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共白头》 第1章.满门抄斩 第1章.满门抄斩 漆黑的狱牢中,传来一阵脚步声。狱卒们噤若寒蝉,俯首高呼:“皇上圣安!” 燕知惜负手大步走向牢房深处。 衣衫褴褛浑身血红的女子,双手悬挂在刑架上,头低垂着,漆黑长发和染成血红的白纱衣凝在一起。无声无息,仿若一具没有温度的枯骨。 燕知惜站在牢门口,凤眼狠厉,冷声问:“死了吗?” 狱卒毕恭毕敬地回:“回皇上,应该是睡过去了。” 呵!一个敢对他爱妃下毒的贱人,居然还能坦然处之的睡觉?她的心,当真是铁做的! 燕知惜面色愠怒,走到刑架前。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不禁让他蹙眉:“羽妃,朕来看你了。” 女子缓缓睁开眼,模糊的视线里,映出一张邪美的脸。 “是梦吧?”她苦笑,又闭上了眼。 那个对她厌恶至极,连解释都不愿听一句的男人,怎么可能屈身来这污秽的大牢看她? 闻清羽狼狈中透着绝望的脸,让燕知惜有片刻的错愕,但目光落在她手腕上一道黑色的月牙印记时,再度恢复了冷厉:“既然羽妃觉得是梦,就让她清醒一下吧。” 一盆冰冷的盐水,劈头盖脑泼上去,渗进伤口,不亚于凌迟。 闻清羽痛苦的发出一声低吟,终于开口:“我说过,我没下毒。” “还嘴硬?”燕知惜耐心耗尽,“你可知,因你下毒祸害雪妃,连累闻丞相一家满门抄斩的事么?” “你说什么?”闻清羽瞬间瞪大眼睛。 跟在燕知惜身后的侍卫见状,当即捧着两个木匣子,当着闻清羽的面打开。 下一刻,两张满是血污的脸,出现在她眼前。 “父亲,母亲!”闻清羽嘶声力竭,疯了似的想冲上去,却被铁链禁锢,不能靠近分毫。 “交出解药,朕便命人安葬你父母。“燕知惜不为所动,仿佛这个曾经和他同床共枕的女人,不过是一只摇尾乞怜的丧家犬,“否则,就丢进护城河里喂鱼!” “燕知惜,你这个畜生!”闻清羽恨不能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怪只怪当年,自己不该一时鬼迷心窍救了他,如今反倒给闻氏一族带来了灭顶之灾! 她后悔了,但这世上可曾有后悔药? “皇上,雪妃娘娘醒了!” 燕知惜正要动怒,听牢外的侍从来报,方才冷冰冰的丢下一句:“莫叫她死了,无论用什么样的方法,一定要问出解药的下落!” 慕雪宫。 燕知惜焦急地站在窗外,房里不时传来温如雪的痛呼。 他好几次想进去,都被门口一个异域打扮的青年拦下了:“皇上,师父在为雪妃娘娘诊治,不喜人打扰,还望体谅。" 燕知惜只好作罢,可想到温如雪那张被折磨得憔悴的脸,对闻清羽的怒意更甚了:“来人,传朕的旨,若罪妇还不招,就将她的指甲一个个全拔了!” 待宫人下去传旨,他从怀里取出一支青玉发簪,细细摩挲了几下。 这是雪儿当初留给自己的。 那年朝中动乱,他被太子迫害,命在旦夕。幸好雪儿路过,及时救了他。 虽然雪儿始终以丝巾遮面,又不肯告知姓名,但经过三年的不懈苦寻,最终还是让他得偿所愿。 其中的蚀骨相思,旁人哪能体会?所以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都要保她无虞! 第2章.以命换命 第2章.以命换命 不知等了多久,房门终于被打开。 燕知惜迫不及待地冲了进去,握住了温如雪冰冷的手:“雪儿,你怎么样了?” 温如雪煞白着脸想行礼,被燕知惜阻止了。 “谢皇上关心,有大师帮忙治疗后,雪儿觉得好多了。” 燕知惜看向一旁长须术士:“大师,雪妃的毒能解除吗?” “回皇上,此毒太过霸道,无药可救,唯有……”术士说得高深,“换血。” 燕知惜长眉上挑,难怪严刑拷打,那女人都不认罪,原来是无解药。 “如何换?” “将雪妃娘娘身上的毒引到另一人体内,这样雪妃娘娘便能恢复如初。”术士一顿,“不过换血之人必须是下毒之人才行。” “正如那枚黑色的月牙,是下毒者的反噬,也是二人之间的一种契约。” 这种治法闻所未闻。燕知惜眸中闪过一丝迟疑。 “皇上,万万不可,此法太过残忍了。虽然姐姐给雪儿下了毒,但雪儿深知中毒有多痛苦,不愿再祸害他人了。”温如雪抬起泪迹斑斑的小脸,“皇上,就让雪儿安心地走吧。” 燕知惜听得心都痛了,将温如雪搂入怀里安抚,“雪儿我答应了你会保护你一辈子的。别说以血换血,就是以命换命,都是便宜闻清羽那个毒妇了!” 等温如雪睡着了,燕知惜叫来了张公公。 “传朕懿旨,将羽妃带回沉羽宫中好生照料。” 闻清羽在沉羽宫休养了大半个月,除了被拔了指甲的十指还包着纱布,身上各种刑伤日渐痊愈。 每日有太医来问诊换药,伺候丫鬟也换成燕知惜的心腹桃红。而正主燕知惜一次也未出现过。 这日,她坐在花园里,望着禁宫外的天空发呆时,一道尖利的声音传来。 “圣旨到,羽妃娘娘接旨。” 随即一众人太监鱼贯而入,闻清羽坐在石凳上没有动。 张公公没为难闻清羽,大声宣读圣旨:“奉天承运,皇帝敕曰,念及羽妃娘娘经受多日牢狱之苦,特赐羽妃疗伤药材一批,玉澡盆一个,忘羽妃好生利用。钦此。” 果然在张公公身后,几个太监抬着一个硕大的白玉澡盆。 经历种种后,闻清羽已无悲喜,“我不需要这些东西,抬回去吧。” “哼,朕的谕旨,还需同你解释?” 燕知惜大步跨入院门,众人跪拜迎接,闻清羽依然未动,甚至连个眼神都吝于给他。这视而不见的模样,让燕知惜很不悦。 “现在连规矩都不懂了?” 闻清羽应声跪倒在地,麻木地说:“罪臣叩谢皇上大恩。” 她明明顺从了,燕知惜却觉得怒火烧得更甚。果然这个女人是天生的铁石心肠,不给她一点教训,怕是要反天了。 燕知惜睥睨着闻清羽:“可知朕为何要送你这些东西?” 闻清羽低垂着眉眼,“……不知。” “这是给爱妃泡澡的,朕要你成为雪儿的药人!” 第3章.药色生香 第3章.药色生香 入夜。 一身白纱衣的闻清羽坐在床边,桃红指挥着丫鬟们一桶接一桶朝白玉澡盆里倒着暗褐色的药汁。 一股浓郁的草药味,瞬息充斥满了整个房间。 虽知燕知惜不会轻易放过他,但闻清羽从未想过,他竟然会用这般恶毒的方式对付自己。 闻清羽的二弟闻昭从小沉迷医术,她也跟着听过许多奇闻异录,其中西域就有用人作药引子的案列,不是有血海深仇,再心狠的人也不会轻易用这种法子。 如若不是今日燕知惜告诉她,二弟闻昭在押往刑场途中被人所救,并用二弟的性命要挟,闻清羽都想不管不顾,一死了之。 但顾念着活着的二弟,她只能忍辱偷生。 桃红走上前为闻清羽宽衣。 闻清羽赤裸着身体,站在袅袅雾气的浴盆前,久久未动。 “请羽妃娘娘沐浴。”桃红低声,却强硬。 那一刻,闻清羽勾了勾唇,一滴泪顺着脸庞滑落进浴盆,消失不见,宛如她对燕知惜的痴恋。 闻清羽迈进了暖玉澡盆,咬着牙泡进了漆黑药汁里。 热烫的水包裹着身体,起初酥酥麻麻的,泡了不过一炷香的时辰,酥麻变成了刺痛,像有成千上万的虫蚁,从她毛孔钻进了皮肉里,啃咬着他的四肢百骸,冷汗须臾从额头冒了出来。 “何时结束?”闻清羽咬着牙问。 “回娘娘,皇上说每天必须泡足一个时辰。” 桃红一字一句,毫无人情。 不知过了多久,闻清羽痛得神智昏聩,这种折磨比起那牢狱酷刑,还要难忍百倍。 她受不住了,不管不顾地就想从药汁里站起来时,一双手猛地握在了她的肩上,阻止了她起身的动作。 “别动!” 闻清羽回头,便撞进一双冷冽又深邃的眸子里。 燕知惜的嗓音有点哑。 方才闻倾羽出水的一瞬的景致,他看得分明—— 玲珑有致的白皙躯体上,布满了条条疤痕,红白交错,徒生出靡艳之感。 燕知惜不知道自己中了什么邪,他明明厌恶这个女人至极,也从未碰过她,但这一刻,他的视线却挪不开半分。 闻清羽神智已经涣散,她看不清眼前人,只紧紧攥着他的手臂,啜泣着哀求:“求求你,放开我,求你,我好痛……” “父亲母亲,清儿没面目再见二老。” “二弟,姐姐对不起你。” …… 闻清羽在大牢里,遭受酷刑时,都未如此软弱求饶过。但接下来的时辰里,她一直在挣扎哭泣,胡话连篇。 最后闻清羽痛晕了过去,燕知惜看着她靠在浴盆边,死死咬着下唇的模样,心中闪过一丝复杂情绪,但握着闻清羽肩膀的手,却没有丝毫松懈。 知道燕知惜不会放过她,那夜后,再痛不欲生,闻清羽也咬牙硬挺。 隔三差五,桃红会状似无意地提到闻昭的消息。 闻清羽明白,这是燕知惜在警告自己,不要妄图寻死,他要取闻昭性命,不过反掌之事。 做药人,十日一轮回。 泡足十日,便同温如雪换一次血,如此往复,直到温如雪体内毒素尽数引入她体内才是尽头。 十日眨眼而过,第一次换血的日子到了。 这日黄昏,桃红帮闻清羽梳理着长发,闻清羽看着镜中苍白的女人,惨然一笑。 闻清羽,再痛苦都忍着,闻家因你灭门,你不能害闻家断了唯一的血脉了。 第4章.命悬一线 第4章.命悬一线 “羽妃娘娘,时候不早了,该动身了。”张公公在门外高声催促。 该来的总是要来。闻清羽起身,推开房门,雪粒子夹杂着风铺面而来。 竟然下雪了。 她怔了怔地伸手,接住一片雪花。 桃红为她披上一件崭新的红色狐皮大氅,声音机械麻木,“娘娘小心别受寒了,不然皇上该怪罪奴婢了。” 怪罪? 闻清羽勾了勾唇,是要怪罪吧,现今她的性命可和温如雪息息相关呢。 “走吧。” 她漆黑的发丝仅用一根天青色绸带捆缚,背脊挺直,大步朝着雪雾中停着的软轿走去。那模样不像是走在一条不归路上,而是去同情郎幽会。 两年前,她也是在这么一个大雪纷飞天里,坐上大红花轿,欢天喜地嫁给燕知惜的。 如今早已物事全非。 —————————————————————— 慕雪宫内,地龛烧得很暖。 燕知惜正坐在床榻旁,温存地一勺勺喂温如雪汤药,看都未看在一旁跪了许久的闻清羽。 “皇上,时辰到了,该准备了。” 术士提醒,燕知惜眼风才漠然地落在闻清羽身上,“起来吧。” 跪了许久,闻清羽腿又酸又麻,咬着牙踉跄着站起。 术士端来一碗泛着腥臭的药,“娘娘喝了吧。” 这碗药是什么?喝了会怎么样?闻清羽没有问半句,一仰头,尽数饮了下去。 她麻木地躺在了床边的软塌上。术士用银针封了她几处大穴,再用小指粗细的针管插进了她细瘦手腕。 闻清羽阖着眼,闷哼一声,便逆来顺受地接受了这一切,仿若只是没知觉的木偶。 燕知惜皱眉看着他,沉沉眸光透着费解。 “皇上。” 温如雪扯了扯燕知惜的衣角,他回过神,换上笑模样,“雪儿,怎么了?” “臣妾有点害怕。”温如雪将脸埋如燕知惜的怀里。 燕知惜捂着温如雪的眼睛,“莫怕,朕陪着你。” 换血过程漫长,燕知惜看着温如雪体内黑褐色的血液,一点点流入闻倾羽体内,温如雪时不时呼痛出声,但闻清羽却平静得像是睡着了。 燕知惜凤眼微眯,第一次认真地打量这个女人,虽闭着眼,但眼角眉梢都写满了倔强。 蓦地觉得这个女人真可怕,对旁人狠,对自己更狠。 换血临近尾声时,出了意外。 闻清羽面色由白转青,冷汗潺潺,身体不受控制地颤动。 术士飞快地在闻清羽头顶插入一根银针。闻清羽猛地吐出了一口血,温如雪脸色也倏然白了。 “这怎么回事?”燕知惜抱紧温如雪,暴怒地朝着术士大吼。 “恐怕……出了些状况,臣会尽力解救。” 闻清羽身上被术士不停扎入银针,饶是她再能忍,也受不住叫出声。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术士问燕知惜,“如果真到无法挽回的地步,两位娘娘可能只能保一个……” 未等术士说完,燕知惜便斩钉截铁地说:“不惜一切代价救雪妃。” 第5章.悔不当初 第5章.悔不当初 许是上天垂怜,闻清羽还是活下来了,但元气大伤。 她睡了很沉的一觉,在梦里,她见到了父亲母亲,她跪在他们面前,说:“父亲母亲,清儿好想你们啊,清儿马上来侍奉二老。” 闻丞相颤抖着手,让她滚,说闻家没她这么个不孝女。 闻清羽哭着醒来,一声嘲讽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羽妃醒得真及时,原本朕都要下令通缉闻昭了。” 这让她痛不欲生的声音…… 闻清羽猛地睁开眼,窗外白晃晃日光照在燕知惜俊美脸上,心猛地揪痛。 八年前,她随父亲入宫,贪玩迷路。在御花园见到坐在凉亭里看诗词古籍的燕知惜。他遥遥为她指路,春光潋滟里,少年笑得特别温柔。 可现在的燕知惜,已不是当初那个少年了。 闻清羽将头转向一边,又闭上了眼。 “就这么不想看到朕?”燕知惜一把捏住她的下巴,强硬地转向自己,“当初你明知闻丞相伙同太子迫害过朕,明知朕心有所爱,还非要嫁给朕,如今做出这副模样又给谁看?” 她麻木地看着他,字字带血:“现在我后悔了!” 燕知惜的怒气,被闻清羽猛地点燃到了极致。从来都是女人对他百般讨好,这个蝼蚁不如的女人有什么资格说悔。 “晚了!”他手上骤然使力,笑得犹如地狱罗刹:“你造的孽,就好好受着吧。” 闻清羽心像被狠狠插了几刀。 燕知惜厌弃地甩开她,“桃红,好好照顾你主子,每晚的药浴一日也不许停。” “等等。” 闻清羽叫住了转身而去的华服男人。 燕知惜回头,嘴角讥诮的扬起:“怎么?想用体弱逃过药浴?” “不是。”闻清羽撑起身,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忍辱负重地哀求,“我不会寻死,我会用我的命换雪妃的。但我想恳求皇上,如若下一次,我在换血过程再出意外……死了,只求皇上放过我二弟。” 燕知惜的眼神阴晴不定。 “你有什么资格同朕谈条件?”燕知惜冷声说:“如果想救你二弟,那你便拼尽全力,好好活着。” 燕知惜拂袖而去,闻清羽一动不动跪在地上,紧咬的唇,浸出缕缕血痕。 第6章.姐妹情深 第6章.姐妹情深 闻清羽从大牢里回来后,沉羽宫就成了禁宫,没燕知惜允许,没人可以进入。 燕知惜离开后的下午,温如雪却带着一行宫人浩浩荡荡地来了。她是燕知惜宠妃,自然没人敢拦她。 这日,温如雪穿了一身红色外衫,越发衬得肤如脂凝,色若桃花。 她对闻清羽行了个礼,“听说姐姐身体抱恙,雪儿特地带了些补药来探望姐姐。” 闻倾羽看着这个曾经同她情同手足的女子,心底一阵阵发寒。 “雪妃娘娘,我担不起你这声姐姐,自从你在我茶水里下毒,自己误饮又嫁祸给我后,我们之间就恩断义绝了。” “看来你还不傻嘛。”温如雪不再伪装,唇角扬起嘲笑的弧度,“既然你知道了,那我再告诉你一件事。” “闻家本来不用满门抄斩的,是我让人放出风声说闻家找了杀手蓄意刺杀我,皇上本就视闻丞相为眼中钉,自然借机斩草除根了。” 这话犹如惊天霹雳,闻清羽猛地捂着心口,嘴唇抑制不住地颤抖。 过去她怎么愚蠢到将这个工于心计的女人视为知己好友。 温如雪凑近她,突然抓住了她的手。 闻清羽恶心地想抽回,温如雪便惊叫一声,跌倒在地。矮几上的茶盏也瓷器碎了一地。 “姐姐,你为何如此对我!”温如雪仰起脸,楚楚可怜地质问。 闻清羽惊愕她的变脸,余光便瞥见门口走进一袭明黄色衣衫。 “闻清羽,你好大的胆!” 燕知惜怒气滔天,一耳光将闻清羽扇倒在地。 闻清羽半边脸肿了,她摇摇晃晃地勉力站了起来,看着燕知惜视若珍宝地将温如雪抱进了怀里,无声地笑了。 她果真蠢,一而再上这个女人的当。 温如雪满面泪痕,委屈地叫了一声皇上。 燕知惜检查了一番发现温如雪没受伤,才松了气,“雪儿,没朕允许,下次不要乱跑了,如果今日不是桃红及时禀报,你出了事,要朕怎么办?” “雪儿就想来看看姐姐,没想到……”温如雪咬了咬下唇,说得欲言又止。 燕知惜越发恼火,指着闻清羽,“闻清羽,你是不是觉得你现在是雪儿的药人,朕就拿你没办法?” “不敢。” “你有什么不敢的?现在见到朕都不会行礼了。”燕知惜厉声说:“给朕跪下。” 闻清羽看了看地上的碎瓷片,咬牙跪了下去,尖利的瓷片刺破了皮肉,她却感觉不到半分痛意。 燕知惜看了闻清羽一眼,冷声说:”羽妃竟然这么好气力,就在这里跪着反思吧,没朕的允许不准起来。“ 说完,燕知惜抱起温如雪一刻不停地大步朝外走去。 温如雪柔弱地依偎在燕知惜怀里,望向闻清羽的眼底却是掩饰不住的得意笑意。 闻清羽这一跪,跪了足足三个时辰,被桃红扶起来时,血已经染红了膝盖。 太医为她包扎好伤口后,叮咛闻清羽不要沾水以免伤口发炎。 她讥诮地笑了笑,别说是一些皮外伤,现在哪怕她是没了半条命,燕知惜为了她的雪儿,也不可能放过她。 果然时辰一到,桃红准时命人抬着熬好的药汁走了进来。 “娘娘,请沐浴。” 第7章 黄粱一梦 第7章黄粱一梦 闻清羽脱掉外衫,踏进了浴盆。 泡药浴本就是折磨,再加之膝盖上的伤口,那滋味可想而知。药汤冒着蒸蒸热气,闻清羽却痛出一身冷汗。 什么时候痛晕过去的,闻清羽不知道。醒来时,她已经衣着整齐地躺在床上,连头发也是干干爽爽的。 没过多久,闻清羽又经历了第二次换血,这次倒是顺利,但体内毒素堆积,闻清羽的身体每况愈下。 这日雪停,日光尚好。闻清羽裹着厚披风,坐在庭院里看一本翻出毛边的诗词古籍,没过多久便体力不支地睡着了。 她睡意浅,一只手落在她脸颊上时,她蓦然地从梦里惊醒。眼前一个男人逆着光,附身看着她,俊美脸上噙着温柔的笑。 闻清羽愣了愣,喃喃道:“燕知惜?” “嗯,是我。”燕知惜倾身在她额上落下一个吻,“清儿,我错怪你了,我们可以重新开始吗?” 他的字字句句都饱含悔意和真切。 就这么一句话,闻清羽的眼泪就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她嘴唇微微颤抖,“你终于认出我来了。” 她扑进燕知惜怀里,哭得像一个受尽委屈的孩童。 “娘娘,醒醒。” 桃红叫醒闻清羽时,她怔愣了许久,方才明白那只是黄粱一梦。 但她怎么会梦到燕知惜?怎么能梦到燕知惜? 闻清羽忽然感到害怕,燕知惜害她满门,胁迫她当温如雪的药人。她以为自己恨他入骨,可内心深处竟还憧憬着他…… 闻倾羽,你怎么如此不知廉耻呐,即便死了,你又有何面目去见黄泉下的亲人? 她捏紧手心,指甲嵌入肉里:“我自己呆一会儿,你先去忙吧。” “娘娘,你忘了吗?今日是雪妃娘娘寿诞,皇上命各宫娘娘都要去为雪妃贺寿。”桃红提醒道。 自从得知闻家之祸,有温如雪煽风点火后,她就恨不得亲手饮其血啖其肉。现在要让她去为她贺寿,更是万万不可能。 但她沉默了一瞬,便改了口,眸光决然:“桃红,帮我好好打扮一番。” 闻清羽到慕雪宫时,宴会已经开始一会儿了,她一踏入大厅,热闹的场面霎时凝结了。 她盈盈下拜,“臣妾参见皇上。” 燕知惜坐在上位,一瞬不瞬地盯着闻清羽。今日闻清羽精心打扮过,一袭淡紫色衣裙,愈加衬得她瘦削身姿仿若一缕袅袅轻烟,美得惊心。 燕知惜失神的眼神,让温如雪窜起一股强烈的嫉恨。 一直以来,她都怕燕知惜会对闻清羽动情。当初她之所以会对闻清羽下毒,就是想铲除这个让她辗转反侧的心头大患。 “皇上。”温如雪递给燕知惜一杯酒,嗔怪地说:“姐姐就这么好看,臣妾看皇上都快丢了魂了。” 燕知惜蓦然回神,温如雪的话,让他有丝不快,他怎么可能被这个恶毒的女人吸引。 他饮下酒,眸光又变得淡漠,“羽妃真是越来越不把朕放在眼里了,恐怕整个皇宫就没什么能让你放在眼里。” 闻清羽低头,睫毛轻颤:“臣妾知罪,臣妾愿献舞一曲,为雪妃娘娘宴会助兴。” 温如雪很想大声说不要,她知道闻清羽的舞技堪称一绝,她绝不允许这个女人有丝毫机会勾引皇上。 哪知燕知惜深深看了闻清羽片刻,说道:“准了。” 第8章 孤注一掷 第8章孤注一掷 丝竹声声里,闻清羽的舞姿翩若惊鸿。 燕知惜看得不错眼,他万万没想到这个女人还有这么惊才绝艳的一面,盈盈一握的腰肢,柔韧又充满力度,和不久前那个苍白萎靡的女人判若两人。 直到闻清羽越来越近,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架在温如雪脖子上时,燕知惜才猛然醒悟—— 原来这个女人今日这么温驯,原来都是装出来的。 “闻清羽你好大的胆子,你如果敢伤雪儿,朕绝对不会放过你。”燕知惜咬牙切齿。 周围的侍卫纷纷亮出雪亮的兵刃,闻清羽钳制着温如雪,目光冷然地望着燕知惜,“放我走,我便放过你的雪儿。” “休想!” 燕知惜捏紧拳头,他又恼又恨,恼自己方才竟被这个女人蒙骗,恨自己的晃神,让雪儿身陷危险里。 闻清羽手上使力,温如雪脖子上就出现了一道细长血痕。 “皇上救我!”温如雪撕心裂肺地大喊。 燕知惜咬牙,“好,我放你走。” 在燕知惜的示意下,周围侍卫都收刀入鞘。闻清羽满头冷汗,小时候体弱,她学过一些防身的功夫。她强撑着运气,挟持着温如雪,腾空越过宫墙。 这个女人竟然会武功!他果然小瞧了她! 闻清羽的身影,消失在寂寂黑夜里,燕知惜狠声说:“给我追,要活的!” 侍卫穷追不舍,一路对峙到了最外层的宫门口。 一匹黑马栓在门口。 闻清羽点了温如雪的穴道,翻身上马,对跟了一路的燕知惜说:“等我到了安全地方,自然会放你的心肝。” 燕知惜站在黑暗里,看不清表情。 狂奔数十里后,身后追兵不见了,闻清羽才缓了一口气。 她已是强弩之末,正准备找个地方休息时,一只利箭插入了马匹的后腿,马受惊地高高扬起蹄子,甩动。 从马匹上翻身落下时,一个人影飞快掠过,揽住了温如雪。闻清羽却重重摔落在地。 她仰躺在地,燕知惜走过来,一脚狠狠碾在她划伤温如雪的右手上。 火光里,燕知惜的嘴角邪魅地勾起,“闻清羽你真是让朕大开眼界,你以为凭你这点小伎俩,就能逃脱朕的手心?真是自不量力。” 她是自不量力,可清楚意识到内心深处,竟对这个男人还有眷念时,那种负罪感,更让她胆战心惊。 那一刻,她什么都顾及不得,脑中只有一个念头,逃离这个深宫,逃离这个男人。 兴许不再见,就能彻底断了这份融入骨髓的痴恋。 火光越来越暗,意识恍惚中,闻清羽听到燕知惜冷声对人说:“来人,把这个女人的武功废了,右手筋也挑了。” 闻清羽大口喘着气,猛地睁开眼,她凝着黑褐色血的右手,没了一点自觉。 更让她恐惧的是,现在她竟身无一物,手脚被细金铁链捆缚在她房内的雕花大床上。 “醒了!” 燕知惜坐在一旁,手指从她脸上滑到脖子,再到胸口。闻清羽觉得他指尖游弋过的地方,窜起一股酥麻的热度。 挣脱间,伤口裂开了,可这痛并没有阻止那异样的感觉。 “燕知惜,你对我做了什么?”闻清羽一开口,嘴里就喘出破碎呻吟。 燕知惜手下动作不停,眼底燃着戏耍的烈焰,“怕爱妃等下不尽兴,朕让人喂你服用了一些助兴的药。” 燕知惜笑得邪气,“朕今日才发现羽妃,比朕想像的还要有本事,不仅会跳舞还会武功,朕便想或许从前那些刑罚,羽妃一点都未放在眼里,那我们今日便换一种方法试试看。” 第9章 荒唐一夜 第9章荒唐一夜 “不要!” 闻清羽顾不得疼痛,奋力挣扎,手腕都磨破了却丝毫无用,反倒是皮肤和床单磨蹭,下腹处窜起的感觉越来越诡异。 燕知惜看着她,犹如在望着偷生的蝼蚁,残酷又恶意。手却毫不留情地在她胸前煽风点火,闻清羽死死咬着嘴唇,阻止呻吟声外泄。 “闻清羽,只要你求朕,朕就放过你。”燕知惜低下头,温热鼻息拂过闻清羽的耳畔。 闻清羽偏过头,从牙缝里挤出一声:“你……做梦!” 这个男人羞辱她至此,她便是死,也不可能对他求饶。 闻清羽嘴边溢出一缕血丝,燕知惜眼中笑意骤然凝固,他快速伸手捏住闻清羽下颚,迫使她张开了嘴。 “闻清羽,你竟敢咬舌寻死,你现在连你二弟的性命也不顾及了么?” 燕知惜的手劲越来越大,闻清羽的下巴生痛,她却嗤嗤笑出声来,“与其被你这么侮辱苟活着,还不如死了来得痛快。“ 燕知惜恨不得掐死这个女人,她一个卑贱的毒妇,有什么资格嫌弃自己。 怒火和欲火交织,将理智烧得粉碎,燕知惜再无瑕思考他这么做的初衷只是为了羞辱闻清羽了。 他握住闻清羽纤细的脚踝,拉向自己,毫不留情将自己狠狠送入了她的身体。 撕裂的疼痛,让闻清羽痛叫出声。 燕知惜没有半点怜香惜玉,掰着闻清羽的脸,让她看着自己是怎么侵占羞辱她的。 意识全被媚药冲散,手缠上他脖子时,燕知惜扯起她的一缕发丝,迫使她仰头看向自己。 “不愿朕碰你?”燕知惜笑得无情,“可现在还不是在朕身下叫得像个荡妇。” 闻清羽听着他的羞辱,恨不得杀了这个男人,但却依然控制不住自己,像蛇一样紧紧缠在他身上。在他粗暴的撞击下,痛呼声化成了绵长柔媚的呻吟。 这一场征伐不知延续了多久,至始至终燕知惜未宽衣解带,毫不怜惜地在她的肌肤上留下道道青紫的痕迹,目光炙热又冰冷。 闻清羽醒来后,全身像散了架一般。 昨夜虽被媚药控制,但那荒唐的一幕,她却记得清清楚楚。身上衣物已经穿好,脚上的铁链已经解开,但手上的还在。 金链子数十米长,只够在屋内活动。 这一次孤注一掷的逃亡,让闻清羽彻底失去了自由,甚至门外被燕知惜派了影卫看守,但凡她稍有动静,影卫就会出现。 一次,她不过失手打碎了一个杯子,弯腰想捡起碎片时,穿着玄色衣衫带着皮质头盔的影卫忽然破窗而入,点了她的穴道。 那严阵以待的姿势,看得闻清羽好笑,“别紧张,我不寻死。” 影卫看了她片刻,解开了她的穴,又破窗而出。 那一夜后,燕知惜没再来过沉羽宫。 春日回暖,丫鬟们已经换上了轻薄的衣衫。闻清羽依然裹着厚厚的披风,脚边燃着炭火。 一次次换血,温如雪体内的毒大半渡到了她身体里,她越来越畏寒,精神也一日不如一日。 唯一庆幸的是,每况愈下的身体,让痛觉也变得迟钝,泡药浴她已经不觉得痛苦了。 这日,她靠在窗边,看着融融春光下抽枝发芽的树叶,想起了小时候和闻昭用树叶吹曲子的往事,嘴角荡起些微笑意。 她捡起一片卷落在窗下的残破叶子,放在嘴边吹了吹,一点声音都未发出。 闻清羽轻轻叹息,满是失望。 第10章 疑云重生 第10章疑云重生 闻清羽枕着窗边迷迷糊糊地又睡着了,醒来时,窗檐上放着几片饱满新鲜的叶子。 “谢谢。”闻清羽对着空荡荡的庭院说,没人回应,她依然喃喃自语道:”我用树叶吹曲子可厉害了,我吹一曲给你听听吧。“ 闻清羽用未残的左手拿起一片叶子,放在唇边轻轻吹了起来。她闭着眼,秀丽容颜带着素淡的笑。 曲子宛转悠扬,十分动听。 午后庭院的静谧安静,被急促的脚本声打断。闻清羽还未回头,身后一只手粗鲁地捏住了她的手臂。 “这是谁教你的?”燕知惜神色难辨地盯着闻倾羽,震惊无以复加,这首曲子…… 当年宫廷之乱,他被太子追杀,在桂林深处被雪儿救时,她便随手摘下一片树叶,吹奏了这首曲子给他听。 那时雪儿用面纱覆面,吹奏时掀起一角,露出玉雪可爱的下巴。那次邂逅,他便念念难忘,暗地里发誓等危机度过后,一定要找到她,爱她护她一生。 燕知惜的手如铁钳,让闻清羽动弹不得。 她别过头,淡漠道:“我和谁学的,同你有何关系?” 闻清羽的漠视,让燕知惜又急又怒,心底倏然窜出一股莫名的慌张,他亟不可待地想知道答案。 “快说,朕耐心有限。”燕知惜深邃的眸中,全是警告。 闻清羽冷笑,还想说两句嘲讽的话,忽然喉咙中涌起一股酸意,她转身捂着嘴撕心裂肺地干呕起来。 燕知惜怔了怔,松开了手,“你这是怎么了?” 他的话里难得透出了几分关心,闻清羽却一点感觉都没了。 她擦了擦嘴,“你放心,毕竟我二弟的命还在你手里,我保证不会死在你雪儿之前。” 她顿了顿,冲他扬起一个清浅的笑,一字一句说:“我只是看到你就觉得恶心罢了!” “你……”燕知惜指着闻清羽,恨不得教训她一顿。可看到她毫无血色的脸,还是咬牙按捺下了暴虐的冲动。 这时,温如雪身边的丫鬟急匆匆跑了来,气喘吁吁地说:“皇上不好了,雪妃娘娘晕过去了。” 燕知惜警告地看了闻清羽一眼,大步离开了。 慕雪宫。 “雪儿,哪里不舒服?” 燕知惜坐在床榻边,温如雪顺势小鸟依人地依偎进他怀里。 “雪儿无事,只是刚才散步的时候忽然头晕目眩,想是余毒作祟,丫鬟们小题大做惊扰了皇上,是雪儿不好。” 燕知惜低头看着温如雪艳丽的眉目,目光鲜少地带了几分审视和不耐。 他一直知道温如雪在他身边安插了细作,每次他前往沉羽宫,所以她总能知道。 从前他疼宠她,便都听之任之,可今日听到闻清羽用树叶吹奏后,些许疑虑和不安浮了上来。 他推开温如雪,起身负手背对着温如雪,半晌,幽幽地问:“雪儿,你可还记得五年前,我们第一次相遇的事?” 第11章 珠胎暗结 第11章珠胎暗结 温如雪蓦地瞪大眼。 燕知惜无缘无故提到五年前的事,难道事情暴露了。温如雪锦被下的手,微微发颤。 “怎么不记得。” “那时我在林子里遇到了受伤的皇上,将皇上藏入轿中,躲过了太子的追杀,雪儿还用叶子吹曲子给皇上听呢。” 温如雪心神不宁地复述着从前闻清羽告诉她的故事。 燕知惜没有作声,温如雪咬了咬牙,从柜中摸出一根青玉发簪,同燕知惜视若珍宝的那只一模一样。 “这可是我们的定情信物呢,皇上当时你才登基,来府中为我父亲祝寿,就是看到我戴的这只发簪,一眼认出了我。”温如雪顿了顿,哀怨地说:“皇上,今天是怎么了?雪儿做错什么事惹你不快了吗?” 听着温如雪委屈的声音,燕知惜终于动容,回头看着温如雪,“朕没有不快,只是今日闻清羽也吹了那首曲子。“ 温如雪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原来皇上是在怀疑雪儿,雪儿从前同姐姐是至交好友,那首曲子也是雪儿教她的……“ 原来是这样,看来是自己多虑了。 燕知惜看着温如雪泫然欲泣的表情,忽生了愧疚,同温如雪赔罪了好久,才将她哄笑。 在慕雪宫用午膳时,温如雪没什么胃口。燕知惜招来太医为她诊断时,忽然想起上午闻清羽的异状。 不知为什么,闻清羽那么顶撞他,燕知惜还是吩咐太医稍后去沉羽宫看看。 温如雪恨得牙痒痒,酸溜溜地说:“感觉皇上最近对姐姐特别上心呢。” 上心? 燕知惜皱了皱眉,“莫要胡思乱想,我对她上心也只因为她的命现在同你息息相关。” 说完这句话,燕知惜心中大石终于落地。 是这样的,一定是这样!只能是这样! 所以这段日子他才对这个女人上心。 燕知惜下午在御书房批阅奏折时,张公公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 “何事这么慌张?”燕知惜不悦地说。 张公公艰难地说:“回禀皇上,方才太医诊断,羽妃娘娘有喜了。” 燕知惜眸光猛地一暗,脑中浮现出那迷乱的一晚。 他只是报复性的强要了她一次,闻清羽就怀上了他的孩子。 燕知惜赶到沉羽宫时,闻清羽躺在床上,安静地闭着眼,手搭在腹部,睫毛微颤,看上去脆弱无助得很。 闻清羽没想到竟然会有了这同她有血海深仇男人的骨肉。她费尽心思,想同他划清瓜葛,可上天偏偏不如她愿。 燕知惜看着她,五味陈杂。 太医殷勤地对燕知惜说:“皇上,孩子很健康,虽然羽妃娘娘底子差了一些,但为臣给娘娘开些滋补的药方……“ “不必开补药。”燕知惜平静地打断了太医,”去开一副堕胎药。“ 闻清羽骤然睁开眼。她没想到燕知惜竟然狠绝如此,连自己的亲骨肉都不放过。 太医为难道:“娘娘现在的状况,如果去胎,怕是……性命有恙。” 燕知惜沉吟片刻,看着闻清羽,漠然说道:“那便好好给羽妃娘娘补身体,等雪妃娘娘好了后,再堕掉这个孩子。” 第12章 求死不得 第12章求死不得 太医领命离开后,闻清羽隐忍的恨,在这一刻终于压制不在了。 “燕知惜,你到底有没有心呐。”闻清羽虽不愿为燕知惜生孩子,但他的话,还是让她彻底凉透了心。 一个人要多狠心,才舍得对自己的亲生骨肉下手。 “朕的心,只许雪儿一人。”他说得冷酷,“朕的孩子,也只有雪儿才有资格生!” 呵,是啊,燕知惜从始至终心里只有一人,他对温如雪有多深情,对她便有多绝情。 闻清羽嘶声大笑,泪水浸湿了面庞,“燕知惜,总有一日你会为今日的所作所为后悔的。” “在朕这里从来没有后悔二字!” 燕知惜说得字字坚定决绝。 闻清羽的肚子一日日大了起来,人却瘦得只剩一把骨头。 太医说闻清羽需多晒太阳,对身子好。于是燕知惜终于开恩,解了束缚在她手腕上的细金链子。 她“自由”了,可再也没走出那间屋子一步。 燕知惜去过沉羽宫数次,每一次她都像一具没有生命的雕塑木愣愣地坐在房屋一隅,静静发呆,药放凉了,都未看一眼。 “给朕吃药!”燕知惜恼怒地命令。 闻清羽一动未动,燕知惜气极之下,卸了她的下巴,将药水强灌了下去。 “闻清羽我告诉你,换血还有最后一次,在这之前,你别想耍花样!“ 闻清羽呛咳得撕心裂肺,半晌才讷讷地说:“真好,最后一次了。” 九个月了,她当了九个月的药人,其间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折辱终于要结束了。 她轻轻抚着微微凸起的肚子,嘴角漾开一抹笑。 到时她没有利用价值了,燕知惜便不会管她死活。那时黄泉路上,她陪着孩子,也不会寂寞了。 燕知惜皱眉看着闻清羽,他发现自己越来越看不透这个女人了,这种感觉让他非常恼怒。 最后一次换血完成时,温如雪恢复如初,而闻清羽差点再也没醒过来,整整昏睡了十几日。 她醒来这日傍晚,黑漆漆的房里空无一人,宫墙外远远传来声声丝竹琴鸣,一派热闹。 是燕知惜在宫中举办贺宴,庆祝温如雪重获新生。 闻清羽摸着扁平的腹部,终于恸哭出声。 孩子在最后一次换血时,没有保住,她却强撑着活了下来。 她还记得燕知惜无情的话—— “既然你的孩子已替你赎了罪,那朕便饶你一命。“ 何须他饶她一命,她早就不想苟且偷生于世了。 她从枕头底下摸出一片偷偷藏起来的碎瓷片,对着咽喉刺了下去。 一颗小石子破窗打在手上,闻清羽手一麻,瓷片哐当一声落地。 闻清羽眼睛已经哭得红肿,头发凌乱地黏在脸上,看上去狼狈不堪,就这么轻轻一击,她就耗尽了全身力气,颓倒在床。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她的声音干涩嘶哑,对着黑暗里一个黑影哀求道:“我现在已经没有作用了,求你给我一个痛快。” 人影捡起了瓷片一捏,便化成一把齑粉。 “我只是奉命行事。” 看护了闻清羽大半年,影卫第一次出声。那声音比这寂夜,还清冷几分。 远处有脚步声传来,影卫看了闻清羽一眼,“好好活着,为了你二弟。” 语毕,便迅速破窗而出。 如若不是还晃荡着的窗扉,闻清羽会觉得方才发生的一切,只是她的错觉。 第13章 再次失控 第13章再次失控 随后,燕知惜就推开门,走了进来。 “皇上您慢点。” 张公公点燃了灯烛,室内亮了起来,惶惶烛火映得床上一动不动的闻清羽面如死灰。 燕知惜皱着眉问太医:“你不是说今日她就会醒过来吗?” “恐怕……恐怕是娘娘中毒太深了,元气大伤,可能还需等一等。”太医也觉得不对劲,但说不出个缘由,吓得冷汗潺潺。 “庸医。”燕知惜呵斥道,“给朕滚出去!” 太医退下后,燕知惜看到瘦得脱形的闻清羽,心猛地一扯。 “张公公,换一位太医来。”燕知惜冷声吩咐。 张公公战战兢兢:“皇上,方才那位太医已是宫里医术最好的一位了。” 燕知惜一掌愤怒地拍在雕花床柱上。 “传朕旨意,如若羽妃有个三长两短,让太医院都提着脑袋来见朕。” 闻清羽不想面对这个男人。但听到燕知惜杀意尽露的话,呼吸一窒,猛地睁开了眼。 她造的孽够多了,不能再牵连其他人了。 见状,燕知惜愣了愣,旋即危险地眯缝着眼,拽住闻清羽瘦骨嶙峋的胳膊,将她拉了起来。 “闻清羽,你竟然装睡!” 闻清羽不屈地同他对视,微弱语调里透着恨,“燕知惜,何必迁怒旁人,将我变成这样的,不是你吗?现在何必惺惺作态。“ 这一句话,让燕知惜恼怒到极点。宴席上,他还挂心着这个女人,宴会一散,他便匆忙赶来,结果得到的却是欺骗和冷嘲热讽。 燕知惜将闻清羽掀翻在床,眸中翻起骇人风浪,“闻清羽,朕的耐心有限,不要挑战朕的底线。” 头重重磕在床头,一阵眩晕,她气息不稳地说:“对待一个下毒害你爱妃的人,你都如此‘包容’,一次又一次将她从生死边缘救回来,你还有底线吗?” “闭嘴!”他低吼着,恨不得掐死这个女人。 “还是说……”闻清羽挑衅地扬起脸,“你舍不得杀我?” 舍不得? 这个女人在做什么白日梦! 燕知惜咬着牙,眼底却浮起截然不同的笑。 他轻佻地挑起她尖削的下颚,“是舍不得,羽妃虽然是个废人了,但这幅身体还是诱人得很。” 语毕,他低头发泄似的咬住她苍白的唇,血腥味瞬间溢满口腔。 闻清羽愣了愣,奋力挣扎。殊不知她如困兽般的抵抗,更燃起了男人的征服欲。 燕知惜粗暴地撕开了她的衣服,用扯下的腰带捆缚住了她的双手。 进入她的那一刻,他自暴自弃地想,自己肯定中了这女人的毒,才会对她有了欲望。 慕雪宫。 “娘娘别等了,皇上在沉羽宫歇下了。”丫鬟说得小心翼翼。 温如雪梳理长发的手,蓦地顿住,镜中映出她狰狞的表情,“你说什么?” 丫鬟不敢再开口,跪倒在地,被温如雪一脚踢开。 温如雪咬着牙,低声咒骂:“闻清羽这个贱女人,怎么还不死啊!” “娘娘,要不要奴婢去请皇上过来,说娘娘身体抱恙。”贴身丫鬟为温如雪出主意。 温如雪没答应。 自从上次燕知惜怀疑后,她再不敢如从前那般肆无忌惮。 但这不代表,她会放过这个女人。 她迟早要让闻清羽彻底从这个世间消失。 第14章 孤苦无依 第14章孤苦无依 深宫无日月,不知不觉又一年。 去年今日,闻家上下满门抄斩,闻清羽亦困牢狱,不知父亲母亲葬于何处。今年只得在深宫一隅,面向闻府的方向,磕头跪拜。 一张张纸钱,掷入熊熊火中,化为灰烬。 “父亲母亲,清儿不孝,害得闻家……”闻清羽一字一句忏悔,泣不成声,“清儿此生最后悔的事,便是认识燕知惜。” 往事一幕幕,涌上心头,锥心蚀骨。 十一岁,她在宫中邂逅燕知惜,远远一眼,便一见倾心。知他爱看古籍,她也便开始读。 十四岁,无意间窥听到父亲和太子伏击四皇子燕知惜的谋划,在燕知惜九死一生时,救了他,他承诺来日必风光娶她。 十七岁,她在好友温如雪家再遇燕知惜,他却早已忘却曾经誓约,心属他人,她默默将这个秘密掩埋。半年后,先皇驾崩,燕知惜即位,没想到他因稳固朝政,不得不纳她为妃…… 十九岁,温如雪的陷害,燕知惜的狠绝,让她这一生的爱慕尽付风尘。 可再多的悔恨都换不回她最爱人的性命。 “哟,我还说哪个下贱的奴婢在这里鬼哭狼嚎呢,原来是姐姐啊。” 温如雪踏着一地枯叶,施施然而来。绣着彩蝶戏花图纹的华贵衣衫,衬得她明艳柔媚。 闻清羽拭去泪痕,转身离开。 她累了,只想安安生生度过最后的时日,不愿再招惹任何麻烦。可温如雪偏偏不如她愿。 “姐姐怎么就走了,妹妹话还未说呢?”温如雪拦住了她的去路。 闻清羽没有作声。 温如雪眼目露凶光,言辞恶毒,“你以为皇上宠幸你两次,就是对你有情了?别做梦了,皇上只是将你当做泄欲的工具而已。他爱的人只有我一个。” 闻清羽垂下眸,“谨记娘娘教诲,断不敢忘。” “你……” 闻清羽言辞淡然,倒显得她蛮不讲理。 温如雪恨得牙痒痒,沉默一瞬,忽而恶毒地笑了,“先别急,妹妹这里还有一个好消息告诉姐姐。“ 闻清羽秀丽的远山眉,微微拢起,温如雪所谓的好消息,对她而言必定不是什么值得欢喜的事。 温如雪扑捉到了闻清羽瞬息的僵硬,清了清嗓子说:“昨夜我陪皇上在御书房看书时,有探子回报说找到你二弟的下落了。” 闻清羽猛地抬起头,呼吸都抽紧,“我二弟怎么了?” “死了!”温如雪一字一句地说:“侍卫在追捕他时,不慎落下悬崖,怕是全尸都找不着了吧。” “你胡说!“闻清羽撕心裂肺地大喊。 “皇上还说,闻昭如若不是落崖,定会让他尝遍世间酷刑,凌迟而死!”温如雪欣赏着闻清羽痛不欲生的表情,“现在知道为什么你已经没有价值了,皇上还不杀你,听说这毒的死状可是惨不忍睹,皇上是想你受尽折磨而死。” 闻清羽浑身颤抖,温如雪不打算这么轻易放过她。 “你觉得闻相在九泉之下,会不会后悔生了你这么一个扫把星……” 她话未说完,身入死灰的闻清羽突然疯了似的扑了过来,死死掐住了她的脖子。 闻清羽已失了理智,眼底一片死寂。 她只有一个念头,让这个女人闭嘴,只是从她嘴里说出她的家人,闻清羽都觉得恶心。 “闻清羽你放手。”温如雪脸色发青,不是说这个女人已经病入膏肓了,为何还有这般大的力气。 温如雪翻着白眼,快背过气时,喉上的窒息感消失了。 燕知惜一脚将闻清羽踹开数尺远,闻清羽捂着胸口,呛咳出一口乌黑血迹。 神智回笼,她倏地嗤嗤大笑。 温如雪说得没错,她就是扫把星,连累闻家上下因她丧命,现在连她唯一的亲人也…… 第15章 毒气攻心 第15章毒气攻心 “燕知惜,你到底有多恨我呐,非要赶尽杀绝。”闻清羽扬起脸看着燕知惜,血泪声声,“为什么连我二弟也不放过!” 燕知惜本准备去察看温如雪的状况,听到闻清羽的控诉,猛地顿住。 顾昭身亡的事,只有他和温如雪知道。 他望向温如雪的眼中闪过寒芒,温如雪猛地瑟缩,燕知惜从未用这么冷酷的眼神看过她。 她想解释,闻清羽忽然咳得撕心裂肺。 燕知惜闻声回头,愣住了。 闻清羽大口吐出黑血。从前那个娇俏整洁的女人,此刻骇人得像索命厉鬼。 燕知惜心口微微发颤,不由自主地朝闻清羽走去。 “别过来。” 闻清羽厉声大喊,燕知惜却恍若未闻。 他蹲下身,将闻清羽揽入怀里时,她已经没有力气躲开,杏目里盛满了怨恨,“燕知惜,我好恨,我好恨爱上你,好恨当初救了……你。” “你说什么?”燕知惜呼吸一窒,手指狠狠陷入她皮肉里。 但他再没等到回应,闻清羽因怒急攻心,软倒在了他的臂弯里。 “快传太医!”燕知惜目呲欲裂地大吼,“闻清羽,你这话什么意思,给朕说清楚。” ———————————————————— 燕知惜踏入沉羽宫,远远听到一阵嬉笑声。 他绕过假山,快步走了过去。桃红见到他想行礼,燕知惜做了一个噤声手势。 桃红知趣的退到一旁,燕知惜却停步不前,望着闻清羽瘦削得过分的背影。 盛夏暑热逼人,但闻清羽却披着件大红披风,就连风帽都戴得严严实实。 她仰着头,望着屋檐。 一阵风过,吹掉了闻清羽的兜帽,一头雪白的发丝蓦然映入眼帘。 半个月前,闻清羽侥幸死里逃生后,毒气攻心,不仅头发全白了,还变得痴傻,前尘往事忘却大半,就连眼前的仇人,也不记得了。 燕知惜握紧拳头,终于提步朝她走去。 “在看什么?” “鸟儿。” 闻清羽献宝似的指着屋檐上一处,病态脸上露出一丝娇憨可人的笑。 这个笑容,让燕知惜觉得似曾相识,新婚夜那日,她便这么对他笑过…… 闻清羽站了没一会儿,虚汗就打湿了衣衫。在一旁的软塌上坐了良久,才缓过气来,仰着头天真地问他,“你是谁啊?到我家来干嘛?” 这些日子,燕知惜每日得空就会来看她是否清醒,他想寻一个答案。可闻清羽却越来越痴傻。 不知为何,一想到现今自己对于闻清羽只是一个陌生人,燕知惜心中就窜起阵阵憋闷。 “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清醒?” 燕知惜烦躁地问,可无人回答。 短短时间,闻清羽竟靠在软塌昏睡过去。雪白长发,逶迤一地,在阳光照射下,仿若马上就要消失。 燕知惜心中慌乱,蓦地攥住了她的手臂。 “你放开我。”闻清羽痛醒了,皱眉挣扎着。 燕知惜愣了一瞬,放开了她的手,闻清羽转眼就怯生生地躲进了屋里。 燕知惜看着那扇紧闭的门扉,落寞地喃喃自语,“那日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雪儿说那是你说的疯话。” 他顿了顿,眸光晦暗不明,“真的是这样吗?” 第16章 心神难明 第16章心神难明 后几日,但凡燕知惜一踏入沉羽宫,闻清羽就害怕地藏起来。 恰逢十余日后要迎接匈奴使者,政务繁忙,燕知惜好长时间都未再去沉羽宫。 一日桃红请示燕知惜,闻清羽天天嚷着要去沉羽宫外玩,不然就坐在地上哭闹。 燕知惜同意了。但加派了跟着她的人手,随时同他禀报她的一举一动。 这日,燕知惜在御书房和大臣探讨迎接的种种安排时,张公公莽莽撞撞地跑了进来。 未等张公公说明来意,燕知惜眸光猛地一黯,“是羽妃那边出什么事了?” 太医说过以闻清羽的身体状况,随时有危险,至多撑到初冬。 “回禀皇上,是雪妃娘娘求见。” 燕知惜松了口气,又低头批阅奏章,半晌才淡淡说:“去告诉雪妃,朕国事缠身,让她回宫好好休息。“ 后妃搬弄是非妄自传话这是宫内大忌,如若不是曾暗自许誓要照顾她一生一世,燕知惜早就将她打入冷宫了。 这段日子,他没去过慕雪宫,不单单是命她反思,而是觉得如今的温如雪越来越陌生,在她身上找不到半点救她时俏皮善良的影子。 商讨完政事后,已是两个时辰后,燕知惜走出御书房,就见仅着一身单衣的温如雪低着头跪在门口。 燕知惜长眉紧拧,“雪妃不好好反省,来这里做何?“ 温如雪抬起泪痕斑斑的脸,从怀里掏出一只青玉发簪,递到燕知惜面前。 “臣妾知道皇上怪我,如若皇上真的不能原谅臣妾,那便罚臣妾去冷宫吧,这根发簪……就留给皇上做个纪念罢。”温如雪说得哀婉凄绝。 燕知惜接过发簪,细细摩挲。 这发簪虽不名贵,但是一对,拼合在一起,簪头各一半的白玉兰花纹,严丝合缝地成为一朵。 燕知惜看了良久,苦笑。 这个世间再也不会有第二个人有一样的发簪了,不是温如雪还能是谁? “雪儿起来吧,朕不怪你了。” 燕知惜想将温如雪扶起来,温如雪腿软,踉跄着又跪了下去,燕知惜终于生出了些许动容,将她横抱了起来。 这夜,温如雪使尽了浑身解数,留燕知惜过夜。 衣衫半解时,张公公在门外焦急地宣告:“皇上,羽妃娘娘快……快不行了。” 燕知惜幽深瞳仁猛地一暗,粗暴地推开了挂在他身上的温如雪,直直朝沉羽宫冲去。 闻清羽躺在床上,面如死灰,连呼吸都是断断续续的。露在被子外的胳膊上,布满一道道触目惊心的青紫痕迹。 燕知惜眼底酝酿着狂怒:“这些淤青是怎么来的?” “是娘娘自己抓挠出来的。”太医说得小心翼翼,“这毒已侵入骨髓,娘娘五脏皆损,比初生孩童还脆弱,哪怕是轻微的触碰,也可能造成至死的内伤。为臣已用银针让娘娘陷入了昏睡,可暂时抑制痛苦,但娘娘醒来之时,怕是……” “怕是什么?” 燕知惜握着拳,静静地看着睡梦中依然愁眉不展的闻清羽,心乱如麻。 “怕便是死……期。”太医说得战战兢兢。 燕知惜觉得大脑空了一瞬,再开口时,嗓音里带着不自知的颤抖:“不是说可以撑到冬天的……” “臣无能,实则是娘娘……” 太医说不下去了,认命地等着燕知惜治罪。 许久,燕知惜无力地摆了摆手,“出去吧。” 太医如获大赦离开了,一时静默室内只剩下一立一卧两人。 后半夜,银针失效,闻清羽蓦地睁开眼,殷红血丝布满了眸子。 “父亲!母亲!”她朝空中挥舞着双手,喉咙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呼喊。 燕知惜一把捉住闻清羽乱舞的手,他并未用力,她枯瘦的手腕瞬息却青紫了一片。 她羸弱的身体,抖个不停,眼耳口鼻血流如涌。 燕知惜用袖口拭去闻清羽脸上的血,明黄色袖口都染红了,依然看不清她面容。 “闻清羽,看着朕,朕不准你死!你欠朕的,闻家欠朕的都没有还清,你怎么可以死?” “如果你敢死,朕便命人将你家人的尸骨挖出来喂狗。” 燕知惜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一遍遍地命令着,但这个让他恨极的女人却再也不会臣服了。 第17章 往事难追 第17章往事难追 晨光熹微时,半张床都染红了,闻清羽才彻底没了声息。白发红颜,触目惊心。 她瞪圆的眸子里空白一片,没有映下半分眼前男人的影子。 “皇上,请节哀,姐姐去了也是解脱。”温如雪不知什么时候赶来了,言辞哀恸,眸中却闪过快意。 “解脱?朕允许了么?” 扔下这句情绪难辨的话,燕知惜拂袖大步朝殿外走去。 在门口时,他忽而驻足,昏昏晨时,门檐下挂着两盏泛黄的红灯笼。 燕知惜忽然想起,两年前她嫁给他的新婚夜,闻清羽就在这间屋里,他掀起他红盖头时,她笑得娇憨,“燕知惜,你可还记得我?” 他是怎么回答的? “当然记得,你是雪儿好友,也是迫害过朕的人的女儿。娶你只是权宜之计,朕可以给你一个名衔,其他的想都不想。” 那时,他便看懂她眼里绵绵情愫,嘲笑她的自不量力。还因直呼他的名讳,罚她在雪地里跪了一夜。 出殡那日,燕知惜茫茫然站在城墙上,看着送葬仪队慢慢消失金红色霞光里。心忽然像是空了一块,瑟瑟秋风穿胸而过,徒留下无尽寂寥。 他却不知为何。 闻清羽死后一个月,燕知惜下令将沉羽宫重新翻修。 桃红在院中的一颗桂子树下,发现了一个属于闻清羽的木匣子,呈给了燕知惜。 匣子不知埋了多久,漆彩斑驳。打开,内里的东西还保存的完好,都是一些不起眼的小玩意儿。 几片枯叶,一本诗词书籍,一双孩童穿的小鞋,还有几张叠得整整齐齐的信笺。 燕知惜打开一张,短短几行字,他却看了许久。 上面只写了一句:“阿箐,今日我终于嫁给你了。” 阿箐,阿箐。 这个乳名,除了他娘亲,只有一人知道…… 五年前。 在桂子开满的荒山野道,他被太子追杀,被一个蒙着面纱的少女所救。离开时,他抱拳对少女说:“今日之恩,在下没齿难忘,请问姑娘芳名。” 少女一双灵动的大眼,狡黠地转了转,“你问我名字作甚,难道来日你想娶我? 他第一次遇到如此大胆的女子,愣了愣,郑重点头,“如若姑娘不嫌弃。” “不嫌弃不嫌弃。”少女眉眼都笑弯了,“你可不要忘了今日说的话呀。” “阿箐必不相忘。” “阿箐?原来你叫阿箐啊。” 少女神色匆忙地消失在金色的桂子密林里,连头上发簪什么时候掉落了都不知。 捡起那枚朴素的青玉发簪时,他才恍然想起,少女还未告诉她名讳。 双手不由自主地颤抖,燕知惜又打开了一张信,一封封看完后,猛地将桌案上的奏折拂到地上。 咬牙切齿地对侯在一旁的张公公吩咐:“马上传雪妃来御书房!” 张公公领命而去后,燕知惜死死攥着几张信笺,手背上冒起骇人的青筋。 “温如雪,你如果胆敢骗朕……” 第18章.痛侧心扉 第18章.痛侧心扉 自从闻清羽死后,温如雪便过得十分舒心。 她死了,她便再也不用担惊受怕,有一天闻清羽会将真相挑明。 张公公来传旨时,她悉心打扮了一番,去了御书房。 “臣妾,参见皇上。” 温如雪对负手站在窗前的燕知惜,盈盈下拜。 燕知惜却许久没有回应,像是没有听到她的声音一般。 温如雪心底涌起一丝恐慌,这种情况在从前是从未有过的。她又跪了一会儿,觉得膝盖都发痛了,又委委屈屈地叫了一声皇上。 燕知惜终于回头,俊美容颜看不出半分表情。他没有像过去那样温柔地扶她起来,语气淡淡地说:“起来吧。” 这一声,很平静,却惊得温如雪心惊胆颤。 她强撑这腿麻站起来,扬起笑脸,“不知皇上传唤臣妾前来有何事吩咐?” 燕知惜静静看了许久温如雪纯良无害的面孔,心底寒意一寸寸滋生。 他忽然感到害怕,如果真的是温如雪骗他,他该怎么办? “那根簪子你带了吗?给朕看看。” 燕知惜深深吸气,还是问出来了。 “带了,这是皇上和臣妾的定情之物,臣妾思思带在身上。”温如雪松了口气,笑靥如花地将玉簪子从衣袋里拿出来,送到燕知惜手上。 燕知惜拿着玉簪子,看了许久。忽而猛地抬头,眸光犀利深沉,“雪妃朕想知道,这根簪子怎么从闻清羽哪里落到你手里的?” 他在炸他话,温如雪一瞬僵硬惊措的表情,还是被燕知惜扑捉到了,他掩在盘龙朝服下的手,收紧握拳。 “皇上,你说什么?雪儿没听懂。”温如雪楚楚可怜地说:“这根发簪就是雪儿……” “啪”的一声响,燕知惜一掌拍在桌案上,打断了温如雪的话。 “温如雪,你好大的胆,朕已派暗卫查明了真相,你还想骗朕。”燕知惜站了起来,踱步到温如雪身前,才又放缓了语调,一字一顿地说:“如果你再不从实招来,朕也可下令将温家满门抄斩!” 温如雪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哀泣道:“皇上不要啊,臣妾……说。” 温如雪战战兢兢地讲诉了几年前,她觉得这根发簪别致,虽然闻清羽说这发簪本是一对,不知什么时候掉了一只,她还是同闻清羽讨要了来。 没想到后面,阴差阳错燕知惜将她错认了。 后来两人一起入宫,她怕秘密暴露,便嫁祸了闻清羽。 燕知惜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闻清羽死后那种无着无落的悬空感,倏然被彻骨的痛替代。 “皇上,臣妾知错了,臣妾是真心喜欢皇上的。”温如雪扯着燕知惜的下摆,声泪俱下。 “你喜欢朕,便能迫害其他无辜的人。”燕知惜一脚踢开了温如雪,“来人,将温如雪打入宗人府。” “不要啊皇上!” 温如雪被侍卫拖了下去,凄厉的叫声,还久久回荡在这寂寥的大殿中。 燕知惜将两根发簪,紧紧压在胸前,感到痛侧心扉。 “燕知惜,总有一日你会为今日的所作所为后悔的。” 闻清羽曾经的话,复又响彻起来。 燕知惜痛苦地闭上眼,“闻清羽,你的诅咒实现了,朕真的悔了。” 第19章 死可同穴 第19章死可同穴 燕知惜酒气冲天地推开了沉羽宫大门,寂夜里,吱呀一声,寂寥得人心尖发颤。 “闻清羽,你出来!” 燕知惜大喊了一声,无人回应。 “你出来,朕知错了,不要躲着朕。” 沉羽宫好久无人打理,荒草丛生。燕知惜脚下踉跄,狼狈地跌倒在地。 更深露重,寒风瑟瑟。 燕知惜绝望地闭上眼,心口被冷风吹得荒凉一片。他紧紧抓着地上坚韧的枯草根,手指被割裂了也恍然未觉。脑中走马灯似的,一遍遍出现闻清羽温的脸。 五年前救他时的古灵精怪,嫁给他后的满目爱意,深陷牢狱的隐忍绝望,成为温如雪药人后的深沉恨意…… 燕知惜不敢想想下去了—— 是他自己亲手断送我最爱最想守护的人的性命。 面上一凉,燕知惜睁开眼,抬手摸了摸脸,并不是眼泪。 这时他才发现,下雪了。 三年前,闻清羽就是在初雪来临时,嫁给他的。 “清儿,清儿。”燕知惜喃喃念到,他第一次这样叫她,可那个人再也听不到了。 张公公赶来时,燕知惜靠在一棵光秃秃的桂子书下睡过去了,浑身冰凉,如若不是呼吸还在,当真和死人没什么区别。 燕知惜被送回宫后,张公公唤人:“将沉羽宫好好打扫,莫要懈怠。” 那夜失控后,燕知惜好像又恢复了正常,但比从前更冷漠无情。 温如雪招认了罪行,被割去舌头挑断了手筋脚筋,和温家的女眷一同送入军营当军妓。温家男丁则全数被送往北方蛮荒之地,成为苦役。 曾经闻清羽受的罪,闻家受的难,被燕知惜以这种狠绝无情的方式加倍奉还。 朝堂内外一时都被燕知惜的狠厉所震惊,人人自危。 在一次朝政中,太傅进言:“后宫空虚,为延绵皇家子嗣,请皇上纳妃,好早日册封皇后。“ 燕知惜冷眼看着他,没有说话。 在端靖国,一直有个祖训,先纳妃后封后,只有子嗣的后妃才有资格立为皇后。 燕知惜登基三年,后位一直空虚。是因为曾经在他心里只有救过他的温如雪有资格成为他的皇后,奈何温如雪一直没怀上子嗣。 朝中大臣无数次上谏,都被燕知惜驳回。 太傅被燕知惜一眼,看得浑身发寒,暗道不该多嘴的,没想到燕知惜却对他抬了抬手,“爱卿,说得有理,不过朕不打算纳妃,就册封皇后吧。” 他顿了顿说:“来人,拟旨,羽妃德才皆备,品性淑良,特册封为皇后,移骨与朕同墓。” 大臣们面面相觑,对此旨意深感荒谬,却碍于燕知惜不久前的残暴行径,不敢置一词。 “皇上三思,羽妃并未子嗣,与祖训不服,而且……” 太傅还想进言,被燕知惜冷笑着打断:“祖训?现在朕是皇帝,朕就是规矩,难道朕还需要你们来教训。“ 燕知惜眸光冷冷地环视,朝堂一时噤若寒蝉,落针可闻。 此时,他面色有多冷,心就有多痛。 他本来会有个孩子的,却被他自己亲手害死了。 他害死的不仅仅是他的孩子,还有他后知后觉恍悟的爱情,和他的心。 三日后,皇陵。 茫茫雪雾,铺陈一地,寂寥萧瑟。雪地里浩浩荡荡站了上百人。 一身明黄龙袍的燕知惜,站在人潮前,望着闻清羽的墓碑。 他站得挺拔如树,眼底却蕴藏着无尽的楚痛与悔恨。 许久许久后,他才收回目光,高声说:“开棺!” 第20章.誓不放手 第20章.誓不放手 遗骨并不是简单的事。 两个时辰里,雪越下越大,燕知惜就一动不动站在雪地里,其他人也只有跟着挨冻。 “皇上去轿中坐坐吧,应该还要等一些时间,别冻坏了龙体。” 燕知惜对张公公的劝说不为所动,目光像是黏在了陵墓上。 石棺终于从墓地里挖出来,又过了一个多时辰。工匠抬起石棺就要移陵时,被燕知惜拦下了。 “开棺。”燕知惜低声命令。 上次闻清羽出殡时,他没有送行,这次他想再看看闻清羽最后一眼。 在场人都被这一句话震惊了。闻清羽已经离世一个多月了,即便现在是入冬了,怕是尸首也早就腐坏了。 可没人敢再提出异议。现在的燕知惜,面色很平静,但温家一门的下场,光是想想就令人胆寒。 石棺用松香封得密实,工匠用铁锹一点点凿开边缘,一点点将重达千斤的棺盖移开…… 燕知惜握紧手中两根玉簪子,深吸一口气,正提步朝石棺走去,离石棺最近的一个工匠,忽然像是看到什么惊惧的东西,猛地跌坐在地,尖叫出声。 “大呼小叫干什么,不怕惊了圣驾,把这个狗奴才拉下……” 在张公公的训骂声里,燕知惜心猛地揪紧,他不敢想象曾经那个鲜活娇俏的女子,会变成一堆白骨……而这一切都是他害的。 燕知惜不知鼓了多大勇气,终于站在了石棺前。 他愣住了,和他想象的臭味熏天,尸体腐烂的场景全然不同,棺中竟空无一物…… 张公公跟了上来,瞅了一眼,吓得魂飞魄散,立马跪倒在地,头重重磕在地上:“皇上饶命。” 随后身后跟着跪倒一大片。 燕知惜仿若未闻,死死盯着空荡荡的棺内,怒气滔天地说:“去查查陵墓内的陪葬品有没有缺失。” 侍卫察看后回报,”回禀皇上,陪葬品全部都在。“ 那遗失的只有清儿的尸首。皇陵把守森严,没有他的令牌,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即便是盗墓贼有通天本事潜入,为什么只偷一具尸体? 燕知惜百思不得其解,越疑惑怒火便更甚,发簪都被他捏断了,刺入了肉里,鲜红的血液,一滴滴落在雪上。 ”皇……皇上。“一个跪爬在地的工匠,瑟瑟发抖地开口,”奴才有一个发现。“ “说!” 燕知惜下掠的嗜血眼神,吓得工匠当场尿了裤子,“奴才刚刚开棺,发现石棺自从用松香封住了后,就没有动过的痕迹了,以奴才看,羽妃娘娘的尸首……应该在封棺之前,就不在。” 封棺之前就不在。 燕知惜眸光越来越黯,仿若敛进了茫茫霜雪。 是有人在这之前就偷了清儿的尸首,还是…… 燕知惜望着远处白茫茫的山峦,很久,很久,忽然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笑容。 “清儿,你又骗了朕一次。” 燕知惜拳头越握越紧,低声喃喃,“这一次,别被朕找到了,如若朕找到了你,朕绝对不会再放手了!” 、 第21章.叛徒追风 第21章.叛徒追风 皇宫内。 一个多月前,送闻清羽入皇陵的人,此时一个不少地被押解到宫里。 惶惶灯火,将上座的君王面孔照得半明半暗,包扎好的手,温柔地摩挲着被金箔重新镶好的玉簪子。 拿着拂尘的张公公上前一步,高声询问,“是谁帮羽妃娘娘入殓的?” 一个青衣宫女跪着膝行而出,“是……是奴婢。” “将那日的经过好好说说。” 宫女受到惊吓,话都说不利索,“我帮娘娘梳……梳好头换好衣裳后,就亲眼看着娘娘放进了石棺里,准备封棺时,皇上的贴身影卫来传旨,说皇上有东西要留给娘娘,让我们退避,然……然后,我们再进屋时,石棺已……已经封好了。“ 饶是燕知惜佯装得再淡然,听到此话也忍不住”腾“的站了起来。“你怎么知道他是朕的贴身影卫。” “因为他拿着一面皇上御赐的令牌。”宫女战战兢兢,“皇上饶命啊,奴婢说的是真话,请皇上开恩。” 宫女被拖下去后,燕知惜牙齿咬得咯咯直响。 他对暗处叫道:“追风。” 一个黑色身影一跃而入,跪在燕知惜面前,“皇上,追风大人,一个月前就不知踪迹。” 果然如此,果然是他最信任的影卫首领,带走了清儿…… “为什么不禀报?”燕知惜沉声问,眼底尽是肃杀。 “属下知罪,请皇上责罚。“ 燕知惜冷笑道:“你们顾念兄弟情谊,但追风潜逃时可未想过你们这些兄弟的性命啊。” “属下知罪,请皇上责罚。“影卫机械地重复。 燕知惜看着影卫视死如归的表情,好半响,还是决定放过这些他包庇追风的影卫。虽然于他而言,追风罪不可恕,但如若不是他,或许清儿已经死了。 “通传下去,从今日起追风不再是影卫统领,各影卫全力逮捕追风。” 依云谷外大雪纷飞,谷内却温暖如春。 潺潺溪流旁,一个绿衣少女端着木盆在溪边浆洗衣服。身后的竹林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少女扔下木槌,站起身,开心地喊道:"哥,你回来了。” 话音落,一个黑衣男人从竹梢一点,身轻如燕地落地。他手上提着一兜食物,还有一只冒着热气的烧鸡。 男人朝一旁的木屋看了看,“她今日怎样?” 少女可爱地皱了皱鼻子,嗔怪道:“哥,你一出谷我就担心你被狗皇帝追杀,担心你出意外,可你只担心清羽姐姐,太偏心了。” 男人瞥了少女一眼,将烧鸡扔进她怀里,“这个给你买的。” “哥,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少女欢天喜地,”清羽姐,今日精神不好,吃了饭就乏了,现在在屋里休息。“ 这一个月来,他和妹妹蕊喜花了好大力气,才将毒气攻心陷入假死状态的闻清羽从鬼门关拉回来,听蕊喜说她精神不好,不由担心。 想了想后,男人还是朝溪边的小木屋走去。 他敲了敲门,没人回应,直接推开了门。 闻清羽静静躺在木板床上,窗外阳光照进来,落在她一头白发上。 男人眉头微蹙,虽然闻清羽身上的毒已经排出了大半,终会有完全恢复的一日,但这一头白发,却只有这样了。 第22章.世外仙境 第22章.世外仙境 闻清羽醒来时,已经是黄昏时刻。 厨房里浓烟弥漫,像是着火了。她刚想上前探个究竟,就见蕊喜捂着嘴冲了出来,满脸灰迹。 “怎么了?“闻清羽差点被莽撞冲出来的蕊喜撞到。 “咳咳,我做晚饭,火没生起来。”蕊喜咳得撕心裂肺,闻清羽想进厨房看看,被蕊喜拦住了,“清羽姐你别进出了,我哥在里面弄,我们不用管了。” 闻清羽愣了愣,“追风回来了?” 蕊喜点头,“是啊,要过春节了,我哥哥这次买了好多东西回来呢。” 她在依云谷住了一个多月,也只见过追风几面,这个男人剑眉星目,薄薄的唇常常克制地微抿,乍一瞧面冷得很,但闻清羽却能觉得他应该是个温柔的男人。 吃过晚饭后,追风就着月色,在木屋前练剑。 蕊喜在帮闻清羽熬药,毒蝎子毒蛇毒蜈蚣毒蟾蜍扔进药罐子里,熬成黑乎乎的一锅。即便闻清羽已经喝了这个四毒汤有一阵子了,可看着还是觉得反胃。 “蕊喜,这个方法是你怎么想出来的?”闻清羽一面摇着蒲扇扇火一面疑惑地问蕊喜。 蕊喜打着哈切伸了个懒腰,“这个叫以毒攻毒,我母亲是西域巫医,这在西域很常见,我从小耳濡目染就会一些。” 闻清羽有些奇怪,在蕊喜身上能看出一些西域特征,泼辣的性子,蹩脚的汉语,但追风完全是中原人特性。 或许蕊喜看出了闻清羽所思,幽幽说道:“我从小跟着我母亲在西域,哥哥跟着父亲在中原,半年前,哥哥来信,我便来中原了。“ 无需蕊喜说,闻清羽大抵也知道,追风去信给闻清羽是为了救自己,但他们二人从无交集,他为何要救自己…… 熬好药后,闻清羽皱着眉喝完药,蕊喜便回屋休息了。 闻清羽坐在屋檐下,看着夜色里依然在练剑的追风,朦胧月光下,剑光凛冽得仿若银龙出鞘。 每隔一会儿,追风收剑走了过来,微微蹙着眉,看着闻清羽,“你在等我?” “嗯,我其实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闻清羽微微笑着说:”你为什么要救我?“ 追风抱着剑,靠在廊柱上,转头望着天边的新月,很久,很久后,才淡声说道:”你以后会知道的。“ 说完,转身朝房间走去,走了两步,追风又停下了,“夜深了,早点休息吧。” 追风虽性格孤傲,却细心妥帖。 追风时常下山,十天半月不在谷中,特地在山谷入口设了迷魂阵,又怕两个弱女子待在山中无趣,他特地用翠竹做了一架秋千供两人玩耍。 一日阳光融融碎了一地,闻清羽轻轻坐在秋千上晃荡,表情却很抑郁,蕊喜发觉了,忙问:“清羽姐,你怎么了?” “我想下山去看看。” 蕊喜忙连连摆手,“不行不行,哥哥离开前,让我们不能随意出谷,狗皇帝耳目众多,怕你再被抓住。” “不会,他怎么可能找一个死人。”闻清羽哂笑,“我下山不为其他,只想打听一下我二弟的消息,我总有一种预感,我二弟还没死。” 第23章.朝廷侵犯 第23章.朝廷侵犯 蕊喜拗不过闻清羽,加之两个多月未下山,也憋得慌,于是乔装打扮了一番,闻清羽的一头白发也遮好后,两人偷偷下山了。 闻清羽去了茶楼,市井间,茶楼是最容易探听消息的地方。 窗边位置两个男人在高谈阔论。 “听说没有,温家出的那个娘娘,听说前个儿日子死了。” “怎么没听说,真的是伴君如伴虎,这个娘娘据说从前极得盛宠,也不知道怎么惹怒了皇帝,不仅被发配成军妓,死了还被割下了头,悬挂城楼,暴尸三日。” “几个月内,接连死了两个皇妃,这个皇帝真是……” 后面那两个男人还说了什么,闻清羽没有听下去了,她不敢相信,燕知惜会用这种方法将他视若珍宝的温如雪折磨而死。 闻清羽感到一阵胆寒,这个男人,果真没有心啊。 幸好追风救了她,带她逃离那个地狱。 离开茶楼后,蕊喜蹦蹦跳跳 在茶楼坐了一下午,并没再探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蕊喜催促着闻清羽走时,一行官兵走了进来。 “今日朝廷通缉的朝廷侵犯在镇上现身,左肩受了刀伤,如若有人发现他的踪迹,禀报朝廷,赏黄金五百两。” 为首的官兵抖开了图像,画得并不传神,但闻清羽还是认出来是追风。 “啊。”蕊喜也看出来了,没忍住,惊呼出声。 官兵的视线扫过蕊喜,走了过来,“你见过这人?” 官兵气势煞人,蕊喜一时紧张,竟结巴了,”没,没见过。“ 她这番话,更加重了官兵的疑惑,他探寻的目光在两人身上逡巡了许久,闻清羽手心都冒出细密的汗时,官兵竟然走了。 二人匆忙离开,准备回山上时,发现有官兵跟踪,闻清羽对蕊喜说:“我们分开走,等下在山脚下的破庙汇合。” 蕊喜不疑有他,“好,不见不散。” 蕊喜走后,闻清羽将官兵引向了另一条路。 她本就大病初遇,身体还孱弱得很,没走两条街,就气喘吁吁,浑身冷汗。估摸着蕊喜已经逃脱后,她才停下来。 蕊喜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她拼尽全力也不能让她被抓,那些牢狱间残酷的严刑逼供,她只是想想,曾经受过伤的地方,好像又在隐隐作痛。 她在一处巷弄口停下来,准备束手就擒时,一只手从身后伸了出来,捂住了她的嘴,将她拖进了一个死角里。 闻清羽奋力挣扎,一个略显冷漠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是我。” 追风。 在依云谷醒来后,第一次见到追风时,她就觉得他的声音特别耳熟,却茫然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这一刻,她忽然想起了,在何处听过这个声音。 在沉羽宫,那个奉燕知惜的命令,不分是日夜看守她的影卫,那个阻止她自尽,对她说“好好活下去,为了你二弟”的那个男人。 追兵从巷口跑了过去,背后男人蓦地松了口气,紧箍着闻清羽的手还未来得及松开,就被闻清羽狠狠推开。 追风闷哼一声,靠在墙上。 闻清羽拧着秀眉盯着他,嘴唇都在微微颤抖,“你是燕知惜的人。” 第24章.心死如灰 第24章.心死如灰 “是。”追风从不喜欢解释,但在闻清羽面前,他还是耐心解释道,“以前我是我皇上效命,不过现在我只是朝廷的通缉犯,你不用怀疑我。” 方才被突然得知的消息冲昏了头脑,听了追风一番话后,她终于平静了些许。 如果追风真是燕知惜派来的,她此刻怕是早和温如雪一个下场。 “对不起。”闻清羽低声道歉。 “没事,现在我们走吧。”追风撑着剑起身时,扯到了伤口,没忍住闷哼一声。 闻清羽这才看到追风前襟,被血染湿了,因为穿的黑色衣衫,所以方才并不明显,“你没事吧。” 追风愣了一秒,他轻轻挥开了闻清羽想搀扶他的手,“没事,走吧。” 又是一样的回答,这个男人一向沉默寡言。闻清羽看着他孤傲的背影,忽然对方才自己怀疑他,而感到无法自抑的愧疚,以及越来越深的困惑。 追风从前是燕知惜的影卫,为什么又会冒着那么大的风险救她。 那日顺利甩脱追兵后,蕊喜被追风罚了一顿后,再也不敢妄自带闻清羽下山了。 山中无日月,晃眼间就要到春节了。 追风连续下山十日没有回来,从前这是从未有过的。虽知追风本领高超,闻清羽整日整日心神不宁。 “追风不会有事吧。” 闻清羽喋喋不休地在蕊喜耳边念叨,关怀之意溢于言表。 蕊喜嘿嘿偷乐,对闻清羽挤眉弄眼,“清羽姐姐,你这么关心我哥,不如做我嫂嫂吧。” “莫要胡说。”闻清羽淡声训斥,”我和追风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蕊喜执拗地想寻一个答案。 闻清羽沉默了许久,看着木桌上燃着的半截灯烛,才缓缓说道:“我一个污浊之人,配不上你哥哥,况且……“ 况且,我的心,已经死了。 话未说完,房门一脚被踹开,猛烈的风瞬间吹灭了烛火,房里陷入一片黑暗。 悬在夜空里的银月,勾勒出一个男人肃杀的剪影,仿若地狱阎罗。 闻清羽猛地一颤,这个身影即便是化成灰了,她也认识。 随后,院子被一盏盏灯笼照得透亮。 燕知惜狰狞的俊脸,猝不及防地映入闻清羽眼里。 他怒火中烧。那日接到密报,说在这个小镇发现了追风的踪影,并大致知道他藏身之地,他便快马加鞭赶了来。 依云谷入口设立了迷魂阵,他派人暗中破解了半个月,才侥幸破了阵法。 他抱着十二分惊喜,想告诉她,他悔了,想带她回宫。没想到听到的却是这么一句话。 “闻清羽,你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 燕知惜一把握住闻清羽的手腕,他想对她温柔,但这一刻,语气依然冷硬得很。 闻清羽不屈的眼底,全是恨意,“我说,如果我是干净之身,一定要嫁给追风这样的男人。” “闻清羽,你好大的胆。”燕知惜手越攥越紧,生怕她跑了一般,“我告诉你,你今生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嫁给别人想都别想!” 第25章.情深难逾 第25章.情深难逾 “凭什么啊,你凭什么觉得我要乖乖听你的话。”闻清羽嘲讽地笑,”你觉得你害我们闻家成为这样,我还会心甘情愿在你身边当一条被你随意糟践的狗吗?“ 听着闻清羽的冷嘲热讽,燕知惜心中一阵刺痛,手无力地垂了下去。 是啊,他们之间早就隔了一条无法逾越的天堑。 其间是闻家上下上百口人命,是闻清羽差点死掉一次的代价。 “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 燕知惜拳头紧握,一字一句地剖白真心,“你不是……你是我喜欢的人,清儿,所有的事,我都知道了,知道是你救了我,我却错认成了温如雪,但我知道得太晚了。” 听了这话,闻清羽百感交集。 她没想到原来燕知惜一直没有忘记她,她没想到原来是温如雪顶替了她的身份…… 可即便是这样,又怎样呢?闻家的血债,她受过的折磨,并不是说一句忘记,就能抹杀的。 “燕知惜,从我死的那一刻,我们之间就结束了,你走吧,就当我已经死了。”闻清羽起身朝里屋走去。 燕知惜看着她弱不禁风的背影,咬了咬,大声说:“我害了你的……家人,你就这么算了吗?你不想报仇吗?“ 闻清羽怔了怔,“不想了,此生我不想和你再有任何关系,你这样的人,不值得我的爱,更不值得我恨你。” “啊。” 忽然听到蕊喜的痛呼声,闻清羽蓦地回头。 蕊喜被一个侍卫将双手扭在身后,水灵灵的眼底全是泪光。 “燕知惜,你到底想干什么?” 闻清羽要气疯了,燕知惜一而再地刷新她对他的认知。让她一次次怀疑,最初见过的那个笑容温柔的少年,是否只是她的幻觉。 燕知惜的痛苦之情消失,又变成了那个冷血无情的帝王。“对不起,我只能这样做了,只要你跟朕回宫,朕便放过她。” “恨我也好,总好过,你彻底忘了我。”燕知惜抓住闻清羽的手,放在了自己心口,语气骤然温柔,“清儿,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燕知惜星眸里燃着化不开的深情,看得闻清羽胆寒。 这曾经她埋藏心底深深的渴望,此刻……却成了逃不开的噩梦,为什么老天这么捉弄她。 “燕知惜,别逼我更恨你。” 好久没发作的毒,此刻隐隐作痛,闻清羽一口血喷了出来,晕死过去了。 “清儿,你怎么了?”燕知惜揽紧她,大吼道。 被侍卫挟制的蕊喜也急了,不客气地喊,“哎,皇帝,你别刺激清羽姐姐了,我好不容易将她救回来,你别把她气死了。” 燕知惜猛地一转头,鹰一般的眸子,死死盯着蕊喜,“是你救的她?” ”是。“蕊喜说,”如果你想我彻底治好她,就放了我哥。“ 蕊喜猜到了,追风的迷魂阵,除了布阵者能解开,除非就是布阵者受了伤…… 一个丫头片子都能威胁他了。燕知惜深感恼怒,可闻清羽越来越凉的手,从未有过的恐慌占据了他的心,他不能忍受第二次眼睁睁看着闻清羽离开…… “好,朕答应你。”燕知惜阴沉着脸,“不过你要跟朕回宫。” 蕊喜挣脱了侍卫的钳制,爽快道:“成交!” 第26章.曾经少年 第26章.曾经少年 “蕊喜,你不该跟着来皇宫的。” 闻清羽站在廊檐下,望着簌簌下落的雪,旁边十几个端着果盘糕点的丫鬟守在一边。 蕊喜拿了一串紫红的葡萄坐在暖塌上,吃得不亦乐乎,“我走过好多地方,还没有来过皇宫呢,而且这一个多月每天山珍海味的,我觉得很不错。” 闻清羽回头,有点不懂蕊喜的无忧无愁,也羡慕她的无忧无愁。 “你和追风完全不一样。”闻清羽在蕊喜身边坐下,叹息着,”也不知追风现在怎样了?“ 一个月前,她和蕊喜被燕知惜捉回皇宫后,追风就不知下落。 蕊喜放下葡萄,眼睛亮晶晶地盯着闻清羽,“清羽姐姐,你到底觉得我哥哥怎么样?” 闻清羽啼笑皆非,“你这个小丫头,多关心关心自己,莫要为你哥哥乱点鸳鸯谱了。” “谁说我乱……” 蕊喜话说一半,门外传来张公公的声音。“皇上驾到。” 燕知惜大步跨进门,匆忙扶住了下跪的闻清羽,“清儿,朕说过你以后见了朕不必行礼的。” “罪臣不敢,怕一不小心惹怒了皇上,下场会如雪妃娘娘一般,皇上要罪臣的命可以,只怕再连累九泉下的父母不得安宁。” 闻清羽垂着的眼眸里,闪过一丝讥诮,不动声色地躲开了燕知惜的触碰。她还记得燕知惜曾威胁她说要掘她父母的尸首喂狗的话。 燕知惜手伸在半空,半晌才失落地收回来,笑着低声询问闻清羽,”清儿,午膳你想吃什么?“ “罪臣怕倒了皇上胃口,请皇上去别处用膳吧。”闻清羽淡漠地下着逐客令。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呐。“一旁看戏的蕊喜幽幽的来了一句。 恰好燕知惜憋屈的情绪无处发,他冷冽地看了蕊喜一眼,“你这个丫头好大胆,敢同朕如此说话,来人掌嘴。“ 闻清羽猛地抬头,飞快握住了燕知惜手臂,燕知惜盯着她玉白的手,心底骤然一喜,便听闻清羽说:“蕊喜年少不懂事,望皇上放过她。” 闻清羽主动同他说话,燕知惜又惊喜又失落。他从前怎么那么蠢,她将一颗炙热的心捧到他面前,他却狠心地踩碎了。 燕知惜闭了闭眼,如若不是顾念闻清羽的病还需蕊喜医治,并且回宫后的闻清羽愈加沉默,只有跟蕊喜才能说上两句,笑上两声,燕知惜早就将她关入大牢了。 “带这个丫头下去,朕要单独同羽妃娘娘用膳。” 燕知惜又望着闻清羽,低声下气地说:“清儿,朕就同你吃一顿饭,这也不行吗?” 顶撞皇帝本是大罪,闻清羽可能不顾及自己,但却不能无视蕊喜,只得忍辱负重陪燕知惜吃了一顿饭。 这是一个月来她第一次和燕知惜一起吃饭。燕知惜自己没用多少,面上带着柔情的浅笑,一直为闻清羽夹着菜。 这个笑容,同很多很多年前那个少年别无二致,可闻清羽却觉得陌生。 那个在春光花影里为她指路的少年,早就死了,死在了她的心里,死在了似海雪恨里。 第27章.母仪天下 第27章.母仪天下 同仇人坐在一起,闻清羽根本食不下咽。 她放下玉筷,“我吃饱了,皇上公务繁忙,请回去吧。” 燕知惜脸上的笑容蓦地愣住。闻清羽的冷漠,他明白此刻他没有再逗留的理由。 但他并没有起身,稳坐在凳子上,放在腿上的手紧捏着衣摆,指骨泛白。 闻清羽抬眸望着他,隐忍的目光,像刀一样扎在他心上。 燕知惜,这都是你咎由自取。燕知惜笑了笑,良久才说:“清儿,明日我准备宣告天下,封你为后。” 闻清羽的平静被打破了,盯了燕知惜很久后,才一字一句地说:“燕知惜,你真的是想逼死我吗?” 屋外落雪千尺,衬得世间寂静无声。 那日闻清羽的神情太愤恨,封后大典只等延后。 但燕知惜并未死心,这个世上,只有闻清羽配得上这个位置,他要给她全世界最爱的东西,让她母仪天下,共享盛世。 现在闻清羽不愿意,但是他可以慢慢等,他欠她的,他都会一一还给她。 春节前夕,下了入冬最大的一场雪。 整座皇宫银装素裹,蕊喜开心得很,拉着闻清羽直说:“我从来在西域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雪。” 所谓瑞雪兆丰年,闻清羽郁结的心情,也被这番美景感染,明媚了不少。 她打趣蕊喜,“你这么喜欢雪,不如就留在中原,嫁个汉人。” “好啊。”蕊喜不知羞地答道,“不过我要嫁也要嫁给一个我喜欢的人。” 闻清羽闻言,手抖了抖,曾经她执意嫁给燕知惜,也是对闻丞相如此说的,闻丞相吹胡子瞪眼地问她:“你可知深宫险恶,倘若皇上不喜欢你该何如?” “如若他不喜欢你呢。” 闻清羽不知怎么问出这一句话来的,曾经她信誓旦旦地说,皇上不会不喜欢我。 因为那个人保证过以后会娶她。 “我就好好对他,让他喜欢上我。如果他真的无法喜欢我,那我就喜欢到不喜欢他了为止。”蕊喜笑得两眼弯弯,那模样丝毫不像在说伤感的事。 闻清羽摸了摸蕊喜肉呼呼的脸颊,唇畔露出凄凉的弧度,“蕊喜,希望你一生都能如此单纯快乐。” 不必体会爱而不得,痛侧心扉的滋味。 突然窗檐上,落下一只翠黄色的鸟,打翻了案几上的花瓶。 蕊喜啊的一声跳了起来,将黄鸟捧在手心,摩挲着从它翅膀下摸出一张小纸条。 闻清羽凑过去看,纸上写着她看不懂的文字,但她敏感地察觉到这是追风发来的。 “是追风吗?”闻清羽紧张地问。 蕊喜看完纸条,已敛起了笑容,点头说:“是。” 燕知惜是个睚眦必报的人,这两个月,闻清羽一直担心追风的安危,现在终于松了口气。但她也察觉到了蕊喜的不对劲。 ”他说什么了?“ “我哥说,除夕夜宫中防范松懈,他会来救我们出宫。” 第28章.狐媚之药 第28章.狐媚之药 傍晚燕知惜来沉羽宫时,察觉到了闻清羽的心神不宁。“清儿,你怎么了?” 燕知惜两问了两声,闻清羽才如梦初醒。她避开了燕知惜的视线,佯装平静地说:“没怎么,就是乏了,皇上回去吧。” 这次闻清羽送客,燕知惜没再走了,他明显感觉到闻清羽有事在瞒他。 燕知惜皱眉:“朕今夜不走了,就留宿沉羽宫。” 闻清羽盯了燕知惜片刻,嘲讽地勾了勾唇,“燕知惜,你到底怎样才能放过我?” 燕知惜没有说话,闻清羽站了起来,手摸上领口的盘扣,边解边说:“你不放过我,是因为这具身体吗?好啊,那我给你,等你玩够了,是不是就可以放了我。” 闻清羽冷漠的眼神,自轻的话语,解开的衣领下,露出干涸的疤痕,每一样都深深戳痛着他的心,提醒着燕知惜,曾经他做了多禽兽不如的事。 “清儿,别作贱自己!“燕知惜低吼着,将闻清羽紧紧抱入怀里,他将头埋在她颈项,”我是想要你的人,但我更想要的是你的心。“ 燕知惜的力道抱得闻清羽发痛,但她却茫然地站着,不推拒亦不主动,这态度让燕知惜心底窜出一点暗喜,便听耳边闻清羽的声音。 “做梦!” 冷漠又决绝。 燕知惜从未觉得那年的冬日有这么冷过。他留在了沉羽宫,从身后死死搂住闻清羽瘦弱的身子,她突出的蝴蝶骨,烙得他发痛,他也自虐似的未曾松开。 那晚,两人都未睡着。 晨曦将露时,张公公在门外传唤了好几次该上朝了,燕知惜才依依不舍地起床,看着闻清羽不断颤动的睫毛,叹息一声,浅浅在闻清羽额上落下缱绻一吻。 燕知惜叫来丫鬟:”好生伺候羽妃娘娘。天冷了,如果娘娘要外出,记得把那件朕才赐的雪狐大氅给娘娘披上。” 该交代的都交代了,燕知惜才离开。 闻清羽再度受宠的事,早就在后宫传开了,暗地里流言蜚语不断。 用过早膳后,蕊喜手里握着一株梅花,欢天喜地来了,“清羽姐姐,御花园的红梅开了,我们去瞧瞧吧。” 红梅映雪,当真好看。 两人走在雪地里,一面谈天一面赏梅时,梅林深处传来隐约的说话声。 “安嫔,你知道为什么羽妃娘娘被皇上冷落了将近三年,突然得宠了。” “不知道,蹊跷得很。” “听说她对皇上用了药,那药来自西域,听说可以将人迷得死去活来。” “那副一头白发的鬼样子,还不止廉耻勾引皇上。” 蕊喜气不过,拂开梅枝大步走过去,抓住其他一个女人就是一巴掌,她叉着腰,恶狠狠地说:”再胡说八道,小心我把你们的嘴撕了。“ 闻清羽跟过来,拉住还想动手的蕊喜,“蕊喜,我都不在意,你别生气。” 两个嚼舌根的女人认出了闻清羽,吓得立马跪在了地上,“娘娘赎罪,臣妾知错了。” “怎么了?”燕知惜皱着眉,走了过来。 他一下朝,听说闻清羽去御花园赏梅了,就摆驾赶了过来。 第29章.从未相信 第29章.从未相信 闻清羽不想和这两个女人多计较,淡声说:“没什么,蕊喜,我们走吧。” 她转身刚走两步,背后忽然传来一个凄厉的哭声。 “皇上,要为臣妾做主啊,方才臣妾和安嫔在这里赏梅,羽妃娘娘嫌我们挡了她的道,她丫鬟不分青红皂白就冲上来扇我们耳光。” 闻清羽猛地转身,没想到自己一片好心,又被人反咬一口。她不可置信地盯着那个哭得梨花带雨的嫔妃,掩在披风下的手瑟瑟发抖。 这深宫,太可怕了。 “是这样吗?”燕知惜没看地上的女人,凝视着闻清羽。 蕊喜想辩解,被闻清羽阻止了。她勾了勾唇,“是这样的,你想罚就罚吧。” 燕知惜愣了愣,闻清羽抿着唇,一脸倔强。一头白发像是融于雪色里。 他忽然感到心慌,忙走上去,将她的手握进手中,宠溺地说:“朕怎么舍得罚你,你开心便好。” 闻清羽将手抽了出来,燕知惜的纵容,她并不领情。从前他便是这样纵容着温如雪对她为所欲为的。 燕知惜也想到,神色猛地一黯,第一次体会到词穷是什么滋味。 “皇上继续赏花,我先告退了。” 闻清羽转身离去,蕊喜看着燕知惜,哼了一声:“你从来没相信过清羽姐姐,你配不上她。” 两个女人目睹了这一幕,都瑟瑟发抖。那个女人不仅毫无礼数,连带她的丫鬟都无法无天,可皇上竟半点责备都没有。 “皇上,这两个女人怎么办?”张公公低声询问。 燕知惜站在雪地里,细细琢磨蕊喜那番话,眸光里闪过寒芒:“今日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如若有半点谎言,便将你们舌头割去。” 后几日,燕知惜不知为何没有来沉羽宫。蕊喜乐得清闲,闻清羽却越来越忧心。 “姐姐,你在想什么?” 蕊喜眼尖,讨好地帮闻清羽捏着肩膀,闻清羽环视了一下四周。 虽然这次入宫,燕知惜未再让人监视她,也不限制她的人身自由但那一年的阴影已深深烙入了的心底。 “我在想皇宫守卫重重,追风要如何救我们。”闻清羽压低声音。 蕊喜笑了,“别担心,我哥本事大着呢,不然怎么能成为狗皇帝身边的影卫首领,上次被狗皇帝所擒,肯定是被偷袭了,这次有备而来肯定无事。” “蕊喜,追风怎么成为燕知惜的影卫的。”这个疑问一直困扰着闻清羽。 “皇帝以前救过我哥。”蕊喜叹气,“其实狗皇帝有时候还是有点人性的。” 闻言,闻清羽惊愕。 追风是一个有情有义的人,为什么他要背叛燕知惜,冒着风险救她? 在依云谷时,她也问过他,那时他说,你以后会知道的。 追风到底隐瞒了她什么? 疑惑重重,像是被迷雾遮挡了真相。 闻清羽秀眉微蹙,她越发迫切地想见到追风了。 第30章.再见追风 第30章.再见追风 除夕夜,宫廷热闹非凡,满朝文武后宫嫔妃,共聚一堂。 歌舞声声,觥筹交错间,坐在燕知惜身边的闻清羽心慌意乱地捏着手中玉杯。 前几日,追风的信又来了。 信上说,让宴会过半时,蕊喜和闻清羽找个借口离开宴席,在御花园里的凉亭下接应他们。 “清儿,身子不舒服么?”一旁的燕知惜关切地询问,闻清羽才发现玉杯里的葡萄酒洒了出来。 闻清羽心跳如擂,偏偏燕知惜凤眼,正一瞬不瞬盯着她瞧。 她手心出了汗,还是迎着他锐利的像能看穿人心的目光。“无事,就是有点头晕。” 燕知惜探究似的轻轻握住她的手,“那朕陪你回去休息。” “不用,今日满朝文武都在,你一国之君走了不妥。” “是啊,皇上,我陪着姐姐回去,你放心,保证没事。”蕊喜笑眯眯地抢口道。 燕知惜看了蕊喜一眼,眸光又落在闻清羽身上,“那你好好休息,晚上朕来看你。” 闻清羽含混嗯了一声,便和蕊喜匆匆离开了宴席。 燕知惜眯缝着眼,望着闻清羽的身影消失在重重幕帘之后,才举起闻清羽方才那杯葡萄就一饮而尽。 御花园的凉亭空无一人。 月亮照着雪地明晃晃一片,蕊喜吹了一声口哨,那声音和平常的鸟叫无异。旋即,一道利落的身影出现在了凉亭里。 “哥。”蕊喜压低声音,欢喜地叫。 追风压低声音,低低应和,却目不转睛地盯着闻清羽,许久后,才低低说了一声:“瘦了。” 并不算暧昧的话,闻清羽却羞赧地红了脸。 蕊喜古灵精怪地打量了两人,佯装赌气地说:“哥只关心清羽姐姐,我呢?“ 被蕊喜打岔,追风收回目光,不自在地说:“你,胖了不少。” “追风,你伤怎么样了?”闻清羽还记挂着追风上次的伤,欲言又止地问。 “没事了。”追风微微扬了扬唇。 这是闻清羽第一次见追风笑,有点愣神。蕊喜不怀好意地在她眼前挥了挥手,“清羽姐姐,我们先离开这里,有什么话,以后出去再说。” 闻清羽点头。 追风自然地用一只手臂揽着蕊喜的腰,刚想伸手揽闻清羽时,愣了愣,才说:“闻……姑娘得罪了。” 闻清羽笑了笑,“没事。” 追风刚一伸手,忽然一只火箭朝着蕊喜破风而来,追风揽着蕊喜一闪几尺远,避开了箭。也只是一瞬间的事,周围的士兵一个个冒了出来。 燕知惜慢慢走了过来,面色掩在黑夜里,对孤零零站在雪地中央的闻清羽说:“清儿,过来。” 他的语气平和,闻清羽却听出了话里久违了的冷意。 第31章.男儿有泪 第31章.男儿有泪 闻清羽一动未动,却回头望向追风和蕊喜的方向。 追风深沉的眸光,也正牢牢看着她,两人就像被拆散的牛郎织女,旁若无人地在雪地里对望。 这幕画面,看得燕知惜攥紧了拳头,他恨不得此刻就将追风的眼睛挖出来,他的女人,其他人怎么能觊觎。 他冷声对侍卫下令,“将那个叛徒给我抓住。” 瞬间刀光出鞘,像晃在闻清羽心尖上,她对追风大喊:“快带着蕊喜离开。“ 追风深深看了闻清羽一眼,“等我!” 说完抱着蕊喜一跃而起,点着湖面朝宫外的方向,飞掠而去。黑压压的侍卫紧追不舍。 直到追风消失在茫茫黑夜里,她脚一软,跌倒了在雪地里。燕知惜走过来,弯腰将她抱了起来,沉默地朝着沉喻宫方向走去。 闻清羽一直迷迷糊糊地想怎么会被燕知惜发现,直到被燕知惜狠狠扔在床上,她才蓦地清醒。 她瞪大眼,看着满面肃杀站在床边的燕知惜,刚想爬起来,就被他俯下身,压制住了双手。 燕知惜牢牢盯着闻清羽,黑眸犹如不见底的漩涡,“你是不是在想,朕是怎么发现你们计谋的?” 不等闻清羽回答,他就自顾自沉声说下去,“朕早就留意到你的心神不宁,尤其是今日宴席上,你竟意外的顺从,朕便料到你要逃跑。” “你就这么想离开朕?”燕知惜已经被忌火焚烧了心智,撕扯着闻清羽的衣物,“你要怎么才不离开?你给朕生个孩子吧,有了孩子,你就有家人了,你就舍不得离开我了。” 闻清羽被吓坏了,她从未见过燕知惜这么疯狂的时刻。 她奋力挣扎,却犹如蚂蚁撼树。 ”燕知惜,你这个畜生。你滚!“闻清羽喊得嗓子都哑了,难听话一句接一句喊出口。 燕知惜被深深刺痛了,他狠狠堵着她的嘴唇,发泄着无法排解的愤怒伤心。 最后进入她的身体时,燕知惜紧紧搂着她纤瘦的身体,听到她口中传来的痛吟时,所有的情绪都沉淀了下去,只剩下无尽的空虚和悔恨。 “清儿。” 燕知惜轻轻地将她黏在脸颊上的白发撩开,望着她恨意凛然的双眼,低声说:“不要离开我,我陪着你白头,好不好?” 空寂的夜里,只剩下蜡烛燃烧的哔啵声。 燕知惜低下头,一遍遍轻吻闻清羽的脸颊,眼泪沾湿了闻清羽的脸。 从小母后就教导他男儿有泪不轻弹,所以这小半生,他从未哭过。 他一直以为这辈子,他不会哭,可面对这个自己爱如骨髓,却无法挽回的女人,他才明了,不是不会哭,只是未到伤心处而已。 他狠狠在她脖子上,咬了一口,血丝浸了出来。 闻清羽痛叫出声,可燕知惜并没有松口。 他要在这个女人身上烙下标记。 只属于他一个人的。 第32章.再怀麟儿 第32章.再怀麟儿 隔日,燕知惜没有上朝,坐在床边等到闻清羽醒了过来。 闻清羽醒来的一瞬,看到燕知惜,蓦地想起昨夜一幕幕,呼吸猛地一窒。比起昨夜耻辱的一夜,她更担心追风和蕊喜的安危。 “追风和蕊喜呢?“ 闻清羽猛地坐了起来,纵使追风再厉害,那么多大内高手追捕,也怕是凶多吉少。 这一句关切的话,将燕知惜的嫉妒点燃到了极致。 可他面上依然不动声色,冷冷地说:“逃掉了。” 闻清羽心中大石猛地落地,秀丽面庞露出庆幸的浅笑。 “你就这么关心追风。” 燕知惜凑近她,细长指尖挑起她一缕白发,在鼻下嗅了嗅,挑起凤眼瞅着她,“可是追风却没有救你,带着其他女人跑了。” 他的指尖下滑,停在她白皙颈脖上,昨夜留下的深深牙印。 “清儿,你要知道,这个世上只有朕永远不会抛弃你。” 燕知惜轻笑的低沉嗓音,犹如恶魔的诅咒,激得闻清羽一颤。 她觉得燕知惜真的疯了。 燕知惜直起身,对门外候着的丫鬟喊,“来人,将药端上来。” 此时,燕知惜敛去了笑,又变成了那个熟悉的冷面冷心的模样,仿若昨夜流泪的男人,只是闻清羽的幻觉。 丫鬟将药端来,燕知惜接过,要喂闻清羽。 苦涩味瞬息充盈满鼻翼,这让闻清羽想起了那长达一年的药人生涯。她偏过头,躲开了。 “这是补药,对身体有益处,可以帮你快点怀上朕的孩子。” 闻言,闻清羽猛地攥紧被子,嘲讽地说:“燕知惜,你做了那么多事后,你凭什么还觉得我会为你生孩子?” 燕知惜不为所动,冷酷无情地说:“不管你愿不愿意,你都要为朕生孩子。” 那天过后,燕知惜又强要了她几次。每次都是粗鲁,急切的发泄。 闻清羽恨不得杀了他,或是自杀,可燕知惜又日日派人监视她。 这种折磨直到一个月后,太医诊断她怀了身孕才结束。 那日,浑身煞气的男人,终于露出了笑容。 他温存地握着闻清羽冰冷的手,像一个寻常人家的普通父亲一样,询问闻清羽,“清儿,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闻清羽不回答,他便笑意盎然地继续说:“我喜欢女儿,女儿长得像你,如果是儿子,他一出生,我便封他为太子。“ 闻清羽手搭在平坦的腹部,闭着眼。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她并不期待这个孩子出生,她不想和这个男人再有关联,但那又是她的骨肉相连的至亲血脉。 就如上一个孩子。 一整日,燕知惜都守在沉羽宫。他命人将那个木盒子拿来,将里面的物件一样一样,小心翼翼地拿出来给闻清羽看。 那些都是闻清羽喜欢过燕知惜的证据,可此刻她却恨不得一把火将之焚毁。 她闭上眼不看,以此斩断那些悔恨痛苦。 燕知惜也不强迫,于是一声声解读。 “你信里说这几片枯叶,原本你是准备新婚夜,再吹奏一次给我听。” “这本诗歌古籍,是我最喜欢的书。” 燕知惜痛苦地拿起那双巴掌大的小鞋子,神色染上了痛苦,“这双鞋……你说你本期待过这个孩子出生的,可……清儿,这双鞋再给我们以后的孩子穿可好。” “别说了,滚,我不想见到你。” 闻清羽受不了了,抓起床头的一个瓷瓶朝燕知惜扔去。燕知惜没有躲,额头瞬息猩红一片。 屋外守卫听到异动闯了进来,被燕知惜喝令出去。 他一动不动地看着满眼泪水的闻清羽,任由血染红了他半边脸。 许久,许久才低声又坚定地说:“清儿,总有一天,你会记起来的。” 第33章.大难不死 第33章.大难不死 那日后,闻清羽再未开口说一句话。 燕知惜忧心忡忡,面前像是一个死局,不知怎么化解。 唯一值得开心的是,闻清羽腹中的胎儿很健康。 这是他唯一的希望了,希望孩子的出生,能缓解他与闻清羽的关系。 燕知惜变得越来越暴躁,稍有不慎,便大发脾气。 宫里阴云笼罩,张公公天天祈福,保佑羽妃和小皇子平平安安,不然遭罪的就是他们这些下人。 这日,燕知惜和朝中大臣在御书房议事,命不准人打扰。 紧闭的房门里不时传来砸东西的声响,和燕知惜的责骂声。 “张公公,张公公。”一个青衣小太监冒冒失失地闯了进来。 “哎呀,小声点,皇上在呢,你不要命了。”张公公低声训斥。 小太监收了声,笑嘻嘻地压低声音,附在张公公耳边低声耳语了片刻,又将一个钱袋递给张公公,说:“张公公,你说是不是好事儿?” 张公公一惊,看了看那钱袋,虽然很普通,但却内藏乾坤。 如果是真的,那真的是天大的好事。他们这些奴才也能暂时松口气。 张公公再顾不得其他,推开了房门,垮了进去。燕知惜正在怒气上,见张公公进来,吼道:“你这个奴才,谁让你进来了?” “回皇上,奴才刚刚得到探子消息。“ 张公公头抵在地上,双手将钱袋呈上,”说……说今儿个上午,在闻家墓地前,见到一个青年在拜祭,可能是闻家二公子,这是在墓地捡到的。“ 燕知惜赶到沉羽宫时,闻清羽坐在依然未看他,亦没有说话。 燕知惜虽然失落,但雀跃之情溢于言表。 “清儿,闻昭没有死。” 这一句,仿若解了她身上的符咒。她猛地抬头,许久没说话,声音有点沙哑:“你说什么?” 燕知惜在她身边坐下,脱下黑色大氅为她披上后,才又重复了一遍,”闻昭没有死了。“ 语毕,忙从怀里掏出那枚钱袋,递到闻清羽面前,将来龙去脉又说了一遍。 闻清羽没有接,目光死死盯着那枚黛青色钱袋。 见她这样,燕知惜心也跟着揪紧,生怕这不是闻昭的东西。 “清儿。”他低低唤了一声。 闻清羽颤抖着从他手中接过钱袋,霎时泪盈于睫。 这是顾昭的钱袋,是她亲手绣的,钱袋内里,绣着一个昭字。 闻清羽抱着钱袋,哭得不能自己,“父母,母亲,二弟没有死……” 燕知惜没听清她后面说了什么,只是附身心痛地将她搂入了怀里。 闻清羽这一哭,哭了许久,仿若是要将一年多来的眼泪,通通哭出来。 她推开燕知惜时,双眼已红肿了。她沉默地静坐了很久,忽然起身,普通一声跪倒在地。 “求你放我出宫,我想去我爹娘的墓地看看。” 这一跪措不及防,像是跪在燕知惜心上,他看着她沉郁中夹着些许狂热的神情,心猛然一痛。 何时,这个女子能对着他再次展露笑颜。 “好,我陪你。” 第34章. 美人美景 第34章.美人美景 闻家墓地,因没后人拜祭,荒草重生,荒凉得很。 只有闻丞相闻夫人的墓地前的荒草被拔了一半,坟头放着两个空酒杯。 想是闻昭被人发现,慌不择路离开,才没来得及拔完。 闻清羽眼泪又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她将那两个空杯倒满,倒在坟头。 “父亲,母亲,清儿来看你们了……” 春日多雨,黄昏时朦胧细雨飘落。烟雨袅袅里,闻清羽在坟头跪了很久很久。 燕知惜站在远处望着闻清羽单薄的身影,忽然感到一阵心慌。 他犹豫了一瞬,再顾不得闻清羽不许她迈入闻家的墓地的话,大步走了过去,一把抓住闻清羽手腕时,那种无来由的慌措感,才渐渐消失。 闻清羽擦去眼泪,淡漠地看着燕知惜,”你过来干什么?“ 燕知惜沉默着,忽然一撩下摆,在闻家二老墓前跪倒,深深磕了三个头。 “闻丞相,闻夫人,朕……我从前错了,做了许多后悔的事,我必将好好对清儿,用后半生补偿,倘若有来生,欠闻家的的我再一一偿还。“ 一国之君下跪,这已是最大的诚意了。 闻清羽没什么表情,站起了身。 “清儿。”燕知惜叫住她,闻清羽停下了脚步,“我是真的想和你过一辈子的,你别离开我。” 许久许久,闻清羽才淡淡说:“天晚了,回宫吧。” 虽然这话并不是他想要的答案,但闻清羽不是冷漠以待,这让他喜出望外。 燕知惜三两步追上去,试探地握住了她的手,见她没挣开,如星辰般的眸子,霎时亮得熠熠生辉。 “好,我们回宫。” 从墓地回来后,闻清羽的情绪面色都好了许多。 比燕知惜更欣慰的是一众宫人,终于不用成日提心吊胆,怕惹了燕知惜这个活阎罗。 闻清羽孕吐得厉害,吃不下,瘦得像纸片,三个月不到,肚子已然微微凸起。 燕知惜心痛得紧,将最好的御厨赐给了沉羽宫,变着法子日日给闻清羽做膳食。 这日,燕知惜在御书房批奏折,张公公满脸喜色,匆匆来报,“皇……皇上,羽妃娘娘请你晚上去沉羽宫用膳。” 这些日子,闻清羽对他虽不热络,但亦不如过往冷漠。 偶尔燕知惜说话,她也能答上两句。 晚膳不在屋内,而在沉羽宫的一个小院。姹紫嫣红开遍,虽不如御花园华丽贵重,亦别有一番情趣。 燕知惜踏入小院,就屏住了呼吸。 闻清羽一身素淡长裙,雪白发丝未着一物,瀑布似的披衣了一肩,瑰丽晚霞与灼灼花影里,美得像谪仙。 他不忍惊扰了这画卷般的美景,闻清羽却回过了头,看了他许久,忽而微微勾了勾唇角,“你来了。” 燕知惜许久才回过神,痴傻地应了一声,“我来了。” 第35章.毒酒一壶 第35章.毒酒一壶 石桌上摆满了美酒佳肴,闻清羽为他倒酒。浓稠酒香,还未入口,燕知惜已然微醺。 他等了好久,才等到这一刻。千言万语汇聚心头,却一句都说不出。 “这杯喝了,算你欠我的。” 闻清羽端起酒,正准备先喝,被燕知惜伸手拦住了。 “你有孕在生,不要喝酒。我喝了。”燕知惜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清儿,你要好好爱惜自己和孩子。” 闻清羽又为他添满了,轻描淡写地说:“这么爽快,就不怕我在酒中下毒?” 燕知惜执酒的手一僵,又一口饮尽,笑看着闻清羽,“清儿,你倒的酒,便是穿肠毒药,我也甘之如饴。” 闻清羽也笑了笑,没有说话。 两人就从黄昏坐到月升,喝着酒,吃着菜,彼此不说话,气氛却是从未有的宁静。 春夜风凉,闻清羽穿得少,燕知惜想起身为她披上外衫,才起身就脱力地跌坐回了凳子。 他像早有所知,望着闻清羽的黑眸里笑意未消,“清儿,你应该直接对我下穿肠毒药,这软骨散未免太轻了。“ 闻清羽不再伪装,深埋的恨意,显露无疑。她从袖袋里,抽出一把匕首,一步步朝燕知惜逼近。 那日,她就在墓地前,发现了埋在墓地里的半截竹笺,上面有闻昭留给她的话。 势杀燕狗,吾姐珍重。 皇宫守卫森严,想取燕知惜性命,无疑自取死路。她当然不能让逃过一劫的胞弟,再次涉险,只有亲自动手。 闻清羽虽知她要杀燕知惜,也难于登天,却比闻昭容易一些。 为什么燕知惜猜到了,还一杯接一杯喝下了她倒的酒? 闻清羽亦没心思去揣测,她握着匕首,一步一步朝燕知惜走去。 一刀刺到燕知惜胸口时,鲜血潺潺而出,燕知惜闷哼一声,笑着对她说:“刺偏了,没中要害。” 他握着她拿刀的手,朝心口位置比了比,“朝这里刺。” 闻清羽手不受控制地抖,眼底凝满了泪,“为什么,为什么猜到我想杀你,却不反抗。” 燕知惜轻轻叹息,眸光里满是痛惜,“傻清儿啊……这是我欠你的。” 他没再说下去,猛然握着闻清羽的手,朝着左心口,狠狠插了下去。 闻清羽惊恐地瞪大眼,看着满手心温热的雪,喉咙里发不出一点声音。 张公公端着精美木匣子,走来时,看到了这一幕。 木匣子哐当落地,一个长命锁滚落在地。 “来人啊,皇上遇刺……” 话喊了一半,咽入了喉中。因为燕知惜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他咳嗽着说:“张公公,不要声张,立刻送羽妃娘娘出宫。“ ”……“ 闻清羽愣住了,她搞不清眼前这个满身血污的男人到底想做什么。 燕知惜伸手爱恋地摸了摸闻清羽的脸,笑着说:“命我还你,自由我也还你。” 马车连夜驶出了皇城,直到晦暗里,透出第一缕天光,马车里的女人,才摊开紧握的掌心。 上面是一枚染着血污的长命锁,繁复花纹里,刻着两个字“念生”。 燕知惜说,这是孩子的名字。 念生,念生。 闻清羽摸着微凸的肚子,许久许久,惨然一笑。 终于结束了,这场爱恨情仇,终于结束了。 第36章.真心剖白 第36章.真心剖白 闻清羽赶了两天路,又去了依云谷。 她现在唯一认识的人就只有追风和蕊喜了。 在山脚下的包子铺,她买好食物离开时,听到老板在和隔壁摊位的屠夫的话。 “听说了吗,皇帝遇刺了,现在还生死不明,皇宫现在广纳贤医,听说赏黄金万两。” “哎,如果救不活,又要换皇帝,也不知道是祸是福。” 燕知惜竟然没有死。 闻清羽一时心绪难明,像是蓦地松了口气,又像是心中的大石越来越沉。 她就这么愣愣站在包子铺前没有离开。 “姑娘,你没事吧?”老板看她脸色难看,关切的问。 闻清羽摆了摆手,”没事。“ 她恍恍惚惚地离开了,强撑着上山,一路舟车劳顿,又受了点寒,在半山腰竟然晕倒了。 “闻姑娘。” 恍惚听到有人在喊她,她却分不清是谁了。 闻清羽这一病,足足昏睡了三天。 醒来时,就听蕊喜一脸惊喜地朝屋外大喊,“哥,清羽姐醒了。” 这场景和第一次在依云谷醒来,似曾相识。下一秒,闻清羽瞪着眼看着蕊喜,心想下一秒就该是追风端着药碗进来。 果真,追风走进来了。不过闻清羽闻出来了,这次不是药,是香气扑鼻的鸡汤。 追风摸了摸她的额头,“烧退了,起来喝点鸡汤。” 闻清羽被蕊喜扶了起来,她苍白地冲追风笑了笑,“我没什么胃口。” 追风盯着她,目光有些许严厉,“你不喝,也要顾及腹中孩子。” 闻清羽怔愣了片刻,接过了鸡汤,忍着反胃大口喝下去。 见她喝完,追风将空碗递给蕊喜,吩咐道:“拿出去洗了,我有话要单独同闻姑娘说说。” 蕊喜没多问,离开了,随带贴心地带上了门。 “你有什么想问我?”追风许久没开口,闻清羽只得主动开口。 “对不起。”追风说。 闻清羽有点迷糊,追风又说:“这三个月,我一直找机会来救你,但是都失败了。” “我不怪你32,我能活下来,都是因为有你,我怎么会怪你呢。” 这个笑容浅淡的女子,让追风百感交集。沉默了一会儿,才又问:“你是怎么跑出来的。” 瞬息,闻清羽的笑被一种难言情绪替代,“我……刺伤了燕知惜。” 这个答案,让追风吃惊。他当了燕知惜影卫数十年,知道燕知惜的功夫绝不比他差。闻清羽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怎么可能刺杀到他。 他没有再问下去,因为知道一些事,问不出答案。 闻清羽在山中休养了十多日,在追风和蕊喜照料下,身子好了许多。 期间,追风曾偷偷潜入皇宫,证实燕知惜真的受了重伤,已经很久未曾上朝了。皇宫一时大乱,听说太子余孽也蠢蠢欲动,试图夺位。 这些追风存了私心,都没告诉闻清羽。 又隔了一个月,蕊喜收到西域来信,说母亲旧疾发作,蕊喜要回去看看。西域路途遥远,一去便是数月。 她一走,就只剩下闻清羽和追风二人。 “哥,我清羽姐姐就托你照顾了。“ 蕊喜殷殷冲追风眨眼,她是真心喜欢闻清羽这个坚韧善良的女子,希望闻清羽痛追风有个好结果。 追风看了看蕊喜没说话,长剑一挑,将包裹扔给了蕊喜,那意思是催促她赶快走。闻清羽不明白,以为追风对此话不满,笑着打圆场,“蕊喜,不要胡说。” “不是胡说。” 闻清羽愣住了,这话竟然是面无表情的追风说出口的。 蕊喜鬼灵精地一笑,冲追风打趣道:“哥,你这个闷罐子终于开口了,不容易啊。” 追风盯了盯闻清羽,见她满目不可置信与惊愕,将多话的蕊喜赶走了。 后几日,追风没再提及此事,但闻清羽能感觉到他越发无微不至的照顾。 知道了追风的心意,闻清羽不能再心安理得地接受他的好。 一日,追风练剑回来,发现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闻清羽竟然做好了饭菜,虽然卖相都不佳,绿的黑了,红的焦了…… 看着追风的视线,闻清羽羞赧地说:“做得不好……” “很好。”追风放下剑,坐下自如地用饭。 闻清羽端着饭碗,鼓了好大勇气,才将寻思了几日的话说了出来。 “追风,我不要再对我这么好了,我……配不上你。”上次她对燕知惜说的话,虽是故意的,也是她的真心话。 她一个污浊之人,配不上这么好的追风。 一直埋头吃饭的的追风,放下了筷子,仔细看着满头白发的闻清羽,心底蓦地一痛。 “我喜欢你,和你是什么样,什么身份无关。”追风说得很慢,伸手轻轻握了握闻清羽放在桌上细瘦的手。 “昨日的你,也和我眼中的你无关,清羽,我会一直保护你的。” 第37章.豁出性命 第37章.豁出性命 追风的表白,深深震撼了闻清羽。说不动容是假的,但她刚经历了一场伤筋错骨的爱情,已没力气再去谈爱。 似乎看穿了闻清羽的心思,追风也默契的再未提前此事。 二人之间,好像什么事都未发生。 闻清羽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山中湿气重,追风带闻清羽去了一处他长大的庄园休养。 庄园里的老管家从小看着追风长大,一直盼望着她娶亲生子,见到闻清羽笑得眼睛都睁不开,一声叠一声地叫闻清羽少夫人。 追风没有说什么,闻清羽明白这默认的态度,是为她好,毕竟如若被有心人知道她的身份,都是有百害而无一利。 除了老管家的过度热情,其他都挺好的。 闻清羽很喜欢这个庄园,依山傍水,风光秀丽,很适合静养。 而且庄园里的人,也从未因为她的一头白发,用异样的眼光看过她。这让她很感激。 一次她坐在湖边凉亭里,看着满湖的荷花时,感受到了第一次胎动。她捂着肚子,喜极而泣。 “清羽怎么了?”追风过来寻她,恰好看到了这一幕。 自从上次话说开后,追风便未再故作生疏地叫她闻姑娘,起初闻清羽觉得别扭,慢慢也适应了。 她抬起水盈盈的大眼,望着追风,“孩子,动了。” 追风冷峻的脸,也挑起些微笑,“看来这里真的适合胎儿生长,你就好好留在这里休养吧。” “嗯。”闻清羽温情的摸着肚子,轻轻点头。 虽这是仇人的孩子,但自从她刺了燕知惜两刀后,如今一个多月过去了,听说他还没有醒来,她也算报了仇了,前尘爱恨,便了了罢。 这样惬意的日子,并未持续多久。闻清羽就听说了闻昭可能在蜀地的消息。 “追风,我要去寻我二弟。”闻清羽收拾好包袱,同追风道别。 追风看着她单薄衣衫都遮不了的肚子,蹙眉,许久后才问:“你非要现在去不可?” “是。”闻清羽柔软的面庞,浮起坚定,“闻家遭遇了这么多,二弟消失了这么久,几生几死,才有了消息,我必须马上找到他。” 追风没再阻拦,只说了四个字:“好,我陪你。” 去玩蜀地,有捷径可走,只需十余日可达。但全是攀山越岭,艰苦异常,闻清羽的情况断然不行。只得走官道。 老管家为二人准备了马车,车上备满了衣食用品。 离开那日,老管家直抹泪,拉着追风殷切叮咛:“少爷,你这一路可要好好照顾少夫人啊。” 这话绿蕊也说过,追风没如对待绿蕊那般冷漠,郑重地回老管家:“追风便是豁掉性命,也会保清羽无虞。” 他的目光投向闻清羽,闻清羽避开了追风视线,脸却一阵发烫。 第38章.路遇劫匪 第38章.路遇劫匪 一路上追风快马加鞭地赶着车,顺着官道,朝着蜀地前进。 起初大半个月,倒是相安无事。白日赶路,夜里在附近客栈下榻。 蜀地位居崇山峻岭间,越接近目的地,一路越是荒山野道,野兽肆虐,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夜里只得在荒野里入住。 这夜,追风在一出避风处安营扎寨,这是他的经验,避风处不易引来野兽。 闻清羽最近嗜睡,在篝火旁,和追风聊了一会儿,就睡着了。 追风看了许久她这些日子瘦削了的脸颊,才将她抱起,好生安置到了马车里。他守在马车旁闭目养神。 下半夜,追风猛地睁开眼。他听到周围传来了脚步声,听来人数还不少。 追风握紧了手中长剑,捡起一枚小石头,朝一处微微摇曳的灌木丛扔去,便响起一声惨叫。 不过是一些山匪,追风解决起来,不过是手起刀落。他不想惊动熟睡的闻清羽,出手又快又恨。 很快,就解决了这群不成器的山匪。 追风对危险的感知很敏锐,自动此地不可久留,架起马车,疾驰而去。 闻清羽被颠醒了,撩开帘子,探出头,望着追风,“出什么事了?” 还未等追风回答,密林透出来的月光,映出追风面上的一抹血迹。 闻清羽掏出帕子帮他擦拭,才发现他衣服上也全是血迹。 “怎么这么多血?” 闻清羽紧张了,追风笑了笑,安抚,“不是我的血。” 说完,他感觉到暗处似乎有一双眼睛,在注视他们。追风朝四周警惕一扫,面色猛地变得肃杀。 “清羽,你先回马车里去。” 闻清羽没有问缘由,放下帘子,听话地坐进了马车,在她心里,追风早就成了她的主心骨了。 意外是在一瞬间发生的,马车忽然猛烈的一颠,马车和马之间的链接断开了。 失控的车,猛地朝道山坡下翻去。 闻清羽还来不及反应,就见追风飞掠了进来,紧紧揽住了她。 一股强烈的失重感后,闻清羽大喊了一声追风,便什么意识都没有了。 闻清羽醒过来时,猛地睁开眼,摸了摸肚子,才安了心。 环视四周,接着微弱的油灯火光,闻清羽发现自己正在一间破旧简陋的木屋里,屋子墙壁上,挂着风干的动物,还有兽皮。 应该是猎户的房子。 闻清羽觉得自己还在那片深山里,可…… 追风呢? 闻清羽脑中闪回出追风扑向她,将她紧紧搂在怀里的温热,望着她是坚定又让人心安的眼神。 闻清羽忍着酸痛,挣扎着起床。 忽然,紧闭的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追风。”闻清羽惊喜地大喊。 那人在油灯照不到的地方,面容模糊,闻清羽却明显地感觉到来人僵了僵。 她这才发现这人不是追风,虽然这人身形欣长高大,但和追风还是不同的。 而且,隐约觉得这人的剪影,有种熟悉之感。 闻清羽心猛地一颤,悄悄握紧了袖袋里,追风给她防身用的匕首。 “你醒了?” 男人的声音嘶哑低沉,然后他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东西,走进烛光范围。 第39章.神秘男人 第39章.神秘男人 男人越走越近,闻清羽看清了他的脸。 如若要形容,闻清羽只能用平平无奇四字形容。 闻清羽猛地松了一口气,又蓦地觉得好笑,刚才有一瞬,她怎么会觉得是燕知惜呢,那个男人现今明明还躺在深宫里,生死未卜。 “姑娘,你身体还没好,先回去躺着。” 男人将碗放在破旧的木桌上,想来扶她,手伸一半,又缩了回去,又说:“这是我熬的粥,你喝一点,你三日没有进食了。” “三日?”闻清羽不可置信地瞪大眼。 “是的,打从我将你从水里救起来算起,你已经昏迷了三日。”男人一五一十地说。 闻清羽猛地攥紧手指,“大哥,你有没有看到和我一起的朋友?是个男人,佩剑,和你差不多高,穿一身蓝色长袍。” 男人摇了摇头,“我发现你时,只有你一个人。” 闻清羽大脑瞬间一片空白。追风不见了?是被那群暗中偷袭他们的人抓了,还是出了其他意外…… 闻清羽忽觉头晕目眩,摇了摇差点跌倒在地上,男人再顾忌不得其他,忙扶住了闻清羽。 “姑娘,你不必忧怀。”男人半拖半抱地扶她在床边躺下,“最近水流急,有可能你朋友只是被水冲到下游去了。” 这话无疑安慰了闻清羽,她情绪平静了一些。 她望向男人,虚弱地笑了笑,“感谢大哥救命之恩,敢问大哥姓名。” “陈焉。”男人说:“姑娘呢?” 闻清羽犹豫了一瞬,说道:“蕊喜。” 她还是不放心这个陌生人,顿了顿又问,“陈大哥是山中猎户么?” 陈焉点点头,“时间不早了,姑娘喝了粥早点休息,有什么事,天亮了再说。” 闻清羽休息了一天,浑身还酸痛,就同陈焉告辞,说要去溪流下游寻朋友。 “蕊喜姑娘,如此着急,想必那朋友是姑娘很重要的人吧。” 闻清羽没想到陈焉会问这个问题,愣神了一瞬。 她从未细想过追风在她心里是何种位置,但她却明了,如若追风有事,她也是愿为他奋不顾身的。 “嗯,很重要很重要。”闻清羽坚定地说。 按照陈焉的指引,闻清羽独自下山,山路崎岖,闻清羽走得很吃力,走一段路,就要停下来歇一歇。 她之所以这么急,除了是急于想找到追风的下落,还有一点就是,她觉得陈焉这个男人很奇怪。 明明是深山猎户,熬得粥,却难吃的比她做的还难以下咽。 不怪她草木皆兵,而是这段时日她经历太多事情了,如今又只身一人,不得不万事小心。 第40章.与毒有缘 第40章.与毒有缘 没走多久,闻清羽就见到陈焉说的那条溪流。 走了半日路,闻清羽又累又饿,决定停下来休息。在溪边捧水喝时,忽然脚踝传来一阵剧痛。 “啊。”闻清羽惊叫声,在幽静的林间回荡。 不远处,一条色彩斑斓的蛇快速窜入草丛密林里不见了。 这蛇剧毒无比,很快闻清羽的脚踝就黑了一片,四肢渐渐麻痹,眼前景色都变得模糊。 靠在一棵树上,闻清羽捂着肚子,再次感受到了明显的胎动。孩子强烈的求生欲感染了她,她鼓起气,奋力想坐起来,可一点力气都使不上。 她还不想死,她还没找到追风,没有找到闻昭,还没有出生的孩子,还有那个让她爱过又恨过的男人…… 太多的不舍,掠过心头。 “救命,救命。” 闻清羽大声呼喊,可声音却如蚊呐。 她心底涌起了绝望,手却温存地摸着肚子。“难道这是上天对我的惩罚,孩子,妈妈可能见不到你出生了……” 闻清羽闭着眼,笑了笑。这就是她的人生,似乎总是和毒有关。 “蕊喜姑娘,蕊喜……” 意识迷糊前,闻清羽恍惚听到了陈焉的声音。她勉力睁开脸,眼前映出一张模糊的男人脸。 “痛。” 闻清羽轻声呼痛,眉心纠结在一起。 陈焉正用匕首,轻轻划开了她被咬伤的脚踝。 “忍忍,很快就好了。”虽然知道闻清羽听不见,陈焉还是低声又温柔地安抚。 他俯下身,将粗糙干裂的唇吮上了闻清羽的伤口,一口口将黑血吸了出来,直到血液变成鲜红色,才在她伤口处洒上一层药粉。 毒血吸出,闻清羽没过多久就醒了过来。睁眼就见陈焉蹲在一堆火前,烤兔子。 虽然昏迷前,恍惚听到了陈焉的声音,可醒来就见他在面前,还是吃惊。 这个男人三番两次的救了自己,想来有点蹊跷,不过他毕竟也是救了自己。 “陈大哥。” 陈焉回过头,面上露出一丝笑,“感觉好点了吗?今晨你离开后,我想了想你一个弱女子,又怀有身孕,一个人下山怕是不方便,所以我便跟来了。” 不等闻清羽发问,陈焉便先解释了。 闻清羽脸发热,自己以恶意揣度别人的善良。“谢谢。” “别说了,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陈焉拿出匕首切下一只焦香的兔子腿,递给闻清羽。 赶来半天路,加之腹中孩子,闻清羽也饥饿难忍。她再没推辞,吃得狼吞虎咽,全然顾不得从前学过的大家闺秀的礼仪规矩。 许是饿了,闻清羽觉得这个烤兔的味道,倒比陈焉熬的粥,美味了许多。 吃完一只,闻清羽的速度终于慢下来,见陈焉盯着自己,不好意思地擦了擦嘴,“陈大哥,见笑了。” “你喜欢,还有,别急。” 陈焉笑了笑,又切下一只兔腿给闻清羽。 闻清羽接过,惊奇地打量着陈焉。眼前依然是平庸的一张脸,可方才他那一笑,却不是那么平庸了。 短暂休憩了一会儿,便是日落西山。 陈焉问闻清羽:“蕊喜姑娘,天色晚了,要不回山上再住一晚,明日再下山?” 闻清羽拒绝了他的好意:“不了,我要快点下山,挂心着我朋友安慰,今晚也是睡不着的。” 说完,闻清羽冲陈焉抱了抱拳,再次同陈焉告别。 “陈大哥,后会有期。”这一次,闻清羽说得真心实意。 “后会有期。”陈焉低低地回应。 闻清羽转身离去,没走两步,听到陈焉喊她,“蕊喜,等等。” 闻清羽回头,“陈大哥,还有何事。” 陈焉踩着一地野草,三两步走了过来,那身影克制又急切。 “我本来也准备隔两日下山,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今日便同蕊喜一道,也好有个照应。” 陈焉低头看着闻清羽,心慌得很。 “好啊。”闻清羽笑了,她看出了陈焉的紧张,一听便是现编的谎话,不过陈焉已救过她两次,她没什么好怀疑的了,“求之不得。” 第41章.二次为妻 第41章.二次为妻 在陈焉护送下,下山的速度快了许多。 他们站在天黑前,到了山下的村庄。最后借住在了一家村民家中。 晚饭后,陈焉被老大爷拉到院中的大槐树下下棋,闻清羽便在一旁同老妇人打听:“大娘,前两日,村口大河里有没有发现溺水的人?” 问这话时,闻清羽的心跳得飞快,她既怕听到没有,更怕听到有,不过是死人。 老妇人寻思了一会儿,“两日前?是有那么一个。 “现在人在哪里?”闻清羽惊喜地问。 “醒了后,就离开了,好像听说去几十里路外的周镇了。” 闻清羽愣了愣,追风醒了为什么不在附近找她,反而去了其他地方。但当下欣喜多过疑惑,闻清羽也没再多想。 晚上休息时,烦恼又来了。 老妇人误认他们二人是夫妻,竟只准备了一间房。 见闻清羽面露难色,陈焉刚要出门同老妇人说说,被闻清羽拉住了衣袖。 “陈大哥,老人家年岁大了,不要麻烦了,就这么将就一夜吧。” 陈焉还在踟蹰,闻清羽便又玩笑地说:“我相信陈大哥是正人君子,而且我一个孕妇,还怕陈大哥对我做什么不轨之事?” 陈焉眼神深沉地看了闻清羽许久,“好吧,我就在床边打个地铺。” 闻清羽没再说什么,从橱柜里抱住被褥,被陈焉接了过去。“你休息吧,我自己来。” “陈大哥,以前没做过这些事吗?” 闻清羽坐在床边,看着陈焉笨手笨脚地铺床,只是随意一问,没想到陈焉的动作却忽地一顿。 “嗯。”陈焉低低地应了一声,闻清羽听出他不愿多说,也没再问下去。 闻清羽躺下都快睡着了,才又听到陈焉干砺的声音。 他说:“蕊喜,我都送你到这里了,不如陪你找到朋友后,再离开吧。” 闻清羽的睡意瞬间消失,她看着背对着他,侧卧在地上的陈焉,忽然觉得那背影无限寂寥。 “好啊,谢谢陈大哥了。” 隔日清早,陈焉和闻清羽一大早离开了村庄,又赶了一日路,到了周镇。 周镇是西部交通要塞,城墙高筑,守卫森严,城门将闭,来往人都一一搜查盘问。 闻清羽蓦地感到紧张,眼前一幕幕,让她想起了一些不好的事。 “别怕,这些就是例行盘问,没事的。”陈焉看出了闻清羽的紧张,轻声安抚。 闻清羽冲陈焉笑了笑,但唇色依然发白。 排队轮到他们时,闻清羽的头巾不小心掉了,一头白发引来了士兵的关注。例行询问后,又多问了一个问题:“你们是什么关系?” 一个白发的年轻女人,一个看起来沉稳老实的,却浑身散发着摄人气场的男人。 这问题让陈焉一怔,士兵立刻警觉地将手按在了刀鞘上。 “军爷,我们是夫妻。”闻清羽忙握住了陈焉粗粝的手,又嗔怪地瞪了陈焉一眼,“我丈夫,一紧张就说不出话,军爷见谅。” 闻清羽又塞给士兵一些碎银子,这一关才顺利过了。 走远了,闻清羽才长长吁了一口气,“现在的士兵真的越来越不靠谱了。” 陈焉没反应,闻清羽回头便见陈焉正低着头,望着方才她握过的手发呆。 刹那,闻清羽有点尴尬,“陈大哥,你别多想。” 陈焉后知后觉点了点头,又沉默了。 这沉默让闻清羽不安,她绞尽脑汁想说点什么,陈焉突然低头看着她,“这个理由感觉你用得很熟练。” “什么?”闻清羽没明白陈焉话中含义。 “你说……我们是夫妻。” 陈焉说得艰难,带着某种难言的心绪,闻清羽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这是我第二次假扮别人的妻子。” “上一个,是我现在要找的朋友。” 第42章.动荡丛生 第42章.动荡丛生 陈焉身体猛地一震,久久无言。 “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随便的女人。”闻清羽一面在长街人海里试图寻找追风的身影,一面漫不经心地问。 “不,不是,你是个很好很好的女人。”陈焉抢白着说,一呼一吸间都是紧张,他顿了顿,艰难地问:“那……你丈夫呢。” 一直什么都无所谓的闻清羽,听到这话,迟疑了许久才淡漠开口,“死了。” 陈焉步子一顿,看着闻清羽瘦削的背影,攥紧了拳头。 那晚,他们在一家叫福来的客栈住下。 周镇不愧是重要之地,晚饭时,各种衣着的人,各种消息都在这里汇集。 闻清羽他们旁边一桌的人的话就吸引了闻清羽的注意。 “听说靖王反了,正暗地里招兵买马,准备直抵皇城。” “靖王不是原先的废太子么,当年宫廷政变,我还记得清清楚楚,我在京城的姨妈说,那真的是血流成河。” “就是啊,如今皇帝是太子四弟,胜了后,就把太子发往蜀地,蜀地是什么地方啊,和京城怎么可比,现今皇帝生死未卜,靖王肯定要反扑啊。” “当年皇帝杀了好多太子党羽,太子如若再次得势,决计不会轻易放过皇帝。” “蕊喜。” 闻清羽听得发呆,陈焉喊了好几声,她才回过神来是在喊自己。 “身子不舒服吗?”陈焉关切地问,闻清羽恍惚地摇了摇头。又低头继续吃饭。 陈焉看了她一眼,看不出闻清羽在想什么,便未再说。 两人安安静静地吃饭,但偏有好事者不让人安宁。 客栈大堂走进来,一个醉汉,在大堂巡视了一番,竟摇摇晃晃朝着闻清羽走来。 “小美人,陪爷喝一杯。” 醉汉的手,不安分地摸上了闻清羽的脸。 闻清羽厌恶地一皱眉,刚想甩掉这只手,一只手就快速握着醉汉的手,一推一拧,立刻醉汉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你……你干什么?到底有没有王法了。”醉汉竟然恶人先告状,控诉起来。 陈焉没说话,面色从未有过的难看。他抄起筷子,狠狠地插入了醉汉的手掌里。 “滚。”陈焉薄唇一掀,低沉声音势若雷霆。 醉汉鬼哭狼嚎地跑了。 旁边围观的人都被这个其貌不扬的男人惊住了。 可这个浑身戾气的男人,望向一旁同样震惊的女人时,又恢复了成了那个普通的山野猎户,瞬间外露的气势敛得干干净净。 “蕊喜,吓着了吗?”陈焉笑了笑,“我是个粗人,可能下手重了一些……” 见陈焉笑得憨厚沉稳,闻清羽又觉得自己想多了。 但一桌子血,也没胃口再吃下去了。两人匆匆回了各自的房间。 客栈被褥松软,还燃着助眠的松木香,闻清羽却辗转发侧不能入睡。 倒不是被醉汉吓着了,而是今天在大堂听到的消息,搅动着闻清羽的心。 第43章.情难两全 第43章.情难两全 敲门声打断了闻清羽纷乱的思绪。 “谁?”闻清羽握紧枕下匕首,警惕地问。 “是我。”陈焉沙哑低沉的声音,从门缝里传来,“你晚上没吃多少,我给你送点吃的。” 闻清羽披上衣衫,下床打开了门,让陈焉进来。 “有劳陈大哥了。” 闻清羽看着桌上糕点,杏仁酥,玫瑰糕,香酥小点,心猛地一惊,却笑得云淡风轻地说:“这些都是我以前爱吃的口味。” “这么巧。”陈焉神色镇定,“我方才在门口糕点店转了转,刚好剩下这几样,就一样买了一种,你喜欢便多吃一点。”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闻清羽恍若记起,住店前,是在旁边看到一家糕点店。加之又有其他事烦忧,便未再深思。 心怀挂念,闻清羽吃了两枚点心,便吃不下了。 陈焉见状,体贴地倒了一杯热茶给她,“喝点茶,润润喉。” “谢谢。” “蕊喜,你不必这么客气。” 陈焉微微低下头,面上闪过一丝落寞。闻清羽却没有发现。 气氛一时寂静,窗外的月已中天,陈焉没再待下去的理由,起身告辞:“蕊喜你休息,我先走了。” 他才走了两步,闻清羽叫住了他,“陈大哥,你再陪我聊聊吧。” “好。” 闻清羽早就料到他会这么回答,虽然他们相识不久,但这个男人总是无微不至纵容她包容她,从未拒绝过她任何要求。 “想聊什么?”陈焉又坐回了原处,眸光一瞬不瞬地盯着闻清羽。 闻清羽沉吟,许久后,才想好如何开口。 “其实这次我和我那失踪的朋友,其实是要去蜀地寻我二弟的,但听今日那人的说法,怕是现在蜀地已乱了……” 闻清羽双手握皱了衣裙,不知该怎么表达心绪。 “你是担心你二弟?” 陈焉一言道出了闻清羽不敢诉诸于口的话。闻清羽点头,水一般的眸子底,蓄满了哀愁。 “别担心,刚刚那人的口音,就像是蜀地口音,看他还能出入蜀地,说明蜀地很安全,而且权利之间的斗争,一般波及不到这些平民百姓,你二弟会安然无恙的。” 陈焉有条不絮的分析,宽慰了闻清羽几分,他又说:“现在你是怎么打算的?是先找到你朋友,还是先去蜀地寻你二弟?” 闻清羽惊讶地看了陈焉一眼,这男人比她想象中心思深沉了许多,竟一眼看出了她的忧思。 这也是她犯难的地方,这两人一个是至亲,一个是好友,都是她的割舍不下。 陈焉抿了一口凉茶,静待着闻清羽的答案。 枯坐许久后,闻清羽终于下定了决心,坚定地说:“先找我朋友,三日后,如若没消息,我再去蜀地,沿途留下记号,追风看到了,一定回来找我的。” 陈焉执茶杯的手猛地一僵,闻清羽这个选择,真的出乎他的意料。乱世三日,什么都变得不可预测。 看来那日她所说的很重要很重要,委实不是作假。 陈焉端起茶杯喝茶,掩去了嘴边苦涩。 第44章.直逼皇城 第44章.直逼皇城 闻清羽又在周镇带来三日,终于打听到那个落水之人的下落,可那人却不是追风。 闻清羽心力交瘁,再没时间耽搁,只得前往蜀地。 陈焉以自己“无亲无故”为由,又陪着闻清羽上路。 这一日,在路旁驿站休息时,闻清羽看着陈焉模样,应该三十有余的岁数,却依然孑然一身,无妻无子,不由生了些好奇。 “陈大哥,你从未婚配过吗?” 闻言,陈焉愣住了,抬眼望着闻清羽,漆黑眸子底浮起楚痛神色。“有过,不过从前我做了一些对不起她的事,她离开我了。” 没想到是这个答案,戳了别人的伤疤,闻清羽心有愧疚地想转移个话题。陈焉却望着远山落日,絮絮地回忆了起来。 “是我对不起她,是我辜负了她,但我想挽回时,已经晚了。”他回眸望着闻清羽,那眼神里的坚定,让闻清羽的心猛然一惊,“不过,不论花多少代价,我都会追回她的。” 闻清羽听他这话,心忽然一痛,不知说什么安慰,“你这么好,嫂子一定会回来的。” 陈焉望着闻清羽,笑了笑,“嗯,会回来的。” 又走了几日,终于到达蜀地。 靖王已率兵朝着王城进发,除了重兵把守,蜀地比想象中要安全许多。 在客栈落脚后,趁着陈焉外出打探消息,闻清羽就亟不可待地同客栈老板打听闻昭的下落。 她本没抱什么希望,可一听闻昭的名字后,老板就吃惊地瞪大眼:“你是他什么人。” 闻清羽犹豫了一瞬,还是据实回答,“我是他的姐姐。” 陈焉回来后,就见闻清羽坐在窗边发呆,他唤了她一声,将手中一块蜀绣递给到她面前,兴冲冲地说:“这块布好看,很适合给孩子做小围裙。” 闻清羽的肚子一日大过一日,再等三个月,就该临盆了。平日赶路,走接串镇,但凡她看到什么有意思的小玩意儿,都会买下来,放到一个大箱子里。 她对陈焉说:“以后等孩子长大了,就可以告诉孩子,母亲以前去过些什么地方。” 可这次,闻清羽木讷地看着这块雪青色,绣着小儿嬉戏图的刺绣却没多少反应。 陈焉看出了她有心事,迟疑地问:“是不是有你二弟消息了?” 闻清羽点头:“老板说我二弟现在是靖王麾下的得力助手,十天前已经同靖王一起率兵,直逼皇城了。” 对于这个惊天的消息,陈焉很淡定,“知道你二弟安全的,你也可以放心了。” “不。你不知皇城多危险,二弟此去无疑狼入虎口,我要回京城,去阻止我二弟。” 闻清羽情绪激动,陈焉按住她的肩,附身看着她:“你听我说,你二弟肯定会没事的,舟车劳顿这么久,你不能再赶路了,对肚子里的孩子不好。” “你怎么确定我二弟不会有事?”闻清羽眼眶红了,“我必须去找他。我不能再让她出事了。” 闻清羽挣扎得厉害,忽然胎动得厉害,她捂着肚子,蹲了下去,额头冒出潺潺冷汗。 陈焉见状,忙弯腰将她横抱而起,放在了床上,又塞给小二一锭银子,让他找全城最好的大夫来。 诊断的过程里,闻清羽一直辗转不安,陈焉便握着她的手,面色比病人好看不了多少。 “清儿,你千万不要有事。”他低低呢喃,漆黑的眼眸底,卷起骇人浪潮。 第45章.真实身份 丈夫被这个满脸肃杀之意的男人吓得哆哆嗦嗦,诊完脉后,开了保胎药,就亟不可待地离开了。 闻清羽一直睡得不踏实,一直梦呓说着胡话。陈焉让小二去熬药,他坐在床边,用毛巾帮闻清羽擦拭额头汗水。 等闻清羽平静后,他起身拉下床帘后,忽然对虚空处叫道:“来人。” 一个黑影翻了过来,单膝跪地:“皇上,有何吩咐?” “京城局势,如今怎样了?” 一瞬间,布衣简衫,也遮不掉他身上的尊贵气势。他又从那个平庸的猎户,变成了万人之上的真龙天子。 “探子回报靖王大军,以抵达茂城,我军节节败退,约莫还有三个月就能抵达皇城。”黑影顿了顿,“属下,还有一事禀报。” “说!” “追风逃走了。” 燕知惜挥了挥手,屏退了黑影。 三个月正好,那时候他和清儿的皇儿,就可以出生了。 他说过,不惜一切代价要挽回闻清羽。 他燕知惜,从来说到做到。 闻清羽醒来后,平静了许多。 她也意识到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想要回京,只能是凶多吉少。 靠着床柱,她无力地闭上眼。 为什么老天待她这么残忍,总是给她二选一的抉择。 更可恨的是,这次她连选择的机会,似乎都没有了。 一向平和的陈焉,这次很强硬,不许她拿自己和孩子的命开玩笑。 “清……蕊喜,你放心,我在京中有认识的人,一有消息马上告诉你。” 闻清羽陷入悲思中,未曾注意到陈焉的口误。甚至此时,她也没心思去琢磨,陈焉一个猎户,有何本事可以保闻昭安危。 最后理智回复后,她还是答应留下来,好好养胎。 如若她执意回去,搞不好就是一尸两命,孩子保不住,还见不到闻昭最后一面。 考虑到闻清羽有身孕,长期住客栈不方便,陈焉在蜀地租了一个向阳的小院子,院内种着几棵枝繁叶茂的桂花树,陈焉尤其喜欢。 他希望闻清羽能睹物思人,哪怕想起他一星半点也好。 闻清羽走进这个小院时,燕知惜小心观察着她的表情,“喜欢吗?” “嗯,喜欢。” 闻清羽淡淡笑了笑,没有半分情绪波动,霎时细密的失望和痛意,像针一样绵绵刺着燕知惜的心扉。 他再一次感觉到害怕。 害怕闻清羽真的对她彻底没了感情。 闻清羽肚子越来越大,行走都很困难了,但依然每天都要挺着大肚子去茶楼里听各种京城传来的消息。 第一个月,听闻靖王军队破了茂城,大获全胜,朝着茂城进发。 第二个月,听闻靖王军队势如破竹,攻破了皇城周边的几个关卡。 第三个月,听闻靖王军队围攻了皇城,皇帝依然未醒,两军对峙,攻破皇城,也是时间问题。 靖王这般气势,说明主帅都安然无恙。 闻清羽该放下心了,却整夜整夜睡不着,一颗心像吊在悬崖上,无着无落。 你在忧心什么?闻清羽问自己。 那个答案,几欲破胸而出。闻清羽却强制将它按了回去。 第46章.换我等你 闻清羽临盆的时间越来越近,京城剑拔弩张的局势,一下偃旗息鼓,再没其他进展传来。 闻清羽心乱如麻。 一日午饭时,闻清羽食不下咽,对陈焉说:“听说蜀地近郊有一座香火鼎盛的庙宇,我想要去上香求个安心,一求二弟平安,二盼孩子健康。” “好,我马上去联系马车。”陈焉为她夹了一筷子菜,“不过,你也要养好身体,你最近越发瘦了。” 闻清羽看着陈焉那张平平无奇的脸,许久,才将菜送入口中。 隔日清早,陈焉就亲自带着闻清羽去了寺庙。 自从靖王反后,寺庙的香火就淡了不少。 闻清羽跪在蒲团上,虔诚地上香许愿。 陈焉守在门口,望着远处连绵的山峦,眼底碎着宁和日光。他从不信鬼神,但这一刻,他也在心底默默祈求着,能和清儿重归于好,能抹掉曾经的错误。 但能吗? 闻清羽不知在庙里跪了多久,正准备起身时,一个影子从佛像后越了出来。 “啊……” 半声惊呼,被来人捂在了嘴里。 “嘘,是我。” 闻清羽听出来了,这个冷漠如冰的声音是追风。 追风放开她后,她蓦地回头,满眼泪水,“追风,我还以为你出事了在,怎么这么久才来找我?” “我被人抓了。”追风说得简洁。 “谁?” “陈焉。”追风深深望着闻清羽,一字一句地说:“或者说是燕知惜。” 闻清羽猛地瞪大眼,似乎追风的话不能理解。 “他说得没错。”一个熟悉得像是刻在骨子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闻清羽猛地回头,只见陈焉信步走了进来,还是那张平庸的脸,此刻,却有什么不一样了。 “你是……燕知惜?”闻清羽嗓子发颤。 “清儿,是我。”燕知惜扯下人皮面具,那张许久没见的邪美脸庞,又赫然出现在眼前。 “燕知惜,你骗我。”闻清羽感到痛侧心扉,这个男人一次又一次欺骗自己。 “清儿,我说过不惜一切代价要挽回你。” 燕知惜朝闻清羽走了一步,闻清羽就惊惧地退一步,她趁着追风未反应过来,抽出了他的长剑,横在喉头。“你别过来。” “清儿。” “清羽。” 两个男人同时出声惊呼。 燕知惜停下脚步,目光牢牢锁在雪亮的刀锋上,生怕闻清羽伤了自己。 “清儿,你放下剑,不要伤害自己。”燕知惜肝肠寸断,依然堆起笑诱哄着,“你有什么气就冲我来,你说什么我也答应你。” “是吗?”闻清羽惨然一笑,“我要你离开我的视线,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燕知惜沉默了,让他放弃闻清羽断然不可能,但看着闻清羽颈脖上出现了一道血痕,他猛地闭上眼。 再睁开时,眼底一片决然。 “好,我答应你,我走,但我会一直在皇城等你,这次换我等你。” 说完,他转头看着追风,不情愿地说:“我走后,清儿就拜托你照顾了。” 他一点都不愿将闻清羽交给追风,但他也知道,这个世上除了他,或许倾尽全力保护闻清羽的人,也只有追风了。 追风盯着他,“你放心,我会让清羽过得比和你在一起快乐。” 两人男人对视,眼中各有不甘和较量。 燕知惜最后深深看了闻清羽一眼,转身离开了。 看着他消融在暮光里的背影,闻清羽手骤然脱力,剑哐当落地。 追风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虚软的身体。 第47章.一起白头 一个月后,闻清羽顺利产下一个男孩。 闻清羽抱着襁褓中嗷嗷待哺的儿子,泪如雨下。 追风问她:“想好孩子叫什么名字了吗?” 闻清羽愣怔了许久,缓缓说道:“念生。” 又是半月后,京城传来消息,靖王带兵攻破皇城,皇帝燕知惜被捕,一个月后处以极刑。 那日,闻清羽抱着念生在院子里晒太阳,桂树开了满枝,香气四溢。风一吹,花蕊纷纷扰扰落了一地。 她恍惚间,像是想起了很多很多年前,她和他在桂林相遇。 她说:“你问我名字干什么,难道来日你想娶我?” 他说:“如若姑娘不嫌弃。” 那年,他们还多年轻啊,岁月苍苍,一眨眼,时光就变老了,他们也白发覆头。 一个月后,太和殿前。 烈日炎炎下,燕知惜被镣铐夹在柴堆上,头发散乱,满身狼狈,可他高昂的脸上,却带着睥睨众生的蔑笑。 锦衣玉帽的闻昭,被他笑得发毛。手中的长鞭,狠狠一鞭子甩在他身上。 “这一鞭,是为我母亲。” 血色溅落。 又是一鞭,挥了下去。 “这一鞭,是为我父亲。” 闻昭咬着牙,念一个闻家死去的人,一鞭就狠狠落在燕知惜身上,抽离是带着血肉。 燕知惜闭着眼,嘴角微微勾起,笑得意气风发,笑得清风云淡。 也不知抽了多少鞭子,一个侍从跑了过来,“魏王,有一个女子在城外求见,说是你姐姐。” 闻昭停下了手,大喊:“快带她进来。” 一直闭着眼的燕知惜,猛地睁开眼,寂夜似的眸子霎时熠熠生辉。 闻清羽在侍卫带领下,闻清羽抱着孩子一步一步走了过来。 燕知惜的目光便眨也不眨地望着那抹清瘦的影子。 “姐。”见到闻清羽一头白发,方才还狠厉无情的男人,眼底霎时迸出泪。“你受苦了。” 闻清羽摸了摸闻昭日渐坚毅的脸,爱怜地笑了笑,“姐姐,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闻昭看见了闻清羽怀中的孩子:“这孩子是谁的?” 闻清羽眸光落在燕知惜身上,没有回答,闻昭却蓦地猜到了。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闻清羽,许久才指着燕知惜,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这人可是闻家的仇人。” “我知道。二弟,你不必为难,闻家的仇不得不报,我会亲手杀了他。” 闻昭皱眉,不知闻清羽想干什么。 只见闻清羽抱着孩子走到燕知惜面前,燕知惜目光狂热地盯着她:“你真的来了。” “来了。”闻清羽平和地说:“来杀你的。” “好。” 燕知惜笑了,他说过,她要什么,他都给他,哪怕是他的命。 他指了指自己的左心房,“这次别扎这里了。”他又拉着闻清羽的手,摸在自己右胸口,“我的心在这里。” “知道了。”闻清羽将孩子抱到燕知惜面前,“是个男孩,叫燕念生。” 襁褓中的孩子粉雕玉琢,胸前带着一个长命锁。看到满脸血污的燕知惜,竟呀呀地笑了。 燕知惜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戳了戳,然后大笑出声,“清儿,我燕知惜此生无憾了。” 闻昭皱着眉望着怯怯说话的两人。 忽然,只见银光一闪,匕首扎进了燕知惜的胸膛。他忽而松了一口气,他知道闻清羽从前对燕知惜的爱意,怕她妇人之仁,不忍杀他…… 下一秒,闻昭愣住了,闻清羽抽出匕首扎进了自己胸口。 “姐。”闻昭大吼,他跑了两步,忽然停了下来。 只见闻清羽伸手揽住了燕知惜的脖子,脸上绽出少女般的笑意。 燕知惜揽紧闻清羽,一遍一遍低亲吻着她的脸颊,“清儿,你怎么这么傻。” “只有这样我才能和你在一起。”闻清羽从未如此轻松过,她眸光满是复苏的爱,“没想到你就这么乖乖束手就擒了?” “当然不。” 燕知惜嘴角溢出血,眼底傲意凛然。“我早就收服了靖王的主将,还有这宫中潜伏了一万影卫,只要我一声令下,这些人立刻就会消失,这一切只是我布下的局。” “当初放我离开,假扮他人接近我,也是局?” “是的,你还怪我吗?”燕知惜轻声问。 闻清羽没有回答,这世的爱恨,早就说不清了。 她朝燕知惜怀里偎了偎,困倦地闭上眼,“为什么放弃了?” “因为,我想让你开心。” “清儿,这一次,我赌赢了,你还是爱我的。” “那我下辈子再来找你,我们一起白头好不好。” 许久许久,闻清羽答道:“好。” 残阳似血,城头的军旗被风吹的猎猎作响。 闻昭抱起孩子,看着那两个死都紧紧搂在一起的人。沉默了许久,唤来侍卫,说道:“将二人合葬了。” 宫墙外,燕知惜死亡的消息传来。追风久久未回神。 很久以前,闻清羽曾问过他,为什么会救她。 他一直未告诉她,很多很年前,她对他曾有一饭之恩,她早就忘记了,可他却一直记得。 人生有时便是如此,怪只怪再遇太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