漫啊秦漫,你这些年来,都做了些什么傻事,你怎么能爱上这样一个冷血残酷的人呢? 你怎么能在他这样对你之后,还......依然深爱他呢? 第二十八章威胁 方侯赶到医院的时候,顾可盈正红着眼坐在病床边上哭,她一见到方侯就扑倒他怀里,紧紧抱着他,哭得梨花带雨,抽噎道,“都怪我,盼盼今天下午状况就不太好我以为只是小感冒,就喂他多喝了点水,没想到下午高烧不断,吃了药也没有见效,送到医院医生说是肺炎,我真的好怕他出事啊。” 方侯将她推开,安抚地拍了拍她的后背,然后坐在床边,握着床上躺着的小孩的手,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又摩挲了他软软的小脸,缓缓道,“没事的,小孩子免疫力差,本来就很容易生病,不是你的错。” 盼盼纤长的睫毛颤了颤,睁开一双剔透的眼眸,看见他,眼睛一亮,苍白的面色也有了一点神采,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方侯甜甜地喊了一声,“爸爸,你来看我啦。” 方侯顿了顿,摸了摸他的头,笑道,“快点好起来,等你好了,爸爸带你去看画展。” “盼盼不想好,盼盼好了,爸爸就不来看我了。”盼盼拉住他的手,有些不满。 小孩子清凉的眼眸澄澈得像一幽深泉,他一滞,又笑道,“爸爸只是太忙了,等爸爸有空了,一定会多陪陪盼盼。” 盼盼是很懂事的小孩,一听到大人说忙,就算再不开心,也会藏起来,他一直都很容易满足。 一个刚上幼儿园的孩子,这样懂事,他也有些不是滋味,可是他不敢来看他,盼盼的存在一遍又一遍地告诉他那些他做错的事。 看到一旁泪盈盈的顾可盈,他又深深叹了口气,他更不想看到这个女人,在知道那么多事以后。 四年前,秦漫“自杀”后没多久,一个男人来公司找顾可盈。 这个男人是个英籍华人,是顾可盈在英国留学时的一个前任。 他要求见顾可盈,寻不到人就要见老板,因顾可盈避之不见惹恼了他,他一怒之下脱口而出,“我能割断你顾可盈一只手也能割断你另外一只。” 方侯并不完全信任这个男人的话,于是他派人去查,从医院监控和当时护士口中将碎片一点点拼凑成片段,拿着证据他逼问顾可盈,在她的惊慌失措胡言乱语中,真相被拼凑了个七八。 秦漫去医院查体,无意间撞破他们在医院的谈话,所以顾可盈才要诬陷秦漫,对她赶尽杀绝。 由此他才真正开始调查顾可盈呈现在他面前的那些“故事”,事实证明,秦漫从来没有对顾可盈做过什么,没有毁掉她的画展,没有派人砸了她的画室,没有隔断她的手筋,没有想过要毁掉她的前程,她本来就没什么前程,秦漫甚至没有见过她几次。 一切都是她自导自演的一场戏,他是受骗人,秦漫是受害人。 从知道真相的那一刻起,他对顾可盈仅剩的情谊也烟消云散,对秦漫的愧疚日益加深,可是他再也没有力气去偿还。 就连现在,他都不能摆脱这个伤害了漫漫的女人。 “医生说没什么大碍,我还有点事,先走了。”他淡淡的对顾可盈说,“不用担心,我会让李阿姨来照顾盼盼,天也不早了,你回去好好休息。” 顾可盈还想说什么,他却没有心情听,走出病房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没有短信和电话,想拨通那个熟烂于心的号码,最终还是收回手,他靠在墙上,有点头痛。 该怎么跟秦漫解释呢? 他暂时还不能让她得知盼盼的存在,如果让她知道了,她恐怕会毫不犹豫地离开他。 他太害怕失去她了,只要一想起失去,就忍不住想要发抖,好像一瞬就会回到得知她“死讯”时,那一段最难熬最黑暗的地狱。 第二十九章拙劣的谎言 顾可盈冷冷地瞥了床上的盼盼一眼,盼盼的眼眸黯淡下来,打了个哆嗦,往被窝里缩了缩,他用极小极小的声音对她说,“我照你教的说了。” 她翻了个白眼,“我还以为他至少也会在乎你一下你这个亲儿子,没想到你这个妈不要的贱种,爹也不疼。” 盼盼颤了颤,抿起嘴巴,将脸埋在被子里,不再言语。 门发出一声巨响,盼盼知道,她离开了。 掩在被子里那张小脸上满是泪痕,小小的手紧紧攥住被子,眼中满是恨意。 灯光将这个四岁孩子的小脸照得煞白。 顾可盈走出病房立马换了一张脸,她走到方侯身边抚摸着他的手臂,软软地说,“今天我真的很害怕盼盼出事,还好有你。” 她把头靠在方侯身上,双臂像滕蔓一样缠上他的腰身,唇角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得意地扬起。 “有意思吗?” 方侯胸腔震动的声音清晰地传到顾可盈耳朵里,她身子一僵,抬头看向她,满脸的委屈和不解。 方侯看都没看她,把她的手从身上扒拉下去,冷笑道,“利用盼盼演这一场戏,你以为我跟当年一样傻吗?你以为我还跟当年一样爱你,爱到无条件相信你拙劣的谎言吗?” “小猴子......” “别这么叫我,我讨厌这个称呼。”他自始至终看都没看她一眼,“答应你的我都已经做到了,别忘了你承诺我的。” 顾可盈眼框里都是泪,几乎咬碎了牙。 她凭什么要救这个孽种?她凭什么要救这个秦漫留下的孽种? 当年秦漫怀孕,她误导方侯怀疑这个孩子是楚琉白的,一个男人怎么会容许自己床上的女人生下别人的孩子,所以她以为这个孩子必死无疑,当她知道秦漫死了之后,差点笑出声来。她以为自己赢了。 没想到没过多久,方侯竟然从外面抱回一个男婴,特意去做了dna,确定是父子,给他取名叫盼盼。 得知此事,她快要气疯了,不过不待她发作,方侯就拿着视频证据来找她,她不知道他知道了多少,拼了命否认,却被他抽出无数破绽,他第一次对她动粗,狠狠踢了她一脚,她以为她要永远失去这个男人了。 不过老天没有放弃她,老天让那个孽种得了障碍性贫血,她的骨髓与他正好契合,她又拿回一张王牌。 她告诉方侯,她可以给孩子换骨髓,可是在他五岁之前,她要抚养他。 那时她以为,只要她可以抓到这个孩子,这个筹码,她就可以留在方侯身边,只要在他身边,一切都有机会,她还可以翻盘。 可是那个孩子马上就要五岁了,方侯对她的恨却日益增加,她紧紧攥起拳头,死死盯着方侯离去的地方。 那个女人已经死了,她凭什么还占有别人的东西,她留下的一切,记忆,孩子,她都会一一铲除,她才是方侯生命里能留到最后的女人。 秦漫抢走的东西,她都要夺回来! 第三十章我一点也不好 方侯回到家,站在门口一步也不敢往前迈。 屋里的灯已经灭了,现在已经是凌晨,她应该已经睡了吧。 他的手放在门把手上,始终不敢摁下去。 骗谁呢?她哪里还会在呀,她那么恨他,怎么会等他,她肯定早就已经离开了。 他以为自己已经很厉害了,可其实他根本什么都抓不住,他的孩子,他的女人,他的幸福,岌岌可危。 他推开门,走进去,打开客厅的小灯,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啤酒,咔嚓打开。 咕嘟咕嘟,冰凉的啤酒流进胃里,空乏的肠胃激起一阵绞痛,他捂住胃,口中泛起苦涩。 “漫漫,我胃疼。”他苦笑,空荡荡的房子里,没有一丝回应,他摸着肚子喃喃道,“漫漫,我这里破了一个洞,一个大窟窿,风在里面吹啊吹啊,连呼吸都是尘土飞扬的味道。” “这些年你不在,我过得也很好,方氏工程做成了领头龙兼并了国外的公司,我这些年一直很努力,很努力地要忘记你,你来看看好不好?你来看看忘记你这件事,我做的好不好......” “我不好,我真的不好,一点也不好,我好想你,秦漫,你知道吗?我好想你啊。” 他站起身,跌跌撞撞地走向卧室,甩掉鞋,躺在床上,黑暗中孤寂将他吞噬,他呆呆地看着天花板,游离的思绪回到脑袋。 他忽然转过头,不敢相信地伸出手摸了摸身旁,温暖的触感将他唤醒,他猛然扑过去,将脸埋在她怀里。 方侯紧紧抱住秦漫,问道,“我是不是在做梦?” 秦漫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回道,“是。” “那就不要醒了。”他像孩子一样在她怀里蹭了蹭。 方侯柔软的头发扫在秦漫脖子上,她摸了摸他的头,将头发用手指梳顺,温热的呼吸在黑夜里传递。 月光穿过窗台洒在床上,秦漫已是满脸泪光,胸口微微发烫,怀里的男人像个孩子一样,那样迫切地拥抱她温暖她需要她。 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她以为故事一开始就是这样的。 她躺在他身边,就好像回到了二十岁那年,人生充满了期望,幸福近在咫尺,她伸手就可以触碰到的这个男人,就是她的全世界。 她从来没有长大过,轻易就可以原谅,只要他冲她笑一下,就可以重新爱他一遍。 今夜,她忽然想放下过去,就一会儿,她真的累了,就想像个鸵鸟一样缩在沙子里,不想面对这个世界。 两人交颈而眠,心跳相连,这是四年来方侯睡过最安稳的一觉,也是秦漫唯一一个不需要安眠药的睡眠。 清晨的日光洒在床头时,秦漫遮住眼睛爬起来,身边已经空了。 她自嘲一笑,不会真的回到四年前了吧。 翻身下床,她趿上拖鞋走到客厅时,愣在那里,直直望着站在厨房的方侯。 他带着围裙,拿着锅铲熟练地摊着太阳蛋,回头看见她,关上火,从奶锅里倒出一杯奶,走向她,面上带着暖暖的笑,将温热的牛奶塞进她手里。 “醒啦。”他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饿不饿?马上开饭。” 她看着他,呆呆地点点头,被他扯到餐桌前坐下,捧着牛奶傻愣愣地看着他端上太阳蛋,煎烤肠,蔬菜沙拉,贝果三明治,一切准备就绪,他坐在她面前,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开饭了。”方侯看着秦漫拿起三明治吃,很满意地问她,“好不好吃?” “嗯。”她点点头。 “那我以后每天都给你做好不好?”方侯压下胸口的悸动,小心翼翼地问她。 她低头吃着东西,缄默。 对方侯来说,她没有果断拒绝,他就已经知足了。 第三十一章针锋相对 吃罢饭,方侯非拉着秦漫一起去上班,秦漫拗不过他,只得换上衣服跟他去。 方侯牵着秦漫进公司的时候,所有人都惊得说不出话来。 说实话公司没人认识秦漫,从前秦漫每次来都是偷偷地来偷偷地走,不怎么跟人打照面的。 何况外界大都不知道她跟方侯过去那点事儿,外界都以为方侯的正室会是顾可盈,此刻方侯牵着她的手出现,确实出乎了大家的意料。 方侯牵着秦漫的手走上办公室,秘书也顾不上看秦漫,直走上前,对方侯说,“有位先生非要上来见您,已经安排进候客厅。” 方侯看了秦漫一眼,心里已然有数,牵着秦漫去候客厅。 秦漫站在门口驻足,看了方侯一眼,摇头道,“这种场合,我不便出面吧。” “你马上就是我的合法夫人,有什么不便的?”他推开门,不待秦漫反驳,便搂住她的肩膀走了进去。 那句“我们只有一个月的契约”被秦漫堵在喉咙里,她不情不愿地被搂进去,一抬眼看到人,就把那句话吞了下去。 “琉白。”秦漫唤了一声。 “你没事吧。”楚琉白起身,想要上前,看到她身旁的方侯,止了步子,凝眉望着他。 “她是我的女人,在我身边能有什么事?”方侯又把她搂紧了一些,大方一笑,对楚琉白伸了伸手,“请坐。” 他搂住秦漫坐在楚琉白对面,将手与她十指交扣,低头在她颈窝吻了一下,抬头对面色发白的楚琉白说,“漫漫这些年多亏了你的照拂,你想要什么就说吧,我一定尽力帮忙。” 楚琉白深深看了秦漫一眼,她低着头,没有反驳一句,他知道等不到她的回应了。 缓缓舒了口气,他看着方侯说,“不必,看到她好好的我就放心了,你以后要好好待她。” 楚琉白绕过他们推开门走了,他离去的身影看到秦漫一阵鼻酸,她推开方侯,站在落地窗前,静静等着楚琉白走下楼,走出写字楼,他打开车门在车里坐了很久很久。 方侯静静地走出候客厅,带上门,在门外站了很久,直到秘书把他叫走。 那辆车从一早停到夕阳落下,秦漫就在落地窗前等了那么久,直到满天烧红,那辆车才缓缓驶了出去。 那辆车里坐着的是她最不想伤害,又不能回应的人。 楚琉白开车到酒馆,点了四个小菜,两提啤酒,一个人坐在角落喝酒。 他喜欢了秦漫很多年,他一直存在于秦漫成长的时光里,看着她一点点长大,看着她爱上了别人,可他总是希望她开心,所以他支持她所做的一切。 他一直很愧疚,在秦漫最需要他的时候,他总不在她身边,如果他在,拼了命也不会让她承受那么多伤痛。 他以为终于可以弥补自己的过错,他以为他可以得到她了,她却始终拒绝他。 她总说她已经失去了爱的能力,可提起方侯的时候她眼里那样哀恸之中,还是有破碎的光芒,那个时候他才懂,她才不是不会爱了,她心里再也装不下别人了。 呵,只剩一件事了,只要把那个孩子带回到她身边,他就可以给她一个交代了。 四年前,他瞒天过海,把那个即将出世的孩子从引产手术台上救下来,把引产大夫换成了保育科的,他欺骗了方侯,也瞒着秦漫,最终把这个孩子带去给秦漫的母亲照顾。 他存了一点点私心,他暂时不想让秦漫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他本来想晚一点,等秦漫身体好一点再告诉她,他还想在她身边多待一刻。 可没想到意外来的那样快,秦漫坠海之后,她从鬼门关走过一遭,身体极大受损,连精神也出了状况,所以这件事他想再过一阵才告诉她。 就在他陪着秦漫在医院疗养的时候,得到了方侯找到孩子并把孩子接回去的消息。 于是这个秘密,就被掩到了现在。 据他调查,这个孩子不在方侯身边,而且过得并不好,一切都是因他倏忽,他必须弥补当年的错误。 他看得出来,方侯是真的爱秦漫,他也十分清楚,秦漫没有一天放下过方侯,有情人终成眷属,他一个配角也该离场了。 等事情结束,他就离开,就好像从来没有来过她身边,把她所有的烦恼都带走,还她一个无忧无虑的未来。 第三十二章只能辜负 一直到下班,方侯都没有再出现,他让人给她送了车钥匙,一句话也没捎。 秦漫开着车穿过江桥,老远便看到一个身影走在路边,她停下车放下车窗,楚琉白转过头,温润地笑起来,“好巧,我喝酒了,车留在酒馆了,送我一程吧。” 楚琉白打开车门坐进了副驾驶。 车子穿梭在夜色里,停在一个公寓前。 秦漫转过头,看着他靠在座位上闭着眼睛,满脸疲惫。 想说的话都堵在喉咙,秦漫一句也说不出口。 楚琉白对她付出了太多,他本来是个画家,可是为了完成她重启苏氏的愿望,他放弃了梦跟她一起做起了生意,用那双白皙修长的艺术家的手来数钱。 在她最痛苦最脆弱最需要陪伴的时候,他一直陪在她左右,保护她照顾她,永远能敏锐地察觉她所有的情绪,支持她所有的决定,他对她超过了一般的友情亲情。 她看着他的侧脸,鼻子一痛,低下头,险些落下泪来,他多么像从前的自己,那么温润无声,内心里又带了多么深的渴望。 可她不能够给他一丁点的回应,一个人只有一颗心,给了别人,就不能再给许给另一个人了。 她把这辈子所有的爱都耗在了方侯身上,就不能再许给楚琉白了。 楚琉白忽然睁开眼,伸手揉了揉太阳穴。 鼻息萦绕着酒味儿,暧昧在狭小的空间里滋生。 她对上他的眼睛,转开脸与他错开。 他倾身贴上她的脖颈,温热的呼吸喷洒在皮肤上,她浑身一颤,用力将他推开。 楚琉白重重靠在座椅上,满脸伤痛,“为什么他可以,我却不行?我从来没有做过伤害你的事,他给了你那么多痛苦,为什么你就是不肯回头看看我?” “谢谢你对我这么好,我知道的,我都知道,可是我这一生不会再爱谁了,你的一辈子还很长,不能毁在我手里。” 他问,“如果我说我不在乎呢。” “明明不爱还要占有,明明不爱还要剥夺别人的自由,如果我也这样做了,那我跟他有什么区别?你不要逼我好不好?”她忽然激动,大声对他说。 他在黑暗中看着她,听着她激烈的喘息,忽然嗤笑一声,笑他自己自作多情一厢情愿,笑他把自己在她心里看得太重了,摔下来的时候才发现,其实他轻得好像一粒灰尘,扬着嘴角摇了摇头,笑容愈发勉强,心脏跳得发疼,似乎再也承受不住,修长的指微微颤动,慌乱地摸到了把手,打开门下了车。 下车后他并没有关上车门,只是静静看着车里的秦漫一会儿,他又笑起来,只是那笑容带了许多道不尽的苦涩,他把外套搭在肩头,摆了摆手道,“你回去吧,我自己走走,注意安全。” 她没有追下去,在后视镜里看到那个高挑的人影越来越远,她趴在方向盘上,咬破了嘴唇,哀极恸哭。 太过用力去爱一个人的后果就是,她再也没有办法爱上别人了。 她对楚琉白,只能是辜负。 第三十三章那么骄傲 秦漫回到小别墅的时候,已经十点多了,家里没开灯,她脱下外套扔在沙发上,侧头一看吓了一跳,餐厅旁的冰箱前坐着一个人。 方侯坐在地上,四周散了一地的啤酒罐,手臂搭在膝盖上,拿着一瓶啤酒,低着头。 秦漫走到他身边问,“怎么不开灯?” 他抬起头,那个孤傲高冷的方总,在她面前脆弱的像个孩子,他小声问,“你是不是要跟他走?你是不是又要消失了?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听了他一连串的问题,她的心里有什么柔软了下来,蹲在他面前摸了摸他的头,声音轻柔,“不会。” 他伸出手,好似不相信,拽住她的衣袖,琢磨了半晌,忽然把她拉进怀里。 她被吓了一跳,就这么毫无防备地扑进他怀里,撞上他的胸膛,她抬起头对上他的脸,鼻息间都是酒气。 他喝醉了。 醉醺醺的酒气呼出,“我不是做梦,你真的回来了,你回来了,就走不掉了。” 她摇头,“一个人只有一颗心,给了别人就不能再给我了,你许给了顾可盈,就不能再爱我了,你为什么还要招惹我?” 他按住她的头,将自己的额头抵在她额头上,他闭着眼,半醉半醒,“我爱你,我这辈子只爱你一个,就算是方氏低谷的时候我也有能力扛过来,如果不爱你,我不会让你进入到我的生活,你怎么能够威胁得到我?你知不知道我知道你怀孕的时候我有多开心,可是我发现当时你跟那个姓楚的走得很近,你在需要帮助的时候为什么总去找他,你就那么不信任我吗?” 她说,“我怎么会找你呢?你总是那么忙,忙到深夜才带着一身疲惫和酒气回来,我能跟你说什么?” 他攥紧她的手臂,示意她不要说话,他说,“我以为孩子不是我的,所以我逼你去做手术,你知不知道你做手术的那两天我每天都坐游艇出海,我不敢待在医院,我难受。”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早在很早很早之前,我就爱上你了,可是你还是来得太晚了,如果当时我没有跟顾可盈在一起,如果我在她之前认识你,我就不会害怕辜负她,我就不会丧心病狂到即使跟你互相折磨也不愿意放你离开。” “秦漫,我那么骄傲,是你把我的骄傲都冲垮了,我从来没有这么卑微过,我从来没有这样祈求过别人,你知道我这些年来过得有多苦吗?我甚至想过早早地跟你一起葬在海里。” 她也闭上眼,静静地听着他的吐息,心脏砰砰跳动,胸口有死灰复燃的迹象。 原来,她从来不是一厢情愿,“希望你不要再让我后悔。” 她缓缓睁开眼睛,轻轻吻上他的唇,清冽的酒香缠绕鼻息,他只是一愣,然后紧紧抱住她,疯狂地回吻她,唇齿纠缠,天地间只剩下喘息声,衣衫渐褪,黑夜里两个人用最亲密的姿势,紧紧纠缠在一起。 第三十四章冤家路窄 半夜,方侯突然接到一通电话,他连忙起身,翻身在她唇畔轻轻落下一个吻,小心翼翼地穿上衣服出了门。 车灯在夜色里逐渐消失,床上的秦漫睁开眼,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水,暗淡的眼眸扫到压在台灯下的一张纸,展开来看,眉眼舒展。 纸上写着,“公司有急事,今天中午来公司楼下的餐厅等我,我十二点下班,陪我吃午饭。” 她舒了口气,再信他一次。 吃完了方侯让人送来的早餐,秦漫驱车前往苏氏。 进了公司却没找到楚琉白,她心中隐隐有了答案,还没踏进办公室就被工作室的助理拽住。 “老大,楚总让我给你这个。”助理递给她一个大信封,又补充一句,“这都什么年代了,还写信,直接发短信不就行了?” 秦漫扯了扯嘴角却笑不出来,僵硬的手指捏过那封信,闪身走进办公室。 她捏着那封信看了许久,就是不敢打开。 她害怕,害怕失去,害怕离别,害怕看到她害怕的一切。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愣什么呢?” 她惊喜转过身,看到那个笑得温润的人,这才安心,沉默着冲他笑了笑,低头打开信封。 是林氏的合同,她开心地摸着那份合同,“林珝一直拖着,商会之后就更是不给签了,你怎么做到的?” “我把他灌醉了,逼着他签的。”他笑道。 “骗人。” 他伸手想像以前一样摸她的头,手却僵在半空,收了回来,讷讷道,“去庆祝一下苏氏重启以来的第一份大单子吧。” “下次吧,我今天还有事。”秦漫看了看手表,把合同塞到他怀里,“真是太谢谢你了,下次请你吃贵的。” “别忘了你明天还要去g市出差。”楚琉白提醒。 “不会忘的,先走啦。” 望着秦漫离去的背影,楚琉白将合同塞进信封,敛起嘴角的笑。 为了林氏这份合同他下了多少功夫,他一定不会说,他对她做的一切他都不会说,他从不做没有意义的事,既然不能站在她身边,那他就选择站在她身后。 秦漫处理完苏氏集团的事,提前两小时就到了方侯公司楼下的餐厅等他。 她本来低头在看报纸,看累了抬起头,正好看到玻璃窗外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过,她一转眼对上她的眼。 她眸色一黯,静静等候,女人果然踩着高跟推门进了餐厅,直直走向她,眼中埋着恨意。 “你真的没死?”顾可盈坐在她面前,咬牙切齿。 秦漫面无表情,可是握着水杯的手有些发抖,她说,“让你失望了。” “失望?不失望,我有什么好失望的,我现在跟方侯是夫妻,我们有孩子,一家三口过得很好,你的出现撼动不了我的地位。” “孩子?”她突然开口,直直望着她。 顾可盈被她看得有点发慌,挺直了脊背,底气却有些不足,“对,我们的儿子。” 良久后,秦漫忽然笑了,她把水杯狠狠摔在桌子上,“我的孩子没了,你们凭什么有孩子?” 这才对嘛,顾可盈掀起嘴唇,很乐意看到她失控的样子,她满意地拿出手机,屏幕就是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全家福。 秦漫看着手机,眼眸瞪的通红。 顾可盈继续笑,问道,“你在这里等方侯?你信不信,我随时可以把他从你身边带走。” 不待秦漫回应,她就拿着包踩着细高跟走出餐厅进了方氏。 五分钟后,果然,方侯跟顾可盈走了出来,上了车。 又是五分钟,她的手机收到一条短信,来自方侯,“中午公司有事,不能陪你吃饭了。” 她握着手机的指节用力到泛白,她直接拨过电话去,那头很久之后才接起来。 “漫漫,对不起,公司现在有事,中午不能陪你吃饭了,今晚我一定回去。” “方侯。”她开口,“耍我很好玩吗?你到底还要耍我多久?” “漫漫,你别误会,我真的有事,等我回去再跟你解释......” 秦漫打断他,“你太会解释了,我不知道还要听多少借口,你不必费心编故事了,我也懒得听了,一个月的契约时效已经过了,我们以后再也没有瓜葛了,你好自为之。” 她承认,她又一次在一个地方摔了一跤,疼得心口的疤瘌裂开,往外冒血。 他还是让她失望了,她还是没有长进,一直在犯傻。 第三十五章不要碰他 挂断电话,她直接回小别墅拿了行李,驱车赶往机场。 很想让自己忘记,忘记才发生的一切,她现在只是去出差,一切都没有变,她没有再被骗。 站在机场,她排着队等着买机票,忽然忘记了自己的目的地。 她没有买去g市的票,而是买了回x市的票,她好想像四年前一样“消失”,抛下一切什么也不要了,她忽然想做一只缩头乌龟。 四年前的今天,是她的孩子离开的日子,也是她“离开”的日子。 时至今日,她又一次离开这座城市,再没有当年的不甘和遗憾。 她望了望机场门口,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一如她当年离开时那样,只是身边没有了楚琉白。 哪怕今后再不会爱上别人,靠着她对方侯的这一点点爱恨,她还要度过漫长的一生。 “秦漫,你给我站住!” 熟悉的声音响彻大厅,她转过头,看着远处跑来气喘吁吁的男人,一时不知怎么办,呆呆站在原地,红了眼眶。 “秦漫,你还要像四年前一样消失吗?”方侯走向她,拽住她的胳膊,把她从安检口拉回来。 她抬手给了他一巴掌,声嘶力竭地喊,“你都有了孩子,为什么还要纠缠我?我亲眼看到你跟顾可盈走了,你为什么骗我?方侯,我就那么好玩吗?你是不是要玩死我?” “顾可盈在照顾孩子,她说孩子生病了,我才过去的。”他说。 “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说孩子?如果不是你,我的孩子怎么可能被拿掉?你只为了顾可盈一句话就拿掉我的孩子,你凭什么还能有孩子?”秦漫疯了一样打着他。 机场的人都看神经病一样看着这两个人。 方侯握住她的手,将她摁在怀里,“盼盼这是我们的孩子,你能不能去看他一眼?就一眼,他从来都没有见过他妈妈长什么样子。” “你到底在说什么?”她拼了命挣扎,推拒着他。 “当年我们的孩子没有死,他活下来了。”他在她耳边说。 她忽然安静下来,紧紧攥着她的手臂,无声地哭泣。 他继续说,“他叫盼盼,当年楚琉白把盼盼从手术台上救下来了,因为盼盼状况不好,所以我们一直没有告诉你,他有障碍性贫血,需要换骨髓,顾可盈刚好又跟他配型成功,她要求一直照顾他到做手术,所以这些年一直都是顾可盈在照顾他。” “跟我回去好不好?去看看我们的孩子。” 机场的广播一遍遍念着她的名字,快要登机了,可她还是决定跟他走,哪怕他在骗她。 * 站在病房门口,秦漫有些情怯,久久没有推开门。 方侯站在她身边,替她把门推开,安静的病房有了声响,小人儿敏捷地爬上床躲进被子里。 秦漫小心翼翼地走进病房,拼命平复着心情,她扬起嘴角,却想掉眼泪。 在离床有半米多的时候,她再不敢上前,只站在那里红着眼看着被子包裹的那小小一团。 那是她的孩子,她十月怀胎的孩子,承载着她的希望的孩子,被强迫从她身体里剥夺的孩子,被她放弃的孩子,这四年了每每在她梦中徘徊的孩子。 方侯轻轻上前,坐在床沿,掀开被子,楞了一下。 小孩闭着眼哆哆嗦嗦,嘴里塞满了饼干屑,嘴角还有巧克力,他缩着身子害怕地哆嗦着嘴,“妈妈,我只是太饿了,我以后不敢了......再也不偷吃了......” 饼干屑从他嘴巴落下来,他瘪瘪嘴,却又不敢哭,“妈妈你别让我出去罚站,我冷。” 小小地人皱着眉毛不敢睁开眼,无助地抖着肩,又往被子里缩了缩身子。 秦漫张了张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湿了整张脸。 她好像被钉在原地,一动不能动,心里抽动着疼,孩子的每一下啜泣都像是要把她凌迟。 妈妈,妈妈。 妈妈怎么那么坏,妈妈为什么那么坏? 妈妈为什么不让盼盼吃东西,妈妈为什么要让盼盼出去罚站,妈妈为什么让盼盼害怕睁开眼看看这个世界? “盼盼。”她开口,声音发着抖。 床上的小人儿缓缓睁开眼,先是看到一旁的爸爸,瞬间闭上了嘴,抹干净脸上的泪,吞下嘴里的饼干,拉着他的袖口,慌乱解释,“爸爸,我不饿我不饿,我就是馋了,妈妈怕我发胖,不许我吃太多的。” 发胖?方侯身子一颤,他看着床上这副小小的骨架,皮肤苍白,一张小脸瘦的不见寻常孩子的圆润,他甚至都不敢伸手去抱他, 他的手颤抖着伸向他—— “不要碰他!”秦漫忽然走上来,一把挥开他的手,漆黑的眼眸里蕴着怒火,几乎要将他焚烧干净。 方侯胸口剧烈撞击了两下,有些难过地低下头,如今,他是没脸见她的。 她又柔和下来,缓缓凑近床上的小人,“盼盼......” 盼盼却突然往后缩了缩,有些害怕地抓住方侯的胳膊,往他身边凑了凑。 他的举动无疑刺痛了秦漫的心,他害怕她!她的儿子害怕她! 她的眼泪又控制不住落下来,“盼盼我是妈妈,我才是妈妈!” 盼盼一听,光着脚丫跳下床,竟然跑到窗帘后面藏了起来,小脚丫露在外面,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只看着就让人心里发寒。 方侯见他抵触秦漫,亲自过去把他抱起来,将他搂在怀里,坐在床上,把他冰凉的脚丫握在手里暖着,他鼻子一痛,也差点掉泪。 盼盼也是他的儿子,他又如何不痛。 第三十六章还的完吗 门忽然开了,打破这快要令人窒息的局面。 三人都抬头去看,方侯明显感觉怀里的小人抖了一下,他把他往怀里抱紧,轻轻拍打着他小小的背脊安抚。 走进来的是顾可盈,看到眼前一幕,她的表情有些僵硬,看了一眼方侯,她忽然紧张地冲到方侯身边,向盼盼伸出手,“盼盼被陌生人吓到了吧,来,妈妈抱。” 方侯忽然抱着孩子侧过身站起来,避开了她的手。 抱空了的顾可盈有那么一瞬的僵硬,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她还是看着盼盼,冲他微笑。 盼盼缩在方侯怀里,迟疑着到底要不要伸出手去迎合顾可盈。 “我才是他妈妈!”秦漫攥着拳头,一字一字地说。 “呵,你是他妈妈?这些年你可曾照顾过他一天?你问问他认不认你,肯不肯喊你妈妈?”顾可盈抱臂嗤笑,“他可是叫了我四年妈妈。” “够了!”方侯突然开口,“你再说一句,我要了你的命!” 顾可盈那张艳丽的脸瞬间垮下来,他竟然在这个女人面前大声呵斥她!威胁她! 他掏出手机,给徐子期打了个电话。 然后给盼盼披上自己的外套,抱着他走出病房,看都没看顾可盈一眼。 给盼盼转了病房并请了两个护工24小时看守,不许顾可盈接近盼盼。 他做这些事的时候,秦漫一直跟在他身后,一言不发,静静看着盼盼。 直到他处理好一切,靠在病房外,掏了掏口袋想起烟在外套里,外套在病房里,他拿起钱包走向外面,去买烟。 秦漫靠在病房门口,愣愣地看着自己面前的一块地砖。 “秦漫。” 秦漫看过去,顾可盈站在前面,正看着她。 跟着顾可盈到了一个空病房,两个空空的床位,灯光把病房照得明亮又冰冷。 “我们也没什么好叙旧的,他应该告诉你了,为什么是我在照顾你儿子。”顾可盈开口。 秦漫的手指动了动,没有开口。 “呵,真是报应是不是?你抢走了方侯,你害得我失去了一切,现在终于报应在你儿子身上了!”她的声音忽然尖利起来。 “啪!”的一声,顾可盈的脸偏向一侧,秦漫一双黝黑的眼眸定定看着她。 秦漫说,“我从来没有抢走过方侯,我是喜欢他,但我从没想过要插足,刚开始你们还不是情侣,所以我开始追他,当我知道他喜欢你的时候我想过要放手,可我看了你推荐信,你早就决定出国了,方侯毫不知情,我从来没有抢走他,是你先放弃了他,然后在走之前把一切过错推到我头上。” “是你抛弃了他,又把我推进坑里。当年那件事我一直没有捅破,如果他知道他一心爱着的女人跟一个邋遢的英国男人纠缠不清他会多难过,就因为我撞破他在争执中割断你的手筋,所以你告诉方侯是我做的,你陷害我砸掉你的工作室,可我原来根本就不知道原来你还有工作室,反正你也不能再画画了,干脆除掉我,好让你留在他身边。” “可你为什么要害我的孩子?当年我的孩子在你的设计下好不容易活下来,你为什么还要这样伤害他?” 顾可盈说,“那你知道方侯为什么要让我带你儿子吗?就算是他发现我对他不好,也并不会迁怒我,他不敢伤害我。” 秦漫心里一寒,忽然想起方侯对她说的那些话。 “我的骨髓,跟你那个短命的儿子配型成功,只有我,才能救你儿子。”顾可盈幸灾乐祸,“如果你不离开,我是不会救你儿子的。” 第三十七章欠了你多少 方侯坐在病房一侧的连椅上,因为医院禁烟所以他买好的烟原样搁在身侧,他靠在椅背上。 “方侯......”秦漫艰难地喊出他的名字,紧紧攥着皮包的提手,青筋都攥出来了。 下一秒,那个包狠狠挥向他,用尽她全身力气,带着深不见底的恨意。 她歇斯底里咆哮出声,“你为什么要这么对他?你为什么要带走我的孩子却不好好待他?你一定要我们都不得好死吗?我们都痛苦你才会快活吗?” 她扑向他,揪住他的衣领声音尖利,喊破了音,“你告诉我,我秦漫到底欠了你什么?欠了你多少?我这辈子还的完吗?” 她的声音像利爪,一下一下抓在他心上,每一次都勾下一块肉,他只默默忍受,甚至不敢看她一眼。 他的痛一点也不比她少,是他过于信任顾可盈,才让盼盼受了那么多苦,是他太少去关心他,一昧逃避,疏忽了照顾,此刻他甚至觉得自己罪该万死,他不光成不了一个好丈夫,他甚至都不配成为父亲。 秦漫却没有再打闹,她哭着跪坐在地上,像要把所有的悲伤都哭出来,哭声嘶哑而竭尽全力。 这样却让他更痛,他一把捞起她,把她紧紧桎梏在怀里,把脸埋在她发间,任由情绪蔓延,与她的悲伤纠缠在一起。 良久后,她抱住他的头,力竭后只有淡淡的忧伤凝于喉中,她轻声说,“方侯,我求你,把盼盼还给我,放过我们吧。” 这后来她每一次求他,都是要离开她,她求什么他都想要为她完成,可唯独只有这一点,是他无论如何都不想回应的,他不能没有她。 他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是摇头。 “爱过你,酸涩又痛苦,但那五年仍是我人生中最好的五年,从前我总想,顾可盈的命怎么那么好,轻而易举便能得到我这辈子都望尘莫及的东西,但现在,我不稀罕了。方侯,我的爱早溺死在那片海里,再也寻不到半点踪影,我不爱你了。” “盼盼留给你吧,说实话我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我没有照顾过他一天,没有什么感情,带着他也只是拖累。你记住了,他是你亲儿子,你要好好对他。” 她推开他,脱力一般站起身,摇摇晃晃扶着墙。 方侯坐在那里,动弹不得,他不知道要怎么挽留,她说了不爱,她不爱了,他还能怎么去强迫她? 她就那么恨他,恨到连跟他生的孩子都不要了? 他甚至不敢看她的背影,因为他什么都做不了,做什么的资格都没有了。 秦漫走出医院时,天已经黑得什么也看不清了,天空中无星无月,空气里都是压抑的潮湿。 她沿着路灯往外走,每走一步都似千斤重,刚才她有多努力才控制住自己没有去看盼盼,因为她害怕只要看她一眼,她就会心疼的受不了,不管不顾地带他走。 可是她不能那样做,她不能要了盼盼的命。 走出医院大门,秦漫站在马路上,迷茫不已。 她该走了,真的该走了,再也没有留下的理由了。 夜风很凉,穿透身体,在胸膛中呼啸,她的心都冷得发颤,缓缓蹲下身子,她抱住自己的膝盖蹲在马路边,把脸埋在膝头,无声恸哭。 第三十八章我儿子喜欢 “爸爸,你今晚还来看我吗?”小小的人儿抓着高大男人的裤子,仰着头眨着一双漆黑的眼眸望着他。 方侯低下头看着他,笑着摸了摸他的头蹲下身子,“想吃什么?爸爸给你买回来。” 盼盼弯起眼睛,笑眯眯地说,“想吃手指饼干。” 他又抱了抱他,轻声道,“好。” 跟小孩挥了好一会儿手,看着小孩恋恋不舍地跟着姥姥走回家,他才上了车,在车里呆呆坐了一会儿,又拉下车窗,点上一支烟。 秦漫已经走了两个月了,因为他始终还是不会照顾孩子,所以斟酌再三还是把孩子交给秦漫的母亲照顾,她似乎是现在最让他信任的绝对不会伤害盼盼的人。 两个月来,她确实把盼盼照顾的很好,小脸渐渐圆润了起来,性格也变得外向开朗,每天都会缠着他,每次他走时都会可怜兮兮地揪着他的袖子问他还回不回来,他总不想看到他失望,所以即使推掉工作也要每天抽空来看看他。他明白有些亏欠不可能这样就偿还,但他还是想尽力对他好,尽力满足他的愿望,好使自己好过一些。 可无论如何,他也不可能有多好过,无论怎样做,失而复得得而复失的痛苦把他的心都要折磨麻木了。 一支烟燃到一半,他烦躁地把烟头扔进雨后的水坑里,“嘶”的一声,烟火就灭了,车窗渐渐升起,遮住他那张如玉面庞,也遮盖住他的情绪。 此时,一通电话打进他的手机,看着手机上那个刺目的名字,他愈发烦躁,将手机关机,紧紧攥住方向盘,车以不要命的速度驶了出去,迅速消失在小别院。 处理好公司一些紧要的事,有遇上重要客户来公司谈项目,就被徐子期推着去陪客户。 方侯带客户去吃饭的路上,路过一家西饼店,他让司机靠边停下了车,冲客户抱歉地道,“抱歉,我去买点东西,请稍等。” 他进店里买了一些盼盼想要的手指饼干,又买了一些小点心,上车后把点心递给了后座的女客户。 女客户看了惊喜不已,直夸方侯心细,只有后座年纪大些的客户笑眯眯地看着方侯放在一旁的手指饼干,他问方侯,“方总给孩子买的?” 方侯回望他一眼,也笑了笑,“是,我儿子喜欢吃手指饼干。” 客户也笑,“我也有个儿子,不能常陪他始终觉得亏欠他,方总倒是疼孩子的好爸爸。” 方侯笑而不语,驶了车到酒店。 酒足饭饱把客户安置在酒店,司机把他送回家,他觉得自己大概是喝醉了,习惯地拉开前座的抽屉,空空如也,他又重重地靠回椅背,仰着头闭着眼,眉头紧紧蹙起,伸手扯松了领带,莫名的烦躁。 明明什么也没变,好像秦漫就没有回来过那样,他早就做好这样过一辈子的准备了,可是他总觉得有些东西就是变了,回不去了。 她没有死,只是不爱他了。 这不是很好吗,他终于不用时刻活在愧疚之中了,可单单想起这一点,他就觉得胸口发闷,落下车窗,冷风顷刻灌进车厢,将他吹醒了三分。 第三十九章仅有的宝贝 回到家,还没进门就看到一辆车停在小别院的不远处,他蹙眉走上前,车灯忽然亮了亮,车门打开,下来一个女人。 这个女人他熟得很,他微微眯起眼,黑暗中,他的眼底蕴着危险的光。 “小猴子,你回来啦。”顾可盈走向他,握着自己的手腕,紧张地看着他,“我来看看盼盼,可是他们不让我见。” 顾可盈指了指院门口的两个男人。 她当然进不去,那是方侯安排到这里的保镖,为的就是防她。 “滚。”他看也不看她,径直从她身前走过。 “方侯!”情急之下她握住了方侯的手,带着哭腔委屈地说,“你不能这么对我,我能救盼盼的命,你不能这么对我!” 方侯立即闪身,从她手里抽出自己的手,“滚,我不说第三遍。” 他飞快从顾可盈身边走过,留下顾可盈站在原地,一脸惨白。 方侯找人监视她,任她怎么撒泼都没用,她见不到他也跑不了,偌大的城市于她来说像个隐形的牢笼,将她禁锢其中,她看似自由,其实早就失去了对自己生命的掌控权。方侯太可怕了,她知道的,这个人爱你到时候有多爱,恨你的时候就是千百倍的恨。 她甚至害怕,万一给盼盼抽了骨髓以后她没有了利用价值就会被方侯随意处置,而她别无他法。 她绝望地跌坐在地上放声大哭。 方侯踏进小院就看到卧室里微弱的灯光,他调整好表情走进屋。 秦漫的母亲正坐在沙发上织毛衣,一见方侯进来也只是抬了抬眼,压着声音说,“回来了,盼盼已经睡了。” 方侯点点头,放慢了脚步走进盼盼的房间,小心翼翼地推开门,窗帘关上了,整个屋子只有他床头挂着一个星星形状的壁灯,微弱的灯光照着他露出一半的小脸。抛却了刚才见到顾可盈的不快,他的心一瞬间软了下来,把外套搭在书桌旁的椅背上,他坐在床沿,轻轻抚了抚盼盼的头。 睡梦中的小孩动了动,露出了整张小脸,竟然满是泪痕,委屈地撇着嘴,紧闭双眼。 他心里一酸,手控制不住微微发抖,他现在太懂他儿子了,他做噩梦了,梦到那些吃不饱穿不暖还要罚站的事了,即便在梦里他也不敢哭出声,怕惊扰了隔壁的姥姥,怕姥姥为他担心。 他的盼盼这么小,凭什么要这么懂事,每每思及此他都恨不得把顾可盈千刀万剐,又想狠狠扇自己两巴掌。 他脱下鞋,小心翼翼地侧身靠在盼盼身边,把他拢在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脊背,小孩有意识地往他怀里凑了凑,他摸着他小脑袋柔软的头发,这是他的宝贝,他仅有的宝贝了。 没多久,他也睡着了,他梦见秦漫站在他面前,抱着盼盼责备他没有照顾好盼盼,他则愧疚地站在一旁,动也不能动,一点声音也发不出,半是痛苦半是清醒,就这样煎熬到了早上。 他从床上爬起来,后背被冷汗浸湿,给还在睡梦中的盼盼盖了盖被子,他轻手轻脚地穿上鞋,拿了外套走出去,轻轻带上门。 直到太阳穿透了窗帘,盼盼才醒过来,他睁开眼睛,迷茫地看了看床头,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壁灯关上的,他爬起来,揉了揉睡得乱糟糟的头发,一想到昨晚梦见爸爸搂着他睡觉,打心眼里觉得开心,要是他的爸爸能像梦里那样陪着他睡觉就好啦。 斜眼瞥见桌子上放的手指饼干,盼盼欣喜地从床上蹦起来,拖鞋也来不及穿就跑了出去。 跑到客厅却发现屋里没有爸爸,只有......妈妈。 他愣愣站在那里,看着沙发上穿着卡其色风衣的漂亮女人,她看到他的一瞬间,眼就红了,走到他身边,看着他,却迟迟不敢靠近。 “盼盼......”秦漫看着穿着蓝色睡衣的小人,扫到他光着脚丫,虽然屋里不冷,可冬天的地到底还是凉的,她牵起他的小手走向卧室,从床边捡起拖鞋放到他脚边,看他一只一只穿上。 眼睛里已经包了两汪泪水。 盼盼看了看她,掉头往屋外走去。 秦漫看着盼盼跑开,再也忍不住,捂住嘴巴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心里好似扎了一根刺,难受的不是滋味儿。 她正哭着,朦胧的视线里蓝色的小身影又站在她面前,她愣了愣。 只见盼盼拿着一包抽纸伸在她面前,眨巴着眼睛看着她,“呐,给你。” 秦漫接过抽纸,又拉了拉盼盼的小手,心里难受得紧,一句话也说不出。 这下盼盼忽然往她身边走了两步,他低下头撇着嘴问,“以后,我就有我的妈妈了吗?” 秦漫一把把他带进自己的怀里,“是,有妈妈了,恭喜盼盼,你以后会有一个全世界最爱最爱你的妈妈。” 盼盼皱巴着一张小脸,瘪了瘪嘴,还是哭了出来,由小声啜泣到放声大哭,哭够了,他搂住秦漫的脖子,小声哽咽,“我以为我的妈妈跟别人的不一样,我以为我没有妈妈,我终于有妈妈了,跟别人一样的暖暖的妈妈。” 第四十章妈妈走了 今天是周末,这一个周末是盼盼出生以来最幸福的一天,他昨晚被爸爸抱着睡,早上收到了爸爸给买的手指饼干,又拥有了一个有漂亮又温柔的妈妈,妈妈带他逛街买了超人的衣服,看了蜘蛛侠电影,吃了冰淇淋火锅,轻轻牵着他的手参观了他的幼儿园,还总是亲吻他的额头,这是他做梦都不敢想的。 不过他并没有高兴太久,吃过晚饭,他的妈妈就要走了。 姥姥对妈妈说,他快回来了,你快走吧。 他低下头,隐隐知道是怎么回事,妈妈就像他的田螺姑娘,爸爸一回来,妈妈就要走了。 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不能同时被爸爸妈妈一同爱着呢? 晚上方侯回来了,他给盼盼带回来了好多小冰淇淋蛋糕放进冰箱,嘱咐他不许多吃,盼盼想,他才不稀罕呢,白天的时候妈妈带他吃了冰淇淋火锅,虽然妈妈也不让他多吃,可是他觉得冰淇淋火锅真的很好吃,哪怕吃的不多仍然很过瘾。 方侯看着盼盼的床脚放着好多纸袋,一一打开,超人衣服,钢铁侠的头套,口袋饼干,棉花糖...... 他问,“姥姥带你去逛街了?” “是妈妈买的。”盼盼吸了吸鼻子,“你一来,妈妈就走了。” 方侯一愣,他着盼盼,有些迟疑地开口,“妈妈?” “是我的妈妈,暖暖的妈妈,漂亮的妈妈。”盼盼解释。 然后盼盼看到爸爸突然站起来,走出房间去,盼盼捡起爸爸不小心掉在地上的一袋棉花糖,撕开捡出一块放进嘴里,甜丝丝地化开,大人们的世界,他还是不太懂呢。 走出门方侯就给徐子期打电话,他大声吼,“现在立刻马上查秦漫在哪家酒店入住!我要详细准确的资料!” 电话那头的徐子期心想方侯该不是想秦漫想魔怔了吧,却不敢多问,立马着手让人去查。 半个小时之后他把查到的房间号发给方侯,方侯立马打车赶了过去。 秦漫正靠在床头处理着文件,只听得剧烈的敲门声,她疑惑地问了一声,“谁?” 外面却不答,只是敲门。 她挂上保险栓,把门打开一条缝儿,从缝儿里,看到了外面赤红着眼的方侯。 她愣了愣,只站在门口与他僵持着,却没有开门。 “你为什么又回来了?” “我......我来看看我妈。” 方侯用力踹了一下门板,怒吼,“秦漫!” 怕他继续闹下去惊扰了别人,秦漫连忙解下保险栓把他放了进来。一进门方侯就把她摁到墙上,把她的手摁在头顶,重重吻了下去。 啃噬撕咬,犹如猛兽。 还没挣扎几下,衬衫便绽开,挂在臂弯,一只有些粗糙又炙热的手扯落她的衬衫,从她的后背粗鲁地抚摸,他抚过的肌肤烫得吓人,她也动情,两具身体极有默契地紧紧纠缠在一起,情欲渐渐攀升,直冲头顶。 粗重的呼吸声和舔舐运作的水声,蔓延在整个房间的都是暧昧的气息。 情欲失控,迷离间,她听见耳边重重的呼吸声,呼出一句话,“你这辈子都休想离开我,我再也不会放手了。” 第四十一章这次算我请 秦漫被方侯没收了手机,身份证,户口本和银行卡,所有能让她离开这座城市的东西,都被他没收了。 红灯亮了,秦漫坐在副驾驶上,有些无奈道,“你至少要把银行卡和手机留给我吧。” 方侯看也不看她,从钱包里掏出一张卡扔给她,一言不发。 她哭笑不得地拿着那张卡,实在没了办法,“手机给我吧,我不走。” “腿长在你身上,你说走就走了,我不信你。”绿灯一亮,方侯启动车子,说,“你要是再敢走,我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把你拖回来,腿打断,永远留在我身边。” 秦漫打了个寒战,攥紧了银行卡低下头不再吱声。 良久后,方侯忽然又开口,“我骗你的。” “嗯?”秦漫抬起头看着他。 他仍然正视前方,俊逸的侧脸化开了冰雪,带了淡淡温和,“我舍不得,我害怕。我舍不得伤害你,舍不得打断你的腿,可我又害怕你离开我,所以我只能用这种方法把你留在我身边,这是唯一能让我有安全感的做法了。” 秦漫不再说话,只看着他,忽有泪意涌上,要是从一开始就这样多好,要是中间没有这样那样的事,多好。 她却摇了摇头,“不行,我不能留在这里,顾可盈说如果我不离开她就不给盼盼换骨髓,我不能要了盼盼的命。” 方侯眯起眼睛,眼中闪过危险的光芒,“她说了不算,相信我。” 他伸出一只手牵过她的手,贴在嘴唇上轻轻吻了一下,印下一个属于他的记号,她是他的。 方侯把她的手机还给她,“既然你回来了,我们就把盼盼接回来住,妈身体不好,一直麻烦妈也不好,我早就把盼盼的房间收拾出来了,我上去” 秦漫愣愣看着自己失而复得的手机,脑子里都是方侯那句“妈”。 方侯的父母早都没了,他口中的这个妈,该不就是她妈吧。 她妈跟方侯关系一直不大好,方侯老觉得她妈当初仗着帮助方氏逼迫他跟秦漫在一起,却不知道她妈本来就是要对方氏伸以援手的,趁人之危提出条件是秦漫的意思。 她勾了勾唇角,她从没奢想过有一天他会喊她妈一声妈。 “方侯,谢谢。” “嗯?”方侯没听清,看了她一眼,见她笑着摇头,又转过头去认真开车。 车开进一个大门,稳稳地停在一幢小楼门口。 “到了,下车。”方侯下车拉开她的车门,冲她伸出手。 秦漫愣了愣,把手放在他温暖的掌心,被他牵着手,领进了民政局。 云里雾里的秦漫看着方侯拿出刚刚没收的她的户口本,才恍然大悟,他早有了谱。 在小窗口前,方侯大方摊出两个户口本,只见他又伸手从西装外套里掏了掏,浑身上下摸了个遍。 这个好看到过分的男人在大庭广众下做这个动作有些滑稽,却并不失半分耀眼的光芒。 良久后,他从兜里拿出手来有点尴尬地笑问秦漫,“你有零钱吗?” 只听得窗口的女孩子“噗嗤”笑了出声,男人脸上更尴尬了,秦漫憋着笑,掏出钱来摊在他面前,大方地说,“这次算我请吧。” 接下来被他拉着拍了照签了字一系列流程下来,直到坐会车里,看着两个人的结婚证,秦漫仍然有点发晕,这些年来她梦寐以求的东西,竟然就这么到了她手里,看着摸着都有些不真切,看了一会儿,她忽然红了眼眶。 “怎么了?”方侯捧过她的脸,略有些粗糙的指摩挲着她的眼睑,认真地看着她。 “你没提说一声,我都没有好好打扮打扮。” “我如果提前说了,你吓跑了怎么办?” 秦漫揉了揉鼻子,没有说话。 方侯看着她久违的柔软模样,心头一动,抬起她的下巴,倾身吻了上去,揽住她的腰贴紧了自己,车厢内一瞬寂静地只听得见他们彼此的呼吸和心跳。 第四十二章盼盼丢了 “什么?” 顾可盈不可置信地拍桌子站起来,她又问,“他们去了民政局?” 电话那头的话让她的脸色越来越冷,她挂了电话,冷冷地望着窗外,既然没有转圜的余地,那么就鱼死网破,既然不让她好过,那谁也别想好过! 盼盼的病情愈显,距离手术的日子越来越近,就连一直没有出现的楚琉白也回来了。 而老天似乎总爱跟他们开玩笑,就在手术前日,盼盼跟顾可盈都丢了。 方侯都快把医院翻过来了,可没有一点踪迹,顾可盈这些日子都没有资格跟盼盼独处,直到昨天才在隔壁病房住下。 “没关系,他们跑不了的。”方侯掩饰着自己的慌张,把秦漫按在怀里安抚,“你先回去休息休息,明天之前我一定会把他们找到的。” 秦漫哭着点头,现在没有别的办法,她只有相信方侯。 她在盼盼病房看着整齐的床铺发呆,忽然,“叮”的一声,手机蹦出一条短信,她看到短信内容,腾地站起来,顾不上什么,匆匆跑了出去。 出了医院,拦了一辆出租车,她坐上去,“快,xy学院。” 司机迟疑,确定似地又问了一遍,“xy学院?那学院十几年前就关门了,那地儿可偏了,荒无人烟的,你去那做什么?” 秦漫什么也没说,拿出一把钞票拍在他面前,司机看了她一眼,踩了油门飞驰而去。 秦漫坐在车里,忧心忡忡地捂着手机,看了一眼又一眼,突然又开始掉眼泪,她捂住嘴静默地哭。 司机从后视镜看她一眼,问,“姑娘,你不是想不开吧?你长得这么漂亮,跟明星似的,有什么想不开的啊。” 秦漫没心思搭理他,只随便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有想不开,一心只想着手机上的那句话:一个人来城西xy学院的仓库救你儿子,不许有第二个人。 字字句句都让她的心吊起来,甚至来不及思考,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盼盼不能有事。 刚靠近学院,秦漫就让司机把她放下,她自己一个人走向那个学校,绕过荒芜的教学楼,杂草丛生的操场,她小心翼翼地向着仓库走去。 在一个破旧的大仓库前面站住,秦漫攥了攥拳,推开了大门。 咣当咣当的巨响之后,仓库露出一个一人可通的缝隙,里头都是发霉和柴油的味道,她走了进去,环视一圈,只见一些杂物的架子后面恍惚有人影。 那边的人自然也听到了门口的声响,静默了一会儿,只听见传来一阵高跟鞋敲击地板的声音,“啪嗒啪嗒”,离她越来越近。 她动也不敢动,只站在这个陌生的地方,望着声音来处。 “真不知道说你傻还是天真,竟然真的敢一个人来。”顾可盈在她面前站定。 “盼盼呢?”秦漫问。 顾可盈笑着转过头走,边走边说,“我记得我说过,如果你不离开,我是不会救你儿子的。” 秦漫盯着她的背影,一言不发。 顾可盈继续道,“没想到你不但回来了,还成了光明正大的方太太。秦漫,咱俩纠缠了这么多年,你怎么就是阴魂不散?当初如果没有你,现在在方侯身边的人该是我的。” 听不到秦漫的回应,她又重复一遍,“该是我的。” “顾可盈,这是我们的恩怨,跟盼盼没有关系。”秦漫忽然开口,心口生疼,直勾勾盯着杂物处,盼盼在的地方,她害怕又心急,害怕盼盼出点什么事。 顾可盈突然暴怒,“没有关系?要是没有他,方侯怎么会不要我?你们母子俩,都跟我有深仇大恨!你可知道,你离不离开我都是不会救你儿子的,你就是死了我也没想救他,他就是你扎在我跟方侯心上的一根刺,哪怕你死了,我们都不得安生,我本来想着让他自生自灭好了,可是方侯他监禁我,他逼我救那个孽种!我死也不会救他!” 话音未落,早就走到架子后面,然后秦漫就看到了盼盼,小小的人儿被捆在沙袋上,满身脏污,灰扑扑的小脸上满是泪痕,他的眼睛此刻禁闭着,眉头皱起,似乎做了不好的梦,看得秦漫不由胸口一痛,落下泪来,她再顾不得什么,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去,“盼盼!” 盼盼似乎有所察觉,挣了挣,缓缓睁开眼,看到秦漫,眼泪唰就掉下来了,他张开嘴,“妈妈!” 秦漫慌乱点着头,把手伸到他背后去解开绳子,她心里难受的说不出话来,她不知道说什么,不知道怎么说,她不知道她儿子经历了什么,她什么都不知道,但她知道她要尽快把盼盼带走,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离开这个疯女人。 解放了的盼盼扑进她怀里,呜呜地哭,秦漫抱着他也难受得掉眼泪。 忽然一声巨响,秦漫回头,只见仓库的大门关上了,而后又有金属碰撞落锁的声音,顾可盈在外面用锁链把仓库的大门锁上了,整个仓库失去了最亮的一道光芒,又有一道橘红的光瞬间亮开,是火! 第四十三章谁都别想得到 秦漫心下一惊,她连忙抱着盼盼站起来,她拍打着大门,只听见顾可盈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刺耳的尖厉,她说:“秦漫,你跟你儿子都去死吧!我得不到的,谁都别想得到!” 秦漫拼命拍打着大门,除了金属抨击的巨响,什么回应都没了。 她还来不及呼救,火舌已经向她卷来,她抱着盼盼倒退到离火源较远的地方,盼盼似乎被吓住了,靠在她怀里看着大火,一声不吭,睁大了眼睛。 秦漫捂住他的眼睛,颤抖着哭腔安慰他,“不要怕,妈妈在,妈妈会保护你的。” 说罢,她抬头环视一眼,这个仓库只有两个模糊不清的玻璃窗,都在两米高的地方,她根本够不到。 盼盼忽然开口,“妈妈,119。” 秦漫这次想起来要打报警电话,可是手机在仓库里信号不好,电话拨不出去,而且就她观察,这里最近的消防局最快也要快二十分钟才能到。 秦漫看着火势,几乎是绝望地抱着盼盼缩在火势较小的角落里,她用衣服捂住盼盼的口鼻,把他搂在怀里。 烟雾呛得他们喘不过气,火灼烧着皮肤。 盼盼似乎才迟迟缓过神来,放声哭了起来,秦漫捂住他的嘴,“不要哭,会吸入更多的烟。” 这一次他们母子怕是都没有活路了,她想了想,也好,四年前他们母子俩就是命大才活了下来,多活了这四年已经是赚来的,此刻,她抱紧了盼盼,把下巴抵在他发间,“对不起,盼盼,妈妈对不起你。” 盼盼只是往她怀里凑,牢记妈妈不让张嘴。 火势迅速蔓延,烟入口鼻难以喘息,头痛得厉害,肺里烟熏火燎,意识渐渐被剥夺,秦漫用最后的力气搂了搂盼盼,他们都要死在这里了。 宝贝儿,盼盼,下辈子别做妈妈的孩子了,妈妈没有能力保护你,给不了你做好的,把你带到这个世界上还要让你受那么多的苦,你下辈子要找一对疼你爱你的爸爸妈妈,你那么好那么可爱那么聪明懂事,你值得被捧在手心里疼爱。 最后,她脑子里却又只有方侯,这个男人,给了她生命中最多的疼和爱,她从认识他开始就过得又苦又涩,可跟他在一起的那些年,离开他的这些年,都是她生命中最珍贵的日月,她下辈子还想遇见他,在一个不早不晚恰好的时候,再一次给他自己最纯粹的爱。 人呐,不知道还有没有下辈子了。 “砰!” 忽然一声巨响,而后是玻璃破碎的声音,朦胧中她好像看到两米高的窗户破开,一个漆黑的身影跳了进来。 那人像天神一样降临在她面前,一把抱起她跟孩子,熟悉的声音呼唤着她的名字,“漫漫!漫漫!” 她睁开眼,努力看清眼前的人,怀里还是紧紧抱着孩子。 意识逐渐清晰,她看清眼前的确是方侯,眼泪落得更凶了,“你怎么才来啊......” 他伸臂搂紧她,“对不起,我来晚了。” 再没时间磨蹭,他迅速把她和孩子托上窗户,火已经烧到他身边,烫人的热度让他们浑身难耐,秦漫用最快的速度把盼盼送出去,又迅速爬了上去,窗外是一个用钉子钉起来的破旧木梯,虽然摇摇晃晃,但还能担得动人。 火势看得秦漫心惊,一上去连忙伸了手去拉他。 可谁也没看到,大火烧到了仓库窗户旁的塑料架,拇指粗的架子腿遇热融化。 她的手还没拉到他,仓库里烧化了一半的塑料架再没法支撑,狠狠地砸了下来。 下一秒,她就看不见方侯了,里面只有熊熊烈火和熏眼的烟雾。 “方侯!”秦漫绝望地嘶吼,“方侯你在哪?方侯你快出来!” 又是一声巨响,大火几乎要从小小的窗口里喷出来,她吞下哽咽,咬了咬牙,忽然抱着孩子转过身拼了命地跑,盼盼眼看着爸爸和那个冒着黑烟的仓库越来越远,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张大了嘴喊着“爸爸,爸爸”。 第四十四章谁都不行 把盼盼送到安全的大路旁边,她紧紧抱了抱盼盼,眼眶里已经不再有泪,她摸着盼盼的小脸,拭去他脸上的泪,扬起嘴笑了笑,她忽然恢复了理智似的,拿出手机查看了信号立刻拨通火警电话,然后打开微信,给楚琉白发了一个定位。 她蹲下身子,把手机塞进盼盼手里,亲了亲他的额头,“宝贝,你在这里不要动,哪都不要去,等会儿会有一个叫楚琉白的叔叔来接你,你问问他叫什么名字,如果他答得不对,你就偷偷摁这个报警键,就会有人来救你,如果那个叔叔答对了,你就跟他走。” “妈妈你不跟我走吗?”盼盼被妈妈严肃的脸色吓到了,窃窃地问。 秦漫摸了摸他的头,忽然起身,“妈妈不走,爸爸在哪妈妈就在哪,妈妈不走。”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冲那个浓烟滚滚的旧仓库跑去,爬上梯子,把梯子拿到另一边续下去。 她爬下去,一眼看到被架子压在下面的方侯,她用尽全力把架子推开,方侯双眼紧闭,一只手软软地落下,她顾不得什么了,争分夺秒地把他拉上自己的背,想要爬上梯子,梯子咯吱咯吱响,听得她胆战心惊,能撑到窗户上就行了,只要上去她跟方侯跳下去就成,再撑一会儿,可千万要撑住啊。 才迈上去没几阶,因为力气太小,她连带方侯都重重仰了下去,那么一摔,被烟呛得涕泗横流,她剧烈咳嗽几下,烟迅速闯进她的肺腑,几乎要窒息。 方侯被这一摔,也清醒了几分,他睁开眼看到秦漫,忽然抓住她的手,“你怎么回来了?!谁让你回来的!” “你不要说话了,你不要说话了……”一直很坚强的秦漫,一听到方侯的声音,她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一瞬委屈了起来,“你死了我怎么办?” 方侯就着她的手做起来,又咳了两下,看了看窗户,“我胳膊和腿都断了,上不去了,你自己走吧,你不是一直想要走吗?我放你走。” “我不走,方侯,我不走,活着我不想跟你过了,可要是你死了,我也不想活了。”秦漫拽住他的领子,又把他架在自己背上,“我们还有盼盼,我们得活着,没有爸爸妈妈护着,他受欺负了可怎么办?” 方侯看着她,眼前也渐渐模糊,终究是站了起来,勾住她的脖子,“不能这么死,我们只能一起老死。”说罢他一瘸一拐地跟着她爬上了窗户,最后一阶迈上,火就烧到了梯子。 秦漫忽然抱紧了他,垫在他身下,跳了下去。 好在窗户实在不高,摔不了多疼,只是方侯刚才被砸断的胳膊腿实在有些受不住。 楚琉白赶来时,看到滚滚浓烟,他赶到盼盼身边,正想问他什么,又见远处秦漫半背着方侯走来,两个人狼狈不堪,紧紧抱着彼此,好像什么也不能把他们分开,就连时间也没有做到。 楚琉白忽然大彻大悟,原来陪在她身边的只能是他,别的谁都不行。 医院里,秦漫的精神似乎一瞬间垮掉了,她阖上眼睡了一天多,醒来时也不知道时间,看天是中午了,她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就是盼盼,小孩红着眼睛扑进她怀里,紧紧搂住她的脖子,呜呜地哭,“妈妈,你别死,你别不要盼盼,盼盼不能没有妈妈。” 软软的小孩在她怀里啜泣,引得她也想哭,只把他抱到床上搂在怀里柔声安抚,“妈妈没事,妈妈要盼盼,妈妈要跟盼盼在一起。” “可是爸爸不要盼盼了。”盼盼抬起头看她,可怜巴巴,“爸爸躺在床上不动也不说话,爸爸也不抱抱盼盼亲亲盼盼了。” 秦漫心里一紧,心脏好像被一双小手揉了一下,又酸又涩的疼,掀开被子拉着盼盼的手,“带我去见爸爸。” 秦漫站在icu病房门口的时候,眼泪再也忍不住,她忽然觉得方侯很讨厌。跟他在一起,她老是掉眼泪,他老是让她伤心,让她担心,现在又死气沉沉地躺在床上,让她慌得只知道掉眼泪。 她恨不得此刻躺在这里的是她自己,她皱了皱鼻子坐在床畔,摸了摸他的脸。 忽然,她看到他的眼皮一动,她紧张地盯着他,屏住呼吸不敢动弹。 没过多久,他缓缓睁开了眼,盯着秦漫怔怔看了很久。 秦漫心里又是一禁,他不会傻了吧,连她都不认得了? 她张了张嘴想说话,忽然被一只手扣住头狠狠压了下去,她唇畔一片温热,她听得见他有力的心跳,安心闭上了眼,还好,都没事。 第四十五章她出事了 大结局 这样的安心维持了不到两个小时,因为自从方侯醒过来以后,他们又得到了另外一个消息,顾可盈出事了。 徐子期赶到医院的时候看到这几个人在一起,伤的伤病的病一个个狼狈不堪的模样,一时间有点懵,当他了解了一下大概经过以后也是偷偷看了秦漫好几眼,心里老有点事儿梗在哪里。 秦漫没事,回来了,那他哥……徐子期又抬眼去看方侯,只见方侯正眼睛直直看着秦漫,生怕她跑了似的,心里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儿,暗自感叹,都是命啊,兜兜转转,不还是在一起了吗? 见到躺着病床上的他哥,他欲言又止。 方侯这才皱着眉看向他,“到底什么事?” 徐子期不知道方侯到底伤到什么地步,还受不受得了冲击,又不知道这对他来说还算不算冲击,他支支吾吾,“盼盼呢?” 盼盼此刻含着棒棒糖从窗户旁边跑过来,抱住了徐子期的腿,弯起眼睛笑眯眯看着他,等他告诉他找他什么事。 徐子期摸了摸他的头,抬头道,“顾可盈出事了。” 把秦漫关在仓库放了火以后,顾可盈就迅速用假造了的身份信息坐上了飞机,可那架飞机恰好失事了,搜救队昨天找了一天,今天才确定了她身亡的消息。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秦漫惊得跌坐在椅子上,唯一一个念头就是,她的盼盼怎么办?盼盼的病情已经快控制不了了,必须尽快做手术,短时间内没有合适的配型,她的盼盼怎么办? 秦漫看着靠在病床上看动画书的盼盼,心里又酸又涩,她的盼盼怎么这么苦? 可是小孩儿却什么也不懂,紧紧抓着秦漫的手,眨巴着大眼睛,喊了一声“妈妈。” 又好像很不好受,小心翼翼地看向方侯,又看了看秦漫,迟疑开口,“那个妈妈,怎么了?” 秦漫弯下身抱住他,一句话也说不出,她从来没想过要顾可盈死,更没想过她死了盼盼会怎么样,面对盼盼的问题,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盼盼任她抱着,只无聊地勾住她的头发玩,一簇一簇绕在一起,缠在手指上,头发在阳光下淡淡的棕黄色,温暖又柔软,盼盼忽然觉得很累,眼前的光晕都变成了星星,眨了两下眼睛,就趴在妈妈怀里合上了眼。 小小的人软趴趴倒在她怀里,秦漫吓得动都不敢动,含着眼泪把他往怀里搂着,紧了又紧,好像她一动就会失去他了一样。 最终孩子还是被楚琉白哄着从秦漫怀里抱出来,秦漫紧紧拽着盼盼的衣服,她问,“他是不是怪我啊,怪我抛下他一心跟赴死,怪我有了不要他的心思,怪我没有照顾过他,他是不是怪我没有当一个好妈妈?” 方侯抓住她的手,哄着她放开手,把她搂进怀里轻拍安抚,“不是的,你是一个好妈妈,盼盼很懂事,他也很爱你,他不会怪你的。” 楚琉白站在病房门口看着紧紧抱在一起的两个人,自嘲一笑,只觉得自己大概是放下了,竟然打心眼里觉得只要她幸福,跟谁在一起都好,他只要能站在她身后,就已经很满足了。 盼盼这次晕倒只是一个开始,医生告诉他们,盼盼必须尽快做手术,一定要尽快找到合适的骨髓。 可这哪里是那么好找的,方侯从前以为用顾可盈的骨髓是跑不了的,可现如今到了这个迫在眉睫的地步,他却一点准备都没有,不由自责。 楚琉白却不言语,他靠在方侯身边,他说,“你以后一定要对她好点,别做从前那些混账事了。” 方侯低着头沉默不语。 “盼盼的病我来想办法,我离开一阵子,你好好照顾他们。” 方侯抬起头看着他,“不用你操心,我自己的妻儿我自己会照顾好。” 楚琉白忽然笑了,他摇了摇头,转过身离开。 那个身影高高瘦瘦,在楼道中渐渐模糊,消失不见。 一个月后,医院忽然接到了通知,盼盼的骨髓找到了合适的配型! 听到这个消息,一直在强颜欢笑的秦漫忽然愣住了,然后坐在床边又哭又笑,握着盼盼的手喊着他的名字,她的盼盼有救了,老天把盼盼还给她了。 三个月后,在小别墅里,方侯在厨房洗碗,盼盼拿着一颗又红又大的草莓冲他伸出手,方侯笑着弯下身张开嘴,“啊——” 盼盼伸到他嘴边的手却立刻收了回来,他笑嘻嘻地做了个鬼脸,掉头冲沙发上的妈妈跑过去,“妈妈,盼盼给你洗了草莓,你尝尝甜不甜呀。” 小手湿漉漉凉凉的,抱住秦漫的脸亲了一口,被她抱在怀里咯咯笑,方侯在厨房里撑着吧台,看着妻儿笑,心里柔软万分。 想了想从兜里掏出一封信,递给了秦漫,扭扭捏捏蹭在她身边不肯走,秦漫拿着信闪开,“看什么看,离远点。” “哼,当着我的面看他的信,你还想我不计较吗?” 秦漫眼神带着警告地瞪了他一眼,直到他委屈地撇过头气鼓鼓捏了捏盼盼的小脸,噗嗤笑出声,慢悠悠打开了那封楚琉白寄来的信。 楚琉白写道,“漫漫,我走啦,你是不是也忘了,我其实是个艺术家,对铜臭味没什么爱好的。时至今日,我终于死心了,我发现谁站在你身边都不合适,只有方侯,只有他在的时候,你才是鲜活的,恨也好爱也罢,没了他你一直都是苟且地过,你有血有肉奋不顾身的样子,只有方侯配得起。现在我把你还给他,我走了,不给你后悔的机会了,勿念。” “妈妈!”身后,盼盼跑过来扯了扯她的手,她转头看着盼盼眯眼笑,又转眼看向方侯,见他快速撇开眼,勾起唇角扬起一个笑。 她也不说话,让盼盼自己去玩,她走到方侯身边,握住他的手十指紧扣,笑着看他的眼睛,他却一直别别扭扭,直到被她掰过脸,看到她笑意盈盈的脸,才道,“我不是个爱计较的人,可是与你有关的一切,我都非常非常计较。” “我知道。” 人生总是在得到或失去,经历了那么多以后,重新清点了自己所有的幸运,觉得老天还是爱她的,给了她孤注一掷的勇气,坚持到底的决心,感谢老天给了她一个这样聪明懂事的孩子,最感谢的还是让她遇到一个值得的人,历经这些磨难分分合合之后,他还是走到了她身边,握紧了她的手,把她付出的真心都妥帖安置,她再也不去计较得失,只要能跟她爱的人在一起,一切的一切都是命运的恩赐。 第四十六章 番外一 方侯正因为一个策划案在会议室发火,忽然来了一个电话。 看了一眼电来电显示,他蹙起的眉宇骤然舒展,一双眉眼浸润了春雨,柔和下来,嘴角不自觉地勾起,接通电话时,声线压得低缓而慵懒,“嗯?怎么了……” 会议室里一波人纷纷感谢老板娘及时的“刀下留人”,在老板挥了挥手后,如释重负,争先恐后地跑出去。 听到电话那头的声音,他心口都融化了,只剩一片温润潮湿,浑身熨帖得极舒坦。 门口的徐子期瞪大了眼望着这个男人,有点想去挂眼科。 有生之年,他竟然也能看到方侯傻笑! 他!傻笑! 挂断电话,方侯弯起唇角,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对倚在门口目瞪口呆的徐子期缓缓道,“今天全体员工,带薪休假。” 想了想他又伸出手,“三薪。” 徐子期捂着脑袋想,完了完了,方侯疯了。 方侯拿起外套,出门前拍了拍徐子期的肩膀,“剩下的就交给你了,我是有家室的人,先回家陪老婆孩子了,你加油。” 徐子期茫然地看着溜走的方侯,忽然笑了,也就是那个人女人能再次赋予方侯生命,他在心里对她说了一句,“谢谢。” 然后真切地冲着方侯喊,“你往哪跑,给我回来!北欧的那个项目下周就开始了,你今晚的机票!” 彼时,身处北欧见不到妻儿的方侯有些焦虑,平均一个小时要求视频半小时,秦漫烦不胜烦,果断将其拉黑。 这看不见摸不着,心里就有点发虚,他跟个变态狂一样疯狂刷新她的社交软件,微博微信朋友圈,观看她的浏览记录和点的每一个赞的博主,实在是,丧心病狂。 逛了好一会儿也没摸出点信息出来,忽然,他看到x市的凌晨一点二十三分,他老婆在某条微博下点了个赞,心情澎湃地拨通了一个电话。 半夜,住在城北的徐子期被方侯一通电话抓起来,要求冒着寒风去城西买一碗小面送到城东,不放香菜,快速送达别凉了。 徐子期抓狂,神经病啊! 打开手机,有个特殊关注的动态,划开,就看到秦漫微博在一个夸小面好吃的微博底下点了个赞,比了个心。 嫂子,半夜不睡瞎点什么赞啊! 行行行,徐子期认命地爬起来,他这辈子唯一愿意吃的这就是这对的狗粮了。 平日里方侯仍是非常严格敬业的,那晚,正在开视频会议的大家看到老板严肃的脸背后是一片蓝色带着星星月亮小兔子的背景,视频中时而穿插着女声念故事和小孩子咯咯笑的声音,老板仍能面不改色继续开会。 众人皆是佩服,尤其是有家室的男同胞更是有同病相怜惺惺相惜之感,老板不容易啊,在公司忍受他们的智障,回到家还要被迫在老婆能看到的范围内活动,真可怜。 听着各部门针对某个令人头痛的计划给出的解决方案,方侯表情凝重的脸忽然柔和下来。 他拿着手机走到床边,无意间直播了老板娘抱着孩子温馨的睡相,视频那边的经理们心都快暖化了,接着他就把手机塞到衣服兜里,屏幕里一片黑暗,大家都一脸懵,然后,各部门经理都听到了啾的一声! 靠靠靠,看不出来,老板还是个深藏不露的宠妻狂魔啊! 每天看着老板在朋友圈炫娃炫妻秀恩爱,员工们闲暇时都会抱着手机直呼老天不公,女员工喊,又帅又有钱又会宠妻顾家的老公为什么没有她的份?男员工则表示,又帅又有钱还有那么漂亮的老婆那么可爱的孩子,成为人生赢家到底是怎样一种心情啊? 徐子期看到朋友圈的赞,勾了勾唇角,拿了厚厚一沓文件狠狠拍在会议室的桌子上,把各部门经理挨个收拾一顿,把这些天受的气全都发了出来,舒坦! 他却不知,大家早在他背后拉了个群,唾骂徐子期羡慕嫉妒恨! 第四十七章 番外二 番外2 方侯第一次见到秦漫的时候,是在学校门口那一排白杨树下,秦漫很瘦,高挑纤细的身子在宽大的校服里晃荡。 正是放学时分,她背着书包慢慢地往家走,齐耳短发遮住她的脸,只能看到她雪白的脖颈。 他借了同学的自行车,要去给顾可盈送作业的,路过她时无意瞥了一眼,这一瞥却让他分了神,车子不受控制地撞上了马路牙。 少女立定,慌忙冲到他面前把他扶起来,问他有没有事,他抬起头笑着摇了摇头说,“没事。” 面前的少女却是愣住了,盯着他的那双漆黑透亮的眼眸似乎不会转动了,他也看着她,面前的少女身材高挑长得好看,他却从来没见过,凝了她一会儿似乎在等她的反应,半晌后她却忽然低下头,慌乱地替他捡起书包,把书包挂在他的车把上,匆匆越过他快步离去,这中间没有再抬一下头,可是方侯分明看到,她的耳朵微微有些发红,心里有些异样,他勾了勾唇角,莫名心情很好。 不知道是不是见过之后就开始在意了,那之后他就经常能见到她,她是很安静的女孩子,她偷偷看他的时候被他发现了,他没有点破,只是心情很好,不自觉便冲她笑了笑。 他总能在放学路上遇到她,她就顺理成章地跟他一起放学回家,后来又一次他走出去很远之后回头,看到她掉过头往回走,她跟他并不顺路。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的眼光不自觉就会落到她身上,见不到时也会下意识地在人群中寻找她的身影,总会对她多一些关注,所以他发现,她的温暖,羞赧,善良,坚韧......她对他也很好很好,也许是因为她对每一个人都很好。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内心深处早已埋下她的种子,但是,他不允许那颗种子发芽,他不能喜欢她,因为那时他身边有了顾可盈。 所以当她来到他身边要求搬进他家的时候,他没有拒绝,甚至有欢喜在。可是她的存在,逼走了可盈,对于可盈,他总是带着宠溺和愧疚的,所以他拼了命拒绝秦漫,他排斥她,不给她好脸色,因为他不能对不起可盈。 可是他越是拼命藏,那些慌乱就越会冒头,他都快要压制不住了,他不见她,不接她的电话,他晚回家,他以为那些令他心慌的东西就可以压制住。 就在心里那颗种子快要长出来时,可盈回来了,她落魄归来,又因为秦漫受了伤。 他再也没办法维持原有的生活,一切往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 他用冷漠掩盖的东西,盖的太久了,就成了习惯,他就以为,自己是真的对秦漫没有感情。 直到她离开,真的离开,再也不会回来了,他就崩溃了,那颗种子挤破屏障破土而出,压制太久的情感再也无法遏制,这些年的感情和思念扼住他的喉咙,几乎让他窒息,他甚至想过追随她去了。 当他抱着那个孩子的时候,他才决定,他要好好活着,他要记得她,他要活在煎熬里。 好在上天不曾辜负,他感谢命运把她还给他,他一定,会好好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