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楼如故》 第1章 成为沈崇楼的妹妹 “长亭外,古道边,方草碧连天……”悠扬的歌声从圣保罗教堂内传来,台上的女学生表演完毕,正要从台上下来。 未时,堂内的人们已经做好英文聚会的准备。 忽然,令人心惊胆战的枪声接二连三地响起。 外面并没有血案发生,倒是因了这几枪顿时变得异常静谧。 军靴的底部结实,与地面接触,传来富有节奏坚实的脚步声。 伴随着拐杖发出的声响:突、突、突!更让气氛显得诡异。 教堂的大门被士兵推开,沈昭年朝台前一步步走来,在大堂中央站定。 这个进来的中年男人当年征战沙场,左腿挨了子弹,于是,走路有了独树一帜的风格。 原来是江北统帅沈昭年,众人提在嗓子眼的心,顿时落了下来。 只见沈昭年扫了一眼台上的女学生,目光最后凝在最右侧的女生身上,握着拐杖的手抬起。 漆黑发亮的拐杖指着她,这是一个常年和枪打交道的人,手挥起拐杖的力道,不禁让人联想到了他掏枪的姿势。 紧接着,沈昭年清冷却又透着难得的温柔声音,响彻大堂:“囡囡,来,跟大伯回家。” 台上的小女生感觉到沈昭年的目光,却不敢向下走动一步。 沈昭年见她没动静,一个眼神示意,身后跟着的下属即刻上台将小女生给请了下来。 她害怕地缩着,恐惧地对着沈昭年叫着:“我不认识你。” 转而,她反头对着站在上面也很无措的神父,投去求救的眼神。 “囡囡,你看。”沈昭年从怀中掏出了一张照片,顿时让她卸下了对这个人的提防。 只因为,照片上面,有沈昭年,还有她的父亲。 再次,她从这个看似冷漠的人脸上,看到了和蔼可亲的笑容。 那一刻,她好似在沈昭年的身上看到了父亲的影子,她信了他。 只听他说:“你父亲不在,大伯以后就是你的父亲。” …… 沈公馆恢宏气派,她望着上面令人肃然起敬的“尚贤”二字,一阵失神。 公馆的门从里面被打开,她第一次见到沈家的三位少爷,他们整整齐齐地站成一排,迎接她的到来。 他们每个人手上都拿着一样礼物,看来,他们对她的到来并不惊讶,许是沈昭年已经和他们说了的缘故。 “从今天起,她便是你们的小妹。”沈昭年叮嘱道,然后特意警告小儿子,“崇楼,不许欺负她,妹妹是用来疼的。” 沈家,大儿子沈崇霖刚和许家小姐成亲新婚燕尔,用不着沈昭年操心。 二儿子沈崇宇也乖巧的很,学校的先生夸奖地最多的学生就是他。 偏偏小儿子沈崇楼生性调皮,着实让沈昭年头疼,怎么不会多加警告他呢。 崇楼用好奇的目光,上下打量面前的小女孩,有着莫大的疑虑。 大哥说女人是水做的打不得骂不得,如今,父亲又说只能用来疼,那男孩和女孩究竟哪里不同? 他扯着沈昭年,问道:“父亲,她叫什么名字?” 沈昭年犯难,蹲下去,问她:“囡囡,告诉父亲,你叫什么?” 她摇摇头,也不说话,崇楼一双好看的星目凝着她,等着这个粉粉嫩嫩的娃娃将名字说出来,他是那样的期待。 就在这时,二哥说话了:“若没名字,父亲帮她取一个。” 沈昭年点头同意,崇楼眼轱辘打转,那双看似干净的眸子里,划过鬼马的眸光。 崇楼抢先了一步开口:“我好不容易成了哥哥,名字我来取,我和妹妹一见如故,以后你就叫沈如故。” 崇楼凑到她面前,小手裹住她的小手,哄讨地问:“妹妹喜欢这个名字吗?” 他的眼神真挚,但眼底深处,却像是警告她不能说不喜欢。 可事实上,她的的确确不喜欢沈如故这个名字。 曾几何时父亲告诉她,本以为一见如故的人可以相守,可你母亲还是丢下你不管不顾,一走了之。 她心里有些忐忑,鼓起勇气就要摇头,却瞧见崇楼缩回手,交替地环在前襟,活像个小男子汉。 沈崇楼没有给她半点可以回旋的余地,果决地说道:“以后沈如故就是我的小妹,欺负她就是欺负我。” 不过他的话,逗乐了沈昭年。 “我们的崇楼懂事,知道护着妹妹了。”沈昭年笑着将沈崇楼抱起来,欢喜说道。 这一年,他十岁,她七岁。 她的家是他父亲给的,她的名字是他取的,然而,一切不是幸福的源头,而是噩梦的开始。 只因,有些人,打小注定成为了某人的专属,就算欺负,也只能由他欺负。 第2章 欺负 腊梅怒放,江北下了该年的第一场雪,沈昭年安排沈如故和沈崇楼去老夫子那里读中文。 学堂里,就数沈崇楼最有领袖风范,一下课,身后总跟着一群同学。 但也有人追着沈崇楼一直问:“崇楼,那是你父亲给你领来的小媳妇儿?” 紧接着,就有很多人对着沈如故指指点点。 那些人又拍着手掌嘲笑着沈崇楼:“哈哈,沈三少有媳妇儿喽,还是个哑巴!” 沈崇楼用凌厉的目光扫了一眼周遭的同学,鼓着一肚子气,没处发泄。 夕阳西下,放学后,沈如故跟在他的身后。 他突如其来的推了她一掌,厉声厉色极其不满地说:“别跟着我,大家都笑我,你不是我媳妇儿,你也不是哑巴,你会说话。” 小女孩清冷的眼睛望着他,却透着一丝委屈,没吭声。 父亲的秘书今儿个没派车来接他们,他在前面走着,沈如故踩着他的影子。 沈崇楼觉得不对劲,刷地反头瞪着她。 瞧着那怒意横生墨黑的眼睛,弄得她心惊肉跳。 出奇地,他没说话,而是上下打量她,他的手扶着墙壁,倚靠在那里。 沈崇楼自言自语地说道:“不过,你是女生,我是男生。我们有什么区别呢,为什么大哥说你们女人是水做的?” 这个问题已经从年中困扰到他到年末了,今日他非弄清楚不可。 “木头,你怎么又不说话,无趣!”他皱着英气的眉毛,朝她走近。 没等沈如故反应过来,他那不大的手掌力气不小,将她按在了街道弄堂的一侧。 青砖高高堆砌的墙壁,挡住了黄昏的余光,昏暗一片,她害怕地僵直身体。 沈崇楼紧紧拽住了她的斜襟短袄,刺啦一声,盘扣崩开,锦布也被撕开。 里三层外三层,他若有所思,果真,男女穿的衣服不一样。 他皱了皱英气的眉毛,伸手碰触到的肌肤,好似母亲大人冬季给他在百货买的滋润霜。 滑滑的,让人碰上了就舍不得放开。 沈崇楼死死地盯着她,整个人就像着了魔,手被吸住了似的。 见他没有半点将手收回去的意思,骤然间,沈如故张口就咬住了他的虎口。 她记得母亲说过,不能让人乱碰身子的。 沈崇楼哪里会料到这小妮子咬起人来这般厉害,他怒意横生地将手从她的齿中抽回。 他脸上带着不满的表情,反倒问她:“怎么,生气了,不就撕了你一层衣服,沈公馆供你吃穿用度,还会赔不起你一件短袄?” 余晖照射在女孩脸上,黄昏里看人,有朦胧的美,她就像个瓷娃娃,一碰就碎。 可她自打进沈公馆,到现在,她都没对他说一个字。 沈崇楼的心,就像被千万只蚂蚁噬咬,异常难受。 她不说话,他非要让她开口唤他一声三哥。 沈崇楼拽着她剩下的衣襟不放,最后三下五除二撕开。 沈如故急了,想再咬他时,他却早有预防:“敢咬我,回家我告诉爹去。” 他的手从她颈脖顺势而下,最后落在她的心口下方,捏住。 沈崇楼很快地发现她和他很不一样的地方,咦了一声,疑惑地自言自语:“你这里像有小石头在里面一样,我胸前没有……” 话没说完,他手里的力道一重,沈如故发出痛苦的嘶声。 很快,她眼里噙着泪水,一双明亮的大眼睛讨饶地望着他。 沈崇楼慌了,他赶忙缩回手,看着她大颗眼泪往下掉,终于明白大哥话的意思了。 他见她眼泪受不住,大概是捏疼了她,女人的眼泪果然如清澈的泉水,蕴含在眼眶里,水汪汪的。 沈崇楼心间突然生出一丝丝的歉疚,转而哄着她:“你……你别哭啊,我……不告爹你咬我就是了。” 沈如故跑开,他跟在后面追,一直追回了公馆。 晚上,沈昭年回来,听到三姨太说了事情的始末,抓着沈崇楼就一顿揍。 沈崇楼不觉得自己哪里有错,打得挺惨,可是还是紧咬牙关和父亲比谁更能耗下去。 沈昭年骂了一句:“我上辈子造了孽,生出你这么个兔崽子。” 沈崇楼被关到了后院的小黑屋,将近两天没吃没喝,最后晕了给抬出来。 紧接着,沈崇楼的娘亲终于从沈公馆独立的佛堂出来,趴在沈崇楼身上就是一阵哭,一边哭还一边怪沈昭年,硬是说沈昭年听了狐媚子的谗言,坑了她的儿子。 不知不觉间,这件事就传开了。 江北没人不知道,十岁的沈三少,冬天还没过去就开始犯春,饥不择食,竟然对自己妹妹伸出了魔爪。 有人暗地说着玩笑话,沈崇楼是三个儿子中最像沈昭年的。要知道,沈昭年娶了三房姨太,还在外面金屋藏娇。 沈崇楼这么小就撕了妹妹的衣服,这叫做长江后浪推前浪。 正因这件事,沈崇楼和沈如故之间结下了梁子,有了个半夜都会爬床来吓她的三哥,沈如故再也没有好日子过。 第3章 她还不如沈三少养的那条京巴狗 时间如白驹过隙,沈如故在公馆已经待了八个年头,每逢初春,天气晴朗,她便喜欢在玉兰树下看书。 院子里的白玉兰,开得正热烈,幽远典雅的清香拂来,她的视线恰好落在‘玉雪香脂’四个字上。 不远处的古刹中,还能传来念经的悠悠声响,那是沈崇楼母亲尚文瑛的声音。 虽说他的母亲是正房,可她从来不参与沈公馆的事情,常年与青灯为伴,沈如故也很少从沈崇楼口中听到有关他母亲的只字片语。 当然,除了八年前,尚文瑛知道沈崇楼饿昏了跑出来大哭大闹了一番之外,沈如故再也没见过她。 肩膀上突来的力道,吓了她一大跳,转而,手中拿着的书,被骨节分明的手给抽走。 她转头就瞧见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学堂回来的沈崇楼,正拿着她的书随意地翻了翻。 沈如故站在原地,闷闷地蹙眉说道:“你还给我。” 沈崇楼哪里会听她的话,薄唇微微向上一扬,带着些许挑衅的意味,道:“想要,来拿啊。” 当年那个比她高不了多少男孩儿,随着时间的变幻,好似西洋人变魔术似的,一下子拔高了太多。 就算她踮起脚来,只能到他那薄唇边,哪里够得着他举得高高的书本。 这时,他的嘴角多了几抹笑意,发现新大陆一般,念着上面的文字:“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呦,妹妹什么时候喜欢李白的诗了?还是说……”话说了一半,他顿了顿。 随着那幽暗的嗓音,沈崇楼已经来到了她的面前,微微弯了腰,那刚毅的五官凑近她。 微薄的气息轻打在她的脸颊上,燃起了丝丝的红晕,他继续道:“还是说,看上哪家的男子了?” 虽说这话和平常提问的语气没有两样,沈如故和他目光相交的时候,还是感受到了他深邃的眼睛里,一闪而过锐利的眸光。 沈如故即刻收回自己的目光,别过脸,蹙眉着那双柳叶眉道:“别瞎说。” 就是她这一个不经意别过脸的动作,修长白皙的颈脖,从领子里稍稍露出来,那圆润的耳垂,上面吊着小小的红玛瑙珠子,煞是好看。 沈崇楼的心,蓦然停了一拍,不自然地咳了咳,直起腰,将书合上。 “这书,我没收了,女孩子家家,现在不上学,反倒躲家里看这种书。”他的语气里,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 什么叫做这种书,多看优美的诗词歌赋怎么不对了? “凭什么?”她不服地应声。 要说,这不服气的性子,是从小被沈崇楼给逼出来的,他总是欺负她。 这人哪里是她的三哥,在他眼里,她想自己还没有他养得那条京巴得宠。 至少那京巴嘴娇只吃东庆门的肉脯,这沈家三少下了课还要专门跑一趟东庆门。 而她只要得了件新鲜的玩意儿,都会被他以各种理由夺走,现在她的书也要上缴,她还剩什么,只剩自己这个人。 沈如故也不知道脑海里面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冒出来,不由地又联想到了八年前被沈崇楼撕了短袄的场面,立刻涌出了一股火气。 “你除了欺负我还会干什么。” 她突来发泄般的口吻,沈崇楼一愣,却只是短暂的几秒。 他好笑地凝着她,就好似在看台上的戏子,倾吐出一句话:“生气了?” 沈如故压根不想和他继续说下去,转身就要离开,一本书而已,就当碰上了一个无赖,送给他了。 她没走成,被那只宽厚的大掌,隔着锦缎拽住了她纤细的手腕。 “你这脾气说来就来,以后嫁了人,可怎么了得,要是被人退婚,是会丢人的。”说着,沈崇楼手一用力,她就被拉到了他的怀中。 沈崇楼整个人一下子被她当做了烫手的山芋,男女授受不亲,还当小时候一起坐车去学堂的日子么。 她挣扎了几下,头顶,还能感觉到沈崇楼呼吸喷薄出来的热气,他死死地扣住了她。 忽地,沈崇楼在她的耳畔喃声:“真香,可是香过了头,栀子花的味道真是浓。” 字里行间掩盖不了的嫌弃,他的嗓音逐渐暗哑,手臂加重了几分力道锁住了她的双肩。 太沈如故却吓得脸色煞白,生怕有人来了后院,看见这样的景象。 他的薄唇若有似无地擦过她的耳背,沉声道:“听说你和二哥去了百货,买了香膏,为什么不叫我陪你?” 第4章 送她香膏 沈如故没好气地回了一句沈崇楼:“我才没那么傻,叫你一起去等同找虐。” 沈崇楼那浓郁的眉即刻向里面拢了拢,良久都没有舒展开来,那双星目即刻没有了往日的光辉。 他眸光摄住她,从齿缝中倾吐出一句话:“给我换了这香味儿,实在难闻的紧。” 她无奈了,说香过头的人是他,此刻,说难闻得紧的人也是他,真以为他沈崇楼掌着大局,乾坤都任由他扭转? “你放开我,放开……”她挣扎着,却抵不过男人的力道,挣扎无果,她气急,抬起脚就像跺在沈崇楼的脚上。 他没防着怀中的女人,当她在他那白净的鞋子上留下脚印,沈崇楼才反应过来。 骤然间,他将沈如故整个人掰转过来,两人直面相对。 “小东西,这些年的胆子肥了不少,敢踩我。” 说不上责怪的语气,相反,此刻沈崇楼手轻佻地捏在了她那略带婴儿肥的下巴上,逼着她非正视自己的眸子不可。 这样的动作,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每次捏住她的下巴,空出来的手,不是勾住她的腰肢就是顺着她的背脊,从后面扯掉她头上的发带。 就当沈如故以为他会扯了她头上的发带之时,沈崇楼却变戏法般,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一小盒香膏,然后塞在了她的手上。 上面的英文字,她只识得一个单词‘orchid’,意思是兰花。 当时在百货,她也看过,雪林堂的老板说这是舶来品,味道属兰花香最好闻,可价格却高得骇人。 父亲怕沈崇楼有了钱会学坏,每次沈崇楼都在账房先生那处吃闭门羹。 那么,沈崇楼哪里来的钱买的香膏? 正当她疑惑的时候,两个人的距离近,她才发现,今日沈崇楼身上没有挂着那块他打小喜欢的怀表。 难道他用怀表换了香膏?她想了想,立即否定了这个设想,这人才不会对她这么好。 “回你的房间,让手下的丫头给你弄热水,将你身上那栀子花的味道去了,明儿个早上,我若是还闻到了,小心我……” 他的话说到这里,便没说下去,而是伸出手要敲她的额头,不过好在是吓唬她。 外头有了些许动静,沈崇楼放开了她,拿着书就要离开。 沈如故叫住他:“诶,你……我不要,你把书还给我。” 见沈崇楼反头看她,沈如故扬了扬手中的香膏,然后指了指他手上的书。 他却直接抬手,做了一个开枪的动作,带着警告的意味,她心惊肉跳地望着那严肃的脸,讪讪地止了声。 沈崇楼前脚刚离开后院,三姨太赵茹茜就进了后院,瞧见沈如故在,并不惊讶,还一脸笑意地迎上前。 “哎呦,如故生得越来越标志了。” 三姨太开口便是夸人的话,弄得沈如故浑身不自在,总觉得三姨太醉翁之意不在酒。。 这个三姨太没有嫁进沈公馆之前,是上海滩八大名旦之一,虽然美得不可方物,可众人看不起这女人,说是戏子无情! 若不是当年沈昭年一.夜风.流,让三姨太怀了沈崇宇,定然不够格进沈家的门。 三姨太本能地怕别人瞧不起自己和儿子沈崇宇,时常说话显得有些尖酸刻薄,除了爱管闲事,心倒不坏。 加上,沈崇宇对沈如故好,沈如故也不排斥赵茹茜。 她尴尬地笑了笑,问:“三姨娘,有什么事么?” “瞧你说的,怎么,姨娘没事就不能来找你了?”赵茹茜怪嗔道。 “那倒不是。”沈如故越发尴尬。 这厢沈如故的话音刚落,赵茹茜就拉住了她的双手:“大帅要将你送到金陵女子大学去,听说崇楼那小子也要送到军官学校,我崇宇也不是一个只会拨算盘的先生啊。” 沈如故知道沈昭年打算送她去南京女子学堂里读书,除了不太愿意和沈崇楼都待在南京之外,她没有别的意见。 而且听说,当时沈昭年是想将沈崇楼送到黄埔军校去,不知最后怎么变了主意,改成送中央陆军军官学校。 “这不,你在大帅面前能说上几句话,能不能帮帮崇宇求求情,也让他去南京,就算上不了军官学校,去军需学校也行啊。” 赵茹茜期盼的眼神,渴求的语气,让沈如故很为难。 “崇宇对你那么好,你怎么这么没良心。”顿时间,她的脸说变就变,甩开了沈如故的手,不太高兴地说道。 “我……”沈如故无奈,“好吧,我到时候说说,具体还要看爹的意思。” 三姨娘再次抓住沈如故地手,很是疼爱地拍了拍手背,笑说:“我就知道,如故你心地善良,崇宇没有白疼你这个妹妹。大帅若是没有认你做女儿,我倒觉得你和崇宇很是登对呢。” 沈如故扯了扯嘴角,她实在摸不着三姨娘此刻唱得哪出戏。 站在后院的两人,都不知道重新折回来的沈崇楼听到三姨娘的话,刹那间,脸色阴沉了下去,甚是骇人。 第5章 最终都是为了自身的利益 夜幕降临,沈昭年难得回了公馆,所有的人,必须在一起聚餐。 在席的只缺沈崇楼,沈如故看了看身边空出来的位置,微微挑了挑细眉,这会儿也该从学堂里回来了。 不过,不来也好,她没有按照沈崇楼的说法去做,身上还是带着栀子香,只不过相比白天,香味儿淡了许多。 坐在对面的赵茹茜在餐桌下面,悄悄地用脚碰了碰沈如故的脚尖。 她抬头对上三姨娘暗地投来的眼色,这才清了清嗓子,看向了沈昭年。 “爹!” 听到沈如故唤了自己,沈昭年笑问:“怎么了,囡囡?” 沈昭年这么多年来一直很亲切的叫她,沈如故每次听到这样的称呼,总觉得心里很暖,沈昭年确实像个父亲一样照顾她。 但沈昭年终究是沙场上的人,与生俱来的威严,让沈如故亲近的同时保持一定的距离。 她带着十分的诚意,说:“我有件事想求求您。” “说!”沈昭年应得爽快。 “这次去南京的只有我和三哥吗?其实我还挺想让二哥也去,彼时有个照应。”这理由说出口,沈如故都觉得很牵强。 若说照应,沈崇楼那精准的枪法,当起她的‘护花使者’还不够么。 而沈崇宇书生气较多,去了大概只有学业上能够帮衬一点吧。 沈如故说完看了看三姨娘,赵茹茜是高兴了,可坐在旁边的沈崇宇似乎高兴不起来。 沈昭年并没有立即答应沈如故,而是对着儿子,问:“崇宇你想去吗?” 如果这是一个烫手的馍馍,最后还是落在了沈崇宇的手上。 即便沈昭年声音听上去还算轻,可明眼人都能听得出来,沈昭年并不想送沈崇宇去读军校。 个中原因,沈如故不清楚,但她隐隐约约能够猜到,和三姨娘是个戏子的背景有着一定的关系。 此刻,赵茹茜的脸色很不好,沈崇宇强行挤出一抹笑,回道:“儿子不想,我跟着先生学经商就好。” 古人有云:经商者奸黠狡诈,不事生产而徒分其利。 所以,在众人看来,是瞧不起经商的,沈崇宇的话一出口,便惹来在座不少人的偷笑。 “既然崇宇不想去,那就不去,现如今不比以前的世道,经商若能打通各行的命脉,军队的粮饷也不愁,好好学,吃饭吧。”沈昭年的用意全体现在字里行间,既给足了儿子的面子,也让众人止了笑声。 沈昭年的一番话,突然让沈如故意识到,虽然他极爱自己的孩子,可是,对几个儿子的栽培,无非最后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 那么,她呢? 沈昭年送她去女子大学,将来她的命运又会是什么?有或者说,她将来会被沈昭年用在哪一个利益点上? 就在沈如故陷入深思之时,旁边的椅子被人拖开,椅子脚和地面摩擦发出了声响。 沈崇楼姗姗来迟,众人齐齐朝他看去,众人拿这个正房的儿子没有办法,只能看看了事。 只有沈昭年沉声:“又上哪儿耍了,这么晚才来?” 彼时沈崇楼坐了下来,沈如故下意识地看了他一眼,身边有了云淡风轻的声音:“猎场。” 西郊的猎场?他去猎场干什么?沈如故狐疑。 沈昭年就喜欢儿子去做男子汉气概爆满的事情,听到猎场之后,便没有做声。 大家都低头吃着饭菜,安安静静,这样的吃饭氛围沈如故这么多年依旧不习惯。 沈崇楼忽地朝她稍稍凑来,悄悄的轻嗅,当他闻到还是栀子香的时候,脸色尽是阴霾。 “等着!” 带着威胁的语气,沈崇楼富有磁性的嗓音,随着两个字窜进了沈如故的耳朵。 她的心不禁一紧,他总是有本事让她坐在一个地方都紧张万分。 这顿家宴,沈如故食之无味,众人散去,沈崇宇远远地凝着她,似乎想要叫她,当沈如故和他视线相对的时候,沈崇宇调头离开。 沈如故站在原地有些促狭,是不是,今天听了三姨娘的话,向父亲求情让二哥为难了? “还看,人都走了,你想让他和你一起去,可他不领你的情。二哥只喜欢算盘上的事,你何必将自己的心思强加到他身上。”沈崇楼语音一落,就钳住了她,将沈如故往拐角处带。 沈如故极力甩开他的手,却无果,沈崇楼拽得死紧。 他的脸色尽是冷漠,从他的鼻中哼出声来,冷冷地对她道:“就那么喜欢二哥?” 第6章 最好将我装进你的心里 “我当然喜欢二哥,二哥对我那么好。”沈如故回道,不过是兄妹之间的亲情,和其它无关。 沈崇楼手上的力道骤然加大:“他对你好,我呢?” 最后问她的语气,几乎咬牙切齿,沈如故双手低着他要压下来的身子:“我不知道。” “好一个不知道,真是只小白眼狼,我是疯了才会去放下沈三少的名头,去猎场帮人狩猎,只为了给你换香膏钱。” 随声,他脸上露出了自嘲的苦笑,眼神里的冷漠,就像一束强烈的光,摄着她,沈如故不敢和他对视。 原来,他买那香膏的钱是这么来的,她的心稍软了片刻,想道声谢,却卡在嗓子眼,怎么也说不出来。 拐角外头的嬉笑声传来,骤然之间,她就被沈崇楼席卷进了小阁楼。 砰声,雕花门就被沈崇楼单手反关上,沈如故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他压在了门上。 他俯身而来,刚毅的下巴搁在她的肩头,沈如故吓坏了。 崇楼身上有着让人无比熟悉的石竹香,每一次这样清淡干净的香味萦绕着她时,沈如故总会莫名的心慌意乱。 她害怕,感觉到脸颊有崇楼呼出来的温热气息,更是僵住紧贴着门。 颤颤地,从她的红唇中,冒出一句话:“你要干什么?” “我要干什么?我也想知道自己想干什么。”他暗哑着嗓,像是极力压制着内心的情绪。 他轻吸了一口气,女人身上的栀子香还有唇上淡淡桃花口脂香,都让他贪恋的不愿起身,即便他如此厌恶这栀子香。 小时候,她锁骨以下的肌肤,嫩滑的触感,他至今还记得,当那白皙的颈脖每次展露在他的眼前。 沈崇楼发现自己,就好想似鬼魅一般,附上去……一亲芳泽。 但她是他的小妹,他怎么能有这样的念头,懊恼,甚至是苦恼,让他昨晚夜不能寐。 尤其是知道她和二哥去了百货,他竟然辗转反侧,大半夜跑到父亲那里,求父亲,让他也去南京。 沈昭年觉得奇怪,还问了他原因。 一切说来,不过是怕她到南京人生地不熟,被人欺负,她是他的小妹,要欺负,这辈子也只能他欺负。 他胡诌了一个理由,父亲没有多问。 实际上父亲答应送他去南京,有交换条件的:学有所成,回来成亲。 他同意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将来的妻子是谁,可他想,到时候他自然不会做媒妁之言的产物。 这都新时期了,他的命运,他未来的另一半,都要自己掌握,时下不过是为去南京用了‘缓兵之计’。 可沈如故呢,心里只有沈崇宇,她爱崇宇给她选的香味儿,还应了三姨娘的请求去和爹说让崇宇也去南京。 呵,她貌似从不唤他一声三哥,没良心,他着实觉得这是只小白眼狼。 可她这性子,是他给惯出来的,现如今,越发不将他放在眼里了。 想到这里,沈崇楼刷地起身,抬起头来,那双猩红的眼睛,逼视着此时胆颤的沈如故。 “不管你这颗心有几分二哥的位置,以后不要让我再听到你为他求情任何事,不然,我即刻去向父亲要了你。”他的话一出口,沈如故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你是不是发烧,烧糊涂了,我是你小妹。”她近乎呵斥的语气。 沈崇楼却不以为意地抬手在她脸颊上抚摸了一下,挑起了她的下巴,两人的唇只差些许的距离就要碰上。 他一字一句地说:“小妹?你从来都不叫我哥哥,这个时候和我论起兄妹情意来了?别以为我是和你开玩笑,我没糊涂,清醒的很,你若不信,大可试试。” “你威胁我?”她艰涩地说道。 沈崇楼嗤声笑道:“我是好心提醒你,把你当小妹还是当妻子,都在我一念之间,你这里最好把我装进去。这样,我开心了,你的日子自然也舒坦。” 她挣脱了他的钳制,手大力拍开挑在自己下巴的手,怒道:“还真当我是你那条京巴。” “不,它是狗,你是人,你比它在我心中的份量重多了。”他嘴角挂着邪肆的笑,声音温和如四月的春风。 可她听了,心就骤然收紧,下一秒,他那坚硬的胸膛就紧贴着她的前身。 修长的手指,落在了她斜襟的盘扣上,好似那灵活的手指要将她的盘扣解开一般。 她的心狂乱跳动,最后还是输给了这个和自己玩心理战术的沈崇楼。 她按住了他的手,认栽:“我……记住了。” 手掌和手背的相触,让沈崇楼微微地低头看了一眼,薄唇的弧度越来越大。 只听他满意地说:“记住了就好,我真的很不喜欢你这不乖巧的模样,身上的气息,还是让人那么讨厌,你说我这么狩猎两天不是白辛苦么。” 他话里有话,沈崇楼轻咬着下唇,应声:“我会换了的。” 话音还未落,他的大拇指就按在了她的下唇上,皓齿离开了红唇,却带着原始的血色,他的眸色更浓了。 “这样的动作,不准当着别的男子做。”他命令道。 第7章 害羞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沈崇楼和沈如故离开公馆去南京,对于沈家人来说是件大事。 在长辈的叮嘱之下,沈如故和沈崇楼上了车,司机在前面认真开着车,沈如故从锦布袋子里掏出临行前二哥塞给她的信件。 身边坐着的沈崇楼,只是淡淡地瞄了一眼,识得那是崇宇的字迹。 他极不满的伸手将那封信夺走,视线落在一句话上:小妹,到了南京,若是钱不够,记得通电给二哥,二哥给你汇过去。 刹那间,沈崇楼冷笑,什么时候沈崇宇这么热心了,一口一句小妹,真是亲热。 “出门前,父亲给了不少银票,何况,你可以去任意和沈家有关的钱庄取钱,何必叨扰二哥。”他不悦的语气很是明显。 沈如故也有些不耐:“我没说过要他的钱,二哥只是关心……” ‘我’字还没有说出口,信笺被撕碎的声音传来,她怒色地瞪着沈崇楼。 “那是我的东西,你太过分了。” 她因为生气,脸上的红晕,比那粉脂还要红上几分。 他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她的背脊,落在了她的要腰肢上:“你人都是沈家的,我是正房的儿子,将来沈家也是我的,你自然也是我的。” 真不知道沈崇楼哪里学来的鬼理论,洋先生说一物可以联系一物,果然,这男人是受了西方的教育,被洗脑了。 “我不是任何人的,我是我自己。”她愤慨,沈如故总想,他许是将她当东西惯了,才口不择言。 沈崇楼见她真急了,沉默地往后面一靠,闭上眼休憩,没有和她争论。 到了火车站,倍觉疲累的沈如故,后悔没有像他一样在车上休息一会儿。 东西被下人提了上去,安置好,她和沈崇楼上了去往浦口的火车,头等车厢,相比后面的车厢要安静的多。 只是,沈如故望着卧铺有些犯难,今夜,她要和沈崇楼睡同一车厢? 沈崇楼见她有些不自在,放下手上提着的食盒,坐在了休息处,说道:“害羞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小时候,我还和你一起洗澡呢。” 他不说还好,一说,沈如故的脸色更加红了。 当年公馆里有了很多沈昭年的门客,一时间竟然没有了洗澡的地方。 而那时,学堂里有人说她是没父母亲被沈家捡来当小媳妇的孩子,沈崇楼撸起袖子就和人干了一架。 脸还被抓伤了,这大概是他做过让她唯一感激的事情。 两个人都不算小,但身体上的区别还没有特别明显,老妈子怕两个脏兮兮的小鬼头被沈昭年看见怪罪下来。 于是老妈子直接围了一块锦布,让下面的丫头给他们两个洗干净才放出去。 “那不叫一起。”她辩解,急红了眼。 沈崇楼好笑地看着她,只见如故站在那里,双手绞着,害羞的模样,令人心动。 “该看的都看了,还要怎样才叫一起?”他如此说。 沈如故不好意思看他,心里又被说得不舒服,即刻随手抓了食盒,要朝他扔过去。 他眼皮都没有眨一下,不急不慢地说:“你砸,晚饭都在这里面,听父亲说里面有西湖醋鱼。” 那是她最喜好的一道菜,听到这里,沈如故将食盒放了下来,坐在另外一边,离得他远远的,闷头生气。 累极,她渐渐熟睡过去,双手还环住锦布包挡在胸前,带着防备。 沈崇楼见她睡着,合上书,坐在对面凝视着熟睡的女子,卷翘的睫毛像静静停在花朵上的蝴蝶。 他不禁失笑,这究竟是防着谁呢? 沈崇楼起身,来到了她的身边,轻悄悄地将她给抱起来,然后将她放在下铺,盖好被子。 为了不惊动她,他并没有将她怀中的包抽走。 他的指尖碰到她的脸,她动了动,沈崇楼即刻收回手。 瞧着她恬静的容颜,他的心,就好像有人用羽毛轻轻扫动,痒痒的。 有一个声音在不断提醒他:这是你小妹,趁人之危不是君子所为。 小妹……呵,可他,如此不想当她的三哥。 他打开行李,里面放着花丝镶嵌的翡翠坠子,什么时候,用什么理由送给她才好呢? 马上是她的诞辰了,也许是个最好的时机,他想着露出了淡淡的笑,将东西小心翼翼地塞了回去。 这一夜,他没有去上铺睡觉,因为怕她摔下来,在旁边守了一夜。 沈如故睡得差不多,朦朦胧胧的听到书本翻页的声音。 她睁开眼,看过去,薄暖的灯光洒在沈崇楼的脸上,她才发现,沈崇楼非但英气十足,还如此俊俏。 第8章 那晚,吓坏了她 沈崇楼向来警觉性很强,察觉有视线落在自己的身上,刷地,那双鹰厉的星目对上了躺着的沈如故。 被他突来的深凝杀了个措手不及,沈如故急忙收回自己的视线。 他却起身,逆光走到了她的床边,他带着与生俱来的气场,总是让人觉得有着莫大的危险气息。 沈如故本能地往里面缩了缩,床铺本来就不够宽敞,很快,她便无路可退。 他缓缓弯下腰,凑近她的脸颊,在她的耳畔轻轻地哈了一口气,道:“你盯着我看了许久,怎的,好看吗?” 沈如故双手在薄薄的被子下,死死地捏住身下的洁白床单,被他逮了个正着,有理说不清。 “不必拘谨,你若是想看,我给你看个够就是了。”余音袅袅,当最后一丝余音散去,他坐在了床铺边缘。 她立刻弹开,抱着被子坐了起来,背脊是冰凉的火车铁壁。 沈如故之所以会防备地看着他,只因他坐在床沿,总让她想起小时候他捣蛋地破窗而入,躺在她床的旁边和她共枕了一晚。 那一次,她害怕的尖叫,可他马上捂住她的红唇不让她发出声音。 紧接着,他便会覆在她的耳边有些受伤地说:“今日是我的诞辰,母亲也不从佛堂出来,老妈子给我煮了一碗长寿面,加了葱花不好吃。” 快天亮的时候,他会问她:“如故,你父母帮你过诞辰吗?” 他得不到答案,便有些不悦地说她和木头一样无趣,又钻窗逃走,只剩下觉得心惊肉跳的沈如故坐在床上发呆。 而此刻,他那深邃不见底的眸子在微弱的光线里,显得墨黑。 当沈崇楼深深凝着她的时候,沈如故脑海中就会出现《史记》中的一句话:如今人方为刀俎,我为鱼肉。 无非就是她的生杀大权掌握在沈崇楼的手中,她只能任由对方宰割。 沈崇楼忽地拉住了被子的一个角,往他怀中的方向扯,如故死死的拉住另一头,怎么也不肯让他扯去。 她哪里抵得上这个练家子的力气,最后竟是连人带被一道卷进了他的怀中。 他有力的臂膀,紧紧地环住她。 沈如故愤愤地瞪着沈崇楼,就当沈崇楼以为她会再次气红脸生气的时候,她却变了脸色。 “三哥!”她嘴角带着幽淡的笑容,声音好似黄鹂鸣叫,如此悦耳。 虽然这样的嗓子酥麻到了沈崇楼的心里,可他并不高兴,什么时候,她变得这么温顺了。 小时候,他哪怕变着法子用林记板栗讨好她,她也不肯唤他一声三哥。 现如今,他讨厌沈如故叫自己三哥,她反倒叫得比任何时候都要顺溜,她那小心思,他还不明白么,不就是让他住手。 “沈如故!”面前紧贴的沈崇楼咬牙切齿地一字一顿叫着她的名字,最后用低沉的嗓音道,“你故意的。” 他说着,粗喘着气息:“你明知道,我压根不屑当你什么三哥,你有大哥、二哥就该知足了。” 沈如故脸上的笑容消散,质问道:“那你为什么要来南京,为什么我求学你都要阴魂不散,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不肯放过我?” 她用这样的语气问他话,沈崇楼很不悦。 他那锋眉,如刀削一般,朝眉心靠拢,他知道她想说什么。 此刻,她眼里的血色,还有氤氲在眼眶里的湿气,都在提醒他,自己做过什么让她怀恨至今。 若不是去年江北那几个纨绔子弟,怂恿着他一同去了闵月楼喝酒,他半醉着回到沈公馆走错了房间,定然不会撕光了她的衣服。 可她也给了他一巴掌,打醒了他才刹住车,给她赔不是之后,近乎落荒而逃,第一次当着她的面,如此狼狈。 也是那晚之后,他认识的沈如故越发变得清冷,比当年刚认识的时候更无趣了,无论他怎么捉弄她,她最多就是挤出几个生气的表情。 也是那晚之后,他开始魂不守舍,若不是碍于她是自己的小妹,他真的很想问父亲要了她。 “那晚,我已经向你赔不是了。”随声,他的手捏紧了她那纤细的手臂,眼里依旧带着几许抱歉的意味。 她别过头,不肯看他,沈崇楼即刻急了、怒了,他捏住了她的下巴。 惯用的招数,沈如故早已经察觉了他的动机,顺利躲过。 下一秒,她却被压在了床上。 他眼里的血色比她更浓:“是,的确是我求父亲让我和你一起来南京,我就是着了你的蛊,你离开我身边一天都不行。” 第9章 撞伤了秦少你怎么赔 昨夜她害怕地在他身下颤抖,沈崇楼最后压制着怒意从她的身上起来。 最后他只是对着她冷冷地说了一句:“该吃晚饭了,别饿着。” 两个人自此到了浦口,下了火车,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在浦口早已有人接应,由于两人的学址不同,派来的车,打算将沈如故送到东南绣花巷的金陵女大,而沈崇楼送到了玄武区黄浦路的军官学校。 “先送她去学堂吧,而后再送我。”沈崇楼和司机说道,对方听沈三少的命令照办。 路途劳累,等到金陵女大的时候,已近黄昏,她钻身要下车。 沈崇楼在她下车的那一刻,拽住了她的衣袖,沈如故不明地反头看他,问:“又有什么事?” “你就这么着急逃离我?”沈崇楼不悦的语气怎么也掩盖不了。 她沉默,沈崇楼变戏法一般,掏出了一件翡翠首饰,就要塞在她的手心中。 沈如故的手,被裹在他的掌心中,可她还是紧紧地收拢五指,不肯松开,意思很明显,不想要这么贵重的礼物。 他却没有商讨地靠拢她,最后直接将坠子挂在了她的颈脖上,粉白色锦缎的斜襟玉兰花旗袍和翡翠坠子相得益彰,更是衬得她楚楚动人。 只听,沈崇楼欢喜地自言自语:“我就知道,它很适合你。” “礼拜不用上学的时候,我会来找你……”他的话还未完,沈如故就要拒绝,他却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不准说不,我来是我的事,你不见我,也是我的事。” 被他那毫无商讨余地的语气弄得无可奈何,从沈如故唇齿中,冒出了一句不满的话:“你是希特勒吗?” 沈崇楼非但没有觉着不好意思,还噗嗤地笑出声来,这丫头,哪个先生教的‘希特勒’? “我和他不一样,他对所有人都专制,我只对你专制。”沈崇楼说完还极其宠溺地刮了一下她的鼻尖。 车上的司机,不自然地咳了咳,沈如故苦于没处说,她愤愤然地将他的手甩开,从车上跑了下去,一溜烟没影了。 沈崇楼却在车里笑着朝车窗外对着她提醒:“慢点,别摔跤。” 还在金陵女大只有几个人来往,这一幕也没有引起多大的注意,沈如故生怕性子捉摸不透的沈崇楼会摆平校守进了女大的门。 于是,她进了校门,还在一个劲地往前小跑。 跟在后面的下人提着她行李箱在后头追:“四小姐,慢点,您慢点!” 一个不注意,沈如故迎面撞上坚硬的胸膛,紧接着是拐杖落地的声响,面前高大的声音,连连朝后面退了好几步。 她意识到撞人了,慌了神,急忙赔不是:“多有冒犯,请先生恕罪。” 沈如故并未抬头看清对方,在学堂里,无非就是年纪大的教书先生,才会拄着拐杖,她条件反射地说了这般的话。 被撞人手下的小厮急忙跑来,关怀地问:“秦少,没摔着吧?” 转而,那小厮不知哪里来的底气,朝着她就是一顿吼:“你怎么走路的呢,撞伤了秦少你怎么赔?” 秦少?不是学堂的先生吗?沈如故缓缓抬头,面前已经站稳的男子。 这男子较之沈崇楼大不了多少,斯文俊朗,温文尔雅,一身云锦长袍更是显得他器宇轩昂。 只可惜……她的视线落在对方显然有些不便的右腿上,地上黯然躺着的拐杖被小厮捡了起来。 “实在抱歉的紧,我……我不是故意的。”刚来学堂,就闯了祸,她只要一急,就会脸红。 秦修远的视线柔柔地落在面带桃红的女学生身上,瞧着她的穿着想来也是个大户人家的女子。 她那害怕的模样,好似惊弓之鸟,慌乱的神情给她反添几许灵气,只是,目光敢落在他废了的右腿上,她还是第一个。 但他的视线,最后落在了她优美弧度的颈脖上,翡翠坠子引起了他的注意,男子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 “无妨!”他示意她不必介怀,朝小厮摊开手,要了拐杖,拄着拐杖一步步朝她走去。 经过她身边之时,被称作‘秦少’的男子,顿了顿,睨了她一眼,嘴角露出了浅淡的弧度。 沈如故心一紧,死死的低着头,更是紧张,他问:“你是外来人?” “对。”虽然她心中疑惑,怎么就看出来她是外来的呢?却不敢多问。 “我说呢,若不是外来的,怎会不识得我。”秦修远温和的语气传来,带着饶有兴味的语气。 他没有再多说,再次迈开步伐,离开金陵女大。 拐杖和地面相触的声响,笃笃笃……好似敲击在了沈如故的心间。 她还记得自己被带进沈公馆之前,沈昭年也是拄着拐杖去教堂里接她,但沈昭年拄着拐杖敲击的声响,和这个秦少不同。 但有一点或许相同,每一位不是因为年老而拄着拐杖的人,背后都有一个故事。 当他渐行渐远,只留给她一个朦胧的背影之时,沈如故才缓缓抬起头,直到那抹背影在她的视线中成为一点。 秦修远上了车,对着车上的秘书道:“查一查撞到我的女子,也许和江北统帅沈昭年有关。” 第10章 他竟是云锦世家的掌舵人 云锦坊,书房里,秦修远正在看坊间送过来的云锦样本,秘书敲门进来。 “秦少,和你猜测的一样,那女子是沈昭年的义女沈如故,这道同来南京求学的还有沈昭年的小儿子沈崇楼。”秘书将调查的结果如实告诉秦修远。 秦修远轻轻地放下手中的样本,脸上的表情紧绷:“沈昭年要各个商号提供江北军队的粮饷,却让江南大出血,想来沈昭年已经不单单是曾经的江北统帅了。” “他只送了小儿子来南京,剩下的那两个呢,打算留在身边给他暗地由北至南操作商号命脉吗?” 秦修远说到这里,冷笑了一声,紧接着,问:“金陵女大那边,上次说要和云锦坊合作织造课,应承下来。” “这……秦少,老爷子说过,秦家的织造不外传。”秘书提醒道。 即刻,秦修远反问:“坊间那些工人,难道都是秦家人?” 他正色道:“新时期,新办法,迂腐不化,只会走向衰亡,何况,让金陵女大的学生一周学一堂课,自然有我的用意。” “好,我下午和女大签合同书。”秘书听到秦少这么说,只能照办。 …… 云锦坊是南京最大的云锦制造,从公元417年的东晋开始就极负盛名。 这次的安排,校长说能让云锦世家的掌舵人答应学校合作,很是难得。 沈如故见惯了江北的刺绣,对江南传统的手工织造也挺感兴趣,带着满腔热情去云锦坊,却不料会再次碰见那日撞到的男子。 秦少和往日一样,一身云锦长衫,和上次不同的是,长袍从上次的浅灰色变成了淡蓝,上面有着祥云的图案,比上次的竹子好看几分。 这是她见过穿长衫最好看的男子,他正仔细地盯着正在摆弄老式提花木织机的工人,手里依旧拿着那根泛着光泽的拐杖。 她看得入神了,身边的同学都跟着先生上前,唯独她一个人留在了原地。 秦修远朝她们这方看来,不知道为什么,沈如故总觉得那男子的视线,越过了前面好几重的女学生,最后落在了她的身上。 沈如故赶紧低下头,有一丝丝的心虚。 只听先生朝那男子尊声唤了一句:“秦少,你能答应让女大的学生来云锦坊学习,这厢向你道谢。” “先生言重了,坊间一下子多了这么多不用付工钱的人力,我梦里该偷着乐才对。”秦修远开玩笑道,顿时间气氛也融洽起来。 除了外来的学生,谁不知道秦家的掌舵人秦修远是出了名的好脾气,就算废了条腿,想要嫁给秦修远的女子依旧数不胜数。 只是,这秦少没有看中任何一家的千金小姐,以至于到了娶亲的年岁,却拖到了今日,也没有一房太太。 “你们在这里好好听从秦少的安排,到了时辰,领队的人会来通知你们散学。”先生叮嘱了几声,自行离开。 秦修远瞧见仍旧站在那里大气不敢喘的沈如故,眉宇挑起地弧度稍纵即逝。 沈如故哪里还敢待在这里,当她听到先生说的话才明白过来,原来同学中盛传的云锦世家掌舵人就是这个秦少。 前面站着的女学生已经分配了工作,各自有带领教如何使用提花木织机的女工人。 秦修远离她越来越近,拐杖富有节奏的声响,让她的心随着那样的频率跳动着。 当他站在了她的面前,低着头地沈如故只能瞧见他那双好看的白色云锦鞋,还有上好料子的长衫下摆。 “秦……秦少……那日,真心……” 她结结巴巴地,话卡在了嗓子眼,对方却打断了她的话:“前日不是说了,无妨么,不必放在心上。” “我……”她轻启着红唇,流水般的眸子随着她抬头的动作,对着他。 秦修远的朣朦紧缩,她欲解释,他抬手示意不用说,紧而指着刚刚修好的提花木织机。 轻声对她道:“想学吗?” 沈如故诚恳地点点头,随着她那细微点头动作,耳垂上,红豆形状的耳坠轻轻晃动着,好似在他的心间荡起了一层涟漪。 秦修远不禁想起了一句诗: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他慢慢地转身,朝前面走去,轻飘飘的话,窜入了沈如故的耳中。 他说的是:“我教你!” 第11章 路漫漫其修远兮 沈如故在秦修远的示意下,坐在了提花木织机前,他站在她的旁边,阳光洒来,他的影子笼罩着她。 他的身上,有着清淡的药香,是和沈崇楼截然不同的气息。 药香好似能够让人舒心沁脾,但沈崇楼的只会让她觉得自己处于悬崖危险地带。 她对织机的操作并不熟练,她环顾了四周,那些同学都是女工手把手教授,唯独她身边站着的是个男人,还是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操纵着云锦坊的男人。 当他的手朝不知所措的沈如故伸来时,她极大反应地将手给缩了回来。 即刻,沈如故就要站起来,秦修远没料到她会有这么大的动作。 想必是自己刚刚伸手过于唐突,他本想扯一下织机上的丝线,并不是想摸她的手。 即便他很想用最快的时间和沈如故熟络,不过男女有别,他心中还是有数的。 秦修远微微弯下腰,沈如故没法站直,僵硬地坐在那里,耳边响起了他温润如玉的嗓音:“冒昧了。” 话音刚落,被她之前不小心绕进去的丝线,即刻被秦修远小心翼翼地扯了出来。 原来,他是想帮她将丝线弄出来,沈如故脸有些热,她不自然地让自己的视线都凝在织机上。 忽地,微微痒痒的热流,轻轻铺陈在她的耳背。 耳边,是秦修远的声音:“我姓秦名修远,屈原《离骚》中‘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的那个‘修远’。” 沈如故有些心不在焉,她委实怕被人瞧见这一幕。 好在,大家各自专心做着手头上的事情,并没有朝她这边瞧。 “嗯,知道了。”她嗡声应了一句。 红润的唇瓣,只张开了点点的弧度,近距离看,秦修远觉得异常诱人。 他不禁在心里嗤笑,诱人么? 这女人可是沈昭年的义女,想到这里,就像在他的脑海中敲响了警钟。 太阳已经变动了位置,因为秦修远站直,影子再也没有笼着她,终于,沈如故能够感觉到大片的光线,视线也亮堂起来。 “你呢,叫什么?” 沈如故听到他问自己,稍稍侧着身子,仰起头来,疑惑地看着她,该不是为了问清姓名好到府上告状吧。 不过,一个南一个北,就算知道了,也告不到沈公馆去。 “沈如故!”她如实回答。 本想胡诌一个姓名,想着他和女大有联系,查她姓名是极其简单的事情,若骗了他,被知晓了很丢人。 “沈如故。”他喃声重复,其实不是第一次听,秘书前日还和他说过这个姓名。 他近乎知道她的一切,包括她被沈昭年收养,甚至是有个喜欢欺负她的三哥沈崇楼。 不过,她接下来的话,倒是令人意外。 沈如故道:“我的姓名不比你的姓名能够追根究源,这名字是我三哥给我取的,他说和我一见如故,便叫了沈如故。” 这些话一说完,连沈如故自己都有些惊诧,原来,八年前的事情,她还记得如此清楚。 秦修远眉眼里都带着点点笑意,依旧是那掀不起风浪,平淡温和的语气:“嗯,的确……一见如故!” 她蹙眉,他的话,似乎带着别层的含义。 后期的教授,秦修远给她请了个女工,沈如故上手很快,站在阁楼上的秦修远,远远地望着坊间那抹认真学习的身影。 坊间坐着那么多的女学生,穿着斜襟立领七分袖高腰百褶裙,梳着低马尾亦或者别着发卡将直顺的黑发垂在后头。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却觉得沈如故如此醒目。 他总能第一时间在人群中找到她,许是因为她喜欢戴着那双红豆形状的耳坠子,又或许是别的原因。 很快,散学的时间到了,其它女生都有家人或者下人来接,沈如故却左等右等没有等到青慈过来接她。 阁楼上,坐在小炉子前煮茶的秦修远,问身后站着的秘书:“没人来接她?” “回少爷,没!”秘书回道。 他思索了片刻,才道:“让她上来吧。” “好的。”秘书很快下了楼,对着沈如故叫了一声:“沈小姐。” 沈如故刚要转过头去看对方,外面就响起了熟悉的声音:“如故!” 是崇楼,他怎么知道她在这里?而且,坊间外头有人守着,他又是怎么进来的? “青慈那丫头迷路了,告诉我你下午有织造课,让我好生难找。”不见其人先闻其声。 沈如故深吸了一口气,朝秘书点点头示意离开,彼时,沈崇楼一身戎装,英姿焕发地出现在她的面前。 第12章 没人是沈三少的对手 不过两日的功夫,沈崇楼骨子里的精气神都被军校给练出来了,此时站在她面前的男人好似天生注定是将门领袖的人物。 “今儿个我若不来接你,遇上坏人怎么办,我倒是觉得青慈那丫头只能给你打打下手,还是嘚专门请个人送你上下学。”话虽对着沈如故说,实际上,沈崇楼的视线落在秦修远的秘书身上。 在场的人都听得出沈崇楼这是在打哑谜呢,秘书笑着说:“您说笑了,在云锦坊别的不能保证,安全,却是第一。” “是么,那我是怎么进来的,那么多家丁,守不住我一人。”沈崇楼冷声道,让人没有半点钻空子的机会。 此时,阁楼里,正举杯凑到唇前的秦修远,唇角微微扯了扯。 他放下茶杯,起身,从阁楼里出来,站在了走廊上往下看。 他的脚步声很轻,几不可查,可那拐杖声却是那么明显。 听到声响,楼下的三人齐齐抬头往上面看。 沈崇楼知道云锦坊的掌舵人秦修远,当初听父亲说过,秦修远上面其实有一位大哥。 大概两年前,秦家商铺着了火,秦修远的大哥死在了火灾中。而秦修远也废了一条腿,使他成为了秦家的独苗,秦老爷子伤心欲绝,没有心思打理云锦坊,便全部交给了秦修远。 父亲说,别看秦家只是经营云锦坊,实际上秦修远成为云锦坊的掌舵人之后,垄断了江南各大商号的经济命脉,没有人知道看似清心寡欲的秦修远究竟有着多大的抱负。 “你能进来,和你这一身戎装脱不了干系,再者,没人是沈三少的对手。”秦修远幽幽淡淡的嗓音,从上方传来。 沈崇楼面色淡然,他的视线和秦修远的目光相撞,他还没自曝家门,秦修远便知道他是沈家三少。 只能说明,秦修远已经调查了他的背景,他不过来南京三日不到,秦修远的关注点为什么在他的身上? 当沈崇楼发现,秦修远的眸光转移到了他身边的沈如故身上,顿时间,他的脸色有了深沉的神色,不过这样的情绪稍纵即逝,并未在他的脸上留下任何的痕迹。 他并不喜欢别的男人用这样的眼神盯着如故看,就好像,他的人被别人惦念着。 沈崇楼收回视线,脸上露出笑意,当着他们的面,即刻钳住了沈如故的手,道:“回家吧。” 她没听错,沈崇楼说的是:回家。 此刻虽然他隔着衣衫牵她的手,可如故还是觉得万分不妥。 她试着将手挣脱出来,脸上不情愿的神情,让沈崇楼恼火,怎么,她还在这云锦坊待上瘾了? 他将涌上来的薄怒强压下去,墨黑的眼睛,盯了她一阵,她在他的眼睛读出了警告的意思。 沈如故这才听话了许多,任由他牵着出了云锦坊。 她近乎被沈崇楼卸进车里,顷刻间,他也上了车,她是坐躺着的姿势,沈崇楼的手撑在车座的边缘,一下子将她禁锢进了臂膀之中。 “开车!”沈崇楼的语气很闷沉,两个字好似从齿缝处挤出来的一样。 她好不容易小心翼翼地在他臂弯中坐直,见不是去女大的路,慌忙问道:“去哪儿?” 沈崇楼收回了双手,不急不慢地回道:“今日空闲时,我已在颐和路找好了居住的地方,东西我让青慈送过去了。” “什么?”她对他的决定倍觉惊讶,“别跟我说,你也会搬过去?” 他倒是不以为意,点点头:“自然,我委实不放心你一个人住,青慈又胆小,我更不放心。” 她很不满他的决定,和他一道来南京已经够糟糕了,现今依旧要和他住一起。 沈如故死死地绞着手,渐渐地捏成拳头:“你……” ‘你’字刚出口,沈崇楼的手指,落在了她的红唇上,软软的,让人不愿撒手。 幽暗的嗓音,如此清楚:“反正你说,我喜欢阴魂不散。” 打小,就拿他无可奈何,他做的一切,她违抗不了,沈如故只能生闷气,拍开他的手指。 “那也请你注意点言行。”沈如故说完,不泄气,嘟囔了一声,“军校的学生都似你这般没规没矩吗?” “别人我不晓得,我若是真没规矩,你早就成了我腹中食。”沈崇楼说着,目光死死地凝住她。 她颈脖上还挂着他送的坠子,身上是他送的香膏气息,一切都这般让人赏心悦目,独独她去云锦坊这件事,他不满意。 突然,沈崇楼道:“下次,她们去云锦坊你就不必去了,若是真对云锦感兴趣,我花钱雇个人来教你。” 第13章 翡翠上的名字 沈如故二话没说,拒绝了沈崇楼的提议:“不用了,那是学校办的课程,一来南京,就做特殊,我会落人口舌的。” “谁敢说你,我要了他的命。”他厉声说道,严肃的模样,让她都吓了一大跳。 有的时候,沈如故是真的分不清楚,沈崇楼究竟对她是好是坏。 说他好,他又喜欢折腾她;说他不好,可他似乎不让别人欺负她,任何人都不行。 “你该不会觉得那个秦家少爷好吧。”他的语气,好似是问她,又好像是带着点肯定的味道。 但几不可查的担心,却没有那么明显的体现出来,沈如故也没有察觉。 她只道从他的口中说不出多少正经话来,怪嗔:“瞎说,我才没有。” “没有就好,不管你今后这里会装着谁,我势必都给你挖出来,就算掏心,我也不会让你装着别人。”他那点点的眸光锁着她。 紧接着,他从旁边的口袋里,掏出了一枚带着碎水晶的发卡,她知道这是洋东西,在江北不是没见过。 昨儿个下学之后,她和青慈在商铺看过类似这东西的饰物。 现下,沈崇楼总是送东西给她,沈如故很不习惯,以前他不是最喜欢占用她的东西吗? 于是,她不禁打趣道:“你这是给我献殷勤呢?” 可话说出口,沈如故便觉得说快了些,这般用词不妥,她正欲改口,身边的沈崇楼便开口说话了。 “以前父亲控制我用钱太紧,现今不同,给你买了,你收着便是。”沈崇楼见她没有伸手接,手直接落在了她的黑发上。 那枚善良的发卡,在她的耳鬓间比了比,他并不是第一次见她扎两条辫子。 总觉得没有披散着好看,所以,他直接将她绑着辫子的粉色发带摘了下来,修长的手指在她的长发中穿插。 乌黑的头发,很快就被理顺了,她的发丝中有着淡淡的香味,他很喜欢的气息,总能让人心旷神怡。 沈如故明显僵住了身子,她抬手就按住了沈崇楼的手:“不用,我自己回去弄。” 他哪里会听她的话,不由分说,发卡已经别在了她的耳畔。 沈如故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若是真的论起来,她身上很多东西,都来自沈崇楼。 她的手缓缓地落下来,碰触到挂在颈脖上的翡翠,上面刻了两个字:瑾轩。 那是沈崇楼的小名,她只听过一个人这样叫过沈崇楼,就是那个常年在佛堂里不出来的女人。 就是那次面对昏过去的沈崇楼,尚文瑛扑在儿子身上,凄凉地哭着:“瑾轩,我的儿,我的宝,他们怎么能这般待你。” 瑾轩也是沈崇楼教她写的,当初她还小,不会写那么复杂的字。 沈崇楼天生聪慧,他刚开始还耐心地教导她:“一横再一横一竖再一横……” 一遍一遍过去了,他甩了脾气:“木头,怎么连这两个字都学不会,别的字不会可以,不能不会写我的名。” 为此,他还罚她抄写了一百遍,用小号的毛笔,抄到了手抽筋。 “你将这东西给了我,这可是沈家的传家宝。”沈如故这几日都思忖着究竟该怎样找个借口,将这东西还给沈崇楼。 虽然别人一看就知道是沈家的东西,不敢碰她,但沈崇楼也将这世界上的坏人看得太多了,没那个必要。 “什么叫做沈家的传家宝,你难道不是沈家的?作甚子这般见外?”他不悦地说道。 在他心里,真正的宝贝是她才对。 在他的眼里,没有任何东西和人会让他多看两眼,当然除了她。 早在这个女人身上,他病入膏肓,无法自拔了。 沈崇楼叮嘱她:“一会儿司机送你到颐和路的房子里,我还有东西在学校没有搬完。” 沈如故知道自己不同意他搬进来是没有半点用处的,所以她干脆没有做声,任由他去安排。 车子停在了颐和路,这边有很多小公馆,环境很好,四处都是梧桐树,时而还有鸟儿的叫声。 “四小姐。”青慈见沈如故终于回来了,赶忙跑出来迎接。 沈崇楼给她开了车门,又上了车,只留了两个字给她:“等我!” 沈如故点点头,她是应付,他却心里觉得乐。 车子并没有立即开走,司机在前面等着沈三少的命令,沈崇楼就要说开车时,走过去的两位男同学,目光却落在了要进门的沈如故身上。 “你瞧,穿着金陵女大的校裙,一定是里面的女学生,女大的女子都好看得紧,你猜,她里面穿了什么样的内衬?” 其中一男生色眯眯地盯着沈如故议论道,这些话如数进了沈崇楼的耳中。 第14章 对我的女人别动歪脑筋 那两人相视一眼,暗暗偷笑,只听一人道:“我猜是白色的。” “我和你想法不同,我猜呀是黑色的。”这人说出来的话,有着别样的含义,很不入流。 不过,他的话,倒是让身边的同伴立马认可:“对对对,定然是黑色的,那腰肢可真是柔软啊。” 话音未落,两人听到身后砰声关上车门的声音,还未反应过来,各自的肩上多了许多重量。 反头瞧见身后一张怒意横生的脸,沈崇楼将两个人提了起来,当这两人察觉双脚离地,新生怕意,更多的是愤怒。 “哪个犊子,敢动本少爷。”两个人齐齐说道。 沈崇楼将两人一甩,未等他们从地上爬起来,挂着冷冽怒意的男人,蹲身而下,双手掐在了他们的颈脖上。 男人十指收拢,毫不留情,沈崇楼厉声:“不长眼的东西,都说江南书卷气息浓厚,却不想出了你们这样的败类。” “我们招你惹你了?”他们不服气艰难地说道。 他指着公馆的大门,警告:“若是再让我听到你们不入流的话,我挖了你们的眼珠子,割了你们的舌头。给我记好了,我的女人,别动任何的歪脑筋。” 那两人听了之后,顿时间明白过来,原来方才两人私下讨论的话,被他给听见了。 “你……你……你,可知道我们是谁?我们……我们要了你的命。”其中一个死到临头还在挣扎。 沈崇楼不屑嗤笑:“那就睁大你的狗眼,记住我的模样,我倒要看看,你们有什么能耐。” 他甩手,即刻,司机就送上了绸缎帕子,给他擦手。 地上的人起身,就要给沈崇楼来个偷袭,机警的沈崇楼压根没有回头,余光却万般凌厉。 他抬脚往后面一脚踹去,想偷袭的人再次倒在地上,捂住肚腹直叫疼。 刷地,沈崇楼转身,手落在腰间的枪上。 司机见状,怕生事,急忙上前劝慰:“沈三少,别和这样的人一般见识,我们该去学校了。” 被踹的人,心有不甘,还想爬起来和沈崇楼拼命,却被身边的同伴拉住,同伴给了他一记眼神,然后指了指沈崇楼腰间的那把枪。 枪柄上,有两个字:瑾轩。 这两个字,大江南北,无人不晓。 当初江北统帅沈昭年的正房生了沈崇楼,沈昭年接连摆了三天三夜的酒宴庆贺,为此还登报,大肆宣告小儿子的名字:沈崇楼,字瑾轩。 沈昭年是谁也不敢轻易招惹的主,沈昭年的心肝宝贝更是无人敢动,就算是全家的性命也赔不起这个罪。 沈崇楼上了车,那两人连滚带爬悻悻离开。 …… 傍晚,饭后,青慈指着沈如故的衣裙下摆:“四小姐,你身上染了颜色。” 沈如故低头睨了一眼,许是跟着女工丝线染整给沾上的。 “我去给你备一套新校裙,烧个热水,泡澡后好好休息。”青慈说完就去了后房。 青慈准备好了洗浴的东西,让沈如故去了堂子。 她以前在沈公馆没做过活,在云锦坊带了一身疲累回来。 整个人浸泡在温水里,水中漂浮着玉兰花,加上了一些谢馥春的香料让人顿时心旷神怡。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觉着差不多了,便从水中起来,纤白的手伸到风屏上,将上面搭着的衣裙扯下来。 拽在手中却发现,下面的裙子没有,青慈这个粗心的丫头。 她有些犯难,换下的衣裙早就被青慈一道拿走了,她穿上手上拽着的,探出半截身子,朝着堂子外面叫。 “青慈……在吗,青慈?”沈如故连声叫了两遍,都没有人回应。 正当她着急,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外面突然有了一记声音。 “怎么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沈崇楼。 她哪里好意思说没有裙子出去,沈崇楼见里头一下子没有半点声响,担心她在里头出了事。 他再次开嗓,这次带了点担心的语气:“如故,告诉我,怎么了?” “我……”她双手扒在风屏边缘,由于出声小,沈崇楼不知她在里头的情景。 他说了声冒昧,便推门进了堂子。 迎面而来的点点香味,空气中的湿润程度比外头要浓,女人修长白皙的腿微微露在外面,她探出脑袋还是一副想要叫人的姿态。 沈如故见他竟这么闯进来了,惊叫一声,躲进了风屏后头。 公馆里洗浴的地方是在左边的第一间房,她洗浴怎么在堂子里? “我不知道你是在……”他立即背过身,没说下去。 第15章 你这个疯子 此时,沈如故瞧不见他的脸,错过男人第一次脸上起了红热的样子。 他极不自然地问:“你……你叫青慈作甚?” 她暗自深吸一口气,已经到这般境地,她说:“青慈没有给我准备下裙。” “知道了,一会儿……一会儿就让她送来。”话音刚落,沈崇楼迈着疾快的步子离开了堂子,离去之时还给她关好了堂子的大门。 沈崇楼只觉得脸上发烫,最后烫到了耳根子,心跳乱的很快,脑海里挥之不去的都是刚出浴的女人,脸上带着红润的模样。 他回来的晚,没吃饭,等沈如故从堂子里穿好出来,瞧见正在吃饭的沈崇楼加快了脚步,快速去了楼上。 沈崇楼将女人害羞慌乱的模样都看在眼里,他淡淡地扯了扯唇角,将筷子搁下。 站在旁边的瀚哲见状,上前问:“三少,吃饱了?” “嗯。”他从鼻字发出一个音调,转身就跟上了楼。 瀚哲是个明眼人没跟上去,和沈崇楼打小一起长大,三少那点心思他还会不知道? 青慈从沈如故的房间里出来,撞见了走过来的沈崇楼,规矩地叫了一声:“三少。” “你下去吧。”他示意。 青慈看了一眼房间,点点头:“是!” 里面,沈如故坐在镜子前正擦着浸湿的长发,听到外面有声响,手上的动作一滞。 沈崇楼敲门却没等她回应,直接进来,开口就是:“堂子里,我不是有意的。” 沈如故只觉得有些委屈,倒不是别的,而是想起沈崇楼每次不等她答应就闯进她的房间,总是让她一惊一乍。 她将手里的干布往梳妆台上一放,站起,转身对着他。 这次,她的目光没有躲闪,直直地和他对视,让沈崇楼极不自在。 “是,你每次都不是有意的,撕过我两次衣服不是有意的,夺走我的东西不是有意的,每每闯进我的房间也不是有意的……”她的语气中透着不少愤慨,“我倒是想问问你,经过我的应允了吗?” 沈崇楼有那么一小会儿怔住,哑言,似乎真的不曾得到过她的准许。 “所以,你……”他说着,瞧见了她流水般的眸子带着嫌恶,逼近,“讨厌我?” “是,我很讨厌你!”她着重突出,给了他最肯定的回答。 沈崇楼唇角呡成一条直线,紧绷着,面色冷然,问:“因此,父亲一说送你来南京,你就应承下来,若不是三姨娘和我说,你打算一直瞒着我?” “对,你才知道。”她承认的如此爽快,就好像,回答完了,巴不得他早些离开就好。 小时候,她任由他如何欺负依旧跟在他身后,生怕下学后走丢或者他留下她一人回去。 现如今,她长大了,他也长大了,是不是有一天他要娶妻,她也要嫁为人妻? 她想逃离他身边,这样的念头,早在三年前父亲觉着她年岁大了些,不便和男孩儿在一起读书,让她休学在家的时候,就很明显。 他看在眼里,心有不悦却不曾说过她。 方才,沈如故一句很讨厌,好似一把利剑扎在了他的心窝子上。 沈崇楼往后面退了一步,保持了一定的距离,他那刚毅的五官,都染上了冷意。 他冷笑着:“真是抱歉,你的如意算盘落空了。就算你再讨厌我,我也会像厉鬼一样缠着你,你来南京我也来南京,就算你要去美利坚,漂洋过海我也不会放过你。” 沈如故双手紧拽成拳,带着薄怒:“你这个疯子。” 他脸上的冷笑渐浓,语气里止不住的寒意:“等我有一天接管了江北,让你做了名正言顺的沈太太,再来说我是个疯子,也不迟!” 她是他的小妹啊,他怎么能要了她做沈太太? 从他的齿缝中,挤出几个字:“彼时你便知道我是不是在开玩笑。” 他脸上认真的神情,加上那星目中坚定的神色,她知道,只有沈崇楼不愿的,没有他不敢的。 她疾声叫住他:“沈、崇、楼……你敢!我是我自己,我不是你想要就能要的,我才不要做你的太太。” 沈崇楼顿住,砰声将房间的门如数关上,大步流星,军靴踩在地上慷锵有力。 他双手捏住了她的胳膊,将她往床上一甩,欺身而上:“我不敢?这世上就没有我沈崇楼不敢做的事。不想给我做太太,那你想给谁做太太?” 沈崇楼逼问她,她不肯回答,别过脸去不看他,她心里泛堵,鼻子反酸,可她忍住没有让眼泪掉下来。 她才不要在沈崇楼面前妥协,以为欺负了她八年还能欺负她一辈子么。 他猛地将沈如故的双手压在了她的头顶,有力的双腿压制着她胡乱动弹的双腿,厉声厉色问:“难不成,你还真看上秦家那个废了腿的秦修远了?” 第16章 铁石心肠的人 “你瞎说八道什么。”她瞪大了朣朦,难以置信这话是从沈崇楼口中说出来的。 他单手收住了她的双臂,空出来的手落在了她的脸颊上,由上而下,抚摸着属于她的轮廓。 指尖所到之处带起了点点颤栗,沈如故忍不住地往里面缩,可他实在将她压得紧,令人无法动弹。 “我只是提醒你,你最好不要和秦修远有过多的接触,现今父亲将他当做敌人,你以为在他的云锦坊会平安无事?”沈崇楼警告的语气,闷声在她的耳畔。 她想到秦修远那斯文的模样,那样的人,除了对云锦有兴趣,大概不会去多管任何的事。 沈如故失笑:“你总将人想得那么坏,我怀疑你,是不是有疑心病。” “那是你傻,总将人想得那么好,你打小吃少了亏吗?就拿二姨娘来说,你不是觉得二姨娘待你最好,可最后呢,你不小心弄碎了她的玉镯子,她恨不得活剥了你。” 他一字一句,提醒着她容易看错人的事实。 “是,我是傻,我从来都没说过我有多机灵,若是不傻怎会任由你欺负这么多年。” 沈如故的余音未落,他那只收住她双臂的手也松开了,紧而落在了她单薄的睡裙领子上。 在那双猩红的眼睛里,她看到了怒火在熊熊燃烧,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能轻而易举地将这个男人怒意挑起。 “怎么,又想撕我衣服?你是想让全天下都来笑话我们,兄妹不分伦.理纲常吗?”从她的鼻中,发出了可笑的音调。 猛地,沈崇楼的手大力捶在了她身体两侧,和床铺撞击的声响,吓得沈如故骤然闭上了眼。 等她再睁开眼,发现,上方的人脸上早已没有任何表情。 他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但粗喘的气息,喷薄在她的脸上,让人不禁想到了暴风雨前的宁静。 沈崇楼英挺的面孔此刻贴在了她脸上,她如此害怕这样的距离,实在太近了。 “你和我,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就算此刻要了你,最多落个侮辱清白女子的罪名,我早就说过,不屑当你什么三哥。”他深吸一口气,怒意冲冲地甩开了她的领子。 沈崇楼刷地撤离,下了床,背对着她,坚决的语气:“你还小,我不动你,不过,迟早,你会躺在我的身下。” 沈如故死死地咬住唇,愤慨地说道:“不可能!” 砰的一声,房间的门关上了,房间里,还残留着属于沈崇楼的气息,仿佛她的身上,还带着属于他的温度。 她讨厌这样,在她心里,他只是她的三哥而已。 虽然小时候,她不肯叫他一声三哥,可他替她出头的那一刻起,她便将他当做了自己的亲哥哥。 这一晚,沈如故做了噩梦,梦里都是沈崇楼,他好似长着两颗獠牙,要吸干她的血。 那凶狠的模样,让她的惊吓扩张到了最大程度,他在梦里也是那般恐吓着她。 最后不知怎的,梦境变成了江北,众人都笑着她和沈崇楼,都说她是狐媚子,引诱了自己的三哥。 “我不是……我不是……”她沉浸在梦里,喃呢着,额际冒出了薄汗。 同样没睡的人还有沈崇楼,他的房间就在沈如故的对面。 沈崇楼并没有进房,而是站在走廊上,双手撑在雕花栏上,视线却直直地望着对面。 对方房间发出来的声音,让他很想冲进去,他知道,如故又做梦了。 以往在沈公馆时,他夜深人静的时候也会在她窗外听,她总是叫着:“娘,别不要我和爹,我会听话的……” 他也是偶然从父亲那里得知,如故娘亲是恭王府的格格,屈尊嫁给了沈如故的父亲,可她父亲出事后,扔下沈如故和她父亲一走了之,跟个洋人走了。 沈崇楼缓缓走到沈如故的房前,这次,他没有进去,只因她说过,她不喜欢不经同意进她房间。 他静静听着,里面有细微的声音传来:“我不会嫁给你的,沈崇楼。” 此刻,言语就像杀人不见血的刀子,划开了他的胸膛,掏出了他的心。 她竟是这样铁心肠的人,在梦里,都抗拒他。 沈崇楼脸上的冷笑渐浓,自言道:“我什么都能依着你,护着你,唯独这件事,不行。讨厌我也罢,恨我也罢,我只要你在身边就够了。” 瀚哲在楼下抬头,见沈崇楼还在走廊上没休息,上来:“三少,还不睡,明儿个还有训练呢。” 里面终于停了喃呢声,沈崇楼捏了捏眉心:“你让人混进云锦坊,秦修远知晓她是我妹妹,这事不简单,我不放心。” 第17章 你这么听沈崇楼的话 上完中文课,沈如故一个人抱着书坐在亭子里望着草地上踢毽子的女学生,江南女子温婉,却也不闷,活泼爱笑。 倒是让静坐在亭子里的她,显得有些另类。 “怎么不和她们一起玩?”温吞的嗓音,带着些许的迷离从她后方传来。 反头瞧见秦修远拄着拐杖站在身后,沈如故合上书,放在了石桌上。 不知道是不是沈崇楼警告让她有了心理作用,她觉着,秦少和她能够碰面的次数如此多。 在云锦坊就罢了,秦修远大概是唯一一个能够如此随意出入女大的外校男子。 沈如故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秦修远也没有继续问那个问题。 “看的什么书?”秦修远淡淡的瞄了一眼桌上的书。 “巴尔扎克的《高老头》。”她回道。 他脸上挂着温煦的笑,伸手翻了翻那本书,没想到是法文版的,他好奇的问:“看得懂?” “基本看得懂,一些生僻的词,还是不明白它的意思。”她如实相告。 “你留过洋?” 秦修远继续问,她不禁抬眸朝他看。 秦修远好看的眼睛里点点光辉里带着欣赏的情绪,一直凝着她。 这算是对她感兴趣吗?除了‘兴趣’这两个字,她想不到别的字形容。 沈如故下意识地蹙眉,往旁边挪动了些许位置,像是要和他保持一定的距离,秦修远眼皮轻眨,看在眼里嘴上没有挑破。 只见她摇摇头,回道:“没有,是我三哥教我的。” “沈崇楼?”从他的口中说出这个名字如此顺溜,她有些意外。 “对,父亲给他专门请了洋先生,他会很多种语言,而且说得很好。” 沈如故的语气里,难掩的崇拜,她在学习方面是真的很佩服沈崇楼,当然生活上,另当别论。 “我礼拜有个生意要谈,对方是个法国人,我缺一个懂法文的人,你若是不介意,能不能帮帮我?”他的意思再明白不过,诚恳的模样虽然很动容,可沈如故并不打算答应。 她就要摇头拒绝,秦修远抛出的回报条件,却如此诱人。 “若是你帮了我,以后你想去云锦坊没人敢拦你,若是你愿意,可以让织工给你做一件你喜欢的花纹样式的旗袍……”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又改口道,“不,多少件都可以。” 云锦色泽光丽灿烂,美若云霞,锦纹绚丽,加上工人传统编织让其价格一度抬高,俗话还说云锦‘寸锦寸金’。 若是给她量身定制云锦旗袍,不是一般的大手笔。 沈如故倒不是想要多少件旗袍,若是她想要,沈崇楼也会给她买,同样,要多少件都会买。 可她想学云锦的织造技术,随意出入云锦坊,让她真正心动了。 她想到昨夜沈崇楼那警告人的骇人神色,犹豫道:“我……我还要和三哥商量一下。” 秦修远眉宇划过皱痕,稍纵即逝,他笑说:“你这么听沈崇楼的话?还是说,你觉得我是坏人,有必要防着?” “我没这意思。”她连忙摆手,解释道。 “刚刚是玩笑话,你别紧张,女孩家在外头还是要注意安全,和家人商量是应该的。” 沈如故别的没有听清楚,倒是‘家人’二字,显得尤为突出,钻进了她的脑海。 好似,秦修远在提醒她,沈崇楼不过是她的家人,她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接话。 而他的话刚说完,那天说沈如故的小厮远远地叫了一声秦少。 秦修远离开女大前,看了她一眼,道:“礼拜,不管你来不来,我在云锦坊等你。” 不管她来不来,他都要等吗?那她若是没去,岂不是让他落了空? 沈如故望着那抹逐渐朦胧的背影,为什么,在秦修远的身上,她总觉得自己有一种掉入圈套之感。 每一字每一句,虽然都给了她拒绝的余地,可是往往如此,她反而拒绝不了。 沈如故轻叹了一声,就要坐下来,桌上的书不见了,抬头对上的就是一双带着妒火的丹凤眼。 “沈如故,你真是有能耐,才来女大,就能搭上秦家少爷,怎么,聊得可开心?”话毕,沈如故的书,就在女子的手中撕成了两半。 这是隔壁的云馨月,沈如故虽然不是很了解她,却多少听同窗议论过。 说云家的千金云馨月以前到了要和秦家少爷到结亲的地步,最后因为秦少坚决不同意,这事才不了了之。 即便已是新时期,这件事在南京传开,还是让云家没了面子,为此,云家断了和秦家生意上的往来。 沈如故望着面前莫名其妙拿书泄愤的女人,她也不想多生事端,可也不想让自己吃哑巴亏。 她不急不慢对云馨月道:“书是从书馆里借来的,还书的日子,你去解释吧。” 第18章 你骨子里就是贱 沈如故起身,就要离开,云馨月却在后头叫住她,警告道:“你别再接近修远,若是想借着这样的机会勾引他,从而达到嫁入秦家的目的,结局只有一个,白日做梦。” 面对带着极大怒意的女人,沈如故彻底无语。 “好歹是女大的学生,与人说话用词需恰当才是,别让人觉着,你不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千金。”沈如故冷冷清清地回道,话毕,便迈步离开。 云馨月觉得可笑至极,这个江北来的女人,是在教育她吗? 什么时候,她这个江南珠宝商贾的千金要被一个被人收养的孤女教训了,云馨月十指渐渐收拢,钳在手掌心里,生厉的疼。 傍晚,下学后,沈如故从女大出来,却没有见着等在外头的青慈。 她提着书袋子,靠在那里,身上的天蓝色立领斜襟裙,和古式建筑相得益彰,显得颇有韵味。 云馨月从她身边路过,就要上车,不屑地睨了一眼沈如故。 云馨月前脚又从车上迈下来,弯弯的细眉伴随着嘴角骤然勾起的弧度挑了挑,她又折了回去。 她凑到沈如故的面前,环顾四周,只有自家的司机在女大门口,忽地,她那留着修长指甲的手张开,刹那捏住了沈如故的脸颊。 女人力气出奇的大,沈如故不意会她会过来对自己做这样的动作,对方的指甲显然朝她的脸上用力。 不用照镜子,沈如故也能感觉到脸上一阵疼热,一定被弄红了。 沈如故将书袋子扔在了地上,伸手就往云馨月身上推,她想将这个莫名其妙找麻烦的女人推开。 “云馨月,松手。”她第一次用的力道没有多大,一边推着一边对云馨月厉声说。 她并不喜欢多生事端,这是长久以来寄居在沈公馆养成的性子,总觉得寄人篱下,万事需谨慎,所以沈家人大都喜欢她。 可是云馨月得寸进尺,非但没有挪开手,那只捏在她脸颊上的手,下的力道更重了。 “沈如故,别人瞧见你脖子上挂着和江北统帅沈家有关的饰物,都怕惹你。可我不怕你,你给我记着,我还轮不着你这个身份低贱的人来教育。”云馨月咬牙切齿地说着,那擦着鲜红口脂的唇在沈如故的眼前一张一合,有些骇人。 沈如故只觉得现如今还在论身份尊卑的女学生,实在可笑的很。 当云馨月瞧见她眉眼里的笑意,顿时间觉着自己的面子挂不住。 云馨月怒声:“你刚刚是在心里笑话我么?” 没等沈如故开嗓,云馨月的手突然松开,却在她的脸颊上,用力一抓。 清晰的疼痛感传来,沈如故抬手捂住刚刚被抓的右脸,瞪大眼睛看着云馨月,手再次拿下来的时候,却沾染了淡淡的血色,怕是破了皮。 沈如故原本毫无波澜的眉眼,染上了猩红,她向来秉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则,却从未说过,别人得寸进尺她还要一再忍让。 蓦然间,沈如故站直,比云馨月高了些许,反身将云馨月按在了墙上,她的手掐住了云馨月地颈脖。 “怎么,当南京是你云家的地盘?以后欺负人,最好带上脑子,若是我将今儿个那本书的事情,还有我脸上的铁证,告到倪先生那里,你觉着别人会怎么看你。” 沈如故不急不慢,可字字珠玑,云馨月很在意别人的目光和言辞,眼里几乎容不得半点沙,方才是她冲动才划伤了沈如故的脸。 加上当初她并不是靠真才实学考进的女大,全靠家里的关系。 若是真告到倪先生那里,倪先生一定会和父亲说,父亲若是知晓她在女大惹了事,定然会生气。 只是,沈如故怎么知道倪先生和她父亲认识? “看上去你清冷孤傲,原来按地下专门喜欢查人关系。”云馨月说到这里,噗嗤自顾笑了起来,“我看呐,你骨子里就是贱,因为贱所以打算弄清楚每个人的身份,彼时好嫁进豪门贵府。” 从沈如故的唇瓣中吐出四个字:“不可理喻。” 云家的司机见自家小姐被人掐住了颈脖,赶紧从车上下来。 这厢又不好动手去拉女大的学生,那厢云小姐暗地投来目光,示意他赶紧拉开沈如故。 司机只好硬着头皮去拉沈如故,还未等司机的手碰到沈如故的臂膀,一记声音喝住了司机:“你敢动她一根毫毛,我要了你的命。” 第19章 撩人心弦 这般的话,对于沈如故来说,如此熟悉,可是反头瞧过去,却发现,不对劲。 说这话的人,竟然是秦修远,再看看云馨月,瞪着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秦修远。 “修远,你竟然为了这个外来女子凶我。”女人的双眸中带着委屈,眼泪说来就来,好似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秦修远依旧是一副冷漠的样子,当初他不同意和云馨月的婚事,就是因为她真心不是他愿意为之思慕的女人。 强扭的瓜不甜,何必为了家族的利益,将两个人塞在一起,最后落了个悲剧的下场。 沈如故见不得这样的场面,三姨娘在台上演戏也不过如此的水平,云馨月和秦修远之间的纠复太多,不要将她扯进来就好。 秦修远这时却迈着稍显踉跄的步子,朝司机走去,骤然间,钳住了司机的手,甩开。 他的影子照射在地上,恰好笼罩着沈如故,好似要将她护在自己的怀中一样。 两个人站在一起,相隔的距离也很短,好似一对璧人,云馨月见此场景,心里难免生出了嫉妒的情绪。 她不觉着哪里比沈如故差,总觉得秦修远这样做,让她失了面子。 于是,云馨月上前,指着沈如故,问道:“修远,她虽然是大帅府上的女子,可她不过是沈昭年收养的义女,这样身份的女子,你也喜欢?” 没想到的是,最后字字句句都离不开她,看来想置身事外是不可能了,沈如故无奈。 更让人有些惊异的事情是,秦修远回道:“和你无关。” 四个字透不尽的冷意,这样一来,更是让人觉着秦修远对沈如故有念想。 沈如故蹙着眉看了一眼秦修远,转身迈步离开。 秦修远见状,追了上去,他的腿脚不便,竟然追不上沈如故。 云馨月跑上前,拉住了秦修远的手臂:“修远,你脑袋是不是糊涂了?我家才能给你带来商业上的利益,她不行,她的义父和你是死对头。” 秦修远见还没有跑太远的沈如故蓦然顿住,他知道,云馨月的声音太大,刚刚说的话,一道被沈如故给听了去。 那双漆黑的眼,顿时间闪过光,隐藏了一丝丝的担忧。 秦修远缩了缩朣朦,大力甩开了云馨月,嗓音骤然较之往常抬高了几分:“我不管她的义父是谁,我只知道自己要接触的是她就够了。” 沈如故听到这样的话之后,双腿好似灌了铅,怎么也迈不开步子。 身后拐杖的敲击声,就这样窜入了沈如故的耳中。 紧接着是云馨月生气的嗓音:“你不娶我会后悔一辈子的。” 她要面子,可是面对着秦修远总是低到了尘埃,即便这个时代自由恋爱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可在南京,还没有女子心甘情愿倒贴给一个瘸子,唯独她,早就成了南京人的笑柄。 就算面对着秦修远去追别的女子,她还要在后面叫嚣着,威胁着…… 但最后换来的是什么,秦修远幽淡的声音飘来:“我从不做后悔的事,既然做了,就不会后悔。” 秦修远话毕,继续前进,最后他在沈如故的身后站定,高大的身姿给她挡去了落日的余晖。 沈如故嗅到了清淡的药香味儿,竟然开始紧张起来,那只书袋的手死死地拽紧提手。 微风拂来,女子耳畔的细碎黑发,飘扬起来,扫在秦修远的颈脖上,微微痒痒,有些撩动人心。 耳后,传来声音:“她的话你别放在心上,我惹她不悦,她是冲我发火呢。” 轻声如和煦的春风,一点点荡起了她的心波,从未有一个人这么轻言细语对她说过话,即便是沈崇楼也没有这么轻言过。 没过多久,就听到云馨月上车砰声关上车门的声响。 沈如故忍不住地转身要看秦修远究竟站在她的身后干什么,毕竟良久他都不挪动一点点位置。 她知道两个人距离很近,却不想转身鼻尖就触碰到了他坚硬的胸膛。 长袍上的顺滑触感,让她深吸一口气,若不是因为他是男子,她定然会伸手摸一摸这袍子。 他很高,和崇楼一样,她的头顶恰好抵在了他带着些许胡渣的下巴上。 额际露出来的肌肤,觉着有点扎,她禁不住地要往后退,却朝后面倒去。 没有预期摔在地上的疼痛感,柔软的腰肢上,却多了一只手。 从他的口中,冒出了两个字:“小心!” 第20章 他要三天不在她的身边 沈如故除了被沈崇楼这么碰触过,还没有第二个男人这般对她,她急忙站直,双手推开秦修远。 她越是急于脱离他,越是慌乱地不成样子。 眼见着自己碰到了秦修远的拐杖,她又拉住了有点晃悠的秦修远,两个人的手触碰着,交融着。 沈如故很快,一脸通红,秦修远那张温润如玉的脸上,多了点点的笑意。 他安慰她:“别慌,别乱,我又不会吃了你,刚刚我说的话是为了救你,别因为那些话,急于从我面前逃脱。” 明明是宽慰人的话,为什么沈如故觉着有些说不出来的味道? 逃脱?此刻,她确实像一只慌乱无措不知道从哪里逃生的绵羊。 秦修远见她脸上的伤痕,一丝丝的雪珠凝固在伤口上,她的肌肤赛雪,红色更是显得醒目 他拢眉,秦修远抓住拐杖的手,五指动了动,最后忍住了。 嘴上还是不受控地对她道:“你的脸需要擦药,我的车就在不远,送你去医院。” 她立即捂住了自己的脸,那是云馨月伤的,拒绝:“不用了,我回去会让手下的丫头给我弄药。” “既然如此,我也不强求,你手下的丫头听说很粗心,上次你在云锦坊她也找不到路,今儿个不会又出问题了吧?”他问,没等她回答,紧接着,又道,“你住哪儿,让司机送送你。” “就算青慈不来,我三哥见我没回去,也会来找我的。”她如此道,变相的拒绝,明白人都该懂。 沈如故自己都不明白是为什么,这个时候竟然直接将沈崇楼给搬出来当挡箭牌。 秦修远唇角不动声色扯了扯,又是沈崇楼,他们这么大了还住一起? “那行,我先走了。”他朝她示意离开。 沈如故望着拄着拐杖的秦修远,左边的路很长,两旁都是法国梧桐,这样拉长的背影,在她的脑海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记。 她想起了洋老师讲的油画,若是将这样的画面定格下来,一定会感染很多人。 女大的门口只剩下她一个学生,当然还有常年住在女大的校守。 终于,夕阳西下到了看不见最后那些余晖,青慈才举着热腾腾的梅花糕朝她跑来。 “四小姐,喏,给你的。”青慈将梅花糕递给了她。 沈如故接过,好似瞧见那冒着热气的梅花糕,心中都暖了不少。 梅花糕的味道,比之前她刚到南京时,在浦口火车站门口沈崇楼买给她吃的梅花糕要甜得多,明显带着点苏州的味道甜糯清香。 瞧着沈如故吃得喜滋滋,青慈很少见四小姐笑,如此一来,青慈也高兴。 今儿个司机送沈崇楼训练去了,没有车过来,青慈招了黄包车,两个人坐上去。 青慈还在沈如故身边笑着道:“上次你走过左家梅花铺的时候多看了两眼,我便知道,四小姐一定喜欢。” “难为你有心了。”沈如故是真心的道谢。 青慈有些不好意思,低了低眉眼,挠着头:“四小姐从来不嫌我笨,若是连四小姐的喜好都不晓得,那真该换人了。” 沈如故想着这个时候沈崇楼也该到家了,她问青慈:“他在公馆吗?” 每一次,在青慈面前,她都不会说沈崇楼的姓名,也不会用三哥代替,而是直接道‘他’。 于是,早已经和青慈达成了一定的默契,就算不点破,青慈也知道是说谁。 “不在,三少学校有训练,去了栖霞,瀚哲说要三天后才能回来。”青慈说道这里,拍了一下脑袋,道,“四小姐你不问我都差些忘了,三少说,你不要乱跑,下了学就在公馆,免得惹他担心。” 沈如故本来还想着和沈崇楼商量去给秦修远帮忙的事,他却要三天不在她身边。 她本该高兴才对,这三天至少用不着面对沈崇楼,可沈如故发现,自己怎么也笑不出来,就好像,沈崇楼离开,她一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这样的感觉,让她心不禁一颤,她自己生出了一丝恐慌。 他是她的三哥,不能依赖他,失了他,她自己也是可以的。 她已经不是当年的小女孩儿了,她的事情应当自己拿主意。 到了公馆门口,青慈这才看清楚沈如故脸上的刮伤痕迹,她赶紧让沈如故进去上药。 青慈小心翼翼找到外伤用的药膏,给她轻轻擦拭着。 沈如故思忖了之后,和她说:“青慈,有个事情你要给我保密。” “四小姐,我是你的人,自然什么都替你着想,你要我保密,我一定当个哑巴。”青慈乖巧的回道。 “我这周要出门一趟,这事别让他知晓,若是问起来,就说我在公馆温习功课。”她再三叮嘱。 她也不想瞒着沈崇楼,更不想撒谎,可有时,为了避免事端,她觉着还是瞒着沈崇楼会好些。 却不想,今后一个谎要千百个去圆,最后伤了自己。 第21章 我只是,有点心疼 礼拜,沈如故搭了黄包车去云锦坊,秦修远人就在阁楼上。 秘书朝阁楼上叫了一声:“秦少,人来了。” 不用秘书说,秦修远早已经听到坊间的动静,他一直掐着时间算着她来。 之前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竟然等得有些急,当他听到了她轻缓的脚步紧紧呡成一条直线的唇角,松了弧度,轻轻上扬。 他缓缓起身,站在阁楼的走廊上,向下俯视着,她今儿个不用上学,换了一身素雅的旗袍装。 上面带着点点的杏花,与她的妆容相称,直顺乌黑的长发散在后头,两鬓稍稍微微卷了点弧度,用卡子别在了脑后以至于头发不会凌乱。 南京这边很多女子上租界那边烫头,穿着洋装,涂脂抹粉都是用舶来品。 那些女子和沈如故不一样,她虽然是江北来的,却让秦修远觉着她更有江南女子的韵味。 “来了!”他的话语总是清清淡淡,好似绵绵的细雨。 沈如故点点头,她看了一眼坊间专心做事的工人,最后视线落在了秦修远的身上:“现在就走?” “对,司机等再外头,听咸亨酒楼的伙计说那个洋人买办已经到了。”秦修远一边回道,一边往下走。 他走得很慢,步伐并不稳健,在沈如故的印象里,他和走路慷锵有力的沈崇楼截然不同。 秦修远极其绅士地给她开了车门,请她先进去。 或许是因为带着点紧张感,沈如故在钻进去的那一刻,一个没注意,差点磕到了头顶。 好在柔软宽厚的大掌挡住了车门框,她朝他用一个眼神道谢,秦修远唇角露着些许淡笑,两人都没有说话。 秦修远也上了车,他的拐杖顶端,随着车子颠簸,时不时不小心地碰到她的膝盖。 沈如故有些后悔穿旗袍出来,虽然开襟不算太短,但身侧的燕子扣,扣到膝盖下面一寸便没有了。 和一个不算熟悉的男人坐一起,难免觉着有些尴尬,若是换了沈崇楼,就算旗袍下摆开到膝盖也不会觉得别扭。 感觉到身边的人不自在,秦修远睨了一眼那白皙的小腿,紧接着将颈脖上的云锦围巾抽下来,然后递给了沈如故。 她微愕,秦修远见她没伸手接,凑近,直接将围巾展开,盖在了她的双腿上。 一下子,展开的围巾挡去了大片的风光。 他那温吞的嗓音,在她的耳畔响起:“以后坊间给你定制的旗袍,我会让人多给你织上两颗盘扣,盘扣的样式你喜欢什么样子的彼时和秘书说就行。” 难为秦修远观察这么细致,那么,刚刚他看了她的双腿?沈如故想到这里,双脚下意识地往围巾里面缩了缩。 车窗一直是打开的,路过鸡鸣寺之时,道路两盘的樱花和杏花都开了,纷纷扬扬落下来,随风飘拂,有好几瓣落在了沈如故以及秦修远的身上。 那粉红色的樱花,白色的杏花,停在沈如故身上时,竟让人一时间分辨不清楚究竟哪些是绣出来的哪些是刚刚飘进来的。 秦修远瞧着她的发丝间夹着一片,对她道:“别动。” 沈如故不知道怎么了,疑惑地和他对视,秦修远将花瓣从她的发间捻下,放在了他的掌心。 “南京这会儿,白玉兰、杏花、樱花都开了,随时都会落人头上,像个调皮的孩子。”秦修远说着,脸上的笑意更浓。 沈如故瞧着男人好看的侧脸,有些失神,这样好看的人,偏生落了个腿疾。 忽然,秦修远侧过脸,和她四目登对。 依旧是温暖的声调,可是,却带着点凉意,他凝视着她,问:“你在可怜我?” 沈如故急忙摇头:“没……我没有!” “那你为什么用这样的眼神看我?”他如此问。 沈如故哑言,当她瞧见秦修远眼里点点的亮光时,好似那点点的希望都会因为她一句话消失殆尽,最后他的世界变得一片荒芜。 “我只是……有点心疼。”她说口之后,心里这些天的闷沉感顿时没了。 说这般话不为讨好秦修远,只因,她是真的心疼。 这世道,似乎没人像沈崇楼那样生下来就是一块宝,长大了还是一块宝。 她在秦修远的身上,总能看见自己的影子,他们都是外表再如何云淡风轻,其实心里早有情绪涌动。 秦修远怔住,缓了一小会儿,这才往后面靠着,她替他心疼? 他不动声色的笑了笑,似乎越来越有意思了! 第22章 侮辱 咸亨酒楼的伙计,瞧见秦家少爷来了,急忙上前,将他往楼上引。 秦修远腿脚不便,一般在云锦坊,他不轻易上阁楼,若要上去便待上一整天。 那个洋人买办没有注意细节,直接将酒席定在了酒楼的三楼,对于秦修远来说,上去挺吃力。 沈如故就跟在他的身旁,她的内心很挣扎,扶他还是不扶他? 挣扎过后,她终于下定决心要扶秦修远,对方看出她的动机,即刻抬手打住。 只听他说:“不用你扶,我自己可以。” 这样的语气,较之先前和她说话,要冷上几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禁忌,秦修远的禁忌,貌似就是他那条腿,沈如故停在半空中的手收了回去。 秦修远的余光里,是沈如故很尴尬收手的动作,他的腿坏了之后,他早就习惯没有人扶的日子,就算是秘书他也不让。 方才她是好意,他的反应大了些,倒是让他有些歉意。 平常沈崇楼会教她法文,加上进了女大,法文先生也会教她,在沈如故的帮助下,秦修远的生意谈得很顺利。 几人坐在一桌吃饭,那个洋人,点了些酒,要和秦修远喝。 若是她没记错,秦修远只喝茶,不出所料,秦修远将酒推了回去,摆手拒绝。 那人却将苗头转向了沈如故,穿旗袍的女人,身段凸凹有致,很吸引人,尤其是洋人。 洋人眼里面带着点点的浓色,绕到了沈如故的身后,拿着酒给她倒了一杯。 沈如故解释自己不是那些大剧院的小姐,陪跳舞还陪喝酒,洋人却对着她说着不入流的话。 大致的意思就是:秦少没有太太,既然会带你出来,自然你是他玩过的女人,陪一个也是陪,陪两个也是陪,装什么清高。 坐在沈如故身旁的秦修远,眼皮轻颤,脸上之前谈好合同的喜悦再也找不到,一如既往清冷到冷漠的脸,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 沈如故纤白细嫩的手,紧拽,关节泛白,这样肮脏的话,她不能容忍。 她看了一下身边的秦修远,他和寻常没有什么两样,手里还拿着筷子,夹住了餐盘里的虾。 也是,他听不懂法语,自然不知道这个洋人在这么羞辱她。 沈如故就要站起来,哪怕这个洋人还和她保持一定的距离,她也待不下去了。 秦修远的手却覆在了她的手背上,沈如故起不了身,她瞪大着眼看着秦修远。 他就算再听不懂,瞧见洋人给她倒酒,也该明白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秦修远还真当她是来陪人喝酒的? 她要甩开他的手,却被秦修远拽得更紧,沈如故甚至感觉到疼。 秦修远空出来的手,拿起旁边已经密封好的合同书。 他的手离开沈如故,紧而,两只手捏住了合同书的中央,将合同书撕开变成了两半,扔在了洋人的脸上。 洋人因为没有被人扔过东西在脸上,怒骂着,很是难听。 秦修远拉住了沈如故,在她的耳边,轻轻地说道:“告诉他,我不与不懂尊重二字的人合作。” 沈如故如实将这话翻给洋人听,那洋人听到这里,带着羞愧停止了怒骂。 瞧洋人的样子,好似要和秦修远解释,秦修远却拽住了沈如故的手,将她的手裹在了掌心。 他拉着沈如故就往外头走,步伐急切踉跄,沈如故有些懵。 可当她缓过气,心里竟然生了疑,莫不是秦修远听得懂那洋人说的话,不然,为何他如此生气? 倘若他真听得懂,又为何,让她陪他来谈生意? 沈如故很想问,可她又不知道怎样开口问,于是,当秦修远走到楼下的时候,两个人都站稳。 她极力将手从他的掌心抽出来,用法文,试探的口吻说了一句:“affinité-prédestinée-a-toujours-possible-de-les-rencontrer。” 若是他能听懂,定然会有所反应,若没反应,便是她多疑了。 结果是,秦修远没有反应,他依旧往前走着,她跟了上去,彼时,他已经打开了车门。 望着迎面款款而来的沈如故,那一刻,秦修远期望时间定格。 她的美,如此动人心魄。 有的人,带着目的接近别人,却不想给自己挖了一个坑。 沈如故不会知道,他的心,随着她那一句法语,好似平静的水面砸进的石头,扑通一声,扰乱了一池春水。 她说的话,他都听得明白:缘分总是可遇不可求! 秦修远让司机先送沈如故回颐和路的公馆,沈如故向他道了谢。 车子调头离开,她下车后却不料沈崇楼提前回来了。 此时,沈崇楼就站在公馆门口,那双鹰厉的眸子,带着血红的神色,死死的凝着她。 第23章 那好,我亲手验 沈崇楼逆光站在公馆的门口,暗夜下的他,冷漠的表情更是显得骇人。 沈如故还想着瞒他,却不料被抓了个正着。 青慈那丫头低着头,显然挨了批。 青慈和瀚哲远远的站在沈崇楼的身后,见四小姐回来了,挤眉弄眼,就是为了提醒沈如故别惹了正生气的三少。 沈如故硬着头皮上前,心里很是忐忑,夜里的风,透心凉。 他的怒意,哪怕两人之间还有一段路,她都能感觉到。 当她离沈崇楼越来越近之时,他那深邃的星目,直射着深沉的视线,像大片的乌云笼罩着她。 沈如故心慌,也没底,想着他惩罚人的方式,总是让她心生胆颤。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竟然当着他的面,没等沈崇楼开口,一溜烟跑进了公馆。 青慈瞪大眼睛,瀚哲显然也被沈如故的行为吓了一跳。 沈崇楼还未转身,就听到公馆楼上砰的一声,是她房间关门的声响。 沈崇楼指着里面,对着青慈和瀚哲一顿低吼:“瞧瞧……你们倒是瞧瞧,这哪里还有女人家家的模样,跑得比兔子还快。还有青慈你们敢合起来骗我,这笔账瀚哲你解决。” 楼上的那个等着他,青慈这没心眼的丫头,也只能要瀚哲来罚了。 他说完,怒意不减,大步流星追上了楼,她的房间打不开,却也难不倒他。 砰的,比她急切关门的声音要大得多,紧接着,沈崇楼犹如洪水猛兽一般,闯了进来。 坐在梳妆台上正摘下卡子的沈如故,反头一看,心顿时间提了起来。 她惊恐的望着沈崇楼,他此刻正冷笑着。 她今日,陪着秦修远在外头待了一整天,直到傍晚坐秦修远的车回来。 当他瞧见她从别的男人车上下来的那一刻,他恨不得即刻扑上去撕碎了她。 “我让瀚哲通电给青慈,你那忠心耿耿的丫头,可是明明白白的告诉瀚哲,你在公馆温习功课,不想让人打搅复习,所以不听电话。”他吐字,字字清晰,近乎咬牙切齿的意味。 沈崇楼一边说,一边朝她靠近,厉声厉色的样子,让她不禁后退几分。 沈如故紧贴着梳妆台,她靠在那里,毕竟说谎是事实,心里着实过意不去,低着头不敢看他。 “你倒是告诉我,怎么温习功课跑到秦修远的车上了?”蓦然,他的话音一落,沈崇楼就掐住了她的下巴。 沈如故结结巴巴的解释,她心情也挺乱的,良久也没有说明白缘由。 他变得不耐烦:“够了,我不想听,来南京不学好,若我不在,你岂不是要和他跑了?” 沈崇楼也是气话,沈如故没想到他会用这样的话来伤人,在他眼里,她轻贱到可以随意要去当太太的地步,自然会轻看她。 被他触碰,她很抵触,甚至和他站得这么近,鼻前都是他的气息,更是让她觉得窒息。 沈如故挣扎着,双手扒拉在他的手腕上,想让他松手。 她别过脸的动作,让沈崇楼看清楚了她脸上那道轻微的伤痕,看上去不是新伤,应该恢复了一两天,像是指甲划伤的。 沈崇楼想到她带着笑意从秦修远车上下来的样子,心里有东西在作祟,他忽然想着,这划痕是不是和秦修远有关? 若是真是秦修远伤的,他定然饶不了秦修远。 他更是收拢了五指,问:“这伤哪来的?莫不是他动了你?” 沈崇楼的眼睛就像要喷出火来,他没等到沈如故的回答,他想到以前在江北的‘狐朋狗友’玩了风尘女子,说是容易在肌肤上留下痕迹。 她身上若是有痕迹,便验证了他的猜想。 “不回答?那好,我亲手验。”话毕,他捏在她下巴的手,没有松开。 而他另一只撑在她身侧的手,却游戈而下,撩起了她那旗袍的下摆。 她房间的门,早已经被他一脚踹进来,给弄坏了,房间大肆的敞开着,虽然公馆只有青慈和瀚哲,可他竟然依旧不避讳的做这样的事情。 沈如故想叫不敢叫,她在他怀中挣扎着,不让他碰到自己。 刺啦一声,侧面的盘扣崩开,沿路好几个都被扯坏了。 “沈崇楼,你混蛋!”沈如故恼羞成怒,她瞪着沈崇楼,眼里掩盖不了的恨意。 她竟然恨他,呵,和秦修远一起溜达一天是不是开心了? 是不是就像他当年悸动到只要见着她就会心乱跳的地步,她又是不是面对秦修远也小鹿乱撞? 沈崇楼骤然收拢了她旗袍的下摆,顿时间,那柔滑的布料团在他的掌心。 只要他再稍稍用力,她便衣不蔽体。 “这样就混蛋了?看来,你没见识过真正的混蛋是什么。”他愤怒,同时愤怒背后,有带着些许的失落。 第24章 他要成亲 他的指腹所到之处,都带起了点点的炙热,沈如故已经无路可退。 任由她如何向他投去恳求放过她的眼神,沈崇楼依旧视若无睹。 他压着她,沈如故的背脊硌在梳妆台的边缘,疼得她眼眶一阵氤氲。 沈崇楼意识到这一点,骤然之间,将她打横扛起,拐了一道弯,转身进了内室,将她摔在了床上。 她的骨头都要被摔散架,沈如故很怕他这样,她双手撑在沈崇楼坚硬的胸膛上,不想让他压下来。 沈崇楼的力气很大,忽地,他将腰间的皮带骤然抽出,顺带将腰间别着的枪一并出掉在了地上。 皮带在她纤细的皓腕上,打了个死结,接连着床头,将她死死的绑在那里。 沈如故整个人蜷缩着,躺在那里,头发早已凌乱不堪,他欺身而来。 沈崇楼刚毅的下巴抵着她那光滑的额际,他那带着狠戾的动作,突然变得很轻缓,原本没有温度的薄唇落在了她的额际,带着点软软的触感。 可她害怕着,颤抖着,眼泪从眼角滑落,渗入身下的床单,悄无声息,只剩下一个印记。 “别这样……”她哀求着,声音很颤,很轻,好像一缕青烟一碰就要消散。 沈崇楼的唇就要落在那赛雪的肌肤上,当她的话窜进他的耳朵之时,他顿住。 撑在她身体两侧的双手,急剧收拢,床单上留下了两个拳头凹陷的皱痕。 哑着嗓,依旧带着磁性,他附在她的耳畔大肆的喘息着,好像呼吸不过来。 他哄着她:“别怕,让我看看,我只是看看。” 她是他的,不管是以小妹的身份还是……未来的沈家三少奶奶。 所以,她怎么能被秦修远碰? 他的手探入,闭着眼的沈如故顿时睁开了眼睛,朣朦放大,难以置信地看着沈崇楼,他正做着让人难以启齿的事情。 虽然沈崇楼没有经验,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他听人说过,那处会有阻碍。 他进去不了,但碰到的阻碍却让他安心下来,便收了手。 可沈崇楼感觉到她猛然一缩,她疼,是真疼,她捂住自己的心口,眼泪再也止不住的落下来。 她从来都没有受过这样的羞辱,若是说在咸亨酒楼的洋人可恶,沈崇楼比起那洋人更是可恶至极。 他替她将旗袍下摆放下来,拉过一旁的被子裹住了她,却将她紧紧的抱在怀中。 “我只是……只是从来没有这么想讨要了一个人。”他带着歉意说着 沈崇楼的喉结拢动着,深深的凝视着她,“父亲说,等我回了江北,便给我讨一房太太,我不要别的女人,我只要你。” “我会上进,我会学有所成,我会尽早接管了江北,我会明媒正娶的要了你。”他信誓旦旦,这样的诺言,非但没让沈如故觉得感动,她更慌了。 她在他的怀中,没有一刻是平静的,她流水般的眸子,锁着那张英俊的脸庞。 “算我求你,打消这样的念头好不好?”沈如故苦苦哀求。 沈崇楼脸上划过冷色,他抬手用力地揩去她脸颊上的泪水,沉声道:“以后不要再让我看见你和秦修远有半点牵扯,不然就不是今晚这样验一验这么简单,至于有什么样的念头在于我自己,我不想打消的念头,你说是无效的。” 说完,他松开了沈如故,将她安放在床上,轻轻地拨开沈如故脸颊上的发丝,用手指帮她理了理凌乱的长发。 方才,他用手碰了……她想到这里,抓住了被子,盖住了整个人,头也不肯露出来。 她在被子里无声的哭泣着,身上的旗袍早就被他毁了,他毁了的东西岂止这一样。 沈如故听到被子外套,沈崇楼轻声叹了一口气,他突然问她:“我想,你这个时候是不是巴不得我早些回去成亲,你也好脱离苦海?” 沈如故听到这里,止住眼泪,沈崇楼的话在她的脑海里不断涌现。 周而复始都是四个字‘他要成亲’,他再过一年确实到了成亲的年岁,沈昭年自然会给他提前物色好人选。 只是,明明像沈崇楼说的一样,只要他成亲,她就能脱离苦海。 可她为什么觉得,心里泛堵呢? “我就知道,你心里没我。”他的声音,带着复杂的情绪,沈崇楼忽然坐在了她的床沿,后半句却自言,“还要我如何待你呢?” 第25章 如你所愿 一早,沈崇楼正襟危坐在椅子上,用着早餐,沈如故出了房间,站在楼梯上。 她瞧见正在用餐的沈崇楼就要绕道走,昨晚的事,让她实在没了胃口。 沈崇楼知晓她下来,没看她,也没说话。 手指却在桌面上用不大不小的力道点了点,紧接着他那锐利的眸光直射过来,沈如故顿住,明白了他的意思。 青慈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她和瀚哲都知道,三少昨夜发了怒,非但踹坏了一扇门,还撕毁了四小姐一件旗袍。 兄妹俩闹成这样,未免过头了些。 想着现下,三少绝对不是四小姐惹得起的,青慈赶忙上前,将沈如故给拉了回来,安在了沈崇楼的对面吃早餐。 西式的早餐,沈如故并不是很习惯。 刀叉已经给她准备好了,沈崇楼只是淡淡的吐出一个字:“吃!” 这是来自他的命令,她没有反抗的权利。 肚子是她的,饿了也算她的,想到这里,她才开始细嚼慢咽。 沈崇楼吃得差不多,擦了擦嘴,将餐具放在了一旁,他的视线始终笼罩着她。 “下学的时候,我会早些过来接你,不准再乱跑了。”他如此道。 沈如故明白他的意思,不准和秦修远再有半点接触,可是,她想去云锦坊学织造。 她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用餐的地方,只能听到沈如故手上刀叉碰撞发出的轻声,还有沈崇楼微微显得粗粝的呼吸。 沈如故的性子有些倔,他知道,她越是倔,他便越有征服欲。 沈崇楼这般想将她身上的刺一根根拔光,这样一来,看她还有什么脾气和他犟。 “你有没有听到我的话?”沈崇楼即刻抬高了音量,长臂一伸,捏住了她的手腕。 哐当一声,沈如故手上的叉子落在了餐盘上,清脆的声响传来,青慈瞧着心也随着提起来。 他的视线直逼她,沈如故知晓,若是她不回答,不妥协,用沈崇楼的话说:舍不得毁了她,还舍不得拿周遭的东西撒气么。 昨夜的门是一次撒气,她的视线落在餐桌上,恐怕餐桌也要随着遭殃。 她清冷地回了一句:“知道了。” 话音一落,她就将自己的手从他的掌心里面抽出来。 沈崇楼等她一起上学,她换了学校里的斜襟衬裙,上了车,紧紧的贴着车门,和另一边的沈崇楼隔着很大的空位。 他的长手一捞,将她扣在了怀中。 扑鼻的芬芳窜进了他的鼻息中,沈崇楼轻轻地吸了一口气,他喜欢这样的感觉。 可她不喜欢,每次面临这样的境地,她都会挣扎着起身。 他却咬住了她的耳朵:“乖一点,不可以吗?” 沈如故浑身僵硬,他能感觉到,沈崇楼心里面说不出来的滋味。 良久,他都没有吭声,像是在思索着什么事情。 忽地,他问:“他哪里好?” 沈崇楼口中的‘他’是指秦修远,沈如故只觉得他这么问,太莫名其妙。 “或者说,大哥、二哥、现今的秦修远……我究竟哪里不如他们?还是说,你就真的那么不能接受我?” 随声,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挑起了她的下巴,让她仰着头,和他的视线相交。 “我只将你当亲哥哥。”她如实道。 沈如故的话,让沈崇楼倒抽一口冷气,他薄冷的面色微凝。 骤然间,他的薄唇便落了下来,狠狠的覆盖在她的红唇上。 那么柔软,有点像莲湖团的糕点,香甜可口软糯适中,他想一再的探入。 事实上,沈崇楼也这么做了,沈如故死死的闭着眼,她就像一块木头,唇上带着的原始温度都变得薄凉。 在他的记忆里,她生性薄凉是这八年来他早已经习惯东西,可为什么,她一丁点反应都没有的时候,他是如此的愤怒。 沈崇楼在想,她究竟要躺在谁的身下,才会热情似火? 前面开车的司机不敢往后面看,脑门子一直冒着冷汗,只能当做什么都不知晓。 “亲哥哥是么,若这是你想要的,我便如你愿。”话毕,沈崇楼冷冷的推开了她。 沈如故被他推来的推离重量磕在了车门上,她吃痛的望着变得冷若冰山的沈崇楼。 他若是将她当宝,她便如众星捧月;他若是将她当草,她便弃之如敝履。 “妹妹……呵……”他叫了一声,却自顾自嘲的笑了起来,冷漠的声音如冬日里的冰冷,“既然不喜欢和我扯上关系,干脆你这名字也改了罢了。” 车子刚好开到剪子巷,沈崇楼话说到这里,转而对着前面司机冷声道了两个字:“停车!” 开车门,下车,毫不留恋的离开,一系列的动作,他如此连贯。 第26章 巾帼不让须眉 沈如故一个人坐在车上不自在,望着那因愤怒离开的背影,她的心,竟然有种失落感。 他的话,萦绕在她的耳畔:干脆你这名字也改了罢了。 她的名字是沈崇楼取的,一见如故四个字至今还刻在她的心上,她承认听到沈崇楼这么说,她有些受伤。 司机小心翼翼的叫了一声:“四小姐。” 沈如故深吸了一口气,道:“走吧。” 金陵女大,美利坚请来的外文老师,给她们一人发了一套短袖和及膝短裤的运动服,她在画报上瞧过,很多洋学生在草地上打羽毛球都这么穿。 外文老师人漂亮,思想也很前卫,都是受了教育的女生,自然拿着新鲜样式的衣服也可劲的开心。 运动课上,羽毛球被沈如故和同窗拍到梧桐树上去了,怎么摇也摇不下来。 江北的女子,似乎天生胆识要比江南的女子大得多。 沈如故会爬树,小时候跟着沈崇楼没少爬到树上去掏鸟窝,常常都是青慈和瀚哲给他们两个打掩护。 穿着这样的衣服,也好爬上去,沈如故眼见着没法子,便直接上树了。 站在下面的女学生很多人都提醒她:“如故,小心!” 听到外面的声响,云馨月朝这边瞧过来,嗤笑了一声,露出了鄙夷的目光。 云馨月对着身旁的人说:“你瞧,外来人就是不一样,竟然像只猴子一样麻溜的上了树。” 顿时,她们一边朝梧桐树下走,一边哄笑起来。 云馨月抬头朝上方看去,沈如故爬得很高,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最后还是将挂在枝丫上的羽毛球拽在了手中。 下面不知道谁说了一句:“巾帼不让须眉,若是如故是个男儿身,定然也是马背上抡抢杠子的勇士。” 云馨月切了一声:“不就是见她是大帅府上出来的么,这马屁拍得,真是够响的。” 哄笑声越来越大,云馨月在众人的注视下,走到了梧桐树的一旁,双手紧紧地摁住了枝干。 她的力气小,对身后常常跟着的人示意,即刻,几个人抓住了枝干开始摇晃起来。 之前和沈如故一道打羽毛球的女学生虽然知道云家大小姐不好惹,由于担心沈如故会摔下来,上前唯唯诺诺恳求道:“云小姐,别摇了,一会儿她摔下来,会伤了的。” 云馨月哼声:“多管闲事。” 紧接着,她将那女学生直接往旁边一推,自由活动的时间,没有师长在,再也没有人敢上前劝阻。 沈如故在上头站不稳,她只能紧紧抱住枝干,她越是抱得紧,那几个人越是摇晃地更猛烈。 云馨月没见她摔下来,不甘心,上次被沈如故掐住咽喉,心里的闷气还没有地方宣泄。 于是,她朝着上头道:“你就松手吧,既然想嫁进秦家,秦少毁了一条腿,你干脆也毁了另一条,两个瘸了腿的人配在一起,岂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云馨月三番两次找她的茬,沈如故想到这里,脸上非但没有发怒的表情。 反倒,挂着淡薄的笑容,回敬云馨月:“你自命清高,就算是腿脚不便的秦家少爷,不是到头来怎么也不肯要你,你被秦家退了婚事,是整个南京都知道的事……” “哦!不对……应当说,你的事在江北也传开了。”沈如故装作恍然的模样,回想道。 云馨月没料到这小蹄子平常瞧上去冷冷清清,嘴皮子这么利索,敢用她的婚事来嘲笑她。 “你们给我大力的摇,谁将她给摇下来,我让我父亲,改明儿就与她家合作。”云馨月怒气冲冲地道。 那些人一听,摇晃地更卖力了。 沈如故趴在上面许久,再也没有了力气,下面摇树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她坚持不住,双手松开,从上面坠落。 好似泛了黄枯萎的梧桐雨,从枝干上掉落。 下面有些和沈如故玩得好的女学生想上前接住沈如故,却被云馨月瞪着,无人敢朝沈如故踏出一步。 没有预期之中的疼痛,坚硬却又柔软的触感,带着炙热的温度,沈如故的脸颊紧贴着的地方,一下一下,清晰有力的心跳传入她的听觉。 她身下究竟压着谁?未等沈如故睁开眼,就听到杂乱的声音。 有云馨月的:“天……修远,快来人呐……” 还有秦修远看沈如故并不顺眼的小厮:“秦少,这是撞了什么运喏!” 总之,因为秦修远她未受伤,可周遭的人,却乱成了一团。 沈如故双手不自禁地收拢,手掌心里云锦的顺滑触感却让她心惊肉跳。 她缓缓睁开眼,对上的是他清明的眼睛,拐杖被他扔在了一米开外,他要怎样忍着痛才能用最快的速度接住她? 沈如故蹙眉,心里五味杂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秦修远嘴角却微微上扬,轻言细语道:“还好,你没摔着。” 第27章 你就是只小刺猬 秦修远负了伤,是被小厮搀走的,沈如故想要追上前,却被云馨月拦住了去路。 云馨月眼里都是对她的嫌恶:“你这个扫把星,他本就有伤,你还加重了他的伤势。” 她淡淡地瞥了一眼面前正在责怪她的女子,云馨月既然那般讨厌她和秦修远在一起,那么,她追到秦修远的身边,就是对云馨月最好的打击。 沈如故压根没有理会云馨月,直接绕过她,朝秦修远快速走去。 云馨月在原地气得直蹬脚,沈如故听到后面的动静,唇角微微上扬,她只是给云馨月一个教训,她沈如故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秦修远没料到沈如故会追上来,车门就要关上之时,纤白的手扒住了车门边框,他缓缓抬头,破费力地看着她。 “这会儿刚好下学,你是要去医院吧,我陪你一道去。”她心有愧疚,毕竟是她活生生的压在了他的身上,将他给压伤了。 前面的小厮刚要解释,用不着去医院,直接请大夫来秦宅就行。 但小厮瞧见秦修远暗地投射过来的眼神,止住了话。 秦修远给她让了些位置,沈如故坐了上来,她上来之后,第一反应并没有看秦修远,而是瞧了一眼窗外。 顺着她的视线,秦修远望过去,心中有数。 “你若是想气她,用不着这样的法子,直接拿她婚事来说,她便会气得冒烟。”原来,秦修远将她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而秦修远的话一点都不委婉,直接戳破了她的小心思。 上了秦修远的车,气着了云馨月,论起来,她利用了秦修远。 想到秦修远的腿,沈如故有些不好意思,解释道:“她欺人太甚,我才想着报复回去。” 望着她那泛着淡淡红晕如桃花的脸蛋儿,秦修远笑了笑:“江北的女子是不是都和你一样,是小刺猬?” “我……我不懂你说的话。”她不知道什么叫小刺猬,但她瞧着秦修远嘴角的笑意,定然不是什么好话。 “嗯……就是身上长满了刺,只要别人欺负它,它便会竖起刺扎伤别人。” 他这么一说,她明白了,虽然没有亲眼见过小刺猬,沈如故却在脑海中想象出那小东西的模样,自顾地笑了起来。 沈如故笑起来很好看,带着点婴儿肥的脸蛋,微微陷下去两颗酒窝,那双明亮的大眼睛好似会说话,灵动得很。 秦修远是躺着的,从他仰视的角度瞧过去,更是将她那带着优美弧度的颈脖瞧了个透彻。 他只觉得立领的长袍,颈脖处的盘扣有些紧,喉结不自在地上下滑动了一下。 不知不觉,车内渐渐安静下来,只能听见大家清浅的呼吸声。 她见秦修远脸色苍白,不禁问道:“你是不是很疼?” 秦修远原本因为疼痛闭着的眼,缓慢睁开,他那墨黑的眼睛里带着点点的血色。 认识他这些天以来,第一次,她觉得他那双猩红的眼也好似猛兽一般,令人有些害怕。 没等到秦修远的回话,她朝左边的车门靠着,忽地,秦修远动了动,手覆盖在了她的手背上。 沈如故惊慌失措,她蹙着眉,瞪大眼睛望着他,秦修远却挣扎着起身,最后脑袋枕靠在了她的双腿上。 “你……”沈如故‘登徒子’三个字还未说出口,就听到有气无力的声音冒出来。 秦修远道:“我蜷着,碾住了伤口处,疼!”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她的心却像被人揪住了一样,她不知怎的却想到了沈崇楼。 纵使沈崇楼欺她,可是,每每他诞辰的时候,委屈的就像个小孩儿,总是喜欢抱着她,然后在她耳畔倾诉。 她的指甲死死地嵌在掌心中,最后还是决绝地从他的大掌中抽出来。 秦修远没有再乱动,望着枕在双腿上的脑袋,她竟下不去手,只能由着他,心里面期盼着快点到租界的玛丽医院。 女子身上的芳香,让他觉得很安神。 秦修远心里面有一个声音在不断骚动着:她若不是沈昭年的义女该多好。 路是有尽头的,很快,车开到了玛丽医院,小厮下了车打开车门,将秦修远扶了下去。 沈如故也下了车,一路跟到了病房里,洋医生给秦修远听了诊,用蹩脚的中国话示意秦修远将长衫脱下来好查看伤口。 秦修远看了沈如故一眼,不知道是不是眼花,她在他的眼神里,竟然捕捉到了玩味的目光。 第28章 步步紧逼 秦修远的小厮随着医生去拿药,医生走时,将秦修远脱长衫的任务交给了沈如故。 她哪里给人脱过衣裳,顿时红了脸,就要转身离开,秦修远的脸上没有一点儿血色。 一走了之的话,她是得到了解脱,可秦修远怎么办? 他也没有让她留下,手缓缓慢慢地自顾解着衣衫,她瞧不下去。 “我帮你。”沈如故一咬牙说道,全当报恩。 她坐在了病床边缘,纤纤素手落在了他的盘扣上,男子的长衫和女子一样难解,不似沈崇楼的军装纽扣一下子就能弄开。 他的视线长久地凝着她,沈如故察觉到他那炙热的眸光,顿时间脸颊、耳根子都红得透彻。 解到一半,她终于解不下去了,秦修远骤然按住了她的手。 “别解了,我自己来。”带着些许的暗哑,还有轻淡的低沉,和往常的温吞有着明显的区别。 她的手指所到之处,都好似点起了星星之火。 他总觉得火苗子都能燎原,血液一下子从坚硬的腹部向上涌去。 沈如故听到他这么说,刷地站起来,手也脱离了他的掌控。 她背过身去,结结巴巴地说:“那我……去……去瞧瞧医生。” “别走!” 急切挽留的语气,在她迈开匆忙的步伐之时响彻了病房,沈如故顿住。 她反头,瞧着病床上的秦修远,之前她用了那么久才解开他长衫上一半的盘扣,他却用极短的时间,解开了剩下的。 沈如故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 秦修远的长衫大肆敞开,里面结实的胸膛袒露出来。 他是个病人,为什么却像练家子的身架? 沈如故不禁疑惑地盯着他的胸膛多看了两眼,那里有着明显的大块红痕,是她撞出来的。 直到秦修远开嗓,她才察觉不妥,急速将视线收回。 “过来,帮帮我。”他朝她招了招手,另一只手将医生方才放在一旁的药酒端起,递给她。 秦修远不会是要她给他擦药酒吧?沈如故慌忙拒绝:“我让你小厮来。” “我救了你,你竟连这点忙也不愿帮吗?”他的声音很轻缓,却又不像责怪她的话。 沈如故懂得什么叫做报恩,这些年,沈公馆很多不称心的事情她都当做没发生,就是为了报答沈昭年的养育之恩。 正因如此,她拒绝不了秦修远的请求。 他是为救她负的伤,别说擦药,就算是给他揉伤口,她也嘚实打实的去做。 沈如故接过药酒,拿着细棉沾了些许,紧而轻轻地擦在他的伤口上。 冰凉的触感传来,她的动作很轻柔,秦修远只觉得一阵酥痒,究竟是给她设的陷阱,还是给自己挖了个坑? 虽然有腿疾,可他也是个正常的人,就算发生了关乎生死的事情,面对沈如故,常年压抑的七情六欲争先恐后的从暗处涌出,他觉得下腹的燥热越来越重, “你多大了?”秦修远忽然问她。 沈如故愕然,缓过来,才回道:“今年刚过十五的诞辰,已经唤十六了。” “正值芳华,族里可有给你配亲?”他又问。 这样的问题追得很紧,沈如故一时间回答不上,秦修远那紧锁她的眸光,让她心生怕意。 面对着长自己好几岁的秦修远,她终究显得像个小女子,有着本能的害羞,还有胆怯。 然而,这种胆怯,和面对沈崇楼的那种胆怯,完全是两回事。 她脑子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沈如故将细棉扔到铁盘里,对着秦修远的眼睛。 沈如故一字一句道:“没配亲,但三哥说,他迟早会要了我做太太。” 她的语气中,难掩的忧心,只因她一直很抗拒沈崇楼有这般可怕的念头。 可面对着秦修远那毫不遮掩的浓情,她将沈崇楼的话当做了抵挡浓情蜜意的法宝。 他苍白的面色,依旧没有多少情绪,可她分明感觉秦修远有些不一样。 秦修远闭眼往后靠,半倚在病床上,那笔挺的五官因他常年和云锦打交道,多出了几分秀气。 “那你愿意给他做太太吗?”他问得如此直接,依旧是闭目养神的姿态。 沈如故以为秦修远会嘲讽她和沈崇楼有违伦常,却不料是这样的话,她彻底哑言。 他睁开眼,淡声:“怎么不回答了?” “我……”沈如故才道出一个字,病房门砰声从外头踹开,门口赫然站着的人,竟是沈崇楼。 第29章 她不是你碰得起的 鹰厉的目光朝她直射而来,病房里,沈如故感觉自己被沈崇楼掐住了咽喉,即便他站在门口什么也没做。 沈崇楼身上带着萧杀的怒意,身后跟着几个同窗不敢再开玩笑,灰溜溜地去别的病房找人了。 沈崇楼冷冷的口吻,命令道:“过来!” 她的双脚像是灌了铅,站着没动,秦修远的目光,淡淡的落在沈如故的身上,他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秦修远开始慢条斯理合拢长衫,他的动作,刺痛了沈崇楼的眼。 方才就在外头,他的同窗通过病房门上的隔窗指着里头,笑着对他说:“崇楼,你小妹看来和秦家少爷有了关系呀,现今就算是新时代,这样碰男子怕是没人敢要了。” 那字字句句,都好似利剑插在沈崇楼的心窝子上。 沈如故从来没那么小心翼翼的照顾过别人,更别说是男人,照顾秦修远的画面,他却瞧得清清楚楚。 他早就警告过她,不要和秦修远走得太近,今早他还生了气离开,晌午过后,他的气一丁点都没有。 沈崇楼知晓,自己生不来沈如故的气,这女人如此不听话,无非是仗着他喜欢她。 “过来!”犹如刀刃一般的吐字,暗沉的嗓音再次响彻病房。 沈崇楼说话极少说第二遍,对她的这份耐心怕是到了一种极限。 沈如故双手绞着,去到了沈崇楼的身边。 骤然间,他的手环在了沈如故的腰肢上,死死的扣着,她不能动弹分毫。 沈崇楼那极强的占有欲,毫不遮掩地表露在深邃的眼睛中,他冷眼瞧着病床上的秦修远,无声地宣誓所有权。 他一字一句吐字清晰,慷锵有力:“秦修远,你若是想玩女人,百乐门里多得是,离我小妹远点,她不是你碰得起的。” 秦修远眼皮轻动,侧过脸,看向沈崇楼,幽幽道:“我想你误会了,我没那糟乱的心思去动她,倘若动了,我必定娶了她。” 沈崇楼沉冷地扯动了呡成一条直线的唇角,冷言:“我沈家的人,就算有人要娶,还要过我这关。” 不带脏字的对话,沈如故却嗅到了火药味儿。 当她感觉到腰肢上的五指收拢,她担心地仰头看着沈崇楼,盯着他的左手,好在那腰间的枪支扣带没有打开。 她双手拽住了他的军装下摆,道:“回去吧。” 沈如故的话音一落,他便拽住了她的手,毫不避讳地十指紧扣,将她扯出了病房。 秦修远透着亮光的双眸,随着病房门合上渐渐暗淡下去,病房里,还有好闻的兰花香,她身上清淡的香味儿,总是让他觉得舒心沁脾。 仿佛,她的指腹还游走在他的肌肤上,沈如故在沈崇楼的掌控之下妥协的模样,让秦修远猛地闭上眼。 等他再次睁开眼,眼里一片薄凉。 沈崇楼是沈家的宝,而沈崇楼如此在乎这个女人,若毁了沈如故对沈崇楼是致命的冲击,那么,是不是对沈家最大的打击? 沈如故跑不快,跟不上沈崇楼长腿的步伐便朝他说道:“慢点,我走不动了。” 沈崇楼压根不理会,他本是来玛丽医院找游行受伤的外文老师,现下,他谁也不想找,只想将她带离这里。 可她的话,让他烦躁不堪,父亲总是说他年岁小还不够沉稳,等他在南京历练两年就够了。 沈崇楼却觉着,只要有一天,他能对沈如故狠得下心来,才叫真正的无敌。 才走到医院的后院,他将她推在了白色的墙壁上,后脊冰凉的触感让她本能地想离开,他那有力的臂膀却像大山一般朝她袭来。 沈崇楼的双臂撑在她双肩两旁,将她禁锢在墙壁与他那健壮的胸膛之间。 他凑过来,薄唇在她的耳垂上,若有似无的碰触着,问:“我的好妹妹,我是否警告过你,离他远些?” 沈聪楼的话,好似来自地狱的鬼魅,深沉暗哑,让人不寒而栗。 她紧张地贴着墙壁,沈崇楼见她不回答,即刻咬住了她的耳垂,含住了那带着点点凉意的红豆耳坠子。 沈如故呼声:“疼!” “这就疼了?在军校,不听话的人,是要受罚的,这套法子,我想用在你的身上,也合适的很。” 话毕,他就好似一个吸血的恶魔,狠狠的加重咬她的力道。 第30章 被人掐住咽喉的滋味 湿漉且疼厉的感觉,让沈如故很不舒服,纵使她如何抗拒,最后的结果不言而喻。 她奈何不了沈崇楼,眼眶中含着氤氲。 沈如故忍住不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她不想在他面前,变得懦弱。 沈崇楼总是如此,她懦弱了,他才能得到最大的快意。 他的强势,总让她心有不甘,常常由衷地生出作对或者逃离的想法。 她隐忍的模样落在了沈崇楼视线之中,他的心里,五味杂陈,很不是滋味。 大概是尽了兴,他才松开了双齿。 沈如故圆润的耳垂变得通红,很快,明显比另外一边的耳垂要红肿。 “这只是给你一个小教训,别逼我直接要了你。”他咬牙切齿,好似要将这些话镶嵌进她的骨子里。 她红了眼,恨恨地望着他:“你除了这样待我,还会怎样?” 他依旧是冷言冷语,可又带着不明的情绪,愤然道:“没良心的东西!” 沈如故清澈的眼睛,犹如在提醒他,方才他说了多么罪孽深重的话。 沈崇楼知晓,从她被领进沈家,再到后来父亲登报将她认了做义女,他心里那份要娶她的小心思便成了有违伦常被人耻笑的事情。 可他不在乎,迟早有同一天,他会掌控天下的局面,让她成为他的太太,众人忌惮着他,自然不敢闲言碎语。 所以,再罪孽深重的话,也比不过他想要了她的心。 他的话,总是这般直接,也总能像利剑一般插在她的心窝子上。 在沈公馆,二姨娘因为生她气,当着全家人的面,指着她道:“你不过是沈公馆领回来没爹娘的野孩子,算个什么东西。” ‘东西’二字,她是如此忌讳。 沈如故本想还击给沈崇楼的话,卡在了嗓子眼,上不上下不下,难受极了。 终于,蕴含在眼眶里的泪水再也收不住,眼睛一眨,眼泪吧嗒滴下来,划过白里透红的双颊。 沈崇楼发觉她的异常,意识到自己用词不当,他最见不得沈如故掉眼泪,他总觉得这是令人最心疼的东西。 内心的烦躁之感越加强烈,沈崇楼深吸一口气,手背青筋凸起,厉声:“你别哭!” 人的情绪一下子上来,哪里说收住就能收住的,沈如故别过头不看他。 沈崇楼却捏住了她的脸蛋儿,逼着她和自己对视,他低吼了一嗓子:“我让你别哭!” 他不懂得哄女人,尤其是面对沈如故,他开始慌乱了手脚。 沈崇楼烦闷到了极点,沈如故见他眼里的暗色越来越浓,于是接着毫无预料地,他如黑云压城一般笼罩着她。 他的薄唇狠戾地覆盖在沈如故柔软的红唇上,辗转碾压,吸取着属于她的芳香。 西南方向的病房里,秦修远站在窗口,欧式的雕刻窗子敞开着,波斯花纹的窗帘随着清风飘动着,时不时挡住了他的视线。 秦修远那温润的视线落在院子里缠绵的两人身上,没有了任何温度,冷得不像话。 暗沉如乌云,他的手扶着拐杖,五指收拢又收拢,指关节泛白。 “秦少!”小厮见秦修远下了床,惊声叫道。 闻声,秦修远转过身来,小厮却吓了一大跳,他从来没有见过自家少爷冷若冰霜的脸。 寻常,少爷都是带着温和的面色,待人处事也和气的很……可此刻,却像是要将什么东西生吞活剥了似的。 但,这样的秦修远,实际上并不是他第一次见。 “什么事?”终于,秦修远开嗓了。 小厮这才回过神,忙道:“秘书说,他已经和沈昭年的下属通过电,说是……” 秦修远朝病床走去,淡声一个字:“说!” “若是要和沈大帅谈条件,还要您拿出诚意来,比如说,南京西郊那边整片商行。”小厮将秘书的话如数转述给秦修远。 小厮知道,只要扯上西郊商行,就是要秦修远的命脉。 他跟了秦修远这么多年,别的不清楚,却有一点,他比任何都要明白。 那就是,秦修远极其讨厌被人掐住咽喉的滋味儿,一旦被人掐住咽喉,秦修远便会成为另一个人,譬如当年铺里的火灾。 一个人若是为了达到目的,不惜废了自己的腿,足以证明这种人狠下心来,无人能及。 “把话带给秘书,让秘书告诉那个人,要商行可以,我要一个女人做太太,姓沈名如故!”秦修远不带一点迟疑。 可小厮听罢,觉着秦少莫不是脑子病糊涂了? 第31章 逃吧,逃得远远的 秦修远认真的神情不像在说玩笑话,小厮不敢多问,将话如数传给了秘书。 此时,江北大帅府,沈昭年正在阅览沈崇宇递来的商行明细,自古官商一体,沈昭年一旦有了介入的念头,商行的性质已不单纯。 沈崇宇暗暗瞧了一眼父亲的面色,他打小怕沈昭年,更怕自己做得不好连累了没有背景的母亲。 好在沈昭年很满意的点点头,将明细合上,放置了一旁。 这时,沈昭年的下属敲了敲门,见还有人在,朝沈昭年递去眼神。 “是崇宇无妨,有什么话,说便是。”沈昭年不紧不慢地端起茶盏凑到了嘴边。 “秦家少爷应允了西郊的商行作为南北经济相接的桥梁,不过,他有条件。”下属说道这里,迟疑,没有再说下去。 沈昭年倒是不以为意,悠悠地往后面大肆倚靠,道:“他是商人,俗话说无商不奸,若是没条件倒不正常,什么条件?” 下属如实道:“他要一房太太!” 沈昭年一听,哈哈大笑,笑声响彻室内:“他要太太,和我有什么干系,还是说,他觉着江北的女子比江南好看,要我给他物色?” 下属还未来得及接话,沈昭年自顾思索起来:“听人说,他虽有腿疾,南京想嫁给他做太太的依旧不计其数,他若是想要太太,该给他物色什么样的女子才会称他心意?” “大帅,这女子好找。”下属说着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沈崇宇。 沈崇宇觉得那位下属的视线都落在他身上,很是异常。 沈昭年不禁问:“噢!谁?” “四小姐!”下属说完,悄悄地注视着坐在侧面的沈崇宇。 在外人看来沈家三位少爷,就属沈崇宇对沈如故最好。 尤其是军营里都听过一件事儿:沈如故喜欢吃城北的糖豆,沈二少平生第一次叛逆逃学冒着大雪跑到城北,就是为了给沈如故买热乎的糖豆。 也不知,沈崇宇听到秦家少爷看上了四小姐,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沈崇宇原本漫不经心的神色,刷地沉着脸,望向上方的沈昭年,他迫切地想知晓,父亲会做出怎样的决断。 沈昭年脸上划过意外的神色,他常年征战沙场,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很快,沈昭年面色恢复正常。 嫁娶这个问题,不过是让沈公馆的人到另一户人家去过日子罢了。 虽是这么想,但沈昭年有自己的顾忌。 当年沈如故的父亲跪在他面前,死前说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女儿,将孩子托付给了他好生照看。 若说沈昭年打下的城池是一盘棋,他想过将三个儿子当做棋子摆布在棋盘咽喉之地,却从未想过将沈如故扯进来。 那不过是个女子,到了年岁找个好人家嫁了,稳稳妥妥的过一辈子,这就是他给沈如故安排的人生。 秦修远的条件,彻底打乱了沈昭年的计划,他竟然也因为这样的话,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沈崇宇见父亲不说话,双眉紧紧地拢着,极快,沈崇宇跪在了沈昭年的面前。 他的眼里满是担忧,父亲利用他们几个兄弟还不够吗? “父亲,孩儿求你,别让四妹扯进这乱世的纷争中,她年岁尚小,什么都不懂,我愿给父亲做牛做马。” 沈崇宇恳求的语气,让沈昭年的下属意料之中,可是沈昭年不一样,他瞪着那双带着凶狠神色的眼睛,直直地看着沈崇宇。 他是枪杆子里练出来的真汉子,却生了个为人求情低三下四的儿子,就算为沈如故求情也不行,他的儿子,被人用一枪崩了也不能眨眼。 沈昭年从上头大步流星下来,一脚踹在了沈崇宇的胸口上,怒声:“没骨气的东西,为了个女人下跪求情,谁教你的?” 沈崇宇捂住胸口,躺坐在地上,带着忧色唤道:“父亲……” 他还想说,却瞧见下属示意不要再说,沈昭年的话就是古代帝王颁布的圣旨,这样求情只会惹沈昭年生气。 “滚出去。”沈昭年捏了捏眉心,指着外头,对沈崇宇厉声。 沈崇宇没法子,只能离开大帅府,回沈公馆。 “大帅,您的意思是?”下属不敢乱加揣测,虽然大帅的脾气火爆,待四小姐如亲生女儿这倒是真事儿。 沈昭年想来有些烦,摆了摆手:“我想想,你先下去吧!” 沈崇宇回到公馆,赵茹茜跟在后头叫:“崇宇,谁伤的你,老娘要和他拼命。” 他没理会,上了楼,进了卧室,沈如故有给他在南京的联系方式,快速拨转电话。 良久,才被人接通。 …… 沈如故被沈崇楼带回来之后,两个人正在生闷气,听到客厅的电话响,她见坐在对面的沈崇楼不动,只好起身去接电话。 “如故,你逃吧,二哥给你钱,你逃得远远的。”沈崇宇开口便是这么一句话,让沈如故稀里糊涂。 沈如故狐疑地道了一声:“二哥,你开什么玩笑呢?” 听到她甜声叫二哥,沈崇楼这才抬头朝沈如故看了一眼,他不记得给过沈崇宇联系方式。 话说回来,沈如故在沈公馆和沈崇宇走得近,有关南京的动向自然会告诉沈崇宇。 沈崇楼脸色黑了下去,起身,朝沈如故走来。 电话里,沈崇宇情急之下也说不清楚,只能简洁地告诉沈如故:“南京的秦家少爷秦修远要讨了你做太太,父亲也不知作何打算,趁父亲还没去南京将你接回来,逃吧。” 沈如故震惊了,秦修远要她做太太? 她的脑子一片空白,紧而,耳边仿佛响起了秦修远温和的问话:“族里可有给你配亲?” 莫不是,秦修远那个时候就有了娶她的念头? 她的心顿时慌乱,刚道:“二哥……” 电话就被沈崇宇从掌心中夺走了,他将电话举得很高,欺负她踮起脚也够不着。 沈如故望着沈崇楼,以前每次听到沈昭年对三个儿子的安排,就想过自己的命运,却不曾想将她当做交换推出去,这样的做法来得这般快。 她紧缩眉头,压根没半点心思再去管电话的事。 沈崇楼将她的情绪看在眼中,心有不悦,对着电话就是一句:“二哥,无事别来打搅她,莫耽搁了她的学业。” 沈崇宇似乎有话要对他说,沈崇楼还没有听到半个字,电话里头就传出了三姨娘嗓音:“你还有劳什子心思管她,管管你自己吧。” 沈崇楼向来不喜欢听三姨娘训斥二哥的话,恰巧这时转接断了联络信号,他便将电话挂在了上头。 “他和你说什么了?”沈崇楼问,见她不开心,伸手就轻轻地捏在了她双颊上。 这次,她奇迹般地没拍开他的手,好似,就算此刻要了她,她也不会有半点反应。 沈崇楼觉着她不对劲,就要开口再问,沈如故抬手按着太阳穴朝他道:“有些乏,我去休息。” 他朣朦微缩,并未为难她,也不多问,松了手。 沈如故脱离了他的视线如释重负,上楼了,入了房间。 她转身将门紧锁,卸下了平静的‘伪装’,脸上多了难以置信的神情。 这些日子,秦修远和她之间相处的点点滴滴,如潮水一般朝她袭来,在脑海中反复重现。 二哥的话,没有表述清楚,她听得也不是很明白。 沈如故觉着自己不能在这里胡思乱想自乱阵脚,等天亮,她要去找秦修远问个明白。 楼下,沈崇楼通电给沈崇宇,接线员接不通沈崇宇的电话线,没法子,沈崇楼只好放弃。 他深凝着楼上紧闭的房门,她很沈崇宇之间,一定有事瞒着他。 …… 沈公馆,电话被赵茹茜扔在地上摔得粉碎,她气得发抖,只因为跟上来之后听到儿子给沈如故出馊主意:逃! 身为女子,能逃到哪里去?当年她在大上海,有那么多的权贵关系,还不是没逃过沈昭年的掌控。 赵茹茜一改寻常随性的模样,严肃起来,问沈崇宇:“是不是你父亲伤的?” “说啊……”赵茹茜捶打着沈崇宇,沈崇宇本就受了伤,顿时咳嗽起来。 她下不去手,对着沈崇宇眼泪哗哗流:“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管他南京的秦少还是哪家的吴少要娶如故,大帅的事,你都别插手,我让你置身事外你怎么就不听呢。” “母亲,从我被父亲安排到商行,就已经不能置身事外了,难道,这点你还没看明白?”沈崇宇抓住了赵茹茜的双肩,道,“我知道母亲你是刀子嘴豆腐心,如故对你向来待母亲一样,你忍心见她往火坑里跳?” “我……”赵茹茜被沈崇宇呛得没话说。 沈崇宇忧心地告诉赵茹茜:“母亲,秦修远是个瘸子,听南京商行的线人说,他有可能不能人道,这等同让她守活寡。” “况且,我被父亲利用去和秦修远的秘书打交道,外人不晓,我还不清楚么秦修远的事情吗。他非等闲之辈,也非良人,当年的火宅秦修远亲手断送了他大哥的性命,这样的人,我不放心让四妹嫁给他。” 沈崇宇的话,让赵茹茜地脸上也闪过担忧的神色。 短暂的时辰过后,赵茹茜决绝道:“那也用不着你操心,若真担心她,将这烂摊子抛到崇楼身上去。你父亲最喜欢崇楼,就算崇楼闹腾起来,你父亲还会念几分薄面。至于你,万不能牵扯进去,不然等着收我的尸。” 第32章 欺骗 天灰蒙蒙亮沈如故就起来了,沈崇楼比她起得更早,在院子里头练射击。 她推开窗户,双手托着腮,朝外面看去,沈崇楼穿着淡薄的衣裳,站姿挺拔,出手快且准。 他手中虽然拿着枪,里面装的不是子弹,沈如故知道,他不过是怕枪声惊扰了她的好梦。 当枪口里面出来的东西正中红心时,也没有发出多大的声响,男子的臂肌肉结实,沈如故不禁想到了小时候。 小时候的沈崇楼较之大哥二哥要瘦得多,八个年头过去,他身体上的变化,她也不知怎的都看在眼里,还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得多。 沈崇楼听到楼上的动静,他将枪扔在了一旁,刷地转头,沈如故猝不及防,和他四目相对,视线相交。 他柔声唤了一句:“如故!” 沈崇楼昨儿个还口口声声从今往后将她当小妹,怎么又叫她名字?还叫得这么深情。 “三……三哥,早!”她有些无措地唤了一句,立即将半截身子收了回去,关上窗户还拉上了帘子。 沈崇楼唇角微微向上扬起,英俊的眉眼中都是浓浓的笑意,方才,她是在楼上偷偷瞧他吗? 或许,在她的心里面,他也不是一丁点的存在感都没有。 沈如故还没有出房门,沈崇楼就来到了她的房前,敲了敲门,听到声响,沈如故以为是青慈。 “进来。”她应声。 当镜子里面,多了意气风发的身姿,她惊觉,手中的檀木梳啪嗒一声掉在了梳妆台上。 什么时候,沈崇楼变得这般规矩了,进来竟然还敲了门。 沈如故眼见着他那骨节分明的手指,落在了檀木梳上,他捻起。 沈如故两弯眉轻蹙,即刻又舒展,问:“怎么是你?” “是我很奇怪吗?”沈崇楼反问她,他手中的檀木梳落在了她乌黑的长发上。 他的力道很小,生怕扯疼了她。 沈如故的心很慌,两个人的距离如此近,总让她的心,像是要蹦出胸膛一样。 她看着镜子中认真给她梳头的沈崇楼,陷入了深思。 江北有个风俗,男女送入洞房的那晚,男子给女子梳头,再将两人的头发剪下一缕装在一个绸缎袋子里保存起来,寓意:结发夫妻,白头不相离! 三姨娘常常在她面前念叨这样的风俗,说沈昭年就没这么对过她。 也许是因为耳濡目染,沈如故总觉得,头发比起古时候女人的脚,还要隐私些。 尤其是,沈崇楼将她的头发梳理顺直之后,还弯了腰,鼻尖凑近了她的头顶,轻嗅。 有嗓音在她的头顶响起:“香!” 她用的东西都是他买的,自然是沈崇楼最喜欢的香味儿,沈如故有些不自在,刷地起身又转身先要离开。 沈如故却没站稳,要往后倒去,好在沈崇楼眼疾手快,有力的臂膀紧紧地环住了她的腰肢。 他轻轻一勾,就将她收拢,贴着他坚硬的胸膛。 “如故,我对你是如此欲罢不能。”他倒是一股冲劲将心里头积压的话说出口。 沈如故觉得羞臊,沈崇楼瞧见她脸上躲闪的神情,沉色道,“我知道你很抗拒,可我已经不能抽身了,你心里也是有我的对吗?只怪我常常将你逼得太紧,让你生了怕意。” 沈崇楼薄薄的气息,扫在她的脸颊上,他蹭了蹭,沈如故有些痒,止不住地缩了缩。 只听他道:“我可以再等你一年,多给你一些自由。明年过了腊八,你就十七了,我们回江北一起去萧山看山茶花。” 山茶花是她额娘最爱的花,即便额娘丢下她时,她年岁尚小,可她至今还记得额娘带她去过江北的萧山看山茶花。 额娘抱着她,总喜欢自言自语:翠翼高攒叶,朱缨澹拂花! 额娘还会对着她道:“姝儿,你瞧,山茶花开得多娇艳。” 她不曾和任何人说过,她是有名字的,姓林名静姝,爹娘只唤她姝儿。 沈如故想到这里,屏住呼吸,心口像被一座大山压住一样,觉着有些难受。 “你怎么知道我想去看山茶花?”她调节了心绪,疑惑地问沈崇楼,不曾记得自己和他说过这件事。 沈崇楼微微挑眉,笑说:“不告诉你。” 她在梦里面点点喃声,他都记得分明呢,沈崇楼见她脸上尽是疑惑,更是生出几分逗趣她的想法。 趁她不设防,沈崇楼亲了一下她光洁的额际,沈如故双手撑住他,不再让他贴近。 她带着薄怒,瞪着他:“你个登徒子。” 沈崇楼笑了笑,并未反驳,问她:“昨儿个二哥究竟和你说了什么?” “只是和我开了个玩笑,没其它!”沈如故并未将实情告诉沈崇楼,只因怕他去找秦修远,让事情变得越发复杂。 “是么?”显然,他不信,脸上满是怀疑的神色。 沈如故将他推开,淡淡地应了一个字:“嗯。” 她背过身去,没看沈崇楼。 他说回江北看山茶花,是一件多么勾人心魂的事情。 沈崇楼虽喜欢捉弄她,但他也常常能正中她的心思。 倘若她成为秦修远的太太,怕是一辈子也回不了江北了,更别提去萧山看山茶花。 而秦修远提出要娶她,在沈昭年还没有答应之前,她还有机会改变这样的命运。 她绝不要变成一件商品被人交换出去,现在她能做的只有自救。 …… 晌午过后,沈如故和夫子请了假离开女大。 她一进云锦坊,就瞧见秦修远正坐在庭院里看书,他手中拿着法文版《高老头》。 秦修远明明说过他不会法文,怎么,一下子就有了质的飞跃,能够看得懂这本书了? 沈如故感觉自己好似被人骗了一遭,也许,沈崇楼说的没有错,本就该离这个男人远些。 秦修远显然也没有料到她会来到云锦坊,自从上次她做了他生意上的翻译,他便和云锦坊上上下下的人打了招呼:以后女大的学生沈如故来,直接放行。 却不料,这样的决定,让她撞破自己看法文书。 秦修远快速合上了手中的书,表情深沉,他看着沈如故,见她蹙着眉,在沈如故的眼中,他瞧见了讨厌的神色。 看上去,他淡定自若,实际上,心里面的情绪极其复杂。 此时,有一个声音在叫嚣着:秦修远,你需解释,不然她必定恨你。 “你听我解释,我……不是有意瞒着你我会法文这件事,至于我会让你当翻译,是因为……” 秦修远的嗓音透着焦急,沈如故瞧着他脸上微微慌乱的神色,真会装! 她失笑:“我不想听,无论如何,你骗我瞒我是改变不了的事实,今儿个我来找你,并不是和你讨论法文。” 沈如故清冷的样子,让秦修远清秀的五官,染上了点点愁绪,他紧锁眉头,无力辩驳。 “我二哥通电给我,你竟然和义父说,要我做你太太?”她虽然是问话,却是肯定的口吻,她已经知晓了。 问他,不过是想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她还要说服他,收回那样的交易。 秦修远眉宇之间的沟壑越发深,她知晓地这般快。 “是!”他承认,且承认地如此痛快。 沈如故绝冷的口吻:“为什么是我?这些天,你果真带着目的接近我?” 秦修远浓眉的微颤,不仔细看,压根瞧不清楚,他的心颓然跳动。 然而,他面色镇定,否认:“不是的,我和你走得近,完全是因为你让我动心了。” 他隐瞒了部分事实,只因为怕她知晓后,事情越发复杂。 “我们才认识多久,别跟我说一见钟情这样的鬼话,我向来不信。实话告诉你,我爹说和我额娘就是一见钟情,可最后我爹出事,额娘跟洋人跑了,我才会落得孤单一人。”沈如故毫不避讳地在他面前讲述着自己的过去。 秦修远的视线汇聚成一点落在她的身上,不信一见钟情吗? 可他信了,多少女子送上门来,他的心却每每像死了一样,不会为那些女子跳动。 但她不一样,见不到她,梦里会想她;想到她和沈崇楼在一起,他会觉得坐立不安;方才被她发现他看法文书,会异常慌乱…… 重要的是,他每次面对她,心脏会跳得更快。 甚至,他原本打算毁了她从而让沈崇楼遭受打击,最后都变成了只想得到她。 连报复都添杂了私人感情,不叫一见钟情,叫什么? “义父那里,收回你的话,算我求你。”沈如故朝他鞠躬,没等到他的回话,她便不直起身。 庭院一片沉寂,只听得见坊间传来织机富有规律运作的声响。 秦修远良久才回道:“我会待你好,绝不比任何人差,况且,我不是要你做妾,我只娶你一个,永远只有你一个。” 好似,这是他给她的承诺,可沈如故不需要。 她不想年纪轻轻就被人摆弄来摆弄去,她要的是自由,可她身边的人永远只会以自己为中心去下决断。 “谢谢你的抬爱,秦少,我平时虽看似安静,可我私下喜欢爬山,喜欢爬树……若我要嫁人,我并不希望将来这些事情只有我一人做。” 沈如故说的是实话,但她心里明白,这样的话深深刺痛了秦修远,他腿脚不便,压根不能陪她做这些喜欢做的事情。 第33章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秦修远瞥了沈如故一眼,沉默了。 哪怕,在南京想嫁进秦家的女子数不胜数,她们贪图的不过是他在南京的势力。 她曾说心疼他,秦修远以为,沈如故和别人不一样。 今日她的一番话,让他忽然明白,实际上说到底,她还是和那些女子没有多大的区别,同样心底里仍旧介意他是个瘸子。 秦修远心里顿时失笑,利用沈如故,是最好戳伤沈家的法子,他究竟还在心软什么? 蓦然之间,秦修远温和的面色暗沉下去,他淡声道:“若你今日来只是为了娶亲的事,我累了不想谈,你请便。” 虽然他没有下逐客令,但和让她离开没有两样。 沈如故也不想像狗皮膏药似的赖在云锦坊,她只是想得到秦修远的答案,显然,他是真的不想谈下去。 “求你!”女子的话音一落,扑通一声,她惊跪在了他的面前。 秦修远恰好转过了身,听到身后发出的声响,停滞不前,他侧头,没有完全反头看她。 余光里,沈如故长跪不起的姿态,让他心里一股子火苗窜上来。 她为了不嫁给他,不惜跪着求他。 秦修远嘴角扯出一抹艰涩的笑,寻常那双带着温柔的眼睛,染上了寒霜。 他压根没有走过来扶她,而是带着波澜无痕的语气,背对对她道:“若你喜欢跪着,那就跪着吧!” 秦修远说完,便上了楼。 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显得很艰难,拐杖声敲击地面的声音,较之寻常略重。 他上了楼,顺手关上了阁楼的门,阁楼上的窗户,是为了通风,每每他在里头煮茶,都会飘出茶香。 没过多久,阁楼里面发出瓷器摔碎的声响,杂乱无章。 从外头回来的秘书,步履匆忙,听到声响之后,急忙上去。 路过沈如故的身旁,秘书瞥了一眼,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又疾步向上走。 秘书敲门,里面没回应,直接推了门。 门一敞开就瞧见秦修远的拐杖掉落在一旁,他倚靠在老爷椅的边缘,脚边都是茶壶、茶杯、茶盘的碎片。 茶水是凉的,流淌在地上,漫延着最后浸湿了秦修远的云锦鞋底。 秦修远脸上的神情,有些受伤,秘书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个样子,纵使当初秦修远知晓娘亲死亡的真相,也不曾表露过受伤的神情。 “秦少。”秘书将拐杖扶起来,迎上前,递给了秦修远。 秦修远并没有接,他抬头,眼里一片炎凉。 “沈昭年怎么说?”秦修远问,不带任何的感情色彩,“看你的样子,沈昭年没给答复?” 秘书点点头,什么都瞒不过秦修远。 “沈昭年怕是对这个义女还有几分情谊,不想让她这么早出嫁。” 秦修远眼里划过狠绝的冷光:“那就加大点压力,没有压力,怎来的动力?沈昭年没碰过壁,若是让他尝点苦头,别说一个义女,怕是他亲生闺女也会送到秦家。” 他不紧不慢地扶着老爷椅的边缘,半躺着,闭着眼,幽声道:“致远,若是沈昭年知道自己最看重的儿子,有心要沈如故做太太,你说沈昭年还能淡定吗?”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秦少,明儿个就去办。”秘书对秦修远如此道。 秘书虽然明白沈崇楼喜欢义妹沈如故,秦少娶了沈如故对沈崇楼会造成很大影响,也就达到了报复沈家的目的。 但,有一点秘书不明白,此刻,沈如故怎么跪在外头? 于是,秘书指了指楼下,道:“沈小姐这是唱的哪出?” 秦修远眉眼轻动,回道:“苦肉计!” “那秦少受用吗?”秘书斗胆问了一句。 秘书的视线落在碎片上,秦修远怕是着了那女人的道了,也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不然寻常最珍惜的茶具怎会摔碎,若是说不小心,他不信。 秦修远依旧是闭着眼休憩的状态,没有回答。 秘书也没有继续问下去,将领来的信笺轻轻地放在秦修远的身边,便离开了阁楼。 秦修远这才睁开了清明的眼,受用吗? 或许,受用吧,不然,他为何如此气愤。 秦修远自嘲地笑了笑,竟为了个不愿嫁给自己的女人心生愤懑。 他伸手将信笺拿过,拆开,展开信纸,看着。 信纸上有着娟秀的字体:二哥,放心,我已成功引起沈昭年的注意,为娘亲报仇的日子不远了,彼时,我必定手刃沈昭年。安容亲笔! 秦修远看着白纸黑字,心里有一股痛在翻滚着,他也是有小妹的人,年岁和沈如故相仿。 可他的小妹,为了复仇,不久的将来要爬上沈昭年的床,值得吗? 他想不值,所以,他必须尽快将小妹拉上岸,而不是让安容坠入深渊。 唯一的办法,只有断送另一个人的一切,那就是沈如故。 秦修远空出来的手,落在老爷椅的顶端,他紧紧地拽住了顶端下定了决心娶她。 婚后,他会待她好,全当是……利用沈如故,给她的补偿。 秦修远缓缓站起,拄着拐杖,走到了外头,在阁楼长廊上向下俯视着跪在地上的女子。 “秦少,求你收回那样的话。”沈如故一边说一边磕着头。 地上的青石板很坚硬,他没磕过头,却也能想象出,会有多疼。 他的心像是被人揪住了一样,但是想到自己的小妹,想到娘亲,他便觉着这个世道,谁心软,谁注定被人踩在脚下。 “好,我收回那样的话,不过……” 声音从上方像雨水一般洒下来,给干涸的大地都带了新的希望一般。 沈如故心里有了希冀,他终于同意了,但他还有一个‘不过’。 “不过什么?”她问。 “我会将话收回,至于你义父那边,我就不清楚了。”秦修远想,有的时候,恶人的帽子不一定要他自己戴。 就算他不娶沈如故,若是他没有料错,过不了多久,沈昭年会主动将沈如故嫁到秦家。 而沈如故看来,秦修远松了口,沈昭年那边也没有多大的问题。 “谢谢!”沈如故由衷地感激。 这样的道谢,并没有让秦修远显得多高兴,他要的不是她的感恩涕零。 沈如故终于起了身,落日的余晖洒在她的身上,带着朦胧的美态,秦修远刹那还是痴了。 她转身就要离开云锦坊,秦修远却叫住了她:“如故!” 秦修远叫她的名字,沈如故还是不太习惯,她比较适应崇楼这么叫她。 “怎地?”她疑惑地仰着头望着上方的秦修远。 只听他问:“你不单单是因为我不能陪你去做喜欢的事才不愿嫁给我,说实话吧,为什么不肯嫁进秦家成为我的太太?” 沈如故没料到他会这么问,她怔住,思索一会儿,摇了摇头,道:“除了那样的缘由,我找不到其他了。” “如故,我知晓缘由。”他坚定地说道。 她有些意外,也很好奇,她都不知道的事情,他又能说出个什么所以然来。 秦修远一字一句道:“在你心里,其实,只有你三哥,你喜欢他,只不过你自己看不清楚自己的心而已。” “不是的……”她即刻否认,却被秦修远打断。 他继续道:“沈崇楼肯定陪你爬过山上过树……你们一起做过很多事,你自己没察觉究竟在我面前说了多少次沈崇楼,每次你提他,都是女子对男子仰慕的神情。” 沈如故刹那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秦修远抽走了,不是这样的,她不会喜欢自己的三哥,也不会成为勾引三哥的狐媚子。 将来,沈崇楼学有所成回江北,沈昭年会给这个最赏识的儿子配一门最好的亲事,但那个女子绝对不会是她。 秦修远见她想要反驳,他并没给她机会,且送了她一句话:“旁观者清,当局者迷!” 沈如故不知晓自己是怎么回到颐和公馆的,沈崇楼还未下学回来。 青慈没在女大接到她,怕去找沈如故反而会错过,只好在家等沈如故,还想着等不到,就等三少回来一道去找。 青慈见进门的沈如故,赶忙迎上前,拍着心口,让自己安心。 她对沈如故道:“四小姐,你可回来了,吓死青紫了,你怎么不在女大上学呢?” 沈如故没吭声,她的心很乱,尤其是听了秦修远的话之后,更乱了。 青慈见沈如故的额际上,有磕伤的痕迹,顿时紧张起来。 “四小姐,你这伤是哪里来的,等三少回来,瞧见了又要发一顿怒气。”青慈说着,小心翼翼地给沈如故吹伤口。 说曹操,曹操就到,沈崇楼进门的时候,边走边脱下军装外头的披风,递给了瀚哲。 沈崇楼耳朵尖,老远就听到里头青慈焦急的声音,越走近,话越发听得清楚。 他的视线落在沈如故的额头上,剑眉一拢,走到沈如故面前,弯腰,双手撑在了椅子的两边。 沈崇楼当着青慈和瀚哲的面,将沈如故禁锢在怀抱与椅子之间,他担心地问:“谁伤的?” 他和她距离如此近,他的薄唇几乎要贴到她的脸颊上,青慈和瀚哲很识趣地离开客厅。 沈如故双手在稍微宽大的衣袖下,紧拽成拳,她的脑海里,都是秦修远的话在无限循环:“你喜欢你三哥……” 第34章 他会让秦修远付出代价 沈如故深凝着沈崇楼那张刚毅的脸,她在心里不断反问自己,喜欢他吗? 不……不能喜欢! 沈昭年有意让沈崇楼接管江北,她不过是沈家收养的义女,绝不可能成为沈崇楼的妻子。 忽地,她伸出手,撑在沈崇楼的双肩上,想要将他推开。 沈崇楼反应敏捷,即刻钳住了她的手,带点捉弄的意味瞧着她红扑扑的脸蛋。 “别乱动,就算不喜欢我靠近你,至少让我帮你处理好伤口。”虽然他的语气缓和,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口吻。 沈如故只好安分地坐在那里,瞧着沈崇楼转身去找药,他的个子很高,笔挺的背影展露在她的视线中。 他虽然是个铮铮铁骨的军人,心思却不糙反倒很缜密,找青慈放好的药膏对于他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不一会儿,他靠在那里,扬了扬手中的药膏盒子。 沈崇楼笑起来很好看,带着由内而外的朝气,这点,在别人身上看不到。 他朝自己一步一步走来,她才回过神,下意识紧贴椅子的靠背。 当沈崇楼在她的面前蹲下,轻轻地打开药盒,沾了一些就要给她擦拭。 沈如故忽然意识到,他的关心,他的捉弄……他的点点滴滴,总是这么容易进入她的心里。 秦修远有句话说得没有错,她从来没有想过,她做任何事情总是能联想并且提到到沈崇楼。 她的生活里,已经有太多沈崇楼的足迹。 甚至,没了沈崇楼,她会觉得没有人可以商量,没人可以……依靠。 沈如故现下有一股冲动,她如此想告诉沈崇楼,差一点她就要婚配给秦修远。 但转念一想,事情已经得到解决,没必要徒增烦恼。 “三哥。”她止不住地叫了一声。 沈崇楼的手停在半空中,迟疑了一下,才应声:“嗯?” 等他和她四目相对之时,她又噤了声。 沈崇楼无奈地刮了刮她的鼻子,道:“别跟我说,你不过想叫叫我。你知晓,我并不喜欢你叫我三哥,叫我崇楼、或者瑾轩也行。” 此刻,沈崇楼的指腹沾着药膏落在她的额际上,微凉。 她只要稍稍凑近,红唇就能送到他的薄唇边,沈如故瞧得分明,沈崇楼性感的喉结急速地上下滑动了一下。 沈如故一双明眸一直凝着他,若真喜欢沈崇楼,为什么她每次都想逃避? 沈崇楼的鼻息通过空气,窜入了她的神经,他忽地站起,疑惑地问:“今儿个你瞧了我这么久,真稀奇。” 他那与生俱来的强大气场,让她近乎喘不过气,也许,她找到了逃避沈崇楼的根源。 她想安稳于世,有着远大抱负的沈崇楼却想和她一起指点江山。 看似盛世的光景之下,随时都能成为乱世,尤其是陷入疆土之争的人,必须抛头颅洒热血。 她不想和娘亲一样,开始时为了爱情飞蛾扑火付出身心,最后面对着惨死的丈夫抛下孩子,跟人离开。 他双手击掌,勾回了她的魂,沈崇楼将药膏放置一旁,拉住了她的双手。 这一次,她没有反抗,他还算满意,有的时候满意就会变成得寸进尺。 沈崇楼嘴角勾着笑意,薄唇轻轻落在了她额际伤口的下方,正中她的眉心。 “三……”哥字没有叫出来,感觉到他身体一僵,腰间的力道加重,沈如故才改口唤了一声,“崇楼。” 她看不到沈崇楼的表情,脑海里,还是他吻她之前‘满意’的神情。 实际上,沈崇楼那双剑眉,带着冷意,好似刀削。 他覆在她的额际道:“你如何受伤的,我不再追问,倘若发生了什么事,不准再瞒我,我只体谅你一次。” 话虽这么说,实际上他不知道体谅她多少次了。 沈如故总觉得,他话里有话,就好似他借着受伤这件事,意指别的事情她瞒了他。 “听到没?”随声,沈崇楼抱得她越发紧。 她觉得紧得让人窒息,妥协道:“听到了。” 沈崇楼这才放开她,视线落在她的双膝上,温声道:“上去换一身衣裳吧,脏了,换好下来吃饭。” 她回来的时候,魂不守舍的,压根没想自己在云锦坊跪了那么久,双膝已经脏得不成样。 沈如故点点头上楼,进了房间,沈崇楼的脸色这才彻底沉了下来。 瀚哲瞧着客厅里已经完事儿,才敲门进来,将东西递给了沈崇楼。 是二哥发来的电报,早上他就看了。 上头说,三姨娘将电话线给剪了,不肯让他通电到颐和公馆,秦修远要沈如故做秦太,父亲本就想要秦家的商行,这样的交换条件,让父亲犹豫不决。 沈崇楼眼里,有嗜血的寒意,那日,沈崇宇和沈如故通电,他就知晓事情不简单。 他不曾想过,这么大的事,沈如故依旧瞒着他。 今儿个,她没去女大上课,他一路尾随,眼睁睁地见她进了云锦坊。 但他并没跟进去,只因知晓沈如故不会喜欢他跟踪她。 她在云锦坊待了多久,他就在外头等了多久,等待的时间如此煎熬,她究竟在里面做什么,需要那么长时间? 等她出来,却是一身脏,额际还受了伤,她是不是下跪求人了? 小时候,夫子罚他中午和晚上都不准回去吃饭,瘦小沈如故也跪在学堂外面,恳求着夫子:“夫子,放我三哥回去吃饭吧,他不禁饿的,若被父亲知晓,他会被打死。” 她打小自尊心极强,下跪这样的举动,大概要剜了她的心才会做。 沈崇楼额上的青筋凸起,顿时,那份电报在他手中化为点点碎屑。 他的人,谁也不能动,更不能欺负,他会让秦修远付出代价。 沈崇楼冷声:“瀚哲,我想我们明日需去一趟警局。” 瀚哲担心他缺课的事情传到大帅那里,迟疑道:“去警局?那学校……” “就这种学校,所有的训练,还不如在江北猎场上的一次拼杀。”沈崇楼嗤声。 瀚哲知晓三少心中有了打算,不再多说。 “离秦家商铺火灾已经过去很久了,也不知警局会不会存档。”瀚哲疑声道。 沈崇楼轻笑一声:“秦家的地位在南京若说是第二,无人能称第一,秦家大少在火灾中丧生,却没有彻查下去,你觉得事情简单吗?” “若真是和秦修远有关,他必定买通了警局的人,瀚哲你也没少和警局的人打过交道,那些人为了给自己留后路,或者说留财路,一定会保存很多不为人知的东西。” 沈崇楼话毕,瀚哲恍然大悟:“三少,我懂了,不过,看四小姐的样子,或许事情已经解决了,我们还要插手吗?” “她解决?”沈崇楼重复一声,不可置信,鼻中发出了些许的哼声,“你觉得披着羊皮的秦修远会那么爽快地给她解决?” 沈崇楼拍了拍瀚哲的肩膀,语重心长道:“瀚哲,长点脑子!记住一句话,一旦一个心思复杂的人有了念头,那人心计一定会越来越重,而不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就能够让他打消念头的。” 沈如故的房门打开,听到声响,沈崇楼示意瀚哲清扫地上的碎纸屑。 青慈已经准备好了晚饭,沈崇楼和沈如故走到餐桌前。 沈崇楼扫了一眼饭桌,将之前不悦的情绪隐去,打趣青慈:“青慈,虽说你是如故的丫头,可我好歹也是你的主子,怎么,只顾着她吃菜的口味,我呢?” 餐桌上,确实只有沈如故喜欢的菜。 以前在沈公馆,每个主子喜欢的菜都会上报到后厨去,青慈只负责沈如故的饭食,哪里了解沈崇楼的口味。 何况青慈也不是故意的,买菜的时候,压根没想过沈崇楼罢了。 沈如故见自己的丫头站在那里不知如何解释局促地很,她侧着脸对着沈崇楼,劝道:“得,你就别打趣她了,明知她胆子小。” 她开了口,沈崇楼没再说。 菜偏辣,但沈公馆的人除了沈如故,都喜甜,沈崇楼也不例外。 吃了好几天,沈崇楼的胃有些不舒服,沈如故看在眼里。 当沈崇楼的筷子落在鱼片上,沈如故漫不经心地提醒了他一声:“别吃多了,鱼片辣,晚上胃不舒服,又该睡不着。” 沈崇楼眉目里,浸染了浓浓的笑意,问:“你这是在关心我?如故,我很开心,真的。” 青慈和瀚哲面面相觑,呼吸都不敢太大声,三少这话……太露骨了吧。 而沈如故一听,呛住了,辣味直冲咽喉难受极了,沈如故眼眶里都是泪水,一脸呛得通红。 沈崇楼急忙倒了一杯水递给了她,严肃着脸,道:“慢点!” 这不是慢不慢的问题,沈如故瞧见青慈和瀚哲齐齐背过身去,脸更是羞得和红柿子一样。 她结结巴巴解释:“我……我不是关心你。” “好好好,不是关心!”他迎合她,只要她心里好受,他都依着她。 沈如故就要直起身坐正,感觉有些不对劲,低头一瞧,由于沈崇楼正对着她。 他那坚硬的胸膛,总是不经意地摩擦在她前胸上,顿时,她耳根子红透。 沈崇楼此刻脸上只有担心她的神情,一只手在她背脊给她顺着气,见她脸红耳红抬手就覆在了她的额上。 他关心地问:“你莫不是发烧了?” 第35章 他和她这样,是要下地狱的 沈如故脸颊红得好似浸染天际的晚霞,拍开沈崇楼的手。 她觉着喉中的辛辣之感好多了,这才指着桌上的饭菜:“快些吃吧,一会儿该凉了。” 沈崇楼见她害羞,加之青慈和瀚哲在场,收敛许多,他收回手,坐正开始用餐。 夜深了,天上布满了闪烁着亮光的星子,散发着朦胧光线的月亮,被星星围绕。 沈如故双手拖着腮,探出些许身子,仰头看着天上。 父亲曾说人死后会变成夜空中的某颗星,她却怎么也找不到父亲的位置,不过沈如故坚信,父亲一定在天上守护着她。 薄光洒在窗台边女子俏丽的脸蛋上,不染尘世的脸庞透着点点笑意,沈崇楼在对面瞧着那样的景象,失神。 他的胃很不舒服,兴许是吃多了辛辣之物,他转身朝下面叫了一声瀚哲。 沈崇楼的嗓音,惊扰了沈如故恬静的状态,她朝对面望去。 对面的窗户也没关,她瞧见沈崇楼房里的景象,映入眼帘的是他那套严肃正挺的军装。 沈崇楼的背影若隐若现,等对面的窗帘不再飘动,沈如故才看清楚沈崇楼的手捂在胃部。 女子两弯眉相蹙,随意穿上一双绣花鞋鞋就往外头走。 她敲了敲沈崇楼的门,叫了一句:“三……崇楼!” 沈崇楼额际冒着薄汗,胃疼起来真是要命,不过较之父亲当年将他送进那样可怕的环境训练一周,疼痛感还是轻得多, 他听到了沈如故的声音,可他并不想让沈如故瞧见自己略显狼狈的姿态。 “天色已晚,睡觉去。”从沈崇楼口中吐出这么一句话。 沈如故没理会,学了沈崇楼的做法,直接进了他的房间。 沈崇楼见她进来,道:“不是说了让你睡觉么,直接闯男人的房间,谁教你的。” 她哭笑不得,还能有谁教,沈崇楼不是言传身教么,她学地自然快。 “你还好吗?”沈如故迎上前,他却往后头退了一步。 这还是沈崇楼第一次躲着她,寻常,求他离开他都不肯,还总喜欢按照他的方式来。 沈如故再次朝他靠近,询问道:“是不是胃疼?我提醒你别吃多了,三姨娘早就说过,你的胃是金子造的,娇贵的很。” 因沈崇楼打小是奶娘照顾,加之天性不是安静的主,小时候玩疯了压根不记得吃饭这件事,沈崇楼的胃要好生调理,不然就是现在的状态, 沈崇楼被她打趣,长手一伸,将站在面前的沈如故,翻身就压在了墙壁上。 “我没吭声,可不是为了给你胆子挖苦我的。如故,告诉我,是不是担心我?”沈崇楼问,虽然语气淡定,可他的眼睛骗不了人。 沈崇楼的眼底深处,藏着迫切的情绪,还有期盼,他希望得到一个满意的答案。 沈如故望着后劲足的沈崇楼,练家子就是不一样,都疼得脸色发白了,还有力气折腾她。 “是,我担心你,能放开我么?”沈如故知道沈崇楼在她面前向来吃软不吃硬,她确实担心他的身体,“瀚哲没动静,我去叫他将药拿上来。” 他已没了心思听她后面的话,当她承认担心他之时,沈崇楼的脸上挂上了浓厚的欣喜。 沈崇楼哑着嗓,深情地叫着她:“如故!” 她好似春季里的花,等着人采撷,带着迷人的芳香,勾着他的魂魄。 他这个年龄的男子对女子有着本能的渴求,他对别人没有想法,唯独面对沈如故,此刻,他很想要她,迸发出了体内原始的冲动。 沈崇楼不得不承认,他已经喜欢她到了病入膏肓的地步。 沈如故瞧见他眼里的欲想,原本气氛还算好的两人,她多了恐慌感,而他处于冰火两重天的境地。 “三……三哥!”她不自禁地叫了他一句,想让他脑子清醒清醒。 沈崇楼脸上的表情很复杂,他摇着头,忽地,低吼了一声:“我不想当你劳什子三哥,如故,我是崇楼,我是你的瑾轩。” 富有磁性的男声一落,铺天盖地蛮横的吻朝沈如故袭来,他吸取着属于她的味道。 瀚哲不偏不巧这个时候拿着药,急急忙忙跑到楼上,见房门没关,情急之下直接进了房间。 房内的景象,却让瀚哲吓得不轻。 他跟了沈崇楼这么多年,虽知晓三少对四小姐有意思,却也没有料到三少胆大到这样的地步。 洋医生开的胃药,是玻璃罐子,从惊吓的瀚哲手中落下,和地相撞发出了玻璃碎裂的声响。 沈如故抵在沈崇楼腰间扯他的双手顿住,沈崇楼的薄唇覆盖在她的红唇上,也停滞了。 被瀚哲撞见这样一幕,沈如故无地自容,沈崇楼眼里的欲想还没有消散。 房间,响彻了沈崇楼命令的声音:“瀚哲,出去!” 瀚哲跑都跑不赢,顺手将房门给带上。 沈如故脸上都是惊恐和慌乱,原本整齐的长发也变得凌乱,她无言地低着头,不敢再看终于清醒不少的沈崇楼。 他虽不再吻她,但也不曾放开她,他的唇轻擦过沈如故的脸颊。 沈崇楼胃部一抽一抽的痛,他微微压低了身子,更是和她贴得紧。 沈如故和他的心,都跳得很快,扑通……一声接着一声,房内很安静,能够听到彼此的心跳。 他刚毅的下巴,窝在她的颈窝,对着她耳畔道:“如故,有反应的不止我一个,方才我吻你,你也动了情。” 沈崇楼在她的面前,说话向来不拐弯抹角,直白地直教人觉得不好意思。 于是,沈如故将头埋得越发深。 “秦修远想要你做太太的事情,我今早就知晓了,如故,你去求他我不开心,可你没答应这场婚事,我又像是得了宝似的兴奋。” 沈崇楼的话一出,沈如故刷地抬头,那双明眸睁大,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他竟然什么都知晓,沈如故哑言。 “答应我,等我娶你,你是我的,任何人都别想得到你。”他抬起头,双手捧着她的脸,再次覆了上去,“一年,至多一年。” 沈崇楼眼里,口中……都透着无比的深情,一年是他给她的承诺,不知道为什么,沈如故发觉自己这一刻,如此期盼一年快些过去。 以前的抗拒呢,往日的反感呢?她都找不到了,好似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老人说,违背伦理的人,是要下地狱的。 她脑子一片乱,却有一个声音,无比清晰:刀山火海,她都会陪着沈崇楼,哪怕飞蛾扑火一场,也在所不惜。 当沈如故感觉到脖间的盘扣被沈崇楼扯开,他在她的颈脖留下一个个齿印时,沈如故回过神。 她睁着眼,望着正埋头沉浸在感官享受中的沈崇楼,他疯了,沈如故,你也跟着疯吗? 他将来的前途一片光明,若是婚配了某家门当户对的小姐,定然会给他增添羽翼。 而她,只能给他带来闲言碎语的冲击,让他成为江北最大的笑柄。 差点陷入情网的沈如故,恢复了往日清冷的模样,眼神空洞,道:“我求秦少,只是因我不想嫁他,并不意味着我将来不嫁别人。” 沈崇楼僵住,他直起身,虽然胃痛之感没有消逝,他压根顾及不上。 “你可以嫁别人,为何不能嫁我?”他苦笑着问她,艰涩道,“别人有的我也有,可我能给你的,别人不一定能给你,至少每人比我了解你,也没人比我更疼你。” 沈如故视线模糊,眼框氤氲,听着他的话,她的心像是被针刺了一下。 针扎下去,见不到血,也难以查看到伤口,却是锥心之痛。 他是喜欢捉弄她,也喜欢强迫她做不喜欢的事,可他确实也是最懂她、最疼她的,只是一直以来,她不愿承认罢了。 在江北,沈公馆的人,都说崇宇很疼她,那是因为万事没有扯到三姨娘,若是她和三姨娘产生了冲突,最终崇宇还是会选择帮三姨娘,且不论三姨娘有理无理。 沈崇楼不一样,她的好也是好,她的不好也是好,还不容许别人说她不好…… 父亲说,真正喜欢一个人,便是对方的缺点都成了优点,额娘在父亲的心中便是如此。 “吃药吧。”她找到空隙,从他的胳肢窝下钻出去。 沈如故转移话题如此明显,沈崇楼显然不悦,他拦住了她:“面对我,你只会逃!” 她停住脚步,只是短暂地僵直姿态,即刻又走到药罐子旁,将没有脏的药丸拾起。 沈如故转身,站在那里看着他,道:“可你对我,只会逼!” 沈崇楼知晓,寻常她不怎么说话,实际上,开口就能呛死人。 他被她堵得没话说,沈崇楼大步流星朝她走去,一边走一边扯了扯稍显紧实的领口。 “胃疼有胃药,可我心病,你倒是给我去找药引子啊,若你找到让我将你从心间抹去的法子,沈如故,我必定不再逼你。”他烦闷,第一次直呼了她的姓名。 他压根没有就着水,直接将药吞了下去。 沈崇楼一字一句对她道:“在你没法子,我也没法子之前,我会清除所有惦念你的人。” 她瞧见了他眼里骇人的寒意,扯住了他的袖子,劝道:“别乱来。” 第36章 证据 沈崇楼只觉得下腹一阵燥热,他扣住沈如故道:“若是你不想让我乱来,立刻回房间,你不会知道,此时的你,具有多大的诱惑力。” 他和她说的‘乱来’压根不是同一个意思,她所谓的乱来是指不要动秦修远,不要去惹事,他却是指男女之事。 沈如故见他眼里面欲色越发浓重,这才不得已转身离开。 她一走,沈崇楼一拳捶在蹭亮的桌子上,他颓然坐下来,地上脱落有一半从她领口扯下来的盘扣。 沈崇楼死死地凝着那盘扣,久久失神。 这一夜,颐和公馆无眠的人,不止沈崇楼一人,除了沈如故,还有站在一起担心地望着楼上的瀚哲与青慈。 翌日,瀚哲跟随沈崇楼去了警局,因沈崇楼来南京读书前,江北沈帅已经打点好了所有关系保证沈崇楼的安全。 以至于这个圈子里,上至警政署长,下至警员无人不识得沈崇楼,没人敢拦他。 “呦,沈三少哪来的空闲来这等小地方,这会儿不该在军校训练?”说话的人是徐队长。 徐组长得到下面警员的通知,立马跟迎接老祖宗似的点头哈腰跑出来,而沈崇楼对于他来说,本就是个得罪不起的小祖宗。 沈崇楼瞥了他一眼,淡漠地反问:“怎么,刘局长都不介意我来,你倒是生了意见?” 徐组长听出沈崇楼怪他话太多,不该问军校的事,连忙拍了拍自己的嘴,谄媚道:“瞧我这嘴皮子,不会说话,沈三少来我哪里会有意见,您来蓬荜生辉……对,蓬荜生辉!” 话毕,徐组长悄悄地看了一下沈崇楼,见沈崇楼微微勾起了唇角,提着的心才落下来,暗自抹了一把额际的薄汗。 “不过,三少今儿个过来,我想必定有事。”徐组长小心翼翼地问。 沈崇楼不想和他拐弯抹角,直言道:“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我来,想管你讨要一件东西。” “什么东西?”徐组长心里暗自高兴,现下说不定是献殷勤的好机会,“只要我有的,三少尽管开口。” “放心,和你没多大关系。”沈崇楼脸上挂着淡薄的笑,却让人不由地觉着有几分寒颤。 徐组长清了清嗓子,有些尴尬,问:“那三少要什么?” “听说当年秦家商铺着火,这案子是你办的。”沈崇楼不急不慢地说道。 寥寥话语,徐组长顿时哑言,心里忐忑不安,看来,沈三少醉翁之意不在酒。 既然沈崇楼心里有底,他也不好瞒着,承认道:“对,是我办的。” 笔挺地坐在上方的沈崇楼听到他如此说,胳膊肘随意地搭在椅子的扶手上,朝徐组长凑近:“如实说吧,秦修远给了你多少封口费?” 徐组长就要狡辩称没收秦修远的钱财,沈崇楼在他开口之前,抬手打住。 “别说什么没拿之类的话,你觉得我会信?我之所以问得直接,不过是不想和你绕弯子,我只想知道,你这贪婪的心,要多少开口费才会将东西交给我。” 话毕,沈崇楼的手重重地拍了一下徐组长的肩膀,语气倒是不算狠戾,可徐组长此刻已经感觉背脊范凉。 江北和江南两地本就在经济、文化……很多方面存在着冲突,作为江北统帅沈昭年最得宠的儿子,沈崇楼和南京最大商贾秦修远生来便成了敌对关系。 想来,沈崇楼会来警局要秦家商铺着火的资料,定然是沈家和秦家的暗地斗争。 本就有着杞人忧天性子的徐组长如坐针毡,他自己越想越可怕,可怎么也想不通什么时候得罪这么个主,将火烧到了自己的身上。 他颤着嗓对沈崇楼道:“三少,您既然是明白人,也该知晓,这事不是钱不钱的问题。” “不是钱,看来……”崇楼语气冷淡,说到一半,他顿住,朝徐组长看过去,对着徐组长做了一个抹头杀的动作,“徐组长更看重性命。” 徐组长见沈崇楼的动作狠绝,原本就不平静的心,狂乱地跳着,恐慌地很。 “若你不给我,秦修远能放过你,我便能让你轻易且安稳地坐在这个位置上?”沈崇楼的嗓音淡薄,那刚毅的五官上带着冷意。 与生俱来的强大气场,让徐组长的士气大减。 “三少,您别为难我。”徐组长鼓起勇气道。 沈崇楼将手收了回去,弹了弹上装,他站起来,对身边的瀚哲笑说:“瀚哲听到没,他说我为难人,可他不将东西交出来,不是在为难我么。” “徐组长,你爽快,我也爽快,银票我都带来了,总不能将银票重新带回去。” 说着,沈崇楼的手就落在了腰间的枪扣上,然后朝徐组长一步一步走去。 光听着有力的脚步声,徐组长已经着了慌,他慌忙抬起袖子擦汗。 “我这人喜欢送人礼,可不喜欢带着礼回去,更不喜欢礼留下空手而归,徐组长你说我这性子好还是不好?”他的话音才落,仿佛余音还在厅内。 徐组长来不及点头,枪口就抵在了他的太阳穴。 沈崇楼弯腰,靠近徐组长,暗沉的嗓音在他耳边响起:“或者,我给你的脑子上留个记号,如此一来,你可能比收银票更开心。” “不,三少,你要什么,我……我之前都说了,只要有就……就给你。”他还不想这么早死。 虽然很想说上有老下有小,但徐组长觉着这样的戏码太老套,也不能用在沈崇楼的身上,只能缩手缩脚地答应下来。 “你帮他销案的证据都交给我吧。”沈崇楼不愿再多费口舌,前面的时间花了太多,他已经有些不耐烦。 徐组长虽想到沈崇楼有备而来,却不料沈崇楼已经知晓地这般彻底,连销毁那些证据的人是他沈崇楼都一清二楚。 徐组长犹豫不决,沈崇楼的指甲和枪支手柄相碰过,发出轻微的响声,却在静谧的环境下,好似一个警告声。 “若是交给了你,秦少也不会放过我的。” 沈崇楼听罢,笑道:“你不过想要一颗定心丸,放心,我不说,瀚哲不说,你不说,天地又不会说,秦修远怎么会知道呢。” 徐组长听后像是找到了退路,急忙说道:“三少,你让我如何信你。” 沈崇楼见好就收,枪支在食指上旋转了一个漂亮的弧度,最后稳稳地拽在掌心里,他并没有放进腰间,而是抛给了瀚哲。 沈崇楼往椅子上坐去,惬意地靠在那里,眉眼轻动,道:“除了信我,你别无选择!” “我看你,貌似还没有完全认清楚此时此刻,你处于什么境地,我累了,给……”他顿了顿,带着耐心消逝的语气道,“还是不给,我不想再要答案,我要行动。” 徐组长大气都不敢喘,从位置上急急忙忙起来,当着沈崇楼的面,哆哆嗦嗦拿着钥匙打开了抽屉。 将藏好的文件袋拿了出来,当年秦家商铺火灾状况,还有场地发现的可疑证据,都在文件袋里。 沈崇楼接过牛皮纸的文件袋,拆开看了一眼,不是伪造物,于是,他朝后面道:“瀚哲给他银票。” “小的万万不敢要三少的钱。”徐组长推脱。 “给你的就拿着,我说了,他给封口费,我给开口费。”沈崇楼说完后,转而对瀚哲道,“我们走。” “三少您慢走……”徐组长目送沈崇楼离开。 直到沈崇楼的身影彻底消失,徐组长才喘了一口气。 想到东西到了沈崇楼的手中,徐组长又考虑到秦修远,与其选择相信压根不熟悉的沈崇楼不如相信秦修远。 徐组长立即通电到了云锦坊,接电话的是秦修远的秘书。 “我找秦少,有急事。”徐组长对着电话里头道。 秘书回应道:“稍等。” 秦修远正在案前抄佛经,秘书轻声走过来,唤道:“少爷,是徐组长。” “他?”秦修远的毛笔底端重重地落在宣纸上,晕染了一片,毁了周边的字。 秦修远拄着拐杖走过去,拿起电话,喂了一声,徐组长焦急的声音传来:“秦少,有件事我觉得务必告诉你。” “今日沈三少跑到警局来,拿枪逼迫我交出和秦家商铺火宅有关的资料,还要我提供当年的证据给他,最后……” 徐组长说不下去,但他说到这里,秦修远心里已经有数。 秦修远猛然闭上了眼,深吸了一口气,拐杖骤然敲在了旁边的台子上,怒喝:“你就是这么给我办事的?没用的懦弱东西,你倒是叫他一枪崩了你。” “秦……秦少!”徐组长听到秦修远这么说,吓得半死。 这个秦修远平常倒是淡淡的温和性子,一旦使出手段来,江南没谁能耐得过秦修远,不然秦家怎么能够垄断生意场。 秦修远一字一句冷绝道:“不过,既然他喜欢抓人辫子,就让他抓好了,他掐住我的七寸,我夺了他的心尖宠。” “我倒是要看看,是我更痛,还是他沈崇楼更痛!”他的眼底划过的冷光,就连他朝夕相处的秘书都觉得一身冷。 第37章 等着机会要他的命 连夜,秦修远赶往江北,翌日,沈崇楼整理好秦家商铺火灾的证据,来到云锦坊。 下人好茶好点心招待沈崇楼,正襟危坐在上方的沈崇楼并没有碰,他没见到秦修远,只见到了秦修远的秘书许致远。 “他人呢?”沈崇楼问。 秘书摇头:“不知道。” “不知道?秦修远最信任的就是你,况且,你的名字都是秦修远取的,你跟我说不知道他去哪了?” 沈崇楼话毕,扯动唇角,冷笑了一下,显然不信。 不过,这是秦修远的秘书,不和他说实话也能理解,继续追问没意思。 沈崇楼的手指敲了敲桌面上的档案袋,紧接着朝秘书投去凌厉的眸光:“如故跪着求他,他定然是答应了如故不再提亲,可我听父亲那边的人说,秦修远非但没有撤回那样的交换条件,还造谣生事说我和如故有了关系。” “若不想我将事情弄大,等秦修远回来,你们应当好生劝劝他,别披着羊皮却干着恶狼才会做的事情。”沈崇楼嗤声说道,他向来不屑如此下三滥的手段。 秘书一直没有吭声,当沈崇楼逼近,男人那双剑眉冷冽地向内拢着,秘书的心开始忐忑起来。 “和我装哑巴?”沈崇楼的手用力地拍在秘书肩膀上,“没关系,如故小时候也喜欢和我装哑巴,但你知道我如何对她的吗?” 秘书摇摇头,沈崇楼笑了笑,道:“我买尽她喜欢的东西,悄悄塞在她的书袋子里,她每次都会惊喜地笑出声来。” “可那是我对最疼的人采用的方法,而你……算什么?你装傻装哑巴,好生让人恼火!”沈崇楼反问,下一刻,就将秘书一手摁在了柱子上。 “沈三少,这里是云锦坊,不是江北由着你为所欲为。”秘书虽然心里生出一丝怕意,但鼓足了勇气,警告对方。 沈崇楼锋眉一挑,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哦了一声,道:“所以在你们看来南京是秦家的,以至于敢动我小妹的主意?” 秘书闭眼,轻声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沈三少……” “秦修远果然会挑忠心的人,你这人就算送到监狱严刑拷打,估计也吐不出半个字。” 听不出沈崇楼究竟是夸他,还是损他,不过,当沈崇楼话毕,秘书就感觉腰间有东西抵着,若是没有猜错,是沈崇楼腰间的枪。 时间如指间沙,大厅内越来越静谧,反倒让人陷入恐慌的境地。 沈崇楼并没有掏枪,他只是在秘书的耳边留下一句冰冷的话:“我只希望你将话一字不漏地带给秦修远,若想要如故,除非从我身上踏过去,不然,拿命来换。” 秘书依旧沉默,可眼底深处的惊慌,还是出卖了他。 沈崇楼重重地松开秘书,朝瀚哲示意离开,秘书见他转身,立刻上前拿起桌上的档案袋拆开,见东西是真的,立刻就要撕毁。 “你想撕就撕,不用犹豫,我那里还有许多份,你手上的那份不过是我让人连夜抄出来的副本。” 沈崇楼的声音传来,带着几分嘲弄,秘书闻声朝前面望去,沈崇楼反头对他摇着头,唇角勾起,是嘲讽的弧度。 …… 江北,大帅府,上头坐着的两人,身边都摆放着拐杖。 不同地是拐杖的质地,以及上头刻的名字,左边那根拐杖刻着沈昭年,右边的则是秦修远。 此时,沈昭年一脸不悦,黑沉着问秦修远:“你突然跑到江北来,什么意思?” “沈大帅,我想,有些账,我们是时候好好算一算了。”秦修远说着,之前温润如玉的脸,挂上了冷漠的表情。 沈昭年一头雾水,若秦修远是和他谈南北商业上的分歧,绝对不会是这样的姿态,可他不曾和秦修远有别的冲突。 既然要算账,算什么账? “江北可不比南京,你闯进我的地方,本就死路一条,还要和我算账,难不成是糊涂账?”沈昭年话里有话,拐着弯说秦修远脑子有问题。 秦修远笑而不语,却在沈昭年站起来的那一刻,反手将沈昭年压在了椅子上。 两个人的腿脚都不方便,沈昭年虽是征战沙场多年的人,没料到秦修远的手劲这么大。 “嗯……你说的没错,确实是糊涂账。”秦修远双眼一片猩红,怒声怒色地瞪着沈昭年,“你可知晓,我母亲是谁?” 沈昭年虽然年事已高,终究底子在,最后还是推开了秦修远。 高亢的怒声在办公室里响起:“你母亲是谁,我怎么知道,何况和我有什么干系,我看你活腻了才会没事找事!” 随着话音一落,沈昭年摸到上方的枪就抵在了秦修远的脑门上。 只要秦修远再多刺激沈昭年一下,枪子儿就不认人了。 “十五年前你去过一次南京的秦淮楼,亥时三刻,你对一个叫灵韵的女子做了什么?”秦修远近乎咬牙切齿地问沈昭年。 翻天倒海的回忆朝沈昭年涌来,那晚发生的事情,是他人生抹不去的污点。 秦修远眉眼中有轻嘲的神态,问:“记不起来?需不需要我提醒你?” 沈昭年沉默,他都记得,而且,永远也不可能忘却。 对着秦修远的枪,从沈昭年的掌心松落,掉在地上。 “她……是你母亲?”沈昭年用着颤抖的嗓音问着秦修远。 秦修远并没有回答,而是一掌掐在了沈昭年的颈脖上,沈昭年明明能做出最快的反应抵挡秦修远袭来的手,可沈昭年眼皮都未眨一下。 “不然,我为何要与你算账?”愤恨的语气,甚至恨不得沈昭年立即去死的眼神,都来自秦修远。 “是我对不起她,那晚,是生了误会,我以为她是秦淮楼陪酒的风尘女子,谁知道她是……”沈昭年说到这里,再也没有说下去的机会。 秦修远听到‘风尘女子’四个字,已经怒不可支,五指收拢,就要断送沈昭年的性命。 沈昭年艰难地呼吸着,他的手缓缓抬起,却不是为了将秦修远的手弄开,而是有话对秦修远说。 秦修远下意识地松了松五指,依旧未将手撤离,只听沈昭年道:“她吸了大烟,脑子很不清醒,她自己跑到我房间,我才误会她是……” “我是喜欢美丽的女子,可我也不会夺别人的妻。”说到这里,沈昭年没有再说下去。 该解释的,他都解释了,没有解释的,是因为当年做过的错事的的确确也存在过。 秦修远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动容。 有一点,沈昭年确实没骗他,他的母亲抽大烟。 他还记得,母亲喜欢躺在床上吸大烟,那时,他年岁尚小,只知道每次去母亲房间总是烟雾缭绕,并不知晓那是不能碰,而碰了便会上瘾的害人东西。 即便母亲喜好大烟,可她也知道抽大烟不好,她也好面子,很想摆脱这样的生活,却像是着了魔似的离不开那鬼东西。 当然那是他长大后看到母亲留下的信,才明白母亲当初吸大烟的心情。 事情总有败露的一天,被父亲发现后,父亲决意将母亲赶出秦家,并且对外声称他娘亲病故。 他还记得,母亲走的时候,不曾留恋过他和安容,却死都要带走她烧鸦片的烟枪。 秦修远一直以为母亲不在意他和小妹,可有一天,母亲偷偷跑回来,对他和小妹说:“你愿跟着你爹还是愿意跟着娘离开南京,若跟着我,我带你们去大上海,我会想办法养你们。” 他很犹豫,还未来得及给母亲答案,可他也从未想过,那将是母亲见他的最后一面。 后来,母亲被来南京逍遥的沈昭年糟蹋了,就在秦淮楼。 除夕的头一晚,父亲得到了小道消息,秦淮楼一个叫灵韵的女子受不了别人的辱没,上吊自杀了。 而灵韵,就是母亲赶出秦家之后,换的小名。 父亲几乎一夜白了头,秦修远至今想,若母亲不抽大烟,父亲还是很爱母亲的。 除夕夜父亲才抱着他在怀中,含泪道:“修远啊,以后你就叫你大娘为母亲,你的母亲这次真死了。” 自此,秦修远就希望自己快些长大,如此一来,他就有能力调查究竟是哪个王八羔子动了他母亲。 然而,沈昭年的保密工作做得如此精密,秦修远想,若不是他找到当年送茶水的小二,一辈子压根不可能知道那人是谁。 “沈昭年,你知不知道,我无时无刻不等着这样的机会亲手要了你的命。”秦修远吐出冰冷的一句话。 沈昭年的眼神黯然,他只是轻声回应了一句:“外头都是我的人,只要我喊一声,他们都会进来,你觉得你能要了我的命?” 秦修远吃力地弯了弯腰,将地上的枪捡起,对准了沈昭年,冷言道:“那就试试,是他们进来的快,还是枪快。” “要什么,你说吧。”忽地,沈昭年如此说,且脸上带着淡薄的笑。 秦修远双眉微拢,沈昭年这个时候竟然还笑得出来,只听沈昭年道:“你若真想要我命,早就动手了,压根不会和我谈这么久,我想,比起直接要我命,你更想看着我痛苦。” “我有一种预感,你想从我这里得到某样东西,不过也有可能我的预感错了,毕竟没有东西能够让我生出痛处。”沈昭年大风大浪见多了,依旧冷静地分析道。 沈昭年戳破了秦修远的心思,秦修远冷笑着,将枪扔得远远的:“我以为打仗的人,都是蠢脑袋。” 他彻底放开沈昭年,坐回了原位:“我要的不是东西,是人,你的义女沈如故。” 第38章 何当共剪西窗烛 沈昭年显然不乐意,原本平静的面色,顿时沉了下来,语气透着不悦:“为什么偏偏是她?” “你若爱上一个女子,能找出确切的原因吗?”秦修远反问。 沈昭年的脸色始终不好:“她不行,当年他父亲将她托付给我,我不能做这个主,若她愿意就罢了,可我想,她不会愿意的。” 秦修远那双好看的眼睛微眯,听沈昭年的语气,大概还不知道沈如故和沈崇路之间的事情,看来,秘书传的话,还没有进入沈昭年的耳朵。 “是,我也觉得她必定不愿嫁给我。”秦修远肯定了沈昭年的话,这点,倒是在沈昭年的意料之外。 沈昭年朝身侧看去,望着还有话说的秦修远,沈昭年沉默。 “不过,沈大帅……”秦修远叫着沈昭年,忽然变得客套起来。 俗话还说:无事献殷情非奸即盗!沈昭年心中已经有了准备,不管秦修远要说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秦修远低着头,手摩挲着拐杖的顶端,嘴角露出淡笑,却颇有深意。 只听秦修远幽声道:“你还不知道沈崇楼喜欢上自己妹妹这件事情吧,在南京,我倒是三番两次地瞧见这两个人亲近得很,对了,虽然两人读书的地方不一样,却都住在颐和路的公馆里。” 秦修远话毕,并未瞧沈昭年此时此刻的脸色,只因他心中有数。 沈昭年想到沈崇楼上次和自己通电,明明说的是在军校里住,不过倒是提过给沈如故花钱置办了一栋公馆。 可崇楼没提过他也住在公馆里,崇楼和如故没有血缘关系,正因如此,如故成了大姑娘,在沈公馆都是另外住,毕竟男女有别。 换做平常,沈昭年早就暴跳如雷,可先情绪波动的那个,一定在对方的布局里,是惨输的一方。 秦修远将这些事情告诉他,无非就是试图用话语激怒他。 沈昭年克制着心中的怒火,笑着说:“兄妹两住在一起,彼此有个照应,实属正常,秦少未免想多了,崇楼只把如故当小妹看。” 秦修远将拐杖轻轻地摆放在一旁,恍然:“哦,是么?” 沈昭年还来不及应声,秦修远唇角上扬,道:“那为什么你们家的传家宝,都挂在了沈如故的颈脖上?当初在女大我要不是看见她颈脖上挂着的翡翠,还不知道她是你收养的义女。” 厅内,顿时间一片静寂,越是如此,越能将沈昭年喘着的粗气听得清清楚楚。 秦修远的话,好似电闪雷鸣,在乌压压的空中炸开,警醒乐沈昭年。 那块刻着沈崇楼小名的翡翠,确实是沈家的传家宝,当年有了这个小儿子,他太高兴,将这东西直接给了沈崇楼,还叮嘱儿子这东西要给未来的妻子莫弄丢莫弄坏。 于是,沈崇楼从小看那东西跟宝贝似的,就算是家里人要摸一下沈崇楼都不给,而秦修远却说那块翡翠挂在了沈如故的脖子上。 沈昭年虽然没有吭声,但秦修远已经瞧见了他脸上情绪的变化,秦修远唇角的笑意更浓,却在沈昭年侧身的时候,将所有的笑意全部收住。 沈昭年板着脸,道:“你以为,这样的话,就能让我同意如故嫁进秦家?” “现如今,让全天下知晓一些事情也没有那么艰难了,电报比任何东西都要方便,当年秦淮楼的惨案,大家至今都在猜测是谁导致的,若众人知晓……” 秦修远的话还未说完,沈昭年低吼了一嗓:“够了!” 刷地,沈昭年双眼血腥地瞪着秦修远,怒声:“秦修远,你威胁我。” 沈昭年觉得自己就像收到了莫大的侮辱,至今还没人敢威胁他,是不是秦修远觉得当年他欺辱了那个女子,所以可以变本加厉地得寸进尺? 寻常轻言细语的秦修远,嗓音也不比沈昭年低,高亢着嗓:“我是在和你谈判,沈昭年,洋人都讲究互利共赢,既然谈不了,总归有个解决的法子。” “你一直对小儿子有望子成龙的期盼,他喜欢一个没有背景还是自己义妹的女子,怕是将来成了江北统帅也要惹人诟病。”说道这里,秦修远的轻嗤声让沈昭年气鼓着腮帮子。 这点不用秦修远说得如此直白,沈昭年也明白个中利害关系。 良久,沈昭年才道:“那你的意思?” “常言道,斩草除根,要想让你儿子断了念想,不如让如故嫁人,也好让沈崇楼死了那条心,专心给你去打天下。” 秦修远字字珠玑,都戳中了沈昭年的心思,沈昭年的野心也不止只有江北,但他年事已高,打天下这种事,还要年轻人去做才对。 沈昭年只要确定某件事,不会再犹豫,问:“你想什么时候?” 秦修远知晓沈昭年问的是婚期,婚期问题,秦修远早就想好了:“年末吧。” 年末的时候,女大也该休学了,现下,她才进女大,若是早早嫁人,只怕她会不悦。 秦修远听说,她是腊八的生辰,希望彼时,他也在。 沈昭年点点头:“好,那就年末,过两天我就让人接她回江北,年末你来要人便是。” “那倒不必,年末,我直接从南京要她,现如今,你就不必插手了,若是你儿子现下就知晓如故要嫁人,你觉得他还能安分?” 沈昭年听到秦修远这么说,明了秦修远的意思,却猜不透秦修远他的心思,问:“总不能一直瞒着如故,她会难过的。” “你也会念情分二字?看不出来,你对这个义女还真有几分亲情。”秦修远是嘲讽的语气。 沈昭年轻咳几声,道:“毕竟是我看着长大的。” 秦修远拄着那泛着黝亮光泽的拐杖,缓缓起身,像是自言:“迟早要难过,早难过不如晚难过,至少会少难过。” “我不希望在年前出现如何意外,若我娶不到她,我不介意来个鱼死网破。”秦修远背着身,说道。 沈昭年只能看见秦修远的背影,瞧不见他的面部表情,但沈昭年的面色很糟糕。 有史以来的第一次,被一个毛头小子指挥来指挥去,沈昭年气不过。 可想到当年自己做出来的错事,沈昭年的脑子里面,一直都是一个声音:是你害了秦修远没有母亲,沈昭年你是罪人。 于是,最后竟让人没了底气去责骂秦修远。 沈昭年忍住心中的怒火,回应:“嗯!” 秦修远的手打了一记响,恍然大悟一般:“对了,有件事,我还要和你说。” “什么事?”沈昭年抬头看秦修远。 “你儿子现在能耐了,找了局长,直接去了警局,要了两年前秦家商铺着火的档案,他想调查我,听秘书说,他还将档案送到云锦坊了。”秦修远说着却笑出声来,紧接着,转身,继续道,“你觉得,我应不应当学一学他,将你的事情也整理成档案送给你。” 沈昭年终于明白了那句话:被人拽住小辫子,注定说话的语气都要低人一等。 “子不教父之过,我会好好管管他。”沈昭年的语气,实际上透出一个讯息,他已经克制到了极点。 秦修远是个明白人,懂得见好就收,他满意的离开。 秦修远刚刚走出大帅府,就听到大帅府里面,一阵乒乒乓乓东西砸得粉碎的声响,甚至到最后,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声从里头传出来。 紧接着,站在外面防守的人,都往里头跑去查看情形。 秦修远望着那些人,脸上的笑意深深,沈昭年的肚子里究竟要憋着多少火,才会忍到现在才发泄? …… 公馆里,沈如故正在和青慈学剪窗花,沈崇楼进门的时候,隐去了脸上深沉的表情,挂上了笑容。 沈崇楼凑到沈如故的身后,细细地瞧着沈如故手上的活儿,极其感兴趣地问:“怎么剪,也教教我。” 沈如故听到富有磁性的嗓音,吓了一大跳,他总是这样,来无声去也无声,寻常走路不是慷锵有力么。 她放下了剪刀,拍了拍胸口,怪嗔道:“你是鬼魅吗,怎么来都没有声响?” “我前世欠了你的,今世化作鬼魅来还你的债。”话毕,沈崇楼就从后面搂住了她。 厅内并不是只有沈如故和沈崇楼,还有青慈,而瀚哲停好了车,也从外头进来了。 沈如故哪里好意思面对着青慈和瀚哲和沈崇楼亲热成这样,她觉着背脊好似着了火,立刻起身,猛地推开沈崇楼。 沈崇楼不悦,长手一捞,紧紧贴着她。 “教我!”他斩钉截铁地对沈如故道,没有商讨的余地。 这个不讲理的人,让她好生无奈,青慈见状,识趣地和瀚哲相视一眼,匆匆离开。 沈如故双手抵着沈崇楼,不满道:“你个男子汉,学什么剪窗花。” “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沈崇楼喃声,“我非但想和你剪窗花,还想和你一道剪烛花。” 然而,沈如故记得夫子说过,只有夫妻之间,才会共剪西窗烛。 第39章 撩人心弦 沈如故脸顿时间染上红晕,只感觉滚烫一片,不敢正对沈崇楼含情脉脉的眼。 “这话,当着我面说就罢了,若是教人听见,不好。”她低着头,轻声道。 沈崇楼的视线落在了她的身上,她此刻的姿态,他只能瞧见那长卷的睫毛在轻轻扇动着。 好似若有似无地撩动他的心弦,沈崇楼放开她,将她按在椅子上,他一道在旁边坐了下来。 沈崇楼拿起了方才青慈用的剪刀,又拿起一张红色的纸,语气颇有讨好她的意味:“教教我,可以吗?” 虽是询问她的意见,可沈如故明白,面对着难缠的沈崇楼,再温吞的语气,都没有商讨的余地。 她只好点点头,应承下来。 沈如故继续剪手上用尖细毛笔描摹好的图案,她是新手,自己剪得小心翼翼还要顾及沈崇楼。 沈崇楼不是干这种细活儿的料,怎么学也没有学会,哪怕用毛笔给他描摹好,他也总是剪坏。 忽地,沈如故严肃着脸,俨然一副教书先生的口吻,对沈崇楼道:“朽木不可雕!” 她的话进入了他的耳中,沈崇楼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问:“你方才说什么?” “我说你,笨,怎么连剪纸都学不会。”沈如故嘟囔着,学着他曾经怪她的语气,虽然带着点责怪的声调,却也不敢太大声,只怕惹了他。 沈崇楼哭笑不得地看着她,东西放置一旁,双手随意地搁在桌子上,道:“你个榆木脑袋倒是怪起我来了,你哪样外言不是我教的,没有笨学生,只要教不好的先生。” “你这是怪我不会教喽!”她说着,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沈崇楼耸了耸肩,嘴角笑意深深,沈如故第一次见这种慧根差还将责任栽赃在别人身上的人。 他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沈如故觉着别扭,见他也不剪纸,问:“那你还坐在这里作甚?” “我不会,看你剪。”他回话的样子还挺无辜。 “有什么好看的。”她接话。 沈如故的话音才落,沈崇楼朝她凑近,在她的耳畔倾吐着薄润清新的气息,笑道:“好看,而且,人比剪纸更好看。” 他的语气好似总带着勾人魂的毒药,沈如故的心一下子提到到了嗓子眼,她紧绷着身子。 沈如故为了躲避他的视线,挪了点位置,谁料沈崇楼也随着她动了动。 总之,她无论如何都逃脱不了他的视线。 沈崇楼当着她的面,张开手掌,紧接着,做了一个握拳的动作,斩钉截铁地道:“你逃不出我的五指山。” 沈如故刷地站起,手里还拽着剪刀,沈崇楼面对她没有防备,在她起身的一刹那,差点被她刺伤。 好在沈如故发现地快,及时将手往里面收拢了几分。 可这样惊险的场面,沈如故心惊肉跳,他却像个没事的人,脸上依旧带着笑意,凝着她。 “你让开。”她对拦在正前方的沈崇楼道。 沈崇楼摇头,敞开了怀抱,就要抱她,沈如故见他朝自己一步一步靠近,立即躲开。 她哪里躲得过秘密训练的沈崇楼,他只要瞄准了一个目标,那么一定胜券在握,对于沈崇楼来说,从未有过失误。 很快,沈崇楼就牵制住了沈如故,他的手不经意地碰到了她的胳肢窝。 本就怕痒的沈如故猛地一缩,他的呼吸喷薄在她颈脖的肌肤上,沈如故顿时感觉在沈崇楼掌控的世界中,怎么逃也逃不掉。 沈崇楼瞧见她怕痒的反应,起了逗弄之心,唇角扬起,上下其手,沈如故连声讨饶。 但也因了两人嬉闹的动作,厅内多了沈如故的笑声,沈崇楼并不是第一次见她笑。 或许寻常她清冷的样子更多,沈崇楼望着脸上带着笑容的沈如故,一时间失了神。 搂在她腰肢上的双手,不知不觉已经转移到了她红热的脸颊上。 沈崇楼双手捧着她的双颊,缓缓地俯下身,薄唇就要覆在她的红唇上,饱满富有诱惑力,他总是如此情不自禁。 并没有如期碰触的柔软之感,他的吻落了空,她别过头。 沈崇楼始终都睁着眼,将她别过头时慌乱神情都看在眼里。 他尴尬地失笑,将双手收了回去,然后极不自然地摸了摸后脑勺,在外意气风发的沈崇楼当着她的面,竟然有些无措。 “天色不早了,那……休息吧。”沈崇楼为了化解两人之间冷凝的气氛,如此道。 沈如故没有给他回应,转身就上了楼。 她关上房门,背脊紧贴着门闩,心怦怦乱跳,任由她如何轻轻抚摸,心迟迟不能平静。 两人的距离,太近了,她无法不害怕。 而沈如故最怕的是,越来越清楚内心对沈崇楼的感情,正因如此,她越来越怕自己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颈脖上挂着的翡翠,她已经佩戴习惯,将翡翠捧在掌心,她的指腹轻轻摩挲着翡翠上头刻着地两个字:瑾轩。 脑海里,沈崇楼那张英俊的脸,时而是霸道的模样,时而冷淡的模样……她另一只手拍了拍脑门,他的模样,挥之不去。 沈如故觉着要疯了,脑子里、心里都是沈崇楼的话:我是崇楼,是你的瑾轩。 她双手即刻捂住了耳朵,想要屏蔽好似在回荡的声音,可心里的声音,该怎么阻隔? 沈如故往柔软的床上倒去,心生烦闷,随手拽住一条锦被,盖住了脑袋。 可她辗转反侧,夜深了,却一点困意都无,沈如故将锦被掀开扔到一边,起身打开了房间的窗户。 沈崇楼就在对面,他的窗户也是开着的,但他房内没人。 沈如故了解他夜读的习惯,所以她想了想,此刻,沈崇楼应当在书房看书才对。 她朝外头看去,颐和公馆墙壁旁种了一排樱花树,满树烂漫,如云似霞。 借着房内的灯光,她伸手接住了从树上飘下来的花瓣,沈如故两指捻着转身靠在窗框上,然后举起手,对着灯光看那花瓣上的纹路。 洋先生说,凋零的树叶或者花瓣都可以制成标本,干了之后就能保存。 清风拂来,她两旁坠下的几缕长发随风飘动,风中夹着几许樱花的淡香,她内心的浮躁好了许多。 不得不承认,南京的四月天比江北美,百花争奇斗艳,她想着诗中的句子: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鹭洲。 心里想着,最后竟反复地念了出来。 就在她兴致盎然之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到对面房间的沈崇楼,大声在对面叫着她:“如故,看这里。” 闻声,沈如故缓缓反头,不设防,对面闪烁的强烈光线,让她的眼睛很不适应,沈如故倍觉刺眼,听到一阵声响,她立即抬手挡住了视线。 过了一小会儿,沈崇楼总算消停了,她才睁眼朝对面望去。 沈崇楼正在低头摆挂在颈脖上的玩意儿,她虽然不懂,却也不是没见过,上她法文课地洋先生下课就喜欢拿着那东西到处拍。 而洋先生差点被校长训话,说是将人魂摄在了里头,加之拍的场景都是金陵女大里的女学生玩耍的场面,更是让人生了误会。 好在洋先生解释,说这东西叫ermanox相机,尺寸虽小,却在法国盛行,听说外国首脑会议上,就是用这小东西拍的照片,登了国际报。 现下,沈崇楼怎么喜好起这东西来了? 距离虽远,沈如故还是听清楚了沈崇楼自言自语的声音:“也不知道拍好了没。” 紧而,他抬头,和她视线相交,朝她道:“你站着,我再给你来一张,放心不会损害眼睛,你别再抬手挡,听到没?” 沈如故哪里会听他的话,大晚上,不睡觉陪他瞎闹腾。 她的手刚搭上窗框,就要关上窗户,沈崇楼沉声:“你再动,我就去你房里了。” 沈如故一股委屈劲涌上来,道:“你不讲理!” 他却义正言辞:“我对不听话的人,自然要采取不讲理的法子,不然你怎么会温顺。” “我又不是你养在沈公馆的京巴。”她愤愤不平。 沈崇楼脸上带笑,双手撑在窗台上,朝外探出点身子:“你怎么老喜欢和茹茹比。” 是的,她怎地老和他那条狗比? 但沈如故只要听到沈崇楼叫那条京巴狗‘茹茹’,她便越发觉得委屈,他养了只公狗,却叫着娘娘腔的小名。 偏偏,不是别的名,还和她名中的字同音,沈如故想,他就是成心的。 “你……你欺人太甚。”她词穷了,话还未说完,沈崇楼拿起相机就朝她拍去。 她不愿配合,也罢,他也喜欢她自然的反应,虽然不知照片洗出来会是什么样子。 若是照片上的女子样子模糊,他这钱花得不值,一定找那卖相机的洋人算账去。 沈如故以为他拍两张就会作罢,沈崇楼不知哪里来的兴奋劲,对着她拍个不停。 “懒得和你闹。”沈如故没法子,不耐地囔了一声,决绝地关上了窗户。 沈崇楼这才收手,望着对面紧闭的窗户,他非但没生气,反倒笑意更浓,只因对面黄暖的光线映将女子美好的身姿映照在了窗户上,别有一番风情。 第40章 不想让他受伤,不想让他死 沈如故接连两天没有在女大见到秦修远,那人从人间蒸发了似的。 不知道怎的,每次从树下走过,她总会想起秦修远救她的场面。 毕竟秦修远是为她受的伤,伤也不知道好了没,心里想着事,走路没有注意,撞到人。 只听对方夸张地哎呀喊疼,沈如故没抬头就能辨别出是谁。 常常跟在云馨月后面的女学生对沈如故轻嗤道:“你没长眼啊,撞到云小姐了。不过也是,会上树的人哪里会好好走路。” 沈如故从未想过和这些人起冲突,惹人观看,又惹人闲话,她又不是戏子,何必招惹那些是非。 她就要绕过云馨月朝学堂里走去,云馨月却伸手拦住了她的去路。 对方的脸色显然很不友善,云馨月说话的语气怪异:“怎么,都上修远的车了,还没成为秦家的二少奶奶?” 沈如故拍开云馨月的手,云馨月只感觉一阵轻微的疼,她都有些怕这个看似清冷实际上随时能扎你一下的沈如故。 “楠楠,不是我说哈,现今的女学生可不比以前的大家闺秀,开放地很,跟人有钱有势的人上车,说不定也上了床。”云馨月一边说,一边微微仰着下巴,有着高傲的弧度。 沈如故刷地抬头,严肃的眼神直逼云馨月,云馨月的‘跟屁虫’随声附和:“云小姐,新时代嘛,听说大上海这样勾引男子的风尘女子可多了。” “看来,女大也会出一个极有手段的,譬如我们面前这位沈大帅的义女,不当交际花,真是可惜。” 云馨月和楠楠一唱一和,沈如故脸色已经沉了下去,但她们看见了也未曾有住口的打算。 沈如故淡淡一笑,好似方才云馨月说的不是她一般。 “我倒是觉得,云小姐不去做交际花实属可惜,交际花能说会道,模样、身段俱佳,云小姐实打实符合呢。” 她轻声细语,不带一个脏字,甚至还用夸赞的话来反讽云馨月,于是,她寥寥几句话,让云馨月气得在原地跺脚。 云馨月无处宣泄内心的怒意,开始口不择言:“沈如故,你要点脸吧,不然江北都要被你这只骚狐狸惹臭了。” “既然你说大家闺秀和我是有区别的,若你是大家闺秀的典范,我想说,百闻不如一见,满口脏话的大家闺秀我还是不学习地好。”沈如故依旧眉眼清冷,好似没有任何的东西能够影响她的情绪。 就连之前沈如故沉下来的面色,也隐去,这点,是云馨月永远学不来也做不到的事情。 楠楠见沈如故三言两语能呛死人,不敢乱开口,只好给云馨月顺气:“云小姐,你心胸开阔用不着和这种外来女子见识,我们去学校的后院看花去。” 云馨月听了恭维的话,脸色终于好了许多,走的时候还白了一眼沈如故。 沈如故汗颜,摇摇头,深吸了一口气,没有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回到教室里头,沈如故刚坐下,就听到身后坐着的女学生议论纷纷。 “诶,你听说了嘛,秦少这两日没有来女大,是因为上次的伤势加重了,在秦府好生休养呢。” 有人听后倍觉可惜,感慨道:“真的嘛,看来伤得挺严重呀,明日云锦织造课,岂不是见不到他?” “秦少长得好,可你别动心,我爹说,像秦家这种高高在上的人家,进去便是宅门深深几许怨,无处诉心愁。”有人立马应声。 “何况,秦少眼光极高,看不上我等凡夫俗子。”说完,这些女学生就嬉笑开来。 沈如故将这些话都听在耳中,印在心里,她本就想问问秦修远的伤势,却不料这两天他未来女大是在休养。 上次去云锦坊求他,瞧上去,面色还好,不像病情加重的人。 她想到秦修远肺等闲之辈,隐瞒了她会法文的事情,沈如故多想了些:秦修远实际上伤没好,只是在她面前装成伤好了? 这样的假设也是有可能的,沈如故不免觉着有些过意不去。 明日有云锦织造课,她也不是别扭的女子,既然婚姻上的事已经解决了,她也用不着躲着秦修远,该如何相处还是如何相处吧,顺道问他一声好。 下学后,青慈来接沈如故,她并没有立即回去。 “四小姐,去哪儿啊,万一被三少知道,又该说我了。”青慈嘟囔了一声。 沈崇楼将她的丫头吃得死死地,只因沈崇楼拿她没法子,就拿青慈开刀。 沈如故拍了拍青慈的肩膀,示意她用不着担心:“上次秦少救了我,听人说他伤势加重了,我只是去药铺瞧瞧,有没有合适的药,明日上课,我给他捎一些过去。” 青慈疑惑,问:“不是说看了西医吗?租界那边的西医听说可能耐了,四小姐你说过是撞伤,怎么还未好转。” “我也不清楚,所以明日要去瞧瞧,总不能空手去,忘恩负义的事情,我做不出。”沈如故语重心长地回道,“中医说不定在这方面比西医效果好,试试吧” 听罢,青慈只好随着沈如故去药铺。 在大夫那里拿了药,沈如故才和青慈回去,今日沈崇楼下学比她早。 沈如故一进公馆,就闻到了一股跌打损伤药酒的气味儿,她抬手挡住了鼻子。 再往里面走,就瞧见沈崇楼未着上衣,露出精壮的身体,他端坐在客厅里,而瀚哲正在用药酒给沈崇楼按摩乌青的伤口。 “这……怎么回事?”瞧着沈崇楼身上好几处伤口,沈如故不禁问道。 沈崇楼见她进来立即将上衣拢好,瀚哲被沈崇楼突来的动作弄得有些无措,他没法擦拭药酒,于是将药酒盖好扔在了一旁。 沈如故已经走近,可沈崇楼并未告诉她究竟是什么情况。 倒是瀚哲对她道:“还不是教员,说三少是江北来的,又是沈大帅的儿子,让军校里十个练家子一起上……” 未等瀚哲说完,沈崇楼瞧见沈如故轻蹙眉头,蓦然心揪住。 沈崇楼喝住瀚哲:“就你多嘴,不说话没人当你哑巴。” “你也别说瀚哲,说说你,你不是脑瓜子灵活么,教员的馊主意,就不会想法子推脱?”她的语气里,有几分着急,还有几分责怪的意味。 沈如故自己都没有察觉,但她心里面着实担心他的伤势,后知后觉自己内心的情绪被沈崇楼看透,她又有些懊恼。 她极力隐藏替他担心的情绪,可这样的担心,让她想到了过往。 那时,在江北,沈崇楼年龄还小就被沈昭年派去秘密训练,半个月她都没见到他。 半月后他回来了,除了晒黑了些许,走过她面前,看上去并没有多大的变化。 可夜里,他没吃饭,她端着糕点去他房间,透过敞开的房门,她第一次瞧见沈崇楼光着膀子的状态。 后来,沈如故才懂得什么叫做触目惊心,沈崇楼身上全是伤,他在里面咳嗽着,拿着她第一次绣的帕子捂住了嘴。 当时她并未进去,后来她才明白那个时候不进去的缘由,她怕近距离将他身上的伤势瞧得一清二楚,她怕自己会替他深深的担忧。 而翌日,她去找青慈之时,在洗衣房,她瞧见了头天晚上沈崇楼使用的帕子,上面都是咳出来已经干涸的血迹,他舍不得扔那帕子所以送到了洗衣房来洗。 至今,沈如故都记得当时她以为沈崇楼要死了,连续难过了好几天,谁知道沈崇楼挺过来了,变本加厉地捉弄她。 沈崇楼从出生在沈家的那一刻起,注定比别人享受得多,可也比常人承担更多,正因如此,她见不得他伤,他伤,却疼在她心。 毕竟,她只有这么一个三哥,只有这么一个……瑾轩。 沈如故沉默着,脸上其实没有表情,可沈崇楼怕她这个样子,他示意瀚哲下去,瀚哲离开的时候顺道将青慈扯走了。 “我没事,你看,我这不健健康康的。”沈崇楼说完,为了逗她笑,还拍了拍胸脯,做大猩猩的样子。 小时候,她和他无聊时就做这样的游戏,他学猩猩,她学猴子,然后让瀚哲和青慈评谁学得像。 沈如故只要瞧见威风凌凌的沈崇楼做这般滑稽的动作,都会忍不住笑出声来,可这次,她笑不出。 她如此怕他受伤,如此怕他死。 沈如故对死亡的恐惧,来源于她的父亲,这点沈崇楼永远不会明白。 沈崇楼抱住她,将她紧紧地扣在宽厚的怀中,浓重的药酒味窜进沈如故的鼻中,她的眼泪都被刺激出来了。 “好了,别不开心好吗?”沈崇楼轻轻地拍着她的背脊,反倒安慰起她来,“我答应你,以后不会轻易让自己受伤,无论何时我都会完完整整地站在你面前。” 虽然她不喜欢亲近他,可沈崇楼一直都知道,她还是担心他的,不然当年他训练受伤,她不会站在房门外看那么久不敢进来。 那时,他很想忍住不当着她的面吐血,可那一股腥味涌上来,他没法控制。 她不说,他也当做什么也没发生,两人奇迹般地如此默契从未提及过那件事。 沈如故听后,再也忍不住,双手捶打着沈崇楼,每一拳虽然不重,却很准地落在他的伤口处。 “你可不可以不要让人担心,不轻易受伤,那证明还是会受伤。”她很不想说这些话,可这些话争先恐后从她的喉中冒出。 沈崇楼很是意外,反应过来,已是笑意深深,他将她从怀中松开,紧紧地看着她:“看来,你的心里还是有我的。” 第41章 怪异的秦府 沈崇楼的话一出口,沈如故一下子被戳穿了心思。 她心虚地很,立即停止了捶打,并且不断躲闪着来自沈崇楼深凝的目光。 沈如故每次躲着他,就要往楼上跑,沈崇楼哪里肯依着她,有力的双臂一直环着沈如故。 “昨儿个拍的照片我拿去洗了,过些日子就能看到成品,彼时你给评价评价我拍照的水平。”他说话的时候,脸上都带着笑意。 沈如故摇头,拒绝:“我不要,夫子说那东西会摄人魂魄,不吉利。” “读过书的人,还这么迷信。”说罢,他伸出手指刮了刮她的鼻梁,沈如故感觉到轻戾的疼痛。 她试着摆脱他的控制,沈崇楼却挑起了她的下巴,用着迷惑人的嗓音对她道:“若说起摄人魂,我倒是觉着我的三魂七魄都去了你那里,如故,你要负责。” 听后,沈如故以为自己会很尴尬,却不料心中好似有温流淌过,竟生出几许欢喜。 她怪嗔:“哪有叫女子对男子负责的。” “那我对你负责也行。”他的笑意更浓,沈如故忽然察觉,自己早已掉进了他的言语圈套。 沈崇楼并未在她的深眸中看见反感,这点倒是让他很意外,这几日,他显然感觉到沈如故对他态度上的些许变化,至少没有曾经那般排斥。 想到这里,他轻轻地扬了扬嘴角,微微低下头,额际抵着她的:“就算你是毒药,我也准备吃。” “崇……崇楼。”等她再唤他之时,嗓音暗哑,沈如故呼吸很快,胸口的起伏比往常幅度大许多。 这一声崇楼,他觉得自己骨头都要酥了,沈崇楼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着了她的魔障,这辈子他也逃不掉。 …… 天灰蒙蒙亮,沈如故准备好青慈昨晚拿上来的药,下了楼,沈崇楼在后院连射击,她没去打扰。 等沈崇楼练完射击出来的时候,却听瀚哲说,沈如故去女大了。 时间如白驹过隙,过了晌午,她们班的女学生都被先生送到云锦坊,照例,下学时会有人来通知。 沈如故只见到了秦修远的秘书许致远,学完织造课基本常识后,她趁着休息的时间,叫住了在查看织造情况的许致远。 “许秘书。” 听到一记清脆的女声,许致远反头,原来是那日在云锦坊跪了许久的沈家四小姐。 “沈小姐,有事?”许致远语气稍显冷淡,毕竟这女子的三哥前不久才跑到云锦坊警告人。 沈如故看了一眼许致远,又抬头朝阁楼上望去,她显得有些拘谨。 她虽未说话,许致远已经猜出她想问什么。 “秦少不在。” 她认识许秘书日子并不长,不过,前些日子,许秘书对她说话还不是这样的态度。 沈如故想,或许因为秦修远的伤势加重,才会让许秘书对她冷漠。 “那……他是不是病得很严重?我听同窗的学生说,他在秦府休养。”沈如故说着,双手紧紧拽住手中的中药,继而道,“而且我这几日也未曾在女大见过他。” 许致远本想劝说,若是不爱秦少,又不想和秦少成亲,应当离秦少远些才对。 虽说,他也知晓,这女子是带着歉意来关怀一下秦修远,可沈如故大概不知晓,这么做,只会离掉进深渊的日子越来越近。 他忍住没有提醒她,他是秦修远的手下,应当全心全意替秦修远办事,既然她送上门来了,不如顺手推舟,加快进度。 沈如故见许致远欲言又止,就要开嗓问他怎么回事,却听许致远道:“既然秦少是为救你受的伤,你也理当去瞧瞧他,伤势倒是没有你同窗的学生说得那么严重,不过也没想象中好得那么快。” “许秘书,有一点,我也很疑惑。”沈如故等许秘书示意她讲出疑惑,这才接着道,“西医也瞧了,怎么好的这么慢?” 许致远的回答,没有任何的破绽:“受伤前,他身子就不好长期用药呢,这回受的伤,等于雪上加霜。” 沈如故信了许致远的话,只因她见秦修远第一面,就在秦修远的身上闻到了淡淡的药香。 寻常听同窗私下闲言碎语,她们有的说秦修远腿疾,无法根治;有的说秦修远因为母亲,有常年的心病;甚至有些人说秦修远因那场大火,不能人道…… 众说纷坛,她也不知信谁,但秦修远身子不适,这点毋庸置疑。 “若是沈小姐有意去,我现在就给你备车,到了下学的时刻也好回云锦坊,不然你手下跟着的丫头又该找不到人了。”许致远如此道。 沈如故听后有些防备,许秘书连青慈的性子都了如指掌,那么,是不是对她也很了解? 她和许秘书并未有过于亲近的接触,难不成许秘书调查过她? 就当沈如故有这样的疑虑,许秘书将她的心思看在眼里,笑着解释道:“我也撞见过两次你丫头接人时,摸不着北的模样。” 沈如故这才卸下了防备,想着要么拜托许秘书将药带给秦修远,她就不去秦府了。 可仔细想想,这么做很没诚意,反正许秘书也说下学之前会让人送她回云锦坊。 于是,沈如故对许致远点点头,同意他备车。 秦府在南京的玄武,恢弘气派,建筑风格和江北的截然不同,她瞧着像徽派建筑,又带着苏式建筑的味道,有着独特的南京建筑形式。 但秦府虽然给了她视觉上的冲击,却也让沈如故倍觉压抑。 尤其是她进了秦府,好似走进了大观园,里面的布局严谨对称、循序渐进,越是往里厅走,越能感觉到封建大家庭中等级森严的状态。 难怪同窗会说秦家就是个大宅门,嫁进去,便能感受到‘宅门深深几许怨,无处诉心愁’。 这些压抑的状态,在江北沈公馆,只要沈昭年不回公馆,是绝对感觉不到的。 虽然有大姨娘、二姨娘、三姨娘……尊卑倒也没显得那么浓重,甚至三姨娘还喜欢跑来折腾她,给她描眉上妆教她唱戏。 沈如故心里没底,她穿过长廊,一路曲径通幽,时不时从她面前走过的秦府下人,却无一人抬头看她。 好似,她这个陌生人进秦府,是个透明人。 她见到的都是粗衣下人,难道,秦府就没有一个主子? 秦府灰、白、棕是主调,和周遭茂盛的树木相得益彰,看似淡雅、恬静又平和,可沈如故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沈如故随着领路的人走,对方也不吭声,就是往前一直走一直走,她也不知道自己进了几厅才到内室。 秦修远住着的地方并不是秦府的主心位置,他是云锦坊的掌舵人,在等级观念这么强烈的秦府,为什么会住在偏院? 她从未真正地了解过秦修远,他的一切都如此神秘,没有人给她解惑,她只能强压下那份好奇心。 领路的极有礼节敲了三下房门,里面有着甘醇的嗓音传出:“谁?” “少东家,一位叫沈如故的小姐过来找您,说是许秘书让司机送她过来的。” 虽然很正常的通禀,可沈如故听得出,领路人很怕秦修远。 秦修远不是平易近人吗,秦府为什么还有这么怕秦修远的人? 正在画水墨画的秦修远抬笔,左边的浓眉微挑,缓了一小会儿,才道:“进来。” 门推开了,里面显得有些昏暗,青天白日,外头阳光灿烂,秦修远非但没有开窗让阳光洒进来,还在室内点了蜡烛。 沈如故越发觉着怪异,秦府,还用着老一套的蜡烛照明,在沈公馆都用电灯泡了。 秦修远先她一步开嗓:“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的伤,顺道给你带了些中药过来,西医也不见得很有效。”沈如故简单地说明了来意。 秦修远原本平静的面色,多了些失笑的意味:“我还以为,你是专程来看我,原来,是因为上次救你,怕我伤势未好,心有歉疚。” 他的语气依旧平平淡淡,和往常温润的语气并无太大的差别,可他说的话,却让人无话可说。 沈如故为了避免尴尬,转移了话题,问:“你现在还很严重?” 秦修远轻悄悄地将手中的毛笔搁在砚台的边缘,然后拄着拐杖朝她慢慢走近。 忽地,秦修远黑眸深幽,对她说了一句沈如故也没有反应过来的话,他道:“致远真是喜欢自作聪明。” “嗯?”沈如故不明地望着他。 他上下扫了她一眼,视线最后落在了她手上提着的药上,沈如故被他这么瞧着,有些不舒服。 她不喜欢秦修远这种瞧‘囊中之物’的表情,会让她感觉他是猎人,她是在陷阱之下逃生的羔羊。 “来看我伤势的?”秦修远又问了这么一句。 沈如故点点头,他的左手立即落在了右侧长衫的斜襟扣子上,用力一扯,扣子分崩离析,他好端端的一件长衫被他自己扯坏。 紧接着,是白色锦缎的中衣,最后是他精壮的胸膛,秦修远死死地凝着她。 沈如故整个人都懵了,忘记如何逃出他的房间。 等她再反应过来,秦修远将她一把推在了案牍的边缘,她只能仰着身子,心中生出惶恐之感。 第42章 牢笼可以囚禁一切,包括你 秦修远压低身子的姿态,让沈如故惶恐不安,她赶忙双手撑在了他的肌里上。 触感和沈崇楼的相近,都很紧实硬邦,让她一度失神。 她怀疑秦修远真是外界所说的病秧子,还是和沈崇楼一样是练家子。 秦修远对她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他的双手撑在她腰肢两侧,扶在案牍边缘,腿脚不便的缘故,他一边的肩膀显然比另外一边压得更低。 “不是说要看伤势吗,我给你看,怎么不好好看了?”秦修远问她。 沈如故汗颜,她来看他也不是这样的看法啊,哪里有当着她的面,将长衫和中衣全脱掉的? “你……你先将长衫穿好吧。”沈如故结结巴巴地说道。 秦修远的视线却落在她纤白的手上,嘴角染上了点点笑意,对她道:“你的手撑着我的胸膛,我怎么穿?” 沈如故听了之后,才觉着他那炙热的胸膛犹如烫手的山芋,就要收回手,却被秦修远拽得死死地。 她睁大眼,望着他,一双水汪的秋眸,让秦修远的心加速跳动。 秦修远拢眉,世间女子这么多,他为何偏偏想要她,哪怕是打着复仇的幌子,也要得到她。 “秦少,放手。”她那纤细的手腕因为她奋力挣扎,在他的掌心已经弄出一片红痕。 “秦家可不是菜园子,想进就进想走就走,尤其是我的房间。”他倾身而下,贴近她的脸,对她道,“秦家是牢笼,你让许秘书送你过来,瞧见这个牢笼,是不是心生诡异?” 她的心思都被秦修远拆穿,即便面对他再如何地淡定,她身处秦府的别扭感,还是被秦修远知晓了。 “被我说中了?”他明知故问,最后嘴角的笑意放肆地扩大,“牢笼可以用来囚禁一切,包括你。” 那听上去好似恐吓的话,沈如故听着不受控制地在他身下一颤,她那细眉蹙着。 沈如故安抚着自己的情绪,试图用平静的言语和他交流:“我没别的意思,若你伤好了,我也放心。” 他仍旧不放开她,拽住了她的双手,沿着他的胸膛缓缓向下。 秦修远这样的行为已经超过了沈如故的底线,她另一只好不容易空出来的手,一巴掌甩在了秦修远的脸上。 沈如故厉声喊他:“秦修远!” 她留了些许的指甲,顿时在他的脸上留下了指甲划痕,秦修远却淡定无比,好似他早已经料到她会有过激的反应。 秦修远非但没有停止手上的动作,反倒因为她甩过来的这一巴掌,变本加厉地直接将她的覆盖在了他的腹肌之上。 “你好歹是秦府的少东家,原来,只会这么些下三滥的手段。”沈如故愤愤不平。 秦修远在她的双眸中瞧见了愤怒与恨意,他的心,好似被东西砸得稀巴烂,他在她心里不过是个混蛋吧。 是,哪里比得上她的三哥沈崇楼。 她年末就会成为他的妻子,可她将来一定会躺在他的床上想着别的男子,秦修远心中有一个声音在反复地问自己:这样的姻缘你也要? 秦修远那双墨黑的眼,渐渐染上了红色,反问她:“是你说要看我伤势的,不贴身感受一下,你怎么能知道我伤得重还是不重?” “我……”她被秦修远呛声,哑言。 她感受到秦修远坚硬的腹肌明显地动了动,他有反应,果然外界传出来的小道消息不可靠,这叫不能人道的人? 若是再向下几分,落在的实处就不是腹肌了,沈如故最后耐着性子,对秦修远道:“放手。” 秦修远这次没再为难她,松开了她的手,而他自己也伸手拿过了之前放在一旁的拐杖。 男子身上的长衫依旧是敞开的状态,沈如故没看他,就连告别的打算都无半点,就要离开。 秦修远再怎么样也走不过她,他转过身,对着那抹纤瘦的背影道:“这么快就要走?” “不然呢,等着你羞辱?”她语气冷淡,秦修远眼皮轻颤。 “既然有歉意,就该带着歉意的模样,我又没有要了你,不过让你真实地感受一下我的伤究竟好没好。”秦修远的实现从未有一刻离开过沈如故,“本身,你也很怀疑我究竟是装病还是病入膏肓,只有亲手试过才能得出结论,免得你觉着我骗你。” 沈如故刷地反头,对上秦修远的眼,难不成秦修远会读心术? “就算如此,你手劲那么大应该好得差不多,好生休养吧,我就不打扰了。”沈如故说话的语速很快,好似要急于逃离。 秦修远审视着她,却未开口说话,好似她走他不留,她留他不赶,总之,都由着她。 就在沈如故毫不留恋地前脚踏出秦修远的房门之时,秦修远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你急于摆脱我,我们以后见面的日子长着呢,毕竟……” 说到这里,秦修远顿了顿,想了想继续道:“毕竟你还要上织造课,所以今日就算你走了,今后还有许许多多碰面的机会,你也打算躲着?” 沈如故停下脚步,来秦府之前,她从未想过要躲着他,甚至两个人之间闹了婚姻这出戏,她也觉着不必矫情,往日如何相处,今后就怎么相处。 遭了他一番戏弄,她真心恨不得自己一溜烟就能回云锦坊。 沈如故承认道:“好,我不躲,大家还像往常一样,你是秦少,我只是个外来的女学生。” “你的意思,我们连朋友都算不上?”秦修远脸上的表情僵住。 朋友?沈如故笑了:“真正将对方当朋友的人,不会一开始就利用对方。” “你在怪我!”他坚定地看着她说。 怪他骗她不会法文的事,怪他向沈昭年讨她做妻子……秦修远能感觉到她和他认识的女子性子不太一样。 秦修远算是明白了,沈如故有她自己的道德底线,尤其是一方冲破她的底线,她倔脾气一上来,不轻易原谅人。 他竟开始,担心起来。 沈如故却回道:“我和你认识不过数段日子,说不上怪,或者不怪。” 原来,一个人用言语伤人,无需难听的字眼,秦修远那一刻屏住了呼吸。 再等他恢复常态后,秦修远对沈如故道:“吃了饭再走吧,到时候让人送你回云锦坊。” 沈如故无语,哪家人这个时辰就吃晚饭的? 她拒绝:“不用……” 才说两个字,他接过话:“没有车子,你到不了云锦坊,这边也没有黄包车,你会迷路。” 这点是事实,玄武是南京的首要位置,来秦府,好似围着南京绕了一个大圈,她是真的想不起回去的路。 难怪寻常秦修远没事都是待在云锦坊的阁楼里,沈如故噤声。 “就当我救了你,和我一道用一餐家常便饭。” 他的语气,他的面色,甚至是他的态度,都让沈如故想起了两个人第一次见面秦修远的样子。 而他将话说到这样的份上,沈如故也不好再推脱,应了下来。 秦修远唤了管家,让人去准备饭菜,申时,菜全部备齐。 彼时,秦修远身上的长衫还未换掉,沈如故坐在对面有些不好意思,说到底,她终究是一个未出阁的清白女子。 秦修远自己也觉得不妥,起身,从檀木柜中拿出了新的长衫,缓慢地走到屏风后头。 拐杖声,仿佛总是一下一下敲击在她的心中,沈如故按住心口,闷闷的,觉得很不舒服。 秦修远不避嫌,她最看不到屏风后头秦修远换衣裳的样子,可她还是背过身去。 等秦修远从屏风后头出来,瞧着坐在那里都显得无措的女子,无奈地挑了挑眉。 沈如故又听到朝她接近的脚步声,刚转身,身边就响起了他的声音:“吃吧。” 她拿着筷子,没动盘中的菜,秦修远好笑地看着她,道:“怎么,怕我下毒?” 沈如故没这么早吃过晚饭,也许这是秦修远的生活习惯,却不是她的。 为了不让气氛凝固,她摇摇头,回道:“那倒不是,瞧着这些菜色,虽然好看,太清淡了,江北吃得没这么清淡。” “下次,我会叮嘱他们。”秦修远很自然地接过她的话。 什么下次,没有下次了,沈如故在心里犯嘀咕,不过没说出来。 她只是浅尝了几口菜,味道一般,沈如故时不时望着外头,看着天色,秦修远也将她的动作瞧在眼中。 “放心,下学之前,一定会将你送回去。”秦修远用保证的口吻对她说道。 沈如故其实还挺想问他,为什么秦家就他一个主子在,传闻秦老爷这个商业上的传奇,也在秦府,可她到现在还没有瞧见秦老爷半点影子。 可这些是秦修远的家事,她若是问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喜欢嚼舌根子。 秦修远打开酒瓶,给她倒了一杯:“尝尝,四玫瑰威士忌的味道不错。” “我不会喝酒,你也不能喝,你身上还有伤。”沈如故将杯子推了回去。 “这不是纯威士忌,当初传教士送给我的时候,我已经让人拿去调了,里面加了果酿,还有花酿,还有大夫拿的泡酒药材,不会醉人,对人身体也有好处。”秦修远解释道,还拿起酒杯在她的鼻前轻轻扇动了一下。 里面的清香立刻飘了出来,迷人的芳香,确实和她在江北闻过的威士忌气息不太一样。 沈如故将信将疑地接过酒杯,见他已经喝了两杯没有反应,她也凑近轻呡了一口。 第43章 醉酒 酒味基本上被花果香还有药香冲淡了,加之味道调和地刚刚好,综合起来倒是有些像小时候额娘给她酿的桂肉甘草汁。 额娘的模样,这么多年过去了,在她脑海中逐渐模糊,沈如故端着酒杯黯然失神。 秦修远凝着她,心中疑惑,却未问她半个字,房内显得寂静无比,他默默地坐在她的身边陪伴着她。 沈如故眼里氤氲一片,自顾地感叹了一声:“味道很香甜,不像真的酒辛辣刺喉。” 音落,她自己拿起酒瓶倒了一杯,秦修远就要抬手阻止,毕竟有威士忌的成分,喝多了会有反应。 “怎么,这么好的东西,舍不得我喝了,是你自己拿出来的。”沈如故怪嗔道。 秦修远顿时间失笑,轻轻地摇了摇头:“你想喝就喝吧,但是,最好少喝,不然我如何送你回去。” 沈如故并未应声,接二连三地将杯子里的酒灌进了肚腹,秦修远许是受了她的影响,喝得也不少。 她的脸上一片红热,眼神也开始迷离起来,沈如故胳膊肘撑在桌面上,另一只手抬起,指着秦修远。 沈如故傻傻地笑着,饱满的红唇有着好看的弧度,秦修远怔住,手里夹菜的动作停滞。 “秦少,你可知,我本想恨你的,我讨厌别人欺骗我,可我又想感激你。”此刻有着昏沉之感,思维也变得有些混乱的沈如故开始有些胡言乱语。 可她的胡言乱语对于秦修远来说,却像是推心置腹的话,秦修远彻底将筷子搁在一旁。 良久,他才稍稍朝她那头凑近,轻声细语地问道:“感激我什么?” “谢你不娶之恩。”她的话让他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可下一刻,又掉进了深渊。 他从未听过有人会对别人不娶自己从而感恩戴德,秦修远好气又好笑,总之,心里好似打翻了五味瓶,不是滋味儿。 她喜欢沈崇楼,这点,秦修远比沈如故自己都要看得真切。 沈如故方才冒出来的话,和魔咒一般,萦绕在他的脑海中,不断重复播放着。 她讨厌别人欺骗她,这种讨厌会变成痛恨……秦修远想到这里,心骤然一紧。 沈如故已经醉了,至多还剩下两分的清醒,秦修远想要扶起她,起身却有些艰难。 她还能抬手倒酒,秦修远按住她的手,一片冰凉的体感,让他不由地拢眉。 他提醒了她,好喝也不能贪杯,沈如故并未听。 秦修远有些后悔将这东西拿出来,还是第一次,有女人在他的房间醉成这个样子。 他沉声喝住:“别喝了,你醉了。” “我没醉,三哥说,女子不要乱喝酒,可我喝的不是酒,是额娘做的桂肉甘草汁。”她话语中还透着浓浓的笑意。 秦修远沉默了,他听说过她的额娘,清末出了名地美若天仙的格格,外界传闻也是最浪的女子,不然怎么会丢下女儿跟个洋人跑了? 他禁不住地倒了一杯,尝了一口,桂肉甘草汁就是这样的味道吗? 秦修远望着趴在桌子边缘闭着眼的沈如故,唤道:“如故!” 对方压根没有半点反应,秦修远无奈,朝外叫了一声:“柏叔,进来帮我一把。” 听到里面的声音,老管家才从外面推门进来,秦修远示意柏叔将自己搀扶起来。 柏叔见餐桌旁醉倒的女子,问:“她要怎么解决?” 秦修远就是起身艰难,至于沈如故,他会想办法,他并不想让其他人碰她。 “让人煮一碗醒酒茶来,等她酒醒了直接送她去颐和公馆。”秦修远如此吩咐道。 柏叔应声:“诶,少东家,听您的。” 他委实不放心一个醉成这样的人,这样被送回去。 柏叔出去之后,秦修远才将手拽在了沈如故纤细的胳膊上,他其中一只手必须拄着拐杖,只能控出一只手将她扶起。 秦修远试了一次,并未成功,他从没一次像此刻这般,挫败感好似大水一样朝他袭来,最后淹没了他。 他将她松开,方才为了站稳的时候,不小心拉痛了那条有问题的腿。 秦修远痛恨自己不能像别人一样,直接将这女人抱起来。 想到沈崇楼步伐稳健,在云锦坊直接拽住沈如故的手,将她往外头拉的场景,他自嘲地对自己轻喃:“秦修远,也难怪她会不想嫁给你。” 秦修远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她搀扶起来,她身上原有的香味儿已经被喝的酒水所覆盖。 此刻的沈如故,没有任何的防备,犹如待宰的羔羊,他就算是当一回恶人,她也是不省人事的状态,对他做的事情毫不知情。 不过,秦修远没这样的念头,有些人,是值得用一生去温柔以待的,他并不想乘人之危。 将她轻轻放在床上,秦修远就要撤离,沈如故那白嫩的手抬起,宽大的校衣袖子落在了她的胳膊肘以上。 手臂上细腻的肌肤一览无余,她拉住了他的长衫袖口,柔声叫了一句:“瑾轩。” 她真的醉了,而且醉得很彻底,秦修远心窝处,一股无名之火,越烧越旺。 瑾轩是沈崇楼的字号,她就算醉了,脑子里,心中都只有她的三哥对吗? 他死死地盯着沈如故,他完全可以直接将她的衣服撕了,可以直接要了她。 如此一来,就算再开放的新时期,被人毁了身子,也做不出另嫁他人的事情来,她便只能是他的。 秦修远的手从她的颈脖处缓缓穿过,他的手被她颈脖压着。 他顿时掐住她的后劲,一字一句对她道:“我是修远。” “三哥……三哥……”她如此亲切地唤着沈崇楼,一句又一句,明明是对哥哥的称呼,却夹杂着女子情窦初开的感情。 “沈如故,你躺在这里却叫着沈崇楼,你……”他怒了,面色并未因酒红透,却因怒火一片滚烫。 他说不下去,就连怒火都不知如何发泄。 只因,她现在,不是他的谁,他没有任何的立场去责怪她心中装着沈崇楼。 况且,沈如故喜欢她的三哥,是他早就知道的事情,他利用了这点感情上的牵扯,想要沈家陷入一片混乱之中。 秦修远在心里面警告自己:她和沈崇楼从小一起长大,你怎么能够和青梅竹马相提并论,你在她的心里,连朋友都算不上。 他不能对她越陷越深,他娶她,是为了报复沈家,只是为了报复而已! 秦修远漠然撤离,踉跄着,走到桌旁,举起酒瓶,咕噜地将瓶子里的酒水全部灌下去。 有敲门声,是端来醒酒茶的下人:“少东家,您要的醒酒茶。” “滚!”秦修远暴怒地吼出一个字,血红的眼,盯着端着醒酒茶的吓人,指着她手里的醒酒茶,道,“给我扔了。” 沈崇楼,若是你知晓她在秦府醉酒待了一晚,会是怎样的反应? 秦修远很想看看,那个去警局调查他的沈崇楼,被人掐住咽喉的滋味。 沈崇楼的‘七寸’就在他的床上躺着,他痛了怒了,沈崇楼又怎么能好过。 在府上,众人都极少见秦修远发怒,可发起怒来,也怪吓人的。 下人赶紧端着醒酒茶离开,秦修远转身朝床上看去,或许是因为她感到冷意,蜷缩进了锦被中。 一小团,让人心都快化了,秦修远捏了捏眉心,头越发地疼。 …… 几近黄昏,颐和公馆,已经一团糟,沈崇楼发怒的声音:“人呢,在云锦坊没的?” “是啊,三少,我去接四小姐,都说没瞧见她,我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来人。”青慈嗡声,吧嗒吧嗒地掉着眼泪,害怕极了。 沈崇楼因训练额际冒出的薄汗,还来不及擦拭,二话不说就离开公馆。 他来到了云锦坊,许致远刚好出门,被他一手扼住。 “把人交出来。”沈崇楼开嗓的厉声喝道。 许致远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摇头:“我不知道沈三少在说什么。” “这已经是你在我面前第二次装傻充愣了,如故分明来了云锦坊学织造,下学没有她的踪影,人在你这里丢的,不是你和秦修远合谋还能是谁。” 沈崇楼心思缜密,分析地没有分毫的偏差。 “我真不知道她在哪里,下午我见过她,后来我忙我的事情,她学她的织造,和我哪里来的干系。”许致远的口风向来很紧。 沈崇楼冷笑着,刚毅的五官染上了萧杀的情绪,从他的齿缝中挤出一个又一个的字:“若是让我在云锦坊找到了人,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许致远坚持说和自己没关系:“沈三少想怎么找怎么找,找到算我的,和秦少更没干系,他上次受伤这几日都没有出门。” 沈崇楼哼声冷笑,甩开了许致远,直接进了云锦坊。 阁楼上,坊间都没有沈如故的踪影,而秦修远确实不在。 沈崇楼虽然和秦修远不熟,但听人说过,秦修远喜欢待在云锦坊的阁楼,甚至可以十天半月不出阁楼。 没在云锦坊,果真像许致远说的那样是在养病? 第44章 我疼,三哥,很疼 “秦修远在哪里养病?”沈崇楼追问,许致远不肯回答。 沈崇楼现在懒得许致远动手,他直接上了车,对司机说:“去秦府。” 在车旁站着的许致远,克制住自己想猛然抬头的动作,没想到沈崇楼竟然直接想到了秦府。 望着扬长而去的车子,许致远不免开始担心起来。 沈如故要去看秦修远的伤势,虽说有她自己的想法,却和他推波助澜脱不了干系,但确确实实和秦少无关。 许致远连忙跑回阁楼,拨通秦府的电话,接电话的是柏叔。 “柏叔,秦少呢?”他问。 柏叔望着紧闭的房门,回道:“在房里。” “去府上的女子也一直在房里?”许致远追问道。 柏叔回应:“对。” 许致远急切道:“告诉秦少,沈家三少要往秦府去了,让他多加注意。至于其它,不用多说。” 挂断电话,柏叔去敲秦修远房间的门,秦修远从里头打开房门,脸上带着些许的醉意。 “什么事?”秦修远问老管家。 柏叔如实将方才的情况告知秦修远:“少东家,沈家三少往秦府来了,许秘书说,让你注意一下。” 秦修远脸上的表情并未有多少变化,淡淡地回了一句:“知道了,下去吧。” 老管家知晓沈家三少指的是谁,而房间里醉酒的女子又是谁,他同样明白,沈昭年的势力那么大,疼爱的小儿子和收养的义女来南京读书,没几个人不知晓。 老管家提醒秦修远:“少东家,老爷不在府上,莫要生出事端来才好。” “我有分寸。” 听到秦修远这么说,老管家也不好多说别的,自从二夫人死去,秦修远心智便超过了常人,很多事情都是他自己拿主意,既然他说有分寸,老管家只能信。 老管家就要转身离开,秦修远叫住他:“柏叔,你见了他,就说我不在府上,若是他问起来我在哪里,你说和老爷子一起去寺庙了。” “若他不信要进秦府找人,别让他来偏院就行,带他去我往日住的房间看看,他瞧见没人自然会走。” 老管家虽然不明白秦修远的用意,可人分明就在府上…… “少东家,若他不肯走怎么办?”老管家有他自己担心的地方。 秦修远坚定地说:“不会的,他向来只心疼这个小妹,有时间在秦府折腾,他宁愿将这些时间花在找人上。” 老管家欲言又止,秦修远给了柏叔一颗定心丸:“我知晓你又想劝我莫要招惹是非,我从未主动招惹过谁,可他不一样,他的父亲,对我母亲做过什么事,别人不知,柏叔你还不懂吗?” “那……少东家我会照着你说的去办。” 秦修远再回房间,坐在了床沿边缘,她那恬静的睡容深深地印刻在他的脑海之中。 他缓缓弯下腰,对着她的额际,蜻蜓点水地留下一枚吻。 秦修远记得有人对他说过,吻眉心是我爱你,吻额头是对不起。 沈崇楼赶到秦府,被柏叔拦下,意气风发的沈崇楼面对拦着他的秦府门守,一点畏惧之感都没有。 他直接往里头走,柏叔叫住沈崇楼:“沈三少,这样闯进别人府上怕是不妥,你的来意是什么,可以直接和老夫说。” 沈崇楼耐着最后的性子,冷冷地朝老管家看去:“我来要人。” “要人?”老管家一脸茫然的模样,“要什么人?” 沈崇楼嗤声笑出来:“原来秦家养的人都喜欢装疯卖傻,我要什么人,你会不清楚?” “老人家,我不想为难你,我只想你如实告诉我,金陵女大的学生今日有没有来秦府。”沈崇楼并未说沈如故其它特征,但女大的校裙极具特色,没有人辨别不出来。 老管家摇头,脸上是真诚的面色:“没见过。” “是么?”沈崇楼的语气平平,反问。 也不知道沈崇楼信还是不信,老管家心里忐忑不安,毕竟年岁较长,阅历多,面对突发状况,还能装出一副淡定自若的样子。 老管家对着沈崇楼坚定地点点头:“是的。” 他继续道:“若沈三少无事,还是不要进去的好,今日府上主子们都不在,去寺庙吃斋去了。” 沈崇楼听到这里,反倒是朣朦紧缩,差一点,他就要相信这个老人家真诚的话语。 虽然老管家面色平静,但方才的话,实在像是有所指。 主子们都不在,就等于包括秦修远也不在,老管家为什么要告诉他这些,不就是想让他产生秦修远没有在府上的错觉? 沈崇楼嘴角有了冷笑的意味,真当他沈崇楼是个傻子,能够由着他们戏耍。 他隐去内心的不悦,同样面色平淡地对着老管家:“我也不来蛮横的,烦请你给我带路,我需去里头瞧瞧,才能知晓你说的究竟是真话还是糊弄我的话。” 沈崇楼说‘糊弄’二字的时候,尤为地咬字清晰,老管家望着年纪轻轻的沈崇楼,虽然他年岁小,可实际上他有着不同寻常的震慑力。 虽然都在秦修远的意料之中,可老管家还是很不放心。 “行,既然沈三少非要瞧个明白,带你进去看看便是。” 随着老管家进了秦家的大门,秦府内部很大,沈崇楼走了很久,都没有瞧见沈如故的身影。 他叫着沈如故的名字,还唤着她小妹,没有回应他的声音。 沈崇楼将主要的房厅都环顾了一遍,只剩下偏院,他就要往偏院走,老管家却再次拦住了他。 “沈三少,那里您不能去。” 沈崇楼挑眉,疑声问:“哦,为什么?” 老管家解释:“少东家的娘亲牌位在偏院,别扰了故人的安宁。” 沈崇楼本想什么都不管不顾进去看看,可在秦府,能进来对方已经给足了他面子,他也不是蛮狠不讲理的人,何必叨扰死去的人。 “骗了我,我会踏平秦府。”沈崇楼冷言冷语,甩手离开。 偏院的房内,秦修远将外面的对话听得真真切切,老管家机智,他知道交给老管家处理,不会出岔子。 可老管家的话,也让他的心一抽一抽地疼,秦修远起身,朝房内最里面走去。 他掀开帘子,后面摆放着的牌位,让秦修远难受至极。 这么多年过去了,原来人在成长,想母亲回来身边的念头依旧不能随时间抹去。 秦修远抬手按在心房上,他为什么会为沈如故心疼,也许是因为当她念着她的额娘,他感同身受。 身后,有嘤咛声,沉浸在醉意中的沈如故胃部好似在灼烧,疼地厉害。 眼泪从眼角滑落,滴在锦被上,没有声音,却留下了点点痕迹。 秦修远加快了步子朝她走去,单手捧住了她那通红滚烫的脸颊:“如故?” “疼!”沈如故喃声。 他关切地询问:“哪里疼?” 沈如故哪里分辨地清楚是谁的声音,只觉着身体不舒服,有东西在她的胃部搅动一样。 好似在了荒芜之地,她不知道要求助谁,她只能喊着:“我疼,三哥,很疼!” 秦修远将她扶起,他倚靠在床头,将她抱在怀中,在她耳畔询问:“哪里疼,告诉我好吗,如故,告诉我!” 她不清醒,手自然地垂在身体两侧,没有地方依附,她的脸贴在秦修远的胸膛上。 沈如故的手胡乱指了指腹部一处,道:“这里。” 秦修远刚要伸出手,又缩了回来,朝沈如故道了一声:“抱歉。” 这才将手伸了出去,按在她的肚腹上,每次掌控好力道按了她肚腹一处,他就会询问:“是这里吗?” 从她摇头到点头又到摇头,他也被弄懵了。 直到他的手落在她的胃部,她这才嘶声蹙眉,秦修远终于找到了疼痛的根源,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府上没有常备的胃药,因为没有人胃不好,在南京,很多人都懂得养生,万万不会让胃生出毛病。 秦修远不好叫柏叔,怕沈崇楼这个时辰还未离开,惊动了沈崇楼。 他的手隔着沈如故的衣裳,轻轻地给她揉着,手劲刚好,沈如故蹙着的眉头这才稍稍舒展了些许。 她忽然拽住了秦修远的衣襟,埋头在他的胸前哭泣,一边哭一边道:“瑾轩,我才发现,我也喜欢你,可我不能做你的太太,我不能让你被江北的人笑话。” 秦修远猛地一怔,手上给她揉捏的动作停住,她的哭声让他的心揪住,可内心莫名其妙的情绪,让他对她说的话很不满。 他很想一手将她扯离,却下不去手,最后所有的不满化成了心疼,他轻轻地拍着她的背脊。 秦修远一字一句地安慰沈如故:“既然不能嫁给他,就死了喜爱沈崇楼的心,试着喜欢别人,你还小,不懂事,也许,你只是比较依赖沈崇楼,那并不意味着爱。” 这些话,秦修远说完之后,自己都信了,他也分不清究竟是在安慰沈如故还是在安慰自己。 他多希望沈如故只是长时间和沈崇楼在一起待久了,一时间离不开沈崇楼,只要有一个愿意为她全身心付出的男子,她会忘了沈崇楼的。 第45章 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魔鬼 隔着长衫,透心凉的泪水,渗透了那些布料,直接接触在他的肌肤上。 秦修远将她紧紧地抱在怀中,久久没有放开。 不知不觉地,他生了困意,而怀中的女子早已安安静静,听不到她喊疼,也听不到她叫沈崇楼的字号,也听不到她一声又一声情切地叫着三哥。 她在他的怀中睡得如此安静,秦修远将她轻轻地放在柔软的床上,给她盖好了被子。 而他则是靠在床头闭上眼睛休憩,不知不觉中,他已经进入了梦乡。 梦里,有沈如故,这个只花了短短时日就刻在他骨子中的女子,秦修远前所未有地睡得很安稳。 …… 沈崇楼从夕阳西下,找人到夜幕降临,总之,只要沈如故可能会去的地方,他就差没有翻过来,然而依旧没有沈如故的踪影。 沈崇楼回到颐和公馆,青慈焦急的模样,不用他问,也足以证明沈如故没有回来。 “三少,还是没有四小姐的音讯?”青慈着急地询问沈崇楼。 望着沈崇楼尽是阴霾的脸,瀚哲暗地里扯了扯青慈的衣角,示意她不要说话。 青慈这才收住话,不敢吭声。 但沈崇楼却冷声道:“若是有人有心藏如故,是不会轻易让我找到的。” 瀚哲听他的语气,感觉事情并不简单,问:“三少,那我们该怎么办?” “等!”沈崇楼只是淡声吐出这么一个字,好似再多一个字都不愿说。 瀚哲和青慈听后,相视一眼,就算他们能等,三少真有那个性子等吗,还有,万一四小姐身处危险的境地,还有机会等下去? 这些话,他们并不敢对着沈崇楼说,此刻沈崇楼一副生人勿近进的模样,随时都可能点燃沈崇楼火山。 瀚哲记得沈崇楼没吃饭,抖着胆子靠前:“三少,先吃饭吧。” “没胃口。”沈崇楼摆手,让瀚哲和青慈都下去,现在他需要的是一个人平复心情的时间和空间。 他至今还记得,教员说过一句唯一他认同的话:不能有太浓重的戾气,再令人愤怒的事情,都要做到心如止水,若是被敌人知晓你的心绪混乱,那么敌人的目的就达到了。 即便在秦府没有瞧见和沈如故半点有关的线索,可他心里有一个坚定的声音,沈如故一定和秦修远在一起。 沈崇楼平复内心,静心想了想,究竟哪里让他忽略了。 既然秦修远没有在秦府,又不是真的和秦老爷子去寺庙,那么,秦修远会在哪里? 他忽地想起一句话: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那么,秦修远一定会选择留在秦府,可是他在秦府已经叫了很多声如故,她不可能不给他半点回应。 前因后果到底是怎么回事,他需要理清个中的联系。 沈崇楼想起老管家不让他进偏房的场景,当时老管家说那是秦修远母亲放牌位的地方,他信了,并且动了恻隐之心,才放弃了寻找。 而老管家是不是利用了他这点恻隐之心,钻了空子? 不然,所有的事情都说不通,沈崇楼心里的声音越发坚定。 秦修远,你究竟要玩什么花样? 不管秦修远耍什么手段,沈崇楼坚信秦修远不会动沈如故,因为他有一种直觉,秦修远完全是为了针对他。 既然这是一场心理战,沈崇楼不介意花点时间陪秦修远玩一玩。 整夜,沈崇楼无眠,即便他没有在夜里冲到秦府,可他担心沈如故的心一点也消减不了。 极力劝自己淡定,可沈崇楼知晓,自己欺骗不了自己,随着时间的转移,他的心情只会越来越糟糕。 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沈崇楼才下了楼,青慈和瀚哲都没有回房里睡,而是坐在客厅的椅子上打盹儿。 听到坚实的脚步声,瀚哲醒过来,青慈还在睡梦中。 “三少,已经天亮了。”瀚哲说的话,别有深意。 瀚哲比任何人都要明白沈崇楼的性子,既然他会忍一晚上不去找四小姐,定然是心中已经有数。 所以,三少一定是在等天亮,那么天亮以后,三少会做什么,难不成继续等? 沈崇楼也听明白了瀚哲话里隐藏的意思,他开嗓异常地沙哑:“太阳升起的时候,她还未回来,去就秦府。” “好。”瀚哲点头应道。 …… 沈如故直觉头疼欲裂,缓缓睁开眼,陌生的床,却并不陌生的气息。 是秦修远身上的药香味,沈如故的脑子顿时间清醒不少,她拽住锦被遮住身子,近乎从床上弹起来。 沈如故惊恐地望着就躺在她身侧的秦修远,两个人枕着同一个枕头,盖着同一床被子。 虽然她身上的衣裙未有解开的痕迹,可她的身上的衣裙有了很多皱痕。 身边极大的过激反应,同样惊扰了秦修远,他睁开了眼,朝躲在床里头的沈如故看去。 “秦修远,你无耻。”说罢,她的手掌朝他袭去。 但沈如故压根没有机会扇下去,秦修远拽住了她的手腕,沈如故没想到秦修远这么大的力气。 他只是死死地凝视着她,也不解释,也没有别的行为。 沈如故难以置信地盯着他,蹙着眉,摇头道:“你说过会送我回去的,可你就是这么骗我的?” 秦修远却指着他昨晚已经被她一巴掌弄伤的脸,道:“还想再伤我另一边的脸?” “既然在你心里将我认作骗子,就不该信骗子的话,我说会送你回去,可没说会送一个醉得不省人事的人回去。”他淡漠着脸,如此说道。 沈如故还是第一次见说这样的话,还能如此道貌岸然的,她很失望地对他道:“可你也不该和我躺一起。”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已经让她难以启齿,她紧拽着锦被,压根不敢多想。 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她丝毫的映象都没有,沈如故不敢问他有没有对她动手动脚。 她既然从桌子前变成躺在他的床,证明他对她已经动了手。 秦修远耸了耸肩,无话可说的状态,反倒让她好生恼火。 “你也说过那酒不会醉人……”沈如故说着,大肆喘着气,她此刻的心很乱。 沈如故第一次碰到这样的情况,长这么大,只有沈崇楼会做这样的事情,但沈崇楼很安分,只会隔着被子躺在她的身侧。 可秦修远已经和她共用一个被窝,她低着头,眼眶已然湿热一片,不过她忍住不让眼泪掉出来。 沈如故拍着自己的脑袋,开始责怪自己:“我怎么就信了你呢,我……他一定找我找地很着急。” 从她口中说出来的每一个字,一字不落地进入了秦修远的耳中。 她口中的他,是指沈崇楼,都这样了,她还记挂着沈崇楼。 若她知晓年末她一定会被他娶进秦家,是不是要为沈崇楼寻死觅活? 秦修远松开她那只手,紧接着,双手都死扣住了她瘦弱的双肩。 他有些残忍地一字一句对她道:“所以,吃一堑长一智,骗子的话,以后别信,既然上了当,追悔莫及可没什么用。” 每当‘骗子’二字冒出来,秦修远就觉得是一个短小精悍的咒语困住了他。 他捏住了沈如故的下巴,和往日温润如玉的样子截然不同。 “比起你担心沈崇楼找你是否着急,你该好生问问我,究竟有没有碰你。”秦修远脸上的表情很邪肆。 沈如故禁不住地往后退,可她无路可退,后面只是冰凉的檀木内壁。 她问不出口,也不想听。 “难道,你一点都不想知晓?”秦修远又道了一句,“这可关乎女子的清白,只要你今日从秦家走出去,整个金陵城都要知晓你在秦府待了一个晚上。” 沈如故双手紧拽,骨节泛白,愤愤地对他道:“秦修远,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魔鬼?” 秦修远总能将她的话衔接地让人没有反驳的余地:“你不觉得这个时候讨好我,让我帮帮你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秦府,会比你在这里骂我魔鬼,会更受益?” “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沈如故几乎崩溃,从未有人让她生气到这样的地步。 就算是沈崇楼也不会,崇楼只会捉弄她,让她无可奈何,可秦修远,她想是自己八辈子前欠了他的,才会莫名其妙成为他下手的对象。 秦修远没有正面回答她的话,只顾地对她道:“你腹部那颗小小的黑痣,很诱人。” 他不顾她此刻已经很煞白的脸色,像是想起了什么,又道:“哦,对了,你臂弯处的红色朱砂,更是让人目不转睛。” 沈崇楼觉得很难堪,朱砂是额娘给她弄上去的,有些玉兰花的形状,就算臂弯比较容易被瞧见,可她肚腹上的黑痣,他又是如何知晓的。 “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她没有任何身体上的异常感觉,可又觉得哪里都不适。 秦修远朝她靠近,道:“你胃疼,给了揉了几下而已,还真当我是下三滥的人了?” “我可不会像某个人的父亲一样,长得人模人样,却做着极其恶心的事情。” 秦修远的话,她并不是听得很明白,但沈如故却将他眼里的恨意看得分明。 第46章 她的身上带着秦修远的气息 沈如故扯了扯衣裙,想要扯平上面的波皱,她愤愤然地要从床上下来。 此刻,秦修远就躺在床沿,她若是想下去,还需他让出位置。 “我要离开了,烦请你让让。”虽然她的话极其客气,可是,沈如故的脸上有着极大的不耐。 这点,让秦修远感到莫名的恼火,他半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看上去,压根没有半点给她让位置的打算。 沈如故不想和他纠缠下去,豁出去了,犹豫再三,打算从他的身上跨过去。 当她的脚,就朝朝他另一侧伸去,秦修远却极快地出手,直接拽住了她的脚踝,沈如故没料到他会这么做。 毫无防备的她,顿时间往后面倒去,秦修远眼疾手快,另一只手搂住了她的腰肢。 随着他的手劲,沈如故朝他的胸膛上扑去,她的脸几乎紧贴秦修远的。 沈如故察觉到自己和他的姿势很不雅,大力地挣脱了秦修远,慌忙地从床上跳下来。 她压根没有站稳,近乎逃离,如此慌张的情况下,脚一崴,她吃痛地咬住了下唇。 只听秦修远厉声怒道:“该死的!” 他就要从床上下来,沈如故哪里还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站在他面前瞪着他过来,所以,她没等秦修远拿到拐杖,便逃出了秦修远的房间。 等秦修远艰难地想要加快步子追上沈如故,却没有任何的法子,他出来的时候,她已经没了踪影。 “柏叔,快……派车跟上她,送她回颐和公馆,切勿让她一个人乱走。”秦修远焦急的声音,音量也很大。 由于他的紧张,还有方才加快步伐,秦修远一边说,一边扶着墙壁喘着气。 “是,少东家!”得到命令的柏叔连忙跑出和秦修远的司机道,送沈如故安全回到颐和路。 柏叔再回来的时候,秦修远却站在秦府的正门一尺以内,正朝外头瞧着。 “少东家,放心,她上车了。”柏叔让秦修远安心。 秦修远却什么也没说,她上了车,是他瞧见的事,可他的心,依旧定不下来,闷沉的感觉,快要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就要转身回房间,柏叔却叫住了秦修远:“少东家!” 秦修远没转身,却停下了脚步,问:“怎么?” “既然出了房,就在院子里散散步,一天到晚在房间,也不是个事儿。”柏叔如此道,带着劝慰的语气,还有隐隐约约的担忧。 “柏叔,你越矩了。”严肃的语气,秦修远板着脸。 柏叔说这话之前,就知晓分寸,他是下人,秦修远是主子,他不该管主子的事情。 可秦修远是他看着长大的,小时候的秦修远,喜欢阳光。每到这个时候就会去紫金山踏春,现在天天关着四方的窗户,在屋里点着蜡烛,这样真的好吗? “那女子我虽不了解,可我能看得出,她好似南京那开得旺盛的紫荆,带着朝气,少东家若是真要娶了她,两个人过日子,生活习性全然相反可不行。” 柏叔的话一针见血,让秦修远动容。 秦修远的脑海中响起了沈如故的话,她喜欢爬树,喜欢看山看水游走大江南北。 而他总是待在阴暗处,若两人真成了夫妻,这么过日子着实委屈了她。 哪怕她是一束阳光照进了他黑暗的领地,他也习惯了现在的生活,习惯成自然,不想改变。 秦修远反头,对柏叔道:“柏叔,从我毁了这条腿,注定不能向着阳光生活,我做过什么事,我自己清楚。” “哪怕他们遭受的结局是一种报应,可我仍旧无时无刻不在忏悔,但我没有回头路走了。”他拢着眉,话虽没说那么直白,柏叔都听得懂。 “少东家那叫不得已,别人不懂你,我懂。”柏叔坚定地说道。 …… 发卡的暗扣不知什么时候坏了,于是从耳鬓间掉下来,好在她发觉,这才拽在掌心里。 上面的纹路,很硌手,而昨晚发生过什么,今早经历了什么,都让她很硌心。 她在心里面骂着那个表里不一的秦修远,愤然之下,手里的发卡尖端骤然就扎在车座上。 等沈如故再将发卡拔出来,却发现车座上留了一个小洞,顿时间,她心虚了。 她并未想过要拿车座来泄愤,若是被秦修远知晓了,会不会让她赔? 沈如故悄悄地瞧了一眼前面专心开车的司机,心才淡定下来,沈如故靠着车窗,瞧着车窗外的景色。 路边很多种花争相开放,她却没有半点心情去欣赏。 沈如故心事重重,按照沈崇楼的性子,一定会找她,可没有半点动静,倒是像暴风雨前的宁静。 沈崇楼此刻在做什么,她不清楚,忽地,沈如故很想让车子开慢一点。 实际却和想法相反,很快,车子就到了颐和路,颐和公馆大门是敞开的状态,好似里头地人有所准备等她回来。 沈如故下了车,司机见她进去后才调头开车离开。 沈崇楼站在沈如故房间东窗前,窗户敞开的状态,他死死地凝视着站在楼下要进门的沈如故。 一声‘如故’卡在了沈崇楼的嗓子眼,那车,他识得,秦修远的专属。 果然,她昨晚在秦府,她为什么去秦府,没有脚吗,为什么不回公馆还在秦府留宿? 昨晚,她和秦修远之间……他不敢想象,沈崇楼一直在提醒自己,相信直觉,秦修远不会对她做过分的事情。 沈如故一进公馆,在正厅里的青慈和瀚哲听到动静,朝门口看去,赶忙迎上前。 青慈更是扑在了沈如故的怀里,抱着沈如故,哭了:“谢天谢地,四小姐你没事,你若是有事,我也不独活。” “不准瞎说。”沈如故即刻捂住了青慈的嘴巴。 瀚哲叫了一声四小姐,沈如故看了他一眼点点头,瀚哲却指着楼上,倒没有对她说任何的话。 瀚哲在公馆,显然沈崇楼也没去学校,她有一种预感,楼上有着狂风暴雨等着她。 她还是硬着头皮上去,沈崇楼并没有在他的房间,她瞧了一眼,站在二楼的走廊上,对着下面叫了一声瀚哲。 “他不在。”沈如故如此道。 瀚哲知晓她走错了房间,三少是在她的房里,未等瀚哲说话,沈如故就被人从后面捂住了嘴。 从沈如故房间出来的人,动作快而狠,所有人都没反映过来,沈如故就被沈崇楼扯进了房间。 她身上早已没有香味儿,倒是酒味不少,沈崇楼心里顿时间有了底,她喝酒了。 都说喝酒误事,那么,昨夜,她和秦修远在一起喝,喝了之后呢? 沈崇楼压着她,沈如故艰难地动了动,她不敢看沈崇楼的眼睛,怕他问昨夜的事情。 她自己都说不出一个所以然,哪里能够给他解释昨晚的经过。 “秦修远在你心里占了几分的位置,我又占了几分的位置?”他开嗓的第一句话,却是这般的。 沈如故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如实道:“他没占。” 她自认为回答地很巧妙,如此说,她其实是告诉沈崇楼心里没有秦修远,同时也没有说出来他占了她整颗心。 “没占?你在医院里不避嫌地给他擦伤口,数次去云锦坊和他碰面,我问了青瓷,那丫头倒是会给你说好话,说什么为了还人情给秦修远送药。”说着说着,沈崇楼当着她的面嗤笑起来。 他嘴角的笑容,让沈如故觉着扎心地疼。 沈崇楼捏在她双臂上的手,下的力道很重,他脸上的嗤笑表情,最后变成了皮笑肉不笑,骇人地很。 从他的齿缝中,冒着凉薄的气息,沈崇楼字字句句都刻在沈如故的骨子里:“你是大夫还是洋医生,需要你送药?这就是你所谓的没占据?” “昨夜,我找你快要找得发疯了,你自己闻一闻身上究竟带着什么味儿回来。”他皱着眉,剑眉染上了寒霜。 沈如故同样蹙眉,面色凝重,想要解释,却不知从何解释。 “酒味儿,药味儿,你和他一起喝酒了,所以你们究竟要有多亲近,你才会沾着属于秦修远身上的气息回来?”沈崇楼一字一句,好似一支支利箭插在她的心口。 他本想说亲热,只因为怕她听了难受,忍住了,可他心中的愤懑该怎么表达。 沈如故不敢想象,若沈崇楼知晓她和秦修远躺在同一张床睡了一整晚,会是怎样的反应。 可她做不出骗他,欺他,瞒他…… 尤其是他厉声喝了一个字:“说!” “我也不知道,只是早上醒过来,我睡在他的被窝里……”沈如故说不下去了。 沈如故却不知晓,寥寥几句话,足以让沈崇楼怒火滔天,他冷笑着。 “你睡在他的被窝里,如故,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沈崇楼咬牙切齿地说道,实际上他相信她说的话,他也能想象出来那样的画面。 可,他万万没有料到,自己以为秦修远什么都不会做,那男人却将他心爱的女人搬上了床。 第47章 我说够了,你没听见吗 沈崇楼昨晚全然是在赌,他赌秦修远虽然是个城府极深却还算有几分道德思想的人,定然不会乱来,但他赌输了。 只要她安全就可以,只要她能回到他身边就足够。 实际上,沈崇楼安慰不了自己。 沈崇楼发现自己的心在作怪,他不能忍受她和秦修远躺在一起,并且内心不满的情绪越发浓厚,好似积累多年只需一个外在条件就会爆发的火山。 “他碰你哪里了?”沈崇楼的声音很轻,好似风吹过来,分毫都听不见,冷淡地不像话。 沈如故一双柳叶眉轻轻颤动,她是真的回答不出一个所以然,对着沈崇楼摇头。 顿时间,他的脸上有了嗤笑的表情,那双紧紧拢着的眉,一直都没舒展开来。 沈崇楼自言道:“既然不知道,是否要我来探探究竟,再给你一个答案?” 她即刻想到了那晚的场景,他亲手检验她身子究竟干不干净,即便这么久过去了,仍旧历历在目。 沈如故恐慌地望着他,沈崇楼每次在她那双清澈的眼眸中瞧见怕意,他的心就好似被东西一下一下扎着。 他能够容忍她不爱他,却绝不允许她像沈公馆的下人一样怕他,他和她从小一起长大,不该亲近吗? “如故,这几日,我以为自己在你心里开始有所不同,可我竟比不上一个你才认识的外人。”失落的情绪,夹杂在言语中。 沈如故摇头,否认:“不是这样的。” “你和秦修远都能那么亲近,为什么,偏偏怕我?”沈崇楼双手不自禁地掐紧了沈如故的双肩。 那不叫怕,她只是慌乱地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该做什么的地步。 昨晚发生的事情,她清楚自己该怕的人是秦修远,而不是值得信任的沈崇楼。 但她压根来不及解释,沈崇楼的手已经朝她袭来,她本以为他的手会落在领口上,事实上他的手扣在了她的脑后。 “如故,我这里难受。”他俯身而来,薄唇落在了她的唇瓣上,轻轻地碰触着,“我该怎么办?” 他抓住了她的手,沈如故的掌心覆盖在他的心口上,那里并不均匀的心跳,让她心里也不是滋味。 沈崇楼松开了她的手,转身,将她逼进了死角,沈如故紧贴着墙壁。 他那有力的臂膀撑在了她身体两侧,他一字一句地对她道:“我真心,有些……恨你了。” 恨她的清冷,恨他多年的付出没有得到半点的回应,恨她一来南京就和江北死对头秦修远有了牵扯…… 可沈崇楼发现,恨来恨去却发现,最恨的还是自己,世间女子多如云,怎么就喜欢上她。 唇齿碾压着,沈如故只觉得一阵阵清晰狠戾的疼痛,好似只有她疼了,他才能清清楚楚感觉到她的存在。 他的手,游戈之处,都带起了点点颤栗,沈如故不敢动,当他的手指灵活地挑开她衣襟上的盘扣,沈如故才按住了他的手。 “别这样。” 她恳求他,却因为两个人的距离如此至今,氛围顿时间显得异常暧昧。 沈崇楼哪里肯依她,他对她道:“我想瞧瞧,你除了身上带着秦修远的气息,是否还带着他给你的痕迹。” 明明他决定无论她和秦修远发生过什么,他也会愿意像以前一样爱她,可沈崇楼又发觉自己如此想要一个答案。 他从未有现在这般迫切地想求证她是否失了身,犹如一个梦魇,他无法自拔,如此矛盾。 沈如故一股委屈感,冲上了脑门,秦修远欺负她就算了,她回来,多想他只是静静地抱着她,给她一点安全感。 但沈崇楼现在,却想给她验明正身。 沈如故猛然推开沈崇楼,她怀疑地摇着头,对他道:“你口口声声说喜欢,可你将我当什么,我是不记得究竟发生过什么事,可我也不是个傻子,三姨娘教过我,成为真正的女人会疼,可我不疼。” 三姨娘之所以教她,是因为她第一次来月事慌手慌脚还惊恐万分,三姨娘无非见她没有额娘可怜她。 且用三姨娘的话来说:作为她的三娘需要教一教她作为女子注意的事项,不至于大了肚子还不知道怎么回事。 “他没要我,崇楼……我……”我只想让你安慰安慰我,抱一抱我,什么都不要说,什么都不要做……这些话,她都卡在了嗓子眼,最后只是眼眶氤氲的望着他。 沈崇楼等着她的后话,却什么都没等到,他黯然失色,道:“非要要你才叫碰你?” 沈如故觉得他钻死理,让人无话可说,也教人伤心。 “你可不可以讲一点道理。”她蹙眉,脸色很不好。 她本就对他笑得少,前两天她在他面前会心的笑,沈崇楼一直觉得那像是偷来的幸福时光。 现下,沈如故一脸常态,总让他感觉自己在她心里,连一个陌生人都不如。 他见过她在沿路上,瞧见乞讨的人,都会笑着给点碎钱,也对,他渴望她的回应,和乞讨没什么两样,甚至还不如乞讨。 虽说他母亲在佛堂里,他极少感受母爱,可他的吃穿用度远远超过了公馆里主子的人均分配,所有人都将他当做天之骄子,将他捧在掌心。 很小的时候,祖母还健在,更是命啊宝啊地叫着他。 现如今,他为了要点沈如故的回应,一次又一次放低姿态,就差没卑微到尘埃里。 她却说了这么句伤人心的话,原来,她一直觉得他只是不讲道理。 沈崇楼面色冷漠道:“对,我当然不讲道理,哪里有你去见的秦修远体贴入微,我真是怀疑,那日你去云锦坊求他不嫁给他,是否是欲迎还拒。” 沈如故听罢,难以置信地直视他,最后她觉得可笑,猛然推开沈崇楼。 面对沈如故,他向来不设防,她突来的力道,让他往后退了两步。 “欲迎还拒,呵……”她笑着却掉了眼泪,哽住,顿了顿,才继续道,“是啊,谁不知晓秦家富甲天下,遏制了多少地方的经济命脉,能嫁进秦府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此时此刻,沈崇楼额际青筋凸起,随时都可能爆发,但他瞧着她难过的样子,极力克制着窜出来的怒意。 沈如故早已知晓,他动了怒,可她也生气。 这个时候的她,脑子被一股无名火弄得好似再不说些什么,就要炸了。 “至于秦修远,出了名的性子温润如玉,富有学识,仪表堂堂……成为秦修远的妻子,多少女子趋之若鹜。” 她的话音刚落,沈崇楼的大掌骤然捏住了她纤细的胳膊,他咬牙切齿道:“那你倒是嫁啊!既然那么渴望嫁进秦家,那么迫切地想嫁给秦修远,你求他作甚!” 他伤人心,最大的特点就是无需脏乱的字眼。 沈如故湿红了眼眶,脸上的泪痕已经干涸,她的手落在一侧的盘扣上,多少有些赌气的情绪在里头,开始解开盘扣。 一边解,一边对沈崇楼道:“你要看,我便给你看个够,这样,你才会满意。” 沈崇楼拽着她胳膊的手,五指关节泛白,他的怒意已经隐忍到了极致。 “沈如故,你能耐,竟然寻到了我的死穴,知晓这样做让我发怒,我此刻,恨不得拉着你一起下地狱,管你是我亲妹还是义妹。”他的音色沙哑,却不同以往的迷惑人,而是粗粝暗沉。 她没有吭声,任由他说,还任由他朝她投来失望的眼神。 沈如故上面湛蓝色的上衣如数解开,紧接着是里面白色的里衣。 里衣是系锦缎带子的样式,只要轻轻一扯,上面的结扣就能散开,没有解盘扣那么费劲。 直接进入沈崇楼视线的是她那雪凝的肌肤,在粉红色的肚兜下,更是衬地肌肤白皙。 沈崇楼见她开始解开肚兜上的带子,他厉声止住:“够了,别解了。” 实际上,当她主动开始在他面前宽衣解带,他却没有心思再去她身上寻找所谓的‘痕迹’。 委屈和难过,汇在一起,沈如故性子倔强,她扯开了肚兜一侧的蝴蝶结,当里头的风光就要展现在沈崇楼的眼前。 出乎意料之外,沈崇楼将身上的军装退下,扔在了她的身上,准确无误地盖住了她颈脖以下所有露出来的肌肤。 他怒不可支,一掌撑在了她的肩甲上,道:“我说够了,你没听见吗?” “你要看我给你看,可现如今,你还是不满意,要我怎么办。”她仰着头,难过的表情,对着沈崇楼。 她那楚楚动人的脸,让沈崇楼情绪复杂万分,心中熊熊燃烧的怒火,却怎么也压制不下去。 沈崇楼一手捏住了她脸颊两侧,恰好落在她两颗酒窝凹陷处,他倾吐着薄冷的气息:“我知道,你是在赌,赌我不会让你真脱。” “我堵秦修远不动你分毫,我赌输了,恭喜你,在我这儿,你赌赢了。”他苦涩一笑,甩开了她。 下一刻,他带着怒意决绝地踏出了她的房间,只剩下被戳穿心思双腿发软的沈如故。 第48章 他不爱你 一早,沈如故并未瞧见院子里有人,沈崇楼没在房里,瀚哲却在公馆,无人知晓沈崇楼究竟去了哪里。 青慈给她买了鸡鸣汤包和老门东现磨的豆浆,这些都是沈如故平日最喜欢的食物,等豆浆和汤包冷却,沈如故也未下筷子。 她坐在餐桌前发呆,青慈见沈如故有心思,道:“四小姐,你在想什么呢?” “他不在公馆,会在哪?”她自言自语,紧接着,对青慈道,“你去问问瀚哲。” “四小姐,瀚哲刚刚也出门了。”青慈懊恼道。 沈如故有一种直觉,瀚哲知晓沈崇楼去了哪里,而她更加强烈的直觉是:沈崇楼去了秦府。 想到这里,她刷地站起来,起来地太快,幅度大,不小心碰翻了桌上的豆浆。 身上穿着的校裙湿透了,昨儿个换下来的校裙还未干,沈如故莫名地烦闷,心中不顺,做什么都觉得不如意。 “天,四小姐你站着别动,我帮你擦擦。”青慈赶忙拿着干净的手帕给沈如故擦拭。 黑色的裙裾倒是看不出来,但腰际以上淡蓝色的衣裳印记却很明显,加之,豆浆里头加了一块冰糖,黏黏嗒嗒之感传来,让沈如故极其地不舒服。 没法子,沈如故只好换了件半高领的白紫色旗袍,青慈陪同她去了女大。 刚女大正门的沈如故见青慈离开,转身就往学堂外头走。 望着不穿校裙踪迹诡异的沈如故,云馨月将手里的书本往身后的女学生手上一放,追了出去。 云馨月见沈如故拦了一辆黄包车,她也拦了一辆,并且叮嘱车夫和前面的黄包车间隔一定的距离,不能被发现。 彼时,沿途的樱花开得极其茂密,微风徐来,花瓣纷纷扬扬,当花瓣轻擦过沈如故的眼睫时,她紧紧地闭了眼。 沈如故脑海里出现了那日和秦修远一道出去的场景,此一时非彼一时,这个时候再无看花开花落的悠哉心情。 绕了很远的路,云馨月跟得不耐烦,她觉着第一次逃学只是为了弄清楚沈如故做什么,简直浪费时间。 就当她要车夫往后掉头回女大,云馨月望着道路两旁还未长叶的法国梧桐,这不是往玄武走吗? 沈如故从鼓楼绕那么远的路去玄武作甚?云馨月很疑惑,不知道是不是女子善妒的本能,她油然地想到在玄武的秦府。 难不成沈如故是去找秦修远?云馨月怀疑,原本淑女摆放在双膝上的手,猛地拍在黄包车的两侧,车夫吓了一跳,不明所以地往后看云馨月。 “专心点跟前面的人,看我作甚,一会儿跟丢了为你是问。”云馨月没好气地对车夫说道。 沈如故心思全在沈崇楼的身上,哪里还有心思注意身后有没有人,她更料想不到云馨月会如此无聊一路跟着她来了秦府。 秦修远刚要出门,见沈如故从车上下来,她脸上焦急的模样,让他怔住。 “你怎么来了?”他迎上前,步伐较之往常要快一些,却也快不到哪里去。 沈如故朝他身后看,还环顾了一下四周,她并未回答秦修远的问题,开口便是:“我三哥呢?” 秦修远原本要伸出去的手,僵直在身侧,他没有再动手,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只是萧冷地望着面前急切要一个答案的沈如故。 “就算他不见了,你也不该来我这里找人吧。”良久,他才反问。 她如实回答:“他知晓我昨晚在秦府,我以为他今日一早离开是来找你算账。” 秦修远下意识地皱眉,算账? 他只想知晓此时此刻,她脸上担心的神色,究竟是担心沈崇楼伤了他,还是他伤了沈崇楼? 秦修远想,在武力这方便,他较之沈崇楼处于下风,她应当会更担心他才对。 于是,他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不受控地问了一声:“你担心他来找我算账?” “我是担心他那暴脾气……”沈如故接话如此快,压根不用心思想。 只见她叹了一口气,焦急地转身离开。 沈崇楼占了她的心就是不一样,即便沈崇楼身强体健,一抵十也不是问题,沈如故仍旧担忧的是沈崇楼。 正因担心,所以沈如故匆匆来,匆匆走,竟然连一句完整的话都不肯给他。 在沈如故左脚踏上黄包车之时,秦修远沉声叫住了她:“如故……” 她停住,反头望着他,此时,沈如故上不上下不下,动作挺别扭。 但让沈如故觉得不自在的事情并不是此刻的状态,而是欲言又止的秦修远。 他艰难地迈开大步,依旧是拐杖和地面相触清脆的声音窜入她耳中,可很多事情在悄然发生变化。 沈如故再也没有将秦修远当做那个没有城府,对任何事情都云淡风轻的男子,她等着他的后文。 她被秦修远直接从车上拽了下来,沈如故不意会他会这么做,没有任何的防备,往后倒去。 没有如期的疼痛感,而是落在了他的怀中,沈如故能够感受到来自秦修远的气息。 暧昧的画面落入了云馨月的眼中,她就知道沈如故就是个有娘生没娘教的狐媚子,专程来南京勾引秦修远。 云馨月炸了毛一般,内心燃烧的火焰,都快将她自己吞噬,秦修远不答应云家的亲事,却和不要脸的沈如故在一起。 这口气,她又怎么能咽下去。 云馨月就要下车去拉开秦修远和沈如故,但那两人的对话,却让她顿住。 沈如故在秦修远的怀中挣扎了一下,秦修远将她扣得死紧,沈如故怒瞪着他。 “放开我。”她喝道。 秦修远却反问她:“放开你?放你去找沈崇楼么,要不了多久,你就是……” 话说一半,戛然而止。 她将来是他的妻子,他的女人,秦修远认为,他要做的是将沈崇楼从沈如故的心中抹去,而不是让她在沈崇楼那里越陷越深。 可他终究忍住了,不过是怕她知晓真相,依照她那刚烈的性子,一定拼死反抗。 秦修远吐字清楚,眼神清明地对着沈如故:“他是你的三哥,就算你的心底如何喜欢他,你们永远只能是兄妹。” 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当有一个人明明白白地提醒她,沈如故的心却像撕裂了一般。 沈崇楼和她永远只能是兄妹,这样的一句话,好似烙印一般,镶嵌在她的骨骼上,痛得要命。 沈如故始终蹙着眉头,难过的表情难以抑制地表现在脸上,她那小心翼翼捧着的自尊心,被他三言两语给打入了谷底。 她没法子不生气,秦修远知晓太多,也干涉她太多。 沈如故清冷道:“秦修远,你不是我任何人,我要如何,不用你提醒。” 好一个不是她任何人,秦修远顿时哑然失笑,他想,照她如此说,是不是以后他成为她的丈夫,就有权利干涉她那颗为了沈崇楼怦然跳动的心? “看来,你就算明知道自己和沈崇楼不可能,还是要一意孤行呐!别跟我说,你为他守着贞洁打算终生不嫁。” 秦修远的眼里,染上点点红,他的话音刚落,沈如故刷地抬起头,那一刻,翻江倒海的杂乱情绪,都涌了上来。 他怎么会知晓她的心思?她确实想过,沈崇楼会娶妻生子,她只想远远地看着他,快乐的痛苦的……她只希望他能幸福。 沈如故那藏得深深的小心思,在秦修远的面前好似透明物,她费尽力气要推开他,却怎么也推不开。 她的力气竟然抵不过身上有疾的秦修远,沈如故极其懊恼,最后急红了脸,也湿润了眼眶。 秦修远将沈如故隐忍的模样看在眼里,莫名而来的心疼,他自己也觉得不好受。 “他不爱你,若真爱你,知晓昨夜你留宿在秦府,今日定然会来找我算账。”他字字诛心,沈如故终于忍不住掉下了眼泪。 沈如故并不是信了秦修远的话,而是因为,就算秦修远不说,她也以为沈崇楼会因昨晚的事情来找秦修远,所以她第一反应来秦府。 可沈崇楼并不在秦府,她是个正常的人,也会胡思乱想,沈崇楼是得不到她才觉得珍贵,还是寻常霸道地表达内心爱得深沉的情感真发自肺腑。 她低着头,原本抵在秦修远胸膛的手,悄然收了回去,抹干眼泪。 沈如故声音很轻,秦修远却听得分明,她道:“你不是他,我也不是他,别用你的想法,强加在崇楼的身上。” 秦修远笑了,这次是苦笑,当着沈如故的面笑出了声。 他拽在沈如故手臂上的五指,骤然收拢,摇头道:“你究竟着了沈崇楼什么魔障,竟对他死心塌地到这样的地步,不过我提醒你……” 秦修远顿住,视线依旧笼着她,见她吃痛,松开了手才继续道:“沈崇楼心中还有杂念,若等他有一天,真正将家国天下放在心中,儿女情长就算不得什么了,他会负了你!” “如故,时间会证明一切。”话音一落,微低着头的秦修远,站直了身,死死地凝着她。 沈如故听后,身体一片冰凉,颤巍着,上了黄包车。 第49章 我是你得不到的人 沈如故前脚刚走,云馨月就从黄包车上下来,她朝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秦修远唤道:“修远!” 声音太嗲,听起来有些腻味,秦修远哪里有心情理会她。 云馨月此时此刻如此不合时宜地出现在秦府门口,只有一个可能性,那便是她跟了沈如故一路。 “修远!”云馨月见他不理会自己再次叫了一声,音量比之前的高,“沈如故哪里好了?她就是个狐狸精,勾引了自己的三哥还不满足,还来勾引你。” 当她的话一出口,秦修远原本平静的面色,一下子变得阴沉起来,云馨月第一次在秦修远的脸上看到了冷清之下别样的情绪。 因为她说沈如故,所以秦修远动怒了? 呵,他竟然为了那么个没身份没地位的女子发怒,云馨月的心好似被东西抓挠,非但不顺心,还异常的疼。 “没事的话,你可以走了。”秦修远并未多看她一眼,就连他说这么一句话,还是一边朝秦府里头走一边说的。 秦修远的行为,倒是让她觉着,好似他和她站在同一片土壤,呼吸同样的空气,都很遭罪。 难道,她堂堂的云家大小姐,在这个瘸子的心中,如此低贱? 想到这里,云馨月的视线落在秦修远不便的腿上。 她捂住心口,是啊,他是瘸子,可她又为什么偏偏非这个瘸子不嫁? 云馨月没走,而是在秦修远的身后失笑:“秦修远,你以为你是谁,两家谈好的亲事,你说不要就不要,我又为何要听你的离开。” 他的态度依旧冷漠,脸上的怒意不减:“现如今的学生思想先进地很,都讲究自由,你想站在外头多久是你的自由,我无所谓!” 她气,甚至感觉自己的自尊再次被秦修远踩在脚下,而她什么都不能做,不能跑上去打他,也骂不出口,只能闷一肚子气难以发泄。 云馨月眼睛里多出了阴暗的光,道:“沈如故和她三哥亲密地很,两个人都住在颐和路的公馆里,他们可没有血缘,无非是表面的伦理关系,说不定私下,两个人早就交付身心了。” 他虽未反头,可僵直的背脊却出卖了秦修远,云馨月不知道自己该哭该笑,原来,秦修远你也有被外界事物影响的一天。 难道,沈如故是有巫术?为什么来南京这么些日子,能够占据秦修远的心。 “方才,她眼里对三哥满满的担心,我想你不会看不出来。”说到这里,云馨月望着停滞不前的秦修远,“都说枕边人才会心里全装着对方,可见沈如故早就被她三哥睡了不知多少遍。” 她看不到秦修远的表情,甚至也没去注意秦修远的双手已经紧拽成拳,骨节泛白。 云馨月自以为方才的话,秦修远会听进心里,至少秦修远不会觉得沈如故是个能爱的女子。 可她想错了,只因秦修远反头对她说了一句话:“我不在乎。” 沈如故不管和沈崇楼关系多亲密,秦修远都不在乎?这个结论在云馨月的脑海里,转动了良久,才反应过来。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秦修远,她的脾气向来不好,顿时间跟火山爆发一样:“秦修远不是我说你,你非但是腿有问题,脑子也有问题。” 云馨月末了又加了一句:“女子若是没了清白,你要来何用。” 秦修远脸上的表情,让人捉摸不透,她看不出他究竟是在生气还是不生气。 大概是生气的吧,就当她疑惑之时,秦修远朝她一步一不走进,云馨月的心跳得很快。 他在她的面前站定,也不发怒,声音不大不小:“纵使我是个瘸子,哪怕现在脑子还不好使,我也是你得不到的人。” 云馨月的嘴没有合拢,她怔住,呆呆地对着他,仿佛方才听到的话都是她的错觉。 所以,她要有多廉价,才会配不上一个瘸子,更配不上一个瘸子加傻子。 云即便没有任何侮辱人的字眼,馨月仍倍觉他的言语侮辱人。 “你的身份与背景比她好,哪怕你的姿色比她强,可我就是想讨了她做妻子。”他的语气坚定,吐字清晰。 云馨月心中已然抓狂,秦修远最后这几句,更是让她炸毛。 “秦修远,你太过分了,我是家里捧在手中的宝,你究竟凭什么如此待我。”委屈的声音从她的口中传出,眼泪说来就来。 只是,纵然她梨花带雨,他因不爱,竟连怜香惜玉之感都无半点。 “若想别人怜爱你,你至少先怜爱你自己,而不是抹黑别人来衬托自己了不得。”他轻嗤,转身进了秦府。 他之前是要出门的,现下为了不看见她,直接让人闭了秦府的大门。 一切都是沈如故,若不是沈如故的出现,云馨月想,秦修远迟早抵不住家族之间的利益关系,终究会娶她。 如今,她没有一丁点底,但有一点想法很清楚,若她得不到秦修远,沈如故那个贱人也妄想高攀。 …… 沈如故去了好几个沈崇楼常待的地方,他都不在,或许,除了瀚哲,无人知晓他究竟去了哪里。 秦修远的话,在她的脑海中不断回荡,她心有不安,手放在心口上,不断抚摸着心口处,好让自己平静下来。 只剩最后一个地方没找,她厚着脸皮,去了沈崇楼的学校。 灰白色庄严肃穆的军官学校,从外围就能听到里头集训的声音,沈如故第一次来沈崇楼的学校,细想来,她从未有一次来这里等过他下学。 里头都是未来一等一的勇猛将士,她一个学文的女学生压根进不去,可沈如故从未有一次像现下这般想见到昨晚生气离开的沈崇楼。 她坐在黄包车上,没有下去。 而沈如故到了许多地方,怕找不到沈崇楼,因此也未结账,车夫挺为难:“小姐,你想来的地方到了,我都带您绕着玄武和鼓楼走了一圈,天色也不早,我妻儿还等着我回去。” 沈如故听出了车夫的意思,道了声歉,摸摸书袋,却没有一分钱。 车夫瞧着她为难又难以开口的模样,常年拉黄包车也碰过客人未带钱的时候,他心中明了。 “小姐,天下可没有霸王餐。”车夫不悦。 沈如故低着头不好意思,寻常她并不需要买什么,青慈都会给她买好,再贵重一点的东西沈崇楼都会包办,她哪里记得带钱。 “你可否再等等,我三哥马上就下学了,他会给你的。”她说着,悄悄地看了一下车夫不耐的面色,赶忙加了一句,“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太阳下山之前,他就会出来,若不出来,我把……” 说道这里,她的手搭在另一只手的腕上,才继而道:“我会把这镯子抵给你。” 听她的话说到这份上,车夫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能耐着性子在外头等。 当军官学校的哨声响起,彼时天边已经有了余晖,沈如故一直盯着学校门口看,生怕错过出校的沈崇楼。 “呦,好一个美人胚子。”从里头出来的人,朝沈如故的方向指了指。 和他一道出来的同窗,也瞧过去,眼睛里头有了欲色,道:“她在瞧我们呢,瞧她手上的书袋,应当是金陵女子大学的学生,不穿校裙穿旗袍,是不是特意来军官学校找男人啊。” 两人一拍即合,示意一下,道:“哈哈,我看八成是,走,玩玩去。” 沈如故见陌生的两个人朝自己走来,她赶忙别过头不去看他们,躲在黄包车棚的侧面。 “瞧瞧,她害羞呢。”言语带着淫秽之感,对方还道,“躲什么躲,我瞧见你一直朝我们看,不就是想找我们寻欢作乐,下来,陪我们乐呵,哥哥们会好好疼你。” 那只邪恶的手就要伸向她,沈如故极力避开,蹙着眉,忍住心中的不适,她并不想闹得人尽皆知,到头来失了自己的面子。 车夫见纨绔子弟这么对良家妇女,有些看不下去,道:“两位官爷,她是来找亲戚,还是个女学生呢,你们就别……” “要你多管闲事。”话毕,其中一人就朝车夫踢了一脚。 沈如故就要下车拉车夫,纤细的手腕就被一人拽住想要将她纳入怀中,她扒拉着黄包车的边缘不肯就范。 “你们不要脸面么,在学校门口还敢做这样的事情,就不怕你们学校的人知晓……”沈如故的话还未说完,就被人捏住了下颚。 “让他们知道好了,你以为都像这个车夫一样爱管闲事,不过你若不想在门口这样,我们两个可以带你去别的地方爽,哪里都成。”说着,这两个人都邪笑起来。 沈如故脸刷地红了,更是显得她的肌肤雪凝般。 那两人瞧得心痒痒,见她不肯下来,相视一眼,另一个人上前掰开了她扒着边缘的手,两人连拉带扯将沈如故从车上弄下来。 车夫怕了这样的人,挨了一脚之后,更是在一旁不敢吭声。 “我三哥可是沈崇楼,你们若动我,他不会放过你们的。”沈如故情急之下只能将沈崇楼搬出来,他成了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那两人明显一怔,不可置信地望着她,但沈三少和沈四小姐来南京读书是众所皆知的事情,他们俩又变得有些忌惮。 可其中一人眼里带着愤恨:“沈崇楼在学校出尽了风头,既然你是他的妹妹,我倒是要尝尝他妹妹有什么滋味,若是知晓妹妹被人玩弄,沈崇楼是不是也要贻笑大方。” 第50章 人尽可夫 沈如故无法抵抗两位练家子的力道,车夫也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她多希望崇楼这个时候能够从学校里出来,可学校里头的人离开地差不多,校守也关闭了学校的大门,依旧没有崇楼的踪影。 “你们要带我去哪里,放开我,混蛋……放开!”沈如故叫着,声音虽不小,但路过的人,压根不敢干涉这两人的事情。 要知道陆府和叙府两家的公子爷在金陵城出了名的不能惹,车夫眼见着沈如故被带走,却不敢再上前。 沈如故安慰自己,尽量平稳情绪,安抚自己那颗慌乱的心。 她急中生智,将最后的希望放在了车夫的身上,只要车夫能够将消息带给青慈,青慈一定会尽量想办法救她。 沈如故急忙朝后头道:“去颐和公馆26号,就说我被人……” 话未说完,沈如故就被人死死地捂住嘴,后头的话都被活生生按回肚子里。 车夫本想追问,当其中一人朝他投来警告的眼神,他胆怯了。 “若你敢去颐和公馆帮她找人,我让你在南京没有拉黄包车的活儿干,南京没有我查不到的人,不为你自己想,最好为你家人想。”另外一人又对车夫威胁道。 车夫本就胆子小,受不住这样警告的话,双腿发软,竟瘫倒在黄包车一旁。 一辆老爷车停在沈如故的面前,她自然不肯上去,那两人却双双夹住了她的胳膊,强行将她推了进去。 沈如故扒着车门框,趁着他们没上车的空隙,探出身,就要跳车。 姓陆的男子跻身上来,将她压制在了车后座,肮脏的手在她的脸上来回摩挲,邪笑着:“留着点力气,一会儿,我们会让你好好动,好好叫。” 说完,还和前面坐着的人一道笑了起来,淫魅的笑声充斥着车内,沈如故倍觉恶心。 她使出浑身的劲,将压制在身上的人推开,脱离了那人的钳制,她往车窗旁靠拢,和那人保持距离。 无论她如何躲,都是在车里头,姓叙的男子长手就要捞住她:“过来,迟早要陪我们玩玩,躲什么。” 沈如故紧紧地抱住自己,躲闪着对方的碰触,她脸上带着薄怒,沉声:“我三哥不会放过你们的。” “小蹄子的性子还挺倔啊,都这个时候了,还将沈崇楼搬出来当挡箭牌。”姓叙的嘲讽道,“即便如此,有用么?等他找到我们,你都被玩烂了,俗话还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下流!”她蹙眉,厌恶地瞪着他。 “我下流,呵,陆林,听见没,她说我们下流。”他对着前面的人说完,就哈哈大笑起来。 紧接着,污言碎语从这人的口中冒出来:“那也比不上你和沈崇楼那下流肮脏的兄妹关系。” 沈如故朣朦放大,脸上侵染了愤怒:“果然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怒了?”姓叙的掐住了沈如故的后颈,看不起她的眼神,“究竟是我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还是被我说中了你和沈崇楼乱.伦的关系。” “谁不知道沈崇楼小时候就撕了自己妹妹的衣裳,不过话说回来,你和他不是亲兄妹,说不定你早就被沈崇楼开过苞。”说到这里,他的视线下移,落在了沈如故双腿上。 沈如故觉得这样的话,太脏,她抬手就要朝那人扇一巴掌。 她压根没有扇对方的机会,手被扼住,不知道姓叙的从哪里拿出了绳子,将她的双手绑得死紧。 “沈昭年收了你当义女还真当自己是江北统帅的小女儿,既然兄长可以睡你,别人自然也能玩你,人尽可夫的贱女人。”话毕,他甩了沈如故一巴掌。 啪地一声,响彻了车内,坐在前面的人,压根不管后头的事,甚至还在起哄:“多给她一点教训,平常我们在教员面前不如沈崇楼,窝囊死了。” 沈如故眼眶氤氲,却未掉眼泪,双眼血红地瞪着他。 姓叙的最后在她双腕上打了最后一个死结,空出来的手,按住了沈如故的头,她的脸只能紧贴着车窗。 进入她视线的,只有自己哈出来的气息,在车窗上有了薄薄的一层雾气。 沈如故的余光里,能够瞧见对方充满愤怒和欲想的眼神,她心里恳求着崇楼如神砥出现在他们面前,然后带她离开。 可崇楼不在,她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难道,今日她就要被这两人办了? “叙言,说真的,要带她去哪里比较安全,陆府不行,我爹会把我剁了。”陆林忧心地和叙言商量道。 “这还不简单,去中央饭店弄一间房,我们好好玩玩,在大美人的身上花点钱弄间房是个划算的买卖。” 沈如故想要捂住双耳,手被反绑着,压根没有办法伸出来,当她瞧见外头有人经过,沈如故用额头朝车窗上撞,想要惊动外头的人获得解救。 她还未开口,就被人用擦车子的抹布堵住了嘴,恶心的气味传来,沈如故那一刻生不如死。 沈如故被叙言一把扯住了长发,好似再重一点力道,头皮都要扯下来一层。 她吃痛地咬住唇,不想吭声,更不想在这两个人的面前妥协。 “我看你能倔多久,想求救,死了这条心。”他一说完,就将她给敲晕了。 到了中央饭店,前台的人见两名男子带着一名女子,就算新时代可男女有别,更何况看上去这三人年岁不大,女子还是昏过去的状态,他便有些慎重没给弄房间。 “抱歉地很,楼上的房间已经满了,烦请你们找别处。”前台的人轻言道。 叙言财大气粗地将支票朝台上一甩:“小爷我要开一间房,你特么给我开,不然这饭店我都给你们掀了。” “这……”前台的人很为难,擎五爷不在,这两人该不会是来找茬的? 怕影响了后头的生意,只好小事化了。 当前台的人将钥匙拿出来,陆林很不客气道:“不是说没房间么,说谎的人小心遭报应,今日小爷我没工夫和你计较,下次来这里吃饭我若见着你,弄死你。” 前台的人低着头不敢吭声,眼见着两人扶着女子上去,总觉得这两人不是什么好人,他赶忙去找擎五爷。 慌忙之际他撞上了人,秦修远好在捏紧了拐杖,才没摔倒。 “秦少,万分抱歉!”前台的人吓得赶紧致歉。 不知为何,秦修远想到了那日在女大沈如故撞到自己的场景,嘴角多了点点笑意,身后的小厮就要上前理论一番,被秦修远示意退后。 小厮瞧见秦修远嘴角那点点的笑容,抓耳挠腮,貌似近期主子的心情阴晴不定,难道是病糊涂了? “秦少,厉二少在68号等您用餐。我先去找擎五爷就不给您带路了,方才上去的两名男子带着一女子,瞧上去都是学生,不给置办房间就要惹事,总觉着要出事。” 秦修远浓眉微挑,喃声:“学生?” 近来,他对学生一词敏感地很,他原本就不平静的生活里,不就是闯入了一名女学生么。 “是啊,若我没瞧错,那女子应当是金陵女大的,女大的学生我们见多了,头上的蓝色发带醒目地很,至于那两名男子,是军官学校的。”前台的人觉着说太多,拍了拍嘴,道,“秦少,不说了,嘚找擎五爷解决。” 女大的学生会去云锦坊学织造课,他早已熟悉那些女学生,女大的学生里,没多少在下学之后还规规矩矩绑着学校里头置办的发带。 他脑海里,不禁划过沈如故的样子,今早,她匆忙来找他,头上的蓝色发带随着微风拂起,煞是好看。 而沈如故在秦府找不到沈崇楼,定然会去沈崇楼的学校找人,秦修远有一种直觉,有可能是沈如故。 虽然有这样的直觉与猜想,但他压根不敢再想,只因这样的想法让他有心惊肉跳之感。 秦修远颤声叫住前面疾走的人,面色冷凝:“你说,金陵女大,蓝色发带?是不是还穿着白紫色的旗袍?” “秦少您怎么知晓?”前台的人诧异地问。 站得笔直的秦修远,身子几不可查地往后头仰了仰,嗓音可怕,犹如地狱的使者:“人在哪间房?” 前台的人不意会秦修远会这么感兴趣,惊讶地叫了一声:“秦少?” “快说,你给他们弄了哪间房?”秦修远竟将手头的拐杖扔了,伸手就抓住了前台的人。 若不是秦修远踉跄了一下,他还会以为秦修远不是瘸子能自己站稳,实际上还是要扶着他才能站稳。 只是,秦修远作甚如此激动? “在……在301。” 秦修远收回了双手,急速转身之际却摔倒在了地上,小厮吓得丢了魂,赶紧去扶秦修远:“少东家,您要做什么和小的说,这拐杖可不能不要啊。” “扶我上去……”秦修远急急地从地上起来,越是着急越是乱,废尽了力气才站起来。 小厮问:“去哪里?” “301,快!” 焦急的表情,加上言简意赅又斩钉截铁的语气,小厮从未见过秦修远这副慌乱模样。 第51章 失落 彼时,301房间里,叙言将沈如故扔在了床上,女子依旧是昏迷状态。 “难不成直接这样干?和玩尸体有什么两样,真是无趣。”陆林指着一动不动的沈如故对叙言不满道,“也不一定非要将她打晕啊。” “那你倒是给个主意,让她闭嘴,若是订房的时候她走漏了风声,明天我们就在南京臭名昭著了。” 叙言没说这番话还好,话毕,陆林有些后悔:“早知道不瞎掺和,跟个木头一样,干起来都没劲,还没舞厅里好玩。” “你去拿杯水来,浇在她脸上,若是还没醒,就等等,反正今夜还长着呢。”叙言如此道。 原本就摆放在桌子上的水壶,里面有一整壶水,凉的。 陆林直接拿着水壶朝沈如故的脸倒下去,兜头一壶冷水,沈如故打了一个冷颤,缓缓睁开了眼。 沈如故只见站在床边的两人相视而笑,水壶被他们扔在一旁,哐当一声,令人的心都提起来了。 紧接着,两人的魔爪朝她伸过来,沈如故往里头缩,颈脖处还是有很重的疼痛感。 可她早已无暇顾及,朝着外头叫:“救命!” 啪地一声,这次是陆林甩了她另一边脸,力道比叙言要更重,顿时间,脸上五指痕迹清晰。 从未有人如此对她,沈如故很想还手,但她比不过他们的力道,现在也不是负隅顽抗的时候,倘若来硬的,只会让自己更受伤。 “贱人,你还敢叫救命,不过你等会儿再叫也不迟,一会儿啊,受不住我们的时候你再叫,我们会更兴奋。”陆林一边说着肮脏的话语,一边朝叙言使了一记眼神。 叙言顿时间领悟,扼住了沈如故的双手,反手绑在了床头,当他的手就要落在沈如故的双腿上,外面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陆林和叙言立即提高了警惕,其中叙言朝门口走去,并未直接打开门,而是隔着门问:“谁啊?” “开门!”对方厉声道。 非但没有说明身份和来意,一开口还是这么冲的语气,叙言心里窝了火。 “你以为你是谁,说开门就开门,天王老子来了也不开。” 他的话还没说完,外头的人就朝里面踹门,一声比一声重。 沈如故此时被压在床上,陆林已经双手拽住了她纤细的双腿,他望着沈如故那白凝的肌肤,异常诱人。 虽然外头有响声,陆林早已急不可耐,其中一只手直接落在了沈如故一侧的旗袍盘扣上。 刺啦的响声,女子的尖叫声和哭泣声,却被门踹开的声响如数掩盖。 房间里头的格局有些曲折,里面究竟是怎样的场景,秦修远看不见,但那一声尖叫尤其是哭泣的嗓音,像是将他的心撕裂。 秦修远怒意横生地瞪着叙言,对方见是秦家的少东家,顿时瘫靠在门上。 叙言脑子里面一片空白,接着,又开始回想方才究竟用什么样的态度对秦修远说话。 “秦少,我不知晓是您来了,方才若知道是您,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叙言压根没有说完话的余地,他被秦修远刷地反头,那根明晃的拐杖重重地戳在了他的胸膛上。 叙言虽然是练家子,却不敢轻易反抗,更不敢对秦修远动手,俗话还说,在江北惹谁也不能惹沈崇楼,但在南京惹谁也莫惹秦修远。 “放开我!”沈如故叫嚣着,她近乎绝望,因为压根不知道外头究竟是什么动静,更不知道自己接下来的命运是什么。 陆林虽然听到门被踹开的声响,但他压根没有收手,他太想将沈崇楼的妹妹占有。 这样一来,他好歹也能在某一方面胜过沈崇楼,从而获得莫名的优胜感,以至于,他完全没有心思去管外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放开你,呵,你在我的身下,等我要了你,并且要够了,自然就放过你了。”陆林恶心的话,都传到了外头。 叙言瞧着秦修远脸上骇人的面色,大气都不敢喘,偏偏这个陆林在节骨眼上说了这么不要命的话。 只是,他们动的是沈崇楼的妹妹,又不是秦修远的小妹,秦修远气什么? 笃笃笃,是慷锵有力的拐杖声,沈如故慌乱的心,好似那一刹那定住,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平静,仿佛她看到了希望。 即便秦修远还未露脸,但这一定是秦修远的拐杖声,沈如故发觉,原来自己对秦修远的拐杖声到了如此熟悉的地步。 沈如故双腿胡乱蹬着,想要踹开陆林,陆林见她还有力气挣扎,想要再甩一巴掌过去。 可这一巴掌不但没有甩下来,陆林挨了一棍子。 “谁敢……”陆林猛地朝后怒骂,才说两个字,他定眼看清来人,不敢吭声。 秦修远依旧一身长衫温润如玉的模样,沈如故见到他的时候,好似有了救星,但接着,浓浓的羞愧感朝她袭来。 她虽然总觉得和秦修远不熟,但总归两人认识,此时此刻,她躺在陆林的身下,陆凌还吓得跌坐在她的小腿上。 肌肤上的碰触已经让她倍觉恶心,加之她的旗袍早就被撕开许多,现下风光全部被秦修远瞧了去,怎么会不难堪。 沈如故明明不想对上秦修远那双眼,却止不住地转过头来,仰视着他。 那双眼里,红红的血丝,好似暴怒前夕的宁静,沈如故记得,曾几何时沈崇楼面对嘲笑她的伙伴,也是这样嗜血的眼神。 当她的脑海中冒出沈崇楼这个名字,顿时间,她的心凉了一截。 沈崇楼答应过她,无论什么时候,他一定会陪在她的身边,不会让任何人欺负她。 可是,事实上,在她最需要沈崇楼的时刻,他却不在,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能独自承受两个色痞子带来的恐慌感。 沈如故看了一眼秦修远,紧紧地合上眼,氤氲在眼眶里没有掉下来的眼泪,却顺着眼角流淌进了发丝间。 为什么不是沈崇楼来救她,为什么是秦修远? 沈如故的心,不知道为何,竟然更痛了。 她没良心也好,白眼狼也罢,沈如故没想过自己会因为沈崇楼的消失,如此难过。 秦修远瞧着床上紧蹙眉头的沈如故,他觉得背脊一片炎凉,在沈如故合上眼睛的前夕,他瞧见了她眼底里深藏的失落。 是不是瞧见是他而不是沈崇楼,所以感到失落? 秦修远第一次如噎在喉,他逼着自己不去看沈如故,而是将萧冷的视线落在了陆林身上。 他怒声厉喝:“不要命的狗东西,给我滚下来,你再坐在她腿上,信不信我让你父亲剁了你。” 陆林不知秦修远和沈崇楼的妹妹究竟有什么关系,但他还是头一次见秦修远如此在乎一个人。 要知道,在南京谁不知晓秦修远清心寡欲,对谁都不上心,怎么会为了个女子让身边小厮破门而入,此刻还恨不得吞了他的模样。 “秦……秦少,我们只是想玩玩,不知道您……您有何贵干?”陆林结结巴巴地问秦修远。 秦修远双手紧拽,刷地,直指门外,沉声:“你们都给我滚,明日一早,让你们父亲带着你们去城楼上示众,让大家伙都瞧瞧,人模人样的你们究竟是怎样恶心的人。” 陆林和叙言一听还要父亲带着去登城楼示众,顿时慌了,害怕地跪爬到秦修远的面前,拉扯着秦修远的长衫下摆。 然后房里都是求饶声:“秦少,饶了我们,我们再也不敢干坏事了,别告诉我们父亲,若是登了城楼,我们没脸在南京活下去。” 秦修远扬起拐杖重重地打在他们的手上,他们不得不缩回手。 从秦修远的口中,冷血地吐出一句话:“既然没脸活下去,那就去死!” 他们听后,抬起头,脸色煞白地看着秦修远。 印象里,秦修远说话轻声细语,更何况,秦修远地位虽高,却是个瘸子。 但在他们面前的秦修远,此刻,非但表情骇人,言语冷绝,扬起了拐杖打他们的手,竟然依旧站得很稳。 陆林和叙言吃惊地看着秦修远,秦修远将他们的神情都看在眼里,他踉跄地扶住床尾的雕花扶手,拐杖落在地,才稳住自己。 “滚,我不想再说第三遍。”深沉的嗓音,响彻房内。 寻常不发火的人,突然爆发,反倒令人生畏,陆林和叙言知晓惹不起秦修远,就算本该他们享受的女子,此刻落到了秦修远的手里,他们也不能吭声。 这两人连滚带爬地出了房间,秦修远朝身后站着的小厮道:“你也出去吧,顺道去68号找厉二少,告诉他我晚些过来,说声抱歉,让他久等。” “好的,少东家。”小厮应声,离开的时候还是望了一眼床上的沈如故,虽然这丫头三番两次冲撞他的主子,但受了这样的欺辱,反倒让人有些心疼。 房门被关上了,秦修远什么都没问,而是坐在床沿,伸手轻轻地给她解开绳子。 她睁开眼,朣朦里,竟然带着防备,也许是因为那晚,她醉了酒,也被他利用躺上了他的床。 “不感谢我就算了,当着我的面,表露出不是沈崇楼来救你的失落感,还用防坏人的表情对着我,该么?”他反问她,若这是责怪她的话,为何还如此温柔? 第52章 做到洁身自好可不容易 秦修远的手落在沈如故前面垂下来的凌乱发丝上,他轻悄悄地帮她挽在耳后,指腹轻擦而过,带来了点点温度。 沈如故止不住地往后退缩,只因她明白,秦修远也非善类,那晚喝醉他食言未送她回公馆的事情,沈如故记忆犹新。 她稍稍抬头,就对上了秦修远那不悦的眼神,沈如故艰难地说了一声:“谢谢。” 秦修远皮笑肉不笑:“不情愿的道谢,我不要。” 沈如故听后,还未完全抬头,就被秦修远钳住了双肩,他凑近,沈如故本能地正对上他。 “就算你再想沈崇楼出现,可事实上真正在你身边的人,是我,不是他。”秦修远说着,脸上那些许强挤出来的笑意,都消失殆尽。 他又道:“不过我倒是在秦虹路瞧见了他,知道他和谁在一起,又是从哪里出来吗?” 她不知道,直觉告诉她,秦修远既然会如此问,绝对不是什么好消息。 “想不想知道?想就给我一个肯定的回应,反之,不想,摇摇头也行。”他的视线在她的脸上逡巡,感慨道,“不知道沈崇楼有没有说过,男子可不怎么喜欢女子清冷到你这样的地步。” 与其说秦修远要的是她的回应,不如说秦修远要的是她的反应,大概他说的没有错,没有人喜欢女子像木头一样,冷冰冰的。 可她习惯了将所有的情绪掩盖在清冷表面之下,酸甜苦辣她也习惯了一个人去消化。 此刻,沈如故觉着,若她不给点反应,秦修远怕是不会给她答案。 “秦少,有什么话就明说吧。”她的声音已经没有了哭腔,倒是让秦修远安心不少。 “他和擎五爷在一起,从舞厅里出来,男子么,这个年岁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有点欲想也是正常的。”秦修远说这些话时,视线至始至终都未离开过沈如故脸上一下。 沈如故的脸色很难看,眼睫颤动着,足以说明她的内心很不平静,秦修远心中不悦的情绪更是深厚。 是不是真的只有沈崇楼,才会让沈如故这般被动? 秦修远放开她,只因这一刻,他并不想瞧见沈如故为了沈崇楼去舞厅五味杂陈的模样。 他心里生了嫉妒,是的,他竟然也会嫉妒。 “你才来南京,若是不知擎五爷的底细,我不妨给你说说。”他并不是在征求她的意见,而是给了她一个预警。 沈如故捂住了双耳,拼命地摇头,道:“别说,我不想听。” 沈如故虽从未问过沈崇楼心里却清楚地很,父亲能答应他来南京,其实也是为了让沈崇楼和擎五爷以及厉二少形成良好的关系网。 那个厉二少她不清楚,但擎五爷年纪轻轻,却黑白两道通吃,垄断了所有的娱乐场所。 只是擎五爷常常在烟花柳巷穿梭,身边的女子多得数不胜数,总之,是个出了名的花花公子。 擎五爷与人相处有个习惯,一般人入不了他的法眼,身边真正齐平的朋友少得可怜,沈崇楼自身的背景,加上未来的前途,和擎五爷走到一起,迟早的事。 所以,沈崇楼和擎五爷是否在舞厅里玩女子,她心里没底。 老封建那一套,她根本就不吃,她要一生一世一双人,不要和别的女子分享同一名男子,那只会让她觉得脏。 秦修远是残忍的,通过这么久以来的相处,她才得出来的结论。 不然,他不会用力扯下她覆在耳畔的双手,字字清楚地说道:“不,你要听。我说过,沈崇楼是个有抱负的人,了不得形容他很喜欢你,毕竟你们从小一起长大。但随着他的年岁正变化,他的远大抱负是家国天下,你到头来不过是他生命中吹过的一颗小尘埃罢了。” “不管他和擎五爷去舞厅里是逢场作戏,还是玩真的。舞厅是个什么地方,我想你没进去过也听过。”秦修远说完,见她脸色早已煞白,唇角呡成一条直线,“在那里面,做到洁身自好可不容易,无论男还是女!” “我知道,秦修远,你说的,我都知道,你为什么偏偏要全说出来,我不是傻子,你为什么要说……”她突然情绪激动起来,眼眶里好似灌满了水,只要她一眨眼,就会啪嗒啪嗒掉下来。 秦修远知道自己的心思很坏,他为什么要说,无非就是因为他念不得沈崇楼在沈如故心里好。 他一把扣住了她的后脊梁,沈如故在他的怀中挣扎,每当她要挣脱时,他的力道就会加大几分。 秦修远硬逼着沈如故紧紧地贴着自己的胸膛,让她贴在自己的肩头,不是说,女子伤心都要一个肩膀来依靠么,可她就这么嫌弃他? “好多人都说我比任何的礼节都要好,可我从未承认自己是什么良人,我对你说那些话,是我坏,可谁叫我死认了你,不想让你在沈崇楼身上浪费时间和感情。” 那富有情感的话,窜入了她的耳朵,沈如故不是怕,是生气。 她从来都不喜欢有人带着目的接近她,可秦修远要的恐怕根本不是她的感情她这个人,她贴着他的胸膛,总觉得他要的东西更多,而且不为人知。 越是如此,沈如故越是有反感的情绪冒出来:“强人所难的人,都很自私。” “不自私又怎么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人或东西?”他总有理由,甚至这样的理由放在弱肉强食的社会上还很充分。 “纵使沈崇楼在你心里扎了根发了芽,你也记住,他会为了结交擎五爷而不担心你,那么有一天,他也会为了别的东西从而不要你。” 沈如故的心沉到了谷底,她愤愤地蹙眉看着秦修远,道:“崇楼他并不知道我遭受了危险,他若知晓,一定会护我周全。” 到了这样的地步,她还在自我安慰,还在找体谅沈崇楼的理由,秦修远说不上来的滋味。 他不屑地笑道:“那让女子满南京城找男子的人,也不是什么好归宿。” 沈如故想反驳,却被秦修远挑眉的面部表情生生地堵了回去。 …… 小厮到了68号房,敲了敲门,里头问了一声:“谁啊?” “厉二少,我,秦修远的随从。”小厮回应道。 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了,开门的人,是厉二少的随从。 房内,一阵说笑声,小厮走进去,瞧见正坐在上头的人,却并不是只有厉二少一个,竟然还有沈三少。 沈崇楼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之前路过秦虹路,少东家还指着外头,瞧见沈崇楼和擎五爷在一起呢。 沈崇楼瞧见秦修远的小厮,对着厉二少笑说道:“说曹操,曹操没来,可曹操的心腹倒是来了。” “可不是,秦修远这家伙,玩什么招呢?”厉二少嘟囔了一声,朝小厮问,“你的少东家呢,怎么就你过来?” 小厮还未回答,厉二少就将手里头的茶杯朝小桌子上重重一放,发出声响,道:“该不会放我鸽子吧?我可是诚心和他做生意,三少提出更好的条件,我可都没答应呢,秦修远就这样对我?” “厉二少,您千万别误会,少东家在301号房,这不正巧碰上棘手的事儿么,少东家特意让我来找您,怕您久等喽。”小厮急忙解释。 沈崇楼扯了扯嘴角笑说:“什么棘手的事儿,比和厉二少谈浦口码头的事情更重要?” “得,沈三少,您不问我,我也嘚和您说说。”小厮一脸事态严重的模样,“这事不和别人有关,和您四妹有关,她被军校里头的两名练家子带到了饭店里,若不是少东家赶得及时,差点就……” 话还未说完,沈崇楼手猛地拍在了桌面上,刷地站起来,鹰厉的眼眸直视前方:“你说谁?” “沈三少,您的妹妹。” 沈崇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沈如故被人带到了饭店,女子被男子带到饭店还能因为什么,何况他不记得沈如故还认识什么练家子。 他大步流星离开68号,厉二少也站了起来,跟在了后头,叫了一声:“沈崇楼,你特么也要放我鸽子?” 厉二少经过小厮身边时,拍了一下小厮的肩膀:“禀报事情注意场合,今儿个不该是我的主场吗?怎的,倒是让你的少东家还有这沈三少反客为主,还扯上名女子,真是一场好戏。” 小厮一时间悟不出厉二少话里的含义,也不敢问,见厉二少出去了,他也只好跟在后头。 沈崇楼直冲到301号,那里的门,早已损坏,沈崇楼一进去,就瞧见沈如故被秦修远紧紧地搂在怀中。 “秦修远,你在干什么?” 厉吼声才出来,急促有力的脚步声却越发地近,越发地响,未等沈如故抬头也未等秦修远反头,沈崇楼便站在了床旁。 将沈如故从秦修远的怀中一把扯开,秦修远被突来的重力推倒在床尾。 衣不蔽体的沈如故,让沈崇楼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盯着。 沈如故双手护在下身上,挡住下摆露出来的白皙双腿,这样的小动作,却让沈崇楼脸上笼罩着阴霾。 第53章 两两相抵 秦修远还未来得及起身,再次被沈崇楼按在床上,不得动弹。 恰逢厉二少和小厮进来,撞见了这一幕。 “啧啧,我还第一次见男子和男子这般亲近呢,有伤风化。”厉二少笑着靠在门框上,瞧着里头的床上一上一下的沈崇楼和秦修远,俨然面前是一场好戏。 小厮是秦修远的人,秦修远比不得沈崇楼健壮的身体,若是动起手来,定然处于下风,他就要上前拉住沈崇楼。 而沈如故在一旁干着急,忙从床的一侧下来,她正欲说话,秦修远却抢先一步开口。 “沈崇楼,有本事在这里揍我,早干嘛去了。”秦修远毫不畏惧地对着沈崇楼,虽然语气平静,却让人听起来带有挑衅的意味。 沈崇楼疾出的手,带过一阵风,却在他话音落下的同一刻,停在了秦修远高挺的鼻梁前。 “秦修远,该不会是你策划的吧?”沈崇楼怀疑的语气,包括此刻他脸上挂着的怀疑神情,倒是让一旁的沈如故有些不是滋味。 秦修远确实算不上什么好人,但今日的事情压根和秦修远没有半点关系,而是沈崇楼学校里纨绔子弟惹出来的事端。 可秦修远不解释,许是看似没脾气的他实际上脾气硬得很,秦修远反问回去:“是我又怎样,不是我又如何?” 沈崇楼脸色骤变,那一拳并未打下去,双手却一把耸住了秦修远的领子,勒得秦修远颈脖紧紧的。 下一刻,沈崇楼就将秦修远从床上提了起来,沈如故惊叫住沈崇楼:“你别这样待他,这事儿和他没干系。” 沈崇楼哪里会听他的,此刻,秦修远眼里玩味的眼神和沈崇楼深邃的眸色相撞,早已撞出了骇人的电火。 “崇楼!”她忧心地上前拉住沈崇楼的手,恳求沈崇楼的眼神,却深深地伤了沈崇楼的心。 那晚,他因为秦修远和她待在一起一整晚的事气得无处发泄,现今,她依旧为秦修远求情。 沈崇楼虽然耸着秦修远,但他那带着愤怒的眼神却是对着沈如故。 他真的很想问沈如故:原来你并不是只会为我一个人求情,秦修远是你第二个愿意低下姿态的男子,是我多情了。 小厮怕及了沈崇楼,毕竟他可是军官学校风头正盛的未来江北统帅,走到沈崇楼身边拉架的时候,说话都小心翼翼。 “沈三少,少东家可是帮了你妹妹,按理来说,应当感激才对,三少您也是讲道理的人,以怨报德这种事情可做不出。” 沈崇楼左眉微挑,不知是不是听了劝,十指真的一一松开,秦修远因了惯性的力道跌坐在床上。 秦修远胸口闷,重重地喘着气,咳嗽了两下。 沈如故以为沈崇楼手劲太重,上前询问秦修远:“你还好吗?” “没事。”他摇摇头用眼神示意沈如故放心。 沈崇楼那一刻觉着在秦修远和沈如故的面前是个外人,他们眉目传情自然地很,倒是显得郎情妾意。 他一手拽住了沈如故,将她从秦修远的面前拉到了自己的身后。 他对秦修远一字一句道:“秦修远,我警告过你,别打她的主意。” “我不明白你什么意思。” 秦修远一脸无辜,沈崇楼哼声冷笑,话里有话:“我倒是觉得你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我不管你究竟有何目的,江北安插了人在我父亲身边,我已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她,我没出手,你就不要得寸进尺。” 沈崇楼知晓他妹妹的事?秦修远起身的动作一顿,又很快地用支起脊梁的动作掩盖了刚刚的停滞。 但从沈如故这个方向看过去,瞧得最明白,若是她没记错,这是秦修远在沈崇楼面前第一次有了反应。 虽然这样的反应如此细微,但秦修远终归不再是无动于衷的姿态。 沈如故揣摩着沈崇楼方才说的话,她想不明白,秦修远究竟安插了什么人在沈昭年的身边,沈昭年会毫无察觉? 那么问题又来了,沈崇楼又为何知晓其中的秘密,却又装作毫不知情? 大概个中缘由,只有沈崇楼和秦修远两个人知晓。 这两个人当着几个人的面,完全是在打哑谜,倒是厉二少这个时候走到里头来,双手拍掌。 “果然,你们两人都不是省油的灯,现在我不管你们之间有何恩怨,我只想问浦口码头的生意……谁要定下来?”说着,厉二少找了个地方坐下来,很是惬意的姿态望着正在起争执的两人。 秦修远才知道沈崇楼也有意浦口码头,刷地朝沈崇楼瞧过去,一字一顿,表示着自己的不满:“沈、崇、楼!” 他刚和洋人谈好了云锦出口扩展海外贸易,沈崇楼这个时候插一脚,究竟是什么意思。 怕就怕沈崇楼醉翁之意不在酒,想要毁了他这个大单子,让云锦坊今年春季的生意清冷、商品滞销。 “这么激动作甚,秦修远你不是一直淡然处之么。”沈崇楼的视线直逼秦修远。 秦修远脸色不悦,语气更是沉:“若是为了报复我,你的行为未免幼稚了些。” “报复?呵!”沈崇楼失笑地摇摇头,“浦口码头只是为了出于报复的话,确实幼稚,可我为什么要报复你。何况报复你的方法千万种,警局的那些档案,我可亲自送到云锦坊了,也没弄得众人皆知让你吃牢饭,何来报复一说?” 是,若是他要报复,那些档案公诸于世,就可以在南京掀起很大的舆论效果。 可细想,沈崇楼并未这么做,之前会将那些证据交到云锦坊,无非就是为了给他一个警告。 那么,浦口码头的事,沈崇楼的目的是什么? 难道是沈崇宇?秦修远的脑子快速运转,沈崇楼瞧着沉默的秦修远,耸了耸肩,然后上前,压低了腰身。 沈崇楼对着秦修远道:“我知道你心里想到的人是谁,不用再多想了,你的第一反应是正确的。” 话毕,沈崇楼起身,理了理稍稍卷上去的袖口,道:“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江北没有输出口,要么江北刺绣走陆地到南京,再走浦口,要么直接走浦口。” 江北本就可以直接从浦口输出,却要走陆地来南京,这样一来看似绕了弯路,实际上,绕这个弯,不过是为了将经济输出到江南。 也许,绣真正目的并不是将江北那些刺远输国外,而是借着这个机会打通长久封闭的江北江南贸易往来进出口。 秦修远本能地皱眉,此刻沈崇楼的意思再明白不过,要么秦沈两家合作,要么沈家单占浦口码头,两者只能选择其一。 若是能用钱解决的事情,秦修远并不会顾及沈崇楼的建议,因为他的钱远远超过了沈家,可若沈家来硬的,他却拼不过。 偏偏掌握各个港口命脉的厉冥廷,俗称江南江北港口输入输出通吃的‘阎王爷’出了名的顾全大局,钱或权在他这里只有权衡才能行得通,秦修远胜算并不大。 “诶诶诶……沈崇楼你们私下怎么商量我不管,当着我面,倒是想出口两家的生意却花一家的输出钱,是不是太精打细算了。”厉二少想想苦笑不得,倒也不生气,只是手伸在了秦修远和沈崇楼之间的空隙中。 沈崇楼笑了笑,道:“厉二少,你明知道秦沈再合作,也不会少了你那边的钱,要输出多少东西,都是按货算,东西多了,你的钱只会多不会少。况且,有沈家军给你保驾护航,你镖局的钱都可以省了,沈家军可比镖局更放心。” “不是我说,沈昭年只想着让你打天下,可惜了,若是从了商,说不定是个好手。”厉二少双手交叉环在胸前,打趣道。 秦修远一直没有吭声,虽说沈崇楼是说给厉冥廷听的,实际上沈崇楼是一箭双雕,为了让他也明白,秦沈两家合作并不是没有一点好处。 不过,沈崇楼操办的事情,实际提出者是沈崇宇,但真正的主宰者是沈昭年。 沈昭年的野心很大,他想通过江北渗入江南的经济要道,从扫清障碍:南京久负盛名的秦家。 所以,合作或者不合作,都会给秦家带来负面影响,秦修远不愿意,一百个不愿意。 厉冥廷瞧着秦修远和沈崇楼之间气氛不好,他转身离开,潇洒地摆摆手,半开玩笑的语气:“既然我这单生意跑不了,我不打扰你们私下商量,万一你们真打起来,我这单子若泡了汤,我可是会合着擎五爷非但将南京闹翻,还要闹翻江北。” 房间里安静下来,沈崇楼的手拽紧了沈如故,对秦修远道:“那晚她醉酒你设了陷阱,今晚她被人绑走你救了她,两两相抵,我不和你计较,若有下次……” 秦修远微微朝沈崇楼瞧去,等着他的后话。 只听沈崇楼道:“若有下次,我也会让你最亲近的人,陷入危机。” “沈崇楼,你敢。”秦修远厉声喝住已经拉着沈如故离开的沈崇楼。 沈如故被秦修远的语气吓到,他这是在威胁沈崇楼? 究竟是怎样‘亲近的人’会让秦修远如此紧张?沈如故实在想不出来。 她却听到沈崇楼如此道:“你动我小妹,我父亲动你小妹,不公平么?何况,还是她亲自送上沈家大门的。” 秦修远面色极其难看地坐在那里,眼里有着凶神恶煞的火焰,若不是他行动不便,沈如故都觉着秦修远会扑上前撕了沈崇楼。 第54章 我恨你 沈崇楼在秦修远有举动之前,拉着沈如故离开了房间,最后离开了中央饭店。 房间里,只剩下秦修远和小厮,小厮将沈崇楼的话听得清清楚楚,若说不惊讶是假的。 不是说安容小姐去江北读书了么,怎么和沈家扯上关系了,更让人听到不得了的秘密是,安容小姐和沈昭年有牵扯。 那沈昭年都可以做安容小姐的父亲,若真有见不得人的关系,无论是秦家还是沈家都会被人笑掉大牙。 “今日听到的话,莫要外传,我不希望有人说话不长脑子。”秦修远对着小厮面无表情地说道。 小厮不难听出主子话语里的警告语气,忙点头:“欸!少东家,我明白,不该说的,我绝对不多说一个字。” “走吧,去找许秘书。”秦修远伸手示意小厮上前扶他。 “好。”小厮搀起了秦修远,离开中央饭店。 就要出大门之时,秦修远撞见了擎五爷,他没上前搭话。 擎五爷和沈崇楼走得近,算起来,若是厉二少再和沈崇楼结交上,他便成为了被排外的一个人。 但秦修远从不觉得自己是孤军奋战,衡山的薄督军他拜把子兄弟,这大概也是沈昭年一直没有对他动手的原因之一。 擎五爷却在秦修远擦肩而过的一刹那,顿住:“秦少怎么见了我跟瞧空气似的,听冥廷说,你和沈崇楼起争执,差点将我这里烧了。” “厉二少向来说话喜欢夸张,你不是不知道。”秦修远应声。 擎五爷点点头,厉冥廷那家伙,十句没有五句是真实可靠的。 “沈昭年身体越来越不好,要不了多久,沈崇楼就要回江北接管统帅的位置,你和沈崇楼闹有意思么?”擎五爷淡淡地看着秦修远,见他没吭声,又道,“你明知晓沈崇楼自己都不爱,偏生爱惨了他那义妹,你打谁的主意也不能打沈如故的。” 终于,秦修远不再沉默,问:“擎五爷这是当沈崇楼的说客?” “说客谈不上,我只知道,想报复沈昭年扯上那么多人,伤及无辜的事最好还是不要做,不然到头来伤人伤己。”说罢,擎五爷笑了笑,道,“我是过来人,给些过来人的建议,听或者不听,是你们的事。” 秦修远看着擎五爷,对方脸上的笑意更浓,指了指里头:“我还有事,该说的都说了,你慢走。” “嗯。”秦修远应了一个字,礼貌性地点了一下头。 上车之后,小厮反头对后座的秦修远道:“看来,擎五爷和沈三少的关系不一般。” “擎五爷从来不带人一起进出娱乐场所,我们来时,却瞧见他和沈崇楼在一起,他们之间定然达成了某项合作,关系这东西,难说!”秦修远闭目养神,语气悠悠。 可实际上,秦修远心事重重,那日,他去江北找沈昭年,沈昭年最后虽带着诚恳的态度,但沈昭年这种人依旧充满了贪念。 秦修远想,若他没有理解错,按照沈昭年的性子一定会觉得答应让沈如故嫁进秦家,便抵消了当年糟蹋了他娘亲犯下的错误,所以沈昭年才会这么快就开始着手经济上的事。 秦修远脸上露出了讳莫如深的笑意,沈昭年这么想大错特错,他绝对不会原谅沈家的任何人。 …… 沈崇楼的车上,沈如故双腿无处安放,被扯裂到大腿的旗袍,早就成了不能遮蔽身体的状态。 他并未有进一步的表示,按照往常,他身上的军装早就搭在了她的双腿上。 沈崇楼怒意明显,但他不发泄,始终克制着。 沈如故本着小心翼翼的姿态想要叫他,却在她稍稍靠拢的一瞬,沈如故瞧见了沈崇楼后颈处有一枚暗红色的口红印子。 他的肌肤,和军装领子,衔接在一起,那枚口红印更是完整。 她想起了秦修远的话,沈崇楼和擎五爷进出舞厅,她一再在心里面劝慰自己:不是真的,就算去了,他也不会去招惹乱七八糟的女子。 如此浓重的口红印,良家子谁会涂抹地这么深? 沈崇楼察觉她在看他,说实话,他一直忍着自己不去关心她今天究竟发生什么,他还想给她一个拥抱给她安慰让她不要害怕。 可他最想的事情是,等她一个解释。 车子都从西街口开到东街的出口,他依旧没等来她一个字。 难道,沈如故真的一点都不在乎他是如何想她和秦修远之间的关系? “就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沈崇楼再也忍不住了,侧着身,问她。 沈如故却直直地望着他,反倒问起他来:“那你呢,就没有话要和我说?” 沈崇楼听着她那冷冰冰的口吻,难不成他沈崇楼上辈子欠了她的,现在究竟是谁该好好解释一番? 沈崇楼失落、愤怒、纠结……很多情绪交杂在一起,最后他沉声道:“沈如故,你就是仗着我非你不可,所以才如此肆无忌惮地践踏我对你的感情。” “真当这世界上就剩你一个女子了,少了你,我沈崇楼就娶不到妻子了是吧。”他怒意深深,说这些话的时候,非但咬牙切齿,额上的青筋也令人看得分明。 他要的不过是个妻子?她也许真被秦修远说中了,指不定什么时候,沈崇楼压根不屑要她,将她扔了估摸着她还傻了吧唧在原地等他。 沈崇楼现在会去舞厅玩女子,将来呢,是不是也要三妻四妾? 沈如故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明明想着他将来娶妻生子另一半绝对不会是她,可她就是心里头不舒服。 就像有人在用刀捅她心窝子一样,沈如故难受地紧,她反驳:“那你赶紧娶,娶了我就解脱了。” 不说还好,她的话一出口,沈崇楼朣朦都放大了几分似的,他厉声一吼:“停车。” 前面的司机仿佛遭到了主子滔天的怒意,赶紧将车停到了空旷的地方,往来的人也比较少。 车刚停下,沈崇楼对司机命令道:“给我下去。” 沈如故以为沈崇楼是对她说,她还不想和一个带着别的女子红唇印的人待在一起,捂住裂口的旗袍,手搭在了车门上,就要打开车门下去。 前面司机却跟先一步下车,车门关上,车内只有她和沈崇楼。 而她压根没有下车的机会,沈崇楼大掌落在她纤细的胳膊上,将欲倾身下去的沈如故重新拽了回来。 “解脱?”沈崇楼咬牙切齿,冷笑了一下,薄唇贴在了她的鼻尖上,“在解脱之前,我们先一起下地狱。” “他们怎么待你的,撕了旗袍是吧,既然都撕到这里了,不如我给你彻底毁了。”他说着,手落到了已经烂了的旗袍上。 沈如故不敢相信这话是从他口中冒出来的,她按住他乱动的手,怒声:“沈崇楼,你恶不恶心。” 他身上还有点点胭脂水粉的香气,天知道他在外头玩女子到了哪一步,她觉得脏,很脏。 现下,他才从舞厅玩够了出来,又辗转到她的身上,她都要吐了。 沈崇楼苦笑,他那薄唇气得轻颤,最后成一条直线,连苦笑的细微表情都看不到。 他道:“疼你,敬你,爱你,这些都是恶心对么?是不是要像别人那般对你,就不恶心了?” “就该像秦修远那样,让你醉一夜躺在他的床上,也该像他今日那样,压着你的双腿,和你肌肤相触。”他字字诛心,星目早已一片猩红,“沈如故,我恨你!” 军校那两人对她做的恶行被秦修远制止,可沈崇楼再继续,她受不了:“不要这样,放开……” “放开?秦修远压在你身上的时候,你怎么不让他放开,我看你还挺享受的……” ‘啪’地一声,车内顿时没了沈崇楼暗沉的嗓音,巴掌声仿佛在回荡。 她甩了沈崇楼一巴掌,这并不是第一次她甩他巴掌,已经第二次了,上一回,还是他年岁小些时醉酒做了错事。 沈如故也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大的力气,她从未像现在这般生气,沈崇楼说的都是些什么话。 他哪只眼睛看见她很享受了?难道,他说这些话,就不觉得伤人吗? 这一巴掌虽让沈崇楼清醒不少,可他并未收手,她脸上也有五指痕迹,沈崇楼不知道是谁打的她。 沈崇楼觉着自己脸上发热,估计也有了巴掌印,如此一来也好,陪她一起受吧。 她盯着处在身体上方的沈崇楼,失望道:“下去,你给我下去。” “那你倒是给我离秦修远,远远地。”他的嗓音并不高亢,却带着不容她抗拒的口吻。 沈崇楼见她不应声,单手撑在了她那头的车窗上,另一只手钳制着她的肩甲,他的身体好似一把锁,将她扣在了里头。 “怎么,做不到?”沈崇楼嗤笑一声,“既然做不到,你就别要求我停下我也做不到的事情。” 她紧蹙眉头,警告:“这是在外面,是在车里。” “外面能怎么样,车里又能怎么样?”他面露冷色,道,“我不在乎。” 第55章 想死?没那么容易 沈崇楼的语气淡薄,好似没有半点感情,沈如故觉着有些陌生,她别过头,不想让他碰触到自己。 偏生沈崇楼的手捏住了她的下巴,迫使她一定要正对他。 见她死死地闭着眼,沈崇楼温吞的气息铺在她那卷翘的眼睫上,他一动不动地压着她,更是让沈如故觉得难以呼吸。 “睁开眼睛看着我,难不成,真让你恶心成这样了?”他轻嗤,冷笑着的表情,没有一点不是在彰显着他的不悦。 沈如故有着闷闷沉沉的感觉,她开始头晕目眩,尤其是沈崇楼将她反身挤在车座上,她身体开始有些不适。 每当沈崇楼贴近一分,胭脂水粉的气息越是浓厚,沈如故空出来的手,忙捂住了鼻子和嘴巴。 恰逢沈崇楼的薄唇要贴过来,面对着她的举动,当即让沈崇楼生了误会。 沈崇楼脸上挂着的冷笑越来越深,最后那张英俊刚毅的脸上多了狰狞的表情。 从他紧皱的剑眉可以看出,他心中有没明白的问题,他带着疑惑对她道:“我究竟多不如他们,你宁愿让被人碰也不愿意让我碰。” “你要,就拿去吧,也许,你得到了,就不会一而再再而三这么对我了。”沈如故泄气地说道,她知道自己无力反抗,倘若这是沈崇楼想要的,她给,还不成吗? 沈如故始终蹙着的眉头,让沈崇楼心中五味杂陈,每一次面对这样的她,他总是生出不忍之情。 可是,到头来他的不忍心又换来了什么? 她甚至都不挣扎了,自暴自弃的态度,很不像她。 沈崇楼明明真的很想要了她,却觉得这样的沈如故,让他有些愤然。 良久,他在她的身上没有进一步的动作,最后,他窝在了她的耳畔,沈如故看不见此时此刻沈崇楼脸上的表情。 但,沈如故能够明显感觉到沈崇楼的气息变得粗粝起来,渐渐的,两个人之间的气氛都变得微妙。 他的气息起伏越来越大,问她:“换了秦修远,亦或者换成二哥,你是不是也会妥协?” 沈崇楼这样的问题,让沈如故有些难过,她的心里只有他一个人而已,她又怎么会对别人妥协呢。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沈如故鼓起勇气想和他解释。 沈崇楼却打断了她的话:“不是我想的那样,那是怎样?我亲眼看见他坐在你的双腿上,你压根没有动分毫。” 她想要解释的话,都咽了回去,沈崇楼看到了整个过程么?没有,他压根就不知道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 她不是没有挣扎,心里也不是不介意,可她当时更多的是被救之后的害怕和恐慌。 “你的话很伤人。”沈如故不知该说什么,或许,只有这么一句话最能表达自己此刻的心境。 谁料,沈崇楼对她道:“你的行为,比我的话,更伤人。” “所以呢,互相折磨么?”她睁亮了黑色的眼眸,问,“在我最需要的时候,陪在我身边的并不是你,你去了哪里,告诉我,你这段时间又去了哪里?” 沈崇楼依旧是失笑的表情,好似她的问题让人觉得万分可笑,他反问:“所以呢,秦修远在你最需要的时候陪在你身边,你就喜欢上他了,是不是现在很后悔没有应了他提出的亲事?” “这根本是两码事,你也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她的语气顿时变得硬直起来。 沈崇楼下意识将剑眉拢地更深,深邃的眸子,一片深幽。 “我自然有事要办,你在外头做的每一件事都没有和我说过,我现在也没有必要像一个犯人似的告诉你每一个细节吧。”他的语气倒是平平,视线锁着他,沈如故不知道沈崇楼说这话有没有别的意思。 沈如故发现他的心思随着年岁的增长,越来越深不可测,现今的沈崇楼还是当年小时候什么心思都没有的瑾轩吗? 不论他说的是气话,还是别的,他的话让她没有任何反驳的余地。 可沈如故只想让他告诉她,去了舞厅,对……哪怕承认在外头耍了女子,她只是不希望他瞒着她甚至是欺骗她。 也是这一刻,沈如故意识到,她早已习惯沈崇楼每去一个地方都会和她打好招呼,她不用担心他,一切不知从何时开始,都变了。 她的思绪飘忽在外,沈崇楼忽地自言了一句:“你在乎么,你从来都不在乎的,我从未在你这里体验到一丁点的在乎。” ‘在乎’二字他连说了三遍,每说一次,都加重了音调。 “你……”你怎么知道我不在乎?她差点没忍住说出口,却死死地压制住了冲动的情绪。 她暗暗反思自己混乱的心,既然两人之间没有可能,她不能在乎,就算在乎也要变得不在乎,不然,越陷越深,她如何逃脱情感的枷锁? 沈崇楼以为她要说什么好话,哪怕是处于缓和两人之间的气氛,说一些违心的话,他也会收手。 可她没有,瞧瞧,许是她在他面前实在清冷习惯了,能做到如此冰冷,也是登峰造极的一种状态。 沈崇楼的心里,已经没有半点的奢望。 旗袍撕碎的声音,一扯到底,紧接着是她里头的肚兜,沈如故的心随着这样的撕裂声粉碎了一地。 蓝色的发带早已从她那乌黑柔亮的发丝间散开,长发从车座上散落到了车底,发梢轻轻扫动着沈崇楼的鞋面。 沈如故望着车顶,那里蹭亮的表面,模模糊糊地折射出她此刻狼狈的模样。 而沈崇楼和她截然不同的状态,他依旧衣冠楚楚。 曾经,三姨娘和她开玩笑说,大上海进舞厅的人,每一个看上去都人模人样。可是啊,一旦他们带了交际花离开,并且上了床,衣冠楚楚也是只披着羊皮的狼,最后就是饿狼扑食,女子命苦,有得受。 他的大掌很宽厚,骨节分明,小时候将她的小手裹在掌心带着温度,好看的手,却在这个时候将她的高耸容在掌心中。 她痛,和小时候一样。 沈如故至今还未忘却那个时候被他揉捏的痛处,可小时候那是身体上的痛,原来,心痛才会让人承受不住。 换做寻常,再清冷的她,都会掉眼泪,沈崇楼手乱碰的时候其实还小心翼翼地瞧着她面部表情。 他却什么也没瞧见,她眼眶里干涩一片,没有半点氤氲之感。 难道到了这样的一步,她也没有感觉? “沈如故,你是到麻木不仁的地步了么?”她越是如此,他就越生气。 沈崇楼心里有声音在叫嚣,她给点表情也好,为什么她冷到这样的地步,到底心里是没他的。 他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内心的失落和失望,只想狠狠地让她承受疼痛,这样一来,他就不信她会一直无动于衷。 沈崇楼脸上的表情很复杂,他张开嘴,朝她颈脖间雪白的肌肤咬下去,他的手已经放开了她,就当沈如故以为要解脱的时候,他的手却来到了她最敏感的地方。 明明心痛地要命,她却半点眼泪都冒不出来,双眼开始变得空洞,她知道自己接下来要承受什么,她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她理智么?只能说越是清醒,心情越糟糕。 沈崇楼深吸一口气,薄唇沿路向下,最后落在之前手碰过的地方。 那处,圆润饱满让他流连忘返,可她轻薄的呼吸,让他心生害怕,他不能全身心投入到享受之中。 他总觉有些不对劲,当他的手窜入某处的时候,沈如故猛地闭上眼。 沈崇楼停滞,他刷地抬头,唤了一声:“如故?” 她不回应他,好似一具毫无感情的尸体,沈崇楼心跳加速,再次叫了一句,她还是没有反应。 当沈崇楼瞧见她腮帮子都轻轻颤动一下,他忽然意识到什么,手重重地捏在了她的双颊上。 “张嘴,给我张嘴听到没有?”沈崇楼厉吼起来,她不听,他便用强制性的法子。 沈如故一张嘴,空气中便带着点点的血腥味儿,沈崇楼不让她合上双齿,细细地瞧着她的舌头。 她竟然想用这样的方法寻死,他就知道,性子刚烈的沈如故又怎么可能真正向他妥协。 沈崇楼脑海中只有一句话:她想死。 没有他的允许,她怎么能有这样的念头? 沈如故见他死紧地双齿咬合着,颧骨处紧绷,面色阴沉,最后,却笑了,可在沈如故看来,那笑意极其骇人。 “想死,没那么容易!”说着,他恼怒到了极致,“想死之前,不妨先告诉我,我会亲自给你解决,别忘了你的命是我的,没我的同意,你有权利死么?” 她没忘,哪里敢忘,那一年,没有沈崇楼,她或许真的死了。 当年,沈公馆的车被人上了手脚,‘暗线’本想弄死沈昭年,却没想过她和沈崇楼会坐那车去学堂,发生意外之时,沈崇楼将生死置之度外,却将她死死地护在身体之下。 好在没有生命危险,但沈崇楼的背脊却因此留下了一道伤疤。 沈崇楼那双猩红的眼,死死地盯着她,火山喷发的样子,让沈如故心生胆颤。 他哼声冷笑:“以为这样我就会于心不忍放过你,别妄想了,我要你,现在、立刻、马上!若觉着丢人,想死……也等我要完了你死。” 第56章 她吐了 外面站着的司机将车里头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心骤然间提到了嗓子眼,他赶紧跑得远远地,不敢再听车里的动静。 当外头有些许的脚步声,沈如故双手便死死拽住沈崇楼两侧的衣裳。 车窗是玻璃的,若是有人听到里面发出的声音,走过来一定能瞧见里面的状态。 沈崇楼明知道这样的行为会让她倍感耻辱,他却没有一丁点要停下来的意味。 沈如故明白,她咬舌自尽的行为,激怒了沈崇楼。 她不知晓那些真咬舌自尽的人是怎么死的,但她非但没有咬死自己,反倒让自己感觉到钻心的疼,还有那一腔的血腥味儿,令人作呕。 沈崇楼的薄唇狠狠地覆盖在她的红唇之上,一点温柔之感都没有,好似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让她痛到有反应为止。 好在没人过来,可沈如故加速的心跳却好不到哪里去,她觉得很害怕,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她以为自己做好了任由他办理的准备,实际上,她无措地很。 他的手好似刀片,刮掉了所有的屏障,沈如故倍觉委屈,口中血腥味儿让她有了别样的反应。 呕地一声,沈如故将沈崇楼推开,没推动,她吐了沈崇楼一身。 包括她自己身上,实在令人反胃。 沈崇楼懵了,怔怔地看着她,最后眉宇间复杂的表情,却变得深凝,最后犹如沉到谷底的幽暗。 他不悦,明白人都能瞧得出来。 沈崇楼并未因为她吐了他一身而发怒,但他的手却落在了她的颈脖上。 他倒也没收拢五指,眉眼中却带着凶狠的表情,道:“你究竟要多反感我,才会忍不住地吐出来?” 沈如故已经没有半点精力去解释,她不是反感才吐的,而是真真切切地感觉到身体不适。 她也不说话,躺在那里一动不动,沈崇楼也不动,好似两个人僵持着看谁才会退让一步。 就当沈崇楼失去了最后的耐心,想要撤离的时候,沈如故红肿的唇瓣轻轻动着。 好一会儿,她哽咽着嗓,蹙着细眉,轻轻地对他道:“三哥,我有些头疼,胸口也闷,我想去看大夫。” 三哥……她又开始叫他三哥了,沈崇楼的心犹如被人揪成一把,轻戾戾地疼。 她小时候不怎么叫他三哥,总是像个哑巴,但每当有事求他,才会难得地轻声叫着他三哥。 沈如故的声音比任何人的都要好听,至少他是这么觉得。 而他没有办法抗拒,她是他的小妹,是他想要得到的人,有求必应好似他与生俱来的使命,又怎么会不答应。 沈崇楼觉得自己败了,方才明明狠心地、坚定地说着不会心软,一定会强要了她的话,到头来,他还是下不去手。 他知道清白对于女子来说多么重要,他只是太生气了,她有话可以说,为什么想到死? “瑾轩!”这两个字从她的口中倾吐出来,沈如故眼角终于划过两滴泪,沈崇楼却彻底僵住。 她刚刚叫了他什么?瑾轩么,是不是他听错了? 欣喜,甚至可以说是窃喜,他觉得她如此叫他,是他偷来的浓情蜜意。 “我不舒服,我想去看大夫。”她眼睫颤动着,面色并不好,没有往日的红润,也不知道是吓得还是真不舒服。 沈崇楼有些担心,车上早已一片狼藉,他定然不会再让司机上车。 沈崇楼将身上的衣服脱下来,盖在了沈如故的身上,自顾坐在了前面。 他对远处的司机交代了几句,开车扬长离去。 一路,车里都是一片安静的状态,到了颐和公馆,沈如故被他从车上抱下来。 青慈见他们回来了,急忙迎上前,虽然四小姐被三少的衣裳裹着,但青慈也不是傻子能感觉出来四小姐和三少之间的气氛不对劲。 她低着头不敢乱看,也不敢问,不过余光瞧见四小姐憔悴的样子,还是很担心。 沈崇楼经过青慈身边之时,对青慈道:“你去请大夫过来,顺道让人清理一下车子。” “好的,三少!”青慈点头,急忙跑了出去,出门的时候瞥了一眼车里,那里面有一件破碎的旗袍。 青慈本想直接去请大夫,还是折了回来,将旗袍从车里拿出来,不然让人瞧见了,对四小姐名声不好。 青慈将旗袍藏了起来,心里还有些怪三少,可沈崇楼也是她主子,给她十个胆子,也不敢对着沈崇楼的面给四小姐讨回公道。 而这时,沈崇楼已经将沈如故安放到了他的房间,沈如故挣扎着起身,身上的衣裳掉落,她急忙扯过旁边的薄被,遮住自己。 沈崇楼摇了摇头,严肃的样子:“这个时候遮未免晚了些。” “这是你的房间,不是我的。”沈如故介意道。 “躺在我床上我站在一旁,或者躺回你自己的床我压着你,选一个。”他如此霸道,言语是给了她选择,实际上压根没有半点可以选择的余地。 沈如故深知自己没法子和他争,倒不如选择前面的,日子还好过些。 他的房间,有着沈崇楼身上惯有的清新气息,只是最近多了一种香味儿,是檀木的淡香。 沈如故的视线落在他房间窗户旁的摆件上,那是檀木的镂雕,样子有些古怪,反正沈崇楼喜欢的东西都很新奇。 “不是身体不舒服么,怎么还有心思看木雕?”沈崇楼说着挪动了位置,隔断了沈如故的视线。 沈如故缓缓地转过头不再看,而沈崇楼那件衣裳上,还有污渍,沈崇楼捻着衣裳的一角,出了房门。 他转身离开的一刹那,沈如故再次瞧清楚了沈崇楼后颈处的半张红唇印,鼻子有些酸楚。 沈如故很想叫住他,戳穿他之前去了哪里,最终忍住了,他扔衣服的时候会发现的,就算不发现,她希望他心情好些的时候,主动和她说。 不过,此刻,她觉着自己万分被动。 只因现今的她躺在沈崇楼的被窝里,里面和没穿有什么区别? 若青慈请了大夫过来,难不成她就要这样见外人? 那会多丢人,她不敢想象,早知道在他出门的时候就该叮嘱他,给她拿干净的衣裙来。 没过多久,沈崇楼从外头进来,别看沈崇楼从武,却有着从文人的细心,他非但端了热水过来,肩膀上还搭着一件粉色碎花旗袍。 沈崇楼将热水放在洗脸架上,将洗脸架移到了床边,然后将旗袍放在了床沿上。 “自己清理好,换上。”他脸上依旧没有表情,语气也没有温度。 她却能读懂沈崇楼冷言冷语之外的关心,他好面子,应当说,沈家的人都好面子,沈崇楼生着气的时候,不可能还降下身份和面子来对她好声好气。 见沈如故没动,沈崇楼弯下腰,双手撑在了她身体两侧,凑近,问:“想要我亲手给你洗,给你换?” “不……不用,我自己会洗会换。”她忙摇头。 沈如故瞧见沈崇楼的脸上多了些无奈的表情,只听他叹了一口气,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了房间。 当她整理妥当,没过一会儿,外头就有沈崇楼和大夫对话的声音:“她在里头,你给看看,务必看好。” 沈崇楼又敲了敲门,问:“你好了吗?” 沈如故应声:“好了。” 听到了她的回答,沈崇楼这才从外面推门进来,瞧了一眼打扮素颜的沈如故,他的心情倒是平静了不少。 大夫给沈如故把了脉,没什么大碍,说是南京这个时候的天气不稳定,昼夜温差大,着了凉。 简单地拿了些药,青慈便送大夫离开了。 沈崇楼坐在椅子上,望着靠在床头的沈如故,道:“我还真以为,我让你有多恶心了。” 她低着头,沉默,沈崇楼拿她压根没办法,她不说话,难不成,他还能像在车上一样逼着她开口? 只不过,车上的那些气话,细想起来,有些冲动,沈崇楼深吸一口气,他不能再受任何人的影响,包括她。 父亲和教员都说过,容易受人左右情绪和理智的人,成不了大事。 他整理了一下思绪,如实告诉沈如故:“其实不用我说,你也知晓父亲一直想让我和崇宇与擎五爷、厉二少打理好关系,前不久有机会和擎五爷接触上,昨儿个离开后,我今日和擎五爷在一起。” “这世道看似太平,实际上,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有些人披着人皮却是狼心,我不可能每时每刻都在你身边护着你,下次不准再乱跑了,如故你要让我放心才是!”沈崇楼如此道。 语重心长的语气,窜进她的听觉,沈如故抬起头,看着沈崇楼。 既然他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她有什么就直接问了:“你是不是和擎五爷去了舞厅,玩了风尘女子?” 沈崇楼朣朦紧缩,她怎么只晓地如此详细,他并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和她说过。 “我没在外头乱来,不过去了舞厅倒是实情,你怎知晓?”沈崇楼疑惑地问。 “秦少撞见你们了,他告诉我的,只是你真没乱来?”她的眼里,是不信任的眼神,沈崇楼沉了面色。 他并未多说,只是问她:“你不信我?” 沈如故摇头:“不是我不信你,是你没有办法让我信你,你可知晓,你的后颈还有你的衣裳领子上有红唇印,若是没碰风尘女子,怎么会有红唇印?” 第57章 报复 她的话让沈崇楼一怔,他一脸茫然,反手就要去摸后颈。 沈如故不禁蹙眉,或许,他自己都不知道那红唇印是怎么来的吧,她朝沈崇楼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 沈崇楼朝她靠近,看了她一眼,领悟了她眼底的意思,坐在床沿边,微微低着头,她的手点在了他的后颈上。 等她再收回手,指腹已经多了一些红色的口脂,证据确凿,沈崇楼倒是有些无话可说了。 擎五爷身边太多莺莺燕燕,但他是真没去碰那些女子,他的心里面只有沈如故,难道她不清楚么? 说实话,在她脸上瞧见不信任的表情,沈崇楼挺受伤。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他刚要解释,脑海里面闪现的一幕,却让他想起了什么,紧接着他道,“我记起来了,当时擎五爷让其中一女子给我倒酒,她自己贴上来的,或许就是那个时候沾上的印记。” 沈崇楼认认真真地对着她的眼睛说道,极有诚意,不像是说谎。 她没说话,心里有中怪怪的感觉,沈如故觉着很难形容。 有一点她自己很清楚,她并不喜欢沈崇楼在外面和那些花花公子一样,和女子乱来,在这方面,她承认自己还是比较传统。 见她那紧蹙的眉一直没有松开,沈崇楼双手撑在了她身体两侧,倾身过去,道:“真的,我没碰她们,就算那些女子靠过来,我也躲开了。” 他的鼻尖和她的相触,两个人的距离很近,能够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只听沈崇楼道:“如故,你知道的,我的心很小,小到只能容下你一人,所以我会怒,会吃味儿,甚至我怕会失去你……我承认,自己着魔了。” “我……”她想说抱歉,这些天以来,她确实很抱歉。 沈崇楼却抬手覆在了她的红唇上,轻声道:“别说话,就这样安静地待一会儿。” 只有她在他的怀中才是真实的,沈崇楼发现,原来一个人爱另一个人到骨子里,根本不受控地会感到患得患失。 他现在能做的,便是成长、强大……他将来要成为沈如故可以依附的另一半,他希望自己的肩膀,是她最安稳的‘港湾’。 当沈崇楼的双手紧扣在她的腰肢后,沈如故也不自禁地伸出双手想要抱一抱他,可她发现自己太胆小,手还是悄悄地缩了回来。 自从旁观者秦修远戳破了她喜欢三哥沈崇楼的心思,她便开始处于一个矛盾的状态,想要和沈崇楼亲近又怕越陷越深,想要躲着沈崇楼却难以逃脱他的掌控。 不过,与其说逃脱不了沈崇楼的掌控不如说,抗拒不了沈崇楼的点点滴滴,当然,除了他用强她有些抵触。 他的脸贴着她的耳鬓,道:“再过一些日子,学堂会休假,我会回江北,你呢?” “你回去,我自然也回去,不可能我独自留在南京,等开学再一道回来。”沈如故回应道。 “好,我们一道回去,等开学再一道回来。”他的嘴角终于多了点点的笑意,他和她是一起的,永远,都是一起。 …… 沈崇楼听了沈如故形容那两个人的外貌特征,翌日,他一回到学校,便快速找到了昨日绑架沈如故的两人。 陆林和叙言回家还受到了秦修远的打压,却没料到沈崇楼这么快就找到了他们,当他们发现沈崇楼站在跑道口,吓得他们调头就逃。 寻常,他们训练就不过关,就连逃跑都不是沈崇楼的对手,很快,他们就被沈崇楼追上了。 “跑,继续跑啊!”沈崇楼双手环在胸前逆光而站,笔挺身姿倒映出来的影子拉长,笼罩着陆林和叙言。 沈崇楼没在的时候,两人对沈如故无法无天,可真当沈崇楼站在他们面前,顿时间怂了,尤其是想到沈崇楼每次在学校的表现,没谁能打得过沈崇楼。 尤其是沈崇楼这个可以带枪的学校特例,所有人都忌惮几分。 两人相视一眼,就要往后面逃,谁知道后面有人守着,还是整天跟在沈崇楼身后的瀚哲。 这个瀚哲也不是个好惹的家伙,若不是因为他是沈崇楼的人,有一定的身份背景能进军校着重培养的话,学业定然排在众多混日子过的公子爷上头。 “怎……怎么办?”陆林结结巴巴地对叙言说道,对方摇摇头,天知道该怎么办。 眼见着沈崇楼一步步逼近,最后一步之遥,陆林和叙言相继跪在了沈崇楼的面前。 “沈……沈三少,我们该死,不该动……动你小妹。” 两人哆哆嗦嗦地说着,学校里来往的人并不少,瞧着他们跪在沈崇楼的面前,两人自然倍觉耻辱,却没法子,只因这是他们最后的生路。 不打自招用在他们两个人的身上再合适不过,沈崇楼手里的枪,却在他们话音落下的时候,对准了其中一人的脑门。 陆林眼珠子向上翻,看着对准自己的枪,脑门顿时间一片薄汗冒出来,背脊只觉浓重的凉意。 叙言跪在一旁,虽然没有枪口对着自己,可他瞧着沈崇楼冷脸对着陆林,说不定下一个目标就换成了他。 沈崇楼的胆子向来很大,即便这是学校里,但他们碰了沈崇楼最要紧的人,沈崇楼若是要杀了他们,可不会顾及这是哪里。 毕竟,沈崇楼有一个征战沙场杀人不眨眼的父亲沈昭年。 “我还没问你们,你们倒是诚实地很,知道主动招供。”沈崇楼的语气平平,好似他并不会真的动手。 沈崇楼接连两脚将这两个人踹倒在地,教员说过,面对生死都不能下跪。 俗话还说男儿膝下有黄金,他们两个贪生怕死的东西,这么爽快地跪下了,只会让沈崇楼更瞧不起。 “我们不敢欺瞒沈三少。”这会儿,他们两个人显得老实很多。 沈崇楼在学校里头学到最重要的知识便是:看人不能看表面,万万不能被外表迷惑,有些人瞧上去善良,实际上蛇蝎心肠。 面前的两人不就是么,人模人样,肚子里都是坏水,留在世界上也是祸害。 所以,这一刻他们有忏悔的意思,老实巴交的模样更是容易骗人心软,可沈崇楼只要想到他们的脏手碰过如故,恨不得当场将他们千刀万剐。 “我觉得你们到现在唯一说过一句正确的话就是……你们该死!”音色幽暗,语气深沉,沈崇楼的脸色从始至终没有好过。 他扼住陆林,萧杀的眼神却摄在叙言的身上,陆林此刻已经心惊胆战,叙言更是承受不住这般的心理冲击,吓尿了。 沈崇楼瞧着这两个孬种,冷笑着摇摇头:“做龌龊事情的时候,怎么没有想过我会找你们?” “有什么不顺眼的事情,找我算账可以,动她,不行!”他厉声说道。 陆林和叙言两个人很意外,沈崇楼竟然知晓他们两个人都很嫉恨他在学校出风头的事情。 沈崇楼下面的话却解开了他们的疑惑,他和他们两个人不同,说任何的话,做任何的事,都坦荡的很。 “在学校里,抢占了你们的风头,没有本事来和我下战书,便将这样的怒意发泄到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身上,不是我说你们,你们连做男人都不配。” 随声,沈崇楼的枪口从陆林头向下转移,最后竟然对准了陆林的子孙根。 “三少……三少……我不敢了,别……这……”陆林吓得都不知晓要说些什么,话语是乱的,在沈崇楼没有开枪之前,连滚带爬起身就要抱住沈崇楼的腿。 陆林还未碰到沈崇楼就被他长脚踹过来,陆林倒在地上,眼睛直直地瞪大,望着黑洞洞的枪口。 只要沈崇楼开枪,他就成太监了,这比杀了他还要令人痛苦。 他的求饶没有用,陆林才发现,寻常一副冷脸的沈崇楼,心更冷更硬。 沈崇楼的手指落在了掰扣上,陆林顿时间觉着天都要塌了下来,他紧闭着呼吸,差点闷死自己。 就当陆林以为自己要完蛋的时候,沈崇楼的手却转变了方向,对准了叙言,陆林还没来得及呼吸,叙言吓得紧闭双眼。 紧接着震耳欲聋的枪声在学校响起,经过的人,都朝沈崇楼这边瞧过来。 就当在场的人以为会出现命案之时,包括瀚哲也捏了一把汗,却不料从陆林和叙言的口中冒出了惨叫声。 至少证明人还没死,等众人围过来瞧热闹,却发现,叙言和陆林双腿之间,血迹斑斑。 围观的人,难以置信地齐刷刷朝沈崇楼看去,沈三少这是……直接废了这两个人某方面的功能,让他们做了太监。 瀚哲拢眉,朝沈崇楼走去,对他道:“三少,您先走吧,我会解决后事。” “不用,你去通知陆府和叙府的人,把他们接走,虽然他们‘作案工具’被我毁了,但是放心,死不了人。”沈崇路极其淡然,冷冷道,“一切都是他们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找他们报复回来。” 第58章 因为想你 陆家公子爷和叙家公子爷调戏女子在先,沈三少伤人在后,却无人敢说沈崇楼半点错。 学校上头的人,知晓跑道口这边出了事,连忙赶过来,沈崇楼已经不在场,只剩下主动留下善后的瀚哲。 陆家和叙家的人接到消息,赶来军官学校,将人送到医院里去。 陆老爷和叙老爷知晓儿子招惹了沈崇楼,虽然忌惮着沈崇楼的背景,但怎么也气不过,心里极不舒服。 “沈崇楼仗着自己是沈昭年最疼爱的儿子,在南京翻了天不成,那些警察署的人是吃干饭的?怎么不去学校里抓人。”陆老爷见儿子疼得已经没有力气叫,尤其是伤处难以启齿。 显然沈崇楼这是要断陆家和叙家的后啊,叙老爷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 “抓……怎么抓?谁敢动沈崇楼?暂且不说他是沈昭年的儿子,谁不知道他来南京进军官学校着重培养,将来可不止接管江北,占据江南也不是不可能,现下,谁敢轻易得罪这么一个主?”叙老爷虽然这么说,心里却是极不甘心。 陆老爷气得在原地来回走动,最后站在叙老爷的面前,跺脚:“那由着沈崇楼这么欺负人?我们的孩子有错,若是沈崇楼只是打得他们躺上十天半月,我认了,现在是让我们绝后啊,这口气,你咽的下我可咽不下。” “听听你这话说的,我就能咽下了?我们实力上斗不过他,难不成舆论也斗不过?沈崇楼,我非要他身败名裂不可。”叙老爷怒意冲冲道。 叙言迷迷糊糊中,有了一丁点的理性,听到父亲的话之后,一脸可怜的模样,道:“父亲,你可要为我讨回公道,我……真的不想活了。” “若不是看你伤着,我真想一巴掌扇死你,你们两个人是不要命了?天下女人那么多,花些钱玩些貌美的女子不行么,怎么将主意打到沈崇楼妹妹身上。”叙老爷怎么也想不通,虽怒,但不是对已经受伤的儿子,而是对沈崇楼。 陆老爷自然心中也是这么想的,不过陆林的底子比叙言差,失血过多晕过去了,到现在还没醒来,令人担心不已。 “趁着你现在还有点清醒,将来龙去脉如实地说一遍,我是你父亲,若是再说半句谎话,天王老子也为你们讨不了公道。” 叙言是他儿子,心里面那些小心思他还会不知道么,只是他必须知晓真相,才能相处完美的办法,让沈崇楼无法反击。 叙言听到父亲这么说,本想将自己和陆林做的错事隐瞒,想想还是抖着胆子将实情一五一十讲了一遍。 “怎么就生了你这样的孽障,我这辈子做生意都没坏心思算计过人,现在倒好,为了你这个混账,还要管沈崇楼讨回公道。”叙老爷恨铁不成钢地骂道,扬起手就想要扇叙言一巴掌。 陆老爷却将叙老爷拉住了,劝说:“得了,你打也没用,已经做了的事情,他们也受到了惩罚,可他们也没将沈崇楼那义妹办了啊,沈崇楼这么做欺人太甚。” “是啊,父亲,我已经认识到错误了,可沈崇楼他这么对我们,将来我们在南京怎么做人。”叙言说着,想动一动,却被医生制止了。 瞧着自己已经废了的功能,叙言这一刻是真不想活,可他又不敢死。 叙老爷气得腮帮子鼓鼓的,和陆老爷到一旁商量对策去了。 …… 今日,沈崇楼回来地很早,瀚哲沉默地跟在沈崇楼的后头,直到走进去,瀚哲才对沈崇楼道:“三少,叙老爷和陆老爷很生气。” “不生气才怪!”沈崇楼淡然地应声,紧接着,坐在了上方,端起了一旁的茶杯悠悠地喝起茶来。 瀚哲心急如焚,毕竟这也不是小事儿,三少这么淡然,也镇定过头了。 “三少,这事儿若传到大帅那里,你一定吃不了兜着走。”瀚哲担忧道。 沈崇楼却不以为意,他道:“若父亲想责怪我,他想怎么处置我,悉听尊便,我和父亲之间,已经谈不上多深厚父子之情。” “父亲一直以来利用我和两位兄长,他很自私,只爱他自己。说不定,我这次伤人,他还帮我打通关系,处理好一切,他不是一个让自己惹上麻烦的人,更不会因为这样的事情来找我,在他看来,我要干大事,学不会狠戾反倒不像他的种。瀚哲,他是我父亲,我比你更了解他。”沈崇楼说着,放下了杯子。 虽然三少的语气平平淡淡,和寻常谈话没有两样,但三少眼中晦暗的神情,却让瀚哲看得分明。 瀚哲心中了然,原本,三少和大帅的关系就是父亲很爱儿子,儿子并不那么爱父亲的关系。 只因三少怪大帅花心,辜负了三少母亲一生,也侧面害了三少从小没得到母亲的关爱。 自从那次大帅答应秦修远将四小姐嫁入秦家,便触及了三少的底线。 因为大帅这么做,等于剜去三少的心头肉,三少不可能轻易原谅大帅的,哪怕大帅现在已经打消了将四小姐婚配给秦少的念头。 “我有不好的预感,三少!”瀚哲还是有些担忧,他觉得心不安定。 即便那把枪跟着三少多年,瀚哲今日第一次瞧见三少在训练场以外的地方开枪,俗话说:有了第一次,便会有将来的无数次。 那么,这次三少会为了四小姐伤人,下一次呢,是不是会杀人? 为了一个女子,值得么? 四小姐人好,瀚哲也气不过那两个人欺负四小姐,可他总觉着四小姐影响三少太多,终归不是一件好事。 沈崇楼依旧是无谓的态度,从位置上起来,走到瀚哲的面前,拍着瀚哲的肩膀,道:“什么时候你这么杞人忧天了?” 瀚哲将内心担心的实情说出来:“毕竟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他们以后没了生育功能,自然不会忍气吞声,我怕他们对三少不利。” “这些我都有考虑,瀚哲,在开枪的简短时间里,我想过开枪的后果。可我没什么好怕的……想要了他们的命,不过,死多简单,生不如死才是最痛苦。”他的话狠绝,表情冰冷,好似被人亵渎了自己最纯净的宝贝,于是恨对方到骨子里。 瀚哲不知为什么,这样的三少让他有些陌生,难道,年岁的增长,真的会改变一个人的心性? “三少……你的想法……”瀚哲欲言又止。 沈崇楼淡淡一笑:“你想说我的想法太狠了,对么?” “无毒不丈夫,这个世道,你不狠,他们便觉得你还有你身边的人都很好欺负。”他如此说道,一字一句,发自肺腑。 瀚哲也不知他有这样的想法,究竟多久了。 但瀚哲有一点很明白,三少会有这样的念头,源头只有一个,那边是四小姐。 三少为了四小姐,或许在将来的某一日,什么都能做得出来。 夕阳西下,到了沈如故下学的时间,她见公馆的门敞开着,心中有数,崇楼一定在。 只是,今日他怎么回来地如此早? 沈如故疑惑,在客厅没瞧见崇楼,她悄声上了楼,青慈拿着她的书袋子,跟在后头也要上楼。 “青慈,你去准备晚饭,我一会儿下来。”沈如故支开青慈,青慈笑了笑,点点头什么也没问又下了楼。 书房里,沈如故透过门缝瞧见沈崇楼端坐在那里。 他对她向来没有一丁点的防备,于是,她蹑手蹑脚推门进来,他并未察觉。 不过,沈崇楼在认真地做手头上的事情,正当沈如故想着他在做什么,走近却发现他正在擦拭手中的枪。 那是他心爱之物,只允许她碰,给她碰的时候,一定不会上子弹。 沈如故还得意着自己进来没有被他察觉,可未等她出声,他暗沉的嗓,冒出磁性的声音:“回来了!” “你知道我进来了?”沈如故意外地问道。 “你以为猫着步子,我便听不出来?”沈崇楼唇角上扬,将枪扔在了一旁,起身,转身对着面对着她,道,“你的一切,我没有任何不熟悉的地方。” 他的长手一捞,扣住了她那纤细柔软的腰肢,温和的嗓,道:“你以为我不知晓你进来,我只是陪着你演戏罢了,免得你唱独角戏,毕竟常言道‘该配合地,视而不见’。” 说实话,他每一句深情浓浓的话,她总觉着没法接。 于是,沈如故转移了话题,问:“今儿个怎么这么早回来?” “因为想你!”他这是实话。 沈崇楼认为自己是行动派,心里怎么想的,便怎么做,他想她就要第一时间见着她。 瀚哲以为他是心情不好回来的,可这世界上,除了面前深入他骨髓的女子,谁又能真正招惹他生气呢? “你呢,有没有想我?”他问地如此直白,沈如故刹那红了脸,他仍旧挑起她的下巴,追问,“想了没有?” 她妥协了,最后难以自控地吐出一个字:“想!” 第59章 人至贱则无敌 沈如故被他扣在怀中,近距离接触,她嗅到了沈崇楼身上的血腥味儿,下意识地蹙着眉。 她稍稍和他间隔开些许距离,凝视着他,问:“怎么一股血腥味?” 他身上的气息向来干净,这次在沈崇楼身上感觉到戾气,倒是让她有些害怕,本能地想要退缩。 沈崇楼的手依旧紧紧地贴着她的背脊以及腰肢,他也吸簌了一下鼻子,反问她:“有味道?” “嗯。”她点点头。 “今日找了那欺负你的两人算账,开了枪!”沈崇楼的话轻飘地很,好似压根没有放在心上。 沈如故瞪大眼,难以置信地盯着他,紧张地问:“杀人了?” 沈崇楼却失笑,抬手捏了捏她的脸蛋,示意让她的表情放轻松,道:“没有,只是让他们受了点教训。” “可是要怎样的教训,才会出血?崇楼,我不打紧的……”她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沈崇楼捂住了嘴。 他一字一句问她:“你在怕我?” 她脸上紧张的神色,让沈崇楼面色冷凝,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如故,又怎么能怕他呢? 沈如故推开了他,摇着头,背过身去,她的心跳得很快。 “我不是怕你,我是怕沾了血的人,他的心究竟是红的还是黑的,我怕我分不清。”沈如故如实道。 他朝她一步步走进,沈如故听到身后的动静,立即躲开。 谁不知道沈昭年当年手上沾了多少血才会坐拥江北,沈崇楼不禁问:“那你也怕父亲?” 沈如故并不否认,她单手撑在桌面,怕沈昭年么? 从她在教堂见到沈昭年的第一眼,她就生了怕意,但怕意源头从何而来,至今她也难以说出个所以然。 沈崇楼长手捞住她,她的手扯住了桌子的边缘,沈崇楼没有再用力,而是直接将她锁在了桌子一边。 当他一再地逼近,那双令人生畏深不见底的眸子凝视着她,沈如故下意识地往后面仰着。 不知沈崇楼是不是故意,当她有这样的反应时,他非但没有停止靠近的动作,还一再地贴近。 沈如故上半身最后倒在了桌面上,他双手扼住她的手,十指紧扣,紧接着,将她的手翻过去,压在了她的头顶。 “放心,我不会变成父亲那样的人,我没杀人,更没杀人如麻,让他们失了传宗接代的功能是他们应受的惩罚。”说完,他蹭了蹭她嫩滑的脸颊,道,“如故,他们不该打你的主意打你主意的人,我都不会放过。” 虽然此刻他说话紧闭着眼,但她似乎在他平静的脸上,瞧到了冷绝,这次,她是真的有些怕他了。 “这是惹事,父亲会生气的。”她不想让他挨骂,不想让他受罚。 沈崇楼睁开眼,安慰她:“不会的,放心好了。” 越是叫她放心,沈如故越不放心,接下来的日子,她都在替他担心的日子里度过。 南京的风言风语越来越多,大都围绕沈崇楼在校伤人这件事越说越离谱,最后竟牵扯到了沈如故的身上。 金陵女大,沈如故刚从教室里走出来,本想和那些同窗踢毽子,她们瞧了她却和躲着瘟神没什么不同。 少有人不介意,就要将毽子递给沈如故,沈如故的手还没碰到毽子的顶端。 不知从何处窜出来的人,拉住了递毽子给沈如故的女生,提醒道:“她可是沈三少的妹妹,和她一起玩,若是不小心伤了她,你还要不要命了?” “人家可不单单沈三少的妹妹,指不定将来是要从妹妹变成三少夫人的人,她是沈三少的心尖宠,心头肉,你还敢碰她?”又有人语气怪异,在一旁唱腔似的嘲讽道。 沈如故抬头看过去,原来是寻常跟在云馨月身后的人,也难怪会如此阴阳怪气。 “天啊,兄妹也能在一起么,岂不是乱.伦?” “人至贱则无敌,何况又不是亲兄妹,私下乱来……也不算什么吧。” 等等之类不堪入耳的话,让沈如故忍了又忍,直到忍无可忍,淡然地走到云馨月的‘马屁精’面前。 “俗话说:一回生二回熟。看你这么懂乱.伦,想必是老手。”沈如故顶回去,对方即刻禁了声。 云馨月听到外面有动静,见沈如故正在欺负自己的人,从里面出来,挡在了自己人身前。 “仗着沈三少是你三哥,沈大帅是你义父,你还真拿自己当回事了,真以为有一天能飞上枝头变凤凰成为三少夫人?这个社会是不会容忍你和沈三少在一起的,白日梦做多了,也该醒醒了。” 云馨月又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道:“差点忘了,你还打算拿秦少垫背呢,是不是想着自己三哥那里行不通,立刻倒戈到秦家去,真是够有手段的。” 云馨月的声音很响亮,好似故意抬高一样,周遭的人将她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沈如故的耳边响起了窃窃私语声:“她怎么是这样的人啊,平常倒是待人和气。”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说不定就是外表看起来纯净,内心放荡地很。” “有道理……” 沈如故有些局促,指甲掐在掌心,有些疼,说实话,若不是女大有礼仪课,她定然会给云馨月一巴掌。 有些人不受一些教训,永远不肯能明白别人对她一再忍让。 云馨月余光扫了一眼沈如故身旁的人,心中暗笑,手忽地做出捂住唇的动作,问沈如故:“听说你在秦府醉酒了,一晚都未回家,那晚你和秦少做了什么?还有,军官学校那两个花花公子是不是毁了你的身,不然沈三少为何那么生气伤了人家的命根子” 云馨月的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不管沈如故在秦府究竟发生了什么,还是没有发生什么,又或者说,不管那两人有没有对她施暴,结果都会让人误会。 果然,众人之前还比较收敛,现下开始变得放肆起来,对着她指指点点:“女大还有这么不要脸的女子,清白都不要了?” “难怪每次去云锦坊,秦少对她那么好,原来有见不得人的勾当。”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沈如故在云馨月的脸上瞧见了满意的神色。 沈如故心里早已掀起千层浪,不过她始终记着崇楼对她说的话,谁的心乱了,谁就输了。 她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自然,然后对云馨月道:“我和秦少是朋友,可什么样的人,便会将别人的关系想成什么样。” 沈如故笑了,从容的脸上,那抹笑容好似四月绽放的话,那么的自然。 云馨月没来得及反驳,沈如故又道:“我知晓你为何如此针对我,你在嫉妒,可秦少不喜欢你。我去秦府是为了给秦少送药,因为我欠他人情,我坦荡无谓,倒是你,鬼鬼祟祟一路跟踪我到秦府,这小人所为的事情你也做得出来,可想而知你究竟多想嫁入秦府,成为秦少的妻子。” 云馨月好面子,本遭秦修远拒婚,在同窗面前就没面子,被沈如故这么一说,更是自尊心受打击。 她死撑着,狡辩道:“沈如故,你别瞎说,我压根没想过要嫁给一个瘸子,谁想嫁就嫁好了,我将来嫁的人,比他好得千百倍。” “秦少是瘸了腿没错,可他至少不像有些人蛇蝎心肠。”沈如故收了笑,冷淡道,“蛇蝎心肠的人,和半残疾没什么两样。” “找死么,沈如故?”云馨月就要朝沈如故扇巴掌。 扬起的手,沈如故还来不及挡,就瞧见从人群中穿出来的秦修远一把钳住了云馨月的手腕。 云馨月很是意外,应当说在场看‘好戏’的女学生一脸惊异的表情,秦少怎么赶在这个时间来了? 大家虽然受了新思潮的影响,但终归一个女子被男子这么拽着手腕,不成体统。 可现下,明眼人都瞧得出来,秦修远拽住云馨月的手腕,完全是为了沈如故。 云馨月瞧见秦修远那张带着漠色的脸,想到自己方才说的糊涂话,急忙要对秦修远解释。 却不料,秦修远愤然地将云馨月的手甩开,道:“瘸子这两个字,也是你能说的?谁一心想要嫁给我这个瘸子不惜找到秦府来,也不怕失了你这个高高在上千金大小姐的面子。” 秦修远的话一出,在场的人,就炸开了锅:“原来是真的啊,云小姐不是被钱少拒婚了么,怎么还想着嫁入秦府,女子也没有这般倒贴的吧。” 云馨月脸上盛气凌人的表情没了,面对着选择和沈如故站在统一战线的秦修远,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众人的话越来越难听,呈一边倒的趋势,云馨月倒是开始显得有些可怜。 “谢谢你上次给我送来的药,我已经好了许多。”秦修远转而当着众人的面,对沈如故道谢。 沈如故眼里含着感激看着秦修远,别人不知晓,她还不明白秦修远说这些话的用意么。 秦修远简简单单的话,化解了她的尴尬,这样一来,也是为了告诉大家,那天她只是去秦府给他送药罢了,他是在维护她的面子。 秦修远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为何骗她耍她,可现今又帮她? 第60章 为了能够亲手脱了它 到了上课时间,众人散去,只剩下沈如故和云馨月站在那里。 秦修远刚要对沈如故说些什么,沈如故朝秦修远礼貌性地点点头,越过云馨月去了教室里头。 而此刻云馨月一双眼,含着极其委屈的情绪,秦修远可以羞辱她,但他不能为了沈如故来羞辱她。 她心里气不过,扬起手就要扇秦修远的一巴掌,然而巴掌压根没有打下去,她的手再次被秦修远钳住。 “收起你的爪子,女子温婉些好,像只母老虎可不行,谁愿意要这样的女子做妻子。”秦修远不冷不热地说道,好似将她嫌弃到了极点。 云馨月哪里能受得了秦修远这样的态度,她气红了脸,怒声对秦修远道:“我看你究竟能这样待我到什么时候,没了我父亲,你们秦家上哪里去找镶在云锦盘扣上的珠宝。” 他压根不受威胁,依旧是淡然的态度,道:“珠宝商又不是你们一家。” “南京确实不只有云家是珠宝商,你是商人,懂得什么叫做用最实惠的价格拿到最上等的珠宝,从清末秦家和云家便开始了合作,难不成到了你手上,你还要打破这样的合作模式?” 云馨月每一句都戳中要点,可没人告诉她,自作聪明的人,没有好下场。 秦修远从来都不喜欢被人用商业上的东西相要挟,幽冷的声从他的嘴里发出:“就算如此,两家这么做,各取所需而已,你以为你父亲是无条件给出最低廉的价格提供最好的珠宝?” “如果你想对我说,若是不好好待你,你便让你父亲断了秦家的供货……”秦修远无所畏惧,一针见血地戳破了云馨月的心思。 他冷笑了一下,“那我也想对你说一句话,别将你自己看得太重。寻常你是你父亲的掌上明珠,扯上生意上的事,你指不定在你父亲心中是根草,以为去你父亲面前嚼舌根,你父亲就会中断合作,未免太过天真。” “秦修远说得你多懂我父亲似的,我们走着瞧!”云馨月叫嚣着,唯独面对着他,她总是如此容易抓狂。 秦修远淡漠的样子,让云馨月的心好似被撕裂了一样。 她转身要进教室,走了两步,又反头朝着秦修远道:“既然大家都知晓我喜欢倒贴给你,秦修远,你讨厌我是吧。那好,你越是讨厌我,我越要嫁给你,你不让我好过,我又怎会让你安生。” “这是新时期,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一套,对我没用。”秦修远说罢,拄着拐杖朝东边走去,留给云馨月一个冷漠的背影。 云馨月望着那抹背影,笑了,笑得很难看,秦修远你总是这样无所谓,等有一天她进了秦府成为他的妻子,她所受过的羞辱,一定会让他一一偿还回来。 秦修远并未离开女大,差不多到了下学的时间,他才从校长办公室里出来。 坐在车上的秦修远,没有开口让司机开车,司机也不好自作主张发动车子。 “少东家,该走了。”司机等了好一会儿,主动提醒秦修远。 秦修远这才应声:“等她们下学再走。” 沈如故总是最晚从女大出来,秦修远远远地望着从里面出来的沈如故,从他这个角度瞧过去,女子身上洋溢着青春的朝气,可她紧缩的眉头,又有着印制不住的愁绪。 这几日南京传出来的风言风语并不少,她心情不好,也是正常的。 沈如故走近,见秦修远的车还停在那里,而他的视线和她相对,沈如故即刻低下头。 秦修远有些无可奈何,他望着这个年底就要成为自己另一半的女子,说实话,瞧着她从读书成为真正的女人,这种感觉想想都觉得万般奇妙。 她就要绕路离开,从车里传来声音,他叫住她:“如故!” 沈如故僵住,秦修远将她的名字叫得如此亲切,她很不习惯。 “秦少有事?”她反头问。 秦修远从车上有些艰难地下来,手里提着一个牛皮纸袋,走到她的面前,将纸袋递给了她。 沈如故没接,她压根就不知道里头是什么,不过,不管什么东西,无功不受禄,她哪里会要他的东西。 秦修远瞧出她心中的想法,强自将东西塞在了她的手上,道:“拿着吧,算是表达那晚对你的歉意,况且,也不是贵重东西,我知晓你喜欢云锦,希望你会喜欢它的颜色和样式。” 原来是旗袍,即便这是她喜好的东西,但沈如故深知能不能要。 “谢谢你的好意,这东西我不能收,至于那晚,刚开始我确实很生气,但我想清楚了,若我当时不拿着药去看你,不喝酒,也不会有后来的事情发生。”她轻叹了一声,道,“其实你也是为我好,怕醉酒了的我会出事,可能……” 沈如故的话并未说完,当她语气上有了转折,秦修远的面色紧绷。 “可能沈家和秦家有过节,所以你才会利用我来气崇楼,不过秦少有句话我要提醒你,我对于沈家来说,也没那么重要。” 沈如故一直盯着他,说到最后,语气虽轻,脸上却带着点点的笑。 笑容含着深意,秦修远瞧在眼里,只是他没有想到的事情是,她竟然看出了他内心的盘算。 秦修远自认为自己影藏地很深,还是说,表面看上去清清冷冷的沈如故实际上内心非常细腻? “你说笑了。”他揶揄道。 她依旧是淡淡一笑,没有多说什么,这也是秦修远很欣赏她的一点,这女子懂得适可而止。 沈如故最后还是抵不过强行将东西塞在她手上的秦修远,他只身上了车,关上了车门。 见她想通过车窗将旗袍扔进车里,秦修远抬手打住,道:“你还给我,我身边没有女子,到头来会扔掉的,浪费这种事,我想你也不会喜欢做吧。” “可是……”沈如故第一次发觉原来受别人的东西,也是件为难人的事情。 秦修远淡声道:“没什么可是,对了,你提醒沈崇楼,这几日南京风言风语多,巡捕房地人也受不了舆论压力,估摸着今日会去逮人。” “你怎知晓?”沈如故问,还未等秦修远回答,她又问,“你又为何要帮他?” 秦修远笑而不语,可那样的笑容,让沈如故有毛骨悚然之感,秦修远压根没有任何理由帮助沈崇楼,那么,他究竟在盘算什么? “开车吧。” 只听秦修远对前面的司机吩咐道,沈如故望着远去的车子,陷入了深思。 车上,小厮也忍不住地问了秦修远同一个问题:“少东家,你若提前告知了巡捕房的事情,岂不是便宜了沈三少?” 秦修远闭目养神,语气轻飘如风:“我的仇家,只能我报复,哪里轮得着别人解决。” 小厮一听,心卡在嗓子眼,久久没有落下来,他瞧着自家主子,深吸一口气,不再说话。 …… 沈如故回到公馆并未瞧见沈崇楼,她不安地坐下,问青慈:“你听瀚哲说了他们今日什么时辰回来么?” “没,四小姐,不用担心,他们都是练家子。”青慈随意道。 青慈自然不知晓秦修远对沈如故说过的话,她现在担心地很,青慈倒是和寻常没什么两样。 等青慈差不多准备好晚餐,沈崇楼和瀚哲才从外头回来。 沈如故见到沈崇楼心安定下来,她迎上前,刚想开口叫他,沈崇楼的视线落在她身旁的纸袋子上。 纸上赫然印着三个字:云锦坊! 这东西来自哪里,显而易见,沈崇楼不知她为何又和云锦坊扯上了关系,能将云锦坊的东西送给她,除了秦修远还能是谁? 沈崇楼大步和她擦肩而过,沈如故甚至还来不及拉住他的衣袖,她转身站在原地凝视着已经拽住纸袋子的沈崇楼。 他反头对着她,眸色深深,道:“秦修远给的?” 她并不想瞒着他,如实地点点头:“是。” “我昨儿个怎么提醒你的?”沈崇楼语气加重了些,不过至少面色还没有变。 沈如故想着秦修远的话,觉着此时并不是说这些的最好时机,还未来得及告诉沈崇楼巡捕房的事情。 沈崇楼却钳住了她的右肩,他另一只手捏得纸袋子咵咵作响,她低眉瞧了一眼他手里的东西。 “崇楼……”她刚发出声音。 沈崇楼就松开了手,紧接着,将袋子里的旗袍拿了出来,她的身段他最了解,却不想秦修远也如此清楚她什么样子尺寸的旗袍。 他的手摩挲着她白里透红的脸颊,隐忍着心中的薄怒,问她:“你可知晓男子送女子旗袍是为什么?” 沈如故摇头,不就是一件旗袍么,沈崇楼送她旗袍更多,还能有什么原因或者目的不成? 沈崇楼淡漠一笑,道:“为了有一天,能够亲手脱了它。” 沈如故惊讶地看着他,欲辩驳,他却将旗袍和纸袋子一道塞在了她的怀中,指着外头,命令道:“扔了!” “崇楼,别这样!”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沈崇楼有些失望,失笑:“你这是……舍不得?” 第61章 被抓 沈如故没有动,他拢了拢眉,刚开口要说话,警局的人就来了。 沈崇楼极其淡定,好似料到了他们这个时辰会来公馆,倒是站在一旁的沈如故很担心地拉住了沈崇楼的手。 旗袍的事情没有心思再去理会,沈崇楼示意她不用担心,轻轻地弄开了她的手,朝徐组长走去。 想到上次沈崇楼来警局威胁人的场景,徐组长心里不免生出怕意,他哪里敢得罪沈崇楼。 所以沈崇楼朝他越走越近,他本能地往后退了几步,直到无路可退。 沈崇楼脸色微沉,问:“徐组长,有事儿?” 此刻是当着手下人的面,若在沈崇楼的面前这么怂也不行,以后在警局里都没有威严了。 徐组长清了清嗓子,道:“这不,三少前些个日子生了事,麻烦三少跟我们走一趟。” “抓我之前,不该先抓那两个混蛋么?”沈崇楼并未拒绝跟他们去警局,但语气里面却透着不满。 沈崇楼淡然自若地看着他们,徐组长和沈崇楼的视线相触,更是有些着慌。 徐组长哑言,那两个人躺在医院至今都不能下床,后半辈子的性福也不知道到哪里去找,这沈三少还想着让警局抓那两个残废。 “沈三少您说笑了,我们呢就别和那两个混蛋一般见识,调查无碍自然会放您回来。”徐组长轻声细语地对沈崇楼道,见沈崇楼不为所动,徐组长就差没跪下来求这个小祖宗去警局了。 偏生又不能对沈崇楼来强硬的,正当徐组长万分苦恼之时,沈崇楼睨了一眼沈如故,给她投去安慰的眼神。 沈如故有些意外,明明出事的是他,沈崇楼却反过来安慰她。 沈崇楼没有多说什么,直接越过徐组长朝外头走去,沈如故追上前,喊了一声:“三哥!” 他听到沈如故的声音,停下,反头朝她笑了笑,道:“放心,戍时我一定回来,记得吃晚饭。” 徐组长听了挺尴尬,沈崇楼的语气那么肯定,万一调查沈崇楼脱不了干系,戍时怎么放人? 望着被带走的沈崇楼,原本沈如故还想着能和瀚哲商讨一下对策,结果已经走出公馆的人又重新折了回来,带走了瀚哲,说是协助调查。 青慈第一次见这样的场面,拉着沈如故,慌乱地问:“四小姐,怎么办啊?” “看来,只能打电话给父亲了。”她皱着眉,如此说道。 沈如故通电给沈昭年,接电话的是秘书长,听说沈三少被抓了,电话那头顿时炸开了锅。 她简单地将始末告诉了秘书长,让秘书长转告沈昭年。 沈昭年最近处理粮饷的事情很忙,南京出现的风言风语无人和他说,他也没精力过问儿子在南京的近况。 谁知道,就这么几天没有理会,沈崇楼就弄伤了人。 听完秘书长转述的话,沈昭年明白了前因后果,顿时间发了滔天的怒意,还真有人敢动他的儿子。 “给我备车,连夜去南京。”沈昭年从位置上起来,对秘书长道。 秘书长斗胆劝说:“大帅,这个时候过去,只怕会惹闲话说三少仗势欺人呢。” “那让我儿子待警局?”沈昭年满脸不悦。 秘书长自然不是这样的意思,解释道:“那两人本就有错在先,其实好解决,况且,三少若是连这样的事情都处理不好,以后怎么接大帅的位置?” 沈昭年从来不认为沈崇楼的能力差在哪里,秘书长这么一说,他又坐了回去。 他没有再提去南京的事情,可是脸上的忧色不减,秘书长看在眼里,有些疑惑。 于是,秘书长问沈昭年:“大帅,您还在担心什么?” 沈昭年朝秘书长摆了摆手:“没什么,你下去吧。” “是!” 秘书长一离开,沈昭年立刻通电给了下面的人:“不让人跟着他,我不放心,还是派人跟去南京吧,对了,等他自己解决好这次的事端,就算是绑也要将他绑回来。” 话毕,沈昭年切断了电话,他的双眼里,有着化不开的忧愁,秦修远说的没错,儿女情长会成为沈崇楼道路上的最大阻碍。 他并未告诉秘书长自己的担心:最疼爱的小儿子爱上了收养的义女。 丢人,着实丢人! 他要将儿子站在巅峰,任何人阻碍都不行,哪怕沈如故是他的义女。 所以,他绝不允许崇楼为如故再做出任何事,他要崇楼回来成亲,找一门最般配的婚事,也好对如故死了心。 …… 警局里,徐组长坐着就不敢让沈崇楼站着。 当陆老爷和叙老爷一道前来见沈崇楼的时候,见沈崇楼坐着问话,他们极其不满。 “徐组长,他可是个犯人,待遇未免太好了。”叙老爷比起陆老爷更不怕死,上前就来了这么一句。 沈崇楼瞧着两位老奸巨猾的人,再看看左右为难的徐组长,淡淡一笑。 叙老爷瞥见沈崇楼竟然还笑得出来,气不打一出来,沈崇楼四肢健全,他的儿子却躺在病房里床都下不了。 说实话,要不是碍于沈崇楼的背景,他真的恨不得找人暗地弄死沈崇楼。 “沈三少,弄伤人你还笑。”叙老爷吹胡子瞪眼地说道。 沈崇楼淡然地回应:“我不是笑伤人,是笑你们这些天在南京搞的那些小动作,想让唾沫星子淹死我,只可惜,你们的如意算盘落空了所以才让警局的人出手。” 叙老爷被沈崇楼戳破了心思,一下子不知晓如何接话,对沈崇楼伤人的事情看客不少,可大家只是当做茶后闲谈之资,几天过去,舆论的效果就淡了下来。 确实,到最后,见没有伤害到沈崇楼,他们只好让警局的人出面解决。 谁知道警局的人怕了沈崇楼,审问的时候还对沈崇楼这么客气,完全违背了他们找警局的初衷,怎么会气得过。 “我能理解你们护犊的心情,我也不介意接受惩罚……” 沈崇楼一字一句说着,徐组长都很意外,什么时候沈三少如此好说话,是不是他办起案子来也能轻松一点? 就当徐组长幻想的时候,只听沈崇楼又说:“不过……” 徐组长听到这个转折语调,即刻埋头不敢看沈崇楼也不敢面对两位老爷子,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叙老爷问:“不过什么?” “调戏良家妇女,并且将人绑去中央饭店施暴,这样的罪行又该如何处理。”沈崇楼一双剑眉带着萧冷的眸光,让叙老爷和陆老爷只能站在原地干生气。 陆老爷上前道:“他们已经受到惩罚了,倒是你,伤了人还觉得有理了?” “你们是生意人,逻辑思维应当不差才对,他们受到惩罚是因为动了不该动的坏心思,我伤他们是私下给他们惩罚,可到头来我又要接受公家的惩罚。如此一来,岂不是相当于他们没有受惩罚,所以,我受罚的同时他们也要来警局受罚,若是同意,我一定奉陪。” 沈崇楼的话,让徐组长有些晕,他实在不想处理沈崇楼的案子,毕竟惹了沈崇楼等于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这烫手的山芋,谁爱要谁要,他反正不要。 徐组长讪讪地笑了笑,对他们三个人说:“二老的儿子做出来的事,警局完全能去逮人,既然私下受了罚,不如你们之间的恩怨,也私下解决,这样一来,都公平。” “徐组长!”叙老爷厉声喝了一句,徐组长立即摊了摊手表示当做自己什么都没说。 沈崇楼挑眉点点头道:“私下解决这个办法不错。” 两人齐声表示不满:“沈三少,我们可不缺钱,用不着私下解决。” “你们不缺钱,可缺前途。”沈崇楼极快地接过话茬,冷绝道,“你们手头下的商铺都在走下坡路,所以你们才会送儿子进军校另辟蹊径,别的我不保证,但我倒是有让你们商铺起死回生的法子。” 叙老爷和陆老爷相视一眼,再看沈崇楼,就要开口说不信,沈崇楼却抬手打住。 “我既然说了,自然不会骗你们,何况,你们觉得这小小的警局奈何得了我?”沈崇楼平静的面色,反倒让对面的二人开始心情杂乱。 他微微往后靠着,稍稍抬头,望着面前的人:“既然你们又不想让儿子进警局,又想让我受罚,偏偏又奈何不了我,不如找个让你们最受益的法子,皆大欢喜。” 两人已经动心,心中的闷气又发泄不了,总之,很是矛盾:“可他们的伤不能白受。” “听说警局私下喜欢用刑,那两个人负了伤,我毫发无伤走出警局也不像话,既然要让人心服口服,我愿意受刑。” 沈崇楼主动提出受刑,震惊了在场的所有人,徐组长连忙赔笑:“得了,沈三少您就别开玩笑了,就算您想受,我也不敢让人动手啊。” “徐组长,又不要你动手,若我不受罚,这两人怕是心有不甘,下面的人说你喜欢打人板子。”沈崇楼思索了一下,继而道,“我伤了两人,三十大板抵一人,一共六十大板。” 徐组长一听,跌坐在椅子上,在警局里挨上五十大板的人,至今无人活着出去,沈崇楼这不是受罚,这是反过来要整死他呀。 第62章 我想得到的,是你 徐组长压根不敢同意沈崇楼的建议,倒是两位老爷子对这样的提议很满意。 眼见着三个人都商量妥当了,徐组长也不好多说什么。 当叙老爷得寸进尺地提出要和陆老爷一起亲手打沈崇楼板子时,徐组长不悦了。 他对两位老爷说:“叙老爷、陆老爷,您两位如此,是信不过我会对沈三少实打实下手?” “是!”对方给出了肯定又明确的答案,徐组长噎声。 沈崇楼始终是平静的面色,徐组长瞧着当事人倒像一个旁观者,更是无话可说。 动板子的时候,叙老爷和陆老爷看上去浑身是劲。 两人交替着将板子打在沈崇楼的身上,打到一半的时候,都没了力气。 徐组长都看不下去了,可沈崇楼一直没吭声,天知道那两位老爷子使出了多大的劲,亏了沈崇楼是练家子,不然,早没命了。 叙老爷将板子往徐组长的手上一扔,道:“剩下的就交给你手下的人吧,我打不动了。” 陆老爷见叙老爷如此,统一战线,也不打了。 实际上,打了沈崇楼之后,这两个人也泄了不少内心压抑的愤怒。 两人开始坐在旁边观摩,徐组长无可奈何,朝手下的人失了以及眼色。 得到命令的警员不得不上前打沈崇楼的板子,徐组长见他们打得那么用力,不禁捂住了眼睛。 徐组长透过指缝瞧着手下的人打沈崇楼越来越狠,心里一阵虚,几个滚犊子,脑子是不是秀逗了,难不成没看懂他刚刚使的眼色:轻点打啊! 沈崇楼的身体也不是铁打的,最后承受不住,晕了过去,还差两大板凑够六十大板。 叙老爷和陆老爷见晕过去的沈崇楼面色煞白,心里更是好过,这样的人,不死只能说他的命大。 出了一大口气,他们朝徐组长道了声谢,离开了警局。 徐组长脑门子都是汗,上前就给了手下人几脚,嘴里不禁骂道:“蠢猪,沈三少要是死了,我特么要跟着你们一起陪葬。” 见手下人老老实实地站在那里低头挨骂,徐组长气不打一处来。 他拍了对方脑瓜子,吼了一声:“还愣着干什么,找大夫啊。” …… 云锦坊,沈如故在外头徘徊,没有进去。 许秘书从里面出来,见到她,有些意外。 “沈小姐!”许秘书叫了沈如故一声。 沈如故迅速转头,朝许致远看过去,她跑上前,问:“秦少在吗?” “你又找秦少?”他皱着眉如此说道。 她不会知道他有多为难,上次自作主张将她送到了秦府,非但被沈崇楼威胁地半死不活,到头来还挨了秦少的批评。 沈如故难为情地低着头道:“我也是没办法,父亲那边没有派人过来救我三哥,他至今还在警局,我送了钱给警局的人,他们拿了钱却不放我进去看人……” 她说道这里,便说不下去了,噤声双手绞着绣花手帕的一角。 许致远瞧着沈如故,这样不安有局促的动作,体现出了她对沈崇楼的担心,可也证明了她寻常肯定不怎么求人。 “我明白你的意思,在南京找秦少办事算你找对了主,可我是秦少的手下,我并不希望秦少蹚这趟浑水。”许致远将话说得很明白。 沈如故知道,自己连许秘书这关都过不了,怎么求秦修远去救沈崇楼? 她承认自己没有脸面再多说,可她如此担心沈崇楼,加之瀚哲被一道带走,身边只剩下青慈,连一个能好好出主意的人都没有。 她实在不知道除了找秦修远,还能找谁,难不成,许秘书对她这么说,她就要放弃? “劳烦你……”沈如故咬咬牙,低下姿态想要求许秘书。 她的话还未说出口,云锦坊的里头就响起了秦修远的嗓音,比寻常响亮了很多倍。 “如故,进来说。”秦修远此时此刻站在阁楼的走廊上,声音一出口,传播地很快,外头听得很清楚。 秦修远开了这样的口,许致远不好插手,对沈如故做了一个请的动作,转身就离开了云锦坊去办事了。 沈如故急速朝云锦坊里头走去,进了三重门,她仰头就瞧见站在楼上走廊的秦修远。 她加快了步伐,他却在上头叮嘱她:“慢点,小心,看路!” “找我什么事?”等沈如故走上去,秦修远最先开口。 沈如故想,秦修远这么精明的商人,怎么可能猜不到她来找他的缘由。 他非要她亲口说,甚至开口求他。 是的,她最终还是有求于他。 沈如故蹙着眉,对他道:“秦少,能帮帮崇楼吗?” 秦修远气淡神悠,坐在了椅子上,案牍上铺陈着才画一半的牡丹。 他睨了一眼画,然后对沈如故道:“可以!” 沈如故始终忧愁的眉间终于多了惊喜带来的喜悦,她显得稍许激动,道:“谢谢!” 可她也知晓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这个如此浅显的道理,于是,沈如故对他道:“除了崇楼送的吊坠,我只有这个最值钱,是我母亲留给我的。” 说着,沈如故就要将手腕上的和田玉镯子退下来送给秦修远,他坐在那里不动声色地看着沈如故。 最后秦修远的脸上挂上了失笑的表情,他淡声道:“我不要你的镯子,我不缺钱,即便它是你母亲给你的,世界上只有一件,我也不需要。” 她有些为难,秦修远瞧了她一眼,挑眉,道:“我知晓,你不想为了沈崇楼欠我的,若真觉得过意不去,我有想要的,看你能不能给。” 沈如故虽有不好的预感,还是问出了口:“是什么,你说。” “你!”秦修远简简单单地回了她一个字,沈如故刷地对上他直直的视线,哑言。 顿时间,阁楼里变得格外安静。 秦修远又笑了起来,他逗趣的语气对她道:“开玩笑而已,吓到了?” 若这是秦修远给她的台阶,沈如故顺道就下了,她笑了笑,回道:“有点。” “我只希望帮了你之后,别口口声声叫我秦少,叫我修远就行。”他的交换条件如此简单。 沈如故觉着自己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她心里犯嘀咕,总觉得秦修远虽然这么好说话,像是在朝她撒网。 何况,将秦修远叫得这么亲近,她比较难为情。 沈如故看着他,迟疑道:“我……” 秦修远见她想说话,却打断了她的话:“你知道,我是个商人,没有交换条件条件,我可不轻易帮人。” “如故!”他叫了她一句。 沈如故嗯地应了一声,只听秦修远如此道:“就像刚刚我叫你的名字一样,很简单,没想象的那么难。” 原来他是在做示范,沈如故试着叫了一声:“修……修远!” 他脸上侵染了极其满意的表情,起身,走到电话前,拨打了警局的电话,当着沈如故的面,和电话里头的人谈话。 徐组长不意会秦修远会来问沈崇楼的情况,上次沈崇楼来警局,还带走了秦家大少火灾死亡的档案。 难道,秦修远就不记仇? 就当徐组长疑惑的时候,秦修远沉声:“在听吗?” “在在在!”徐组长赶忙回应,“秦少有什么指示?” “把沈崇楼送回颐和公馆,半个时辰后,我要确保他安然无恙到家。”秦修远着重强调,沈如故的心安定下来。 徐组长本就有意将受伤的沈崇楼送回去,刚好秦修远通电来,顺水推舟做一个人情何乐而不为。 “好,秦少我这就将人送回去,请您放心。”徐组长马屁拍得很顺溜。 秦修远挂断电话后,再看沈如故,她的脸上终于有了轻松的表情。 她正感激地看着他,秦修远的心里,却有说不上来的滋味。 每次,他只要想到沈如故的心里,满满都是沈崇楼,容不下别的男子,他的心,总会空落落。 “倘若你有一天嫁人,丈夫不是沈崇楼,你该有多难过?”他像是在问沈如故,可是语气听上去,却又想他自问自答。 沈如故不意会他会说这样的话,微愕,但缓过神之后,回道:“随遇而安!” “好一个随遇而安。”秦修远的视线一直落在她的脸上,他的语气里面含有深意,沈如故听不明白。 秦修远盯着她看,想要将她说那样四个字时的表情深深地刻在脑海里,希望真到了那样的一天,她能够真正做到‘随遇而安’。 “你先回去吧。”他对沈如故道。 沈如故很意外,实际上她很想回颐和公馆,但人家刚帮完忙就要离开,实在开不了这个口。 秦修远这么说,倒是给了她退路。 “好,那……我先走了。”她富有礼节地说。 秦修远点点头,朝她淡笑,望着沈如故离开阁楼。 他闭上了眼,坐靠在椅子上,她那轻快的下楼脚步声传入他的耳朵。 他深知,她的心不在他这里,所以才会让她回去。 不过,越是如此,越有挑战性,他相信,终有一天,他也能入得了沈如故的心。 第63章 兄妹永远只能是兄妹 颐和公馆,沈如故一进去,就瞧见青慈紧张又慌乱的面色,见沈如故进来,青慈急忙上前。 “四小姐,三少他……”青慈急地说不出话来,只是指着楼上,站在原地焦急地跺脚。 沈如故有着不好的预感,蹙眉,问:“怎么了?” “瀚哲也在楼上,可是瀚哲只是受了点皮外伤,三少估计不行了,听瀚哲说,被警局的人,打了了六十大板。”青慈想想都觉得很疼。 她这样的话,让沈如故感觉晴天霹雳。 警局的人明明答应了秦修远,将沈崇楼安然无恙地送回来,人怎么可能会不行了。 沈如故摇头,不信:“青慈,别瞎说,不会有事。” 她跌跌撞撞地越过青慈,朝楼上走去,心提在了嗓子眼,走到沈崇楼房间的门口,不敢推门进去。 沈崇楼究竟要成什么样子,青慈才会说那样的话? 沈如故抬手,轻轻地落在门上,心里虽然万分担心,却发现自己竟然失了直接进去的勇气。 就在这时,原本给大夫打下手的瀚哲,端着带血的医药用布出来。 瀚哲没料到沈如故就站在门口,看着沈如故,叫了一声四小姐,匆匆忙忙遮住怀中的血布就往楼下走。 任由瀚哲怎么遮,沈如故还是将那些东西看得清清楚楚。 她再也控制不了自己,冲进了房间,里头正在给沈崇楼换药的大夫被突然的响声吓了一大跳。 紧接着,大夫大惊失色的表情,有些左右为难地将沈崇楼的衣衫弄下来,不让沈如故看到伤处,毕竟伤口太过隐私。 可大夫又怕衣衫会揩去之前上好的药膏,于是,衣衫只是落在半空中一直没有真正贴在沈崇楼的臀上。 沈如故还能通过间隙看见沈崇楼肌肤上触目惊心的伤痕,大夫不得已挤出一句话:“四小姐,劳烦你能不能暂时出去规避一下?” 她知道,男女授受不亲,何况她和沈崇楼不是夫妻,别说没有血缘关系,就算是亲兄妹,也不能这么看对方的难以启齿之处。 望着昏迷不醒的沈崇楼,她真的很不想离开,她颤颤地问了一声大夫:“他会没事的对吗?” 可大夫压根不敢和她保证,而是模棱两可地回答她:“四小姐,这就要看三少的造化了,伤口太严重,老夫也不敢说得那么肯定。” “救他,大夫,您一定要救他,不管多少钱,我都会给。”沈如故红了眼,忍着没哭,只因,沈崇楼并不喜欢她流眼泪。 大夫说:“老夫会尽力而为,至于钱,我不多要,本份的就行。” 沈如故见大夫捻着沈崇楼的衣衫停在半空中,上不上下不下,像是很为难的样子,沈如故只好朝大夫点点头示意了一下,便出了房间。 公馆的电话被青慈接通,沈如故下来的时候,只听见青慈对着电话说:“大帅,四小姐在忙,我这就去叫她和您说话。” 青慈刚刚将电话放在一旁,就要往楼上走,却见沈如故下来。 “四小姐,大帅打来的。” 明明义父可以早点派人将崇楼弄出来,可义父没这么做,她压根就不信,按照义父的性子,南京会没有一个他的眼线。 可为什么都到了关键时刻,义父的眼线一个都没出来? 沈如故看了一眼电话,面色变得清冷,说实话,她对义父有些不满。 只不过,电话不接,沈昭年指不定怎么想她,毕竟亲生和非亲生,还是有差别的。 至少,曾经在沈公馆,她有感觉到了差别。 “父亲!”她拿起电话,对着电话里头的沈昭年叫了一声。 紧接着是熟悉的声音传来:“崇楼还好吗?” 沈如故听了这话,看了一眼青慈,难道具体的情况青慈还没来得及和沈昭年说? 沈昭年在电话里头的声音有些大,站在一旁的青慈也听得一清二楚,当沈如故用疑惑的眼神看青慈的时候,青慈连忙朝沈如故摆摆手,示意自己还没说沈崇楼的伤势。 也难怪沈昭年现在还如此淡定,听上去,呼吸也很均匀,原来是不知道。 倘若他知晓崇楼性命堪忧,他还能如此气定神闲吗? 沈如故真的很试探一下沈昭年,究竟他是真的像每次做出来的那样疼爱小儿子,还是说,在沈昭年的心里,再疼爱的儿子也不过是一颗棋子。 “三哥他在警局受了伤,很严重,大夫说,能不能活下来,看他的造化。”沈如故如实说,没夸张,但语气却加重了,只是为了让沈昭年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电话的另一头,却是长久的一阵沉默。 寂静地让沈如故差点以为沈昭年没有在听电话,终于,沈昭年叹了一口气,才彰显了沈昭年的存在感。 沈如故错以为沈昭年是被崇楼的伤势震惊了,就要安慰沈昭年的时候,他却道:“如故,我有话要和你说。” 此时此刻,不就是她和沈昭年在说话么,又没有第三者。 她疑惑,道:“父亲,有什么话,您直说。” “离崇楼远些,他为了你,命都不要了,你知道,我不会允许他这样下去。”沈昭年顿了顿,继而道,“这次,算是给他一个小小的教训。” 沈如故忽然明白过来,沈昭年是故意不派人去警局救人,所有的事情其实都在沈昭年的掌控之下。 但沈昭年知晓事情的始末,却做了他以为最好的决定。 或许,在沈昭年的眼中,将沈崇楼练成铜墙铁壁,会比有血有肉的沈崇楼好得多。 而沈昭年的想法是不是也和别人一样,觉得她是沈崇楼未来道路上的阻碍? 沈如故真不知要如何接话,沈昭年又道:“你是他四妹,就该做好自己的本分,你们兄妹之间情谊如何深,我不管,万万不要让人抓了把柄,惹出什么诟病。” 沈昭年说到‘四妹’、‘兄妹’这几个字的时候,着重了音调。 沈如故不傻,知晓沈昭年的用意,他话里有话,言外之意就是让她记住兄妹永远只能是兄妹。 越过雷池半步,非但让她粉身碎骨,沈崇楼的前途也会毁于一旦。 “我明白。”她回道。 沈昭年很满意:“明白就好,年前,我会让人给你安排一门好婚事,找个好人家,和和睦睦过一辈子,女子么这辈子靠的就是丈夫,有个有权有钱的丈夫还有什么求的。” 他的话锋转地如此快,沈如故压根没跟上沈昭年的节奏。 婚事?秦修远的事情刚过去没多久,沈昭年怎么又想着要给她许婚事了? 况且,她很不赞同沈昭年的话,洋先生说过,现如今男女平等,她作甚非要靠丈夫生活一辈子。 “父亲,我不想这么早,学业……”沈如故的话还未说完,沈昭年有些不耐了。 “女子无才便是德,读那么多书干什么,就这么定了。”话毕,沈昭年就切断了电话。 沈昭年大半辈子都站在巅峰掌控别人,他习惯了武断地决定很多事情,更不喜欢有人反抗他的想法。 偏偏,沈如故踩在了他的雷池线上,自然没有好结果。 沈如故怔怔地望着没了声音的听筒,青慈在一旁将所有的对话都听清楚了,见沈如故去踉跄了一下,好似要倒下去,青慈赶紧扶住沈如故。 “四小姐,别太难过,身子要紧,三少已经倒下了,你千万别再受伤了。”青慈容易流眼泪,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 沈如故脑海里飘荡着沈昭年果决的话,最后,双腿发软,脑子里面一片空白。 “年前,他就要将我许配给我都不知道是谁的人。青慈,我真的很不喜欢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都什么年代了,难道,我连自由恋爱的权利都没有?”她湿润了眼眶,死死地拽住了青慈的手臂。 不甘,还有无奈,好似乌云密布的天空,笼罩着沈如故。 她从不奢望能够成为沈崇楼的妻子,可她也不希望得了聘礼就成为别家人的媳妇,陌生人的妻子。 青慈紧紧地抱住沈如故,安慰又劝慰她:“四小姐,我懂你,可他是江北统帅,他的话,没人敢不听。” 沈如故忽地苦笑起来,看了一眼青慈,道:“是么,那我偏要做违抗他的第一人,他养我,我感激他,可他不能左右我的生活还有我的未来。” 青慈听到四小姐说这样的话,更是担心,她读的书不多,就是寻常四小姐回来会教她识一些简单的字。 但她清楚,现在的女学生,各个都很激进,老封建老古板那一套,压根不能约束她们。 而四小姐,也是其中一个。 “不管你做出什么决定,我都会陪在小姐身边,没有你,就没有现在的我,我喜欢你每天笑得像阳光一样灿烂。”青慈抬手替沈如故抚平蹙着的眉头,道,“即便,你要和三少在一起,我也会义无反顾地支持你。” 即便沈如故知晓,她和沈崇楼之间越过兄妹关系的情谊在瀚哲和青慈面前,早就不是秘密。 当下,青慈如此直接对她说,沈如故还是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第64章 分开 深夜,沈如故一直照看沈崇楼没去休息,瀚哲和青慈看不下去,上前劝说。 “四小姐,先去休息吧,这里有我和瀚哲守着呢。”青慈如此道。 沈如故瞧了一眼依旧昏迷不醒的沈崇楼,眉眼中含着的忧色不减,对着青慈摇摇头,道:“不了,我要守着他,我想让他睁开眼就能看见我。” 她还有很多话没有对沈崇楼说,倘若,崇楼是真的那么喜欢她,她想,等他醒过来,她也会告诉崇楼,她的心里有他。 一直以来,她在感情上,过于胆怯,犹豫不决的性子,让她自己都有些生厌了。 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就好似圣经里说的:爱情,众水不能息灭,大水也不能淹没! 她要勇敢,哪怕和这个社会格格不入,她也该像沈崇楼一样,敢爱敢恨,不受任何封建条条框框的约束。 青慈和瀚哲见劝不动四小姐,只好站在房间外面守着。 沈如故双手紧紧握住沈崇楼的手,他的掌心带着温度,莫名地让她心安。 “瑾轩,我有话对你说,你快些好起来,我会一一告诉你的。”她附在他的耳畔,轻轻地对他说着。 沈崇楼说过,他喜欢她叫他瑾轩,不喜欢听三哥长三哥短。 可是床上的人,压根没有反应,沈如故承认自己很害怕,她总是怕他受伤,更怕他有一天会从她的身边消失不见。 接连几天,沈如故都没去女大,沈崇楼的伤势有一些好转,伤口之前导致的高烧也退了下去。 他却一直没有醒过来,在此期间,沈昭年并未打电话来颐和公馆。 可沈昭年派了人来,这天,沈如故刚从楼上下来,就看见瀚哲拦住直接进来的人。 “我是大帅派来了,将三少带回江北。”只听那人道。 沈如故即刻蹙眉,急忙上前,问:“父亲到底怎么说的?” 那人毕恭毕敬地叫了一声四小姐,才道:“大帅说要三少回江北养伤,况且,不能让三少再继续待在南京惹事了。” “他还没醒过来,受不了长途跋涉。”沈如故解释道,试着和那人谈一谈,“等他好些再走不行吗?” “四小姐,您别为难我,若是不想让我将人带走,劳烦您和大帅说。”那人态度很坚定,“若是大帅松口答应了,我自然也不在话下。” 沈如故听罢,无法,只好去通电给沈昭年,电话却怎么也连不上。 等她反头,却瞧见那人脸上意料之中的表情。 看来,沈昭年铁了心要将沈崇楼带回江北,那么,电话是不是沈昭年故意不接? 这些年,沈昭年对她很好,大多数的时候像个父亲,可只要触及到沈崇楼的事情,就会变得很冷漠,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但沈如故明白,沈昭年心里真正有的,只是宏图大业,至于沈家这个家,他经营不好,尤其是沈家的亲情更是显得有些淡薄。 沈昭年派来的人,朝泄气的沈如故道:“得罪了,四小姐。” 话音一落,那人就领着人往楼上走,将所有的门都推了一个遍,才找到沈崇楼的房间。 瀚哲是沈崇楼的人,自然要和沈崇楼一道回江北,沈昭年仍旧考虑到沈如故身边没有人保护安全,留了两个人驻守在颐和公馆。 望着被带走的人,沈如故再也克制不住,上前拉住了沈崇楼的衣服一角,差些将沈崇楼从担架上扯下来。 沈昭年的人,即刻上前就要扯开沈如故,瀚哲这个时候挡在了那人的面前,严肃开嗓:“你别动四小姐,若三少醒来知道你如此强硬的态度,还会放过你么。” 那人一听,思忖,才退了回去。 瀚哲将沈如故请到一旁,道:“四小姐,你放心,你了解三少的,他好了自然会想办法来南京,你们不是马上休假了么,也可以回江北。” 瀚哲说得没有错,崇楼不会丢下她一个人不管,而她也能回江北。 小不忍则乱大谋,沈如故压制住内心激动的情绪,不再看他们。 她背过身,青慈站在一旁默默地陪着她,瀚哲走的时候深看了一眼青慈,没有说话,决然陪同那些人离开。 外头的车子发动,响起了声音,直到那声音再也听不见,沈如故的心反倒跳动地越发强烈。 可是,下一刻,她的心又变得空落落的,好似沈崇楼和瀚哲离开,她没有了半点安全感。 沈如故张开手,紧紧抱住青慈:“他会回来找我对吗,会等我休假的时候,接我回江北。” 青慈拍着沈如故的背脊,安慰她:“会的,他虽然喜欢欺负小姐,可我觉着,他比二少对你更好,所以,他一定会来的。” 沈如故不是信不过沈崇楼,但她的心情极不平静,以至于更加没底。 毕竟沈昭年也是个狠角色,她相信虎毒不食子这句话在沈昭年的身上一定会体现地淋漓尽致。 所以,她不敢保证,倘若沈崇楼忤逆沈昭年,沈昭年究竟会做出什么样的举措。 …… 云锦坊,秦修远俯身看工人处理云锦上的新花色,女生学在另一间专门的场地学习云锦。 许秘书走过来,就要将样品给秦修远看,却听秦修远问道:“她没来?” “女大就少了沈小姐。”许致远如实回道。 秦修远皱了皱眉,没有吭声,接过许致远手中的样品走了出去。 许致远跟在身后,犹豫不决,秦修远虽没看他,却察觉到他有话要说:“有什么事情就说吧,别吞吞吐吐的,不像你。” “沈三少被沈昭年的人接回了江北。” 秦修远听了之后,面色依旧是原来的状态,许致远就纳闷了,难道秦少一点都不意外? “这事儿,我猜到了。”秦修远分析道,“这次沈崇楼受伤,按照沈昭年喜欢这个儿子的程度,沈昭年竟然还能做到没有反应,自然是在密谋着什么。说白了,沈昭年一直找合适的时机将沈崇楼和沈如故拆开。” “那……少东家,你的机会来了。”许致远直接说。 本该是件高兴的事情,许致远却发现秦修远面色终于动容,却侵染了忧色。 秦修远究竟在担心什么?许致远不清楚,他想问,却没敢开口。 只因,秦修远越是平静中带着情绪,越是证明暴风雨的前夕即将来临。 秦修远朝带领学生的先生道:“夫子,叫沈如故的学生,你让她明儿个来找我一下。” “这……秦少,不妥吧。”夫子教国学,思想趋于保守。 “不久,我就会娶她过门,用洋话说,我见未婚妻,难道还不够妥当?”秦修远凑近,小声地对先生说。 对方压根没有想到,秦修远和沈如故会有婚约,他震惊地看着秦修远,应声:“若她明日来女大,我会转告,若没来,就没法子了。” 秦修远点点头,不再说话,去了阁楼,只剩下先生沉浸在惊愕之中。 翌日,沈如故准备去女大,就要出门的时候,公馆的电话响了。 是沈崇宇,她轻声叫了一句二哥。 “我知晓你担心崇楼的伤势,放心,昨晚他动了,大夫说这两天能醒过来。”沈崇楼说话的速度很快,像是很急。 沈如故很想多问问有关沈崇楼的情况,但沈崇宇又道:“父亲不让家里人联系你,说是怕耽误你的学业,可我明白,你们之间一定出了什么问题,我是悄悄通电给你,莫让父亲知晓,在外面好好照顾自己。” 家里人?其实,在沈公馆,她真算不上家里人。 “知道了,二哥。”她为了不让沈崇宇担心,应声。 电话里头,响起了三姨太的声音:“崇宇,你去谈生意,穿这套,哎呦喂……母亲不能给你捣拭一辈子的穿着,也该有个女主人了。” 沈崇宇很尴尬,急急忙忙切断了电话,甚至来不及和沈如故道别。 沈如故听着电话里嗡声一片,她忽然想到一件事,沈昭年说过要给她在年前配婚,那么,是否也会给沈崇楼许一门亲事? 极有可能,曾经崇楼说过,沈昭年答应他来南京的交换条件,就是学有所成回去成亲。 她的脑子很乱,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还有些猝不及防。 以至于,她原本平静的心,被扰乱了一池春水。 沈如故收拾好课本,乘车去了女大,还是熟悉的司机,熟悉的车子,却没有每天早上跟她抢车位置的沈崇楼。 她凝视着身旁空出的大片位置,每一次两个人一道去学校的时候,距离总是那么近。 以至于,两个人的衣袖轻擦,总能让她不自在。 按理说,现今,她更自由了,也不必为两个人的亲密感到脸红。 实际上,她却觉得自己待在了一个牢笼,沈昭年给的牢笼,她暂时,压根没有半点法子飞出去。 她现在能做的,只有读书,只有学业好了,她才有机会从女大毕业拿到文凭书,去报社工作。 先生说过,只有经济独立,才能自强,她绝不要成为沈家谋取利益和权利的附属品。 第65章 沈家的人,我都很关注 沈如故去了女大上课,夫子找到她,对她道:“秦少让我带信,让你明儿个去云锦坊找他。” 她蹙眉,秦修远这个时候让她去找他做甚? 就要拒绝,夫子末了又对她道:“我只是负责传话,若你不去,还要和秦少说明白才好。” 说,怎么说? 若是要和秦修远说不去,还不是要亲自登门告诉秦修远。 那么,和去了又有什么区别? “那……夫子你可知他找我有何事?”沈如故问。 “不清楚。”夫子摆摆手,道,“话我也带到了,没事我就先过去了,哦……对了!” 夫子才走两步,又退了回来,提醒她:“秦少可不像表面那么好惹,只是,既然入了他的网,做为你的夫子,我只能提醒你,万事多提防着点。” 夫子的话,让沈如故听得云里雾里,什么叫做入了秦修远的网? “我知晓,女子在婚事上都容易害羞,我也就不多问了,去上课吧。”夫子说罢,去了里头,只剩沈如故站在外头摸不着头脑。 婚事,什么婚事? 她的脑子很胀,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她实在有些理不清楚。 既然秦修远不像表面那么好惹,她就该躲得远远地,翌日,沈如故没去云锦坊。 就连织造课,她也未去上,秦修远也未来找她。 接下来的一两天她觉着自己好似与世隔绝,没人来叨扰她,她也得不到崇楼的消息,二哥也没有再通电给她。 南京七天里,能够度过四季,昨儿个艳阳高照,今儿个大雨滂沱,温度一下子变得很低。 下学后,青慈照旧来得迟,沈如故穿得单薄,双手环住自己站在女大门口耐着性子等。 雨中,秦修远的车子朝她行驶而来,雨越下越大,屋檐已经挡不住雨,沈如故浑身湿透。 雨水打在她的长睫上,沈如故微眯着眼,眼见着秦修远的拐杖最先从车里落在地上,小厮早就下了车打开了油纸伞,等着行动不便的秦修远下来。 沈如故第一反应就是转身往秦修远的反方向走,却听见那温吞的嗓叫住她:“如故!” 她顿住,雨声将他那拐杖声冲淡了很多,可她的心,依旧提了起来,跳得很快。 秦修远走到了她的身后,长手隔着她的衣袖拽住了她的手腕,只听他坚决地说了两个字:“上车!” “不了,青慈马上就会过来。”沈如故拒绝,她和秦修远,真的不该有太多的牵扯。 她往后退,秦修远却朝她逼近,小厮没料到秦修远会往前走,油纸伞没动,以至于秦修远的长衫也被雨水打湿了。 “少东家,你身子不好,别淋感冒了。”小厮追上去,给秦修远撑好伞,提醒道。 “上车,我不希望再说第三遍,别等青慈了,她在云锦坊,我让人带走的。”秦修远的话一出,让沈如故瞪大了眼。 他竟然带走了青慈,沈如故难以置信道:“秦少,你究竟想作甚?” “不这么做,你又怎么会心甘情愿上我的车?”秦修远将她的手拽得更加紧,语气平平道,“这几天躲着我,差不多够了。” 她几乎被秦修远拖上车的,说来滑稽,秦修远腿不好,拖着她有些费力,小厮只好站在一旁护着秦修远。 车里没有外头那么冷,沈如故低着头,不看秦修远,他却眸色深深瞧着沈如故。 校裙湿透,紧紧地贴在沈如故的身上,女子凸凹有致的身材勾勒出来。 秦修远收回视线,从旁边拿过一条披肩,轻轻地披在了沈如故的身上。 上面是她最喜爱的花色,沈如故却提不起兴趣。 沈如故抬头,就要将披肩扯下还给他,她对秦修远强硬的做法并不满。 但秦修远的手却按在了她的双肩上,道:“若你要扯下来,干脆连校裙一并扯了。” 沈如故瞧见连车前坐着的小厮,听到秦修远的话之后都猛然一震,她羞恼:“你这说的什么话,秦少,你可知,你今日的行为和绑架没有区别?” “你若想要上报警局,我认罪。”秦修远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她实在拿他毫无办法。 她气鼓着腮帮子,拍开肩膀上秦修远的手,别过头不再看秦修远。 秦修远细细瞧着望着车窗外大雨的沈如故,真想伸手去戳一戳沈如故的脸颊,小脾气上来还挺好玩的。 他的唇角多了点点笑意,沈如故察觉到秦修远的视线一直落在她的身上。 确实,他的所有,都像一张网,罩着她。 沈如故只能在心里面劝慰自己,只当秦修远是在看风景。 “沈崇楼回江北了?”秦修远忽地问沈如故。 终于,沈如故面色动容,缓缓侧身,看着秦修远,道:“你的消息真灵通,若我没猜错,你一定前几天就知晓了。” “是,我前些日子就得到了消息。”他并不否认,还爽快地承认了。 “我发现你很关注他。”沈如故脸上带着防备,秦修远瞧着,笑了笑并未立即接过话茬。 秦修远深邃的眼,暗沉了几分,脸上却挂着温和的笑,道:“沈家的人,我都很关注。” 那么,沈家的人里面,是否也包括她? “你和沈家有什么恩怨?”沈如故问得太直接,让他有那么一刹那僵住了表情。 他端看了沈如故好几眼,才缓缓道:“你越矩了!” 沈如故自嘲地笑了笑,秦修远明知她是沈昭年的义女,不管她如何问,秦修远都不会告诉她答案。 “那,我问问和我自己有关的事情,总不叫越矩。”沈如故对上他的视线。 他挑眉,示意她但说无妨。 沈崇楼从警局出来的事,她心存感激,但并不代表要和秦修远纠缠不清。 可似乎,她的避而远之,并不能让秦修远消停下来。 她不喜欢拐弯抹角,问:“那日你让我去云锦坊找你,我没去,今日你又要我去云锦坊,究竟是为了什么?”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秦修远卖了关子。 沈如故没有再追问,只希望见到青慈后,带青慈走人。 秦修远看了她一路,沈如故极其不自在,就算受了新思潮的人,也不能这样盯着女子看吧。 好在到了云锦坊,青慈站在阁楼下面踢着脚下的一棵小草,她听到外面的动静,见沈如故和秦修远一并进来,就要跑过去。 雨还未停,沈如故叫住青慈,让她站在原地别动,但她想着自己已经淋湿了,避开了秦修远撑过来的油纸伞的油纸伞,朝青慈走去。 秦修远追不上沈如故,望着雨中翩然的背影,他陷入了深思。 沈如故拉住青慈,等秦修远走到她们面前,她对秦修远道:“没什么事,我带青慈走了。” “有事,上来吧。”秦修远如此说道,然后朝阁楼上面走去。 沈如故站着没动,秦修远已经上了好几个台阶,俯视她:“你若不走上来,我会让人将你抬上来。” 她无可奈何,只能跟上前,青慈也在随着沈如故上去,秦修远并未阻拦。 许秘书一直在阁楼上,正在处理进出口预算的事情,见秦修远回来了,合上了账本。 “少东家,你身上都湿……”许致远话还未说完,又进来了两人,他也认识,一个是沈如故另一个是她的丫头青慈。 沈如故浑身湿哒哒,许致远别过视线,朝秦修远点点头,就要出阁楼。 秦修远却叫住许秘书:“致远,去,帮我将上头的箱子拿下来。” 许致远听从秦修远的吩咐,可是踮起脚拿的时候,脸上挂着意外的表情。 他和秦修远都知晓,里头究竟装着什么东西。 许致远将箱子小心翼翼摆放在案牍上,秦修远这才摆摆手,让他下去。 沈如故不明白秦修远的用意,他却指着箱子,道:“打开看看。” 她上前,照做,里面放着的凤冠霞帔,精致华美,云锦本就美得动人心魄,展开来一定是最美的嫁衣。 沈如故疑惑地望着秦修远,问:“这……” “试一试,看看合不合身。”秦修远说着,将叠放整齐的火红嫁衣拿了出来,递给她。 见沈如故没有接,转而,秦修远给了青慈,道:“你带你家小姐试一下。” “秦少!”沈如故挡在了青慈的面前,拒绝要这套嫁衣,“把话说明白。” “我一直忍住没有告诉你,怕你伤心,怕你难过,可我思忖了很久,是时候告诉你了。”秦修远一字一句道,盯着她,“年前,我会娶你进门。” 沈如故瞪大了眼,不信他的话,她一下子,言语都没有组织好不知怎么接话。 秦修远的话,太吓人了。 青慈在一旁,紧紧拽住沈如故的手,叫了一句:“四小姐。” “秦少,上次婚事不是已经解决了吗?”她让自己尽量平静下来,却怎么也不能平静,问他。 秦修远望着面色慌张的沈如故,道:“但我也说过,沈昭年怎么想的,我不清楚。” 是啊,当初,秦修远只是说会收回娶她的话,并未说过沈昭年不会将她推进秦家。 “沈昭年是不是断了你和沈家的联系?”秦修远问。 这样的问题,却一下子惊醒了沈如故。 第66章 你以为,我会放过你吗 秦修远究竟了解沈家多少事情,她不禁怀疑:“难不成你安了眼线在我身边?” 他却笑了笑,一点都不谦逊,道:“只能说我聪明。” “沈昭年的行为,目的是什么,我想,你应当清楚。”秦修远再次将嫁衣放在了沈如故的手上,这一次,沈如故的手僵在半空中。 她苦涩一笑,佯装没有听懂的样子。 秦修远似乎对待和她有关的事情上,永远都那么直白又残忍,他道:“不单单是沈昭年,沈家的人都不打算要你了,包括沈崇楼。” 沈如故摇头,瞪着秦修远,第一次在他的面前失了体态:“不会的,崇楼不会不要我,他只是昏迷还未醒过来。” 秦修远脸上多了轻嘲的表情,沈如故看着,觉得瘆的慌。 沈如故双手捂住耳朵,不想听秦修远说话,云锦上面的花纹贴在她的肌肤上,却像是铁烙在她的心窝中。 “这都过去多久了,沈昭年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给他请最好的大夫,若你说这么多天还未醒来,要么死了,要么就是他醒了故意瞒着你。”秦修远没有拄着拐杖的手,捏在了沈如故纤细的手臂上。 他强硬着态度,非要将沈如故的手从耳畔扯开。 即便捂住了双耳,沈如故还是将秦修远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她心里跟明镜似的,秦修远的分析并无道理,伤势无论多严重,都过去这么多天,也该醒过来了。 沈如故想要甩开秦修远的手,却发现这个外人称为‘病秧子’的秦修远,力气如此大。 青慈站在一旁,瞧见自家小姐被秦修远为难,只能干着急,最后鼓起勇气,上前拉开秦修远。 秦修远并未继续为难她,但语气却不容她反抗:“自己换或者让你的丫头给你换,别等我动手。” 沈如故面色难看,她死死地拽紧了手中的嫁衣,无奈地问了一声:“哪里换?” “屏风后头,我会出去。”话音一落,秦修远就拄着拐杖朝外头走去。 他出去,还极其体贴地给她关上了阁楼的门。 青慈靠上前,悄声紧张地对沈如故道:“四小姐,这秦少不会是变态吧。” “若我没猜错,他和沈家之间有恩怨,只是,我在义父眼里并没那么重要,我想不通,他为何要将我扯进来?”沈如故蹙眉,陷入了深思中。 青慈望着巧夺天工的嫁衣,道:“那……四小姐,换还是不换?” “不换他是不会放我们回去的。”沈如故叹了一口气,心有不甘,“难缠鬼。” 嫁衣结构相对于寻常的衣裙更加复杂,盘扣似乎也较之寻常的要紧得多,难怪三姨娘当初和她说荤段子:新婚夜,嫁衣盘扣很紧,为的就是让丈夫急不可耐,最后撕了衣服撕了你。 沈如故脸上发烫,青慈凝着她,感慨道:“四小姐,真好看,这身嫁衣很合身,将你的肤色更是衬得红润。” 那不叫红润,她都感觉耳根子越来越热。 她从未想过自己婚嫁,更不会去想自己穿上嫁衣是怎样的景象。 不过,青慈不会说谎,她若是说好看,定然穿上是好看的。 何况,别说这座金陵城,就算是江北的女子,也希望花上重金拥有一身云锦嫁衣,可偏偏,千金难换云锦嫁衣一副领子。 立在地上的大面铜镜,照应出沈如故穿着嫁衣的样子。 栩栩如生的凤凰,让沈如故的不禁失神,上面的色晕层层推出主花,用料考究,金线更是凸显了它的富丽典雅,显然,织造这套嫁衣的人,花了不少心思。 秦修远在外头敲了敲门,问:“好了吗?” 青慈再次紧拽住沈如故的手,道:“四小姐,开不开门?” 不管开不开,秦修远若是要进来,是抵不住的。 沈如故上前,从里面打开了门,她在秦修远的眼中看到欣赏的神色,看来,他很满意。 “我就知道,它很适合你。”秦修远由衷地说道。 他说的是这套嫁衣很适合她,而不是她很适合这套嫁衣。 沈如故犯难,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试也试了,我可以换掉吗?时辰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秦修远背在后头的手,伸到前面来,他的手里拿着一件墨绿色的旗袍,上面的兰花美轮美奂。 “换了吧。”他如此道,沈如故想到自己的校裙都湿透了,才接过旗袍。 秦修远避开了她,等她换好了旗袍,再进来。 她甚至来不及和他告别,逃也似的,拉住青慈就往外头走。 秦修远没有追,他知道自己追不上,无用功的事情他从来不做,若是要做,他就一定要成功,比如……得到她。 她白皙的双脚上,还穿着女大独有的黑色小皮靴,下楼的时候,踩在台阶上,和绣花鞋有着截然不同的声音。 清脆又富有节奏,秦修远听着,惬意地闭上了眼睛。 他想到了什么,猛然睁开眼,拄着拐杖快速赶了出去。 秦修远站在阁楼的走廊上,朝下面要冲进雨里的沈如故道:“拿着伞。” 沈如故还没反应过来,从天而降的两把雨伞落在了她的脚前,秦修远见她犹豫最后还是捡起来撑开,这才放了心。 可沈如故才走到云锦坊的门口,秦修远却叫住她:“如故,你还会回南京,对吗?” 沈如故的心骤然间提到了嗓子眼,秦修远是人是鬼?竟然知道她暗地下了决心要回江北看沈崇楼。 秦修远见沈如故和青慈停下脚步,站在那里,油纸伞挡去了她大半的身姿,不过雨滴溅落在地,还是染湿了她那旗袍的下摆。 只见,油纸伞缓缓随着她反头移动,半遮半掩的状态,秦修远和她的视线相对。 她并未给他一个准确的答案,也许,在沈如故看来,她并没有义务回答他这样的问题,在他没有娶她过门之前,他对于她来说什么都不是。 秦修远从此无论如何也忘不了这天,雨那么大,她那么美,回眸脸上的淡笑百媚生烟,可他也是如此的不安。 他觉得,此去一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他实在做不到去江北将她强行绑上花轿。 可如故,你以为,我会放过你么? 他下不了手,可沈昭年的心比任何人都要狠,秦修远关闭了阁楼的门还有窗户,屋里只剩一盏忽闪散发淡光的烛灯。 …… 沈公馆,房里,沈崇楼端坐在上方,瀚哲守在一旁。 “外面还守着人?”良久,沈崇楼淡声开嗓,尽是阴霾的脸,好似下一秒就要爆发。 瀚哲点点头,应声:“看来,大帅不打算让你回南京了。” “任由他是我父亲,也不能左右我,当我是什么。”刷地,他起身,拉扯到了伤口,血液即刻渗透了白色的里衣和裤子。 瀚哲扶住沈崇楼,沈崇楼还没来得及出去,砰地一声,沈昭年一脚将门踹开,沉着脸进来。 沈昭年随意坐在了椅子上,面色不悦对沈崇楼道:“将我的话当耳边风了?我让你好生休养,你个叛逆子,这么多年的书白读了,懂不懂什么叫长幼有序?” 沈崇楼毫不畏惧,朝沈昭年看了一眼:“父亲,你不能将我关在这里,我要回南京,我不能丢下她一个人。” 小时候,他就许诺过沈如故,这一辈子,他都不会让她一个人。 “死了这条心,你们之间不可能。”沈昭年的语气极其坚定,听上去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沈崇楼不管伤势,冷笑:“那你呢,玩一个可以做自己女儿的女子,就可以?” 沈昭年顿时间怒意滔天,上前就要给沈崇楼一巴掌,却不料被眼疾手快的沈崇楼扼住了手腕。 他没想到这个小儿子就算伤成这样,力气还这么大。 “你知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说什么?”沈昭年瞪着沈崇楼,怒声道。 沈崇楼失笑,即便沈公馆的人无一提及,可他还是做了第一个戳破父亲龌龊的私生活的人。 秦修远的妹妹秦安容,那么小的年纪,难道不可以做他父亲的女儿? 只不过,恐怕他的‘好父亲’至今还不清楚,那位女子就是秦修远的亲妹妹吧。 “你这一生都是如此风流过来的,你的私生活不管多乱,我做儿子的不想干涉,我也希望你不要来干涉我喜欢什么人。”沈崇楼目光坚定,气得沈昭年吹胡子瞪眼被堵得没话说。 沈崇楼松开沈昭年的手,道:“明日,我就要回南京,你真以为区区几个人就能守得住我。” “你去南京,和你妹妹混在一起,除非我死。”沈昭年的语气比他更狠。 沈崇楼冷声回应:“我和她没有半点血缘关系,劳请你弄清楚这一点。” 沈昭年自然清楚,可他不会让自己的儿子被众人嗤笑。 沈昭年呼了一口气,平复自己内心的情绪,道:“秦家的彩礼早已送到沈公馆了,婚事时间定在年前,一个要出嫁的女子,你再和她住一起,不妥吧?” 沈昭年的话,让沈崇楼感到晴天霹雳,他难以置信地望着沈昭年。 意外的人不单单是沈崇楼还有瀚哲,等瀚哲朝沈崇楼看去,却瞧见三少额上青筋凸起。 沈崇楼声音很淡很轻,问:“什么时候的事?” 第67章 心悦君兮君不知 沈崇楼双眼刹那布满了血色,好似下一刻要和沈昭年为敌。 以前,沈崇楼是沈昭年最疼爱的儿子,在沈昭年的眼中,沈崇楼永远达不到他的期盼。 可现如今,他瞧着儿子眼中波涛汹涌的暗色,竟然生出一丝胆怯之意。 他忽然发现,不知不觉中,沈崇楼已经长大了。 崇楼再也不是小时候任由他摆布的孩子,而沈如故是儿子心中不能触碰的人,他冲犯了儿子的禁忌。 即便,沈昭年对此一清二楚,可他已经这么做了,没有退路。 至于沈崇楼和沈如故,他绝对不会让这两个人在一起。 “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沈崇楼怒声,让沈昭年皱着眉。 沈昭年额上的皱纹,随着他眉宇相拢,越来越深,回道:“你别管什么时候,只需要知晓有这么回事。” 沈崇楼当即拍案而起,瞠目地瞪着沈昭年,沉声:“她压根不是你亲生女儿,你没有权利干涉她的亲事,更没有权利将她当做物品一样送到秦家。” “孽障,我是你父亲,你用什么口吻和我说话。”沈昭年同样怒不可支,直接甩了沈崇楼一巴掌,打完之后,却双手发颤。 巴掌声响彻房内,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的瀚哲大气不敢喘,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大帅对三少发这么大的火。 再看沈崇楼,耷拉在身体两侧的手,死死地握成了拳头,手背青筋明显,看来极近隐忍。 房内,无声,越是寂静,气氛越是诡异。 沈崇楼突然失笑出声,最后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冷,沈昭年的眼中划过了一丝悔意。 “她怎么能不算是我的女儿,我养了她这么多年,作为长辈给她许一门亲事也是应该的,何况,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她早晚都要嫁人。”沈昭年的话,听上去像是无力的解释。 也不知他究竟想说给谁听,可在场的人,压根没人想听,所以,倒是显得他像是在自言自语。 沈崇楼深邃的眼睛里,晃过萧杀的光影,他面无表情地对着沈昭年,道:“你问过她愿意吗……呵,用如故的话来说,你就是个希特勒,残冷又专制。” “你年轻的时候,毁了那么多女人的生活,我母亲就是受害者之一,老了也喜欢毁女人,我不干涉你的私生活,可你……不该左右她。”沈崇楼不再叫沈昭年父亲,‘你’是他对沈昭年的称谓。 父子俩的距离如此近,可,两个人的心,却间隔如此远。 沈昭年也冷冷笑了一下,道:“我没有权利,那谁有权利?” “你就整天做梦能统一天下吧,还真以为自己能成皇帝?好好守着你的江北不成吗,非要将所有的人利用一遍,你才舒心?” 话毕,沈崇楼越过沈昭年,就要往外面走,沈昭年厉声叫住儿子:“给我站住!” 沈崇楼哪里会听他的话,依旧没有停下脚步,沈昭年眼见着管不住儿子,朝身后的警卫示意了一眼。 两个警卫相视一眼,虽有犹豫,但沈昭年的命令他们不敢不从。 沈崇楼身上的伤还未好尽,加之刚愈合的伤口裂开,那两个人冲上来要将他扼制住。 他已察觉了警卫的动机,快速转移,脱离了那两个人的控制。 换做寻常,他们两个人对抗沈崇楼简直不自量力。 不过现今的沈崇楼使不上十分的力气,警卫左右夹击,最后渐渐占了上风。 而沈昭年见警卫还留有了余地,立马下令:“将他打晕,伤了算我的。” 瀚哲就要上前帮沈崇楼,却被沈昭年喝住:“别忘了,小时候你饿死街头,是我给了你一口饭吃,让你跟着崇楼,就以为你换主子了?” 瀚哲脚步停滞,隐忍着,没办法,他的命是沈昭年给的,他欠沈昭年的人情。 说实话,帮沈崇楼,亦或者听从沈昭年的话都不对,瀚哲也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沈崇楼的性子烈,就算负伤,警卫也不能找准他的穴将他打晕。 沈昭年的腿也不怎么方便,他急,尤其是听到沈崇楼道:“不管你和秦修远之间达成了何种协议,我也绝对不会让如故嫁入沈家。” “反了,逆子,你反了天了……”沈昭年气得扬起拐杖朝沈崇楼揍去。 大概人被气急了也能跳墙,沈昭年拄着拐杖,朝前迈了一大步,伸手朝沈崇楼的后劲砍去,正中沈崇楼的穴位。 沈崇楼晕了过去,瀚哲连忙上前,从警卫的手中,将沈崇楼搀扶回来。 方才混乱的一幕,落在了站在外头的沈崇宇眼中,他担心三弟,同样,他也担心四妹。 曾经,沈崇宇以为,父亲这辈子只喜欢小儿子崇楼,现今看来,不过如此。 不知道为什么,第一次,沈崇宇如此厌恶自己的父亲。 他不清楚沈昭年这辈子的追求除了江山还有什么,难道各种情谊对沈昭年来说,什么都不是? “父亲!”沈崇宇从外面进来,对沈昭年叫了一声。 沈昭年还没从方才的怒意中缓过来,沈崇宇看了一眼沈崇楼,转而对瀚哲说:“他还没有痊愈,你将他安置好,再请个大夫来看看。” “是,二少!”瀚哲应声。 沈昭年随意地坐在了身后的胡桃木凳上,喘着粗气,似乎在平息内心起伏地情绪。 良久,缓过神来的沈昭年问沈崇宇:“什么事?” “南京那边有人通电过来,说是……”沈崇宇话说一半,却顿住,没有继续说下去。 沈昭年此刻很头疼,他捏着眉心,有气无力地道:“说什么?” “四妹她……失踪了。”沈崇宇说这话的时候,满脸的忧色。 他刚开始听到这样的消息,平静的心一下子像是被砸进了巨石,让他变得极其慌乱。 此刻还能稍微按捺情绪和沈昭年对话,完全是因为他适应了一段时间,加之他挂了电话没多久拿到的信件。 沈昭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本以为他是在平复内心的情绪,谁知道,他的拐杖猛地敲在桌子上。 沈昭年的口中,骂道:“都养了些什么人,一个个反了天,我当初就说过,女子不必读那么多书,尽受异国思想的毒害。” “父亲,现在关键是找人。”沈崇宇说道。 沈昭年无处发泄,问道:“秦修远呢,他没动静?要不了多久,那可是他的妻子,他就不着急?” 沈崇宇很不想和秦修远打交道,秦修远这个人城府太深,他要掌控的东西,会不择手段。 明明上次都谈妥了不提婚事,现今父亲却将秦家的彩礼都收了。 沈家压根不缺钱,沈崇宇想不通,他的父亲沈昭年,究竟有什么把柄落在秦修远的手中。 沈崇宇回道:“秦修远那边没有动静,也不清楚他究竟知不知道如故失踪的事情。” “南京就没有他秦修远不知道的事情,任何的风吹草动,都逃不过秦修远的耳朵,他会不知道?”沈昭年说着说着,脸上就带了极大的怒意。 沈崇宇看得出来,父亲很不满。 只听沈昭年继续道:“秦修远太过分了,不是说喜欢如故么,就是这么喜欢的?这人要是将来到了秦家死了,秦修远是不是也不管?” 沈昭年自言自语的话,让沈崇宇很意外。 这样的话听上去,好似父亲很关心如故。 可是,若真的关心,为何要将如故嫁给一个病秧子?这难道不是前后矛盾么? 沈崇宇觉得自己不明白的事情太多了,他并不想一一去弄明白,只因母亲会担心他出事。 “这事儿,你就不用管了,我会让人去找人,你做好手头上的事情就成。”沈昭年的语气稍微好了那么一些。 沈崇宇点点头,沈昭年起身,警卫也跟了出去。 沈崇宇听到沈昭年在外面吩咐:“崇楼要是恢复了精力,你们不是他的对手,多派些人守着,不准让他离开沈公馆半步,不然,为你们是问。有何状况,提前和我禀报……” 等沈昭年彻底离开,沈崇宇走到床前,看了一眼沈崇楼,将手中的信藏在了沈崇楼的衣袖之中。 沈崇宇望着昏迷中剑眉依旧拢着的沈崇楼,他陷入了深思。 沈如故传来的信件他并未交给沈昭年,只因如故另外给他的信中写了,那封信是给崇楼的。 只是,他也会有好奇心,于是,他拆开了如故给崇楼的信。 里面有一句话,他如此深刻:崇楼,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原来,如故不是不喜欢崇楼,她将感情藏得太深,或者说,压抑地太重,她的心里,只有崇楼。 那么,南京传来如故失踪的消息,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是当时他所疑惑的问题,可是看到信的最后内容,逃婚二字,让他惊大了朣朦。 她决心要和崇楼去法国,哪怕过得清贫,也不要被人主宰人生。 沈崇宇脸上带着苦笑,对着昏迷的人,道:“崇楼,二哥只能帮你们到这里了,我也喜欢她,可我不敢……” 紧接着,他轻轻地拍了拍沈崇楼的肩膀:“你很勇敢,做了我不敢做的事情,等你醒过来,我会帮你避开外面的人。” 第68章 你就这么逼我吧 瀚哲去请大夫,沈崇宇前脚刚离开沈崇楼的房间,赵茹茜便从房外的拐处走了出来。 现下,大帅和崇楼的关系紧张,她不求崇宇和父亲的关系搞好,但希望崇宇保全自己。 而她总觉得崇宇这几天不太正常,按照崇宇寻常的性子,见崇楼这样,一定会给如故通风报信,可实际上,崇宇并未这么做。 那么,崇宇究竟在密谋什么? 好在,她跟着崇宇过来,通过窗户瞧见崇宇将信件塞在了崇楼的袖子里。 她的直觉告诉她,事情绝对不简单。 “三姨太,您不能进去。”守在房前的警卫拦住了赵茹茜的去路。 赵茹茜淡淡一笑,寻常那二姨太压着她就算了,何时轮的上这些人压她风头。 “你们也知道我是三姨太,让开,我看看崇楼病情也不行?崇宇都能进去,我就不能了,我还能将人变没了不成?”赵茹茜说着给了那警卫一脑瓜子,力道不重。 但她脸上不悦的表情却无比深刻,警卫哪里敢对主子动手,只是一脸为难地对着赵茹茜:“三姨太,大帅吩咐了,二少走了之后就别放外人进来。” “外人?”顿时间,她哈哈大笑起来,嗤声,“我是外人么,天王老子都知晓我在沈公馆待了多年,你们几个不长眼的东西。” 赵茹茜虽然在沈公馆地位不高,可出了名的难缠,谁让这三姨太年轻的时候是上海有名的交际花。 “让三姨太进去吧,我们都守着呢。”另一位警卫劝慰道,不想多惹麻烦。 赵茹茜进去之后,悄然走到沈崇楼的床边,寻找之前崇宇藏在崇楼袖中的信件。 信件被她摸索在手中,赵茹茜躲在一旁,悄悄打开信封,将里面的信拿出来,展开。 里面的内容却让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这该死的崇宇,竟然按地下帮如故和崇楼逃跑。 “兔崽子,我非宰了你不可。”赵茹茜愤愤地将信裹在了帕子里。 心中虽然有气,离开的时候,当着那些警卫的面,还是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沈崇宇正在账房和先生处理账本,眼见着母亲怒意冲冲从外头闯进来。 “母亲,你来作甚?”沈崇宇皱眉问。 赵茹茜瞧了一眼账房先生,拉着沈崇宇就往外头走,直到将沈崇宇拉进了他的房间,关上门,这才小心翼翼地开口。 她重重地揍了一拳在沈崇宇的身上,怒声:“你疯了不成?” 莫名其妙被拉得走了一路,又挨了一拳,现下,母亲一脸算账的姿态,沈崇宇疑惑:“母亲,我不明白你说什么。” 赵茹茜将信件拿出,当着沈崇宇的面撕得粉碎,扔在了他的身上:“别跟我揣着明白装糊涂,这信究是不是如故寄给你的?” 沈崇宇低眉看了一眼地上的碎片,上面还有崇楼二字,他沉了脸:“的确是如故寄给我的,不过那是如故给崇楼的信,崇楼都没来得及看,你怎么能撕了。” “我不撕?我若不撕,你父亲就该撕了你,亏了我发现地早,不然你知不知晓后果。”赵茹茜的语气很重,尽是担心的情绪,好似事态真的很严重。 沈崇宇刚想反驳,赵茹茜将他的话给堵了回去,道:“清朝的皇帝专制状态刚消失,你以为,这世道,每个人都获得自由了?你父亲生来喜欢统治,和以前那皇帝又有什么区别?” “区区江北,压根不能满足你父亲,他年事已高,宏图伟业只能交给崇楼,他不会允许任何人毁了他的梦。没有人能忤逆他,包括他自己的孩子,若是你们的想法和他背道而驰,结局只有死路一条。”赵茹茜分析道,她想要伸手摸一摸崇宇,也好安抚儿子的情绪。 可沈崇宇对着她摇头,他苦恼,也懊恼,更不甘心:“沈公馆里,没有人会有幸福。” “幸福……呵,命都没了,幸福算个屁!”赵茹茜粗声骂了一句,她眼里晦暗的神色,让沈崇宇愕然。 印象里,虽然很多人看不起他的母亲,可母亲说话吴侬细语,打扮得体,虽然有的时候阴阳怪气可极少让人挑出毛病。 而爆粗,更是头一次。 赵茹茜双手捧住沈崇宇的脸颊,道:“我知道你是为他们着想,可你也要为了母亲,为了你自己的将来考虑。况且,他们逃得了么?也许,不逃反而是他们最好的出路。” 见儿子面色已有了动容之色,赵茹茜觉着有必要加些火候:“崇宇,你好好想想,崇楼若继承了江北,他要什么得不到,更别说一个如故了。” “就算崇楼权利再大,彼时如故会嫁给云锦世家的秦修远,他是个瘸子,还是个不能人道的人,况且秦修远城府极深,不少商行的人都私下议论,他杀了自己的亲哥哥。他又怎么可能让自己的妻子落在崇楼手中,到时候,事态只会更糟糕。”沈崇宇一直都觉得那是个火坑,他的担心溢在言语中。 赵茹茜却面色淡然,她稳声道:“不管是不是别人的妻子,只要崇宇敢,没有不能拥有的。” 沈崇宇沉默了,良久,他才缓声道:“若我敢,我能拥有如故吗?” 他的话一出,赵茹茜浑身一震,她瞪大着眼,难以置信地望着儿子,啪的一声,甩了沈崇宇一巴掌。 “你说的什么混账话,你和崇楼着了沈如故什么魔障了,要谁也不能要她。”赵茹茜不单单是和沈崇宇说,警告的语气明显。 “既然如此,母亲,你就别那么多假设,所有的事情没有发生之前,你不要轻易判断好坏,崇楼和如故的事情我帮定了。”沈崇宇斩钉截铁地接过赵茹茜的话。 沈崇宇并不想和母亲多谈崇楼的事情,就要去账房里继续手头上的事情,身后却扑通一声。 等他再反头,却瞧见母亲跪在了地上,只听母亲苦苦对他哀求:“崇宇,母亲什么都没有,只有你,要是你出事了,我也不活了,当母亲求你,别插手他们的事情好不好?” 沈崇宇站在那里,魂魄都好似被人抽走。 他看着此刻对着自己下跪的母亲,为什么,她每次都要用自己来逼他? 很多事情,明明是他不愿去做的。 “母亲,你就这么逼我吧,我倒是想看看,你究竟要用自己逼我逼到什么时候,明哲保身这种生活我真的受够了。”他骤然间,抬高了音量,近乎抓狂的语气。 没有人知晓,他究竟在这个所谓的家,活得有多压抑。 赵茹茜听到他的话,泄气地往后面跌坐,她好似没有灵魂,无力道:“就当母亲最后一次求你。” 沈崇宇苦笑,可,接下来,他的脸上没有了半点笑。 “永远都是最后一次。”沈崇宇自言自语道。 他没有再和母亲说话,跌跌撞撞离开房间。 赵茹茜刷地起身,追了出去,她看着儿子离开的身影,并不是朝账房方向去。 她叫道:“崇宇,你去哪儿?” 没有人回答她,赵茹茜心里极其不安,立马出去叫人跟上沈崇宇。 …… 临近傍晚,沈崇楼醒了。 房内,有瀚哲守着,瀚哲听到动静,睁开眼,迎上前。 “三少,身体还有哪里不舒服的吗?”瀚哲关心地问。 沈崇楼摇摇头示意没事,起身就要下床,身上的伤复发,随着他起身的动作,撕扯得一片痛。 瀚哲扶住沈崇楼靠着床,让他不要起来。 沈崇楼道:“瀚哲,我必须回南京,我答应过她,会陪在她身边。” “三少,我听说……四小姐失踪了。”瀚哲将自己听到的消息如实转告给了沈崇楼。 “什么,失踪?”沈崇楼剑眉一拢,更是坚定他要去南京的心。 瀚哲劝说:“大帅已经派人去找了,三少,现今,我们的处境不太好,应当从长计议。” “她从未离开我的视线超过十天,你让我如何从长计议。”说罢,他咳声,瀚哲更不放心。 “勾践尚能卧薪尝胆,三少,有句话,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沈崇楼深吸一口气,道:“说!” “三少你受四小姐影响太多了,对你,或者对四小姐,并不是好事,这样只会惹怒大帅,也会惹来江北众多人的非议。”瀚哲是个旁观者,俗话还说旁观者清,他作为三少的人,有必要劝说,“目前,没有办法改变现状,就迎合现状,只有等自己羽翼丰满了,才能反败为胜。” 沈崇楼扯了扯嘴角,他看了看瀚哲,道:“你说的我何尝不懂,可我是人,不是神,做起来,太难了。”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瀚哲坚定道。 沈崇楼克制着内心的情绪,平复了面色,道:“你私下也派人去找,想办法将崇宇找来,我知晓,他一定不会断了和如故的联系。” “三少我已经派人去找四小姐了,至于二少,听公馆的人说,这个时辰还在舞厅醉生梦死。” 瀚哲的话,让沈崇楼很意外,沈崇宇有多老实,人尽皆知,怎么可能在那种地方玩乐? 第69章 交际场所 瀚哲想到了什么,转而对沈崇楼道:“不过二少白天来看过你。” 沈崇楼点点头,没说话,沈崇宇为人忠厚老实,对上至下从小就很尊礼,会来关心他,也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情。 “等我休养好,再做打算,不过,你务必让人快些找到如故。”沈崇楼再三叮嘱。 “放心吧,三少。”瀚哲应声。 …… 新仙林,台上萨克斯乐手正吹着‘今宵多珍重’。 舞者轻盈的脚步踩着悠扬的乐调转移,场内没有跳舞的人,慵懒地躺在软皮沙发里,手里端着酒杯。 红色的液体,好似点燃了周遭的氛围。 沈崇宇一杯接着一杯酒,往肚子里罐去。 “容安,瞧什么呢?”送完酒的舞女走了过来,对着容安问道,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该舞女恍然大悟。 “那是沈家二少沈崇宇,沈昭年不得宠的二儿子。”舞女说完,开起了玩笑,“你难不成苗头转向了沈二少?沈大帅知晓,非弄死你和他不可。” 容安笑了笑,轻呡了一口红酒。 新仙林的人都叫她容安,却从不知晓她叫秦安容。 这个表面上看去正常的舞厅,在她的眼里,不过是挂着高尚名头的妓.院,里头的女子,和烟花柳巷的妓.女有两样的区别。 其一,舞厅里要砸大量的银子还得不到一枚吻,妓.院睡一晚就结账用不了多少钱就能打发;其二,舞厅的交际花智商和情商出了名的高,不少高层被这里的交际花迷得七荤八素最后付出感情,而妓.院里,那些风尘女子就只有床上技术好,留得住男子身留不住男子心。 江北权利极高的沈昭年就属于前者,他常常让人将她接走,私下小聚。 或许是因为沈公馆有位三姨太是大上海交际花出身,加之她年龄能当沈昭年的女儿,沈昭年愿用钱砸她,也会抱着她说情爱话,却怎么也不肯给她名分。 她早就听说过沈昭年前面两个儿子很没用,从着商业这等卑贱的职业,而不像小儿子沈崇楼那样文武双全。 秦安容在这里看了沈崇宇大半夜了,要有多大的愁闷才能喝掉两瓶洋酒? 她看着他砸钱如流水,却不让任何女子接近他,她轻笑出来,商人有钱,心思却极其古怪。 不过,或许这个沈崇宇,并不像外界说的那般无用。 若今晚,她能钓上沈崇宇,等他清醒过来,发现睡的女子是父亲在外养的交际花,会是什么反应? 沈家的人,都该脏,想到这点,秦安容脸上露出了诡异的笑,她朝沈崇宇一步一步走去。 “诶,容安,你……回来,别惹事儿,若被沈大帅知晓……你会没命的。”那舞女寻常和秦安容关系不错,提醒道。 秦安容却反头朝她媚笑:“我将他带离这里,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 那舞女眼见着劝不住秦安容,她也不想被牵连进去,没有再多说什么。 秦安容挨着沈崇宇坐下,环顾四周,确保两人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秦安容的手按在了沈崇宇想端酒的手上。 她轻声细语:“你已经喝了很多,别喝了。” “你以为自己是谁,也来管我,呵!”沈崇宇将她推开,沉声,“给我滚。” “我什么都不是,可我知道你是谁,你是沈昭年的儿子,若让人知晓,沈昭年和儿子都喜欢出入舞厅,江北第一大笑话。”秦安容没有再贴过去,坐在那里,面色平静地对他说道。 沈崇宇听到沈昭年三个字,动作一滞,他没好气地噎了秦安容一句:“他能来,我就不能来?他还真以为自己能够将所有人的命运掌握在手里,肆意揉捏?” 秦安容向来机灵,沈崇宇寥寥数句,便让她听出了沈崇宇和沈昭年之间关系不太好。 她的嘴角上扬,开始给沈崇宇倒酒,在沈崇宇之前端起酒杯开始喂沈崇宇。 “想不想让沈昭年也尝一尝被人逆着来的滋味?”她的声音,是毒药,在毒噬沈崇宇的心。 沈崇宇觉着自己好似被人施了魔法,半梦半醉之间,他鬼使神差地对着秦安容点点头。 秦安容安柔骨白皙的手轻轻扫过沈崇宇的指尖,两人的手指,顿时间相扣在一起,紧紧地,怎么也不能分开。 这一夜,芙蓉帐暖,辗转缠绵,有的人醉了,有的人清醒。 可最后,在极致中,再也不能保证还有谁清醒着。 三姨太通过下人通禀,亲自来新仙林逮儿子。 但她都不清楚自己在新仙林门口站了多久,交际娱乐场所,是她这辈子的痛。 曾经她离开大上海进入沈公馆发过誓,再也不会踏进这样的地方半步,只因她不想再被人看不起。 可今日,她活活地将自己的乖儿子,气进了新仙林。 赵茹茜真想自顾地扇自己两巴掌,本想叫下人进去寻,可她知晓,恐怕每一次都只能她逼着儿子,崇宇才会听话。 她深吸了一口气,进去。 这种地方,男子来,正常,良家子来,不正常,可这种在大上海出了名的交际花转为良家子的人来,才叫真正的不正常。 新仙林的老板瞧见赵茹茜,迎上前,哟了一声:“什么风,将三姨太给吹来了?” 当年她在大上海听多了这样的推辞,她淡声:“少和我打官腔,我不吃你这套,我儿子呢?” 新仙林的规矩就是从不泄露客人的消息,赵茹茜来之前就明白,但她今日一定要将人带走,不然被沈昭年知晓了,崇宇一定会被打断腿。 “你儿子?我不晓得。”老板否定道。 赵茹茜凑上前,轻吐出声:“我一直让人跟着他,他在你这里我比任何人都清楚,若我没见到儿子,今日,你们新仙林一定会出人命。” “三姨太,你以为我是吓大的?”老板和她的视线碰撞出针锋相对的火。 “那就试试。”赵茹茜的眼,露出视死如归的神态。 老板唇角微颤,她早就听说过赵茹茜不简单,更何况,一个交际花能一下子成为沈昭年的三姨太,没点手段怎么可能。 说不定,她没见到沈崇宇,真的会自杀。 “人我确实不知去哪里了,不过他没出新仙林,要不,你不怕得罪人,上楼一间一间地找?”老板可不想走这趟浑水,楼上正在玩乐的人,若是被打扰了雅兴指不定将新仙林掀了。 赵茹茜想必也能明白个中的利害关系,老板说完看着她。 “你明知道这样做,明日风声就会传到大帅那里,你是想让我儿子死么。”赵茹茜呀要切齿。 老板却笑了:“哪里的话,来新仙林的都是客,有个建议你听听。” 赵茹茜将信将疑地问:“什么?” “你若是不放心,我帮你置办雅间,你等一晚,二少玩够了自然会出来,到时候我一定叫人通知你。而这样的消息,也绝对不会从新仙林透出半个字。” 赵茹茜别的不清楚,新仙林的老板信誉还是很好的,保密工作也很强,不然那么多官太太怎么会抓不到丈夫在新仙林玩交际花。 “雅间就不必了,一早,我会来新仙林等,彼时,我要见到儿子。”赵茹茜末了,加了一句,“不过,没见到的话,你懂得。” 老板皮笑肉不笑:“懂,当然懂,三姨太放心,慢走,不送!” …… 赵茹茜回到沈公馆,经过沈崇楼房间门口,看了一眼坐在桌前的沈崇楼。 她想,果然是习武的,身体恢复地就是快。 只不过,沈崇楼怎么可能如此安分,竟然不吵不闹,还不闯出沈公馆。 想到被自己撕碎的信件,赵茹茜在他门口停顿了一小会儿,犹豫之下还是决意继续瞒着。 当她转身要走,沈崇楼却叫住她:“三姨娘!” 赵茹茜嗯了一声,没有进去:“什么事?” “崇宇还没回来?”沈崇楼问道。 “没有,怎么了?”赵茹茜没敢和沈崇楼的视线相对。 沈崇楼听罢,道:“我有事想问问他,既然他没回来,我晚些问。” “嗯。”赵茹茜只是这么应了一个字,她原本很想对沈崇楼说,不要将崇宇扯进去,却又怕露馅,于是,她保持了沉默。 她说完就离开了,沈崇楼觉着三姨太很反常,换做寻常,一定会说上他半天,今儿个转性了? 沈崇楼自顾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问:“瀚哲,你有没有觉着三姨娘不对劲?” “许是因为二少去了舞厅没回来,心情不好。”瀚哲猜想道。 沈崇楼觉得瀚哲的话在理,不过他的思绪很快转移到了房间靠窗的柜台上。 那上面有一个雕刻精致的檀木首饰盒,里面装着一副白玉兰的耳坠子,当初他没带去南京。 曾经他还想着学校会休假,他和如故一起回江北的时候,在如故生辰上送给她。 可如故现今在哪里都不清楚,他该怎么做? 是不是该听听瀚哲说的,勾践尚能卧薪尝胆,他为什么不能蛰伏养精蓄锐? 只有自己强大了,才能掌控更多的东西,包括人。 第70章 她真实的身份 沈崇宇醒来,懊恼地躺在床上,望着身边躺着的女人,对方赤着身,一副甜睡的模样,房内,一片安静。 昨晚,发生哪些事,偏生他记得一清二楚,原来酒后容易乱性是真的。 秦安容早就醒过来了,只不过她在假寐就是想知晓这个沈家二少究竟会做出什么样子的举动。 他的反应让她很满意,沈家的人就该如此,只要这些人都陷入情绪的波澜之中,她在梦里都该笑出声来。 男子在她的身后伸出了手似乎想要叫她却又很犹豫,秦安容装作不经意地起身,纤细白皙的手腕顿时搭在了沈崇宇的腰肢上。 他好似碰到了烫手的山芋,差些从床上跌下去,惊恐的神情布满了沈崇宇的脸。 也许,身体上毫无间隙的接触,会导致人在精神上也极度敏感。 沈崇宇不知道如何表达此时此刻自己的内心,他不是不认识她,在父亲沈昭年外头置办的洋房里,他看见过她温顺地被父亲抱在怀中。 这层不可明说的肮脏关系,更是让他反感,甚至是恶心。 他睡了一个如此不堪的女人,可她似乎并没有打算缠着他,而是缓缓睁开好看的眼睛,望着他,无辜的姿态,让他竟生出几许无措。 “沈二少。”她叫了一句,嗓音温柔甜美,叫得人异常心软。 沈崇宇却露出不悦的神情,她明明知道他是沈昭年的二儿子,就算他醉酒,她应当清醒才对,为何还愿意和他翻云覆雨? 难不成,是圈套? 沈崇宇心里有着莫大的怀疑,秦安容见他浓眉一拢,心中有数,她什么都没再说,而是默默地起床,当着他的面,换上了昨晚撕碎的旗袍。 “昨晚……”他很想用钱打发人尽可夫的女子,话到嘴边,又变成了,“抱歉!” 就算这样的女子再不堪,他也不该用有色眼光看她,只因他想到了自己的母亲。 总之,很复杂的情绪,还有复杂的滋味儿,像打结的肠子绕得人及其难受。 秦安容很意外,背对着他,意外的情绪越发地扩散,等她再转过身来对着沈崇宇的时候,那样的表情被她隐去。 “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没什么好抱歉的。”秦安容脸上挂着笑意。 说实话,她的笑颜,还有她那无所谓的淡然态度,竟让他好生恼火。 他靠着床头,看她,问:“不过,你知晓我是谁,父亲那边,你怎么交代?” “问我怎么交代,不如问问你自己如何交代。”秦安容刚开始说话的口吻都比较正常,后来有些阴阳怪气起来,“大帅最不喜欢你这个二儿子,你做得对也是错,错更是错。” 她一语道中他和沈昭年棘手的父子关系,沈崇宇并不觉得好受,他反驳:“挑拨别人父子关系的人,一般都没什么好心思。” 秦安容笑而不语,道:“我不过说了事实。” “你不爱我父亲。”沈崇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想让她感受一下被人戳中心思的滋味。 可她压根不在意他的话,反而笑意越来越浓,承认:“对啊,我爱的是他的钱还有地位。” 她承认地如此直白,沈崇宇反倒有些不适宜,可是他有一种直觉,她爱的远远不止钱还有地位,因为她根本不缺钱,更不缺地位。 真以为她换了名字,他就不知晓她真实身份? “秦安容,你究竟有什么目的接近我父亲,还接近我?”沈崇宇不愿再和她装作什么都不知晓的模样。 秦安容笑不出来了,强自扯了扯唇角,道:“我是容安。” “秦修远唯一的妹妹秦安容,别装了,除了我那色.欲熏心的父亲不晓得你的底细,我可是一清二楚。” 秦安容听他那坚定的口吻,沈崇宇定然有一定的把握,不然不会直接说出来她是谁。 “那你大可告诉你的父亲。”她表情顿时冷滞,扭头就走,只丢给沈崇宇这么一句话。 这女子的洒脱,让沈崇宇很无可奈何,他没心思去管那么多事情,要和父亲说她真实身份的话早就说了,不会瞒到现在。 “我没那个闲情逸致去多管闲事。”沈崇宇不屑道。 秦安容却淡声:“随你!” 她走了,关上了房门,没有像那些女子一样,缠着他要钱,缠着他负责……什么都没有,就好似没有发生过任何的事情。 沈崇宇心中顿时间窜上一股无名火,望着身边凹陷下去的枕头,他一把抓起砸了出去。 整理好从房间出来,他一晚上都在新仙林,压根没有离开过这个乱七八糟的地方。 已是白天,可仙林里面还是该喝的喝,该玩的玩,他从楼上下来的时候,正好对上站在正中央和人谈笑风生的秦安容。 她已经换了一身旗袍,却改不了一身的风尘味,他实在不明白,秦修远会任由妹妹成这副模样? 不过话说回来,有些人自甘堕落,旁人又怎么能阻拦地了? 秦安容也朝他这边看了一眼,可很快她就收了视线不再看他。 沈崇宇觉着自己好似透明的空气,在她的心里压根掀不起波澜,他也许是她众多床上男子其中一个而已。 他想着自己和父亲玩了同一个女人,沈崇宇不能原谅自己,心里浓厚的烦闷,像一块巨石压着他,怎么也喘不过气来。 刚出新仙林,沈崇宇就瞧见了站在门口脸色很不好的母亲,他顿住,缓过神来,叫了一声:“母亲。” 他能感觉到母亲的愤怒,他也做好了被母亲扇巴掌的准备。 赵茹茜瞧着心情不好的儿子,想到昨天自己的话和举动,将心里的不快压下去。 她只是说了这么一句:“你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来这种地方正常,有了媳妇儿可就不能这么乱来。” “不是的,母亲……”沈崇宇想要解释,却又不知如何解释。 他从未想过在这种地方和女子发生关系,他想过一生一世一双人,他不会像父亲一样三妻四妾,可似乎他违背了自己的心。 “好在你父亲昨夜没回来,回去吧,当做什么都没发生,昨晚的事,不准再提,那女子能用钱打发最好,绝对不能惹祸上身。”赵茹茜叮嘱道。 沈崇宇没应声,母亲不会知晓,昨晚的女子,就是最近将父亲迷得七荤八素的女子。 他没说出来,怕母亲担心,最后只能点点头。 回到沈公馆,沈崇宇要往沈崇楼那边走,却被母亲一把拉住:“去哪儿?” “看看三弟伤势。”沈崇宇道,“放心,我不会和他再提如故的事情,毕竟,母亲你希望我瞒着他。” 赵茹茜这才松开手,沈崇宇又道:“可母亲你要知晓,纸包不住火,崇楼迟早会知晓真相。” “我不管他后期如何知晓,我只想让你安然无恙。” 沈崇宇听罢,无奈,点点头:“知道了。” 沈崇楼此刻在房间里看书,沈崇宇从来没见过他如此安静的模样,听到有人过来的动静,沈崇楼朝外面看过去。 守在门口的警卫要拦住沈崇宇,沈崇楼厉喝一声:“真当我是犯人?就算是犯人,亲人也有来探监的权利。” 沈崇楼发话了,警卫不敢吭声,放沈崇宇进来。 “二哥,回来了?”沈崇楼语气里有打趣的意味。 沈崇宇没想到事情传得这么快,不过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昨晚喝醉了,误了事。”沈崇宇如实说,他很苦恼,没人说,沈崇楼向来保密性强,他一下子找到了可以倾诉的人,“在新仙林,我竟然……” 沈崇楼见沈崇宇面色不是很好,问:“怎么?” “你还记得你去南京之前,我们就说过的女子秦安容么,就是秦修远的妹妹。”沈崇宇问他。 沈崇楼点点头,道:“知道,该不会你和她?” “是。”沈崇宇叹了一口气,“父亲不是被她迷得要死要活么,怎么会允许她在那样的地方呆着?还有,秦修远是死人?都不管他妹妹?” 沈崇楼合上手中的书,道:“秦修远很在意秦安容,在南京的时候,我又提过秦安容,他反应很大,至于为什么不管这个妹妹,缘由我不清楚。” “母亲让我不要和父亲说昨晚的事,怕惹出不必要的麻烦。”沈崇宇如此道,不过他有自己的担心,“俗话说,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我倒是觉得任何事情都是纸包不住火。” 沈崇楼拍了拍沈崇宇的肩膀,道:“三姨娘的话没错,有的事情,不说有不说的道理,说了不见得是好事。” 毕竟,沈崇宇在父亲心目中的地位,沈公馆的人都清楚,他定然赞成三姨娘的话。 沈崇宇见认真神色的沈崇楼,犹豫再三,问:“你也这么认为,不说会比说了好吗?” 实际上,沈崇宇脑海里想的是如故的事情,但借着这个话题,隐晦地问了沈崇楼。 只见沈崇楼坚定地对他点点头,道:“是的,我也这么认为。” 第71章 你是我的,哪儿都不许去 江北码头,沈如故等到了夜幕降临,天际的星星薄光洒在江面上,波光粼粼,煞是好看。 她满怀期待的笑颜却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暗淡下去,她从小在江北长大,这里的一切,她都觉得如此好看,今夜,却提不起半分兴趣。 沈如故的嗓音轻飘,好似江面的风一吹来,就会被吹散。 “青慈,他不会来了,对吗?”沈如故的心里,很没底。 青慈不好说,她向来不敢猜测主子们的心思,更别说三少了,可她着实为四小姐心疼。 “三少许是有什么事耽搁了。”青慈如此劝慰。 沈如故只是淡淡失笑,她冒险从南京赶到江北,做了人生最大胆的决定,她要和沈崇楼远走高飞。 时间如流水,她站在江岸等他这么久,他都没来。 崇楼没有给她回信,崇宇也没联系她,她就好似江面那只孤鸥,一下子回到了小时候被送到教堂去的状态,谁也不要她。 夜渐渐深下去,她捏紧了手中的船票,已经过了上头的轮渡时间,等于废纸两张。 “秦修远说的果真没错,比起女子,崇楼会选择江山。”沈如故苦笑着,霎时将手里的船票撕得粉碎。 纷纷扬扬的碎片落下来,夜里,却看得模糊。 青慈在沈如故的眼中瞧见了深深的失望,她叫了一声:“四小姐,我们现在要怎么办的?” “回沈公馆。”沈如故坚定的说。 青慈啊了一声,蹙眉,道:“可是,若你回去,大帅一定会把你送到秦府。” “我要一个答案,我要三哥亲口回答我,我也好死心。”沈如故眼里的亮光,却是最后的希冀。 她是不死心的,即便今日她花了这么多时间也未等到他很失落,可心里还是有声音在说:或许他真的有事耽搁了。 她下了狠心要回到沈公馆,只要沈崇楼亲口说不要她,她便会离得远远的。 …… 沈公馆里,沈崇宇站在窗前,望着外头的夜色,他忧心忡忡。 按照四妹说的时间和地点,这会儿,她应当回了江北,她一定傻傻地在江北码头等沈崇楼。 他的良心不安,沈崇楼压根不知信上的内容,他两次三番地想要去沈崇楼的房间,将事情的真相讲出来。 可他想到斜对门的母亲,生生地将这样的念头压下去。 她若等不到沈崇楼,会怎么办?沈崇宇不知,也不敢想。 已是三更半夜,沈公馆的门被人从外头敲响,管家打开门瞧见是失踪的四小姐吓了一大跳。 “四小姐,你回来了,可真是让大帅好找啊。”管家如此道。 沈如故尴尬地笑了笑,朝里面看,她问管家:“崇楼呢?” “三少这个时辰睡下了。” 听完管家的回应,沈如故心里一阵凉,竟然让她一个人在码头等,而他在沈公馆睡大觉。 她越过管家朝里头走,青慈也跟了上来。 一抹淡蓝色的身影进入沈崇宇的视线,他以为自己看错了,擦了擦眼,再低眉看去,那抹身影却不见了,但他却瞧见了走的缓慢的青慈。 沈崇宇顾不上那么多,直接朝楼下跑去。 青慈不意会从拐角处会冒出人来,撞得头疼,定眼一看,却是沈崇宇,她忙低下头,道:“二少好。” “如故是不是回来了?”他朝青慈的身后瞧去,并未看到沈如故的身影。 青慈小心翼翼地点点头,她知晓信件的事情,斗胆问了沈崇宇一个问题:“二少,四小姐让你捎给三少的信,你带到了么?” 沈崇宇哑言,他确实带到了,但东西最后被母亲给撕毁了,该如何说? 就在他左右为难的时候,沈如故从另一边出来,叫道:“青慈。” 她抬头便见到了沈崇宇,沈如故有些意外,又朝沈崇宇唤了一声:“二哥,你还没睡?” “没。”沈崇宇应声,看到她安然无恙,他的心也落了下。 沈崇宇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朝沈如故走去,敞开怀抱紧紧抱住了沈如故,他嘴里碎碎念:“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沈如故有些懵,她双手耷拉在身体两侧,想着这是平时最疼自己的二哥,她的手缓缓上移,扯了扯沈崇宇睡衣的下摆。 沈崇宇意识到两个人的姿势太过亲密,有些不妥,刚要放开,对面却响起了开门声。 沈崇楼从里头一出来,就瞧见沈崇宇和沈如故两人抱在一起。 大晚上,男女之间抱得这么紧,容易教人误会,沈崇楼瞧见沈如故那一刻的欣喜,却被他们两的亲昵打击地一点不剩。 她失踪,让他茶不思饭不想,脑子里都是她。 现今,她终于回来了,可一回来就找沈崇宇,还和沈崇宇抱在一起,沈崇楼的心,好似被人挠着。 他站在房门口,远远地瞧着斜对面的两人,最后目光死死地锁在沈如故的身上。 似乎,那两人并未有放开对方的打算,沈崇楼心里不痛快,转身就进了房内,砰的一声将门关上。 沈如故怔怔地望着那紧闭的房门,暗夜中,只有房檐下亮着的红灯,给她带来视线上的光亮。 她回来想问他要个答案,沈崇楼便是用如此冷漠的态度对她,有的话也许不用问,就能得到答案了。 方才只是那么一眼,她便能知晓沈崇楼已经痊愈,他身体好了,却食言了,他并未回南京找她。 沈崇宇放开了沈如故,但视线未曾离开她,严肃又认真地表情挂在脸上,他对沈如故道:“如故,我有件事儿要和你说。” “二哥,我累了,明天说好吗,我想休息了。”沈如故避开了沈崇宇的视线,她现在的心情不好,脑子里都是沈崇楼方才沉着脸的模样。 沈崇宇刚到嘴边的话,又噎回去,原本想告诉她信件的事情,瞧见她疲累的模样,还是留到明天再说吧。 沈崇宇露着淡笑,点点头道:“好,你好生休息,明早我再来找你。” 沈如故回到房里,她的东西都在,没有动过的痕迹,青慈给她准备了一下热水,她便让青慈去休息了。 她打开了窗户,望着沈崇楼那依旧紧闭的房门,这么多天没见,他难道一点都不担心她?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若说她之前还带着满腔热忱,现在已经心灰意冷。 沈如故关上窗户,走到床边,倒在了床上,床上折叠整齐的被子,上面的被套吸引了沈如故的注意力。 这白玉兰花色的被套,是三姨娘送给她的,沈公馆的主子们都不怎么看好赵茹茜,她倒是觉得赵茹茜在那些姨娘里,算有人情味儿。 她翻身扑在了被子上,半截身子凹陷在被子里。 难过么,她反问自己,得到的答却是:难过。 可难过又有什么用,难不成还要死乞白赖地缠着沈崇楼,然后求他和她一起离开? 她做不到,也说不出。 被子快要将她闷地喘息不过来,猛地,一阵力道却将她从被子里提了起来。 沈如故睁眼一看,竟然是沈崇楼,她望着紧闭的房门和窗户,他怎么进来的? 为什么她一丁点的声响都未听见,不过沈如故转念一想,沈崇楼小时候也是如此悄无声息。 他是习武之人,知晓如何不让人发觉他的到来,可他此刻阴沉着表情,死死地钳住她。 “这些天,去哪里了?”沈崇楼不是关心的口吻,而是质问。 沈如故下意识地蹙眉,他的态度,让她倍觉不适,反问他:“你担心吗?” 沈崇楼没有回答她,他盯着这张让自己夜思日想的脸,若她真失踪出了事,他该怎么办? “我在问你话,你……去哪里了?”沈崇楼复述了一遍之前的问题。 他如此强硬的态度,沈如故的心被人扎了一下似的,她推开他,道:“你不在乎,不是么。” “在你心里,我哪里有二哥那么在乎你。”他愤愤然地说道。 沈崇楼双手落在沈如故的肩膀上,将她掰转过来面对着自己,道:“你们抱得真是到了忘我的境界,怎么,才舍得放开回房睡觉?” 沈如故失笑,自己究竟为了什么回来找他,就为了得到他的冷嘲热讽? “我的心,你还不知道吗?”她摇头,对着他的眼。 她想到自己在信里面写的话,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他又不是国文很差,他看得懂,沈崇楼应当知道她的心里只有他。 “你的心……”他说着,低眉,手点在她的心口上,才继续道,“我实在看不懂。” 沈如故嘴角失笑的意味放大,看来,沈崇楼心中无她,才会如此装傻,装作不明白她白字黑字的意思。 “我是天底下最大的傻瓜才会回来。”沈如故气急,对着沈崇楼低吼道。 沈崇楼顿时捂住她的嘴,视线直逼她:“又不待在颐和公馆,又不回沈公馆,你要去哪儿?” 他问着,又对她下了死命令:“你哪儿都不许去。” 沈崇楼将她往床上推去,高大欣长的身子朝沈如故压过来,影子将她整个人笼罩,她的力气抵不过沈崇楼。 “你是我的,哪里都不许去。” 沈如故只听他如此嘟囔道,没等她缓过神来,他的薄唇覆在她的唇瓣上,接连不断蛮横的吻让她难以呼吸。 第72章 这晚,真正成为他的人 沈崇楼的手渐渐来到沈如故立领的旗袍上,他那温热的指腹擦过她露在外面的点点肌肤,开始解旗袍上的盘扣。 “你这又是什么意思?”她并未阻拦沈崇楼的侵略,她也懂得沈崇楼究竟想要干什么,她只是读不懂他的心思。 不来赴约的人是他,不关心她这些日子去了哪里的人,也是他,失去承诺的人还是他……现在,如此欺负她又算什么? 沈崇楼本能的欲想冒出来,身下让他神牵魂绕的女子,让他常常夜不能寐。 他甚至有一个邪恶的念头在心间骚动,是不是完完整整地得到了沈如故,就没有如此痛苦和不安了? “没别的意思,只想要你。”沈崇楼死死地盯着她,但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似乎还在等待她点头准许。 但是对于沈如故来说,最后两个字就好似给她判了死刑,他的语气比任何时候都要果决。 沈如故怔怔地望着沈崇楼深邃的眸子,她在他的身下发颤,那侵占的欲色犹如要将她淹没。 她从始至终都没有挣扎,沈如故原本就贴了心要和他远走高飞。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沈如故拽住他游戈而下的手。 沈崇楼止住了手中的动作,等着她说话。 沈如故组织好了言语,问:“你为什么不来?你说过不会丢下我的。” 他为什么拿了信,还不来码头,让她一人等到天黑。 沈崇楼瞧着女子闪烁着光亮的眼睛,那浅显易懂的情绪都在透露着期盼。 没有成功逃脱父亲的掌控去往南京,是他的错,让她独自一个人这么多天,也是他的错。 这些,他都认。 “抱歉!”沈崇楼用着诚恳的语气对她道,脸上真诚道歉的表情,展现在沈如故的眼前。 “我要的不是抱歉,我希望你也能果决一点回答我,愿不愿离……”沈如故蹙着眉,话只说了一半,他堵住了她的唇。 沈如故怎么也发不出声响,他将她说话的语气好似都吞没了。 沈崇楼急切的情绪在涌动,沈如故的眉越蹙越深,他瞧了一眼身下眉间带着忧色的女子,将身上的里衣一扯盖在了她脸上。 她透过里衣,借着光,还能够瞧见沈崇楼模模糊糊的脸部轮廓,却怎么也看不到他的表情。 接着,旗袍被他一下一下解开,他早已经不再吻她。 可她再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去问他愿不愿一起离开江北,离开这片生他养他的地方漂洋过海去别的国度。 感觉身上一阵凉意,沈如故的手不受控地要去扯开遮在脸上的衣裳。 她害怕,陌生感像乌云密布在天空一样。 尤其是感觉到他的手指正灵活地挑开肚兜的带子,她更是紧张地僵住,叫了一声:“瑾轩。” 不叫还好,这样的叫法却给沈崇楼带来更大的欢愉,他向来喜欢听她如此叫自己,却总是显得难能可贵。 真的要将自己给他吗,若他不要她也不一道离开,她是没脸活下去的。 “别!”沈如故有些后悔了,带着求饶的口吻对他道。 但她的话并没有奏效,沈崇楼继续着手中的动作,他怎么也不肯放开她,哪怕她在身下开始挣扎,他仍旧无动于衷。 “晚了!”他的手落在她的身下,挑起了原始的情动,“你挑起的火,你灭!” 沈如故只觉着莫名其妙,什么时候,她主动招惹了他? 明明是他悄无声息地溜进了她的房间,也是他极其蛮横地将她压在身下……沈崇楼总是有怪罪别人的本事。 他一点一点品尝着属于她的味道,好似在一口一口吞着佳肴,动作越来越大,遮盖在她脸上的衣服落在了一旁。 沈如故终于看清楚了沈崇楼的脸,还是那副英俊刚毅的模样,可眼里却是她看不明并且为之害怕的神色。 沈崇楼好似拿着糖果哄骗不懂事的小孩儿,他亲在她的脸颊上,温声道:“给我!” 她自然不同意,摇摇头,沈崇楼明明问了她,可为什么她拒绝了之后,沈崇楼反而像野兽一般朝她驰骋而来。 属于沈崇楼的衣裳落了一地,而她的旗袍,沈崇楼早已没有了一颗一颗解开的耐心,最后大掌摧毁了她这件新旗袍。 两个人赤身相对,她极其害羞,不敢看他,更不敢瞧他的身体。 沈崇楼也一样,两个人脸都通红,然而,不同的是,他的胆子大,什么都敢尝试,未经人事到驾轻就熟对于他来说,只是第一次和第二次的差别。 譬如,他刚开始还找不到入口,慌慌忙忙。 沈崇楼望着挺立之处,有些懊恼,摸清门路之后,却将她撞得七荤八素。 沈如故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回事,最后竟昏昏沉沉起来,仿佛在迷雾之中,怎么也逃不出来。 她不禁想起三姨娘的话:男女之间千万别乱来第一次,那种事情就是罂粟,面对自以为可以托付终身的人,一次就会上瘾。 这一夜,如此漫长,他压根不知满足,本以为这种事情就算第二次也要等到下一次。 可几近疲累边缘的沈如故发现,沈崇楼精力充沛,他俯身上来,压住了她。 沈如故不能动弹,沈崇楼轻和暗哑的嗓叫着她,一声又一声:“如故,如故……” 眼泪止不住地从她眼角划过:瑾轩,你究竟,心里是真的有我,还是只为了得到我? 沈崇楼见她哭了,他顿时间慌乱不堪,之前沉浸在享乐的世界里,她的眼泪却让他立即清醒过来。 他以为自己弄疼了她,问:“哪里不舒服?我……我也是……第一次经历,以后……以后熟悉了就好了。” 沈崇楼从来说话没有像此刻一样结结巴巴,他此刻,就好似一个犯了错的孩子,想要极力解释却又不敢。 深不见底四个字,原来不止是在人的眼睛里能感觉到,沈崇楼身体力行地告诉她,什么叫做身体上的深不见底。 他的没轻没重,她时而痛苦时而又欢愉,沈如故反而觉得这样才是最痛苦的事情。 “别动。”沈如故挤出两个字,他便真的不敢动了。 可沈崇楼觉得万分压抑,身理上的压抑往往冲动起来,自己完全不能控制。 “一会儿就好,别怕。”沈崇楼安抚沈如故的情绪。 他开始摸清了套路,懂得她的敏感之处,总是恰到好处地让她迷失自我。 沈如故哭不出来,但视线却模糊下去,最后,怎么也看不清他了。 昏过去之前,她还听到沈崇楼唤她的焦急声:“如故,醒醒!” 等她醒过来,已经是翌日的正午,她身上穿着干净的衣裳。 身上的酸胀感还在,清晰的感受时时刻刻提醒她昨晚究竟经历了什么,她低眉看了一眼说身上的衣裳,谁给她换的? 这时,青慈端着盆进来,见她已经醒了,欢快地跑到沈如故的身边。 “四小姐,你终于醒了。”青慈将盆放在一旁,拉住沈如故的手开心道。 沈如故脸自然地红起来,昨晚的画面她并没忘记,沈崇楼虽然不在,但她总觉得青慈知晓昨晚发生的事情。 “青慈,谁给我换的干净衣裳?”沈如故试探地问了一句。 她哦了一声,回道:“是我。” 青慈如此回答,更是让沈如故的脸红透,既然是青慈给她换的,那么身上的痕迹,一定被青慈看得一清二楚。 多少尴尬吧,若是被人知晓沈家四小姐和沈家三少缠绵半夜,会是多大的丑闻。 “青慈,我……”她想说,却觉着没脸说。 青慈却认真道:“四小姐,你只是身体不舒服,休息一两天就好了,昨晚……你和我在一起。” 沈如故刷地抬头对上青慈,她这是……装作什么都不知情? 青慈的头脑向来没这么灵活,那么,会是谁的主意? 沈如故本能地想到了沈崇楼,一定是沈崇楼教青慈说的话。 他为什么要这么说?是不是只有这样,才能保全她的名声,还是说,他从未想过负责,他选择逃避? 沈如故心里反倒难受起来,她紧紧地抱住青慈:“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怕!” 她心里太不踏实了,沈崇楼甚至都不见了踪影,她晕过去了,他便走了吗? “他什么时候离开的?”沈如故问。 “今早在大帅回沈公馆之前离开的。”青慈也没直接提沈崇楼,沈如故问她便答。 沈昭年回沈公馆了? 沈如故听得心一惊,这个养育了自己的义父,同时也是为了和秦修远做某种交易,便要将她送到秦家的无情之人。 “四小姐,你就在房内好生休息,三少正在大帅的书房里,一直没出来,若是这个时候你出去,一定会更复杂。”青慈如此说道。 沈如故深吸一口气,问:“这话也是他教你的吧。” 青慈睁大眼,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她瞧出来了,嘿嘿地挠着头笑了两声,承认:“嗯,是三少教我的。” “你说,他一直待在书房里没有出来?”沈如故再次问。 “是的。” 听到青慈肯定的回答,沈如故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难不成昨晚的事情被沈昭年知晓了? 第73章 事情败露 沈如故陷入了深思之中,手掌之下有着干硬的触觉,她不知道是什么。 双腿仍旧带着酸胀感的她悄然下了床,洗了脸,她让青慈先下去,青慈出门之后,她才掀开被子,床单上干涸的血迹却呈现在她的眼前。 有些颜色暗有些颜色却较之鲜艳,昨晚的画面再次呈现在的脑海中,她觉得痛时,明显感觉到湿漉的液体从身体中流出。 当即,染红了床单,而他身上原本结痂的伤口也因为他那巨大的幅度,裂开了些许。 那一刻,她让他停下来,沈崇楼却完全不顾及伤口上的疼痛。 最后她竟然也稀里糊涂起来,甚至还认为,既然两个人都疼,都流血……那就一起受着吧。 好在青慈离开了,不然瞧见床单上的痕迹,多尴尬。 沈如故将床单卷在一起,就要换掉,这个时候,有人从外面敲响了门。 她上前去开门,门外站着的人是沈崇宇,她唤了一声:“二哥!” “如故,我有件事情必须告诉你,不然,我心里不安。”沈崇宇焦急地说。 沈如故有些尴尬,里面的床单还未处理掉,她没那个脸子请沈崇宇进来。 “二哥,一会儿我去找你说好吗?”她想着支开沈崇宇,想办法将床单带出去处理掉。 沈崇宇皱眉,思忖过后才道:“好,你记得来账房找我。” “嗯,我会的。”她应声,瞧见沈崇宇转身离开,她这才从里面悄悄出来。 一脚刚踏出侧门,沈如故只感肩膀上多了一记力道,突来的重量弄得她心惊肉跳。 未等沈如故反头,从后头传来清脆的声音:“呦,这不是四妹么,什么时候回来的,父亲可知?” 沈如故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是大嫂杨芸,她从小便和这女子结下了梁子,至今大哥一家和她的关系都不好。 杨芸此时的语气还算客气,但明眼人都能听出来话语里面古怪的语气。 而沈如故深知,杨芸是不可能对她客气的。 谁让她小时候不懂事,看到杨芸和男子偷情,大哥问什么她就如实回答什么,那时的她并不知晓有些话是不能说的,哪怕,那是事实。 当年虽然没有将这些消息传出去,但是沈公馆里却闹得不可开交,若不是杨家和沈公馆有莫大的利益牵扯,大哥沈崇霖早就将杨芸给休掉了。 所以,杨芸又怎么可能轻易原谅她。 “怎么,大嫂都不叫了,可真是从南京回来的文化人啊。”嘲讽的语气传来,杨芸嘴上叫她文化人,实际上却看不起她。 沈如故朝她礼貌地弯腰点头,乖乖地叫了一声:“大嫂。” “听说,你差些和男子跑了。”杨芸完全是胡诌的,就是为了让沈如故难堪,当年的耻辱她可没忘。 沈如故也误解了杨芸的意思,加之她本就是为了和沈崇楼离开,听罢,心里不禁有些心虚。 她的脸涨得通红,杨芸一瞧,可得意了,指着沈如故哈哈大笑:“你该不会真是和男子逃跑吧。” “大嫂,无事我先离开了。”她沉声道。 杨芸好不容易抓住让沈如故难堪的点,又怎会轻易放过沈如故,她一把扯住了沈如故:“你又要去哪里?离开还带走沈公馆的东西是吧。” 杨芸从来都没把沈如故当做沈公馆的人,而当沈如故是别人不要的可怜虫,沈昭年可怜沈如故收养了个下人罢了。 “抱得那么紧,里面一定藏了东西,我就知道你回来的心思不单纯,没钱才回沈公馆,真当这里是提钱的地方。”说着,杨芸蛮横地扯着沈如故怀中的床单。 沈如故双眉紧蹙,更是将床单抱得死紧,她肯定不会让杨芸看到里面的印记。 然而,她紧紧护住床单的动作,却成功激起了杨芸的挑战心。 杨芸暗自下决定,今天非要看到沈如故究竟藏了什么金银珠宝在床单里。 “大嫂,你放开,里面真的没什么,我若是要离开,不会要沈公馆的钱财。”沈如故严肃道。 杨芸哪里会信,想到当年的事情,她就气不打一处来,现在丈夫不疼她,下人瞧不起她,婆婆处处刁难她,都怪这小妮子害的。 杨芸的手忽然掐在沈如故的手臂上,越来越的力道,而她还拧住沈如故一丁点肉,让沈如故觉得疼痛至极。 “大嫂,你再这样,就不要怪我不客气。”沈如故大力甩开杨芸的手,可杨芸却用另一只手再次掐过来。 “你这个蛇蝎心肠的人,表面看上去倒是我见犹怜,可你从小心思就坏,怎么,这样就疼了,你有我这些年疼吗?”杨芸激动地说着,她使出了吃奶的力气让沈如故疼到极致。 “放开。”沈如故语气强硬,可杨芸早就想着借机报复回去,哪里会听沈如故的。 拉拉扯扯之际,沈如故抱在怀中的床单散落在地,上面的血红色让杨芸睁大了眼。 杨芸那眼睛死死地盯着沈如故看,好似能在沈如故的身上看出一个洞来。 沈如故在心里劝慰自己淡定一些,道:“我……我来月事了。” 她极少和这个大嫂打交道,说谎对于沈如故来说,本就不在行,杨芸偏生是一个精明的人。 当杨芸的眼睛对着沈如故之时,沈如故本能地躲闪杨芸头来的视线。 所以,杨芸顿时抓住沈如故这点动作不肯放过:“你心虚,这到底是月事的血迹,还是别的,天知道。” 从昨晚开始,沈如故便不再是未经人事的女子,而杨芸更加不是,杨芸就是因为当年太过放浪,才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说不定是和男子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情,才偷偷摸摸出去消灭证据。”杨芸嘲讽的面色对着沈如故,“沈公馆里面,你和二弟、三弟走得那么近,该不会是他们吧?” 杨芸这种身经百战的女子,猜想的东西也不一样,反而误打误撞猜中了真实的情况。 当然,杨芸也不敢确定是不是如自己所说的那样,她就是图嘴上的乐趣。 沈如故双手紧拽成拳,没有吭声,她弯下腰想要将床单捡起来,杨芸却一脚踩了上去。 杨芸死死地踩住,让沈如故无论如何也扯不开。 “还是说……”杨芸的脸上多了一抹令人作呕的邪笑,沈如故猜测她脑子里面一定没想着好事。 果真,杨芸双手环在前胸,然后嘲笑地指着沈如故,继续道:“还是说,不是和二弟、三弟,是收养你的义父?” 杨芸的话让沈如故忍无可忍,她将手里拽着的床单甩开,朝杨芸走去,挺身对着杨芸道:“我的义父也是你的父亲,大嫂,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沈如故怎么也没想到杨芸会说出这样的话,即便刚刚自己带着不悦的表情对她如此说,杨芸依旧没有太大的反应。 好似,她这么说并没有错。 “难道我说的不对吗,谁会没有原因收养一个别人不要的孩子,你还真以为大帅同情心泛滥?” 杨芸的话非但戳伤了沈如故的心,实际上也让沈如故哑言。 沈昭年是个什么样子的人,沈如故也有所了解,他对自己亲身的孩子都是持利用态度,又怎么可能同情心泛滥对毫无血缘的孩子好。 不过,沈如故不想在杨芸的面前表现出自己脆弱的一面,她对杨芸道:“我的父亲和义父有情谊在,我父亲死了,他自然会收养我。” “呵,沈如故,看来,你在沈公馆生活的这些年,还真是将自己当回事啊。”杨芸哼笑了一声,“明着,大家不敢说父亲,但江北谁不知道父亲年轻的时候花花公子,年老的时候依旧色心不改,在新仙林还养了交际花,听说和你年龄差不多。” 杨芸上下扫了沈如故一眼,笑得更欢:“所以说,指不定哪一天父亲就要了你。” “你……你疯了。”沈如故不想再和这样的人说下去,推开杨芸,自顾捡起地上的床单,想从侧门出去。 杨芸追了上去,拉住了沈如故的衣袖,沈如故挣脱,一来一去,沈如故的旗袍被杨芸大力扯开。 望着沈如故露在外头的肌肤,上面青紫点点,杨芸惊讶地指着沈如故道:“你身上……” 沈如故连忙扯住旗袍,捂住领口处,从杨芸惊愕的表情中不难看出她知晓那些痕迹是怎么来的。 她觉得万分难堪,杨芸向来喜欢正对她,加之,嘴巴不严实,指不定会到处说。 杨芸像发现了新大陆,道:“果然和我想的一样,你在沈公馆里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情,那床单上的血,压根就是你的处.子血。” 沈如故低着头,从侧门跑了出去。 杨芸望着慌忙离开的沈如故,得意地笑了,她刚要追出去,就瞧见沈崇宇从后面过来。 沈崇宇经过杨芸身边的时候,叫了一声大嫂,他瞧见了沈如故被杨芸为难离开了沈公馆。 “大嫂,那件事情都过去那么多年了,那时她还小,不懂事,你没必要和她一直计较。”沈崇宇想了想,刚迈出一步,又退了回来对杨芸如此道。 “你这么护着如故,和她昨晚云雨了一夜的人,该不会是你吧。”杨芸不喜别人提及当年,阴阳怪气地对沈崇宇道。 第74章 没有退路 沈崇宇一脸愕然地看着杨芸,茫然的面色对着她,问:“你说什么?” 杨芸瞧着沈崇宇完全不知情的脸,却冷笑起来,讽刺的口吻:“看不出来啊,二弟,你真会装。” “大嫂,把话说清楚。”沈崇宇严肃起来。 杨芸压根不屑沈崇宇,谁让沈崇宇在沈家压根不得宠,在她看来,沈崇宇还不如自己的丈夫。 “还能怎么说清楚,你和四妹都睡一起去了,啧啧……”杨芸说着,打量着沈崇宇,道,“以前总觉得你很老实,最近是不是压制不了内心的欲想,非但去新仙林玩了交际花,还和妹妹乱.伦。” 杨芸刚落下话音,沈崇宇朝她逼近,沉声道:“没人教过你别乱说话?” “呦,生气了,也对,事情败露了,自然觉得羞愧。”杨芸哼笑着,往后面退了一步,然后指着沈崇宇,道,“你此刻凶我,又有没有人教过你礼仪。” “我敬你是大嫂,但你今天的话,实在有失妥当,不该说的不要乱开口。”沈崇宇提醒杨芸。 从她脸上的表情看上去,压根没有将他的话听进去。 杨芸有些蛮横无理,不听他的话就算了,偏生还要和他逆着来,道:“父亲还不知这件事吧,我这就去告诉他。” 沈崇宇虽然没有听明白杨芸话的全部意思,但他大约能猜到事情是怎么回事,如故的事情一定和崇楼有关。 那两个人发生关系了吗?沈崇宇心里不禁疑惑,同时,也开始替那两个人担心起来。 而杨芸这么一恐吓,沈崇宇忙叫住她:“大嫂,都说了没有证据的事情不能乱讲,你还要拿这种事情去烦父亲……” “我就是要她沈如故难堪。”杨芸说话压根没有商量的余地,她的目的性也很强,沈崇宇压根没有办法阻拦她。 杨芸扭头就朝父亲的书房方向走去,沈崇宇站在原地望着敞开的侧门,又看看杨芸的背影,究竟是去追如故,还是去拦杨芸? 沈崇宇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他烦闷地挠了挠头,思忖过后,他决定去找沈崇楼。 然而,他到沈崇楼的房间只看到瀚哲,瀚哲告诉他,一早,崇楼去了书房就到现在都没出来。 “糟糕!”沈崇宇自言自语地说道,瀚哲来不及问他怎么回事,沈崇宇便离开了房间。 书房里,沈昭年和沈崇楼对峙了许久,谁也不肯退让,沈昭年压根拿沈崇楼没有办法。 这个儿子倔强的性子最像他,沈昭年知晓想要说动儿子,犹如大海捞针。 “我不会放手的,我也绝对不会允许她嫁给秦修远。”沈崇楼坚定的态度,让沈昭年气得吹胡子瞪眼。 沈昭年好言好语:“天底下女子那么多,会有比她更好的。” “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这话如此烂俗,但你们做不到,我能,不管你同意还是不同意,我只要她。” 沈崇楼斩钉截铁的口吻,沈昭年听得清清楚楚,而沈崇楼坚决的眼神,沈昭年也看得明明白白。 “好,你们在一起吧。” 沈昭年的话一出口,沈崇楼眼里划过亮光,难以置信地望着如此爽快的父亲。 可沈昭年的话根本没有说完,他继续道:“你做好准备,抱着她骨灰过一辈子。” 沈崇楼没想到父亲的手段这么毒辣,为了不让他和如故在一起,竟然动了杀人的心思。 “她可是你当初一手领进门的孩子,也是你亲口认下的义女,曾经你不是挺惯着如故的吗?父亲,你怎么能想到杀了她。”沈崇楼摇着头,字里行间都是不敢相信的情绪。 沈昭年表情极冷,道:“情,会毁了很多东西,既然如此,不如斩断它。” “俗话说,美人乡英雄冢,我不会让她害了你,希望你能明白我的良苦用心。”沈昭年一边说,一边拄着拐杖从上方下来。 沈崇楼愤愤然地瞪着沈昭年,咬牙切齿道:“若你动了她一根毫毛,我们俩之间,从此父子没得做。” 沈昭年猛地拐杖击地,发出重重的响声,同样怒声道:“就凭你这样的态度,我就必须要她的命,崇楼,你因为她,太被动了。” “我和她已经……” 沈崇楼还没来及说完话,外面响起了尖声,沈崇楼瞧过去,是大嫂杨芸。 “父亲,三弟!”杨芸面对着沈昭年乖声叫了一句。 沈昭年面色冷淡,杨芸有些尴尬,她在公公面前,从来不讨喜,倒是沈崇楼礼貌性地道了一声大嫂,这才缓解了气氛。 “有事?”沈昭年问道,顺道收了脸上的表情。 杨芸看了一眼沈崇楼,心想,越多的人在越好,她就是要让沈如故和沈崇宇两个人丢尽脸。 “当然有,父亲,事情有关二弟和四妹。” 沈崇楼听罢,刷地看着杨芸,而沈昭年也抬起头来,对上这个平常压根不想看见的大媳妇。 杨芸自然察觉到两个人朝自己投来的目光,沈崇宇和沈如故之间有事情发生还真是引人注目啊。 “他们两个人怎么了?”问话的人是沈昭年。 “我刚刚看见四妹鬼鬼祟祟地拿着床单从侧门溜出去,结果不小心被我看到了床单上有……”杨芸说着,顿住,看了看沈昭年的脸色。 沈昭年并不喜欢卖关子的人,不耐烦地接了一句话:“看到了什么?” “上面有血。”杨芸毫不避讳地回道。 她的本意就是让沈昭年知道这件事情,事实上,就是血,她也没说谎。 沈崇楼心里有了底,大致猜到了杨芸来书房的真实目的,他心里有数。 昨晚要了如故的时候,他就做好了准备,他会负责,他会让如故成为自己唯一的妻子。 所以,他并未阻拦杨芸接下来要说的话,借她人的口说出真相也好,这样一来,免得他开口。 只不过,他唯一疑惑的事情是,杨芸不该说他和如故么,怎么扯上二哥了? “大嫂,既然来了,就不用拐弯抹角,有什么说什么。”沈崇楼如此道。 杨芸一时间懵了,沈崇楼这什么意思? 不管什么意思,总之给她壮了胆,她开始畅谈:“我接下来的话,会冲撞了父亲,但还是要说的,那血是处.子血,不是女子月事的血,昨晚如故回来之后房间里有声音,肯定和男子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情。” 沈昭年面色不淡定了,手掌顿时拍在书桌上,怒声:“你瞎说些什么混账话,你自己不清白,还到处嚼舌根,给我滚出去。” “冤枉啊父亲,和四妹厮混的人,就是二弟,他很紧张地不让我来找您……”杨芸被沈昭年发怒的模样弄得心惊胆战,但还在极力解释。 沈昭年将拐杖扔了出去,砸在了杨芸的肩膀上,杨芸吃痛地捂住肩膀,委屈地低着头,不敢喊疼。 “滚出去,听见没有。”沈昭年再次重申了一遍,指着外面道,非但命令,还警告杨芸,“要是这话再乱说,我让你丈夫弄断你的舌根休了你,滚!” 杨芸害怕又委屈地跌跌撞撞离开,沈昭年朝外面的守卫叫了一声:“给我把门关上。” 沈崇楼拢着剑眉,望着书房的门渐渐被关上,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昨晚明明是他和如故。 “父亲!”他想解释,也决定和父亲说明白。 可沈昭年对着他做了一个‘打住’的手势,貌似,沈昭年并不想听。 沈崇楼认认真真道:“我知道父亲你不想听,可是有件事情我必须告诉你,她不能嫁给秦修远,如故已经是我的人了。” 沈昭年再抬头,眼里却多了血色,他怒意冲冲的对上沈崇楼:“孽障啊,你这个孽障……” 沈昭年腿脚不便,拐杖之前为了砸杨芸扔了出去,他气得发抖,一瘸一拐地走到沈崇楼的面前。 啪地一声,沈昭年扇了沈崇楼一巴掌,他怒声:“那可是你妹妹,你疯了不成。” 沈崇楼的脸被沈昭年打得别过去,但他的语气依旧刚毅不屈:“我和她没有半点血缘关系。” “那也不行,你真以为我不知道杨芸误会了吗,刚刚我让她滚出去,就是不想让这件事情闹大,好在她以为是崇宇和如故发生关系,若是教人知晓是你这个混账东西惹出来的事,你的脸往哪里放?” 沈崇楼眉宇间的痕迹越来越深,他反问沈昭年:“为什么父亲你觉得这是很丢人的事情?我并不认为爱一个人有什么错,也对,父亲你这辈子没爱过谁,当然不知爱一个人是怎样的感觉。” “不是她嫁,就是她死,或者……我死。”沈昭年给了三条路,他已经不想和儿子磨叽下去。 沈崇楼冷笑了一声,道:“我有得选吗?” 他不愿让如故嫁给秦修远,那是在剜他的心;让如故死,更不可能,那是让他失信于如故;可沈昭年也是他父亲,纵使他不赞同父亲很多方面的处事行为,可两人血脉相承是改变不了的事情,父亲死是逼他不孝。 这三条没有退路的选择,似乎,只有让如故嫁给秦修远才是最好的出路。 “你现在能阻止我不和她在一起,有本事就别让我坐上这江北大帅之位,不然,到时候,可是会翻了天的。”沈崇楼冷冷地说道。 第75章 决裂 “站住,你去哪里?”沈昭年厉吼了一声,他即便再生气,也没能让沈崇楼停下。 沈昭年瘸着腿,捡起拐杖,追上前,但他哪里走得过沈崇楼。 “既然你不信,那就试试,看看是她的命硬,还是我的手段狠。”沈昭年被这个儿子简直要气死,望着沈崇楼的背影最后消失不见,沈昭年猛地一拳砸在门上。 沈崇楼去了沈如故的房间,却没瞧见她人,青慈正端着早点进门。 “青慈,如故呢?”他问。 青慈指着里面:“在里头呢。” 说着,她往里面走,却没瞧见四小姐的身影,反头结结巴巴道:“之前还在。” 沈崇楼无奈,钻身就要出去,青慈却叫住了他:“三少,有件事,我想替四小姐问问你。” “什么?”他虽心急,但听到青慈如此说,还是耐着性子停下来听青慈说。 青慈得到沈崇楼的准许,仍旧问得小心:“四小姐写了信给你,昨夜打算和你一道乘船离开江北,你为什么没来赴约?” 沈崇楼愕然,信,什么信? “赴约?把话说清楚。”他朝青慈逼近,追问。 青慈吓得往后面退,以为沈崇楼不悦,她低着头颤颤地解释:“四小姐的信早就转交给二少了,你生病断了联系,昨日赶到江北,就是为了和你一起离开,她不愿嫁给秦家少爷。” “可是……等到天黑,她也没等来你,只好回了沈公馆。”青慈想到今早瞧见四小姐身上的痕迹,虽然她也是未经人事的丫头,却听下人开过玩笑,有些为四小姐不平,“瞧三少你疑惑的模样,四小姐一定没机会和你说。” “我不知什么信,我也不知她要我一道离开。”沈崇楼说不出来的欣喜,他在原地走来走去,激动地不能自已,“若我知道,此刻哪会待在沈公馆。” 沈崇楼脸上露出了会心的笑意,他刷地转身,抓住青慈,诚心道谢:“青慈,谢谢,你帮了我一个大忙。” 青慈一脸茫然地瞧着带笑的沈崇楼,三少这是开心……傻了? 沈崇楼跑了出去,他必须找到如故,他会给她肯定的答案,若现在她还愿意信他,他一定毫不犹豫地带她离开。 他回想着大嫂说的话,侧门,对,她从侧门离开的,沈崇楼朝沈公馆的侧门跑去。 经过账房的时候,沈崇宇叫住了他:“三弟!” 沈崇楼冷冷地瞥看了沈崇宇一眼,压根没有给沈崇宇半点回应。 沈崇宇很是意外,沈崇楼怎么瞧见自己跟见了仇人似的? “三弟……”沈崇宇追了出去,再次唤了一声沈崇楼。 沈崇楼并未停下来,只见他从侧门跑了出去,沈崇宇就要追上前,账房先生却在这个时候叫了一句:“三姨太。” “给我回来。”赵茹茜对沈崇宇命令道。 沈崇宇近期并不想见母亲,他只要面对母亲,就会想起信件的事情,他辜负了如故的信任,也辜负了崇楼的信任。 他坐在椅子上,开始算账,赵茹茜走了过来,戳了戳沈崇宇的脑门。 赵茹茜不悦:“听说书房里早就乱成一片,崇楼一定惹你父亲不开心了,这个时候你插一脚,等于将自己推入火坑。” “母亲,你知道吗?”沈崇宇合上账本,站了起来,道,“沈公馆的人不是瞧不起你的出生,是瞧不起你表面难搞定,实际贪生怕死,什么事都置之度外的性子。” “现如今是太平日子,若是换了晚清政府,你以为明哲保身就能活得像个人了?”沈崇宇捶打着自己的心口,痛苦道,“我厌烦了这样的生活,若是能选择出生,我只求别生在沈公馆。” 赵茹茜的脸色惨白,见儿子甩手离开账房,她也痛不欲生,而账房先生大气不敢喘,只当什么都没听见。 而此时,寻找沈如故的沈崇楼,找到了太阳落山,也未瞧见沈如故的身影。 大嫂明明说她从侧门离开,只是去扔床单,怎么会这么久还未回来? 沈崇楼敏锐的本能,让他觉得事情绝对不简单,父亲威胁他的话,仿佛还在耳边不断回响。 他快速去了书房,父亲,也不在。 沉着脸的沈崇楼烦闷至极,顷刻将书房上摆着的笔墨纸砚如数扫在地上,乒乒乓乓东西接二连三发出了碰撞的声响。 沈崇楼抓住回来拿东西的秘书长,厉声问:“我父亲呢?” “去大帅府办公了。”秘书长望着似乎要发怒的沈崇楼,小心翼翼地回答道。 沈崇楼甩开秘书长上了车,让司机去大帅府,秘书长望着远去的沈崇楼,回到书房通电给了沈昭年。 “大帅,三少离开沈公馆,约莫半柱香的时间就会到大帅府。”秘书长将情况报告给沈昭年。 沈昭年此时此刻,确实在大帅府,他等着为沈如故焦急万分的儿子找来。 他还真不信了,能治理那么多人,治不服自己的儿子。 半柱香的时间都未到,沈崇楼便从外面闯了进来,他上前,双手拍在了案牍上,目光鹰厉,死死地盯着沈昭年。 沈昭年过往经历不少,哪里会被儿子这样的行为吓到,但他很不满儿子这样的动作。 此刻的沈崇楼,总让沈昭年一种感觉,儿子就好像那展开翅膀的雄鹰,早晚要将他的老骨头啃掉。 “人呢?”沈崇楼开门见山地质问沈昭年,他并不想和父亲拐弯抹角,实在是没意思。 沈昭年却悠悠然地往椅子后头一靠,惬意地望着情绪差到极点的沈崇楼,不紧不慢地回道:“我说过,要么她嫁,要么她死,要么……我死!” 沈昭年的话音刚落,枪口就正对着他的眉心,快、狠、准! 沈昭年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沈崇楼竟然会用那把他亲手给的枪,对准他。 若是扳扣被沈崇楼暗下去,沈昭年必死无疑。 “你这可是弑父。”沈昭年说着,那因年老从而变得黯然无光的眸子,顿时间染上了惊恐之色。 沈崇楼面色冷凝:“不是你让我选择的吗,三条路,我选最后一条。” “儿子里面,我可是最疼你的,亲生父亲在你的心里比不上毫无血缘的妹妹?”难以置信的语气从沈昭年的口中传出。 “你不是疼我,你对我好,不过是因你碍于我母亲娘家的势力,你虽不爱她实际上却敬畏她,她的身份是二姨娘、三姨娘怎么也比不上的。这样一来,外公家的势力能更好帮助我坐稳江北,我比起大哥、二哥,能更好地塑造成你的接班人。” 看透一切的沈崇楼,失望地摇摇头,“所以,我的好父亲,除了你自己之外,你又真正爱过谁?” 沈昭年彻底哑言,儿子说的大部分戳中了他的心思,可有一点说得不对。 他有些无力,对沈崇楼苦口婆心地说道:“我是你的父亲,父亲不可能不真心疼爱自己的孩子。” “可我感受不到,从小到大,除了我出生那年,你轰动江北给我大办宴席,从此之后的每一年,我的生辰只有一碗面,没有父亲也没有母亲,我只有她。” 沈崇楼说此话的时候,额上的青筋凸起,他隐忍着内心对沈昭年的不满。 “你让她从我身边消失,等于要了我的命,若真的要我选择,我就当一个不孝子吧。”沈崇楼脸上的漠色让沈昭年瞪大了眼。 沈昭年惊愕过后,缓缓闭上眼,等待着沈崇楼一枪解决自己,他沉着嗓轻声道:“那就不要犹豫,开枪。” 沈崇楼那紧紧拿着枪的手,指关节泛白,他死死地捏着枪柄,望着准备好死亡的父亲,他嘶声叫出来:“我忽然明白二哥的话了,不要恨你的狠心,要恨就恨自己不会投胎,生在沈家。” 震耳欲聋的枪声响起,外面立即冲进了警卫,他们整装待发,手里的枪对准了里面开枪的人。 还以为是发生了偷袭事件,谁知道是沈三少开的枪。 警卫们有些不知所措,齐齐收了枪,但他们的手还落在腰间的枪支上,随时准备护住大帅沈昭年。 沈昭年在枪声中惊醒,他曾经征战沙场,在枪零弹雨中穿梭,从未怕过任何的枪子,可今日,儿子朝上开出的一枪,却让他心惊肉跳。 他缓缓往上看去,室内的天花板上面有天窗,被子弹打出了一个孔,一束刺眼的光线照射进来。 沈崇楼当着他的面,将枪砸在了地上,粉碎。 曾经,他如此宝贝父亲给的一切,现如今,犹如这把父亲赠送的枪一样,被父亲的行为摧毁地一干二净。 父子情,在父亲决意让他做出选择的一刹那,便决裂地再也不能拢在一起。 “崇楼,男子汉不冷血,顾及亲情、爱情……总之各种情谊,下不了狠手,永远成不了大事,更别提你自己想要的人。”说罢,沈昭年朝警卫使了一记眼神。 四个警卫一道上前控制住沈崇楼,但众人深知,沈崇楼若是反抗起来,没人控制地住他。 不过,离奇的事情是,沈崇楼没有动,他只是愤恨地瞪着上方的沈昭年,倾吐了三个字:“放了她!” “让我不动她,可以,答应我,不再惹事,不要再对她动情,确保她安安分分嫁入秦家。” 沈崇楼听了父亲的话之后,笑了,这就是他没狠心对父亲下杀手的代价,是,父亲说的一点都没错。 狠不下心,顾及的东西太多,永远得不到自己想要的。 “好,我答应你,她少了一根毫毛……我会让你陪葬。”沈崇楼暗沉着嗓应声,翻身扬起,摆脱了警卫的控制,决然离开大帅府。 第76章 犹如故人归 沈崇楼隐忍着怒意回到沈公馆,拿起茶壶往干净的茶杯里倒了水,端起茶杯就对准嘴,轱辘灌下去。 然而,这些水压根不能浇灭他心中的怒火。 沈崇宇听下人说沈崇楼已经回了沈公馆,所以,他处理完账务就来到了他的房间,他叫了一声:“三弟。” 沈崇宇瞧见沈崇楼闻声稍稍瞥了他一眼,对方眼里带着怨愤,沈崇宇更加确定崇楼已经知道他瞒着信件的事情。 他见沈崇楼一直闷声不吭,定然心情不好。 他在沈崇楼的对面坐下来,组织好言语,才道:“有件事,来龙去脉我想和你说清楚。” “说什么,说你拿到了如故的信没给我,说你一直知晓事情的所有的过程却瞒着我?”沈崇楼质问的语气传来,若说他不怪沈崇宇,是不可能的。 他那浓郁的剑眉紧紧地拢着,难以置信地问沈崇宇:“二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可以说,从小到大,他和二哥的关系是最好的,纵使有的时候瞧见如故和二哥在一起他会不悦,也从未真正怪过二哥。 但这么大的事情,崇宇却瞒着他,想想都觉得万分可笑。 沈崇宇低着头,尤其是他在沈崇楼的脸上瞧见了对自己的失望神色,他更是满怀歉意。 “这件事,是二哥做的不好,但……崇楼,二哥从未想过真正瞒着你,我……”沈崇宇想解释,却欲言又止,他断不会说是自己母亲导致现今的一切。 他顿了顿,良久,才对沈崇楼道:“我有不得已的苦衷。” “呵,是,你们每个人都有苦衷,所以才要棒打我和如故这对鸳鸯,我可以什么都不要,我只想让她平平安安安安稳稳和我过一辈子,所有人都在阻拦,我和她之间就这么见不得光吗?”沈崇楼说话时,因为不满,刚毅的脸颊上,颧骨稍动。 他是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他和如故在一起,就好似做了十恶不赦的事情。 沈崇宇却喃声道:“因为我们是江北统帅沈昭年的儿子,因为你将来是父亲的接班人,因为你从小栽培的方向就和我以及大哥不一样……因为她的身份和背景和你不匹配。” “二哥,你也这么想她?”沈崇楼眉宇间的皱痕越发深刻了,他如此问沈崇宇。 “我未觉得她配不上谁,只是这个世道如此,崇楼,你可以改变这个世道的伦理观念,可现今,并不是最佳的时机。” 沈崇宇说罢,将上次拼凑粘好的信件拿了出来。 “上次就是这封信,一块都没少,你自己看看吧。”沈崇宇将信件放在桌子上,推给了沈崇楼。 沈崇楼瞥了一眼信件,白纸黑字,那娟秀的字体他很熟悉,确实来自如故。 房内,只剩下沈崇楼一人,静谧地可怕。 他伸手拿过那封信,上面一句诗,却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这首诗歌出自先秦,《越人歌》中的诗句,表达着一人偷偷爱慕另一个人的心情:山上有树木而树木有枝丫,我心中喜欢你可你却不知道这件事。 沈崇楼的思绪飘回了四年前,豆蔻年华的他,才刚对爱情有着懵懂的意识。 当年在学堂里,夫子教着更大年龄的学子朗诵着:“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后来,他问了师兄究竟是什么意思,师兄将其中的故事讲给他听,他一下学回到沈公馆,就拉住如故,告诉她,自己得知了一个典故。 沈崇楼还记得如故当时被他抓住手脸红害羞的模样,他双手捧着她的脸,让她正视自己。 然后,他才道:“春秋时代,鄂君子皙在河中游玩,钟鼓齐鸣,摇船者是位越国人,对着子皙唱了歌谣‘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她用着单纯又茫然的眼神望着他,清澈透亮,问着:“三哥,那什么意思?” “是啊,什么意思呢?”他当时反问了一声,又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道,“刚开始子皙也不明白,子皙后来让人翻译才知,原来,越人是想告诉他,自己偷偷爱慕着他呢。” “所以,那句歌谣,是爱慕的意思?”她恍然大悟。 那时的他,只是捧着她的脸,看了又看,怎么都不会厌烦。 他并未告诉她:傻妹妹,我也像那越人对子皙一样,深藏着感情,不同的是,我不知用何种方式表达。 微风透过敞开的窗户拂进来,吹起了沈崇楼手中捏着的信纸,他一个不留神,信纸从他的指尖溜走。 原来,他说的每一句话,如故都记得。 她是真心打算和他一道离开,去往没有熟人的地方,过着属于两个人的生活。 信纸上面,有一个问题:你愿意一辈子疼我,爱我吗? 当然,也有她的自问自答:若你愿意,我也愿意陪你到白头,江北码头见。 所以,青慈才会说,如故在江北码头等他,却怎么也没等到他,所以才回了沈公馆。 但她回来的那晚,他非但没有给她机会说明一切,而是要了她。 再仔细回想,那晚,她好几次想要和他说话,他都身体力行地榨干了她说话的余力。 沈崇楼放在桌面上的双手,握成拳头,重重地朝桌上捶下去,咚咚两声,好似,他感觉不到疼痛。 可他现今,并没法子给她想要的幸福,就好似一场游戏,他不退让,父亲也不会退让。 父亲可以趁着沈如故扔床单的空隙下狠手,足以证明,所有的情况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沈崇楼认为,小不忍则乱大谋,他若是一直和父亲的意愿背道而驰,受苦的只会是如故。 与其如此,他宁愿她嫁到秦家,嫁给秦修远,但那是暂时的,他迟早会将她弄回身边。 时间会证明一切,毕竟,游戏刚刚开始。 瀚哲刚走进来,就瞧见血眸死死地凝着地上的信纸,沈崇楼一脸冷漠之色,让他没敢吭声,站在一旁静静地陪着沈崇楼。 …… 莅临公馆,室内大床上,沈如故缓缓睁开眼,望着陌生的环境,头有些昏胀。 就在她按太阳穴缓解难受之时,有一记女声在房内响起:“终于醒了?” 沈如故抬头便瞧见倚在门框旁的女子,她穿着一身粉白色的洋裙,打扮很时髦,年龄和她相仿,却有着不符年龄的成熟。 或许是因她脸上涂的脂粉太厚重,又或者太过珠光宝气……总之,有些说不出来的味道。 “你是?”沈如故并未见过她。 “你父亲养在外头的女子。”她笑说着,毫不介意沈如故用惊诧的目光瞧着她。 她朝沈如故走去,将湿毛巾扔在了沈如故的手上让沈如故擦擦脸,继而道:“我叫容安,指不定什么时候你嘚叫我一声小妈。” 秦安容和不少洋人打过交道,说话带着点洋腔,不说姨太太说小妈,她瞧着沈如故脸上挂着尴尬的神色,她信沈如故听得懂。 “容安……容安……安容!”沈如故重复地叫着,最后却将两个字倒过来念了一遍。 在南京时,崇楼和秦修远两人起言语上争执,就提过秦修远的妹妹,后来她也没问出个所以然,只得知秦修远有个妹妹,和她年龄差不多,叫秦安容,人在江北。 这些信息,被她组织在一起,当即,沈如故便意识到一点,但她并不敢确定。 于是,沈如故试探性地问秦安容:“你是秦修远的妹妹?” 秦安容面对沈如故,并未像那日对沈崇宇一样打哑谜或者死不承认。 “嗯,我是他小妹。”她爽快地承认之后,打开抽屉,从茶花烟里抽出一支女士香烟,点燃,靠在一旁抽了起来。 沈如故瞧了一眼烟盒,她在三姨太那里瞧过,据说,交际花都喜欢抽这款女士香烟解千愁。 三姨娘有事还像个多愁善感的小姑娘,一边当着她面抽着,一边笑说:“我们抽的不是烟,是一种情怀,你瞧瞧烟盒上头的字‘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可我们周旋在男子中间,是等不到心中那个君子的。” 沈如故的视线一直没从秦安容的身上转移,瞧着秦安容的举止,有很多像三姨娘的地方。 加之,听沈公馆的人说过,义父确实在外头养了个年轻的交际花,她便能确定秦安容的工作性质。 如此看来,秦修远怎会准许妹妹和那么老的人厮混在一起? 沈如故见秦安容对这里的环境熟门熟路,她疑惑地问秦安容:“我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那要问你的父亲,他让人送你来这里的,原因……我并不清楚。”秦安容将抽了一半的香烟拧在窗台上,顿时间,那猩红一点消失殆尽。 窗台上,只剩下黑色灰烬,随风肆意飘动,弄得到处都是。 秦安容忽然对她笑起来,问:“瞧着你惊讶的面色,怎么,没想到你父亲会绑架你?” 第77章 认贼作父 秦安容凑了过来,手朝沈如故伸去,指尖挑着沈如故的下巴,瞧了瞧这张美人脸。 沈如故蹙了蹙眉,刚要说话,秦安容却对她道:“我哥,从未主动说过要某个女子,你究竟哪里好,他看得上?而我哥究竟哪里不好,你说什么也不肯嫁到秦府。” “不是他不够好,是我心里,有我认为真正好的人。”沈如故轻轻拂开秦安容的手,如此道。 秦安容笑了起来,红色的唇脂随着她咧开的弧度,越发显得浓烈。 “你嫌弃我哥是个瘸子?”她猜测。 沈如故摇摇头:“我的心,不在他那里,我不喜欢他,更谈不上嫌弃他,况且我也不会因为某个人有缺陷去厌恶他。” “因为沈崇楼?” 当秦安容说出沈崇楼的名字,沈如故脸上的表情凝滞了一下。 她知晓秦安容是在套她的话,秦安容和她的对话并未拐弯抹角,所以她也愿和秦安容直说。 沈如故承认道:“是,和我三哥有关。” 秦安容收了嘴角的笑容,挨着床的边缘坐下来,或许因了两人的年纪相仿,话也投机。 沈如故听见身边坐着的女子,喃喃自语道:“羡慕你,还能选择自己喜欢的人。” “其实不然,我就是和义父的想法背道而驰,和这个社会伦理道德相悖,才会落得如此下场,你看到了,我被义父绑架到这里。”沈如故苦笑了一下,环顾四周,指给秦安容看。 “其实,就算他未让人对我做什么,却是在警告我,该做的事和不该做的事,要注意分寸,不然下场说不定是让我……死。” 沈如故最后一个字话音很重,灌入秦安容的耳中,触动不小。 秦安容和沈昭年接触也不是一两天,她花了这么长的时间,就是为了得到沈昭年的信任。 正是因为沈昭年很信任她,所以不会调查她,也从不过问她的背景。 都说,人容易被感情冲昏头脑,秦安容在沈昭年的身上印证了这点,以至于,哪怕她的名字这么明显,倒过来念就知道她真实身份,沈昭年依旧没有察觉。 但这些都是建立在沈昭年没起疑心之前,若是沈昭年狠起来,说不定下一个死的人,是她秦安容。 至于沈如故……秦安容看了她一眼,笑说:“其实,你嫁给我哥会更好,他虽然是个性子极其清冷的人,但若你做了他的妻子,他必定会全心全意爱你一人。女子么,在这个世道又能求什么呢,能得到一个人的感情,便拥有了他的全部。” “你这是在当说客?”沈如故明白她的话,却也是笑着和秦安容谈这样的事情。 秦安容笑起来很好看,整齐洁白的牙齿露出一排,然后站起了起来,理了理洋裙。 她似乎有烟瘾,当着沈如故的面又抽了一支出来,不过这次点燃烟之前,却问了沈如故一句:“介意么?” 沈如故摇摇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她也看得开。 秦安容将女士香烟呡在红唇之间,一手拿着火柴盒,另一只手拿着火柴在黑色磨砂上划开,顿时间,火光闪开。 她凑近,点燃了香烟,顿时间,秦安容的周遭烟雾缭绕。 沈如故透过轻烟去看秦安容,却觉得有种朦朦胧胧的勾人感,好似黄昏里看人,越看越有味道。 她并未接我之前的话,自顾地吞云吐雾,不过,沈如故并未感到厌恶。 沈如故觉得室内太过安静,她有些尴尬,于是找了个话题,问:“大洋百货有打火机,点烟更方便。” “你不觉得自己亲手划开的火,点燃的烟更好抽吗?我没读女子大学,不懂那先进的点火工具。”秦安容半开玩笑地说道 交际场上都是达官贵人,有钱人都喜欢赶时髦,秦安容接触的便是这种人,沈如故并不信秦安容不懂打火机。 只不过,有的时候,聊天是会聊死的。 她无法接话,心里不是滋味儿,总觉得秦安容不读书在乱遭的地方自甘堕落并不符合秦安容的年纪。 这点,倒是她和秦安容有所差别的地方,也是她唯一不赞成秦安容的地方。 沈如故想给她一点建议,让秦安容回到南京,回到秦修远身边,好好读书,重头开始,而不是在江北给人当小老婆。 不……甚至小老婆都算不上,秦安容至今都没有进过沈家的门。 可她觉得自己没有立场去和秦安容谈那么多,她将所有的话都咽了回去,最后只是轻轻地回应了一个字:“嗯。” 秦安容忽然一手搭在了沈如故的肩膀上,将烟盒递到沈如故的面前,用着蛊惑的语气,问她:“抽吗?” 沈如故抬手拒绝:“我不会。” “凡是都有第一次,烟和酒一样,是个好东西,可以解千愁。” 沈如故听着秦安容的话,并未吭声,却悄无声息地将秦安容手里的烟盒放在了一旁,示意秦安容少抽,对身体不好。 “俗话还说,借酒浇愁愁更愁,只怕你抽了之后,心里更不舒坦,秦小姐,你有心事。”沈如故一边说,一边凝着秦安容。 秦安容眉眼轻动,好似故意要将情绪隐去,在沈昭年身边待习惯了,早就适应了戴着面具生活的日子。 “你对沈昭年了解吗?”秦安容抽了半支烟,不再抽,这次将烟弄熄灭在烟灰缸里,不至于到处都是烟灰。 沈如故点头:“自然了解,毕竟,这么多年了,包括今日他会这么做,我也知晓缘由。” 秦安容的手指却在她的面前摇了摇,道:“不,你不了解他。” “秦小姐,说笑了。”沈如故失笑道。 原本两个人的距离就比较近,秦安容在她的话音刚落之时,立即贴近她。 秦安容的手拍了拍沈如故的肩膀,道:“若你真的了解沈昭年,你不会成为他的义女,一个人怎么能认贼作父呢?” 沈如故两弯细眉越发拢得身,她疑惑至极,实在听不懂秦安容的弦外音。 “认贼作父?”她重复着秦安容的话,问,“你在说什么?” “要我说,沈昭年将你送来莅临公馆是最错误的决定,脑子么,谁都有,却不是谁都能发挥地好。”秦安容越说越诡异,话里有话,不难听出来。 沈如故从秦安容的话里,也不难感觉到,秦安容并不喜欢沈昭年,她也弄不明白秦安容的心思,也不会多问。 但和自己有关的事情,她会想了解透彻:“秦小姐,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去书房看看就知道了,对了东西在书桌最下面上锁的抽屉里,至于钥匙,我有。”秦安容说罢,就从皮革小包里拿出了一串钥匙。 而她又从一串钥匙中挑出一把钥匙,让沈如故自己去找寻答案。 沈如故将信将疑地接过钥匙,下了床,公馆的构造她并不熟悉,好在秦安容往前走,带她来到书房,却没再进去。 沈如故一步三回头,秦安容却朝她坚定地点点头,道:“去吧,我让你自己揭开的秘密,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秦安容话语古怪,沈如故挑了挑眉,走到书桌前,却错过了秦安容冷笑的模样。 她望着蹲在书桌后的沈如故,沈昭年将这个秘密藏地如此深,还是被她发现了,但沈昭年并不知晓她看过抽屉里的照片和信笺。 沈昭年更不会料到,她在看到那封信内容的时候,便暗地下决心要见一见沈如故。 将来,沈如故和她一定会成为一根线上的蚂蚱。 秦安容想到沈家,脸上的冷笑却变成了嘲笑,她要让沈家的仇人都成为她的朋友,如此一来,沈家还能有安宁的日子么。 沈昭年,当年你毁了我母亲,我毁了你,又让你的义女毁了你最疼爱的儿子,这笔账,划算。 沈如故突然在这个时候站了起来,秦安容即刻隐去了脸上的表情,笑脸对着沈如故。 只听沈如故问她:“里面只有一封信。” “打开看看,很惊喜的东西。”秦安容下巴微微点了点,示意她自己拆开看。 沈如故瞧了一眼信封,上面已经没有粘着的封口,之前拿到这封信的人一定看过。 上面的字跃然在沈如故的眼前,有些熟悉,可更多的是陌生。 因为父亲离开她太久了,父亲写出来的字体,只能在她的脑海中留有模糊地映象,缓了许久,她才肯定是父亲的字迹。 沈如故啪地,一手将信反手按在了书桌上,没有字迹的那一面对着自己,她朝秦安容缓缓看去。 “怎么不看?”秦安容面色平静地问她。 “这信,是写信人给义父的?”沈如故艰涩地说着。 她不是没看内容,大致的浏览,已经让她心里有了数。 沈如故实际上也不敢细看,因为不能接受信上可怕的事实。 并且,她问秦安容时,并未告知秦安容写信的人是她的父亲。 但秦安容却给出了让她最害怕得到的答案,秦安容肯定地回答她:“不是给你义父的还能给谁的?” “也亏了沈昭年留着,就不怕面对着这封信良心过不去,夜里睡不着做噩梦。”秦安容哼声笑说道。 沈如故脸色煞白,是啊,沈昭年面对着这封信和里面的照片,难道,就不会做噩梦良心不安吗? 第78章 和我一道离开,好不好 秦安容朝沈如故一步一步走来,此时的沈如故半句话都说不出,仿佛心间长久筑着的城墙轰然坍塌。 “所以我才说,你不了解沈昭年。”秦安容面色很淡然,却瞧着面色惨白的沈如故。 沈如故摇头,将信揉成一团,扔了出去,心里五味杂陈,道:“我不信。” 秦安容却弯腰捡起了她扔掉的信,展开,正对着沈如故,嘴角终于多了点点的笑意,道:“他就是你的杀父仇人,你不得不信。” 沈如故眼眶氤氲,眼泪却迟迟没有掉下来,她隐忍着,虽然嘴上的话是在安慰自己。 可是,她看了信上的内容却比任何人都要明白,上面说:大帅,我愿死,不过希望大帅您能大开慈悲,留下我女儿。 信上虽然没有过多解释原因,但她父亲的死和沈昭年脱不了干系,如此了然的字眼,好似滚烫的铁深深地烙在她的心里。 只是,沈如故深深地看了一眼秦安容,秦安容现如今依附着沈昭年,究竟为何还要将沈昭年隐瞒着的秘密揭露给她看? 按理说,若是不喜欢一个人,何必待在那个人的身边? “秦小姐,你有什么目的?”她问的直白,只因此刻她已没有多余的心情对秦安容拐弯抹角。 秦安容却笑着上前,白皙纤细的手轻轻抚摸在沈如故的脸颊上。 让沈如故不禁往旁边挪了挪位置,她并不喜好秦安容碰她,沈如故总觉着迎面逼来不善的气息,让人倍觉压抑。 然而,秦安容的不善,并不是针对她。 “沈昭年侮辱了我的母亲,杀害了你的父亲,我们和沈家只会是敌人,但我和你,只会是朋友。”秦安容斩钉截铁地道,“说实话,我还挺希望我们之间成为姑嫂,亲上加亲。” 秦安容将信重新塞在沈如故的手上,好似逼迫她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沈如故怎么也没想过沈昭年竟然和秦修远的母亲扯上了关系,沈家和秦家必定有着割不断的关联,所以,秦安容待在沈昭年的身边,是为了报复。 然而,这场报复,秦安容有意将她一起牵扯进来,沈如故看得明白。 沈如故低着头,视线里都是信上的黑字,她开口问秦安容:“你为了报仇,献出了自己年轻的身体,值得吗?” “他没碰过我。”秦安容如此道。 沈昭年在外养着秦安容不是一天两天,却没有碰过秦安容,沈如故觉得难以置信。 秦安容却解释道:“一个人若是针对一个人付出了感情,他做什么都会尊重你,包括男女之事,他会尊重你的想法,可他往往如此,会很痛苦。” 沈如故忽然觉得瞧上去面慈的秦安容,心思还挺毒,只因秦安容让沈昭年尝到了活着比死了还要痛苦的滋味。 秦安容的话,也让她有了新的思考,那晚她和沈崇楼发生关系,那是尊重吗? 是尊重吧,毕竟最后连她自己也情不自禁了不是么,她的心里有他,并不会觉得如此做是她不愿的。 论起来,她才是最不值的那一个,在沈家,她失了身又失了心。 沈如故将信死死地拽在掌心,最后在掌心里面揉成一团,她瞧了一眼落在书桌上的照片。 黑白照片或许时间放得太久,上面的人像已经花了,不过还能看出轮廓,模糊的五官。 沈如故拿起照片,小心翼翼地摸着上面人,上面不只有他父亲一人,还有小手牵着父亲长袍大褂的她。 小时候的她梳着小髻,都说她像个瓷娃娃,每次被人夸父亲总是最开心的那一个,父亲也总是笑着道:“她额娘好看,长得像她额娘。” 沈如故眼眶里隐忍着的泪再也控制不住,一眨眼,顺着脸颊滑落。 “你现今仍旧执意爱沈崇楼?”秦安容在这个时刻问道。 沈崇楼的名字好似大石砸进了她原本就不平静的心,激起了千层的浪花。 她做不到恨他,沈昭年害死了她的父亲这点无法改变,可和沈崇楼无关,即便,她接受不了沈崇楼是沈昭年的亲儿子。 而她更接受不了,在一个仇人家生活这么多年。 沈昭年在衣食住行上头,确实待她不薄,即便时代不同,能送到女大读书的女子并不多,这点,她感激沈昭年。 为什么偏偏是养了自己这么多年的人……为什么? 她在心里反问了自己好几遍,心很痛,却无法诉说,她死死地抠住书桌的边缘,跌坐在了椅子上。 就在这时,书房里响起了阵阵铃声,是沈昭年通来的电话,秦安容瞧了瞧沈如故,走过去接电话。 沈如故能感觉到秦安容的视线一直落在自己的身上,只听秦安容道:“她醒了,让她回沈公馆还是做其它打算?好,我这就让她回去。” 切断电话后,秦安容就靠在那里,犹如一幅优美的油画,这个女子长得如此有韵味,可沈如故没有心思去欣赏。 秦安容对她道:“沈昭年让你回沈公馆,安心待嫁。” 沈如故却什么都没说,缓缓起身,朝外走去,秦安容蹙眉,有些担心她。 见沈如故已经离开了莅临公馆,秦安容追了上去,叫住她:“我马上给你叫车夫,你等等。” “不用了,我暂时不想回去,我也不会嫁给你哥,我的人生自己会盘算,用不着他操心。”沈如故眼里含着恨意,却被湿漉遮掩地越来越模糊。 他……是指沈昭年。 秦安容没有再上前,也没有再坚持给她叫黄包车,秦安容在沈如故的身上,瞧见了当年的自己。 还记得,她懂事之时知晓母亲自杀的缘由,她也是如此失魂落魄又愤恨的表现。 即便大哥阻拦她来江北,但没有人能说得动她,犹如此刻无人能说动沈如故一样,她想,沈如故会有自己的决定。 “路上注意安全。” 秦安容提醒的嗓音传来,沈如故没有再回头,她深知秦安容今日的所作所为是为了拉拢她。 在沈如故面前,秦安容是个光明磊落的女子,即便她带有目的性,也从未想过在沈如故的面前隐藏心思。 秦安容望着远去的身影,陷入了深思。 …… 夕阳西下,霞光染红了天际,沈崇楼在沈公馆等得焦急,但父亲却说已经放人回来了。 他和父亲遵守了约定,不能再和沈如故有过多的亲近,他想去找她,父亲派在他身边的眼线,却时时刻刻盯着他。 “瀚哲,你过来,想办法离开沈公馆,务必将人安全找回来。”沈崇楼朝瀚哲招了招手。 瀚哲犯难,道:“三少,大帅监视的人,不止你一人,但凡从你房间走出去的人,所有的举动都在他们的把控之内。” “想不到,在沈公馆我们和待监狱无差。”沈崇楼失笑,他愤然的坐了下来,思忖了一会,才道,“不行,我要去找她。” “三少,你去找她……不行!”瀚哲叫住沈崇楼。 两个人的话,差别不大,却截然不同的意思。 “就算让她死心,我至少要瞧见她是安全的,她现今,究竟有没有受伤我都不知晓。” 他的话音才落下,外面跑过了青慈的身影,沈崇楼刷地站起来,走到房间门口,叫住青慈。 “你去哪里?” 青慈闻声,反头瞧见三少问自己,她低着头回道:“四小姐回来了,管家说浑身湿透站在沈公馆外头,我……给她送件衣裳去。” 沈崇楼的视线落在青慈手上的东西上,天未下雨,浑身怎么会湿了? 就算湿了,为何不进沈公馆,又为何不回房间换身干净的衣裳? 所有有关她的一切,都萦绕在沈崇楼的心头,缠来缠去,千层的丝,让他难受至极。 他顾不得那么多,朝沈公馆大门走去,青慈和瀚哲跟在后头,当沈崇楼进入拐角,瀚哲便察觉到身后跟上来的人,是沈昭年的警卫。 不单单瀚哲察觉到了,沈崇楼也一样,但他无法不担心沈如故,既然她马上要离开他了,就放纵自己一次,随着自己的心去做。 沈崇楼推开沈公馆的大门,便瞧见狼狈的沈如故抱着自己蹲在石狮旁,听见身后的动静,她也往后头瞧了一眼。 只是一眼,而已。 她没有迎上来,瞧见他眼里也没有光亮,她有些异常,父亲究竟让人对她做了什么? 沈崇楼只感心口疼,他叫了一声如故,将她拉起来,拢进自己的怀中。 很快,她身上的湿意浸染了他干净的衣袍,他紧紧地扣住她,轻声唤了一句:“回来就好。” 她却很抵触地挣脱了他,沈如故审视着这张英俊的脸,沈崇楼毕竟是沈昭年的儿子,眉眼中的英气无法不像沈昭年。 而沈昭年这张脸,只要出现在她的脑海中,她便觉着整个人要炸掉了。 “三哥,我们走,好不好,离开这里,好不好?”她连声问他,语气里,尽是央求。 沈崇楼深邃的眸子却聚拢了视线的光,凝着她,良久没有说话。 他沉默了,沈如故顿时失声笑起来,难以置信地望着这个口口声声说爱她的人,失望道:“我都如此说了,你还要想?” 第79章 那晚,我就当被狗咬了 沈如故脸上渴求的表情,随着沈崇楼的沉默,一点一点消失。 他眼里之前瞧见她从而闪烁的亮光,渐渐黯然下去,幽深的眸子中含着复杂的情绪。 除了沈崇楼自己,无人知晓,此时此刻,他究竟多想将她融入怀中,但他不能。 沈崇楼的余光里,还能瞧见父亲派的警卫,他和沈如故之间的一举一动都将在父亲的掌控之中。 沈如故失笑起来,沈崇楼从青慈手中拿过衣裳,往沈如故的身上裹,却被对方冷冷推开。 “乖,听话,好好穿着。”温吞的嗓音从沈崇楼的喉中冒出。 若说这时的沈如故是性子倔强,那么,沈崇楼便是强硬,他若是想要对方做到某件事情,他便会想尽办法都要达到。 所以,哪怕他的语气温和,她也不能不穿干净的衣裳。 太多人在,沈如故没有再做无意义的挣扎,她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沈崇楼已经将衣裳裹在了她的身上,最后在前襟扣了一个结。 他一边给她扣一边还怪嗔她:“怎么会弄湿了呢,万事……要小心点。” 沈崇楼会给她关心,会给她甜言蜜语……可他独独避开了之前她抛出来的问题。 他……甚至连答案都不给她,沈如故觉着自己没什么好奢望的。 沈崇楼不会知道,在她问他之前,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哪怕他拒绝,哪怕他说‘我不过是玩玩你’,她也不会介意。 只因她要一个答案,好的、坏的,她都愿去承受。 “瑾轩。”她忽地,这么叫了他一声。 沈崇楼扶住她双肩的手顿时间僵住,他眉眼轻动,眸中似乎划过点点的亮光。 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只听她失望道:“若我们不走,你的父亲,要将我嫁给秦修远,如此一来,是你想要的结果?” 沈崇楼望着她两眉之间的皱痕,很想伸手抚平,最后却抑制着内心的冲动,就连之前放在她双肩上的手,也收了回来。 她要嫁给秦修远,是在剜他的心,又怎么会是他想要的结果? 他以前多渴望得到沈如故的爱,可现如今看来,他不能给她最好的保护,让她爱上自己,并不是一件好事。 “先进去吧。”沈崇楼的面色变得很淡,他转身就往里面走。 沈如故望着那萧冷的背影,心沉落到了谷底,青慈上前,扯了扯沈如故的衣角,道:“四小姐,我们进去,好么?” “呵……我懂了。”她自顾地嘟囔了一声,明明脸上有着笑容,眼泪却止不住地掉下来。 她狠狠地将泪水抹去,跟了上前,经过内堂的分叉口,她要转身往自己房间钻,却被沈崇楼长手一捞紧紧地扣在了怀中。 “你放开我,沈崇楼……放开!”她近乎咬牙切齿,眼里的恨意,好似要冲破天际,他瞧在眼里痛在心中。 他冷声霸道地回道:“我就不放,你能怎么样。” 沈如故脸上挂着可笑的表情,她也不回他,只是在沈崇楼的怀中极不安分。 沈崇楼就要朝她吻下来,他薄唇的温度,她早就领教过。 青慈和瀚哲其实已经跟到这边来了,他们俩感觉到这边的动静不对,又连忙退了回去,但沈昭年的警卫却紧紧地跟在后头。 若不是瀚哲拦着警卫,方才一幕就会落入警卫的眼中。 听到周边的骚动,沈崇楼将沈如故席卷进了房间,突地一声,沈如故被他压在门上。 这次,她并未反抗,而是深深地凝着他,道:“我已经没什么可失去的,你还想做什么?那晚,就当我被狗咬了。” 沈崇楼也不怒,只是一直看她,好似要花短暂的时间,将她的样子都刻在骨子里。 那样神情的眼神,沈如故不得不说,自己有些受不住,他明明,就不爱她。 他不愿和她离开,而他还要帮沈昭年成就千秋大业。 沈如故望着沈崇楼,那极像沈昭年的眉宇,她心想:沈昭年啊沈昭年,你可知,我想到自己的父亲恨不得亲手杀死你。 “别哭……别哭……”随着他轻声安慰的声音,他压在沈如故身上的力道越来越小。 沈崇楼在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将她轻轻抱在怀中,拍着她的背脊。 她刚开始还是哽咽,最后失声哭起来。 沈昭年养了她这么多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可她做不到对一个杀父仇人感恩,她现在处于一个很被动的状态。 沈如故脸埋在他的心口上,眼泪早已浸湿了沈崇楼的衣襟,她稍稍抬起头,望着沈崇楼刚毅的脸颊。 她恳求他:“带我走,就当我求你,走,行吗?” 他依旧是沉默的姿态,一如站在沈公馆门口时的样子。 良久,沈崇楼才对她一字一句道:“秦修远……会对你好。” 她发现,这是自己听过最好笑的笑话,秦修远会对她好,那他呢? “我要的,是你的好,不是秦修远的。”她的双眼早已通红,湿漉的液体注满了眼眶,却忍着始终没有掉下来。 “抱歉,我给不了。”沈崇楼冷沉的话,犹如一记闷躁的雷声冲击着沈如故的心。 他那明明温暖的鼻息渐渐贴近她的后颈,他说给不了,却要占她便宜,抱着她,闻着属于她的芳香。 沈如故眼一眨,眼眶里最后的眼泪都掉赶紧了,她只觉阵阵发寒,无力地问:“你当我是什么?” 沈崇楼浑身一怔,她张口就朝他的臂膀狠狠地咬下去,刚开始他觉得疼痛还能接受,最后才觉得沈如故是只刺猬。 她发了狠,他痛得一缩,松开了她。 那纤细的手,当着他的面扬起,巴掌甩在了他的脸上。 “当我是个可以耍弄的妓.女吗?妓.女也要给钱的好么。不要再碰我,我讨厌你沈崇楼。”她脸上的悲恸深深地触动沈崇楼的心。 是啊,他做不到爱她,为什么还要贪恋她身上的温度。 沈崇楼觉着自己是如此的无耻,他站在那里,缓缓回过神,却见她走到了梳妆台前。 紧接着,她打开檀木盒,将里面的首饰,还有一些压根不值钱的小东西,如数朝他砸过来。 “还给你,通通还给你,是我傻,是我以为你真的能做到不顾风言风语和我在一起,我就是天底下最大的傻瓜。” 她心如刀绞,手捂住心口,却碰到脖子上始终挂着的坠子。 沈昭年最宝贝的东西给了最宝贝的儿子,而沈崇楼又给了她,此刻,这东西只让她倍觉恶心。 沈如故直接扯断了扔在了沈崇楼的脚下,在链子崩断的那一刻,她却感觉不到后颈的疼痛。 说实话,她害怕过沈崇楼不和自己走,可她却怎么也没想过他会直接对她开口说嫁给秦修远。 果真,三姨娘说的没有错,女子对男子来说,不过玩玩罢了,一生一世一双人简直就是妄想。 哪怕现如今的年轻人接受了教育,以前传统的三妻四妾思想,却仍旧根深蒂固。 沈崇楼又怎么会为了她放弃一整片‘花园’,怨不得沈崇楼,是她自己痴了罢了。 “你出去,我不想看见你。”沈如故指着房外,正色道。 他拧着眉,面色沉重地望着她,转身离开,沈如故双手紧紧拽住身旁的梳妆台边缘,她让他出去,他就真的什么都不说离开。 失望么,已经不是失望能够形容的,她觉得自己要呼吸不过来,一口气卡在喉咙中,良久都没缓过来。 沈崇楼的手落在锁上,却停住了,他反头,望着她,然后道:“婚期定在后天。” 后天……这是有多迫不及待要将她嫁出去? 原来,他们口中的年前,日子却安排地这么紧。 “够了,我不想听,你滚……给我滚!”她从未有一刻如现在这般恨他。 恨不得将他开膛破肚,看一看,他的心究竟是什么做的。 沈崇楼面色复杂,眼里的情绪,也如滔滔江水,一直翻腾,他深深地拢了一下眉头,才打开门,离开。 门被关上了,隔绝了外头夕阳的余光,屋内并未点灯,她倍觉黑暗。 沈家,对她来说已经没有任何值得留恋的东西了,也没有值得留恋的人,可她该去哪里,哪里又是她的根呢? 后天她真的要嫁到秦家去吗,她真的要被沈昭年作为交易一样扔出去吗? 沈如故感到头疼欲裂,她没精力去想,只想好好睡一觉。 她跌跌撞撞地走到床前,倒了下去,她闭上眼,却睡不着。 多希望一觉醒来,一切,都是一场梦,他还是那个会逗趣她,却也处处护着她的三哥,只是她一个人的瑾轩。 …… 夜深了,沈崇楼的房间一片黑暗,瀚哲推开门走进来的时候,叫了一声:“三少。” “她吃了吗?”暗哑的嗓音从黑暗中传来,沈崇楼开口却是问沈如故的状况。 瀚哲顺着声音的来源走到沈崇楼的面前,一边摸索着电灯泡开关的那条线,另一边回道:“听青慈说,饭没吃,茶水也未进,一直在休息。” 啪嗒一声,瀚哲拉动了线,顿时间屋内亮堂起来。 沈崇楼抬头看他的那一刻,瀚哲的心禁不住地紧了起来,那双猩红嗜血的眸子是如此骇人,瀚哲低下头不敢和沈崇楼对视。 “对了,三少,秦少明日来江北,打算后日亲自接人走。”瀚哲将自己听到的事情告诉沈崇楼。 第80章 你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 沈崇楼听完瀚哲的话,眸子里的亮光骤然聚拢,紧接着,眸色暗沉下去,他问:“秦修远要来江北?消息确切吗?” “听秘书长和大帅的对话是如此,而且三少您近期派去驻守在南京的人得到消息,秦修远来江北的目的不止是四小姐,还和他的妹妹秦安容有关。”瀚哲将自己所知道的事情一一告诉沈崇楼。 秦安容和父亲这段被人诟病的关系,沈崇楼即便知晓也从未管过,他也从未在父亲面前揭穿过秦安容。 秦修远为了这个妹妹来的,是么? 既然如此,他有必要去会一会秦安容了,但他的举动都在父亲的把控之内,让瀚哲去吗? 也不安全,那么,既不在父亲监视范围内,又能自由活动,还会帮他的人,只有二哥沈崇宇。 “瀚哲,你帮我叫二哥过来,就说我有事找他。”沈崇楼吩咐道,瀚哲听了便去找沈崇宇。 没过多久,沈崇宇过来,坐在沈崇楼的身边,问:“瀚哲说你找我有事?” “秦安容你还记得吗?”沈崇楼问。 沈崇宇愕然,那个新仙林的交际花和他发生了关系,他又怎么可能忘记? 沈崇宇脸上的表情很不自然,应声:“你问这个作甚?” “秦修远明日会来江北,后日便会带走如故,或许后日还会带走秦安容。”沈崇楼皱着眉,忧心道,“我不知道父亲为何会和秦修远做交易,但我有一种直觉,父亲有把柄在秦修远的手上。” “父亲还未退位,我手上的军令状,就是一只空壳。在我没有法子保全如故之前,她只能和秦修远离开,但秦修远若是将秦安容带走了,我后期没办法抓住秦修远的致命点。” 沈崇楼说完,挑眉,问沈崇宇:“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秦修远带不走秦安容的话,他的心永远落不下来,后期父亲退位下来,你也想和秦修远做一笔交易,比如说用秦安容换沈如故。”聪明的沈崇宇能够猜透沈崇楼这么做的原因。 沈崇楼点点头,承认就是这样的原因。 但沈崇宇有自己的担心处,他问:“可崇楼你有没有想过,秦修远要是真的在乎秦安容怎么会放任她在江北,非但处于那样乱遭的环境中,还和老头子扯在一起。” “二哥,你没接触过秦修远,他其实很在乎自己的妹妹,只不过,秦安容不会听他的话,他放任秦安容是无可奈何之举。”沈崇楼坚定地说。 他始终记得自己在秦修远面前提秦安容的事情,秦修远当时的面色反应,不在乎一个人是不可能有紧张神色的。 “崇楼,直接说吧,你想作甚?”沈崇宇问沈崇楼。 沈崇楼缓缓转过身来,对着沈崇宇,正色道:“二哥,有个事,还要你帮忙,想办法弄清楚秦安容留在父亲身边的真实目的,然后再想办法让她留下不和秦修远离开江北。” “不是我不帮你,崇楼,告诉我,为什么让我去做这件事?” 沈崇宇面色有些白,他没好意思再去和秦安容碰面。 且不说他没对她负责的问题,想到秦安容和父亲的关系,再想想自己和秦安容发生的男女之事,他觉得浑身不舒服。 所以,他并未立即答应沈崇楼。 “我和瀚哲被父亲监视着,你是一个可以来去自由的人,也是我能信得过的人,况且你见过秦安容,你知道她不简单。”沈崇楼解释道。 沈崇宇眼里闪烁着亮光,沈如故和沈崇楼落得这样一个结局,和他的母亲分不开联系。 若当初他不顾及母亲的想法,直接告诉沈崇楼信件的事,说不定这个时候,这两个人早已远走高飞。 但,发生这样的事情,沈崇楼还说他是信得过的人,说实话,他倍感惭愧。 而秦安容那张妩媚的脸,划过他的脑海中,这些日子,夜深人尽之时,他会梦见那晚缠绵的场景。 醒来却觉得一片空虚,若不是账房的事情多,沈崇宇觉得自己迟早会被折磨疯。 与其一直被良心折磨下去,不如去找秦安容说清楚那晚的事。 思忖再三,沈崇宇朝沈崇楼点了点头,答应下来。 “听说,你和四妹闹气了?”沈崇宇说着,自顾倒了一杯开水,喝了一口。 沈崇楼叹了一口气,他自顾喃声:“怕不止是闹气,她会恨我一辈子。” “你现在和她离开也不晚。”沈崇宇建议道,“我知道父亲威胁你,但决定权在自己手中,若是确定要走,就义无反顾。” 沈崇楼笑而不语,但那抹笑却是苦笑,义无反顾? 他是圣人吗,真的能够做到什么都不管不顾,做着罗曼蒂克的梦,和心爱的人浪迹到天涯与海角? 想象都很美好,现实却很残忍,沈崇楼收了笑,问沈崇宇:“二哥,你能做到什么都不顾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吗?” 这次,却轮到了沈崇宇哑言,他……不能。 若是能,他就不会待在账房处理生意上的事情了。 他或许会去留洋,拥有资金之后,开始自立门户。 可这些,他都有着很好的构想,未来的蓝图在他的脑海中不止飘荡了一次。 最后都被现实牵绊着,他永远跳不出沈家这个圈子,好似在江北,在沈公馆,早已给他画地为牢,他是没有自由的。 沈崇楼瞧着沉默的沈崇宇,淡淡一笑:“你也做不到,对不对,所以,二哥,每个人都有难处,你我,都不例外。” 良久,沈崇宇问:“那你真打算让她恨你一辈子?” “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总比她死了好。”沈崇楼沉嗓道。 沈崇宇瞧见账房先生朝这边过来了,起身,对沈崇楼道:“我先去处理账务,今日事今日毕,不然明日事情越发多。” “去吧,二哥,我请你帮的忙,务必办好。”他严肃着面色对沈崇宇道。 见沈崇宇坚定地对他点头,沈崇楼这才放下心来。 沈崇楼并未出房间,他推开窗户,想要透口气,却瞧见房外的黑影。 他本不在意,却瞧见那黑影头上别着的发卡,在灯光的照射下闪烁着五彩斑斓的光辉。 沈崇楼想起沈如故在百货买的洋头饰,上面有白钻,很亮和中式的发卡质地不一样。 这么晚了,她要去哪里? 窗户没关,沈崇楼快速打开门离开房间,追了出去。 他悄悄地跟在后头,却发现,沈如故去了三姨娘的房中。 沈崇楼提着的心落下来,就当他要离开时,三姨娘的房间里却传来沈如故哭泣的声音。 “三姨娘,我该怎么办?”她带着哭腔,委屈地问赵茹茜。 沈如故其实寻常很少和赵茹茜交心,但在沈公馆,相对直肠子的人,只有三姨娘。 赵茹茜其实也很愧疚,对沈如故说道:“我很抱歉,你让崇宇交给崇楼的……” 可赵茹茜的话才说一半,就被沈如故打断了,她仰着头对着赵茹茜,难过道:“他亲口让我嫁给秦修远。” “沈公馆,我万万不会再待下去,难道,我真的只能成为他人的妻子,才能有个归宿吗?”话语里的不甘,还有痛楚,都在字里行间。 而站在门外的沈崇楼却没有半点心思听三姨娘给出的回答,他的脑子一片空。 曾几何时,他开口许诺过她归宿,还说会守护她一生一世,可他根本就没有做到。 “沈崇楼,你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他细声自责,额上的青筋凸起,沈崇楼隐忍着,最后还是转身离开。 沈如故扑在赵茹茜的怀中哭,赵茹茜心里五味杂陈,说实话,来沈公馆这么多年,她并不是真将这个义女当女儿。 但她还算喜欢沈如故的性子,所以寻常该照料的还是会照料,只是,沈公馆最高掌权人是沈昭年,万事她必须以沈昭年的想法为中心。 既然沈昭年想让这个义女嫁到南京去,她必须迎合对方的心思,这样一来,才能给崇宇争取机会。 也许,就是她这样的想法,害了沈如故和沈崇楼。 可赵茹茜对方才站在门外的沈崇楼是失望的,若真的很爱一个女子,为何心爱的人在哭泣,他不敲门进来而是选择离开? 她总觉得女子这辈子不值,她轻轻地拍了拍沈如故的背,安慰沈如故:“如故啊,忘了崇楼吧,他不爱你。” 一句不爱,却深深刺痛了沈如故的心,沈如故最后闷着流眼泪,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你可知,方才他就在门外,他的轮廓,倒映在雕花门上,崇楼若真爱你,听着你哭他会心疼,会受不了然后冲进来带你走。” 听到赵茹茜这么说,沈如故缓缓抬起头,望向门口,却没有三姨娘说的倒映出来的轮廓。 赵茹茜一字一句地对她道:“可他没有这么做,他自己离开了,就像他亲口让你嫁给秦家少爷一样,他不要你了。你记住,男子都是自私的,他们要的不是爱情,是地位。” 第81章 我在原地等你 有些话,一个人说,可以当做笑话听一听,两个人说,可以想一想,三个人说却可能变成真的。 秦修远说过沈崇楼为了江北统帅的位置,不会顾及儿女情长,三姨娘也这么认为,秦安容也这么说过。 是她感觉错了吗,是他……真的从小到大都在骗她吗? 沈如故觉得自己的脑子都快炸了,昏昏沉沉的,最后连眼泪都流不出,她枕在三姨娘的腿上。 三姨娘唱着‘天涯歌女’,她在情韵悠悠的歌声中,渐渐睡去。 翌日,她醒来,是在三姨娘的房间。 三姨娘并未将她送回房去,这点倒是让她有些意外,外面的门,被人敲响。 “母亲,还没起?”是沈崇宇的声音。 沈如故起来,打开门,沈崇宇见是她,怔住。 沈崇宇问:“你怎么在这里?母亲在里面?” 她解释了一下:“昨晚有些不开心,便来了三姨娘这里,不过三姨娘不在,我正要走呢你就过来了。” 见沈崇宇欲言又止的样子,沈如故不禁问道:“你有话要说?” 沈崇宇犹豫不决,想摇摇头,说没有,可最后还是咬咬牙,点点头,道:“秦修远来了。” 沈如故顿时没站稳,就要往后面倒去,沈崇宇眼疾手快拽住了沈如故。 秦修远这么快就来江北了,虽然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知晓沈家将她送往南京的日子很近,可她怎么也没料到秦修远本人会来江北。 她不知如何面对秦修远,面对这个由沈昭年拍案给她决定的丈夫。 沈如故站直,拂开了沈崇宇的手,颤声道:“所以呢?” 面前的人,没有给她回答,只是沉默,沈如故脸苦笑都笑不出来。 她的嘴角艰涩地向上微微扬起,却自我察觉都如此不自然。 “秦修远这次过来,带了不少聘礼。”沈崇宇说道这里,忽然明白过来,“我知晓母亲去哪里了,这会儿,除了崇楼的母亲,二房和我母亲许是去正厅挑选喜欢的东西了。” 秦修远这个人头脑精明,并不像表面看上去的清心寡欲,这点她在南京心里就有数。 她却不知秦修远还有借此机会讨好她二姨娘、三姨娘的本事,况且,这些人还能算的上是她的姨娘吗? 若不是她将仇人和曾经关心她的人划分地很清楚,恐怕她恨沈昭年的同时,连带身家的人都恨了。 “你……要不要去?”沈崇宇停顿了许久,才如此问。 他知晓她不喜欢被父亲安排,可他这个做二哥的也无能为力,只能瞧着她难受。 沈如故摇摇头:“不去了。” 秦修远也骗了她,在南京,他明明说过,他不会再提婚事,现如今,又是个怎样的真实状况? 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即便睡了一觉,沈如故还是觉得头疼欲裂,现在她只想回到房间再休息一会儿。 任何事,她都不想理会,只想睡一睡,梦里,会有疼她的父母,而不是沈家的一切。 沈崇宇望着她并不那么稳的步伐,有些担心,伸出去的手却落了空。 良久,他的手都未收回来,沈崇宇皱眉,转身朝正厅走去。 其实,进入拐角的沈如故并未再往前走,她觉得浑身都没力气。 秦修远来了,他来了,那么,她就一定要选择和他离开吗? 她就这么成为他的妻子,没有婚礼,什么都没有。 不对,也不是什么都没,二哥不是说了么,秦修远带来了许多聘礼,她就是件商品,换来了不少值钱的东西,也难为秦修远看得起她。 沈如故在廊亭的椅子上坐下,靠在那里,微风拂过,带过花香还有青草香。 她闭上眼,感受新鲜空气给她带来的最后一丝舒畅和自由。 突突突,拐杖声渐渐越来越清晰,听得她却是心惊肉跳。 在沈公馆,沈昭年也拄拐杖,却不是这个声音,她不由自主地响起了一个人:秦修远。 沈如故立即睁开眼,她并未梳妆,昨晚哭过,睡得也不是很安稳,从三姨娘的房里出来,她也照过镜子,有些憔悴。 她刷地站起来,没有往后看来人,自顾往前走。 熟悉温和又稳重的嗓音传来:“如故!” 秦修远在叫她,沈如故并未因此停下,她暂时不知如何面对他,她的心很乱。 可他似乎并不放弃她,拄着拐杖一直紧追在后。 她越走越快,后面拐杖与地面接触发出的声响也越来越频繁。 “如故,等等我,你知晓我走不快。”他无奈的声音飘荡在安静的院子里。 沈如故顿住,心中像是压着千斤重的石头,很闷,她再次迈开步伐,却听到后面有人摔倒的声音。 她反头一瞧,却发现秦修远摔倒在台阶上,而他的拐杖却从台阶上滚落下去。 沈如故有些于心不忍,想要上前将他扶起,秦修远此时此刻,很是无奈地望着他。 “帮个忙,扶我一把?”他的语气中带着期望,眼里也闪烁着希望的光辉。 沈如故虽犹豫不决,最终还是上前,双手扶在秦修远的臂膀上。 那里,臂肌发达,她总觉得秦修远隐藏的很深,可他也确确实实是身体有疾的人。 秦修远被她扶起,沈如故整个人就被他紧紧抱在怀中。 他的怀抱,有温度。 他微微弯着腰,下巴抵在她的肩头,覆在她的耳畔,语气中抑制不住的兴奋劲:“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他已经决意放下她,但沈昭年来信说,她想通了会尽早去南京。 希望之火,犹如燎原,越烧越旺,他已无法自拔。 但他总觉得里面的事情蹊跷,所以,他不放心,加之想到了秦安容,他才亲自来了江北。 沈公馆的三姨太说,如故在公馆小院,他便摸索着自顾来了这边。 即便她坐在廊亭背对着他,给了他一个清瘦的背影,他的心也无比喜悦。 是的,她瘦了,他是如此想她。 秦修远越发将她抱得紧,道:“那日,在云锦坊,你留给我一记回眸,我以为自此一生,再也无法见到你,可你现今,实实在在入了我的怀。” 沈如故僵直地被他抱在怀中,他的双手哪怕扣得她再紧,她耷拉在身体两侧的双手也毫无反应。 可秦修远压根不介意,他继而道:“如故,和我去南京,我会待你好,一辈子待你好。” “他曾经,也是这么许诺我的。”她的眼,顿时染了一片红。 沈如故明显感觉秦修远的怔住,秦修远一定听明白了她口中的‘他’指的是谁。 她已经不信男子的话,他们大多如此,为了得到某个人,一定会甜言蜜语想尽办法,到手之后,女子却像敝履,在他们眼里压根算不得什么,最后便可以随意丢弃。 “忘了他,好吗?”他的嗓,有些沉,“试着将我装进你的心里,可以吗?” 他问得很轻很轻,轻到只有她能听得见。 沈如故笑了,眼一眨,泪水却掉了出来,她打小很坚强,极少对着人掉过眼泪。 可这两天,好似将以前没有掉的眼泪,一并掉光了。 她并未推开秦修远,可她的心始终和他保持着距离,沈如故相信,他能感觉到她对他持有的陌生态度,一如她感觉到秦修远想亲近她的心情。 沈如故想到他来江北的目的,她想,自己有必要将真实的情况,告诉秦修远,她的身子不干净了,又怎么能成为他的妻子。 她虽然不喜欢他,却也从未想过给人家戴绿帽子。 说不定,他听了之后,不会要她,毕竟,清白对于女子来说如此重要。 沈如故紧吸了一口气,仰起头,盯着秦修远墨黑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和沈崇楼,发生了男女之事,我已是他的人。” 秦修远的朣朦好似放大,他凝着她并未说话,似乎在判断她究竟是为了不嫁给他从而骗他,或者她说的的确是真话。 “真的,就在前日的晚上,我和他……”沈如故肯定地再次说道,话说一半,却被秦修远捂住了嘴巴。 他一字一句地对她道:“不论你是否想嫁,我都在原地等你,纵使你成了他的人,只要你愿和我走,我必定带你离开。” 沈如故却摇着头笑了,秦修远真的不在乎吗,那为何他方才那么快将她的嘴捂住,不让她再多说一个字? “我要的,是你的心!”说罢,他放开了手,手却覆在了她的后脑勺,将她扣在自己的心口上。 沈如故闭眼,喃声:“你比他,还贪心。” 沈崇楼不爱她,要了她的身便不再管她,可秦修远却说要她的心。 常言道:哀莫大于心死。 要一个人的心,比要一个人的身,还要贪心不是么? 秦修远却如此回她:“我是商人,天生贪。” 沈如故无法接话,她感觉到他语气中的坚定,好似铁了心非要娶到她不可。 “秦少,你好好想想,该说的我都告诉你了,毕竟,这也不是小事。”沈如故叹了一口气,就叫从他的怀中挣开。 未等秦修远回她,沈如故便瞧见站在小院入口的沈崇楼,他那双星目,有着杀人的怒火。 第82章 我不是疯了,我是病了 原本沈如故想弄开秦修远,将他安置好,然后再给他捡来拐杖拄着。 可她瞧着沈崇楼站在那里,一副萧冷的模样,她便觉得万分好笑。 在乎吗,沈崇楼你在乎吗? 她的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反复地问着这个问题。 哪怕他的种种行为让她如此失望,可她都到了这般田地,还在渴望沈崇楼能够冲过来,从秦修远的怀中带走她。 但他没有,和昨夜在三姨娘房门口一样,沈崇楼转身离开了。 沈如故在别的男子怀中,就那么望着沈崇楼的背影,她的心拔凉,整个人都很泄气。 她的心里,终于有了一个肯定的答案:沈崇楼不在乎。 在乎一个人,是见不得她留在别的男子怀中的,会像眼里容不得沙子一般癫魔。 秦修远知晓身后有人,他腿脚不便,加之他已经瞧见了沈如故的反应,心里便有数。 一定是沈崇楼出现让她眼前一亮,而沈崇楼一声不吭离开,让她那双水汪汪的明眸彻底黯然。 秦修远并不知晓这两个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有直觉告诉他,他有了可趁之机,若乘热打铁她便会和他回南京。 他不知自己该哭还是该笑,他虽说不上多高尚,却从未做过趁人之危如此小人的事情。 “我不在乎你是否和他有关系,我也不管你是否曾经多爱他,我愿花时间等,等你忘了他记住我的那一刻。” 秦修远坚定地给出答复,甚至不需要太多的时间去思忖,沈如故整个人却未从沈崇楼的离开中回过神来。 秦修远将她放开,挑起了她的下巴,沈如故回过神,立刻别过头,却被秦修远再次捏住。 他迫使她和自己对视,或许是他的力道很大,让她有些晃神,竟然觉得他的声音也高亢起来。 “如故,我自己也是破人一个,何必要求你那么完整。”他说着,看了一眼自己的腿。 沈如故蹙着眉,艰涩的话语卡在她的喉中,她对秦修远道:“那我一辈子都忘不了他呢?” 哪怕她开始恨沈崇楼,也没法子做到完完全全忘记他。 秦修远,你傻不傻? “那我……也等!”秦修远由衷地回道。 短短时间,甚至来不及思索,这是他最本能的回答。 一辈子有多长,或许有些人只有几年,有些人几十年。 他想,自己若是做了这样的选择,幸福的、不幸福的,他作为一个家族的顶梁柱,需要有能力去承受。 “你疯了。”沈如故轻叹一声,带着对秦修远无能为力的态度。 秦修远朝她凑近,两个人的距离更短,他的呼吸,亦或者是她的,彼此都能感应到。 他道:“我不是疯了,我是病了……相思病!” 他在云锦坊,坐在阁楼里,点着小灯,抄着心经,心却不能如止水。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她离开南京时,他没让人跟着她,他知晓她会回江北,会回到沈崇楼的身边,他却总是一个人无法自拔地望穿秋水。 秦修远总是想,沈如故是在不正确的时间,闯入他世界的女子,也是他这辈子等不到的女子。 现今,或许上天眷顾他这个瘸子,给了他机会,将她推到了他的身边。 如此一来,他还会放手么,永远不可能。 “思念一个人,就好似欠了一个人的债,要债的人常常会来催。随着时日越来越多,堆积的越来越浓厚,如故,以前你是别人的,自此今后,便是我秦修远的。”他自顾地说着,但似乎又是说给她听的。 “我对你没有半点感情,你明白的。”沈如故拂开了他的手,如此说道。 她避开了秦修远伸过来的手,秦修远没有再拽她,他只能靠在柱子旁,瞧着沈如故给他捡来了拐杖。 沈如故将拐杖递给他,秦修远的手接过去,他的手掌覆在了她的手背上。 她想将手从他的掌心中抽出来,秦修远却怎么也不愿放开,他认认真真对她道:“我就是活得太明白,然而,人需要糊涂。” 他的言外之意很明显,哪怕他很清楚她的心里没有他,秦修远也要装作毫不知情的模样。 秦修远将她的手裹在掌心里,另一只手拄着拐杖,望着蹙着眉头的沈如故。 渐渐的,两人十指紧扣,沈如故哪怕不情愿,他也不曾有半点放手的打算。 秦修远温和的嗓,在她的身畔萦绕着,他拉着她往前一步一步走着。 一边走一边道:“你也去正厅吧,沈家的人都在那里挑选礼物呢,我来,也给你带了东西。” 沈家的人都在,也包括沈崇楼吗? 沈如故想到这里,她停了下来,对着秦修远摇摇头,道:“我不想去。” 秦修远随着她的话音落下,也停下脚步,看了她一眼,才应声:“好,那就不去,晚宴过后,我再找你,把东西给你。” “我不要什么东西,况且……”沈如故说道这里,顿住,对着秦修远那双饱含深情的眼,道,“我也没说要做你的妻。” “可我见你目前最好的选择,便是与我一道离开。”秦修远如此道。 他瞧出了沈如故的不愿意,她不情愿的情绪,由内而外散发的,他又怎么可能感觉不到。 秦修远不得不承认,这样的她,令人伤心。 但她,是他选的,好的不好的,他都要站在她的角度考虑问题。 没有人天生想像一件商品一样作为交换推出去,她在江北长大,要随他去南京生活,她不习惯,他也能理解。 她的心里有忘不掉的人,他也能体谅。 秦修远努力地挤出一抹笑,然后对她道:“你先随我回南京吧,彼时,若你实在不愿嫁入秦家,我再放你离开,但你想从江北逃离,沈昭年那关,恐怕你没办法安稳跨过。” 沈如故瞪大眼,惊愕地望着秦修远,他方才说什么? 秦修远愿意放她离开?她止不住地问他:“为什么你愿帮我?若你放我走了,你给沈家的聘礼怎么办,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他却侧过身,手轻轻点在了她的心口上,道:“我说过,我要你的心,圈住你的人又有何用。至于聘礼,对于我来说,不过九牛一毛。” 秦修远在南京出了名的有钱,沈如故苦笑,沈昭年一定觉得他给物色的亲事还不错,至少让她加入了大户人家。 不过,沈如故对他的话表示怀疑:“你真会放我走?” 曾经,他一口咬定的事情,似乎也给她撒了一张网,设了一个计。 秦修远典型的无商不奸,这样的处事方式,也带到了生活中,沈如故如此认为。 所以,她又怎么敢轻易相信他的话? 秦修远见她脸上怀疑的神色,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蛋,道:“我知晓,在你心里,我好似那租界犯法成为洋人黑名单的人,你已不信我。” “但你现在,除了信我,别无选择。”随声,他又轻轻地刮了刮她的鼻子,带着亲昵的动作和语气,又对她道“你是聪明人,纵使再不愿和我成亲,也该懂得规避风险选择对自己最有益的处境。凤凰还懂得浴火重生,人更要把握随时都可能涅槃成功的机会。” 他的话,很吸引沈如故的心,她要离开江北,离开所有人,去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开启自己的新生活。 不就是和秦修远说的一样么,既然如此,答应秦修远去南京未尝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好,我信你,最后一次。”她的话,多少有些提醒秦修远的意味。 秦修远点点头:“成交。” 沈如故听到这两个字,没有说话,她的将来压在秦修远的诚信上,何尝不是一场交换呢。 很快,到了她的房间,沈如故对秦修远道:“我到了,你还是去正厅吧,他们一定会找你。” 秦修远却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见她伸手推开门,就要走进去,他朝里面看了看。 紧接着,他对她道:“不请我进去坐坐?” 沈如故有些尴尬,说到底,还是她的闺房,除了一些熟悉的人进过她的房间,还没有不熟悉的男子进去过。 “我……”她有些无措。 秦修远只觉着沈如故逗趣,见她不自在,道:“开玩笑呢,别当真。” “好了,你好好休息,你很憔悴。”秦修远瞧着她道。 “嗯。”她轻声应他。 只是简简单单一个字,却让秦修远极其满足,他脸上的笑意深了些许,见她关上了房门,转身离开。 秦修远还未走过之前的廊亭,就瞧见迎面而来的沈崇楼。 秦修远站在原地没有走动,见沈崇楼已经接近自己,语气平平地叫了对方一声:“沈三少,好久不见!” “我倒是希望不见你。”沈崇楼的语气并不和善,秦修远只是淡淡一笑。 “若无事,我去你家正厅了。”秦修远谦和地揖礼,就要越过沈崇楼。 还未擦肩,沈崇楼就叫住了他:“秦少!” 听到沈崇楼沉声,秦修远停下步伐,问:“何事?” 第83章 我会让她吃好穿好 秦修远打量着身侧的沈崇楼,许久不见,沈崇楼五官越发刚毅,较之在南京,倒越来越像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只不过,沈崇楼让沈如故伤心,两个人闹了别扭,秦修远看出来了,嘴上却没说。 秦修远不知沈崇楼叫住他有何意,不过狭路相逢总要分出胜负,纵使是在沈家,他也没什么好怕的。 “明日就走?”沈崇楼问,语气很冷。 秦修远嗯哼了一声,道:“知道还问。” “若她少了一根毫毛,我会踏平秦府。”沈崇楼一字一句沉声道。 秦修远哼声冷笑,问:“沈三少这是警告?” 他望着一脸正色没给回话的沈崇楼,之前在廊亭,沈崇楼瞧见他和沈如故抱在一起离开了,实际上并未真正离开,为的就是等他送完沈如故出来? 而沈崇楼拦住他,就是为说这样的话? “你怎么理解是你的事。”沈崇楼道。 “沈三少多心了,她成了我的妻子,我不待她好,待谁好?我又怎么舍得她伤,我会让她吃好穿好不掉眼泪。”他故意如此道。 秦修远盯着沈崇楼瞧了一眼,虽然只是简单的一眼,他却细细观察了沈崇楼脸上的表情。 当他说到妻子二字之时,仿佛给了沈崇楼致命的一击。 只见沈崇楼眉头一皱,面色紧绷,眸色也渐渐暗沉下去,秦修远有一种天生的直觉:沈崇楼心里放不下沈如故。 然而,既然放不下,按照沈崇楼的性子,无论如何都不会放任沈如故离开江北。 他从沈如故那里得到的感觉却是,沈崇楼负了沈如故,沈崇楼究竟在玩什么花招? 但,所有的表情,只在沈崇楼身上停留些许时间,很快,沈崇楼将情绪隐去。 沈崇楼最后语气平淡,应了一句:“你能如此想,甚好!” 他漠然离开,秦修远望着沈崇楼挺拔的身姿,并没叫住他。 沈崇楼的的确确将情绪遮掩的很好,然而,他年龄稍比沈崇楼大些,在商行里历练地多,形形色色的人秦修远都见过,又怎么揣测不了沈崇楼的心思。 秦修远只感阳光有些刺眼,微眯着眼,皱着的眉一挑。 有些人现今看上去是只普通的鸟,等他展翅的那一天,便是天空中翱翔的雄鹰。 秦修远心里有个极其清楚的声音:沈崇楼,不得不防! 正厅里,沈家的人,时间已过了不少,她们还未挑好东西。 沈昭年的二房云曼瞧见秦修远进来,连声阿谀奉承,道:“呦,秦少过来了,崇霖,给秦少倒杯茶呀。” 沈崇霖作为沈家长子,虽没有沈崇楼那样的地位,也不至于像沈崇宇那般地位低贱,至少寻常都是下人们伺候他,什么时候轮到他给别人泡茶了。 沈崇霖不动,云曼有些尴尬,亲自迎上前,对着秦修远微笑示好。 “崇霖不懂事,论起来,以后你也要叫我一声二姨娘呢,来,二姨娘给你倒。”云曼笑呵呵地道。 秦修远面色没有任何改变,只是淡淡一笑,在南京时,他未曾听过沈如故提二姨娘,只能说沈如故和二姨娘并不亲近。 至于今日,她会待他如此客套,许是为了巴结。 他虽是个瘸子,但有钱,别人自然不敢小瞧他,何况江北的经济和南京商行紧紧联系在一起,这个二姨太怕是也想将儿子也弄进去。 秦修远心中有数,嘴角的笑便更浓了,那杯茶水,他没碰。 此时,沈昭年回来了。 他和沈昭年之间,辱母之仇不共戴天,但既然达成了某种共识,恩恩怨怨在今日和明日尚且可以放在一边,暂时不管。 “坐!”沈昭年见秦修远起身,示意道。 秦修远坐在下厅的第一个位置,沈昭年一人独坐在上方,沈昭年喝了一口茶,西湖龙井并不合口味,沈昭年皱眉将茶杯放下。 沈昭年朝秦修远看过去,问道:“见过如故了?” 秦修远点点头:“见过了。” “那丫头寻常不太爱讲话,实际上性子很倔强,你以后要多担待些。”沈昭年说这话的时候,面色还挺严肃,好似真的在嫁心爱的女儿。 秦修远脸上的神色好了许多,他应声:“我的性子也清冷,若是有个闹腾的妻子,我也不习惯,夫妻之间,担待是应该的。” “那就好。”沈昭年也回了一句。 虽然你一言我一语,但明眼人都听得出来,不过是过场上的话,没含着多少情谊在其中。 哪怕沈如故是沈昭年的义女,哪怕沈如故嫁到秦家,秦修远以后也要叫沈昭年一声父亲……秦修远也不会亲近沈昭年。 在场的人,心思各异。 三姨太赵茹茜一直未吭过声,在大场面上,她向来是那个最不会张扬,最喜欢察言观色的人。 不过,此时,赵茹茜虽在把玩之前挑选的玛瑙坠子,可心思都在沈昭年说的话上,若不是因为大家都在,她一定会笑出声来。 一个只顾及自身利益的自私鬼,在这个时候倒是关心起沈如故到夫家后的生活,又怎会不可笑呢? 秦修远示意许秘书将东西拿过来,许致远收到秦修远的示意,立马将东西递到了秦修远手中。 “大帅,这是给你的。”说罢,他让许秘书将东西呈上去。 沈昭年虽不动声色,脸上的表情却很玩味,秦修远该恨他才对,又怎么可能会好心带东西在赠送给他。 他瞥了一眼段放在桌上的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个精致的紫砂壶。 常言道:人间珠宝何足取,岂如阳羡一丸泥。 用紫砂壶泡出来的茶水格外的悠香,茶禅一味体现地淋漓尽致,只是高贵不俗的紫砂壶价钱昂贵就罢了,在江北有钱还买不到,不过长江以南却在制作紫砂壶的手工艺上独树一帜。 他不喜欢养花,也不喜欢养鸟,独独在喝茶上很讲究,这次秦修远来江北,出手大方。 但沈昭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又说不上来,当他的手摸到紫砂壶的手柄时,磨砂的粉末触感,却引起了沈昭年的注意。 沈昭年放下紫砂壶,手上沾染的白色粉末,让他两眉一拢。 他虽不敢肯定这白色粉末是不是毒药,但他的心很不安,秦修远万一在紫砂壶上面做了手脚,岂不是要他的命? 沈昭年轻咳了一下,掩饰脸上表露出来的不自然的表情。 他朝秦修远看过去,对方脸上始终保持着温和的笑容,沈昭年感到头皮发麻,他忽然明白秦修远的用意。 哪怕秦修远并没有下毒,这样一来,还是扰乱了他的心。 秦修远是在提醒他,哪怕沈如故嫁到秦家,当年秦修远母亲的事,两家仍旧不会有了断的那一日。 沈昭年不动声色地将紫砂壶重新放进了盒子里,然后努力挤出笑,道:“东西很喜欢。” 秦修远保持着礼貌性的笑容,朝沈昭年点了点头。 “云曼,交代厨房那边,准备好晚宴,通知沈公馆的主子们,务必都要到场。”沈昭年吩咐二姨太。 大房一直在佛堂里,沈公馆的事情,大多都是二房处理,每当这个时候,云曼就会拿出自己好像是大房的姿态,脸上的表情也是带着抑制不住的愉悦。 三姨太赵茹茜没瞧不惯二房如此得意的面色,佯装身体不适,借机离开了正厅。 秦修远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将来,他便不会如此三妻四妾,表面太平,暗地却争权斗势不得安生。 “秦少想必也舟车劳累,先去客房休息,晚宴时,我让下人叫你。”沈昭年说着,起身,往内厅走。 秦修远随着下人带路,去了客房。 从南京带来的东西也一并堆放到了休息的地方,许致远随着秦修远进来,自家主子并未休息,而是吃力地弯着腰,去找东西。 “少东家,你要找什么?”许致远问。 秦修远皱着眉,在一大堆盒子里察看着,道:“在苏州吴衙场拾得的红豆呢?” 许致远恍然,笑着回道:“原来是红豆啊,我怕那玻璃罐子在路上弄碎了,特意拿东西裹了起来,我来找,少东家你先休息。” 找了一小会儿,许致远从那堆东西里将装有红豆的玻璃罐拿了出来,小心翼翼地放在秦修远的身边。 许致远瞧着秦修远拿着那罐红豆发呆,他懂少东家的心思。 当初,为了这个玻璃罐子,秦修远寻遍了十里洋场的商铺,才找到满意的罐子。 为了里面的红豆,秦修远更是特意亲自去了一趟红豆山庄吴衙场37号。 由于还未真正到红豆成熟的时节,颜色纯正的红豆还需精心挑选,选好之后,带回南京让老师傅用传统的工艺烘干,保留原来的色泽,又不会腐烂。 这一切,许致远一点一滴看在眼里,他叹声道:“希望沈家的四小姐,能明白少东家的心意。” 秦修远听了,却骤然收拢了手心里的瓶子,眸色深深,道:“心意能值几个钱呢,到头来,她随我回了南京,还是要离开的。” 第84章 永远碰不到的人 “既然如此,少东家……明日还要带她一道走?”许秘书问。 秦修远点点头,道:“我答应了她,要带她离开这个地方,到时候,去了南京,她愿走,愿留下,她自己选择。” 许秘书犹豫再三,忍不住道:“这可是场赔本的买卖。” 秦修远没有说话,买卖吗? 他和沈昭年做交易,无非就是不将当年的事情闹大,让沈昭年失了面子,而他也能得到心爱的女人做妻子。 如此看来,倒是真像一场买卖。 为了让她成为自己的妻子,他使了一些小手段。 得到了沈昭年的来信之后,他让人连夜准备最好的聘礼,带来江北,至于红豆,是她离开南京,他本人就开始准备的东西。 算起来,到头来,若她真的要离开,他所有的准备都是空忙活一场。 只是,许致远跟了他这么多年,是他的心腹,纵使再懂他,也不能理解他对待沈如故的感情。 一个商人最怕的不是在买卖上失去金钱,而是怕失了心,而他无论在和沈昭年的交易上,还是选择沈如故做妻子上,他就赔了心。 这才是他,最大的损失。 秦修远捏住瓶子的手,五指越来越紧,就算她要离开,他也真放手? 他的心,很乱,有两个声音在说话。 其中一个,对他说:秦修远,你已经骗了她两次了,事不过三,再骗她,她会讨厌死你。 另一个,又对他说:秦修远,这个世道,想得到自己渴望的东西和人,绝对不能心软。 到最后,他也不知究竟听哪个声音。 秦修远很苦恼,拿着瓶子,起身,拄着拐杖往外头走。 许致远跟了上来,秦修远朝他摆摆手,示意他不用跟过来。 秦修远好不容易来到沈如故的房前,到时候该怎么和她说,怎么将东西送给她呢? 他竟然像个毛头小子,心颓然跳动起来,紧张的要命。 就当他犹豫着敲门之时,里面乒乒乓乓地一阵响声。 紧接着,是沈如故怒意的嗓:“沈崇楼,你究竟想要干什么,怎么,得到一次还不够,所以还要?” 秦修远在门外听得心一阵发紧,那双浓眉顿时拢着。 而房内,沈如故被沈崇楼压在桌子上,他贴近她,似乎要将她揉进骨子里。 “是,我就是贪恋你,我快要疯了。”沈崇楼咬牙切齿地说道,额上的青筋凸起,彰显着他那不平静的内心。 沈崇楼以为自己做得到对她不管不问,可他只要瞧见她和秦修远站在一起,只要想到她要成为秦修远的妻子,他就要炸了。 他为何要隐忍,他又为何要退让,他为何要将她拱手让给别人。 “你该高兴又得意才对,我被你玩弄了这么久,够了,我很讨厌这样的你。”沈如故觉着要疯的人不是沈崇楼,是她才对。 她不知如何待在沈家,面对着几个长得很像沈昭年的同辈人,尤其是面对着沈昭年。 她给过沈崇楼机会,求他带她离开,可沈崇楼做不到。 既然做不到,又怎么能那么贪心,他以为自己是谁,天王老子也不能这么过分。 “放开我。”她冷声说了三个字。 以前的沈如故从来不会用这样的语气对他说话,沈崇楼的眼神渐渐黯然下去,他的心揪住,这一切,都是他自找的。 沈崇楼整个人还压在她的身上,沈如故见他没有反应,重复一声:“放开我,听见没有。” “你到底放不放开,我马上就要成为他人妻了,你知不知自己在做什么,让我留点脸行不行。”沈如故紧蹙眉头,用尽力气去试着推开他。 她那恳求的语气,难过的表情,都刻在他的心里,沈崇楼只能如了她的愿,起身。 沈如故好不容易逃离他的钳制,想要拉开门往外头跑,却被沈崇楼一把拽住。 他将她搂住,然后道:“给我一点时间,等我……” 等我去南京找你,这句话还没有说完,沈崇楼就结结实实地挨了沈如故一巴掌。 沈如故不是不知他究竟想说什么,可这么不知廉耻的话,也能说出口吗? 要么就不要嫁人,嫁了人,还能红杏出墙么? 她是个读书人,要这块脸的。 “我知晓,在你的心里,我就是个可以随便玩弄的人,但我告诉你沈崇楼,嫁了人,我便是你永远碰不得的人。”沈如故说着,用力去掰他的手。 沈崇楼的心墙轰然倒塌,不,她以后会回到他的身边,他要的只是时间。 未等他说话,只听沈如故道:“在南京,你口口声声对我说,至多等你一年,可你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就让我嫁给秦修远,这就是你所谓的承诺。” 沈如故红了眼,她并不想面对着沈崇楼还掉眼泪,可她想着都难受。 她哽咽着嗓,道:“你的承诺,真不值钱!” 她要打要骂,他都忍了,沈崇楼保持沉默,有些事,她若知晓伤心,不如就让他一人承受。 “是我负了你,你恨我,也是应该的。”他自言自语。 沈如故笑起来,她想,若是有面镜子照照自己,笑的表情一定比哭还难看几分。 比起恨他,她更爱他啊! “是,你们沈家本来就欠我的,我自然恨你。”沈如故并未将话挑明。 虽说,父债子偿,她做不到将父亲的死强加在沈崇楼的身上。 想来,其实和秦修远离开,真的是最好的选择,即便沈崇楼带她离开了,现如今知晓父亲死亡真相的她,也做不到心无旁骛地和他过两人的日子。 既然爱不起,恨不起,她要开始新的生活,试着忘了过去,忘了他。 沈崇楼总觉着她话里有话,想问,却在这个时候,敲门声响起。 “如故,在吗?”是秦修远的声音。 沈如故即刻看向门外,听秦修远的语气,怕是刚来。 好在秦修远是刚刚来,若是早些来听到她和沈崇楼的对话,她没脸面对秦修远。 “在。”她在里头应声。 当着沈崇楼的面,她一边走,一边整理衣裳,打开门,秦修远衣冠楚楚地拄着拐杖站在外头。 秦修远并未朝里头看,沈如故心里只求沈崇楼这个时候别从里面出来添乱。 然而,事与愿违,沈崇楼出来了,只不过,秦修远的脸上并未挂着惊讶的神情。 秦修远那张波澜无痕的脸,只是嘴角轻轻动了一下,他面对着沈如故,然后道:“我说过,有东西要给你。” 沈如故本想问,是什么东西,只见秦修远看了一眼沈崇楼。 秦修远对沈崇楼道:“沈三少在这里听我和如故的私话,怕是不妥吧。” “我是她最亲密的人,有何不妥。”沈崇楼故意将亲密二字说得很重。 沈如故很尴尬,顿时脸上的绯色也浓重了不少,她低着头,也道:“既然是私话,三哥你还是别听了。” 她下逐客令很明显,沈崇楼微愕,三哥? 呵!好一声三哥,她是不是觉着自己要成为秦修远的妻子,所以要极力和他撇开关系? “你以为我稀罕听。”沈崇楼冷声,甩手离开。 望着沈崇楼的背影,沈如故承认,自己的心,被深深刺痛。 她的种种表情,都落入了秦修远的眼中。 秦修远常常在想,一个人望着心爱的人为另一个人心痛,为另一个人掉眼泪,这个人会是怎样的心情? 现如今,他明白了,原来,是比这个心痛地掉眼泪的人,还要痛上几分。 他强自挤出笑,捻着红绳,将小小的玻璃瓶垂直放下,晃在半空中。 沈如故眼前多了一小罐红豆,她不明地朝秦修远看去。 “喏,给你,这东西不值钱,不过我认为,它很适合你。”秦修远牵过她的手,然后将玻璃瓶放在她的掌心中。 在百货,沈如故见过很多形形色色的小罐子,也有玻璃的,只是如此小巧的玻璃品实属难得。 虽然里头装的红豆不值钱,但红豆的寓意却是:相思! 秦修远甘醇的声音,在她耳畔萦绕:“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他用饱含深情的眼,凝着她,道:“你离开南京的那段时间,我总在想第一次见你的模样,小小的耳坠子,一晃一晃,并不张扬的小红豆,和女大的校裙相得益彰,可我最喜看你穿旗袍的模样,真美!” 沈如故被说得实在是不好意思,尤其是他说到耳坠子,她更是耳根子红了。 “这些红豆,是我到古书上说的南国之地苏州吴衙场一个一个采摘的,我瞧见不少洋人喜欢将小东西装在玻璃瓶里许愿,便做了一个给你,希望你喜欢。”秦修远诚诚恳恳地说道,然后将她的五指一个一个按压成拳。 沈如故心中划过一阵暖流,她忽然想起了秦安容的话,秦安容说过,秦修远对妻子会很好。 她又失笑,只可惜,她不爱他,一点都不爱。 沈如故望着玻璃瓶口裹着的云锦,很小的一块,上面的图案细看却很精彩,云锦坊的东西向来精致又逼真。 比起红豆,上面的云锦更让她眼前一亮,她脸上多了点点欢快之意,摸着上头的云锦,由衷地感慨道:“真的……好小啊。” 第85章 今非昔比 秦修远望着她脸上那由衷的笑容,他的唇角也微微上扬,指着上头,对沈如故道:“你再仔细瞧瞧。” 沈如故顺着他指着的地方看去,云锦图案上头竟然还有很细小的字眼,若不凑近,压根注意不了。 “南捕厅一带,也很多民间微雕,上次我和许秘书经过的时候,瞧见了,于是,我试着讲这样的手工艺融入到云锦之中,这件东西是第一次成品,虽然卖相没有那么好,寓意非凡。”秦修远解释道。 沈如故明白秦修远的良苦用心,只不过,她有些替秦修远不值。 对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花费如此多的心思,又怎么划得来呢? 她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只能埋头去细瞧上头的文字:“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上头非但有她的名字,还含有一见如故的意思,一阵热流涌上她的血脉,脸上一阵发烫。 然而,最烫手的东西好似掌握在她的手中,沈如故轻呡着唇瓣,道:“只怕,我会似他负了我一般,负了你。” “那我也认了。”秦修远如此道,眼神中透着无悔的深情。 他的浓情与蜜意,让她倍感压力,沈如故始终低着头。 这时,青慈走过来,对着沈如故耳语了一声,秦修远听得很清楚,青慈说的是:大帅找你。 沈如故刹那,两眉一拢,面色煞白难看。 “知道了,马上就过去。”沈如故朝青慈点点头,然后对秦修远道,“这东西我……不能收。” 秦修远面色耷拉下来,同样皱着眉,道:“不要就扔了吧,我送出去的东西,从来没有收回来的道理。” 她不是不喜欢,只是……男女之间,也能收如此深情绵绵带着定情信物之意的东西吗? 秦修远此时已经转身朝另一头离开,她叫不住他,只好将东西放在青慈手中,交代青慈将玻璃瓶放到首饰盒里。 沈如故去了沈昭年的书房,书房门敞开的状态,她却站在外头,迟迟没有进去。 之前,她和沈昭年的关系不好也不坏,这些年以来,她很少对沈昭年提要求,倘若真的提了,沈昭年大多数都会依着她。 现如今,不一样了,他在她心里面有的高大形象早已坍塌。 从他绑架她给她一个警告的那一刻,从她得知沈昭年是杀父仇人的那一刻……这些天,没人知晓她如何一个人将所有的秘密消化过来的。 在江北,沈昭年就是王法,她无法扳倒他。 她的心里,突然闪过一个坏心思,她另一只手拢在另一只宽大的袖子中,然后摸索到左手腕上的和田玉手镯。 将手镯弄断,也是能伤人的。 但就算她下手再狠,也比不上沈昭年腰间的枪要人命更快。 沈如故紧闭上眼,她将心里对沈昭年的恨强行压下,沈昭年压根不知晓她早已明白父亲死亡真相,她不能自乱阵脚,暴露了自己。 “囡囡吗?”沈昭年苍老的嗓从里面传出来。 是的,沈昭年已经老了,沈如故的心一紧。 她的十指紧紧握成拳头,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沈昭年一声囡囡。 还记得,沈昭年去教堂里将她接处来,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两个字。 多么亲切的方言称呼,今非昔比,她不会再认贼作父,更不会将这一切当做沈昭年对她的关怀,从而让她对沈昭年感恩戴德。 沈如故脑子里面很乱,心里面更乱,除了隐藏内心的情绪,说实话,她压根没有做好半点准备去面对沈昭年。 兴许是没有得到她的回应,沈昭年又叫了她一声,但这次叫的是她的名字:“如故!” “进来。”紧接着,他又如此说道。 虽然很简单的两个字,沈如故却觉得带着命令的意味,沈昭年看样子要和她好好谈一谈。 但是,她和沈昭年之间,又有什么好谈的? 仇人相见哪里能像老乡一样相见恨晚?她现在恨不得立刻离开沈公馆,不然,她整天和仇人生活在一起,只会让自己强压下的复仇心理越演越烈。 沈如故没有顺应沈昭年的心思进去,沈昭年却拄着拐杖出来了,他站在书房的里面,正中央的位置。 或许是因为他以前是常年征战沙场的人,所以,还是带着点气质。 沈如故望着沈昭年苍白的头发,不知说什么,若父亲在世,也是这样苍老的样子吧。 沈昭年,我如此感激你养了我这么多年,可我更恨你欺瞒我这么多年,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又怎么让我轻易原谅你? 她感觉眼眶一阵湿热,双脚像是灌了铅,怎么也走不动。 沈昭年微眯着眼,审视着她,似乎察觉出来沈如故的不对劲,于是,他问:“你是不是在怪我?” 沈如故被他猜中了心思,她确实是在怪他,没有一刻比现在还要怪他。 其实,就算那日他让人将她绑架到莅临公馆去,她都没有那么生气,只因她知晓沈昭年的性子,为了小儿子沈崇楼,他没有什么狠戾事情做不出的。 他只是警告她,没有真正对她做什么,她需要感到庆幸,又怎么会太放在心上。 可是千不该万不该让她知晓父亲的那封信,沈如故很难想象父亲当初是如何求沈昭年留下她存活在世上的。 她觉得父亲很卑微,她死死地望着沈昭年:沈昭年,你究竟还瞒着我什么? “如故,你应当明白我那日会让人将你带到莅临公馆的缘由,进来,我们好好谈谈。”沈昭年说着,朝她招了招手。 沈昭年让她体谅自己,沈如故那一刻,很想笑,她体谅沈昭年,那么,谁又来体谅她? “有什么事,我们坐下来,好好谈谈,好吗?”沈昭年的语气终于不像往常那么生硬,甚至还要几分恳求她的意味。 沈如故很意外,他的性格从来都不是如此,往往沈昭年说一不二,更不会对任何人妥协,哪怕面对沈崇楼也不会。 要谈?好,她倒是要看看,沈昭年究竟和她能够谈什么。 她轻轻地点点头,不带任何感情,沈昭年脸上多了满意的神色。 沈如故瞧着,心里头却极其地不舒服。 沈昭年端坐在书桌的上方,她拉开椅子坐在书桌的下方,正对着沈昭年。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也是为你好。”沈昭年一边说,一边摩挲着拐杖的顶端。 沈昭年也是个正常的人,每当他心虚的时候,便会油然地做出如此自然的动作。 好似,摸拐杖的顶端已经成为一种本能,沈如故注意拐杖的顶端,上方一片光滑。 顿时间,她失笑,沈昭年这些年以来,做的亏心事一定不少,所以将那里都摸得发光了。 沈昭年的话将沈如故的思绪拉了回来,只听他道:“秦修远虽然身体有疾,但人不坏,你嫁给他不会吃亏。” “是,人不怕有残疾,就怕心是坏的,虽然他也欺瞒了我,但我知晓他本性不坏。不像有些人,表面和内心都是一样的,坏透顶了。”沈如故话里有话,至于沈昭年听得懂还是听不懂,是他的事。 她望着脸上还是正色的沈昭年,很想戳破沈昭年虚伪的嘴脸。 但她知晓,倘若在自己没有能力报复沈昭年,并且也没有那个狠心去报复沈昭年之前,她只能压下那份冲动。 沈昭年很聪明,自然知晓她有意指他,他倒也不生气,只是叹了一口气,打开了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一个木匣子。 里头放着一套首饰,看上去,价值不菲,也有些年头了。 沈昭年将东西推到她的面前,道:“我知晓,秦家不缺钱,也不会少了你几件首饰,只不过,这东西是当年大清灭亡之时,宫里的王爷带出来的东西。” “皇家的东西,你知晓它的价值,现如今商铺里,就算有钱,也买不到。”沈昭年说着,又将木匣子合上。 沈昭年见她只是淡淡瞥了一眼,他只好将东西拿回去,然后起身,将东西放在了她的怀中。 “就当是陪嫁的东西,好生收着,万一将来有急用还可以当了。”沈昭年平静的说道。 沈如故抬头望着沈昭年,虽说方才沈昭年说的话,是一句再简单不过的话语,但她同样觉着沈昭年话里有话。 甚至,她认为,沈昭年是否知晓她和秦修远达成的约定:到了南京,她走她的阳关道,秦修远过他的独木桥。 难不成,是秦修远告诉沈昭年的? 她心中有了疑问,却不敢确定,沈昭年没有戳破她,就像她不戳破沈昭年一样,两个人玩着文字游戏。 沈如故将东西放在了书桌上,她挤出一抹笑,道:“东西我用不着,就像你说的,秦家不缺钱,我也用不着你们的钱。” 她现如今,将沈家和她自身划分的很清楚,话语里面,不能遮掩的疏离,沈昭年也听得清清楚楚。 “你说要好好谈谈,该说的已经说完了吗?”沈如故觉着自己一刻也不能待下去,再这么待下去,她一定会控制不住拽住沈昭年问父亲的死亡问题。 而沈昭年用狐疑的目光一直看着她,没有说话,好似要将她的心思看穿。 第86章 从此以后,我不欠你 沈如故被沈昭年看得浑身不自在,沈昭年开嗓问她:“你对我持有很大意见?” 她面无表情,没有回话,这种意见已经到了恨的地步,自然很大。 “男子汉大丈夫,若是想成就一番功绩,不能总牵挂着儿女情长,我也是不得已为之。”沈昭年叹了一口气,如此对她解释,多少有点苦口婆心让她体谅他的意味。 沈如故哭笑不得,她的表情让沈昭年深深地皱着眉头,只听她道:“你是怕我的身份和未来江北统帅沈崇楼在一起丢人吧。” 以前的她,懂得如何说话委婉避免惹祸上身,现如今的她,只觉着自己没必要如此对沈昭年。 她直直地望着沈昭年,他脸上的表情挂不住,显然,沈昭年很心虚。 只因,她一语道中他的心思,戳破了他一直没有说活出来的真相, 沈昭年虽然改变了旧时期的统治格局,可他陈旧的观念还停留在封建阶段,地位这个东西,他看得比命还重。 “若无事,我下去了,我想,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谈的。”沈如故第一次忤逆沈昭年的想法,直接起身,离开了位置。 沈昭年隐忍着怒意,没有发作,脸色因为内心的怒火无处发泄涨得通红。 沈如故都看在眼里,她并未放在心上,了不得,沈昭年一枪崩了她。 那又能如何?不过是一条命,惨死在沈昭年手下的性命还少吗? 她走了几步,又停下来,反头对上方没有动静的沈昭年道:“对了,你放心,我会满足你的想法,随秦修远一道离开,就当我还了你这些年的养育之恩……” 沈如故的心,很痛,为了不让自己哽咽,她那修着的干净指甲,自顾掐在了掌心里。 终于,掌心的疼痛越来越清晰,她才感觉心上好那么一丢丢。 沈如故继而道:“从此以后,我就不欠你的了。” 她的余音有些绵长,但后话,她并未再对沈昭年说。 自此,沈昭年,只有你欠我的,沈如故深深地瞧了他一眼,决然离开了书房。 沈如故刚刚踏出书房,房内就传出东西倾扫在粉碎的声音,沈昭年要送给她做假装的首饰她没带出来,兴许他是将那东西给扔了。 那些声响像是砸在了沈如故的心间,她按住心口,深吸一口气,快速离开。 沈如故经过正院的时候,瞧见秦修远和许秘书要出门,对方是背对着她的状态。 为了避免打招呼后的尴尬,她还想埋头离开,虽不太有礼节,但她只想装作没瞧见。 可秦修远听觉很灵敏,他刷地反头,将要进入拐角处的沈如故逮了个正着。 “如故。”秦修远叫住她,沈如故只好停下。 她朝秦修远点头示好,对方却问她:“我要出门一趟,你对江北比较熟,劳烦你带个路。” 听上去,像是商量,可沈如故听起来,没有命令的语气那么强硬,仍旧像是让人推脱不了的请求。 待在沈公馆,她的心情一直不好,她也怕面对沈崇楼,于是,思忖过后,沈如故朝秦修远走去。 她对秦修远道:“你去哪儿?” “新仙林。”秦修远回道。 那个地方,让沈如故浑身一怔。 小时候去学堂里,会经过林口街,新仙林就在正中央,牌子很醒目,灯红酒绿,有些浮华。 她小时候不懂,但她总记得那个时候,路上不少经过的男子都要朝里头望一眼,身边的妻子就会暗地朝他们捶一拳,被骂一句:“色鬼,被里头的狐狸精勾了魂啊。” “那地方,我去不了,你若是想去,自己……”沈如故低着头说道。 可她的话还未说完,秦修远就笑着打断了她的话,只听他道:“你以为我要去里面寻欢作乐?” 沈如故不好意思,头低的更深,秦修远伸手,轻轻地在她的肩上拍着。 然后,他对她道:“你又不是犯错的人,应当有点年轻人的朝气才对,抬起头来。” 听到他如此说,沈如故才缓缓抬起头来,明眸皓齿,触动了秦修远的心弦。 就好似蜻蜓点水,轻轻触碰,却晕开了层层涟漪。 秦修远脸上温和的表情能化开冬日的冰霜,他朝她摊开手,示意她将手交给他。 沈如故僵住,她没意会秦修远会如此做。 她的心本就不在他那里,秦修远如此主动,倒是让她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沈如故瞧了一眼特意避开的许秘书,越过秦修远,钻进了车里。 车子,是沈昭年派的,秦修远在沈家受的待遇,倒是不差。 沈如故曾听秦安容说过,沈昭年侮辱了她母亲,也就是秦修远的母亲,这件事情至今都没有宣扬出来。 若是被报社刊登,沈昭年别说在江北,而是在所有地区都会臭名昭著。 在书房里,沈如故同样没有拆穿沈昭年这个秘密,但她的心里始终很疑惑。 既然如此大的深仇,为何秦修远还能和沈昭年好声好气谈条件,还能送这么多的聘礼来沈家。 还有秦安容,更是做了沈昭年养在外头的女子,若说沈家很怪异,那么,秦家更怪异。 何况,她曾经也去过秦府,那里诡异之感,无法用言语形容出来。 秦修远这时也上了车,他紧挨着她,哪怕他之前邀请她的手落了空,沈如故也无法在他的脸上看到半点责怪的神情。 秦修远,如此包容她。 可沈如故觉着,秦修远是个危险分子,他真的是全心全意待她好,没有半点目的? 这世间的爱,没有纯粹可言,她万万不信。 沈如故往旁边挪了点位置,和秦修远隔开了距离。 他也没有为难她,并未靠过来,沈如故对他道:“其实,不用许秘书开车,你可以用沈公馆的车夫,车夫一定识得新仙林。” “我希望带路的是你。”他说的如此直白,热情满满,让她的心反倒脸连退让。 常言道,无事献殷情,非奸即盗。 她面对秦修远,从很早以前开始,就本能地竖起了一道心墙,秦修远怎么也不能越过那道墙,进到她的心里。 “我指路,到了那里,我就不进去了。”沈如故如此道。 秦修远点点头,自言道:“不进去也好,我将安容带出来,我们就回去。” 秦修远带着这样的目的去新仙林,她并不意外,秦修远却带着深意瞧着沈如故,问:“你就不好奇我口中的安容是谁?” 没等沈如故说话,他又自嘲:“暂且不论你彼时要从南京离开,好歹我也算你即将成亲的丈夫,去新仙林带女子出来,你当有半点触动才对,你无人和反应,真叫人伤心。” 沈如故望着他,道:“我知晓那是你妹妹。” 秦修远恍然大悟,他摇摇头,惭愧道:“见笑了,有个如此不争气的妹妹。” 听了他的话,沈如故忽然想到那日看着秦安容的场景,那个带着韵味风尘地抽烟的女子,秦安容给她留下的印象并不坏。 沈如故道:“她兴许,有不得已的苦衷,你做兄长的,应当体谅她,将她引入正途才是。” “若安容听到了,一定会觉得你是个好嫂子。”秦修远打趣道。 沈如故刷地,脸红了,滚烫的热流涌上来,她着了慌,视线都不知要安放何处。 “我没说要和你成亲,什么嫂子不嫂子的。”她怪嗔了一声。 秦修远依着她,笑道:“好,当我说错了话。” “对了,你和她如何认识的?”秦修远换了一个话题,问道。 沈如故如实回应:“在莅临公馆,我和她碰过面,和她说了些话。” “她不是一直在新仙林吗?”秦修远听到莅临公馆,疑惑地说道。 沈如故还未来得及解释,正在开车的许秘书解释道:“少东家,忘了和你说,莅临公馆是沈昭年给安容小姐置办的住处。” 秦修远捏住拐杖的手,五指骤然收拢,紧绷的脸阴沉着。 沈如故没敢吭声,她想,沈昭年和秦安容之间的秘密,秦修远不会不知晓,但被人直接提出来,面子上挂不住。 “当初就不能由着她的性子来,现在,无法无天。”秦修远克制着怒意道。 沈如故不敢吭声,静静地坐在一旁,转头,看向车窗外,瞧着沿途的风景。 良久,等脸上的热感好了许多,沈如故才反过头来,问秦修远:“你打算拿她怎么办?” 秦修远脸上顿时间露出了为难的表情,沈如故以为他来江北找秦安容做好了十万分的准备,却不料,会是这样苦恼的样子。 看来,秦安容在秦修远这里,确实是‘无法无天’,所以,秦修远拿妹妹也没有任何的法子。 他也如实地摇摇头,道:“不知道!” “你总不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将她五花大绑带走。”沈如故想了想,问,“她是否有致命点,掐住别人的致命点,不用你用强硬的态度,她自然会顺着你走。” “或许,你骨子里也有只小刺猬。”秦修远深深地看她一眼,意味深长地如此说道。 第87章 欢迎利用 秦修远对江北的环境并不熟悉,车子经过每一条路,秦修远都好似瞧见了新鲜的事物。 他总会有意无意地问沈如故,最后,也不知怎么聊到了小时候的话题。 秦修远望着她,道:“给我讲讲,你在江北的童年。” “不就是上学堂听夫子授课,回了公馆,窝在自己的房间里,没别的趣事。”沈如故如此回应。 他却笑了笑,道:“你的话,很敷衍。” 她同样笑而不语,沈如故不会告诉秦修远,每一个地方,都有过她和沈崇楼的足迹。 说出来,又有什么意义呢? 车子这时停在了新仙林的门口,许秘书下车,给秦修远打开车门,问秦修远是他进去请安容小姐出来,还是大家一道进去。 秦修远转而看了一眼沈如故,对她道:“你先待在车上吧,我去去就来。” 然而,他这个所谓去去就来,却在里头逗留了许久的时间。 等沈如故瞧秦修远出来之时,他的面色极其难看,秦安容却是被许秘书拖出来的。 新仙林里头不少形形色色的人,都探着脑袋出来看外面的动静,他们私下议论着,按道理,秦安容应当不好意思从而消停点。 可实际上,并未如此,她非但没有消停,还叫得越发大声。 “救救我。”秦安容对着新仙林的老板娘求救,嘴上还胡言乱语道不认识秦修远。 沈如故瞧着情绪不太对劲的秦安容,此时此刻的秦安容和之前她在莅临公馆见过的截然不同。 那日的秦安容别有韵味,现在的她近乎骂街的泼妇,她的衣衫也不是那么的整齐,像是被人解开的痕迹。 总之,秦安容的样子,让沈如故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随着秦修远走近,沈如故越发察觉到他身上的戾气,她刚想下车给他们开车门,却听到秦修远脸色骤变,反头朝后面厉吼。 “不想回南京,是吗?”秦修远走路有些吃力,却也使出全身的力气拄着拐杖朝秦安容走去。 紧接着,沈如故瞧见惊人的一幕,秦修远掐住了秦安容的脖子,怒声道:“若不念在你是我小妹,我宁愿你死了。” 秦修远对秦安容有着很浓厚的感情,沈如故不知晓究竟要发生怎样的不愉快,才会让秦修远如此生气。 秦安容被秦修远的语气吓到,唯唯诺诺地躲在许秘书的身后,许秘书看了一眼秦安容,皱着眉,对秦修远道:“少东家,别生气,你明知道她现在不清醒。” 沈如故听到许秘书如此说,心中有了数。 沈昭年在江北一直控制的东西就是大烟,很多高档交际场所,都是有钱有权之人,喜欢贪图享乐,也追求抽大烟时的神仙之感。 当初沈昭年会去新仙林,也是为了亲自查看有什么人在做大烟的交易,这些沈昭年在饭桌上,和沈崇楼讨论过,沈如故便知晓一二。 但沈昭年在新仙林非但没有找出大烟交易的幕后人,反倒迷上了秦安容,后来大烟的事情就不了了之。 沈如故望着秦安容那双空洞的眼睛,秦安容上次明明只抽女士烟,怎么会碰那种东西呢? 她替秦安容感到惋惜,沈如故朝秦修远看去,发现他脸上的表情早就阴沉到了极点。 秦修远心情多糟糕,沈如故能够理解,谁愿意看着自己血脉相承的人,堕落到如此境地。 秦修远却在这时,绕到了许秘书的身后,将秦安容拉了出来,他的力气出奇的大,单手就掐住了秦安容的颈脖。 紧接着,秦修远对秦安容吞吐着薄冷的气息,语气暗沉:“你不是答应过我,再不堪,也不会碰大烟的么?” 即便他的态度和语气都不好,可言语中还夹杂着不少无奈的语气,他眼里令人为之动容的是悲恸。 秦安容因为秦修远的话,好似拉回了些许清醒意识,眼里划过的亮光,却让她更加害怕面对秦修远。 她一直低着头,好似没脸看他。 沈如故瞧着秦修远的五指,松了又松,她知晓,秦修远其实并不是真的要秦安容的命。 他只是太生气了,气到已经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地步,而且,还近乎无奈到绝望的境地。 “好了,别这样,很多人看着呢,先给她安排住宿,再好好谈谈。”沈如故只好劝慰秦修远。 秦安容没有一个良好的住宿环境,倒不是说住的条件不好,却不正当,一个是新仙林,一个是莅临公馆,沈如故才会想到说另外安排住宿,大家平静的谈一谈。 秦修远倒是听了她的劝说,松了手,然后朝许秘书使了眼色,许秘书将秦安容强制地押上了车。 秦安容的样子很变动,坐在后座,挤在秦修远和沈如故之间。 “你好,又见面了。”沈如故见秦安容盯着自己看,打了声招呼。 可秦安容却因为她打招呼的话,顿时间抓狂,她一把扯住了沈如故的头发,沈如故吃痛地勾着头,为了减轻痛苦,只好让自己的头往秦安容那边凑去。 秦修远见状,面色即刻紧张起来,厉喝一声,命令秦安容:“放手!” 吸了大烟的人,情绪压根不稳定,秦安容平时就不怕自己的哥哥,又怎会听秦修远的话。 秦安容嘴上在碎碎念,车上的人,无一人听懂了她嘴里说的究竟是什么。 沈如故一直忍着疼痛,没有怪秦安容,只是因为,她体谅秦安容情况特殊。 然而,当秦安容叫出一个人的名字,却让沈如故大吃一惊。 “沈崇宇……呵呵……沈崇宇……”秦安容依旧是碎碎念的状态。 但这次,他们都听清楚了她说的什么,脸色最难看的人,依旧是秦修远。 秦安容和沈崇宇纠缠在一起,沈如故在公馆有所耳闻,不过并未多去过问,却没想到沈崇宇这个名字像是刻在了秦安容的心中一样。 秦修远冷沉着嗓问许秘书:“沈崇宇又是怎么回事?” “这……少东家,沈家二少和安容小姐的问题,我真不清楚。”许秘书如实回答。 沈如故算的上是个知情人,她没有多嘴,这时,秦修远已经将秦安容的手用力拽开。 在拽开秦安容手的同时,也扯得沈如故的头皮发麻。 “沈昭年,沈崇宇……你们沈家究竟想干什么?”秦修远咬牙切齿地自言道。 沈如故缓缓抬头,靠着车窗坐着,她始终蹙着眉头。 二哥从小待她就很好,听秦修远的语气,可能要找沈崇宇的麻烦。 沈如故思忖良久,还是对秦修远开口道:“她身处新仙林的环境之中,不可能不和别的男子有交集,我认为,这个不能全怪崇宇。” 秦修远对她说话的态度向来轻声细语,她说完这样的话之后,却脸色耷拉下来,道:“只因他是你二哥,所以你替他说话。” “我……”沈如故被他的话噎声,没好再开口。 有些话,越说越错,不如不说。 一路,秦修远都面色不悦,沈如故指着最近的店家,找了相对环境好一点的地方,让许秘书停车。 她瞧着天色也不早,对秦修远道:“我们要尽快回去,听说今晚沈公馆有晚宴,务必到场。” 秦修远浓眉一皱,问:“我以为你不喜欢我们一起出现在晚宴上。” “那倒不是,人不蒸馒头争口气,我要去的。”沈如故如此回应。 她的言外之意,很明显,和他一道出现在饭桌上,无非就是为了给沈家的人瞧一瞧,尤其是给沈崇楼瞧一瞧,没有他们她仍旧可以很开心,很幸福。 秦修远明明听出了个中利用的意思,却没有戳穿她。 沈如故瞧见他微微一笑,心里却有些过意不去。 秦修远让许秘书将秦安容带到店家去安置一间房,而他和沈如故慢慢走着。 她没有忍住,对秦修远道:“我想,你明白我方才话里的意思。” 他只是淡淡地应了一个字:“嗯!” “既然明白,为何还要随我利用?”沈如故承认,她也不想像之前一样拐弯抹角和秦修远说话。 秦修远停下来,没有再往前走,沈如故也随之停下,两个人面对面。 沈如故只听他对自己道:“欢迎利用!” “欢迎?”沈如故没听明白。 秦修远解释道:“租界那边的饭店,侍从站在外头,对客人就是如此道的,表示乐意接受的意思。” 沈如故恍然大悟,只是,秦修远是个傻子吗,为何还乐意接受别人的利用? 他是个商人,自始至终,她都记得无商不奸这个先天的定义,可秦修远这个人太深了,她常常看不懂他。 当然,也许是她太笨,毕竟她看不懂的人,又何止秦修远一个。 还有沈崇楼,那才是她真正看不懂的人。 “好了,别多想,一起吃饭而已,反正明早,你就要随我去南京,自此,你便和沈家断了来往,也断了对沈崇楼的念想。”秦修远一字一句道。 若说秦修远前面说的话,是一种安慰,后面却像是命令。 都说情难断,意难忘,她真的能花时间做到对沈崇楼无爱无恨,从此陌路人吗? 第88章 比不得你三哥吗 秦修远给秦安容找了洋医,给她打了一针,秦安容变得镇静许多,最后昏睡过去。 沈如故瞧着天色已晚,问秦修远:“何时回去?” “走吧。”秦修远示意沈如故一道离开,他临走之时,吩咐许秘书安排好人照顾秦安容。 直到许秘书答应不会让秦安容碰大烟,秦修远这才安心离开。 但沈如故知晓,他从见到秦安容的第一眼,就不曾真正的安心过,他始终皱着眉。 由于许秘书留下来照顾秦安容,沈如故以为会叫别的车夫,却不料秦修远亲自上阵。 “你会开车?”她惊愕地望着秦修远。 秦修远笑而不语,发动了车子,紧接着,车子在路上平稳运行。 他这才回道:“会啊!” “你其实更想问我怎么能开车对吗?”他挑明了她的心思。 沈如故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她总想着他的腿有疾,又怎么能灵活操作车子。 “我腿废了,不代表我人废了。”秦修远如此道,他看了一眼沈如故,又道,“别人都觉得我只能文,可我,也是能武的。” 文武双全?那不是沈崇楼么,沈如故蹙眉。 但她脑海里,出现了很多的场景,很多时候,不经意的触碰,总是给她一种错觉,肌肉健壮的秦修远会不会是个练家子。 见她沉默,秦修远别有深意地瞧了她一眼,沈如故和他的视线相交,一刹那,她感觉秦修远之前的话有别的含义。 “秦少打算带你妹妹也离开江北?”沈如故不敢肯定现今秦修远的想法,随意地问了一句。 秦修远并未回答,但她知晓,他是听清楚了的。 至于,他为何不回答,沈如故猜不到他真实的心思,不过,她想,可能和秦安容吸大烟有关。 秦修远开车很熟练,障碍物也能灵活操作然后避过去,沈如故越发觉着他不简单。 若说沈崇楼她熟悉,秦修远对她来说,完完全全是个未解之谜。 然而,快要达到沈公馆,秦修远紧急刹车,正在发呆的沈如故身子往前倾。 眼见她的额头就要撞到前方,好在秦修远眼疾手快,用手挡在了她的额际和玻璃之间。 沈如故只感觉一阵软,等她抬头,便瞧见暮色之下逆光而站的沈崇楼。 他脸上的表情,她并不是瞧得很清楚,沈如故微眯着眼,才得以察觉沈崇楼脸上的戾气。 “下来。”沈崇楼厉声命令。 沈如故蹙眉,并未听他的话,他一直在这里等她还是说,他只是刚刚出来? 一定不是一直等,说不定只是恰碰到。 “你现在还没和他成亲,下午到现在,都不见人影,有没有个样子?”沈崇楼的语气很不好,和他脸上阴沉的表情一样。 沈如故两眉之间的沟壑越发的深沉,车子都快开到沈公馆了,何必在路上闹腾? “别让我说第三遍。”他见她毫无动静,再次厉声,较之前的音量又抬高了几分,“下车!” 沈如故的手搭在车门开关上,就要下车。 她这么做,不是听沈崇楼的话,只是三人僵在路上很尴尬,来往的行人都朝他们看过来,甚至还私下边走便议论。 就当她要开车门下来之时,她另一只胳膊却被秦修远一把拽住。 秦修远坚定的面色,还有闷沉的语气,都让她的心一紧。 “下什么车?不用。”他如此道。 秦修远的话一出口,沈如故本能地朝沈崇楼看去,沈崇楼的面色越发难看。 那好似要杀人的怒意,含在那双墨黑又深邃的眼中,沈如故不禁胆颤。 每一次,面对秦修远和沈崇楼,她都会陷入两难的境地。 然而,秦修远的话,还未说完,他道,“他不过是你三哥,我马上就成了你丈夫,丈夫的话,比不得你三哥吗?” 秦修远非但说给她听,还说给沈崇楼听,现如今,沈崇楼没有任何的立场去管沈如故。 他再次发动了车子,朝前开去,沈崇楼和他对峙着,并未因他开过来从而躲开。 眼见着车子就要撞到沈崇楼,沈如故忙拉住秦修远,用只有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求道:“别!” 如此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却像是一把利剑插在了秦修远的心窝上。 她的心里,一直有沈崇楼,也不可能因为他来江北接她从而马上忘记沈崇楼,可他发现自己也没有想象的那么伟大。 他做不到听着她为沈崇楼求情依旧无动于衷,秦修远发现,羡慕嫉妒恨这个东西,真的很可怕。 秦修远死死地盯着站在原地不动的沈崇楼,怒骂了二字:“疯子!” 沈崇楼,你究竟在玩什么把戏? 秦修远见沈如故在车子停下的一刹那开门而去,他的心跌入了谷底。 但她并未去沈崇楼的身边,她瞪了一眼沈崇楼,越过他朝前走去。 沈崇楼追上前,跟在后头,始终和沈如故保持着一步的距离。 夕阳的霞光照射在那一男一女,一前一后的人身上,影子倒映在地上拉得狭长。 秦修远的视线一直停留在那娉婷的背影上,他并未发动车子。 从未有一刻,让他感觉时间如此漫长,而道路也如此长,那两人始终没能将路走到尽头,离开过他的视线范围。 沈如故心情并不是很好,沈崇楼方才危险的举动,更是让她心惊胆战,如此一来,她有些烦躁。 她并不是一个沉不住气的人,可当他在后面轻声喊了她一句:“如故!” 沈如故再也没能忍住心中的怒气,刷地,反头,她对上沈崇楼的视线,道:“若他不停车,你会被撞死。” 沈崇楼原本暗沉的眼,顿时多了明亮的希望之光,语气里,也是藏不住的愉悦:“你心里还有我,你在担心我。” “我说东,你扯西。”沈如故不悦。 沈崇楼伸手就要去牵沈如故的手,被她甩开,她正色:“麻烦你自重一点。” “自重?”他好似怀疑自己听错了话,重复了一遍她方才说过的话,紧接着,他冷哼了一声,道,“我做了什么,让你觉着不自重?” “不过牵一下手,小时候,从学堂回家,我不肯带你,你不是照样非要缠着我拉着我的手,求我带你回家吗?”沈崇楼面色很僵,昭示着他内心的不满。 沈如故听到这些话,倍感可笑,小时候……呵! 是啊,小时候她多蠢,她怕没有家,所以才会求着一个生性冷血的人带她回家。 这个人,现如今,要了她,却要将她推给秦修远。 她从小就信错了人,明白这个道理的代价,如此大。 “你也知晓,那是小时候,谁没个蠢的时候呢。”她回应。 沈崇楼眸色一痛,他心中跟明镜似的,她心中不痛快才会说这样的话。 “别说气话。”他的嗓很沉,很哑。 恰好两人站着的位置,有通风的巷口,晚风徐来,连对方的气息都听不到。 他的手直接搂住了她的腰肢,沈崇楼几次都控制不住自己差些要将事情原原本本和她说明白,最后为了顾全大局,还是生生咽了回去。 沈崇楼不管她在怀中如何挣扎,也不肯松手,他逼视着她,问:“你恨我,对吗?” 明明用眼睛都能看出来的事情,沈崇楼还是想听她亲口说,他承认自己找虐,但他希望她能说出来,如此,她的心也好受一些。 沈如故想点头,又想摇头,最后,思忖过后,才给了他真实的答案:“我恨过,可我发现,更多的是失望。” “我痛,心痛!”她指着自己的心口,始终蹙着眉道。 沈崇楼没有说的是:你心痛,我何尝不是? 没有人会心甘情愿地将自己心爱的人拱手让给别人,这是他早就在心里翻腾的话,可他别无他法。 沈如故跟着秦修远离开江北,至少,会安全。 “既然选择了放手,就不要来纠缠,那样只会让我看不起你,当然,我也会看不起我自己。”沈如故不再挣扎,眼里却是陌离之色。 沈崇楼由衷地感觉到她对自己的疏离,就好似,只是不熟悉的人,见了第二次,仍旧没那么熟悉。 可他们,早已经有了肌肤之亲,又怎么能是不熟悉的状态呢? 他放开了沈如故,她转身离开,不带任何的留恋。 沈崇楼望着那决然的背影,就连他自己也未想到,自此以后,他会在梦里回想起她,最后惊吓醒来,满头大汗。 沈如故的心容易软,也容易硬,沈崇楼从未将她当做一个唯唯诺诺只知三从四德的女子,她有她的性格,无论好坏,都只属于她的。 她进了沈公馆,沈崇楼瞧不见她的背影了,却头疼欲裂。 抓不住的感觉,让他有些挫败。 打小,他要什么是得不到的?偏偏是她,最渴望的人,往往变得遥不可及。 没一会儿,秦修远开着车,过来了。 沈崇楼望着车里秦修远放着的拐杖,他不禁怀疑起来,秦修远的腿,是否真废了? 为何,沈崇楼开车如此自如? 但,若说秦修远装的,方才秦修远见沈如故下车神情那么不好,也没有下车,不就是因为腿脚不便,下了车也追不上么。 秦修远见沈崇楼的视线落在他的腿上,秦修远冷淡道:“我明白了,你是和外界的人一样,吃定了我因腿疾不能人道,所以才如此放心让如故嫁给我。” 第89章 夫妻将来恭敬如宾 沈崇楼眼皮轻跳,面无波澜,但好似因霞光而微眯的眼,却昭示着他那并不平静的心。 人的心思就好似一张纸,容易被人戳穿,沈崇楼沉默,秦修远却笑了笑,笑却瘆人。 他从车上拄着拐杖下来,沈崇楼发现,秦修远的腿远远没有外人所想象的那么严重。 在南京时,沈崇楼记得,秦修远是一个上楼梯都需要人在后面小心照料的人。 即便他离开南京回到江北已经过去一段时间,他也不会信秦修远这么快就好了。 “怎么不说话?”秦修远走到沈崇楼的身边,问道。 沈崇楼剑眉皱得更深,秦修远脸上的笑意逐渐扩大,沈崇楼一刹那间觉得自己让如故暂时到南京去,是一个错误的选择。 秦修远没那么简单,他早就知晓,却不料,秦修远的城府之深,到了他都无法探寻的境地。 秦修远也不管沈崇楼究竟说不说话,他笑了,轻言道:“沈崇楼,我只想说,你们都低估了我。” 所谓的‘低估’,沈崇楼听出了其中的含义,秦修远能人道? 秦修远是在用言语挑衅他,沈崇楼十指收拢,紧握成拳,道:“我从未低估你,总有一天,我会让她回到我的身边。” “那就要看看你的本事了。”秦修远直直地盯着沈崇楼,道,“我不知道你究竟在玩什么把戏,但,她自此和我回了南京就是我的,除非我死,不然,今后你妄想带走她。” 沈崇楼脸上紧绷的表情终于松下来,也笑了,好似秦修远的话,对他来说,压根不能造成半点威胁。 “那你的命,有可能,在将来的某一天,很不值钱。”沈崇楼一字一句地说道。 沈崇楼迈步向前,沈公馆的管家从里面出来,瞧见两位都回来了,放下心,迎上前对两人道:“家宴都开始了,三少和秦少赶紧去吧。” 管家说到这,又看了一眼腿脚不便的秦修远,顿时发觉自己方才的话,说快了些。 “秦少您慢点,不急。”管家改口道。 秦修远的脸色黑沉了几分,但并未发脾气,管家擦了擦冷汗,好在这个秦少出了名的好脾气,不然,刚刚对着一个腿疾的人催魂似的,对方一定生气。 宴席上,有很多人,沈昭年坐在最上方,沈如故和沈崇宇面对而坐。 沈崇楼就要朝沈如故身边的位置坐去,却被三姨娘一把挡开:“崇楼啊,你四妹都要嫁人了,你还作甚坐她身边?” 赵茹茜刚说完,又朝进来的秦修远道:“来,坐如故身边,夫妻将来恭敬如宾。” 秦修远露着淡淡的笑,在沈如故身边轻轻坐下,当他发现坐在对面的沈崇宇之时,面色再次沉下来。 沈如故浑身不自在,非但因秦修远和自己距离太近,还有一双眼的视线好似利剑,全部聚拢在她的身上。 沈崇楼在斜对面的位置坐下来,若他的眼神能杀死人,沈如故觉着自己早就死过千百回。 这顿饭,沈如故食不知味,同样没有胃口的人,何止她一人。 在夹菜之时,沈如故和沈崇楼的筷子齐齐落在一块糖醋鱼上,沈如故想将筷子收回来,沈崇楼却不动声色地动了下筷子,导致两人的筷子非但没有分开,反倒交叠在了一起。 秦修远的筷子伸了出来,落在了他们的筷子一旁。 三双筷子好似三足鼎立,谁也不肯退让,这饭简直没法吃。 而明眼人,显然能够看出其中的奥妙,在场的人,安静地出奇,好似静谧地掉根针都能听出声音来。 沈昭年的神色沉了下去,刻意地咳了一声,沈崇楼这才收回了筷子,沈如故如临大赦也没有夹那块糖醋鱼,埋头吃着碗里的白米饭。 秦修远却帮她夹了一块糖醋鱼,沈如故停下,意外地瞧了秦修远一眼。 二姨太赶紧圆场:“秦少可真是会疼人,如故嫁过去,一定会有好日子过。” 沈如故脸皮子薄,哪里禁得住二姨娘如此说,脸通红,头低的更加深了。 秦修远笑而不语,这顿饭,好似没有半点汤食也没有白开水,吃的喉咙发干。 晚宴结束后,秦修远现行离开,沈如故瞧着他匆匆离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有一种本能的直觉,让她觉得秦修远离开一定和沈崇宇有关,她就要追上去看看情况,刚踏出门槛,她就被沈崇楼从身后拉住。 “去哪儿?”沈崇楼问。 她拒绝回答,并且想甩开沈崇楼的手,随意地解释了一句:“我有事。” 今晚过后,两个人从此陌路,无需再有过多的交际,她需要下狠心忘记他,而不是临走还要和沈崇楼纠缠不休。 “要嫁给他了,所以,现今一刻都离不开他?”沈崇楼沉声道。 沈如故来不及回答,沈昭年从两人身边走过,厉声厉色地叫住沈崇楼:“给我来书房。” 沈崇楼全当没有听见,站在原地不动,沈昭年的拐杖顿时间扬起,当着沈如故的面,揍在了沈崇楼的腿上。 “给我过来,听见没有,兔崽子!”沈昭年彻底发怒。 沈如故见沈昭年的视线落在沈崇楼紧拽着她的手上,她立即将沈崇楼的手扯开,快速离开。 沈昭年沉嗓,朝沈崇楼道:“给我站住,你要是敢追,不是我死就是她亡。” “你……”沈崇楼顿住,刷地反头指着沈昭年,想到这个人是自己的父亲,手指弯下,紧紧握成了一个拳头。 “她明日就要走,你还想干什么,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放了多少心思在她身上?”沈昭年一副朽木不可雕的语气,质问沈崇楼。 夜色越来越浓,沈崇楼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犹如幽潭,他眼里划过冷意:“我整颗心都是她的,我说过,纵使你现在能奈何我,将来呢?” “你!”这次,是沈昭年指着沈崇楼,气得只说得出一个字,再无其它。 沈昭年反问沈崇楼:“我为了江北,为了沈家,为了你,纵使扼杀了你很多想法,那……我也是正确的选择,你死了对如故的心,好好呆在江北。” 沈崇楼却背过身,疾步离开,沈昭年最终还是无可奈何,能够困得住这个儿子在江北已经不错了,他还能对儿子做什么? 沈昭年望着儿子远去的背影,想到从那日沈崇楼用枪指着自己开始夜夜做噩梦,沈昭年皱了眉。 他深凝着神色,儿子现在的妥协,为的是他日收盘,到时候,会不会两败俱伤? …… 秦修远拦住了沈崇宇的去路:“沈二少,和我谈谈。” “秦少,我和你之间,有什么谈的?”沈崇宇觉得好笑,他和秦修远的秘书倒是因为商业上的事情有过几次交集,却和秦修远不太熟。 然而,当秦修远的口中冒出一个名字,却让沈崇宇眸色中染上了浓郁化不开的深色。 “谈我妹妹,秦安容。”秦修远回应道。 秦安容是秦修远的妹妹,这点沈崇宇不是不清楚,而是方才秦修远拦住他,他压根没有放在心上,更不会联想到秦安容。 沈崇宇僵直地站在那里,秦修远脸上露出了冷笑的神色,道:“我想,我们坐下来好好谈会比站在这里谈更好。” 听到这样的话之后,沈崇宇回过神来,指了指前面,道:“去账房吧。” 出了账房先生,没有人会去那里,包括他的父亲沈昭年。 刚进账房,秦修远空出来的手便一把耸住沈崇宇的长衫领子,踉跄着将沈崇宇扼在了门上。 沈崇宇猝不及防,完全不知秦修远的力道如此大。 咽喉被秦修远的胳膊肘抵住,沈崇宇有些呼吸不过来,他的面色渐渐发红,就在这时,响起了沈如故的声音:“秦少,放开我二哥。” 秦修远听到沈如故的声音,这才饶过了沈崇宇。 “秦少这是什么意思?”沈崇宇知晓自己和秦安容发生关系有过错,可秦修远也该知晓秦安容在新仙林究竟是干什么的。 交际花,说白了就是高档的妓.女,和男子发生关系难道不正常吗? 况且,秦修远更该明白,秦安容和沈昭年之间有见不得人的关系。 比起来找他算账,沈崇宇想秦修远更改找他的父亲沈昭年算账。 秦修远脸色暗沉,他带着怒意的声音,显得格外突出:“我什么意思,沈二少应当心里跟明镜似的。” “我回来的时候,让人去新仙林查了,你和安容……”秦修远没有说下去,他觉得很难以启齿。 妹妹这样,是他没有管好,教好,是她被仇恨蒙蔽了眼睛,堕落地无法拯救。 秦修远很自责,也很心痛,但更多的是,他恨沈家,沈昭年玩了他的母亲、妹妹,现如今,沈昭年的儿子又玩他的妹妹。 这点,秦修远无法容忍,无法接受。 沈崇宇抱歉地低着头,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若是可以,我倒是想手刃你和沈昭年。”秦修远直接道。 他的话,让沈崇宇颓然抬起头,沈如故也瞪大了眼。 第90章 别动,我想你 “秦少。”沈如故叫道,秦修远这才平静了情绪。 但他脸上的怒意并未消减多少,沈崇宇面色上有着浓郁化不开的忧色,他对秦修远道:“和她发生那样的事情,并不是我的初衷,没人会想和自己的父亲共享一个女子。” 无论是秦修远还是沈崇宇,两人的脸上都多了痛色,然而,两人的痛楚自不同的缘由。 秦修远是因秦安容不堪与堕落,从而感到痛心。 沈崇宇却是被莫名的烦躁以及忘不掉那晚的秦安容,心像被针扎似的。 纵使沈崇宇说的是事实,可秦修远面部侵染了暗色,道:“你这话,我可不爱听。” 虽然秦修远和沈崇宇二人并未发生肢体上或者言语上的剧烈冲突,但沈如故还是察觉到了暗地汹涌的怒火。 “世上不爱听的话那么多,还不是要听。”沈崇宇如此回应秦修远。 秦修远显然被惹怒了,骤然就要出手,沈如故惊愕地快速挡在了沈崇宇的面前。 他的拳头顿时间,停在了沈如故的鼻尖前,差那么一毫厘就要揍在她的鼻子上。 好在秦修远的反应迅速,不然,手万万收不回来。 沈崇宇将沈如故紧紧拽住,往身后一扯,沉嗓道:“如故,谁让你给我挡了。” 方才秦修远那一拳,让沈崇宇提心吊胆,生怕让沈如故结结实实挨一拳。 “她吸了大烟,你可知?”秦修远隐忍的模样,让人动容。 沈崇宇皱着的眉头始终没有松开,摇摇头回道:“不知。” “她口中叫着你的名字。”秦修远再次道。 他说的是事实,沈如故站在沈崇宇的身后没说话,当时秦安容神志不清说了什么,她也在场。 沈崇宇颇意外,凝视着秦修远,疑惑道:“叫我的名字?” “我不知你和安容究竟怎么回事,我也不会强求你对她负责,只因她是个什么人,我比你们任何人清楚,但若你欺她,我定不会饶过你。”秦修远坚定地说道。 秦修远说罢,迈步离开了账房,沈如故看了一眼发愣的沈崇宇,收回视线,最后追了出去。 沈如故轻悄悄地跟在秦修远的身后,夜色下,只能瞧见地上的影子,她一脚接着一脚,每次都能准确地落在秦修远欣长的影子上。 秦修远刷地反头,他停下了脚步,沈如故却没有防备,直直地撞在了秦修远结实的胸口上。 沈如故忙往后面退,秦修远空出的手却直接勾住了沈如故的腰肢,他脸上的表情稍稍缓和了些许。 “放……放开。”她顿时间紧张起来,结结巴巴地对着秦修远如此说道。 秦修远并未因她的话放开她,反倒收拢了自己的手,加大了环在她腰肢上的力道。 “想不想听一个故事?”他缓声轻轻地问她。 两个人贴得如此近,秦修远稍稍低下头,对着她的耳朵说着。 沈如故只感耳畔一阵痒,她忍不住地往后仰去,让自己和秦修远间隔开一些距离。 她依旧是紧张的口吻,问他:“什……什么故事?” “和安容有关的。”秦修远说着,放开了沈如故,就近在沈公馆院子里的长椅上坐了下来。 沈如故拘谨地站在秦修远的面前,他却朝身边的位置拍了拍,然后道:“坐!” 不知是她太过敏感,还是夜里太过安静,一男一女反倒让人很不自在。 在暗处,沈如故总感觉有一双锐利的眼睛盯着自己,她扫了一眼四周,又细致地看了一遍,周边没有任何人。 包括离得最近的账房,沈崇宇也并未从里头出来,她舒了一口气,果然是自己多心了。 秦修远的眼神坚定,当然他话语上并未强求她非坐下来不可。 秦安容的故事,会是怎样的故事? 或许是因那份心底的好奇心,或许是因她瞧见秦修远眼底里化不开的忧色……最后,她还是留下来了,坐在了秦修远的身边。 他很规矩,两个人坐在长椅的两端,距离也不是很远,但似乎,两个人都不是很自然。 秦修远双眼望着远处,轻悠悠地道:“安容她见过我母亲吸大烟,她总角之年,母亲便将她扣在怀中,一起吞云吐雾。” 沈如故的视线却一直落在秦修远的身上,然而,顺着他的视线,前面伸手不见五指,漆黑一片,又有什么好看的呢? 但她听到秦修远如此说,顿时觉着秦修远的心,此时此刻,是否也漆黑一片。 总角之年,是女子幼年时期,那时候的秦安容还很小吧,沈如故想,一个人若是面对母亲和亲妹妹一起吸食大烟,心会遭受怎样的打击? 她不清楚,但她坐在秦修远的身边,能够清楚地感觉到秦修远那发自肺腑的难过。 “所以,你今日对她的行为很气愤?”沈如故问。 秦修远点点头,接着,又摇摇头,道:“我气的不是她吸大烟,母亲因吸大烟不被秦家容纳,但没人知晓安容小时候也吸,后来,我让人想办法带她去洋医那里戒烟,她自此便好了,可我没料到她在江北又染上了烟瘾。” “纵使老一辈的人,再大的仇恨,她也没必要将自己作为复仇的赌注。”沈如故发表自己的看法。 秦修远听到她如此说,缓缓侧身,靠在长椅的扶手上看着她。 沈如故有一句话忍了许久没有对秦修远说,她见他的表情有所好转。 于是,她对秦修远道:“其实,你作为兄长,就算很难管,也要尽力管,她现如今的遭遇,不单单是一方面的责任。” “她有心病,若我不允许她做某件事,她便越是要做某件事,只有她说的,没有我说的,不然,就是闹自杀。”秦修远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这些年,她很辛苦,我也一样。” 沈如故除了惊讶,没有其它反应,她细想起来,秦安容确实说话带着戾气,可有时表现出来的又不像上一刻的她。 心里上有病吗,有病就要治,秦修远应当不差那些钱,每一次秦修远面对秦安容都是到极致的无奈。 沈如故忽然明白一个道理:有些人,纵使站在某一个领域的顶峰,也并不是那么称心如意。 每个人都有不得已的苦衷,富甲一方的秦修远也不例外。 她忽然想到了一个人……沈崇楼。 他有苦衷吗?如若有,他的苦衷又是什么? “那你打算拿她怎么办?”沈如故如此问,但回想一下秦修远对她说过的话,又道,“说着差些忘了,你要带她回南京。” “不了,让她留在江北吧,我让人好生照看她。”秦修远意味深长地道。 沈如故不明白他的意思,既然放心不下秦安容,为何还让秦安容一个人留在江北? 秦修远接下来的话,算做解释,让沈如故顿时明了他的用意,他道:“父亲不会容下吸大烟的她。” 沈如故在南京读书时,虽去过秦家,却没和秦家的人接触,她并不知晓秦修远父亲是一个怎样的人。 但听秦修远的口气,他父亲并不好说话。 她本有些忐忑,到时候去南京,她如何在秦家生活? 转念一想,她只是接着去南京的机会,逃离一切,心又安定下来。 “好了,你早些休息,明日一早,我们就离开。”秦修远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如此道。 沈如故点点头,她也随身起来,就要去自己的房间,站在原地并未离开的秦修远,忽然叫住她:“如故!” “嗯?”她回头,应了一声。 “无事,去吧。”秦修远将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沈如故点点头,示意离开,她一步一步往前走着,还能感觉到秦修远那炙热的眼神。 不过,和沈崇楼视线相比,秦修远的视线,却让她好受许多。 也许,那句话没有错,越在乎的人,越会让人难受。 秦修远望着渐渐消失在视线里的沈如故,他的眸色黯然下去,又坐回了椅子上,夜风有些凉,可细细感受又有些燥热。 最后,他自己都怀疑是否感受不出冷热,身边空出来的位置,好似还有她的余温。 他的手落在沈如故坐过的地方,心却空落落的。 回了南京,她便要买票离开,秦修远内心有一个声音在叫嚣着:既然自私过了,再自私一点也未尝不可。 他双眼越发深邃,在黑夜中,显得有些骇人。 沈如故回到房中,见窗户敞开,她上前,就要关上窗户,突然冒出来的人影,让她吓了一大跳。 她险些惊呼出声,却被从窗户口跃进来的人,捂住了嘴巴。 宽厚的大掌,那里的温度,让她无比清晰。 窗户突地一声被对方顺手关上,沈如故望着死死扣住自己的沈崇楼,他的眼猩红一片。 最让她内心不平静的事情是,沈崇楼身上有浓重的酒味。 印象里,沈崇楼并无喝酒的嗜好,沈如故蹙了蹙眉,她双手极力拉扯着沈崇楼的手,越是如此,沈崇楼越是不肯将她轻易放开。 “别动,我想你。”从沈崇楼的薄唇里,倾吐出浓情的话。 沈如故在他的掌下胡乱地摇着头,想要脱离他的钳制。 他说着胡话,什么叫做想她,两人从饭桌上离开,才间隔多长的时间,他醉了,醉得厉害。 沈崇楼终于松开了五指,但他却朝她倾身而来,吓得沈如故自己捂住了唇,她呜咽着:“沈崇楼,你醉了。” 第91章 你若再动,我死给你看 沈崇楼却大肆摇头,沉声道:“不,我没醉,我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 “你到底想要怎样,放过我吧,别再折磨我了。”沈如故求他。 不要她的人,是他,为何在她临走的前一天,还如此难舍难分的样子。 她会误会,也琢磨不透沈崇楼的心,她抵住倾身而来的沈崇楼,别过头,不让他碰自己。 “放过你?”沈崇楼从迷醉的状态中拉回了些许思绪,他死死地凝住沈如故,道,“那谁来放过我?” “你究竟怎么回事,我不明白,我要离开了,你清醒一点。”沈如故双手捶打着沈崇楼的双肩,让他抽回一些理性,而不是半醉半醒的样子。 沈崇楼蓦然一手咚的一声捶在了她的身后,墙上的响声,顿时间让沈如故猛烈一颤。 她望着沈崇楼,坚定地说:“你真的醉了,很晚了,你该回房去。” 沈崇楼却用闷沉的嗓音重重地说道:“我没有醉,我说了,没醉就是没醉。” 沈如故无奈,往往就是醉得厉害的人,才会如此有底气地说自己是清醒的。 她的眼眶红了些许,他和小时候一样,依旧喜欢破窗而入,侵入她的房间。 这一招,是沈崇楼惯用的伎俩,她从未有一个办法抵挡他。 “吃完饭就该好好呆在房里,作甚去喝酒,成这副样子,又来招惹我。”她苦恼、懊恼,烦闷无法倾诉,也无法发泄。 说实话,此刻的她,倒也想一醉方休解千愁。 沈崇楼却贴近她的颈脖,在她露出的肌肤上,轻轻地蹭了蹭,好似蚂蚁在肌肤上爬,轻微的痒,让沈如故不禁一缩。 “不喝醉,不敢来见你。”沈崇楼终于承认自己醉了,后半句话,却带着极其痛苦的音调。 不敢来见她?呵……沈崇楼,你确确实实该有这样的心理,沈如故想到。 他负了她,还在这里纠缠她,自然没脸来见她。 沈如故清冷的声音,传来:“知道就好,我以为,你是完全没心的。” 至少,他还懂得愧疚;至少,他心里还有歉意;至少,他还会心痛…… “心,你呢,你有吗?”随声,沈崇楼的手点在了沈如故的心口上,指腹的温度灼热,犹如下一刻就要将她烫伤。 男女之间,产生火花,大概是一种天性与本能。 但现今,每一次和沈崇楼亲近一分,沈如故都会有些反感。 虽说,她不是那种为了贞节牌坊三贞九烈的女子,可也不是无耻到随意让人玩弄的女子。 沈崇楼没将她当做真正的心尖宠,他要的只有快感,当然,这是从这段时间中,总结出来的道理。 沈崇楼咬住了她的耳背,用的力道并不大,他的手最终落在她的前襟上。 沈如故极力按住他的手,不让他在身上乱点火,沈如故使出浑身的劲头,猛地推开沈崇楼。 或许是他没有任何的防备,又或者是他带着醉意,她的力道一大,便将他成功推开了。 而沈崇楼也往后连续退了好几步,最后扶在了桌子边缘,稳住自己,这才没有倒下去。 沈崇楼顷刻之间,将桌面上的茶几茶杯清扫在地,他突来的戾气,吓了沈如故一大跳。 她撑大了眼,惊讶地望着第一次在她面前如此暴怒的沈崇楼,她颤声道:“你别在我这里发酒疯,一会儿,我可会叫人的。” 沈崇楼双手抱住脑袋,猛然一甩手,他此刻有些狂躁,压根不像他寻常的性子。 “如故,我……我……”他充上钱,双手再次拽在了她的胳膊上,他想告诉她,他不能没有她。 但每一次,话到嘴边,都没法子全部说出口。 难不成,他要将实情告诉她,就说:你先嫁给秦修远,等我接管了江北,我再带你回来。 他说不出口,如此混蛋的话,他自己都觉得有愧。 “你走吧,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影响不好。”她没有了力气,也懒得再推开他。 沈崇楼的性子,她明白,倘若他认准的一件事,纵使她花再大的力气推开,他还是会再次袭来。 无用功,她不想做,和他这么对峙下去,她很累。 “在院子里,我瞧见你和他在一起。”沈崇楼的下巴抵住沈如故的额头。 沈如故惊颤,果然,他也在院子的暗处,所以,之前她感觉到有人在看她和秦修远,并不是一种错觉。 “何必呢,沈崇楼,放手不放手都由你说,我也是人,不是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破烂。” 她的话,余音未了,沈崇楼就用冰冷的薄唇堵住了她的红唇。 沈如故不敢动弹,他辗转碾压,让她深切地感受他。 她在身下的恐慌感,哪怕他此刻是醉着的,也能深切又清醒地感觉到。 “别怕我,别恨我,好不好?”他像个小孩,在乞求着自己得不到的东西。 现如今,沈如故能给他的只有恨意和怕意,爱么? 也许是爱的,可她已经不敢付出自己的心了,所以,沈崇楼如此清楚自己得不到的究竟是什么。 纵使沈如故如何抗拒,沈崇楼也不肯让她逃脱自己的掌控,好似要将她吞入肚腹,才肯罢休。 他将沈如故席卷在了平坦的桌面上,上面空无一物,地上的瓷器倒是支离破碎。 沈如故抵住他,恨恨地说道:“你知不知自己在做什么,我不情愿,你就是犯法。” “法?呵,法由人定,我将来就是法。”他坚定地说,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沈崇楼,你疯了。”沈如故想,秦修远开车要撞沈崇楼的时候,骂出疯子二字,有一定的道理。 沈崇楼确确实实,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他醉酒后的癫狂,让她难以承受,沈如故觉得自己很不堪。 不管她是否回了南京会不会成为秦修远的妻子,亦或者会不会彻底离开江北和南京这两个是非之地,她都觉得自己不能和沈崇楼不清不楚。 这个社会,还容不得他们如此开放,她没脸活下去。 然而,刺啦一声,身上的旗袍撕裂的声音,就好似他直接将一把刀插在她的心窝上。 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她早已鲜血淋漓。 “你若再动我,我死给你看。”沈如故威胁他。 沈崇楼怔住,停住手中的动作,不敢进行下一步的侵犯。 她就这么讨厌他的碰触了?竟然到了以死相逼的地步,他以为她只是威胁他,然而,当他带着清醒瞧着沈如故视死如归的模样,心却冷了一大截。 他受不了她如此模样,他厉声吼道:“死,我今晚也要你。” “沈崇楼,你混蛋。”随着她怒骂声,清脆的巴掌声响彻了房间。 她的指甲近期没时间修剪,所以,巴掌扇在沈崇楼的脸上,带出了指甲的刮痕,很快,从他脸上的划痕中,冒出了血珠。 沈崇楼并未流很多血,沈如故却发觉那些鲜红如此醒目,好似将她的视线都染成了红色。 她望着沈崇楼眼里骇人的神色,有些害怕,道:“我……我说过,你不要动的。” “几天之内,已经是你第二次甩我巴掌了。”沈崇楼墨黑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受伤的神情。 沈如故打的一巴掌,伤在他的脸上,同样刺在他的心里。 沈崇楼明知道,自己如此的行为,是错误的,可他脑海里,盘旋的都是沈如故和秦修远坐在一条长椅上,深情相视的模样。 他承认自己嫉妒,承认自己的心,其实很小很小,小到只能容得下她一人。 她明明和他同在沈公馆,沈崇楼却觉着,她离自己如此遥远。 只有真真切切地感受她,才能掌握她的存在,他的心,也不至于一直悬着,无法着陆。 她伸出手,其实是想推开他,却被沈崇楼急速拽住,他将她的手反着按在她的头顶。 沈崇楼面色微厉,冷声道:“怎么,还想甩我第三次,我不会给你这样的机会了。” 话音刚落,他便张开口,犹如一只吸血鬼,想要吸干她的血。 她的旗袍领子,早就被他撕成碎片,所以,他的牙齿没有隔着任何的东西,牙齿好似深入血肉中。 疼痛感,如此清晰,她嘶声,沈崇楼却听不见一般,他狠起来无人能敌,她早就有所领教。 沈如故呼:“疼,沈崇楼,我疼!” 他的双眼早已被妒火燃烧地旺盛,压根不管她的疼痛有几分,沈如故在想,是否,她真的痛死了,他的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那也忍受着。”沈崇楼冰冷地送了她这么一句话,沈如故着着实实有些受伤。 她是人啊,不是没有生命体征的东西,什么叫作受着? 很快,他扯掉衣裳,她想到凋零的落叶,一片一片,纵是狼藉。 沈如故难以置信地望着强人所难的沈崇楼,她想要逃脱,却两次三番地被沈崇楼直接拽了回来。 下一刻,沈如故被他打横抱起,扔在了大床上。 没等她起身,就被沈崇楼结结实实地压住。 “如故,不着疯却成魔,我早就说过,我中了你的魔障。”他很苦恼,道,“我也想让你痛痛快快离开,更想让我自己做到熟视无睹,可我发现,想象容易,做起来,却比登天还要难。” 第92章 夜,如此漫长 他的重力接踵而来,沈如故往床角一缩,却被他拉住了脚踝,拖了下来。 沈崇楼死死地将她遏制住,不让她再有任何的机会逃脱自己的掌控,这是一个在各方面都有些霸道的人,哪怕情事上也不例外。 “求你,放过我,求你……”她早已经变成了无声又无力的恳求,沈如故知晓今晚自己逃不过了,“别让我更恨你。” 沈崇楼眸色中的痛色越发浓郁,他压抑着嗓,以及内心的情绪,道:“反正已经恨了,我也不在乎多一点还是少一点。” 他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态度,好似她说的,他都不在乎。 若说她是一只猎物,那么,他就是目标明确的猎人。 他要得到她,这个信念让沈崇楼的眼里闪烁着令人胆颤的火光,沈如故双手紧紧地拽住身下的薄毯。 就在这个时候,青慈在外头敲了敲门,叫了一声:“四小姐,睡下了?” 沈如故顿时间害怕地屏住呼吸,她并不想让青慈瞧见她和沈崇楼如此肮脏的关系,哪怕青慈心知肚明,至少,她不会让青慈直接面对这样的场景。 她没有回声,沈如故却发现身上的沈崇楼在这个时候要回应青慈。 沈如故赶忙捂住沈崇楼的嘴,不让他发出声音,乞求的神情挂在沈如故的脸上,沈崇楼借着薄弱的月光将她的神情瞧得一清二楚。 他这才动了恻隐之心,没有吭声。 青慈在外头嘟囔了一声:“这么早就睡了?” 显然,青慈掌握了沈如故的睡觉习惯,压根不信沈如故这么早会睡下。 于是,青慈试着推了推门,房门从里头反锁了,以前沈如故从未有这样的习惯,青慈更是生疑。 “四小姐?听到我的声音吗?”青慈紧蹙着眉头,再次唤了一声。 沈如故提在嗓子眼的心,一直没有落下来,她得以空出来的手按在了心口上。 就当她打算松开沈崇楼的嘴,也让沈崇楼松开自己的嘴之时,青慈离开的脚步声,却响起。 沈如故常舒一口气,她原本想要和沈崇楼来个鱼死网破,纵使丢人又如何,沈崇楼做这样的事情,还怕在沈公馆丢人吗? 没等沈如故叫出声,外面再次多了一个声音,让她差些咬住舌头。 “秦少。”是青慈富有礼节的声音。 秦修远暗沉的眸,清冷地望着从外面看上去漆黑的房间,青慈虽然叫了他,他并未立马应声。 良久,他才回应道:“你也去休息吧,明日,你和你家四小姐,一道去南京。” 青慈本就不愿离开沈如故,但无人说让她做陪嫁丫鬟,她今夜来找四小姐,其实就是想让四小姐将她带在身边去南京。 她不想留在沈公馆,她的主子只认定一人,就是沈如故。 好在未来姑爷开了口,她倒也不担心什么了。 青慈原本还郁闷的脸上,顿时间多了许多欣喜之色,对秦修远作揖,才退下去。 秦修远站在沈如故的房前许久,他想推门而入,天知晓,他已经在房前站了多久。 他的手中还拽着沈如故不小心遗留在长椅上的帕子,他本来还帕子的,却瞧见沈崇楼从窗口进了她的房间。 秦修远想要敲门,却听见里面的争吵,夜深人尽,那两人的争论尤为地清楚。 他觉着自己的耳膜都要被那样的声音刺穿,尤其是乒乒乓乓东西散落在地的声响,最后东西成碎片发出来的声响,都进入了他的耳朵。 秦修远的手都落在房门了,敲了一下,里面的人,争吵太过激烈,完全没有在意到他的敲门声。 可他接下来,又听到了什么? 布匹撕裂的声音,他生来和布打交道,比任何人都要熟悉布撕开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那种声音又显得格外清楚。 秦修远收回了自己敲在门上的手,再也不敢敲下去,只因他怕自己的敲门声惊扰了里面的人。 然而,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他才真正的明白,自己心里面怕的是什么。 他是一个有着七情六欲正常的人,做不到听到要和自己婚嫁的妻子,被沈崇楼压在身下还无动于衷。 可他能做什么?冲进去吗? 沈如故好面子,他虽和她接触不久,便发现了她的自尊心如此强,若是这个时候冒然闯进去,她一定没脸活下去。 他也不敢面对男女欢爱的景象,秦修远在心里觉得自己是个懦夫。 不敢爱也不敢恨的懦夫,不论沈如故愿不愿待在他的身边,至少,名义上,那是他的妻子啊。 妻子,呵呵,真是个让人倍感羞耻的字眼。 他在门外经过了长久的挣扎,然而,依旧处于两难的境地,脑海中有两个秦修远在打架一般。 他实在不知道要听哪一个,也许,哪一个,都不对。 沈如故说过,她早就是沈崇楼的人了,她的身子,留着沈崇楼的气息,明日,她便要和他坐在同一辆车里,同一辆火车上,同一艘船上去往南京。 一路,他不知自己要如何面对她,是的,不是她不知如何面对他,而是他没有了信心。 沈家的人,他都恨,恨到了骨子里,挫骨扬灰都抹不干净。 当秦修远听到里面的叫唤,他感觉沈如故并不是自愿的,而他就要不管三七二十一,冲进去之时,他听见了青慈过来的声音。 所以,他才快速地躲到房子的侧面。 在青慈对着里头沈如故的问话过程里,秦修远便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若沈如故真相让人撞破里头难堪的画面,一定会让最信任的青慈进去,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足以证明,她不喜欢有人看见自己和沈崇楼伦乱的画面。 秦修远强压下心里的愤怒,才未冲出来,也未冲进去。 但他还是有些恶作剧般,在青慈离开的一瞬间,他出来了,故意将说话的声音弄得很大,就是为了让里头的人听见他的声音。 秦修远想,至少如此一来,沈崇楼会收敛一点。 他打发青慈离开,他的双腿却像是灌了铅,怎么也走不开,也不好迈开步子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地彻底离开。 手掌心的帕子好似要被他揉成一团,等他再展开的时候,低眉一看,原本平整的帕子,顿时间,上面却变得全是皱痕。 就好似他那压根不平静的心,都是起伏,没有半点的安宁。 夜很漫长,时间在继续,里面也在继续。 也许,是因为房外没有了声音,所以里头的人,才会如此肆无忌惮。 旖旎,暧昧的感觉,好似这带着暗色的夜,随着夜深,只会越来越浓稠,压根化不开的黑色。 秦修远不知自己是如何回到客房的,许秘书安顿好秦安容并且交代好照顾秦安容的人,这才回来。 然而,他回来已经很晚,他以为少东家已经睡下了,经过沈公馆客房之时,却发现少东家住的房间门都没有关。 许秘书敲了敲门,径自走了进去,房里漆黑一片,他叫了一声:“少东家?” “怎么了?”暗哑的嗓音,从黑暗中传来、 许秘书皱眉,少东家心情不好? 许秘书想,也许是因为安容小姐,做哥哥的哪里不会因此感到揪心呢。 他安慰秦修远,道:“你不用替安容小姐感到忧心了,我已经将人安排好,若明日不带安容小姐回去,自会有人好生照顾她。” “你办事,我放心。”依旧是无力的声调。 许秘书有些担心,但没有说出口,他只是摸索着房间的烛台,划开火光,点亮。 其实沈公馆用的是电灯,不过,沈公馆的二姨太早就问好了秦修远点蜡烛的习惯,所以,这间客房,即便有灯,也未开过。 终于,再次响起秦修远的声音,他吩咐许秘书:“吹灭。” 吹灭?许秘书不懂秦修远的意思,这么暗,又不睡觉,吹灭做什么? “少东家,我知晓你心情不好,但,你不能总活在黑暗里,人这一辈子,是有阳光的。”许秘书劝说道。秦修远却冷冷地笑了一声,重复了两个字:“阳光?” 什么叫做阳光?他倒是想要问问许秘书:“你告诉我,从那场大火之后,我的人生还有阳光可言吗?” 许秘书沉默了,秦修远笑意扩散,许秘书妥协地吹灭了蜡烛,静静地站在一旁,不敢说话。 那场大火,毁了的人,岂止秦家大少,还有少东家,当然,还有很多无辜的人。 无心之失,造成了多么大的祸端,至今,只要经历过那场大火的人,无一人能够完完全全地忘记。 许秘书知晓秦修远的痛楚,他不要光,那就作罢,不强求一个人的生活。 然而,秦修远再次问道:“致远,你说,我是否将她留在身边,就会有阳光了?” 秦修远口中的她,指的是谁,许秘书猜测的道,他摇摇头,不过想到太暗了,少东家看不见。 所以,他又应声:“我不知!” “都说,旁观者清,你这个旁观者,怎么会不知呢?”秦修远虽然是在问许秘书,可许秘书总觉得,这话,少东家也是说给自己听。 “你下去吧,我也要休息了,累!”秦修远叹了一口气,道。 许秘书应声:“是。” 他离开的时候,顺带给秦修远关好了门,于是,秦修远的房间里彻底暗沉下去,真正的是伸手不见五指。 之前还能稍稍微微瞧见的月光,也被隔绝了。 秦修远的手一直搭在桌子上,胳膊肘下面,还压着那张他走回来几次想要丢弃的帕子。 秦修远的视线投向窗外,然而,紧闭的窗户,让他完全看不见任何的东西。 也不知道,这个时候,秦修远和沈如故究竟有没有结束,秦修远的心好似被人揪着。 他扬起拐杖一扫,也不知碰到了什么,倒在了地上。 当那剧烈的瓷器响声响彻,他才知晓自己碰到了沈家的宝贝古董,骤然间,他好似找到了一个发泄口。 秦修远撑着桌子的边缘,起身,再次扬起拐杖,将房间里的摆件,如数打碎。 “沈崇楼,你欺人太甚。”他急速地往外走,却踉跄地倒在了门后。 他甚至连自己的房门都来不及打开,就跌倒在了地上。 无用就是无用,秦修远痛恨自己是个残废,他不知自己的腿是否还能健全,医生给了他点点的希望,而有的时候,这条腿,能够动弹,也给了他希望。 但,总的来说,他还是个有腿疾的人,不然,怎么会因为自己内心匆忙,就摔倒在地。 他打不过沈崇楼,在身体上,就差了沈崇楼一大截。 秦修远猛地朝自己的腿揍去,那条本就感觉到穿骨般疼痛的腿,顿时间,疼痛好似要吞噬他整颗心。 可身体上地疼痛,远远不及他的心。 外面顿时间,电闪雷鸣,江北的天气和南京有些不同,变化无常,夜里的雨说来就来。 看看,就算是老天爷也不肯帮他,他就算要去找沈崇楼和沈如故,也无法出去。 他身体自从大火之后,不能淋雨,极其容易受寒,远远不是腿疾敷药那么简单。 秦修远咬咬牙,爬起来,最后还是冒雨出去了。 或许,他想到了让沈如故留在他身边的法子。 现如今,他就是要比一比,谁的心更硬。 就当他是个食言的小人好了,秦修远的眼里闪过冷色。 他费力地走到沈如故的房门口,才站在小径上,就瞧见理了理长衫出来的沈崇楼。 秦修远站在那里彻底僵住,他眼睁睁地瞧见沈崇楼关上了门,然后再转身,面对着他,两个人的视线相撞。 秦修远那一刻,想要杀人。 沈崇楼瞧见他,脸上并未有惊讶和意外的神色,好似沈崇楼早就料到他会过来。 秦修远不再向前走一步,沈崇楼却朝他走来,和秦修远保持一步之遥。 “你的忍耐心,倒是挺强的。”沈崇楼有些挑衅的语气,窜进了秦修远的耳朵里。 秦修远一把耸住沈崇楼的衣领,然而,比秦修远身手好太多的沈崇楼却未还手,甚至连抵抗秦修远的动作都未做。 即便秦修远很意外,但他早已被愤怒淹没,他无法空出另一只手,不然,早就一拳揍在了沈崇楼的脸颊上。 “沈崇楼,你还有没有一点人性,她不愿,你为何要逼她?”秦修远咬牙切齿地对沈崇楼说道,同时凑近,秦修远也闻到了沈崇楼身上的酒味,“醉酒误事,你不知吗?沈崇楼,你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对,我就是如此没有人性,若她怀了我的孩子,我会更没人性。” 沈崇楼的话一出,惊天的雷声轰隆发出剧烈声响,秦修远原本耸在沈崇楼领子上的手,顿时间,掐在了沈崇楼的脖子上。 秦修远怒声怒色:“你究竟明不明白自己在说什么?” “我知道,我没醉,为何你们都认为,我醉了?”沈崇楼原本醉意的眸子,好似经过雨水的冲刷,顿时间也变得清明起来。 第93章 别推开我 沈崇楼知晓秦修远误会了他的意思,面对这个即将把控沈如故人生的人,沈崇楼发现自己所有的理性都在这一刻分崩离析。 他其实是有些许醉意的,他很清楚,但他无法面对这样的自己,就好似无法接受沈如故跟秦修远离开。 沈崇楼望着秦修远挥出来的手,问道:“怎么,你也想打我?” 他的话音刚落,秦修远的手顿时停在了半空中,秦修远脸上隐忍着的表情,让沈崇楼微眯着眼。 秦修远最后将手收回来,他一字一句道:“打你,怕脏了我的手。” “强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你还是人吗?”秦修远沉声道,两眉好似刀剑入鞘,无不强调着他内心的不满。 沈崇楼并未多做解释,他无心和秦修远站在雨里起争执,他本想迈开步子绕开秦修远从而离开。 雨滴大颗地打落在他和秦修远的脸上,有些轻微的疼痛感,江北的雨,来得快而猛,却不像江南那般很快就会停。 这一夜,雨,怕是没休没止了。 沈崇楼仰起头,紧闭着双眼,任由雨水冲刷着他那英俊刚毅的脸庞。 秦修远和他僵持着,良久,沈崇楼睁开眼,轻悄地瞧了秦修远一眼,叮嘱道:“好好待她!” 沈崇楼和他擦肩而过,力道并不重,可沈崇楼的步伐有些浮,醉酒后的体征。 他望着沈崇楼离去的背影,拄着拐杖的手,五指聚拢,骨关节泛白。 紧接着,他朝沈崇楼叫道:“沈三少,用不着你提醒,我的妻子,我会疼。” 然而,沈崇楼再也没有回头,秦修远心中一腔怒意闷得好似要窜出火苗来,他恨不得将自己的拐杖扔了泄气。 就在这时,远处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很轻微的开门声,被大雨声差些掩盖,秦修远顺着声响看过去。 沈如故穿着粉色绸缎的里衣,站在并未全部敞开的两门之间,她房里点了台式的白炽灯,光线并不很是强,不知为何,偏生让秦修远倍觉刺眼。 他站在原地没有往前走一步,她亦是,两个人隔着夜里的浓色,还有那噼里啪啦落下来的大雨,眼神的交汇,却让各自读懂了对方眼里的神情。 秦修远终于迈开了步伐,他一步一步,走得如此艰难,沈如故有些动容,她那双无神的双眼,终于有了别样的神态。 他刚站在她的面前,就将手中的拐杖往旁边一扔,紧接着,他将她收入怀中,沈如故想要挣扎。 秦修远却紧紧地贴着她,在她耳畔道:“别推开我,没有拐杖,我站不稳。” 沈如故顿时觉着秦修远有些无赖,拐杖明明是他自己扔掉的,现在才记起来没有拐杖站不稳? “我……我给你捡。”她结结巴巴地说道。 沈如故不知如何形容此时此刻的状态,他浑身湿透,身上的湿漉早已经渗透到她的肌肤上。 干净的衣裳,早就和他的长袍沾在一起。 黏黏嗒嗒的感觉,并不好。 秦修远却拒绝了她的提议:“不要捡,好吧,我承认,我只想找个借口抱抱你而已。” 或许是下了雨的缘故,他那温热的呼吸,铺陈在她的耳垂之下,痒痒的,而且让人禁不住有些害怕地想要退缩。 沈如故其实听见了他和沈崇楼的对话,这两个人起冲突,她就在门后。 好几次,她都想推开门,说些什么,最后,她想到沈崇楼决然离开的冷漠神色,却几次收回落在门闩上的手。 “我和他今夜不是你想的那样,他……没碰我。”沈如故不知自己为何要向秦修远解释,但确确实实,将实际情况和秦修远说了。 沈崇楼撕裂她的旗袍,让她衣不蔽体,就当他要冲进来的那一刻,却好似良心发现,并未有进一步的动作。 他翻身下去,独自一个人坐在茶桌旁,一杯一杯地喝着凉透了的水。 沈崇楼一直没有离开,直到外面下起了大雨,他才刷的起身,就要冲出去。 她还记得在他拉开门的那一刻,她问沈崇楼:“不爱就放手,爱就牢牢抓住,为何要如此待我?” 他却生冷地回了她一句:“就当我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我贪心,太贪心了。” 沈崇楼并未说他究竟在贪心什么,她也没有精力去揣摩沈崇楼的心思。 “你和他的事情,我不想听,都过去了,明早,你就要离开江北,永生不要再回江北。”秦修远坚定的语气,将沈如故的思绪拉了回来。 他说的是‘永生’,人这一辈子究竟有多长,沈如故不知,但永生这个词,太绝对了,她无法接话。 秦修远末了,却加了一句:“答应我!” 沈如故蹙眉,怎么答应他? 虽说明日会离开江北,但他答应了她,到了南京走个过场,就放她离开。 就算答应了他不回江北,又能如何呢? 她要喘不过气,秦修远却无论如何都不肯松手,恐怕她再不答应,就要窒息了。 “好,我答应你。” 沈如故清脆的声音,对于秦修远来说,犹如一颗定心丸。 “趁着天还未亮,还能休息一会儿。”秦修远终于松开了她,沈如故大肆地喘了一口气。 新鲜的空气,却带着雨中的潮湿感,她鼻子有些不大舒服,打了一个喷嚏。 顿时,秦修远就紧张起来,他拉住她的双手,关心地问:“你还好吗,赶紧进去,换身干净的衣裳,听见没?” 沈如故原本心情有些糟糕,被秦修远如此苦口婆心地叮嘱着,她倒是想起了当年在世的父亲:“囡囡,多穿衣服,天气变化大,容易着凉。” 心中有暖流划过,她点了点头,转身进去,关上了门。 房间里,如此寂静,她还能听得见秦修远拐杖敲击地面的声响,一下借着一下,最后,变得模糊,甚至听不见任何的声响。 夜深人尽,整夜辗转反侧,不能入眠的人,却好几个。 有的房内亮着整夜的白炽灯,有的沉寂在黑色之中等到晨曦的薄光洒入房间,有的待蜡烛燃烧尽也未曾合眼…… 翌日,沈如故随着秦修远上了车,沈家的珠宝,她没有带走一分。 黑色的长发只是随意地用了条素净的手绢轻轻挽着,同样不值钱的粗布衣裳,还是青慈做的,总之,她是贴了心要和沈家撇的一干二净。 秦修远和她并肩坐着,睨了一眼身边那张不施粉黛却依旧白里透红的脸蛋,他的嘴角微微上扬,由衷地说道:“今日的你,很不一样。” 他知晓她走,不会碰沈家任何的东西,不打紧,到了南京,他定然会给她最好的。 沈如故也只是淡淡一笑,却夹带着苦涩的味道。 三姨娘突然从里头出来,来到车窗前,透过车窗,将手里的东西递了进去。 “姨娘也没什么好给你的,你小时候,我和你开过玩笑,待你出阁的那日,我会送你一双绣花鞋。” 沈如故听到赵茹茜如此说,心里说不上来的滋味儿,当初一句玩笑话,随着这么多年过去,她早已不放在心上。 她当着赵茹茜的面,打开包裹,里面是一双大红色的绣花鞋,典型的苏绣手法,却不是鸳鸯,而是她最爱的玉兰花。 沈如故会心一笑,她一直知晓三姨娘苏绣很好,以前,三姨娘总说自己是地地道道的上海人,可三姨娘的出生,大概只有三姨娘自己清楚。 对于三姨娘来说,出生,是个秘密,这辈子,只能烂在肚子里。 “三姨娘,有心了。”她感激道。 多想说,有机会再见,可她答应过秦修远不再回江北,怕是这辈子,再也不能见了。 沈如故感到心酸,以前离开江北去南京求学,都没有的感受。 沈崇宇也走了过来,看了一眼车里的秦修远,两个人的面色顿时间都变得不太好。 “四妹,喏。”沈崇宇将油纸包裹好的小东西,递进来。 沈如故疑惑:“什么?” “你最喜欢的糖豆。”沈崇宇另一只手挠了挠后脑勺,抱歉道,“那家铺子已经不开了,只能买到别家的。” 难怪她第一眼没瞧出来是什么,沈如故鼻子一酸,诚心道:“谢谢二哥。” 至于二房一家子,都只是站在沈公馆门口象征性地道别,他们一直以来因为沈如故小时候的口误闹着仇,现下,怕是巴不得沈如故嫁得远远的。 “好了,走了,师傅,开车吧。”秦修远咳嗽了一声,道。 沈如故眼里有着依依不舍的神情,车子缓缓行驶,坐姿原本端正的她,立刻趴在窗口,探出头往后看。 他没来,沈崇楼……没来!沈昭年,同样没来。 如此,也好,她该真的死了念头了。 沈如故是被秦修远搂回车里的,青慈坐在一侧瞧着这一幕,不敢吭声。 “你还在留恋什么?”他不悦地问道。 沈如故望着秦修远苍白的面色,本想解释的话,都噎住:“我……” “咳咳……咳咳……”接二连三的咳嗽声从秦修远的口中传出。 她探身询问道:“你昨晚淋雨着了风寒吗?” 坐在前面刚反头的许秘书听到沈如故如此说,立即紧张起来,难以置信的问:“少东家,昨夜那么大的雨,你还出去淋雨了?” 沈如故不知许致远为何如此紧张,她微愕,却听许致远道:“到了码头,先找大夫瞧瞧再乘船吧。” 秦修远却抬手打住,拒绝许秘书的提议:“不用,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病。” “可是……” 没等许秘书把话说完,秦修远便打断了他的话,厉声道:“没什么可是,我说不用就不用。” 第94章 大病 秦修远都发话了,许秘书不敢再多说,不过,许秘书脸上担忧的面色依旧不减,沈如故瞧得分明。 她很想让秦修远去瞧瞧大夫,想来,许秘书都劝不动,她又怎能劝动呢? 加之,她的的确确觉着过于关心一个有着婚约的人,很别扭。 所以,沈如故只是安安静静地靠在车里,闭着眼睛小憩。 昨夜,一夜无眠,她实在太困了。 秦修远刚开始,还咳嗽了好几声,不知是她太过疲累的原因还是其它,很快,她又听不到秦修远半分咳嗽声,只有清浅的呼吸声。 到了码头,许秘书取了船票,他们并未乘火车直接去浦口,说是通船能彼时就不用从浦口转车。 然而谁都没有想到,就是乘船越发惹出了祸端。 秦修远的身子骨不太好,昨晚淋雨是导火索,船虽晃动不大,却让秦修远脸色蜡黄。 沈如故盯着许秘书问:“他会晕船?” 许秘书摇摇头,道:“不会,他病起来,就是如此。” 沈如故不知秦修远究竟有什么病,可瞧着许秘书脸上的忧色,又想到方才在车上许秘书紧张的语态,定然比较严重。 “那……现今怎么办?”沈如故问。 许秘书叹了一口气,道:“在岸上时不看大夫,只好等明日到了南京找大夫来云锦坊出诊。” 沈如故本想翌日就告别秦修远,虽然之前和秦修远商量好,在南京歇脚再整顿好离开,可她思来想去,还是直接离开比较妥当。 可……面对病成这样的秦修远,她直接走,妥当吗? 她低眉凝着脸上没有血色秦修远,强压了离开的念头,还是等回了南京再做打算吧。 船上并未有多余的铺位,她们几个人虽然各自买了票,却也只能挤在一间船房里。 沈如故细心照料秦修远,给他擦拭额际上冒出来的薄汗。 许秘书和青慈都有些晕船,沈如故瞧见他们坚持不住了,道:“你们先休息吧,我会照料着,睡着了可能晕船的感觉会好些。” 她靠坐在秦修远的身边,他是昏迷的状态,唇瓣也是干涸的,她兑了一点水在他的唇上,不怎么见效。 说实话,她从前是和沈崇楼接触,沈崇楼身底子健壮,纵使被沈昭年安排去秘密训练,也不曾见过沈崇楼像秦修远如此憔悴的模样。 她深吸了一口气,一个人他的心里究竟哪怕有对方一点位置,也不至于在她离别之时,不来送送她吧。 和秦修远说的一样,她在还留恋什么呢? 窸窸窣窣的声响传来,秦修远稍稍动了动,两个人的衣裳摩出的声音,细细微微。 她低眉瞧了一眼秦修远,他轻微地张合着干涸的嘴,似乎在说些什么。 沈如故凑近,去听,断断续续地声音传来,即便不是很大的声音,她却听得清清楚楚。 秦修远说的是:“能不能,别走?” 谁别走?她吗? 沈如故刷地坐直,双手拍了拍脸颊,心里警告自己:沈如故,你清醒一点,不要乱对号入座。 见秦修远额上的青筋凸起,额际也拼命地往外冒着汗,等她再看过去,却发现他好似要吐了。 沈如故有些着了慌,她也不知要用什么去接,就当她要叫醒许秘书扶秦修远起来去船舱外吐的时候,却晚了一步,秦修远已经吐了。 并且,直接吐在了她的身上。 衣裙是青慈的,青慈那傻丫头还不知晓她到了南京就离开的计划,秦修远作为‘姑爷’又一并承诺了青慈,到了云锦坊做几套好看的云锦衣裙。 所以,青慈压根没有带换洗的衣裙,她就更不用说了。 望着身上的脏污,倒不是嫌弃,只是有些糟心,她不知脱了这身,还能穿什么。 许秘书和青慈听到这边的动静,齐齐地睁开了眼,然而,一睁眼就瞧见沈如故面对着身上的脏污不知所措。 而‘罪魁祸首’秦修远依旧昏迷着,瞧着秦修远那痛苦的面色,这架势怕是要吐第二次。 许致远立马起身将秦修远搀起来,到了船舱外。 “四小姐,这可怎么办呀?”青慈着急地说,同样不知如何下手。 就算换,也没有衣裙可换。 青慈想了想,道:“要不我的脱下来,给四小姐穿?” 沈如故忙道:“不用了,现下,倒是有个法子,只是……” “只是什么?”青慈问。 沈如故瞧着秦修远的箱子,他的长衫一定是干净的,暂时借来穿穿应当没事。 可是,自古也未有女子穿男子长衫的道理,她心里也跨不过这道坎。 何况,还是秦修远的。 “就穿一晚吧,我马上就拿过去清洗,海上的风大,吹一晚应当能干。”青慈揣摩了沈如故的心思,才如此道。 许致远扶着吐完了的秦修远回来,恰好听到了青慈和沈如故的对话,他瞧了一眼犯难的沈如故,道:“少夫人你就穿吧,反正不久就要和少东家成亲了。” 许致远这句少夫人倒是叫得很顺口,沈如故顿时间红透了脸。 沈如故趋于无奈,只好找了一件秦修远的长衫,墨蓝色的,上面有着兰草,印象里,他总是喜欢青葱的植物。 许致远为了避嫌,出去等沈如故换衣裳,青慈先拿着她外头的衣裙去清洗。 发觉里衣也渗透了脏污,她只好换下来。 至于秦修远……沈如故还有些防备地瞧了瞧身后,一个昏迷死沉的病人,她还在多想什么? 沈如故小心翼翼,轻声地将里衣褪下放置一旁,开始套着秦修远的长衫。 云锦地盘扣装饰地并不繁复,但秦修远喜欢新鲜的样式,所以在斜襟处有特殊的处理。 沈如故费了好的劲儿才将盘扣弄好,她长舒了一口气,挑了挑眉,将换好的里衣拿起去找青慈。 出去的时候,沈如故撞见了吹夜风的许秘书,她有些尴尬地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去洗衣裳。 许致远这才进了船房里,他担忧地瞧着昏迷不醒的秦修远,真希望天快些亮,他晕船也晕的难受,也怕耽搁了少东家的治疗。 这一夜,很漫长,沈如故一直没休息过,最后不知不觉地昏睡过去。 翌日,船外的甲板上,许多欢愉的惊叫声:“古言有云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我看呐,海上的晨辉也同样耀眼啊。” 许致远没在船房里,青慈还在睡觉,沈如故看了一眼不见好转的秦修远,她换好已经吹干的衣裙,禁不住好奇出了船房,走到了人群中。 晨曦,散着微弱光芒的太阳,从海天一线的位置缓缓升起,天边有了点点红晕的光芒,海上波光粼粼,煞是好看。 空气如此的清新,她想起了江北的山,也想起了娘亲带她去看山茶花,山里的空气也是如此的清新,让人神清气爽。 山茶花……让沈如故不由衷地想到沈崇楼,曾几何时,他说过,要陪她去看山茶花的。 一年,至多一年……这样的字眼,在她的耳边连绵不断,然而,他没有做到。 沈如故闭眼,感受着清晨给她来带的微风。 “少夫人!”许秘书叫住她。 沈如故听到声音,立即睁开眼,没来得及反应,许致远便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臂,将她拉开。 原来是那些看日出的人往后面退,就要撞上没有任何防备的她。 沈如故站稳之后,将手从许致远的掌心里挣脱,连忙道了一声谢。 看得出来,许致远也一脸尴尬之色,他忙摇头:“应当的,若少夫人伤着了,少东家醒过来,该生气了。” 沈如故不知说什么,指了指船房里面,就要进去。 许致远却再次叫住了她,道:“少夫人,你能不能别伤少东家的心?” “嗯?”沈如故不知许致远的意思。 “少东家这些年也身不由己,你是第一个让他动心的人,纵使在南京,你们之间发生了不愉快,想必也不是他愿意的。”许致远顿了顿又道,“我从未见他对谁如此认真过,他知晓你喜欢红豆,特意跑了一趟苏州,不是生红豆的时节,他为了集齐一小罐,花了多少精力,你不会知晓。” 沈如故哑言,她虽不知秦修远究竟做了什么,但她能感受到秦修远付出的真心。 但他给的情谊太浓了,速度也太快了,她怕,无以言表的恐惧感,她没有地方诉说。 “我并不是让少夫人您同情少东家,只是,你既然要做他的妻子,最好还是将你心里的三哥忘了,不然,对少东家不公平。”许致远皱着眉道。 沈如故惊愕地望着许致远,他也知晓她和沈崇楼之间的牵扯? “我……不会成亲,我会离开。”沈如故如实道,如此一来,许秘书也不必担心那么多。 许致远自然知晓她会离开,而且还得到了少东家的准许。 他摇摇头,沉声道:“可你若真走了,少东家将面对多少的闲言碎语吗,人……不能那么自私,只顾及自己的自由,不管他人的死活。” 沈如故两眉拢地更深,她知晓唾沫星子能淹死人,就好比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可我……并不爱他啊。”沈如故为难地说道。 第95章 原来是这等货色 船在南京靠岸,许致远搀着秦修远,望着与青慈一前一后上岸的沈如故,在船上她那句不爱秦修远的话,一直飘荡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很快,乘车到了云锦坊,沈如故站在阁楼的走廊上,朝下面看着。 秦修远和许秘书这几日虽不在南京,云锦坊的工人们依旧条不紊地处理手头上的活儿,和秦修远寻常良好的管理模式分不开联系。 她不禁在心里感慨,有些人天生吃某碗饭,她双手撑在雕花栏上,忽然,窃窃私语的声音,从一些妇女的口中传来。 “没想到啊,女大的学生真有本事。”其中一人开了嗓。 紧接着,另一人立马接话:“可不是,之前只是来云锦坊学织造课,现如今,一步登天当上秦家少夫人。” 这两人斜对面坐着的人,听了之后,也稍稍朝那边靠拢了些,道:“少东家寻常对女子压根没有兴趣,竟被一个女学生给勾了魂,说不定是狐媚子转世呢。” 最后,她们齐声笑了起来,沈如故搭在雕花栏上的手,渐渐收拢。 她还以为这些人没有反应只顾着手里的活儿,原来无论是在江北还是南京,有的人就是喜欢嚼舌根子。 心里有些不舒服的沈如故原本想当做什么都话都未听见,转身就要进阁楼里,转身太快,碰倒了身旁的花盆。 里面是秦修远亲手栽种的兰花,还未开花,但青葱的颜色,却赏心悦目。 沈如故瞧着碎裂的花盆,一脸懊恼。 而在坊间里做织工的人,听见了上头的声响,斜看过去,那三人瞧见了沈如故,私下互相悄悄地用手碰了碰对方,挤眉弄眼,担心之前的对话被沈如故听见从而报复。 谁知沈如故蹲下只顾处理地上的兰花,全然没有将她们放在心上。 大夫从房内出来,面色沉凝,秦修远的状况似乎不太好。 沈如故迎上前,问大夫:“他的状况还好吗?需要多久能恢复?” 大夫如实回道:“秦少这是老毛病,不能感风寒,听许秘书说他淋了雨,在船上挨了一晚,身体哪里吃得消,至少三四日,多则七八日。” “好的,慢走。”沈如故送走了大夫,便折了回来。 许秘书正欲匆匆离开,遇见进门的沈如故,打了声招呼,就要走。 沈如故叫住他:“许秘书,我……” “老爷子那边叫我过去,少夫人若无急事,可否等我回来再说?”许秘书为难道。 沈如故听到他如此说,便将话噎了回去,她朝许秘书点点头。 她虽未和秦老爷子打交道,但她望着许秘书匆忙离开的背影,感觉秦老爷子并不是个好说话的角色。 沈如故再次看了看被她随意捏成一坨的兰花底部的泥土,双手摊了摊,若秦修远没有生病,瞧见了这一幕是否会气急? 云锦坊的女师傅,从下面来到了阁楼上,手里拿着卷尺,示意沈如故抬起手给她量尺码。 “少东家早早就交代过,若能将你从江北带回来,一定要给你做最美的旗袍。”女师傅如此道。 沈如故低眉笑了笑,在物质上,秦修远从不亏待她,还能称得上很用心。 她心中有数,感激之情是有的,但感激并不代表爱意横生。 量好之后,女师傅没问她喜好什么颜色和花式便下去了,沈如故也未多说,云锦坊出来的东西,甚是美观,她没得挑剔。 沈如故敲了敲云锦坊的门口,青慈随着许致远安排的人,去布置厢房去了,至今还未回来。 她一个人站在走廊上百无聊赖,于是,她轻悄悄地推开门进了房间。 檀木的书桌上,一站清油灯,还有备用的蜡烛,以及早已干涸抄写的金刚经。 秦修远日常的生活确实很简单,而他的思想看上去也很简单,但他这个人很复杂。 若说沈崇楼是直来直去的霸道占有,那么秦修远喜欢耍手段拥有某样东西,包括人。 想到这里,沈如故不禁凝眉朝床上的秦修远看去。 他不会不清楚自己不能淋雨,可那晚在沈公馆,他还是不顾自己身体淋雨了。 会不会是秦修远有意而为?如果是,他的目的是什么,他想得到什么? 沈如故又想到大夫深沉的面色,她心软了一下,或许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将秦修远这个想得城府太深。 秦修远的毛笔字俊逸潇洒,和他与世无争的性子极不相符,她拿起那份抄写的金刚经仔细地看着。 砚台下面压着的宣纸引起了她的注意,沈如故放下手里的宣纸,拿起了砚台下面的。 上面是一首诗: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浆向蓝桥易乞,药成碧海难奔。若容相访饮牛津,相对忘贫。 金陵女大的书阁里就有《容若诗集》,她没记错,是纳兰容容的‘画堂春’。 秦修远只是单纯的抄写,还是借此表达自己的情感? 他心中有喜欢的女子吗,有要一生一代一双人的对象吗? 她从不会对号入座,可这张宣纸拿开,下面压着的,却是她的画像。 不是正面的画像,画中是一个下雨的场景,她回眸的一瞬间人物都传神起来,那露出来的一只眼,灵动地会说话。 好似在对着某个方位的人……道别! 这个场景,在现实中,沈如故也是熟悉的,秦修远一直说,他怕她此去经年,别离终将再也见不到她。 那一次,她是真的决意回到江北,与沈崇楼远走到天涯海角。 只是,世事难料,兜兜转转,她还是回到了南京。 紧闭双眼的秦修远在这时连续咳嗽了好几声,沈如故放下手里的东西,恢复原来的位置,走到秦修远的床前。 她抬手在秦修远的前襟拍了拍,他还是咳,只是没有方才咳得那么厉害。 沈如故叹了一口气,望着面色苍白的秦修远,道:“快些好起来吧,我也好放心离开。” 是秦修远帮忙将她带离江北的,她不能做忘恩负义之人,也做不到扔下重病的秦修远离开。 她守着秦修远,她也有些累了,于是,搬了椅子靠在床边小憩。 到了傍晚,青慈才忙完所有的事情回到云锦坊。 “四小姐,真的不去以前的颐和公馆住吗,那里的房钱还没到期呢。”青慈只是觉着可惜,才如此说。 但青慈说完就后悔了,哪壶不开提哪壶,她瞧着沈如故无精打采的面色连忙拍自己的嘴巴。 “好了,我没说你不能说,青慈,该断的就要干干净净断掉,睹物思情这一套,我消受不起。”沈如故语重心长地对青慈道。 沈如故瞧了一眼秦修远,收回视线,转而对青慈道:“既然许秘书暂时给我们安排了地方,暂且住着,等我以后找了工作,赚了钱,会给他邮钱过来的。” “四小姐,你……”青慈才知晓沈如故暗地里是这种打算,惊讶的叫了她一声,沈如故抬手捂住了青慈的嘴,示意不用多说。 沈如故指了指外头,道:“青慈,你看,云锦坊都在用女工人,我学以致用,进报社应当不难。” “四小姐去哪,我就去哪。”青慈坚定地说道。 沈如故露着笑对着青慈:“难为你跟着我受苦。” “说哪儿的话呢,我这辈子,最幸运的就是跟着四小姐。”青慈生性天真,没有多余的心思,心里如何想,嘴上便如何说。 然而,许秘书回来说的话,却让沈如故和青慈两人的笑容僵在脸上。 许秘书步履匆匆,面色凝重,他对沈如故道:“夫人来了。” 秦家的事情,沈如故并不知晓太多,但沈家一些人的关系,她还是略知一二。 许秘书口中的夫人,并不是秦修远的母亲,而是当年在火灾中丧生的秦家大少的母亲,和秦修远的关系,表面一种,暗地里又是另一种。 也难怪许秘书的面色不好,沈如故问:“她怎么会来云锦坊?” “夫人听说少东家生病,非要过来看。”许秘书解释道,然后皱着眉道,“夫人此时就在楼下。” 虽说是来看秦修远病情的,但沈如故觉着倒是像来找茬的,秦家夫人醉翁之意不在酒,恐怕目标是她而不是秦修远。 没等沈如故说话,阁楼房外,上楼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许是秦家夫人上楼了。 “我倒是想看看,什么样的女子,将金陵城最清心寡欲的秦家少爷迷得七荤八素。”不见其人先闻其声。 尖锐的声色,让沈如故不禁想到《红楼梦》中林黛玉首次见到王熙凤的场景,王熙凤在大观园里是个善弄权术的女子,秦家夫人是否有得一比,还是个未知数。 但这个声音并不友善,秦家夫人穿着打扮雍容华贵,沈如故粗布粗衣,和她天壤之别。 秦家夫人站在房门口上下扫了她一眼,不屑地送了沈如故一句话:“原来是这等货色。” “秦夫人好。”沈如故没有将对方的话放在心上,反倒富有礼节地朝秦家夫人道了声好。 对方来者不善,俗话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以柔克刚她还是懂的。 第96章 代价 然而这个秦夫人并没因为沈如故好言,从而给她好眼色,反倒用很不客气的语气,像要给沈如故一个下马威。 “别叫得这么亲近,俗话说,无事献殷情非奸即盗。”秦夫人的话难听,说到底,秦修远不是她亲生儿子,自然对未来‘媳妇儿’也没有好言好色。 沈如故全然不放在心上,气伤是算自己的身子,她只是淡淡一笑,不了了之。 化干戈为玉帛这一招并不管用,这个秦夫人,是个惹事的主,沈如故初来乍到,全然不知。 而站在一旁看到这一切的许秘书却了然于心,秦夫人有一个最大的特点,万事非要闹得鸡飞狗跳才罢休。 果真,秦夫人绕着沈如故走了一圈,那双丹凤眼,微挑,嘲讽地对沈如故道:“听说你还是沈昭年的义女,沈家就给你一套粗布衣裳?义女就是义女,连件像样的陪嫁之物都无。” 沈如故瞧了一眼沈夫人嚣张跋扈的神态,看来,退一步,秦夫人会进一尺。 有的人,吃软不吃硬,或许,秦夫人相反吃硬不吃软。 沈如故依旧保持着之前的神态,面色很淡然,道:“靠山,山会倒;靠父母,父母会老。何况还是我的义父,既然如此,我为何要接受沈家的东西?” 秦夫人脑子转的很快,她是不会在言语上吃亏的,于是,她立马反驳沈如故:“秦家可真是划不来,听人说,修远去南京,可是带了不少提亲的东西,珠宝首饰数不胜数,赔本的买卖我倒是第一次见他做。” ‘买卖’两个字,秦夫人特地咬字很重,摆明了是说给沈如故听的,为的就是让沈如故明白:她不过是秦家和沈家之间的交易筹码,买卖而已,没有任何的感情基础。 “我值不值得那些金银珠宝,是少东家说了算,秦夫人您作为长辈,有的只是参考意见。”沈如故向来有原则,人是相互的,对方拐着弯骂她,若她再不说些什么,真当她是吃软饭的好欺负。 寻常只有非常熟的人,才会叫秦修远少东家,不然都是叫秦少。 在秦夫人听起来,这个伶牙利嘴的沈如故叫一句少东家,更是带着对丈夫的敬仰。 不过一个瘸子罢了,有什么好敬仰的。 秦夫人不屑,又想到若自己的儿子在世,这个时候也该说一门亲事了,说不定她都抱了孙子。 都怪秦修远,和秦修远亲近的人,她都讨厌。 “进了秦家,最好安分点,还有,你是金陵女大的?”秦夫人说着,用怀疑的眼神瞧着她。 沈如故点点头,她本就是女大的女学生有何怀疑之处? “金陵女大一定没有礼仪课,不然怎么会出你这么个不懂长幼有序的丫头,长辈训话,什么时候你能那样插嘴?”秦夫人说不过沈如故,只好拿出伦理纲常来压制沈如故。 “客套话,只能对客套人说,不过,秦夫人,若今日我真有冲撞你的地方,还希望你能海涵。”沈如故不急不慢地说道,语气循序渐进,恰到好处。 秦夫人一下子不知如何接话,只好转移话题,转身问许秘书:“拜堂的日子定在什么时候?” “少东家没说。”许致远应和着秦夫人的话,暗自又瞥了一眼沈如故。 沈如故和许致远四目相对,视线相撞,她总觉得许秘书的眼神会说话,好似别有深意。 她还能感觉到许秘书碍于秦夫人在场,有些话咽了回去。 那么,许秘书究竟想说什么? “尽快办吧,不然,新娘子见丈夫是个瘸子又是病秧子,说不定什么时候趁着修远没醒过来就逃了,那些提亲的钱白出了。”秦夫人说话很难听,她不自知,反倒眉飞色舞。 沈如故蹙眉,虽然,她和秦修远并无感情,但她听到这样的话,不怎么舒服,什么叫做是个瘸子又是病秧子? 就算不是秦夫人的儿子,也不至于这么说秦修远吧。 “瞧瞧你这什么眼神,你在瞪我吗?要是以后进了秦家的门还了得,不嘚爬到长辈的头上作威作福。”秦夫人作势伸出两根手指头,像是要扣掉沈如故的眼珠子。 许秘书见氛围不对劲,立马打圆场,道:“夫人,少夫人不是那样的意思,这个时辰,约莫老爷要回秦府了,若他知晓您过来这边,会生气。” 显然,秦夫人很怕秦老爷,听到许秘书如此说,立马调整了站姿,咳了一声,白了沈如故一眼这才扭头离开。 秦家太过复杂,沈如故早就知晓的事情,秦老爷为何会生气秦夫人来云锦坊?种种疑点,都萦绕在她的心头。 不过,很快,就被她从心间挥散,她没那么闲情逸致去管秦家的事情。 许秘书送了秦夫人回来,见沈如故还在阁楼的房间里,上前道:“少夫人,你别放在心上,夫人如此惯了。” 沈如故耸了耸肩,示意许秘书不必介怀,她回道:“天底下那么多不顺心的事情,若每件事都放在心上,日子要不要过了?放心,我不会放在心上的。” “还有一件事,我斗胆问问少夫人。”许秘书说的小心翼翼。 沈如故早就看出来他有话要说,点头示意他有话直说就好。 “你当真不知少东家为何病吗?” 许秘书紧盯着她的脸,他的问题问得沈如故倍觉奇怪,她怎么会知晓秦修远为何病成这样。 “不是说,他的老毛病吗?”她回答。 “是,这的确是他的老毛病,但少东家明知自己不能淋雨,他还是跑出去找你,怕是他不愿让你走,让自己病了拖着你。” 沈如故一听,没站稳,往后面退了两步,原来,不止是她一个人如此想秦修远,就连最懂秦修远心思的许秘书也如此猜测秦修远的目的。 只不过,秦修远真的如她和许秘书想的一样,故意生病吗? “也许,少夫人会觉着少东家的行为很卑劣为了留住你不择手段,可他并未扣押你将你锁在云锦坊,他用着最蠢笨的方式,让自己性命陷入危险境地从而挽留你。”许秘书说着,情绪激动起来,道,“少东家的良苦用心,你就算是铁石心肠,也该软一下了。” 许秘书苦口婆心,最后叹声:“他……只是不想让你走罢了。” 沈如故的面色并不好,许秘书摇着头:“沈小姐,我如此说,并不是为了让你可怜少东家,我只是希望你能好好考虑,再做离开的决定。” 许秘书改口叫了她沈小姐,想来许秘书内心有些焦急。 “我……许秘书,我的心情很复杂。”她陷入两难的境地。 也许,是她不够果断,她从小寄人篱下,多少有些敏感的性子。 所以,她会想到倘若自己离开,秦修远要如何向秦家的长辈交代,怕是在南京会落人笑柄。 俗话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然而,诗有云: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自私和无私,本就是两个相对立的词,她该自私自利地离开还是为了大义留下?沈如故很混乱。 沈如故撑在桌沿上的手,渐渐收拢,她想起秦修远同意自己离开时的面色,有些惨白。 他的不情愿,隐藏的很深,她虽不知秦修远既然不愿又为何答应她离开,但,现如今秦修远若真的用自己的性命作为赌注让她动恻隐之心。 那么,秦修远赢了。 她确实没法子走,即便不爱,她也做不到坐视不管,淡漠离开。 她是个有血有肉的人,不是麻木不仁到看不见秦修远对她的好,当大义超过了自私自利,她沉默了。 “我从未见少东家对一个要离开的人,如此用心良苦,纵使当年他母亲离开,他也不曾动容一下。”许秘书回忆着当年的场景。 那时候的他刚被秦修远带回秦府,不知为何,小时候的事,他记得尤为地清楚。 “许秘书,其实,你是在劝我。”沈如故轻声道。 许秘书并不否认,反倒爽快地承认了,道:“我非但想劝你,还想求你,留在少东家身边,好吗?” “强扭的瓜会甜吗?”沈如故喃声问。 许秘书微愕,良久,房内都是沉寂一片的状态,他声音同样轻飘,道:“我记得,有人和我说过,日久生情,感情,是可以培养的。” 沈如故本懊恼着,听到许秘书如此老成的话,反倒有些哭笑不得。 “我考虑一下。”她不敢那么快给出答案,哪怕她的心里有了答案,她依旧怕自己说出口,最后做不到。 沈如故望着床上的秦修远,这个人,城府如此深,同时,又如此傻。 “商行还等着我去查阅账本,少夫人,少东家就交给你了。”许秘书再次改口,叫她少夫人比之前更加顺口。 她点头,让许秘书放心去。 与此同时,江北,密训室,沈崇楼正在和下属比划着拳脚。 密训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敲响,沈崇楼停了下来,下属立即收回了使出的拳头,恭敬地站在一旁。 “三少,四小姐和秦少已经安全抵达南京,只是……”来人通禀。 沈崇楼面色无波,问:“只是什么?” “秦少病入膏肓。” 沈崇楼听罢,冷笑了一声,病入膏肓?秦修远这招真是够狠的,竟然为了留下沈如故,不惜用自己的身体作为代价。 第97章 他拥有的只有照片 沈崇楼接过瀚哲扔过来的衣裳,随意地披在了身上,从密训室里出去。 他的脸色黑沉,从得到下属通禀之后,那双浓眉一直没有舒展过。 来到房间里,他拿起檀木盒子,打开,将里面纸张拿了出来,上面有钢笔字迹: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美景虚设。 娟秀的字体,沈崇楼比任何人都要熟悉。 而金陵女大开设的钢笔课他也常常听沈如故说,这张纸也是在她房间里瞧见的,字里行间诉说着离别愁绪。 刚拿到它之时,沈崇楼的理解很简单,无非就是如故要离开江北去往南京,表达一下内心的情感。 然而,细细揣摩,加之,他早就熟悉沈如故的性子,若真的只是去往南京,不可能抄写这样的诗文。 所以,她的打算或许是……逃婚! 那么,如故能瞒得过秦修远那么精明的人? 他忽然想起了种种,其中布满了疑点,若一个打算逃婚的人,又为何要一副心甘情愿模样地上了秦修远的车一道去往南京。 唯一的解释,就是:秦修远知晓沈如故的打算。 那么,秦修远会是何种态度来应对沈如故的心思? 沈崇楼这几日都被这样的疑问缠绕心头,安排在南京的暗线,今天禀报的消息,终于给他解开了谜底。 秦修远使用的是苦肉计,千方百计也会让沈如故留在南京。 沈崇楼将手中的纸收拢,顿时间,那张纸在他的掌心皱成一团,秦修远是又想做好人,又想做坏人不被察觉,呵……高明,实在是高明。 他坐在椅子上,静静地睨了一眼檀木盒子里的照片,他将纸团扔在了桌面上。 紧接着,沈崇楼伸手去拿那几张照片,在江北,洗照片的地方很难找,照相机这东西,对很多人来说还是新鲜事物。 所以,在南京颐和公馆,给沈如故拍的照片,昨晚八月照相馆的密斯特李才遣下人将洗好的照片送到他这里。 有她正面的照片,有窗户灯影照射女子优美的身体曲线,她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姿态更是让他想到出水芙蓉半面妆。 她不在他的身边,他很不习惯,从小到大,他也从未觉着,一别就如隔着天涯。 留给他的,只剩照片罢了。 照片……沈崇楼想着,笑了,那双剑眉不动声色地拢着,面色紧绷,嘴角也冷成了一条线。 瀚哲敲了敲门,得到沈崇楼的准许,推门进来。 “大帅给你安排好了地方,让你在复旦公学待两个月,说是那边夫子可以教化你冲动的烈性。”瀚哲将沈昭年让人送过来的复旦公学推荐信递给沈崇楼。 沈崇楼并未拒绝,他知晓,父亲对自己的期望从小就很大,武,绝对不是对他的唯一要求。 所以,在南京生事之后,转而,送他去上海。 上海距离南京,总比江北距离南京的路程要短很多,他便能离她更近了。 沈崇楼想瞧瞧向负担公学推荐他的人是谁,还未撕开推荐信,瀚哲末了又叮嘱了一句:“大帅说,上海离南京近,他不放心三少,除了我跟过去,还会派人。” 都说知子莫若父,知父莫若子也同样有道理,沈昭年防着沈崇楼去接近沈如故,同样沈昭年这样的行为,沈崇楼早已猜到。 沈崇楼面色平淡无奇,嗓音稳沉如警钟:“随他去!” “入学时间安排在什么时候?”沈崇楼问瀚哲。 瀚哲瞧了一眼推荐信的封面,没有日子,道:“信里面有写吗?” 沈崇楼拆开看了看,原来推荐人是他的父亲沈昭年。 推荐人有多么重大的意义,父亲不会不知晓,既然他会亲自出面,,看来,父亲是铁了心不让他和沈如故有半点接触。 至于复旦公学的入学时间,没有固定,上面只是说:你准备好了,随时来找我。 父亲口中的‘准备好’无非就是要他给一个肯定的答案,或者说是保证,亦或者是一颗定心丸。 沈崇楼不禁失笑,若一个人真想做某件事,纵使答应了也能反悔。 犹如当初父亲和秦修远之间商榷的亲事一样,还不是让沈如故进了秦家的大门。 他将推荐信轻放在一旁,手指富有规律地敲击着桌面,发出了一声接着一声的清脆声响。 瀚哲瞧着那手指上下律动,他皱了眉,每当三少做出这样的细微动作,都在昭示着三少心里有了盘算。 “三少……”瀚哲正欲说些什么。 沈崇楼在这时站了起来,拍了拍瀚哲的肩膀,道:“放心,我不会生事的,既然要去复旦公学求学,那就好好改造自己,改造成父亲想要的模样。” 生冷又陌生的眼神,从沈崇楼的双眼里冒出来,瀚哲听着沈崇楼说这些话,感觉到了铺面而来的冷意。 “我去大帅府,你就不用跟过来了。”沈崇楼说罢就要迈步离开,但只走了两步,又重新折了回来。 瀚哲还没反应过来沈崇楼折回来作甚,只见他的目标是桌上散落的照片还有那团纸。 沈崇楼小心翼翼地将东西装回檀木盒子里,紧接着,又将檀木盒子仔细珍藏,倒是那张重要的推荐信,他碰都未碰。 …… 夜里,一直冒着汗的秦修远并未有好转,还是处于昏迷状态。 许秘书不在,青慈在一旁端水拧布,沈如故将带着点点湿意的锦布轻轻地擦拭在秦修远的额上还有身上。 大夫叮嘱过,一定要将秦修远身上的虚汗擦干,不然风寒不得好。 沈如故一开始做这些事情不顺手,也碍于面子不好下手,青慈年纪还小,面子更薄,一直站在她的身后不好意思看解开衣襟的秦修远。 她只好让青慈帮衬着,她亲自包揽一切。 夜渐渐深了,青慈打着哈欠,沈如故碰了碰靠在一旁差些睡着的青慈,轻声道:“你去睡吧。” “四小姐。”青慈见主子没睡,她哪里好意思去休息。 沈如故点头示意没关系,道:“他没出汗了,况且,我一个人也能忙得过来,说不定夜里许秘书就回来了,到时候也用不着我守夜。” 青慈听到沈如故如此说,这才离开,但去住的地方有一段路程,沈如故不放心,让人叫了车,见青慈上了黄包车,这才放心地回了阁楼。 没想到,她刚进门,就瞧见醒过来的秦修远,挣扎着起身。 沈如故见他终于醒了,心也落下来,忙跑过去,扶住秦修远。 他依旧是苍白的面色,那双墨色般的眼睛,一直盯着她,沈如故有些不自在,问:“我脸上开了花?” “你没走。”秦修远语气中止不住的欣喜,他心里说的是‘你果真没走’。 他同样在心里骂着自己太坏,用这样的手段让她留下,他的衣襟敞开,瞧了一眼沈如故身后的脸盆和毛巾。 秦修远并不知晓自己昏迷了几天,但每次淋雨感染风寒,没有几天,他是好不了的。 所以,这些天来,都是她在照顾他吗? 许秘书呢?算了,许秘书不在也好,也算得上是一个有眼力界的人。 沈如故欲言又止,最后似乎思想争斗了一番,才对他开口:“这不是你希望的吗?” 秦修远一怔,被她看出来他的目的了? “抱歉!”秦修远倍觉羞愧,从未有过的感受,他被她戳穿了心思,甚至不好意思抬眼对上她,“我……” “何必呢!”沈如故叹了一声气。 他在她的眼里读到了失望,可是更多的是无可奈何。 秦修远沉默良久,最后,道:“若你想走,走吧!” “秦夫人来过云锦坊。”沈如故突然转移了话题。 秦修远更是僵住,毫无血色的脸上顿时间多了一丝不悦,道:“她来干什么?” 转而,他想了又开口,道:“难道,她找了你的麻烦?” 他知晓大娘厌恶自己,所以,在大娘看来,沈如故作为他的妻子,定然会为难沈如故。 但出乎意料之外,沈如故的回答却是:“没,她没找我麻烦,只怕,我离开了,她会找你麻烦,你父亲,大概也不会任由你如此做。” “我……”我的事情我自己能做主,秦修远却没有说出来。 她如此认为,也确实是事情,只是,若他坚持不要娶亲,父亲和大娘也无法奈何地了他。 秦修远想,自己私心重了些,他听出了她怕他为难从而有留下来的打算,所以,他沉默了。 “那,你如何打算的?”秦修远问。 他问的如此小心,生怕对方的答案和自己的期望有所偏差,沈如故蹙了蹙眉。 如此细小的动作,竟让他猛地呛住,剧烈地咳嗽起来。 沈如故坐在床沿,给他拍着后背,缓解他咳嗽的痛苦。 她想到秦夫人说的那些话,不知为何,瘸子、病秧子……这样的字眼,一直像钉子一样钉在她的心尖上。 沈如故面色凝重,对秦修远道:“成亲之后,别再骗我,也别用商人的那些城府,用在我身上,我只想安安稳稳过日子。” 第98章 不要笑得那么牵强 自从沈如故那晚说了安安稳稳过日子,秦修远身体好地异常快。 沈如故趴在云锦坊的栏杆上,瞧着下面的女织工忙着手上的活儿,这两日,她除了照应秦修远,无所事事。 云锦坊的人,不敢叫她干活,之前有些人喜欢闲言碎语,现下也不敢在云锦坊吭声,变化都是源于秦修远醒过来了。 秦修远的拐杖声越来越紧,清亮地很,他从沈如故身后开嗓:“已经和宝记照相馆的老师傅约好了时间,下午去拍婚照。” “拍婚照?”沈如故惊讶,她倒是见过沈崇楼摆弄相机。 全国各地,至今还不兴拍婚照这套,就算有人拍,价格也不菲。 “妻子中西都懂,我做丈夫的,总嘚跟上你的步伐,不然多落后。”秦修远笑着说。 他脸上已经有了血色,说话的语气温吞。 而妻子和丈夫这个词,听了总归让人有几分腼腆,她连一红,别过头去,将视线落在坊间里。 秦修远地胳膊肘也紧紧贴着栏杆,长袍的袖口和沈如故的中长袖相擦,发出微弱窸窸窣窣的声响。 似乎,离他得到她,又近了一步。 秦修远的脸上情不自禁露出了点点笑意,他叫了一声沈如故:“如故,成婚之后,我会安置好一起住的地方,你看是在秦淮住好,还是住玄武?” 沈如故暗自庆幸,好在不是住秦府,减少和秦修远长辈打交道的次数,至于住秦淮还是玄武,她倒不是很介意。 但有有一件事,她迟迟不好意思和秦修远开口,她是想完成自己学业的。 之前打算离开南京,她也会去别的地方求学,也打算问秦修远借一笔钱,可现如今,所有的计划都打乱了。 这个念头是否要埋在心里?她犹豫的很。 秦修远见她没有回应,紧而又问她:“那么,鼓楼呢?” 沈如故刷地侧过身,靠在栏杆上抬头看秦修远,他直接戳中了她的心思,若能住在鼓楼,她离金陵女大如此近。 “可以吗?”她问的小心。 秦修远点头:“当然可以。” “成婚之后,你想继续去女大读书,或者在云锦坊帮衬着,都行。”他的语气里止不住的宠溺,眼里含着的温情好似冬季的太阳,要将人融化了似的。 沈如故对他由衷的感激,以至于,感激之情冲淡了沈如故之前记着他对她耍的心计。 下午,沈如故和秦修远一道去宝记照相馆,沿途的樱花早已过了盛开的时节,凋落的差不多了。 但路径城墙之时,沈如故瞧见了沿着墙角向上攀附的黄色野花,过了玄武湖,沿途她瞧见了许多白花。 古藤上绽放的小白朵,纷垂披挂,尤其是黑白色的屋檐,被白花绿叶所遮掩,仿佛花朵也开到烈炸。 在江北,沈如故没见过这种话,她回过头来问秦修远:“这花叫什么?” “木香!”秦修远只看了一眼,便回答出来了。 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沁人心脾的幽香飘进了她的呼吸之中。 秦修远见沈如故紧闭双眼,感受着外面清新空气带来的自由感。 他笑着道:“木香花湿雨沉沉,若下了雨,纵是别种风情,宝记照相馆的院子里,就有一株百年木香,彼时你可以瞧瞧。” 她以为宝记照相馆的老板是个老师傅,至少从秦修远的口中听上去对方年纪尚大。 然而,这座由老宅改成的宝记主人却是个和秦修远年纪相仿的人。 加以了解,密斯特林原来前年留洋回来,父亲本意拿老宅给他开铺子,却不想他做起了照相的生意。 秦修远显然对他是熟稔的,开起了密斯特林的玩笑话:“你倒是有经商的头脑,知晓新鲜事物众人感兴趣,偏生你这活没留过洋的人极少干得了,加之价格又高,倒是让有钱人显了面子,无钱的可望不可即吊足了他们的胃。” “你这话,倒是像夸自己,谁不知,你是个有钱的主,看来,今儿个拍的好,我要收你双份钱。”密斯特林打趣秦修远。 密斯特林瞧了沈如故一眼,拉住秦修远就往旁边慢慢走了几步,道:“不是说你要学洋人那套不婚主义么,现今,想通了?要了个天仙似的女子,还是女大的学生。” “她美,我知!”秦修远基本避开了密斯特林的话,却独独回了这么一句。 密斯特林做了一个穿心的动作,对着秦修远摇头:“得,秦修远,你没得救了。” 沈如故只知秦修远带了箱子来,却不知里头放着的是成亲用的凤冠霞帔。 秦修远打开箱子的那一刻,密斯特林汗颜地扶额,原本搭在相机架上的手,摊了摊,对秦修远道:“洋东西洋规矩办,西方都穿白色的婚纱,哪里有婚照穿中式旗袍的。” 秦修远顿时皱了眉,道:“白色?” 白色忌讳,和喜庆的事情形成冲突,秦修远睨了一眼密斯特林拿出来的婚纱。 秦修远又看了看沈如故,问她的意见,沈如故倒不是不喜欢那件婚纱,只不过,她还是觉着中式的漂亮,尤其是云锦坊出来的东西,没有不好看的道理。 于是,她开口对密斯特林道:“还是穿旗袍吧。” 这个密斯特林很绅士,女子提出来的意见,他点头答应,若是交情好的秦修远开口结果就不一样了。 秦修远很快换好了长袍,不久之后,沈如故也在内阁换好了改良式旗袍出来。 他已不是第一次瞧她穿嫁衣,这次又惊艳了他的眼。 密斯特林也禁不住在一旁啧啧了两声,称赞道:“也难怪修远会动心。” 话语里的意思,秦修远和沈如故都听得明白,秦修远笑而不语,沈如故的脸刷地红了,像抹了胭脂的红格外诱人。 宝记有专门给人梳妆的侍女,沈如故这次来,本要带青慈,那丫头却说相机会摄走人的魂,不敢来。 梳妆之后,沈如故坐在右边的椅子上,秦修远则坐在左边的椅子上,示意遵从老一辈的规矩男左女右。 “来,新娘子笑一个……笑得自然点,成婚是开心的事情。”密斯特林见成像没有达到自己要的效果,便对沈如故如此说道。 秦修远稍稍瞥看了沈如故一眼,她的心,不在他的身上,如何笑得自然? 就在这时,密斯特林批评他:“修远,你心不在焉,新郎要有新郎模样,亲近一点,好吗?” 一番折腾,秦修远和沈如故两人都不自在,密斯特林觉得这是自己拍过最糟糕的一对夫妻。 于是,密斯特林也不自在了,挠着头,很是苦恼地走到秦修远的面前,道:“你们是夫妻吗?” 秦修远没来得及回答,密斯特林又道:“鹣鲽情深懂其意吗?你们哪里像要成亲的人,倒是像洋人说的离婚。” 秦修远的脸顿时煞白,沈如故低下头。 “好了,你们调整一下,一会儿,再来拍吧,不然,一直都抓不到恩爱的画面。”密斯特林叹了一口气道。 “你后院开着?”秦修远问。 密斯特林点头:“开着呢,带着你未来的夫人到宅子里逛逛。” 他说完又悄悄地很是神秘的对沈如故道:“宅子里好东西可多着呢。” 密斯特林才和沈如故搭上话,秦修远拄着拐杖朝前迈了一步,空出的手,拽在了沈如故的手腕上。 “我们去后院。”秦修远说着,便拉着沈如故离开。 剩下密斯特林一脸愕然,宝记到底是他的家还是秦修远的,反倒秦修远出入随意,他看起来像个被人防着的外人。 秦修远没有骗她,宝记的院子里,果真有一颗很古老的木香花树,上面盛开的花朵尤为地比玄武湖的大。 刚进院子,就有扑鼻的清香,沈如故虽然没有细细瞧这座宅子其它东西,倒是觉着单单百年木香就算得上好物件了。 “如故!”秦修远忽然停下不走了,但却叫住了她。 沈如故不明,嗯了一声,疑惑地看他。 秦修远三两步,追上了她,顿时,挑起了她的下巴,沈如故立即要别过头,脱离他的手。 但她再次被他控制,她总觉得秦修远的力道不是一般大。 “你干什么?”沈如故惊道。 秦修远眼里带着受伤的眼神,沈如故瞧清楚之后情绪平静不少。 “既然留下了,既然说重新开始,既然要成为我秦修远的妻子……我不求其它,能不能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不要笑得那么牵强?”秦修远的话,让沈如故浑身僵住。 她无法接秦修远的话茬,沈如故紧紧蹙着的眉,更是让秦修远眼里露出了痛色。 他甘醇的嗓音,带着一丝暗哑,他如此道:“你牵强的笑,总在提醒我是个罪人,逼着你留在我的身边。” “不是这样的,我只是……只是……”沈如故想要解释,只是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秦修远隐去那些痛色,一字一句问她:“只是忘不了沈崇楼,对吗?” “秦少……”不是的,她只是不习惯,不习惯而已。 她全然没有说话的权利了,秦修远的唇朝她覆来,压在了她的唇瓣上,吞咽了她的话语权。 第99章 有了孩子,疼都来不及 沈如故的朣朦逐渐放大,都说男女之间的碰触会产生火花,然而秦修远的唇此时此刻就覆盖在她的唇上,震惊过后她的心却平静犹如止水。 秦修远是一块砸进湖水中的石头,却颇怪异地掀不起任何水花。 沈如故伸手去推开秦修远,但秦修远环在她腰肢上的手在这时加深了力道,她感觉到轻微的疼痛。 秦修远的吻,让她感觉到蛮狠与霸道,这不该从秦修远的身上表现出来,和他淡然如菊的性子,截然不同。 她的心思全然不在秦修远的身上,她清楚的知晓心里此刻有着的人是谁。 他强硬的一面,反倒让沈崇楼那张脸侵占了她的脑海。 嫁给秦修远对吗?过于地亲近,反倒让她有了这样的疑惑。 沈如故见推不开他,秦修远让她呼吸的间隙,沈如故大呼:“放开我。” 秦修远瞧见她眼里的震怒,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同样,他过于急切了,他违背了自己的初衷,他在心里发过誓,在她不愿意之前,他是不会碰她的。 可为何,当他瞧见她淡泊无痕的样子,拍婚照笑都笑不出来的样子……会如此生气,也是如此的嫉妒。 他的心好似被蒙上了一层模糊的纱,那层纱,随着院子里拂来的微风,犹如遮蔽了他的双眼。 生意场上,他游刃有余,从未有一次令他觉得如此挫败。 秦修远松开了沈如故,她双腿一软,单手撑在了墙壁上才得以稳住自己。 沈如故大肆地喘着气,秦修远懊恼地皱着眉头,诚心诚意地向他道歉:“抱歉,是我……冲动了。” 她瞧见秦修远的拐杖先他的脚就要往前放,她知,他要过来。 沈如故抬手打住,抗拒他的靠近,道:“别过来!” “好,我不过去。”他立马将拐杖收了回去,依着她如此说道。 紧接着,是长久的沉静,院子里,越是安静,越是让木香花瓣落下,都好似有了声音。 风中夹带着清香,沈如故一直靠着墙壁,而秦修远则站在院子中央视线一直笼罩着沈如故。 终于,密斯特林的到来,打破了院子里的宁静:“你们到底要调整多久,修远,说实话,我没碰见过你这么难缠的主顾。” “就来。”秦修远应了一声。 密斯特林也不打搅他们,听到秦修远如此说,便离开了。 秦修远看了一眼沈如故,轻声道:“走吧,一会儿密斯特林该耍性子了。” 沈如故还能听出秦修远嗓音中的暗哑,她强压下心里的不适,小碎步跟在秦修远的身后。 而秦修远的步伐还和寻常一样,不急不慢,一步又一步,拐杖也发出均匀的声响。 这次,秦修远依旧坐在椅子上,只是密斯特林让人将沈如故的椅子端走了,说是让她双手交叠地放在秦修远的椅子靠背上。 她一一照做,没有反抗,也没有任何的不满,就像被人摆弄的木偶,他们怎么高兴她便怎么做。 秦修远如坐针毡,他从不像此刻这般耐不住性子,沈如故僵直地站在他的身畔,他深呼一口气,才得以活过来一般。 密斯特林一直拍不到满意的画面,最后果然发起了牢骚,他的性子急,但无心。 “修远呐修远,我看你,栽在她身上喽。”密斯特林发完了牢骚,又不禁感慨道。 这次,换秦修远僵住了,他的唇呡成一条线,沈如故愕然,被密斯特林如此一说,脸上多了一抹霞光的晕红。 密斯特林将这个画面定格,然后颇有深意的对秦修远道:“你选的人,好的坏的,就像照片一样,后果自负。” “好了,婚照不在于多,一张恒永远!”密斯特林真心祝愿自己的好哥们。 秦修远自然听出密斯特林的意思,他脸上沉着的表情终于消退,紧接着,多了点点的笑意。 永远地究竟多久,他想也就一辈子吧,没有固定的时间限制,大致直到死亡,一样东西能保持到永远不容易,尤其是感情。 “借你吉言。”秦修远笑着对密斯特林道。 沈如故去换便装了,但他们的话,她听得一清二楚,纤纤玉手落在蝴蝶的盘扣上,怎么也扣不进去。 她的心很不平静,她原以为自己答应留下来,成为秦修远的妻子,并不那么难。 可她才发现,她不知如何去接受这个人,从而将他装进自己的心里。 密斯特林和秦修远还在外头开玩笑:“修远,你可要努力,让你美若天仙的妻子生个孩子出来给我玩玩,好歹叫我一声小叔。” 秦修远在喝茶,还没来得及咽下去,听到密斯特林如此说,喷了出来。 “若有了孩子,我疼还来不及,你别想碰。”秦修远将茶杯往小桌子上一放,两人从小这么打趣过来的,他来了兴致,不免也说了两句玩笑话。 沈如故却在里头紧蹙着眉头,孩子?她和秦修远会有孩子吗,而秦修远能行夫妻之事? 若能,为何三姨娘说,嫁到秦家,嫁给秦修远,富贵加身可就是等于守了活寡。 她越想,脸上的滚烫之意越发浓重,怎么能想这种事呢,她拍了拍自己的脸,将疑惑从自己的脑海中挥去。 沈如故出来的时候,密斯特林和秦修远面对面坐着,密斯特林突然抱住了秦修远,道:“没想到你们几个还是扔下我一个人,都成亲了。” 语气柔地可以,沈如故一听,都感觉双臂起了鸡皮疙瘩。 秦修远听到房门前的动静,朝右侧看过去,正对沈如故怪异的目光,他再看看自己和密斯特林的姿态,立马推开密斯特林。 “如故!”秦修远慌忙的叫了一句沈如故,想要解释,都怪密斯特林喜欢恶作剧。 沈如故依旧是淡淡的性子,道:“能回去吗?” “这就回去。”秦修远应道。 密斯特林站在一旁乐呵呵道:“慢走,不送,照片洗好了我会差人送到云锦坊。” “劳驾!”秦修远朝他挥挥手,示作道别。 沈如故和秦修远一道上了车,秦修远睨了一眼沈如故,瞧见她被磨破的唇角,心里有些歉意。 “密斯特林刚刚是和我闹着玩,你……别误会。”秦修远觉着方才是个梗,搁在心里不说些什么堵得慌。 沈如故点点头,没多说。 又是良久的沉默,车子行驶的方向并不是云锦坊,沈如故察觉之后,问他:“我们这是去哪里?” “鼓楼。”秦修远道。 他办事的效率如此高,依照她的心思,大概已经在鼓楼安置好了公馆。 “青慈我已经令人送过去了,其实,我总觉得那丫头办事不够机警,原想给你安排一个人,想想,你会不习惯,便作罢。”他如此道。 沈如故这才为之动容,朝他看去,道:“除了青慈,我不会要别的丫头。” “她虽办事不够灵活,可我和她,算得上相依为命。”沈如故说着,想到了那年将青慈领回沈公馆的场景。 她始终记得,那时候的青慈,极像自己初到沈公馆的模样,胆怯同时又充满希望能开始新生活的样子。 秦修远没多问,只是说了三个字:“我明白。” 颐和路就在鼓楼区,那里有大片的公馆,当车子经过颐和路之时,沈如故不自禁地朝窗外看去。 这一个细小的动作,引起了秦修远的注意。 “你该不会……”也安置在颐和公馆吧,话还未说完,秦修远便接过话茬。 只听他极快地沉声道:“不是,我置办的地方不是颐和,是宁海。” 沈如故噎声,也好,不是颐和就不会触景生情。 “我和女大的校长说好了,等开学,你直接去便是。”他又道。 在求学这块,沈如故由衷地感激秦修远,没人还能在成亲之后继续读书,秦修远作为丈夫是个另类。 她本能地想要道谢,却被秦修远先一步抢占了说话的时机:“不用对我客气,夫妻之间,是不用客气的。” “我还未和你成亲。”她说道。 婚庆,婚书,还有公报,都无,只是拍了一张婚照罢了,她算不得是他的妻子。 可秦修远道:“快了。” 是啊,婚照都拍了,离其它的事项还会远吗? 到了宁海,青慈在院子里摆弄花卉,是君子兰,秦修远喜欢的花。 沈如故再往大院里头走两步,瞧见了玉兰花,只是和她寻常见的颜色不同,梅红的色彩很惹眼。 只是,孤孤单单一株,显得尤为寂寥。 秦修远跟在她的身后,随她一道在玉兰树下站着,仰着头,他道:“有玉兰树的公馆不好找,废了好大力气,才找到。” “有心了!”她道。 语气,依旧不带任何地情感色彩,话语也简简单单,对于秦修远来说,却是最大的回馈。 即便,他得到这几个字是开心的,但原本,他以为沈如故瞧见玉兰也会开心,可为何,现实中,她如此忧伤? 良久,她收回视线,站直,侧身对秦修远道:“秦少,其实……我已经不喜欢玉兰了。” 第100章 窗外黑影 秦修远听到沈如故如此道,一阵微愕,紧接着,是良久的沉默。 沉默过后,他脸上的笑有些艰涩,才对沈如故道:“不喜欢我便让人撤了,种到别处去,你喜欢什么花,我让人弄来。” 说罢,他又道:“木香怎么样?” 沈如故见他是认真的,回道:“不用那么费心的,青慈也许会话心思去照料那些花草,我可能不会花心思。” 她的话说得很委婉,言外之意却很明显,即便他弄来,她也不一定会喜欢。 秦修远心中一痛,他知晓,只因弄来花的人是她,所以,她怎么也不会喜欢的。 若是换了沈崇楼,是否一切都会不一样了? “那就不弄。”他都依着她,没有任何的怨言。 秦修远其实让她常常陷入很纠结的状态,他千百般好,可她又如此清楚,他的千百般好都带着目的性。 所有的公馆格局都有些像,秦修远指着西厢房,对她道:“你住那边可行?” 沈如故点点头,她认为自己没有任何挑剔的权利:“可以。” 晚膳,秦修远在宁海公馆吃的,青慈做菜的口味一直按照沈如故在江北的习惯来,即便当初在颐和公馆,待主子沈崇楼也是如此。 秦修远吃不得重口味的菜,所以只是动了寥寥数口便停下了筷子。 夜深了,秦修远整理了一下,就要离开宁海,沈如故瞧着他,并未追问秦修远如此晚还要去哪里。 倒是秦修远自己像个称职的丈夫,和妻子报备行踪一般:“云锦坊还有事情等着我去处理,你早些休下,我回来会很晚。” 纵使他回来的晚,大概也和她没有多大的关系,至少,此刻,她是如此认为的。 但秦修远说话时的真挚眼神,让她有些不自在,所以,他如此说地时候,她微微露出一抹笑掩盖自己的不适应。 青慈在收拾碗筷,等沈如故进来,就要一起帮忙,青慈忙拦住沈如故:“四小姐,你就别动这些东西了,脏手。” “一起吧。”沈如故还是继续手上的活儿,青慈也不好多说。 收拾碗筷的过程中,两人闲话了几句,不知怎地,青慈道了一句:“其实,姑爷对你挺好的。”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什么叫好,什么叫不好呢?若他全然是坏的,我也就毫无顾忌地离开了。”沈如故面色深沉,停滞了手中的动作,如此道。 青慈噤声,宁海公馆里,顿时间只听得见碗筷碰撞的细微声响。 和当初的颐和公馆不同,宁海太安静了,在午夜时分,沈如故依旧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外头有了动静,她从床上起来,拉开了窗帘,但她并未推开窗户。 隔着带着彩纹的玻璃,沈如故朝外头瞧去,并未有秦修远的身影,她瞧见黑影一闪而过,触目心惊。 她的心颓然狂跳,以为是什么见不得人的脏东西。 沈如故的胆子还算大,平稳了慌乱的心情,本想叫青慈,想到青慈胆小的性子,叫醒了她怕是更让人不安。 于是,她揉了揉眼睛,再次定眼一瞧,月光已经随着黑幕的深沉,遮盖地一点一声。 此刻,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连之前淡薄月色下闪过的黑影也瞧不见了。 是不是她眼花?正当沈如故有这样的怀疑时,外面一声瘆骨的猫叫声,绵长又凄凉,像小孩子的哭声。 她的心异常慌乱,倒是希望有个人能陪在她的身边成为自己的支柱,没有安全感,只有她的影子随着她的身姿摇曳着。 猫的叫声越来越大,蹭的,猫跳跃到了窗口,那双眼珠子在夜色中散发着骇人的光芒,隔着玻璃正对着沈如故。 她的心顿时间提了起来,一手拉住了窗帘就要隔绝猫的对视。 这时,门从外面被人敲响,秦修远叫了一声:“如故!” 猫爪子和玻璃相触发出了刺耳的摩擦声,她吓得不禁往后大退一步,跌撞到后头的桌沿上。 沈如故吃痛地叫出声来:“啊!” 与此同时,门被秦修远一脚踹开来,紧接着,一进门,就发现沈如故揉着脑袋爬起来,怔怔地瞧着破门而入的他。 秦修远仍旧拄着拐杖,沈如故不禁怀疑,他究竟如何破门而入? 为何,她总能通过秦修远的某件事,能想起沈崇楼,那个从小就喜欢从窗口钻进她闺房的男子。 不论是破门而入,还是破窗而进,都需身手矫捷,力大无穷,秦修远是个身体不便的人,如何做到这一些? 他很快,又是一副儒雅的模样,压根从他身上看不出半分和武力相关的东西。 然而,越是如此,其实,秦修远越不自然不是么? 他故意而为的儒雅,让她觉得反差太大,沈如故陷入了深思之中,喵地一声,再次让沈如故落下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原来,你怕猫。”秦修远望着她,转而,视线朝窗帘方向看去,同样那里是猫声发出的根源地。 秦修远拄着拐杖朝窗户走去,他的手扶在窗帘的麦惠子上,另一只手,扬起了拐杖,敲击在了窗户的边缘。 于是,随着秦修远刷地拉开窗帘,趴在窗口的猫一下子纵跃而下,不见踪影。 “好了,不怕了。”寥寥数字,但却关怀之至,他脸上有着温和的笑容,视线一直落在她的身上。 她刚欲道谢,秦修远又道:“抱歉,之前我应当让人先了解附近的情况,若知晓有猫出没就不定在宁海了。” 沈如故知晓秦修远选在宁海的原因,不就是为了她离女大更近么,若因为她怕猫,就要感到有歉意,反倒让她觉着自己矫情。 “没事的,这里已经很好了。”她笑应着道。 秦修远指着楼下,对沈如故道:“下楼一趟。” 沈如故这才反应过来,他是自己一人的拄着拐杖上楼的,也不知是否像以前一样艰难。 她问:“下去作甚?” “我买了鸭油酥烧饼,还是热的。”他如此道。 沈如故是喜欢这样小吃的,但已经很晚了,这个时辰还吃东西吗? “很晚了,要不,留到明早吃?”沈如故和他商量。 秦修远点点头:“好,那就明早热了之后吃,睡吧。” 她靠在桌沿边缘,望着秦修远离开的背影,好似由内而外的失落从秦修远的身上散发出来。 沈如故发现自己,竟然有了丝丝的愧疚。 她悄然跟了出去,却发现,秦修远一步一步走到楼下的餐桌上,提起了用油纸包好的鸭油酥烧饼,她以为他会提着走,却发现,他再次放下来。 他似乎在袖子里摸索着什么,距离有些远,加之他的身子挡住了些许,沈如故微眯着眼,才得以看清楚秦修远拿着的东西。 原来,秦修远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想借着吃烧饼的名义让她下楼,从而送给她一副挂坠子。 沈如故的手情不自禁地缓缓上移,最后落在了颈脖上,曾经,她得了沈崇楼的传家宝,最后扯了还给沈崇楼。 自此,她颈脖便空落落无物。 如此细致的地方,秦修远同样注意到了,沈如故蹙了蹙眉。 他将如此贵重的东西,压在了油纸之上,然后转身去了书房。 宁海公馆和颐和公馆布局不太一样的地方便是书房,或许是考虑秦修远常常要用书房,上下楼不太方便,才安置在楼下。 他去了书房里,里面灯光昏暗,看上去,不是电灯泡,是蜡烛。 秦修远习惯这样的生活,她也不多加干涉,只是桌上的两样东西都给她带来了不小的影响。 她悄无声息地回了房间,再次躺在床上却依旧辗转难眠。 窗帘没有拉上,外面再次发出了声响,这次她细细地听,再次晃过的人影,让她迅速从床上爬起。 不是她眼花,绝对不是,究竟是谁在外面? 难不成是秦修远的敌人?该不会是暗杀什么的吧? 早前,在江北,沈昭年还未稳定军心的时候,不是常常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么。 所以,一开始守在沈公馆的警卫也特别多。 沈如故往后退,匆匆忙忙跑下了楼,立刻冲到书房,秦修远坐在烛灯旁,拿着小块的云锦对比花色。 显然,他脸上惊愕的表情,是她太过唐突引起。 “窗外……窗外……”沈如故惊恐地反手指着外头,却怎么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秦修远起身,将手里地东西放下,上前,拉住了她,安抚她的情绪:“怎么了,慢慢说。” “有人,窗外有人,不是猫,之前我也以为是那只野猫发出来的声响,还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了影子,可我刚刚躺在床上还是看见了。”她焦急地说到。 她脸上的神情紧张,不像是在说谎,或者逗趣他,秦修远面色即刻沉了下去。 沈如故以为他会出去看看,或者说些什么,但秦修远相对于她来说,显得极为平静。 他只是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后道:“若你怕,就在书房的榻上小憩,我今晚还要将云锦样式确定下来。” “可是……”可是他就不担心外头的人心思不纯吗? 然而,秦修远并未给她如此说的机会,而是如此道:“有我在!” 第101章 真有手段 这一夜,沈如故休憩在书房里,夜深人静,烛光在轻轻摇曳着,淡黄的光晕,好似铺满了书房。 她蜷在榻上,望着正在仔细审查花色和样式的秦修远,他那认真的模样,倒是教人有几分崇敬。 渐渐的,她觉着乏了,眼皮倍觉沉重,合上了眼。 直到天蒙蒙亮,她才感觉身边有人逼近,沈如故竟然从睡梦中吓醒。 她睁大着眼,瞧见秦修远双手捏着薄被的两角,她有些误会的眼神让秦修远失笑。 他忙解释道:“我瞧见你将被子踢掉了,这才过来给你盖上,早晨,天凉。” 秦修远双眼里有疲累之色,沈如故狐疑地问他:“你该不会一整晚都没睡吧?” 他点点头,沈如故见身上还是昨夜的衣裳,只觉自己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她掀开被子下来。 沈如故略带抱歉道:“我将你睡的地方占了,弄得你都没地方睡。” 秦修远却笑着道:“我昨夜是忙,忙起来,通常,我会话白天的时间,小憩一下,补一觉。” 他既然如此说,沈如故也不便再多说什么,她指了指上头,示意上去,秦修远点点头。 沈如故走到门口的时候,顿住,反头,对秦修远提醒道:“以后还是少通宵,对身体不好,你如此下去,容易被拖垮。” 秦修远的脸上显然是惊讶的表情,他颇意外的口吻,对她道:“你这是在关心我?” 关心?算是吧,一个普通朋友,也会如此提醒对方的,她没有多做解释,微微揖了一下,便离开了书房。 沈如故刚走,秦修远那张原本带着笑意的脸,即刻沉下去,他拄着拐杖来到书桌前。 他从大量小块的云锦下面,抽出了一封信。 信从上海邮寄过来的,上头说,沈崇楼已经到达上海了,不过,他来是因为沈昭年作为推荐人,将沈崇楼安排进了复旦公学。 那么,昨晚沈如故所看到的黑影,是不是沈崇楼? 秦修远心里有着莫大的疑问,沈崇楼有眼线在南京,是秦修远一直都清楚的事情,同样也是无法避开的事情。 大概,他和沈如故之间的动向,都在沈崇楼的掌控之中。 所有人都以为沈崇楼只是像表面那般玩世不恭,但在秦修远看来,一旦等沈崇楼展翅的那日,会是一个狠角色。 太阳从东边升起,晨光铺满了大地,沈如故下了楼,从昨晚开始,她便心绪不宁。 秦修远已经早早吃完,擦拭着嘴,见她下来,抱歉道:“我要将样式送到云锦坊去,就不陪你吃了。” “你忙你的,我不用陪。”她如此应声。 秦修远笑,却是苦笑,有的时候,一方的热忱,只会显得另外一方越发无动于衷。 “那我走了。” “嗯,慢走!”沈如故点头。 秦修远转身离去,他边走,脑海里,有了想法,他和沈如故之间的相处,并未因为时间的增长,从而得到缓解变得熟稔。 她的客套,让他倍觉陌生。 青慈给沈如故盛了一碗粥,放在了她的面前,桌上还有热腾腾的鸭油酥烧饼,这是昨夜秦修远给她买的。 沈如故并没有多大的胃口,昨夜的事情,还触目惊心地萦绕在她心头。 “青慈,正好,你喜欢吃鸭油酥烧饼,多吃点吧。”说着,沈如故将东西推到青慈的面前。 青慈倒也不见外,她和沈如故之间,相处比较随便。 只是当她瞧见沈如故只是喝了两口热粥,她也不好意思狼吞虎咽了。 “四小姐,你不吃吗?”青慈依旧如此称呼她。 沈如故两次三番都很想告诉青慈,她已经不是沈公馆的四小姐了,最后都将话咽回了肚子里。 她解释道:“我不太想吃,喝点粥就好。” 吃完后,沈如故和青慈来了女大,这个时候,都是休假的日子,但女大里面随园书院还开着。 那里四周的爬山虎绿油一片,绿萝也很茂盛,从里头借本书坐在石座上看,是一件极其惬意的事情。 最近,她的烦心事太多,正好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 青慈凑到沈如故的面前,瞧了瞧沈如故看的书,没瞧出个所以然,又坐在一旁撑着脑袋了。 沈如故借的是刘搬弄宣纸线装的《中国文法通论》,里面的字迹稍有磨损,不是很清晰。 原本,她照着点点暖阳,突然,黑影,遮挡了太阳光线,沈如故以为是青慈。 “青慈,你挡住我的光线了。”沈如故说着就要伸手和青慈嬉戏,将她弄开。 然而,青慈却在另一边叫了一声:“四小姐!” 不是青慈?沈如故意识到之后,缓缓抬起头,对上面前的来人。 令她万万没有想到的人却是云馨月,这个一直以来都视她为眼中钉的女子,彼时怎么会出现在女大里? 对方的敌意明显,所以,沈如故敢肯定,云馨月知晓她在此处才来的。 “好久不见啊沈如故。”云馨月语气怪异,她眼里冒着妒火,像是要将沈如故灼烧坏。 沈如故将书合上,放在了青慈的手上,道:“怕是你并不想见到我吧。” 没等云馨月说话,沈如故淡笑道:“大家彼此彼此,我也不想见到你,云小姐若无事,别挡着我的光。” “你真有手段,终于要嫁给修远了,佩服。”挖苦的语气极其明显。 沈如故依旧是笑而不语的面色,她越是如此,云馨月越是来气。 她无法接受沈如故和秦修远成亲,可当下面的人说这两人都去宝记拍了婚照之后,她在家近乎抓狂。 “你究竟要什么,才能离开修远,钱吗?呵,沈家也不差钱吧,你和你那三哥不是喜欢乱.伦么,不如乱到底,作何来祸害修远。”云馨月怒意冲冲地说道。 沈如故原本没有动容的神色,在云馨月如此说之后,脸上多了些许的怒意。 云馨月继续挑衅她:“怎么,私下那么做,还不准人说了?生气了?真是可笑,我不明白,你究竟哪里来的资本四处勾搭人,从江北勾搭到南京。” 云馨月瞧见沈如故脸上的怒意越来越浓,心里得意至极,要的就是这样的结果,她就是要沈如故生气,不然凭什么只有她一人不自在。 可是,出乎云馨月的意料之外,原本已经被她招惹出怒意的沈如故,很快就调整了情绪。 紧接着,沈如故极其平静地面对着云馨月,上下扫了一眼云馨月,忽地,双眉紧蹙。 云馨月也跟着疑惑起来,她不知沈如故为何用审视的目光看着自己,她道:“看什么看。” “昨夜,你在宁海?”沈如故并未多说其它的话,但如此简单的话语却让云馨月心口一紧。 云馨月辩解:“什么宁海我听不懂。” “昨晚在宁海公馆装神弄鬼的人是你,别装了。”沈如故坚定地说道。 云馨月可笑地对她道:“简直脑子秀逗了,莫名其妙,该不会是自己做多了亏心事然后怕鬼敲门吧。” “别装了,昨晚一定是你出现宁海,我看清了黑影的身高,它从窗前晃过几次,就是你这么高,而且从形体上判断,是位女子。”沈如故分析道,“还有,若是我没猜错,外头咚的一声,是你摔下去了,而不是猫纵跃的声响。” “因为你的伸手不够敏捷,当你想装神弄鬼的时候,却伤了自己,若我没有猜错,你身上某处一定受了伤。”沈如故的语气无比清晰又坚定,此刻,云馨月的面色极其难看。 沈如故的视线制止地落在云馨月的手上,她的右手侧面,有青乌,果然,云馨月受了皮肉之苦。 可云馨月依旧不承认:“沈如故,我为什么要去宁海,我家不在那里,你之前不是住颐和吗,怎么又成了宁海,我觉得都是你自己的臆想。” 人在辩解的时候,只会说一大堆,来掩饰自己想要隐藏的东西。 若真不是云馨月,一个人出于本能,只会言简意赅,更何况,也不会出现受伤的痕迹。 倘若,一切都是巧合……沈如故失笑,她从不相信巧合,她只信因果关系。 “是我的臆想还是真实,你自己心里有数,我只想告诉你,既然你知晓我和秦少已经定局,就别动那歪脑筋大晚上出来吓人,没意思。”沈如故平淡地说道。 云馨月却抓住她的字眼不放,道:“一口一个秦少,若你真将他当丈夫,会叫得如此生冷?沈如故,你就是个贱人。” “云小姐,怎么称呼他,是我的事情,你越矩了。”沈如故依旧波澜不惊。 云馨月最讨厌的就是自己的话搅动不了沈如故任何波澜,她上前钳住沈如故的衣襟,青慈即刻上前要拉开云馨月。 还未等青慈碰到云馨月的手,云馨月就往后面倒去,她的脑袋撞到了石头的边缘,即刻流出血来。 沈如故虽然不喜云馨月,但见她受伤还是吓了一跳,青慈更是无措地很,解释道:“四小姐,我……我没碰到她。” 云馨月竟然还有力气指着沈如故和青慈:“你们主仆二人合起伙来欺负人,我没惹你们为何要伤我?” 沈如故难以置信地望着颠倒黑白的云馨月,还未来得及说话,就发现秦修远出现在视线里。 原来,云馨月方才都是为了演戏给秦修远看。 第102章 她是我的人 秦修远身边还有一位陌生的男子,沈如故不曾见过,那两人不约而同地在云馨月摔伤之后,面色一滞。 那名男子,迅速跑到云馨月的身边,将她打横抱起,他脸上露着对云馨月的极度担心。 “表哥,我没惹她,她却伤我。”云馨月眼泪说来就来,顿时间哭得梨花带雨,模样还挺令人心疼。 “账一会儿和你算。”然而,他的话还未说完,秦修远已经来到沈如故的面前。 秦修远拽住了沈如故的手,将她往身后拉,然后对云馨月的表哥道:“世嘉,她就是我说的妻子,若你真要算账,找我吧。” 云世嘉和秦修远是好友,才留洋回来,纵使再疼自己的表妹,也不会和秦修远算账。 “原来是嫂子,尚且饶你一次,下不为例。” 对方口口声声很大度一般,沈如故咽不下气,道:“你不妨问问你表妹,她是否在说谎,我和青慈不曾碰到她。” 她不过实话实说,云馨月的视线落在沈如故和秦修远的身上,妒火让云馨月哭得更厉害。 云馨月哽咽地扑在表哥的怀中,抽泣着:“我难不成还会自己伤自己。” 云世嘉本意作罢,表妹的哭声令他心疼至极,加之,他信云馨月,自然觉着沈如故在推卸责任。 “秦大哥,看来,你要好好管教你的妻子了。”云世嘉不悦道。 秦修远面不改色,瞥了一眼云馨月,道:“送她去看大夫吧,费用我秦某负责到底。” 沈如故认为这不是医药费的事,明明就不是她干的,被人冤枉的滋味不好受,秦修远如此爽快地出医药费,等于间接承认是她的错误。 云世嘉却道:“钱就不必了,修远,她哪里比得上我表妹,你到头来竟然要了这么个人。” 秦修远原本无波的面色即刻沉了下去,冷声道:“我的人,不用别人评头论足。” 云世嘉沉默,没有再多说,他和秦修远交情不是一两天,秦修远待兄弟是如何的,他心中有数。 今日,秦修远会为了沈如故生气,自然表明她在秦修远的心中不一般,还是少说为妙。 云世嘉带云馨月离开,刚上车,云馨月就要挣扎着爬起,却被云世嘉按住:“不要命了,你还在流血,秦修远已经有妻子了,你就算喜欢他,也不至于当别人的妾吧。” 云馨月哭得更厉害了,妾,她怎么会委曲求全当别人的妾,她是云家的掌上明珠,哪里能受那等委屈。 “他们还未成婚,沈如故就是个不要脸的狐狸精,没成婚就和修远住一起,就是个人人都能上的妓.女。”云馨月发泄着内心的不满。 云世嘉皱了皱眉,表妹的话不太中听,但他也能理解她的心情,车里,哭声令他有几分烦闷。 …… 沈如故不悦,转身往女大的随园书院里走,秦修远在后头叫住她:“如故!” 她未因此声音停下来,继续往前走,纵使秦修远和她认识的时日较短,而秦修远和云馨月之间认识的时日较长,他也不该颠倒黑白,信了云馨月的话。 “你总是如此,明知我追不上,反倒走得更快。”秦修远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着。 他的拐杖声还未停下来,证明他还在追。 沈如故同样轻叹了一声,他何尝不是如此,明知追不上,还要继续追。 青慈原本跟在沈如故的身后,见秦修远追上去,她便不敢跟上前了,今夕不同往日,有个姑爷,总不一样。 就在沈如故进入书院要反手将雕花门关上的时候,秦修远竟然只差一步之遥就追上了她。 于是,他的手伸了进来,使沈如故没法子将门合上,还不小心将他的手夹在了两门之间。 她瞧见秦修远吃痛的模样,即刻将门敞开,蹙着眉:“我不知你会伸手进来。” “我知晓你是无意的,我也同样明白,方才的话都是云馨月胡编乱造的。”秦修远直接道。 沈如故两眉蹙得更深,她很是疑惑道:“既然如此,你为何要那样说,好似真是我伤了她。” “面对不同的人,要采取不一样的法子,云馨月不讲理,若我们和她讲道理只会纠缠不休,与其如此,不如换种方式解决问题。”秦修远迈步进来,和她的距离顿时拉近,“她的目的无非是想让我误会你,你是我的人,我不信你,信谁呢?” 秦修远的话,让沈如故即刻沉默下来,是她反应过于激烈了,当时云世嘉那样嘲讽她的时候,秦修远实际上也是在帮她说话。 沈如故诚心道:“抱歉,是我反应太大。” “我很开心。”他却如此回应她。 她很是意外,这也能开心地起来? “你也是在意的,对么,我就怕你一点都不在意我。”秦修远说着,脸上露出了点点笑容。 沈如故无法接过秦修远这个话茬,若说不在意,方才她又有了不悦的心情,若说在意,又不是秦修远所理解的那种在意。 “我……”沈如故不知如何说,她转身,走到书架前,一边将书放进去,一边道,“算了,不说了。” “如故!”秦修远叫住她,问她,“如果,沈崇楼来了南京,你会怎么办?” 沈如故怔住,她僵直地站在那里,眼里的亮光渐渐暗淡下去,道:“你为何会这么问?” 秦修远挤出一抹笑,道:“没别的意思,我只是问问。” 俗话说,无风不起浪,若真的只是问问,秦修远说别的不可以吗,为何偏偏提及沈崇楼。 “他来他的,和我没有干系。”良久,她用平淡无奇的音色说道。 沈如故的心,早就凉了,她离开的时候沈崇楼没有送她,至今,沈崇楼半点消息她都未收到。 她真真切切地感觉,自己和那个人,已经没有了半点关系。 如此一来也好,她走她的阳关道,他过他的独木桥。 藕断丝连,无非是一种痛苦,快刀斩乱麻,反倒令人一身轻松。 秦修远听到她如此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如释重负一般,他脸上的笑,终于发自内心。 “午时,我们去秦府吧。”秦修远如此道。 沈如故啊了一声,去秦府? 他伸手将粘在她唇角的发丝稍稍拨开,道:“放心,有我在,父亲和大娘都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亲昵的动作,令她长卷的眼睫轻颤,蓦地躲开。 秦修远停在半空中的手,略带尴尬,她转身,面对着书架,手拂过上头的书籍。 最后,她的手落在张庚的《古诗十九首解众妙集》上,秦修远望着她头上的蓝色绸带,道:“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 “你也看过?”沈如故惊讶地回头瞧他,没想到秦修远也知晓古诗十九首里头的诗歌。 秦修远嗔了一声:“听你的口气,我像是没读过书的人。” “那倒不是。”沈如故否认,她知晓这人读书读得多,还通晓法文。 最近,她和秦修远在一起呆久了,更是了解到他周围的好友,出自名府,基本都去留洋了。 秦家早就名声在外,又怎会供不起秦修远留学,他没去许是因为腿疾。 “你怎会出现在女大?”沈如故问出之前自己疑惑的事情。 秦修远回道:“校长说你们的校裙要改良,昨夜选择的样式也和校裙有关,校长希望开春能将校裙赶制出来,这不,我就来了。” 她听后,顿时感兴趣了,云锦制作的校裙,也不知会是什么样子。 “用什么色?”她问。 秦修远回道:“蓝色和黑色,女大一贯使用的色调,色调上没有更改,盘扣样式换了,换成梧桐扣。” “梧桐扣?”沈如故想到宁海路两盘的梧桐,梧桐落叶已经萧萧而下,铺满了道路,别有风情。 他点点头,还道:“再者是裙摆的下方,弄成百褶的样式,会更好看些。” “还记得你在租界看洋医的时候吗?”沈如故问道。 秦修远点头道记得,他又怎会忘记,那是他第一次和她近距离接触,也是第一次瞧见她和沈崇楼吻在一起,嫉妒地发狂。 “怎么?”秦修远不知晓她要说什么。 沈如故道:“我在路上见到一女子,她身上改良的旗袍,领子没有束着颈,只是到颈脖的半分,袖子也是紧着胳膊,并不肥大,用色也很大胆,却好看地紧。” “租界那边兴时的东西很多,和洋人打交道的人也多,新事物也常常有,换做在陆地以内,女子若那么穿,怕是遭人说。” 秦修远发现,两人也是有共同话题的,只有在讨论云锦的时候,她才会放下所有的防备,和他轻松谈话。 沈如故很赞同他的话,道:“也不知,这世道什么时候才能真正有变化,改朝换代了,常常倡导新时期和自由,可男女之间,终究还是不平等。” “我改变不了这个世道,至少,我会给你平等。”秦修远承诺道。 他的话音才落,沈如故瞧见有人从书院的门口经过,而那侧影极像沈崇楼。 第103章 验证一个事实 除了沈如故的心一惊,秦修远原本平淡的面色也即刻沉下去,他也注意到了外面经过的人。 他侧身瞧着沈如故,她脸上动容的神色,明显在告诉他,她仍旧在乎沈崇楼。 沈如故越是这样的表象,越是证明,昨晚到宁海公馆的人,就是沈崇楼。 秦修远一双眸子深邃下去,他早就假设过,沈崇楼去了上海定然会来南京。 果然,他这么做了,对吗? 但,女大向来守门严格,外人一般进不来,何况还是男子。 秦修远想着自己进来还是因为和校裙有关,所以,沈崇楼究竟怎么进来的? 还是说,方才只是一个和沈崇楼样子很像的人经过?他和沈如故都误会了? “也许……不是他!”秦修远轻声在沈如故耳旁道。 沈如故不动声色,将书从架子上拿下来,随手翻了翻,可她有些心不在焉。 “你为何和我两次谈话都提及那个人?是不是你知晓什么事情没有告诉我?”沈如故用着漫不经心的口吻问秦修远。 他确实知晓沈崇楼去上海的事情,可沈如故不知,这几日,她几乎大多数时间都待在云锦坊,要么就是宁海,只有今日来了女大。 他该不该告诉她?秦修远陷入了两难的境地,想到过往他瞒着她的场景,最后还是决意告诉她。 “沈崇楼被他父亲推举去了复旦公学,上海离南京近,若他真有心会来南京看你的,若心里真无你,他不会来,问你或许只是我的多疑。”秦修远如实道。 沈如故暗自里,将手紧紧地抠住书的最后一页,不,沈崇楼来了,昨夜,沈崇楼……他来过。 原本,她以为昨夜的人,只有云馨月,实际上,来的是两个人,还有一个是沈崇楼,那只猫,不过是这两个人没有料到的意外。 她匆匆将手里的书,搁置在书架上,来不及归类,放回原位,她快速出了书院。 秦修远不知她怎么回事,在她身后叫着,跟上前去。 “怎么了?”他拦住了沈如故要上的黄包车,问道。 沈如故回道:“我先回宁海一趟,你不是说要一道去秦府么,我马上就回来。” 秦修远凝视着沈如故,没有做声,却用行动,告诉她,她要去哪里,他也去。 “走吧,不是要回一趟宁海么。”他淡声道。 沈如故微微仰着头,望着坐在黄包车上的秦修远,他的手伸向她。 她没有拒绝秦修远,手轻轻搭在秦修远的掌心之中,被他用力拉上了车。 很快,到了宁海公馆,沈如故上了楼,秦修远并未上去,他只是站在楼下的客厅里抬头看着步履匆匆的沈如故。 她究竟为何匆忙赶回来,为的是什么? 秦修远在椅子上坐了下来,视线落在稍远处的餐桌上,上方还放着昨夜他要送给她的玉坠子。 他不禁皱了眉,起身,走到桌前,将玉坠子紧紧拽在手心里。 冰凉的触感,令他的心凉到麻木。 打开房门进入房间的沈如故,来到窗前,推开窗户,朝外看去。 正因为她居住的地方是二楼,若沈崇楼来过,凭他的身手,一定会借着某处从外墙上楼,那么墙壁上一定会留下脚印。 而云馨月是没有任何武力的女子,所以,她才会摔伤。 墙上的青苔有着轻微的印记,印证了沈如故的猜想,只因那些脚印并不小巧,只有男子的脚才会如此宽大。 再一次,所有的证据,都证实沈如故的猜想极其正确,昨夜,来的人还有沈崇楼。 可是,他还来做什么呢,既然都成了过去式,还来看她做什么? 秦修远不知何时站在了她房间的门口,往常,他走路时,伴随着拐杖声,不是她思考问题过于入神,就是他故意将脚步声压低。 “你跑回来,是为了看什么?”秦修远压抑着嗓问她。 沈如故靠在窗口,背脊搁着的东西,却让她没有回答秦修远的问题,再次转身低眉朝窗口瞧去。 那是一半的信封,里面也不知装着什么,有些厚重,她之前只顾着看墙壁的青苔,没有细看窗口边缘有何物。 沈如故探出身子,就要伸手去拿信封,秦修远不知何时来到她的身畔,手顿时间越过她的肩头,落在了窗台的边缘上。 信封被秦修远拿在了手中,沈如故蹙眉,她就要开口让秦修远给她。 秦修远却当着她的面,将信封拆开,紧接着,从里头将东西拿出来,原来是几张黑白照片。 照片上全是她,同样在公馆里,倚靠在窗口前,别具姿态……秦修远渐渐收拢五指,不用想,也知晓这些照片来自谁。 沈如故瞧见秦修远脸上略带不悦的表情,朝他伸手,轻声问:“能不能给我?” “好,这些照片,还有楼下送来的照片,你选其一。”秦修远一边应声,一边将照片塞进了信封里。 信封被他放在了梳妆台的一角,好似一阵风拂过,就要将照片吹到地上。 他虽然嘴上念好,实际上,沈如故认为自己没有选择的余地。 秦修远所指楼下送来的照片,必定是婚照,婚照和这些照片想比,她决然不会选择沈崇楼送来的照片。 暂且不论她和秦修远的关系,至少,她和沈崇楼不该有关系,她即将是秦修远的妻子。 她拿起信封,将东西扔到了火盆里,那里面有黑色的木炭,却没有点燃,她将木炭用木挑弄置一旁。 接着,她随手抽了一副帕子,用洋火柴点燃,顿时间,信封燃烧起来。 秦修远震惊地望着火焰,无论如何,他都不曾想过,她会用这种方式来和以前诀别。 问心,他是开心的,然而,当秦修远瞧不见她脸上的笑容,他又开心不起来。 “我赶回来,其实只是想验证一个事实。”她蹲在那里,说道。 秦修远更没料到沈如故会解释,他困惑,却不知如何开口问她。 他望着好似一团粉白的沈如故,道:“那你心中有了答案吗?” “嗯,有!”她点点头,长发很顺直,从肩头的两侧滑下去,落在了她的前面,秦修远瞧不见。 他并未追问下去,而是道:“走吧,该去府上了。” 沈如故瞧着最后的火焰燃烧殆尽,这才站起来,跟着他下楼。 下楼之时,她一直在想,为何自己要如此迫切地赶回来求证沈崇楼是否来过。 不乱他来没来,都不重要了不是么? 路经楼下的客厅,秦修远停住脚步,站在那里,示意她等等。 只见秦修远去到主厅的上方,从上头的木匣子里,拿出一份表装的照片。 是宝记照相馆送来的婚照,沈如故和秦修远只照了一张,成品也只有一份,寓意着长长久久,一世一双人。 沈如故朝秦修远走近,瞧着上头表情都不自然的两人,反倒忍不住笑起来。 “你照得真不好看。”她笑说道。 秦修远也笑了:“你也一样,愁眉苦脸的样子,好似我是一个坏人,要将你吞了。” 两人相视一眼,不约而同低眉而小,大概,这是秦修远和沈如故有史以来,最自然发自肺腑的打趣对方。 …… 颐和公馆,大门敞开着,公馆前面的榆钱树仍旧枝繁叶茂。 “青慈,你去摘一些来,作成榆钱饼,加一点糖碎子。”仿佛她那银铃般的声音还在他的耳边回荡。 沈如故喜欢吃榆钱面饼,最后要沾上一些糖,她的口味总是古怪,沈崇楼嘴角染上了点点地笑意,却带着苦涩。 瀚哲已经换了一身衣裳出来,站在了沈崇楼的面前。 “三少,随你怎么罚,事情我做了,不辩解。”瀚哲弯腰成了一个直角,等着沈崇楼发怒。 沈崇楼起身,一手重重地拍在瀚哲的肩膀上,瀚哲眉头只是皱了一下。 沈崇楼的面色不变,淡声道:“既然你都说了已经做了,我再罚你又有什么意思?” 瀚哲仍旧不挺直腰杆,道:“昨夜我不该自作主张去宁海公馆,更不该将那些照片放在宁海,我知三少不悦,你就拿我泄泄火吧。” “我不明白你的用意,瀚哲。”沈崇楼依旧没有怪瀚哲,语气里却带着疑惑。 “你千百个不愿意让四小姐成为秦少的妻子,我见不得你如此冷漠的模样,我知晓,你心里是痛苦的。”瀚哲一字一句地说着,现如今的三少对万事万物都很冷,除了习武就是看书,以前那个会做很多事情,有很多表情的三少,却不见了。 沈崇楼眸中闪过亮光,却是老鹰要吞噬某样猎物一样:“瀚哲你忘了曾经在沈公馆劝我的话了?” 养精蓄锐,厚积薄发吗?瀚哲哑言,劝三少放手的人是他,如今帮倒忙去宁海看四小姐,将东西留给四小姐的也是他。 瀚哲越想,越觉得自己做错了。 沈崇楼再次拍了拍瀚哲的肩膀,大步流星朝颐和公馆外头走去,他上了车。 瀚哲站在门口,能直观地看见坐在车里的沈崇楼刚毅的侧脸。 “还不上来?”沈崇楼朝瀚哲看去,半开玩笑道“你是想害我去复旦公学报道迟到?” 第104章 这场婚姻,并不如意 秦修远和沈如故去了秦府,沈如故第一次见到秦修远的父亲,貌似,秦老爷子的身体也不是很好。 秦世年一直咳嗽着,并未睁眼看沈如故,秦夫人同样坐在上方,用异样地眼光看着前来的沈如故。 沈如故意识到自己不受待见,她不是沈昭年的亲女儿,名声在外却不过是义女罢了。 加之,这次从江北过来,沈家的陪嫁之物,她没有要一分一毫,更是令人瞧不起。 气氛很尴尬,沈如故问好之后,规规矩矩地坐在秦修远的身旁。 秦世年问秦修远的第一句话便是:“安容怎么没回来?” “她喜欢江北,喜好那边的学校,随她吧。”秦修远却如此回答秦世年。 沈如故稍稍朝秦修远看去,秦安容明明不是在江北读书,而是和沈昭年纠缠在一起,还堕落成了风尘女子。 当然,她也能理解秦修远为何会如此说,有的时候,善意的谎言,不过是为了让秦安容的面子好受些。 秦世年也没有多余的心力去管女儿,他咳了咳,捂在嘴前的帕子拿开,上头便有了血迹。 血迹不深,却让沈如故看得分明。 秦夫人并不担心丈夫的病情,反倒在沈如故看来,秦夫人嘴角那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显得万分诡异。 好似秦夫人巴不得丈夫病痛而亡,沈如故更是对秦夫人提不起好感。 秦世年和秦修远父子俩之间,犹如例行公事般对完话,就不再多说了。 沈如故觉得喘不过气来,秦家所有人的关系都很紧张,至于原因,她还不清楚。 “老爷!”秦夫人这个时候,忽然用手轻轻碰了一下秦世年,像是要提醒丈夫说些什么。 秦世年得到了秦夫人的示意,立即将目光转向沈如故,他略带严厉的面色,沉声对沈如故道:“你可知女子未婚嫁就和男子住在一起,不成体统?” “我知!”沈如故点点头,应声。 秦修远就要开口,秦世年却先他一步再次开声:“既然知晓,你从江北一来,就和修远住到宁海,听说你成亲之后还要上学?” 相夫教子是传统,更无成婚之前就住在一起这么一说,沈如故自己也知晓男女有别,但她和秦修远之间界限分明,并无进一步的接触。 秦世年如此说,有那么些许的道理,可更多的,像是不明真相的问责。 “是,我还要上学,我想学有所成,再去报社。”她如此规划的,若以后真和秦修远过日子,她的所有做法必定瞒不过秦世年,不如坦白。 本想帮沈如故说话的秦修远在一旁保持沉默,他相信沈如故会处理好,而他多言,只会惹父亲不悦。 何况,还有大娘在一旁煽风点火,秦修远深知,自己若说话了反倒会帮倒忙。 秦世年情绪相对还算平静,但话问得直白:“你凭什么觉得自己够格进秦家?” 沈如故直视秦世年的眼睛,认真回道:“我是没身份也没地位更没钱,但我和修远兴趣相投,我会帮修远将云锦做得更好。” 秦修远很意外,也觉得惊喜,这怕是她第一次如此称呼他,只是简简单单的两个字‘修远’竟让他兴奋起来。 “云锦坊有修远就够了,无需多一个你。”秦世年对她的回答并不满意。 “俗话说,男女搭配,干活不累,我相信自己会是一个好妻子,也会是他生意上的好帮手。”沈如故阐述道,“现如今,许多商家都用登报的方式让更多的人们知晓有这样物品,我会利用自己所学的知识,让云锦坊走得更远。” “你的野心……很大!”秦世年深看了一眼沈如故,如此道。 当然,秦世年的话里面有两层意思。 其中一层,是说沈如故女子一个竟然动心思到男子的事业上;另一层,便是她身为女子,却有自己的见解与想法,在这个世道并不多见。 然而,秦世年的思绪飘得很远,曾经,也有人如此胆大地回应着他的话。 的那个人是秦修远的娘亲,那个后来吸了鸦片烟的女子,也是至今在梦里萦绕着他的女子。 秦世年想到这里更是咳嗽地厉害,秦夫人没想到沈如故伶牙俐齿到了这样的地步,眼见着秦世年就要起身不再多说,秦夫人急了,拉住秦世年叫老爷。 秦世年将秦夫人的手拂开,道:“好了,无事就下去吧,我身体不适,想去休息。” “午膳留下来一起用。”秦世年的视线从沈如故的身上转移到秦修远的身上。 秦夫人暗自收拢了十指,要知晓,秦世年一般不留人在秦府吃饭,若是留了人,必定是认可了对方。 沈如故算个什么东西,秦修远又算个什么东西,秦夫人心里有怒意,却只能深深的藏着,总有一天,她要为死去的儿子,在秦修远和沈如故身上讨回来。 秦修远喜欢这个妻子对么,那她绝不会让沈如故好过半分。 …… 秦府的主子们少,偌大的桌子只围着坐了四人,秦世年、秦夫人、秦修远,还有沈如故。 佳肴很多,沈如故却无胃口,秦修远不断给她夹菜,他早已习惯了吃饭的氛围,她却有些如坐针毡。 “总不能在宁海成亲,回秦府吧,至于你们之后想去哪里住,我不管,登报的照片,必定要以秦府为背景。”秦世年夹了一些菜在碗里,并未吃,而是如此对秦修远道。 秦修远并未拒绝,看了一眼沈如故,见她没有意见,便对父亲点了头。 秦世年不像沈如故所想象的那么难接触,回去的时候,还令人装了些梅花饼让沈如故带走。 在车上,秦修远对沈如故道:“我和父亲的关系并不好。” “嗯!”沈如故应声,“瞧出来了。” 他看着沈如故,道:“其实,大哥没死之前,兄弟姐妹里头,父亲只喜欢安容,似乎父亲疼女儿是天性,所以我也不能告诉他安容在江北做什么。” 虽然是秦修远不经意的话,可为何沈如故觉着听起来像是解释? 她点点头,道:“我理解。” “父亲之所以会让我们在秦府成亲,是因为登报的照片,若在宁海成亲,照片一旦登上去,众人更是说我和父亲关系不济。”秦修远一字一句对沈如故道,他瞧着沈如故脸上的每一个表情。 她笑了笑:“我没关系,到哪里都一样。” 他沉默,是啊,对于她来说,这场婚姻,并不那么如意,所以,在哪里都一样,和谁……是否也一样? “你和我父亲说的那些话……”都只是场面上的对话吗?他下个如此问沈如故。 但话说了一半,他并未接着问下去,沈如故疑惑地看着他,等着秦修远的后文。 “什么?”沈如故追问。 既然心里已经有了结果,何必再管她要一个答案,让自己难受。 秦修远摇摇头,苦笑了一下,道:“没什么,梅花饼还是热的吧,你可以吃一块,奶娘做的梅花饼最好吃。” 秦修远将糕点盒子拿过来,一层层解开,让她伸手拿一块吃。 沈如故就要伸手去拿,响起了刺耳的擦车声,司机又紧急刹车,沈如故和秦修远两人身子都往前倾。 发出来的声响,让他们两齐齐闭上了眼睛,捂住了耳朵。。 秦修远手里的梅花饼都掉在了他和沈如故的身上,司机见前面安全了,即刻转过头对秦修远道:“少东家,抱歉。” “无事,小心点开!”秦修远极少怪罪下面的人,想必方才司机也是无心之失。 梅花饼还带着烫意,沈如故忙将腿上的梅花饼抖掉。 她见秦修远只顾及她,却不将身上的梅花饼弄掉,她绞着帕子,伸手给秦修远拂去。 两个人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污渍上,没有多余的心思,去管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司机紧急刹车。 司机本想下车追出去,却发现之前擦过的车扬长而去。 …… “三少!”瀚哲从惊心动魄的擦车声中回过神来,他紧皱着眉头,望着沈崇楼,紧接着,他小心翼翼地对沈崇楼道,“还是我来开车吧。” 然而,沈崇楼冷脸沉默着,没有理会,车速越来越快。 瀚哲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仿佛方才差点撞车的场景再次浮现在眼前。 谁也没有想到,经过这条路会遇见秦修远和沈如故,秦修远极为体贴地给沈如故打开糕点盒子。 车子擦过,沈崇楼看得如此分明,尤其是从他的方向看去,沈如故朝秦修远靠近,要去拿盒子里的糕点。 两人如此亲昵和熟稔,原来,她忘记他,比他想象的要更快。 那么,从小到大他和她之间的感情算什么,沈崇楼觉得万分可笑,他如此惦念她。 担心她在秦家过得不好,担心她整日挂着难受的样子,担心她冷暖……他以为她不过是个弱女子,然而,她的自愈能力如此好。 好到……让他的心很痛。 沈崇楼猛地停车,一拳揍在了方向盘上,瀚哲魂魄都要出窍,吓得半死不活,仿佛方才在地狱走了一遭。 第105章 你会后悔的 “三少!”瀚哲叫了声音,却发现沈崇楼良久都没有给出回应。 沈崇楼良久,出声:“让在南京的暗线查一下,他们究竟什么时候成婚?” 瀚哲就要点头道好,却惊醒:“三少您这是?” 该不会当天要抢新娘子吧?瀚哲就怕生出这样的事情,大帅那里一定会震怒的。 “你只需按照我说的去做,不用管其它。”沈崇楼一字一句道,瀚哲噤声,回了一个字‘是’。 就在沈崇楼即将要发动车子之时,云家小姐云馨月出现在车子的面前,有意拦住沈崇楼的去路。 沈崇楼那双鹰厉的眸子顿时间微眯,瞧着张开双手挡在车前的云馨月。 这倒是稀奇事,云家小姐会拦他的车。 “沈三少,劳烦你下来一趟,我有话和你说。”云馨月头上还绑着白色的绷带,不敢大声说话,怕伤口出血,但她又怕沈崇楼听不见,抬高了音量。 瀚哲紧皱着眉头,望着云馨月,那晚,在宁海公馆出现的人,不止他一个,还有云馨月。 若不是他眼疾手快拉住了云馨月,怕是这个小姐要香消玉焚,倒不是他多想帮云馨月,只是怕当时发出的动静太大,暴.露了他的踪迹。 所以,帮云馨月,也是为了顾全自己。 瀚哲眼见着沈崇楼就要下去,却感觉不对劲,他跟下去,却听到云馨月对沈崇楼道:“三少,我知晓你也放不下沈如故,既然如此,我们不如结盟。” 沈崇楼冷冷一笑,当初在女大,沈如故和云馨月关系不好,她常常为难如故,他都一清二楚。 天知晓云馨月又要整出什么幺蛾子,沈崇楼淡声道:“那是你放不下秦修远,和我无干系。” 云馨月却笑了:“别说你忘得了沈如故,若你忘得了,也不会来南京,更不会夜访宁海公馆。” 沈崇楼有些意外,听到云馨月如此道,他不由地看了一眼瀚哲。 瀚哲知晓云馨月的意思,那晚他捂得严严实实,怕是云馨月误以为他是沈崇楼。 加之,他的身架和沈崇楼相仿,容易教人误会。 但他并未多向沈崇楼提及那晚的事情,只因他见沈崇楼不爱听,云馨月同时出现,只是一个意外,他更不会和沈崇楼提。 没想到,今日云馨月会来拦车,看样子还要和沈崇楼理论一番。 沈崇楼和瀚哲待在一起久了,看出了端倪,立马领悟了瀚哲眼里的意思,心中有数。 “我忘得了忘不了,是我的事情,我从不和别人结盟,更不会和一个女子结盟。”沈崇楼只觉着很幼稚,云馨月的鬼主意,目的在于秦修远,说不定反而会让如故难堪。 云馨月来不及说话,沈崇楼抬手打住,朝她走近,犹如审视犯人的目光,逼问云馨月:“你怎知我的行踪,甚至知晓我要走这条路?” 她被沈崇楼问得极其心虚,她的雕虫小技不可能瞒得过沈崇楼,说实话,被沈崇楼这么盯着,她反而有了一丝丝后悔派人跟踪沈崇楼。 沈崇楼原本平淡的声音,顿时间高亢又转而闷沉,很是骇人:“没人能算计我,你胆子够肥啊。” 云馨月蹙眉,心慌乱地跳着,解释道:“我派人跟着你,不是为了监视你,只是希望我能和你说上话,好将我的想法告诉你,说不定我们会是很好的盟友,我只要修远不娶沈如故,无别的要求。” “我记得你说过,一个瘸子你压根不在乎。”沈崇楼如此反驳云馨月。 这确实是云馨月说过的话,但那是她的气话,她懊恼道:“气话当不得真,沈三少,当我知晓他去江北接沈如故来南京成亲,我感觉天都要塌了。” 沈崇楼黑沉的星目一亮,天塌了的人何止她一个,当秦修远将他心爱的人带走的那一刻,他的天也是昏暗一片。 “那是你的事,和我无关。”沈崇楼依旧是冷漠的面色,好似她的话令他不为所动,他道,“若无事,我走了。” “沈崇楼,你就打算眼睁睁瞧着她成为修远的妻子,看着那两个人白头偕老?”云馨月没料到沈崇楼一点面色都未曾改变,她着急又带着点点怒气叫了沈崇楼的全名。 白头偕老,呵,妄想,沈崇楼面色越发冷沉,秦修远和沈如故是不可能白头偕老的,除非他死了。 他一声不吭地转身就走,上车,砰的一声关上车门,动作如此连贯,云馨月站在车前茫然地望着沈崇楼。 “别再让人跟着我,若被我发现,对你不客气。”沈崇楼警告她。 云馨月难以置信,难道,她的主意不好吗? 沈崇楼的车子绕过她行驶而去,云馨月追上前,叫喊着:“大家不过各取所需,你要她,我要修远,沈崇楼今日你不答应我,你会后悔的。” 没有任何声音回应她,云馨月深知,自己和沈崇楼并不熟悉,她对于沈崇楼来说,什么都不是,更不会在沈崇楼的心上掀起半点波澜。 车子在路上平稳行驶,瀚哲反头朝后面看去,云馨月并没有继续追上来,沈崇楼紧绷着脸。 “三少,她……” 瀚哲话说一半,沈崇楼开嗓:“我和她无交集,何必惹这么个人给自己添麻烦。” “对了,那晚她也在?”沈崇楼转而问道。 瀚哲点点头:“是的,她也在,当时我去的时候,没料到她会出现,不过,她没看清楚我的脸,她差点摔下去,我拉了她一把。” “看来,她是不会罢休的。”沈崇楼若有所思地说道。 瀚哲不是很明白沈崇楼的意思,但稍微理解,便是和秦修远以及四小姐有关。 “三少的意思?”他问。 沈崇楼解释道:“她看上去就不简单的女子,还喜欢认死理,若她决意要秦修远,必定不会轻易让秦修远和如故成婚。” “那由着她去扰乱四小姐的生活?” 沈崇楼听后,陷入了深思,良久,才道:“随她吧,即便如此,她也掀不起太大的风浪。” 就在瀚哲点头之时,沈崇楼余音延长,道:“只不过,我有一种预感,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三少,什么时候你也相信迷信这套了?”瀚哲不以为意地笑说。 沈崇楼自己也苦笑了一下,他是读书人,怎么还和老封建一样呢。 右眼皮一直跳动着,沈崇楼即便不迷信,可心里仍旧不太舒服。 …… 道路两旁,梧桐树在摇曳着,偶尔有树叶从枝丫上飘落下来。 云世嘉见到云馨月之时,云馨月的双眼猩红,像是哭过,他心中一阵疼,急忙上前。 “月月,怎么了?”云世嘉问道。 云馨月扑进了云世嘉的怀中,抽泣起来,用着可怜兮兮的语气,道:“表哥,我想回家。” 云世嘉因为她的动作猛地怔住,软声更是让他的心颤动。 可这是他的表妹,再也不是过往的年代,表兄妹不能通婚了,他很困恼。 尤其是看着云馨月喜欢自己的好兄弟秦修远,云世嘉更是夜不能眠。 “好,我这就带你回去。”云世嘉道。 到了云府,云世嘉小坐了一下,离开了云府,云馨月等父亲回来。 晚膳,云老爷端坐在上方喝茶,云馨月上前,小心翼翼地问着自己的父亲:“父亲,上次您说的话,还算数吗?” 云老爷其实心里明了女儿指的是什么,由于上次提出那样的提议遭到女儿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折腾,他这次故意装作听不懂的样子。 “我说的话有很多,你指的是哪个?”云老爷问。 云馨月马上双手拉住父亲的手,开始撒娇,轻声细语道:“父亲,您就别生气了,你知晓我说什么。” “你不是说江北统帅沈昭年有意让我和沈三少成亲么。”她的语气里带着怪嗔的意味。 云老爷将手中的茶盏轻放在桌子上,笑问:“听你的口气,愿意了?” “是的,父亲,我愿意。”云馨月坚定地面色和语气,不像是在开玩笑。 云老爷觉得奇了怪了,才过几天,女儿就想通了? “你不是非秦修远不嫁?怎么又愿意嫁给沈崇楼?” 云馨月见父亲如此问,为了打消父亲的怀疑,她笑着道:“秦修远是个瘸子,有钱又怎么了,我们家也有钱啊,但沈三少的地位是秦修远无论如何都比不上的,女儿我又不傻,我知晓比较。” “你若是之前能这么想就好了,我的乖女儿。”云老爷对云馨月的回答很满意,但有些忧心地道,“现在晚了!” 晚了是什么意思?云馨月不清楚。 只听父亲如此解释:“大帅说强扭的瓜不甜,听说你不愿意,就作罢了,现如今,你让我如何与他开口。” “况且,大帅现如今,有意别家的小姐,你知晓,他要的不是一个媳妇,而是要一个能够给江北军队支撑的经济后盾。”云老爷分析道,“在南京,和我们实力相当的,还有两家,所以,沈大帅并不是非我们不可。” “父亲,我一定要嫁给沈崇楼,女儿没求过你什么,只要您帮我这一件,必定,我也会给家里带来光荣。”云馨月信誓旦旦地说道。 第106章 指桑骂槐 官本位极强的云老爷瞧着云馨月脸上坚定的笑颜,对女儿突然的变化有了新的改观,他疼爱这个女儿,所以也不逼着她非嫁给沈崇楼不可。 但若她愿意,再好不过,毕竟,沈崇楼不久的将来是江北统帅,那是再多金钱都买不到的地位。 云老爷默许了这件事,就似女儿说的,只要她能成为沈崇楼的妻子,那么,将来给云家带来的便是无上荣耀。 他之前两日并未见到女儿,云馨月和他的距离很近,头上的伤势瞧得一清二楚。 “你头上的伤是怎么回事?”云老爷问云馨月。 云馨月嘴一嘟,气鼓鼓地回道:“是沈大帅收养的那个义女,她仗着自己成为秦修远的妻子,直接在女大推了我,我就撞在石头上了,还是表哥带我去看的大夫。” “沈家四小姐?”云老爷疑惑,回想了一下,沈家似乎确实有这么一个人。 “父亲,你要替我报仇啊,她……”云馨月拉住父亲的手撒娇地说道。 但她万万没有想到的事情是,父亲非但没有要替她出头的意思,反倒劝说她:“你还是和她打好交道,弄好关系。” 云馨月收回手,不满道:“凭什么,她不过是沈大帅收养的孩子,我还怕她不成。” “月月,你知不知人情世故,沈三少和这个义妹的关系,打小就不差,加之,她成为秦修远的妻子,以后算起来,你们还会扯上一点亲戚关系。”云老爷仔细地分析道,“若是你真能处理好秦家和沈家的问题,那么,最后的赢手只会是我们云家。” 云馨月顿时间恍然大悟,她喃声道:“父亲的意思是,沈家能给我们带来地位上的好处,若我能处理好和沈如故的关系,那么,将来我们家在南京和秦家也能再次恢复往日地合作?” 她见父亲点头,紧接着,变得心中不悦。 她心中只有秦修远,嫁给沈崇楼不过是因为她知晓沈如故和沈崇楼之间,有见不得人的关系。 既然沈如故抢了她心爱的人,那么,她夺走沈崇楼,也不为过。 她就是要沈如故难受,还有,沈崇楼一脸看不起她的模样,将来,她也会让这个人悔不当初。 但是,父亲的想法,显然和她心中想要达到的目的截然不同。 她并没想过那么经济利益上的事情,当初云家和秦家关系变差也是因为秦修远不答应云家的婚事。 现如今,若秦、云两家再次合作,她的面子往哪里放? “我累了,父亲,我先下去休息。”云馨月将这些不满都放在了心里,她认为,现下要紧的不是她自己的心情,而是借助父亲的能力,踏入沈家。 云老爷沉浸在欢喜之中,示意女儿下去,惬意地拿起茶杯继续品茶。 …… 秦府开始张罗秦修远和沈如故的婚事,四处都是祥和喜庆的景象,沈如故迷惘地站在秦家大厅里。 所有人都在忙手上的事情,即便大家忙碌起来,还是改变不了秦家阴沉之感。 倒是秦夫人的嗓门很尖,她一直四处做指挥:“哎呀,你这个死丫头啊,东西弄坏了你拿命都赔不起。” 险些弄坏烛灯拖台的丫鬟被秦夫人训斥地不敢抬起头,沈如故瞧着这样的场景不止一两次,不禁蹙眉。 或许,她未来在秦家的生活,满是挑战。 但沈如故在心里暗自庆幸,好在不是生活在一起。 她就要去找秦修远,却被秦夫人一手拦住,道:“你现在不该回江北去么,哪里有没出嫁就在丈夫家里的。” 江北距离南京多远,秦夫人不会不知晓,如此说,显然是故意而为,沈如故本不打算作理会。 秦夫人却钳住了她的手,道:“现在就会不理会长辈的话,以后岂不是要爬到我和老爷的头上作威作福。” “我没有这个意思,是你多想了。”沈如故解释。 但她的解释很无力,因为碰到了一个胡搅蛮缠用解释根本解决不了问题的人。 “不过,江北远,算了……那你至少滚到宁海公馆去吧,明早成亲,让修远去接你过门。”她的话听起来像是在替她着想,可那个‘滚’字却加重了音调,直直地像离弦的箭指插在沈如故的心坎上。 沈如故本就不想待在秦府,去宁海公馆还落得情景,她甩开秦夫人的手,就要离开。 然而就是这个细微的动作,让秦夫人暴怒。 “你刚刚是对我动手了吗?”秦夫人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指着自己的手。 沈如故无言以对:“我什么时候对你动手了?是你抓住我,我只是不想被你抓着而已。” 她的话,虽然平淡,但对于秦夫人来说,字字句句戳心窝子。 秦夫人自然咽不下这口气,扬起手就要朝沈如故扇下去。 青慈手里拿着喜绢出来,瞧见这样的场景,脸上的笑再也笑不出来,大声叫道:“四小姐!” 青慈也不知自己哪里来的勇气,将秦夫人的手拍开,巴掌这才没有落到沈如故的脸上。 其实,就算青慈不插手这件事,沈如故也不会让秦夫人打到自己。 失态越发严重,秦夫人顿时家怒意滔天,她远远没有想到,一个下人竟然刚如此待她。 她的指甲抠在掌心里,差点就要断裂,她咽不下这口气,上前一手拽住了青慈的头发。 青慈吃痛地嘶声,沈如故哪里能瞧着青慈受委屈,上前正色对秦夫人道:“我的丫头,我会管,秦夫人如此做怕是不好吧。” 说罢,沈如故去掰开秦夫人的手,秦夫人却拽得更紧,沈如故使出大力,将秦夫人猛地推开。 沈如故使出的力道让秦夫人肚子有些疼,秦夫人气得嘴角泛咧咧,大叫:“来人啊,这两个人反了天了。” 秦家的下人虽然惧怕秦夫人,可沈如故是秦家未来的少夫人,秦少对下人极好,可秦少也不是看上去那么好惹的,谁敢轻易上前听秦夫人的指挥呢。 “你们……你们一群吃干饭的,不把我放在眼里是吧……”秦夫人的话还未说完,这时,秦夫人寻常养的哈巴狗大摇大摆地朝秦夫人走过来。 “汪、汪、汪!”狗欢快地围绕着秦夫人叫起来。 秦夫人正在气头上,纵使寻常再喜欢这只狗,也笑不出来。 青慈抬手捂住之前被扯头发的地方,沈如故细细地给青慈瞧着有没有受伤。 突然,哈巴狗惊叫一声,凄惨的声音响彻大厅,沈如故看过去,原来是这只狗被秦夫人狠狠地踹了一脚,正中肚腹。 秦夫人踹完之后,指桑骂槐地说道:“你不过是只花钱买来的狗,叫你往东你还敢往西,给你好吃好穿好住,还真将自己当回事了,说来说去,你也不过是只狗。” 说完之后,秦夫人依旧不解气,再次抬脚就要朝狗踹过去。 哈巴狗早已没有之前神气的模样,而是可怜兮兮地发出细微的声音,那双眼睛好像在乞求自己的主人脚下留情。 沈如故瞧不下去,尤其是那只狗转而可怜巴巴地望着她。 沈如故叹了一口气,道:“秦夫人,你不必如此,今后我们还是一家人,没必要将关系闹得如此僵。” “谁跟你一家人。”说着,秦夫人朝沈如故走近,凑到沈如故的耳边,用可怕的语气道,“我是秦府的主人,你永远只是个没有地位传宗接代的生产工具罢了。” 秦夫人说着又大笑起来,嘲讽道:“对了,也不知道秦修远行不行,大夫都说,他没法子传宗接代,秦家就要断后了,报应,都是报应。” 沈如故两眉蹙地很深,她觉得秦夫人的思想有些扭曲,既然秦夫人认为自己是秦府的上等人,又为何巴不得秦家断子绝孙。 秦夫人扯住沈如故的旗袍领子,一字一句道:“秦修远就是一匹看上去温顺实际上血腥的狼,迟早,他弄死你,你也不知道怎么死的。” 她多少带着恐吓的口气,不过,沈如故没由来地心颤,秦夫人会如此说,自然事出有因。 秦夫人继续道:“就想我那个可怜的儿子一样,你也会是秦修远的盘中餐,他永远吃人不吐骨头,呵,你以为自己找了一个好归宿么,我祝你活在地狱里一辈子。” 沈如故背脊感觉到萧瑟的凉意,尤其是秦夫人说出如此恶毒的话之后,她更是觉得全身发寒。 “秦夫人!”她叫着,往后面退了一大步,险些没有站稳。 等她稳住之后,朝秦夫人看去,却瞧见秦夫人脸上的恨意不减。 秦夫人的恨意根源在秦修远,只是因她是秦修远的妻子,连带着一起恨了,当然,还和秦夫人看她不顺眼有关。 “成婚,呵呵,要是喜事变成丧事,我一定天天给菩萨烧香贡果。”秦夫人眼里闪过杀人的阴暗眸光。 沈如故不由地一颤,她蹙着的细眉始终没有松开过。 听秦夫人的口吻,是否会在成亲的场面上折腾出什么事情来? 沈如故不敢肯定,但她的心很不安,往往如此,不详的预感就会像湖水将人淹没,她近乎感觉窒息。 第107章 她永远也无法给 秦修远一直在秦世年的书房里没有出来,沈如故带着青慈先行离开,若再和秦夫人待下去,只会坏事。 书房里,所有的摆设都整齐划一,极其规矩,秦世年很讲究,近乎有些强迫症。 秦世年脸上的表情很严肃:“如实说吧,安容到底在江北做什么,若你再不如实告诉我,我会亲自派人去江北找她。” 语气里都是怀疑,秦修远心中早有准备,他深知,真相不可能真的瞒得住。 可秦修远也不曾想过,这么快就会被父亲怀疑。 “父亲,我想,既然你没管过她,不论她现在过着怎样的日子,你也不要管了吧。”秦修远冷色道。 在他的记忆里,父亲心里只有那个后来居上将他母亲位置挤掉的女子,也就是现在被人口口声声尊称的秦夫人。 当然,兄弟姐妹里,只有死去的大哥占着父亲极重的心里位置,秦安容和他,只是和父亲维系着一段血缘关系罢了。 这么多年以来,他和安容都是父亲给些钱,自生自灭,现在正上方端坐的人,何必摆出一副父亲的模样? 秦修远的深眸中多了更加暗沉的神色,淡如陌生人的嗓音,从他的口中传出来:“她,我会管好的,你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才是。” 父亲病了,咳嗽的时候秦修远就听出来了,父亲虽然不是铜墙铁壁,但在秦修远的印象里,却极少生病。 秦夫人的背景,秦修远还记得,她家世世代代都以制毒闻名,所以,他不禁怀疑父亲的病和秦夫人有关。 “你还是防着点枕边人比较好,不然,有一天都不知道死亡如何接近自己的。”秦修远提醒父亲。 秦世年眼里闪过的晦涩,显然他自己也意识到有问题。 但秦修远无论如何都未曾想过父亲会说以下这番话:“修远,你害死了自己的亲哥哥,我这是在给你还债,不然,你以为她会善罢甘休?” 秦修远浑身一怔,听父亲的口吻,显然父亲深知秦夫人是个什么人,还有,父亲知道大哥死亡的真相? 不……那并不是完全的真相,他没有杀人,那是他正当防卫。 秦修远双手撑在椅子的扶手上,脸上挂着对父亲的漠离神色,沉声道:“父亲,说来说去,你还是偏心大哥,你永远都不信我。” 秦修远拄着拐杖转身就要离开,秦世年高亢着嗓,声音震慑了整个书房:“你让我如何信你,纵使,你也是我儿子,可你的城府比任何人都深。” “我从未想过将城府用在家人身上,哪怕大娘从来都不喜欢我和安容,我和大哥的关系也不差,可我有一天发现,他竟然想让我死,父亲,你懂那种失望吗?”秦修远刷地反头,声音高过了秦世年。 秦世年摇头,全然不信他的话:“你大哥那么老实的性子,绝对不会对你动杀心,自从你母亲去世,你就变得很阴暗,就连房间也永远点蜡烛从不开灯,是你的心太狭隘,将人想地太坏了。” 为何父亲会这么看他,为何他永远是错的那一个? 是不是正因如此,父亲才会任由他在云锦坊常年不回来,甚至,除夕夜父亲也不曾叫过他回家吃饭。 秦修远的心很凉,那日的大火如同梦魇一样缠绕他如此久,却被父亲三言两语再次揭开。 好似伤疤被人再次刮开,鲜血淋漓,他没有法子自我疗伤,反倒陷入了深渊。 “是,我狭隘,我将人想得太坏,所以,让我遭受报应吧,你就不用给我还债了。”秦修远收起脸上的痛色,冷漠地不像话。 拐杖声一下接着一下,最后彻底消失在书房里,秦世年搁在书桌上的手,猛地捶了一下。 手心手背都是肉,修远啊修远,你以为我就不将你当自己的儿子吗? 秦世年想到这里,将书桌上的东西如数倾扫在地,他的良苦用心,修远何尝会懂。 若他不让妻子出气,那么,秦夫人一定会将毒用在修远的身上,她失去儿子,需要一个宣泄口,若囤积着仇恨无法发泄,只会让秦家不得安生。 秦修远在秦府没有找到沈如故,四处都是红色,秦修远高兴不起来,沉重地闭上了眼睛。 血一样的色彩,让他近乎崩溃。 他快速离开,碰到了秦府的管家,问:“少夫人呢?” 老管家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想了一会儿,想必少东家口中的少夫人指的是沈小姐,回道:“早前就回宁海公馆去了。” 秦修远即刻拄着拐杖迈步离去,乘车回到宁海公馆,秦修远终于找到些许的归属感。 只有宁海,才让他觉得有那么一点像个家,在秦府,他太压抑了。 沈如故此时正在厅内看书,宁海很静谧,甚至让他只听得到她翻书的细微声响。 他轻声过去,但拐杖声还是惊动了沈如故,她抬起头来,朝声音来源看去。 没等沈如故反映过来,只见秦修远略显吃力地加快步伐,来到了她的面前。 秦修远长手一捞,将她从椅子上拽起,一把拥入怀中。 清香从她的身上散发出来,窜入他的鼻中,他的手紧紧地扣在她的背脊上,她太瘦了。 好似跟他在一起之后,便没吃好过一样。 秦修远的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沈如故感觉到这个寻常什么都不表露在外的人,由内而外的脆弱。 “你……你怎么了?”她轻声问,一边问还一边试着推开秦修远。 但秦修远非但没有被她推开,反倒将她搂得更紧,生怕她会逃脱他的世界一样。 这样的感觉,曾经她在沈崇楼的身上也感觉到过,那是一种霸道的占有。 沈如故很困惑,也有一丝丝的慌张,她再次叫了一声:“秦少!” 秦修远听见她如此叫自己,僵住,记忆里,她大多数都是如此称呼他,不过偶尔为了维护自尊,反倒会故意叫得很亲近。 她自己也会不好意思,他也不曾因此怪过她。 可秦修远发现此时此刻,心里并不好受,他从来都是贪心的,他发现自己想要更多,可她永远也无法给。 那就是,她的心! “一会儿就好,就一小会儿。”说着,他的手聚拢,她觉得有些闷,险些透不过气。 沈如故听到他叹气的声音,手上的动作才停下来,他究竟怎么了? 是不是在书房里,他和秦老爷谈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她心中有所疑惑,不过并未问秦修远,她不想让他难受的时候还去戳他的伤疤。 秦修远很守信用,说一会儿,果真,很快就放开了她。 他的情绪收放自如,沈如故瞧见秦修远恢复了往常的模样,在他的脸上再也看不到脆弱的神色。 仿佛,方才的人压根不是秦修远似的。 沈如故沉默地站在秦修远的身旁,他脸上多了一丝尴尬,道:“抱歉,有没有吓到你?” 她摇摇头,回道:“没有!” “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是个十足的坏人?”秦修远忽地如此问她。 沈如故没料到他会问这样的问题,思忖之后,才回道:“其实,你当初和沈昭年达成约定的时候,我有觉得你这人很坏,可接触之后,也不是自己所想象的那样十恶不赦。” “每个人的性子不同,况且你还帮了我,我才能摆脱处在沈家的困境,才能截断和他的感情,你不坏,只是你该活得更阳光一点。”她诚心道。 她想了想,道:“你知道么,小时候,额娘说,世界上有一种花,叫向日葵,朝着太阳生长,但也有花,只在夜里绽放,譬如昙花、夜来香……可它们的花期并不长,虽有暗香,却常常让人觉得难以捉摸。” “人也一样,难以捉摸的人,总是教人容易对他产生误会。”沈如故抬头望着秦修远,不急不慢地说道。 良久,两人相视,却是沉默以对。 秦修远觉得那条腿有些泛累,他找了个位置坐下来,好似漫不经心的问她:“沈昭年杀了你的父亲,你为何,不想着报仇,只想着离开?” 沈如故蹙眉,她像是哽住了嗓,半天说不出话来。 “我何尝不想着报仇,可是,沈昭年养我这么多年也是不争的事实,这些年里,他待我并不薄。”沈如故说着,眼眶红了起来,晶莹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她烦闷地摸了一把脸,继续道:“我想报仇,可又下不了手,矛盾困扰着我,我面对沈家的人,很痛苦,除了逃离,我想不到更好的办法。” 若她和沈昭年起了冲突,沈崇楼大概是最难熬的吧,说到底,秦修远认为,她痛苦的根源在沈崇楼而不是沈昭年。 只是,也许连她自己都不曾读懂自己的心。 秦修远想到这里,顿时失笑起来,既然她都不懂自己的心,他又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何尝去给她下定义呢? “好了……”他才说两个字。 沈如故忽地,剧烈咳嗽起来,他一脸茫然,眼睁睁地瞧着她咳出血来。 第108章 求人要有求人的样子 秦修远望着倒在地上的沈如故,脑海中忽地闪现了父亲咳血的场景,会是大娘干的吗? 他立即拿过拐杖,起身上前,他没法子弯腰将她抱起来。 好在青慈从里头出来,手里还拿着几本上了灰尘陈旧的书籍,似乎去给沈如故找书去了。 “四小姐!”青慈瞧着沈如故嘴角的血迹,身上沾染的红色,吓丢了魂,书籍如数从手中掉落。 “别叫了,快将她扶起来,我去叫大夫。”秦修远语气镇定,越是如此越不能慌乱。 他将这里交给了青慈,快速从厅内出去,他上了车。 司机震惊地瞧着秦修远将自己扯下来:“少东家,你怎么能开车!” 司机的话还未说完,车子便扬长而去,做了少东家这么多年的专用司机,他从未发现过少东家开车如此熟练。 况且,少东家的那条腿……司机想到这里,不禁担心起主子的安全。 宁海公馆里,青慈将沈如故安顿好,焦急地在床前走来走去,她慌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解决。 怎么就会吐这么多血呢,青慈嘴里嘟囔着,趴在沈如故的床沿边哭了起来。 青慈一声接着一声叫着沈如故:“四小姐,我什么忙都帮不上,要是瀚哲在,三少在就好了。” 以前都是三少解决,若是三少不在,瀚哲也能很好地处理问题,至于秦少她还不熟悉这个主子,总归没有多少安全感。 就在青慈哭得稀里哗啦的时候,沈如故缓缓睁开了眼睛,她觉得很闷,喘不过气来。 沈如故的手指动了动,青慈反应过来,急忙死死地抓住沈如故的手,开心道:“四小姐,你醒了!” “青慈,我好想……好想……”沈如故喘不上这口气,后面的话一直说不出来,卡在喉咙里。 青慈凑过去,用耳朵对着沈如故的唇边,仔细地听着,听到细微的声音:“我好想额娘!” 额娘?青慈发愁了,她从未见过沈如故的额娘,只是听闻那个高贵的末代格格做了不高贵的事情,丈夫死了跟人跑了。 青慈能做的只有紧紧抓住沈如故的手,然后一字一句诚恳道:“四小姐,你是不是哪里难受啊,我会陪在你身边的。” 她已经和沈如故隔开了些许的距离,可她的话音刚落,湿漉的血液溅到了她的脸上。 青慈吓坏了,她全然没有心思管脸上的血,手轻轻放在沈如故的胸口,眼泪哗啦啦留下来:“四小姐,你这是怎么了,别吓我,你知道我胆子小,经不起吓。” 沈如故只觉眼前的所有景象都很模糊,意识渐渐失去,昏了过去。 青慈怔怔地望着没有反应的沈如故,伸手到沈如故的鼻前探了探,还好有气。 房间的门,被人从外面大力推开,是秦修远的声音:“里面请。” 秦修远请的是中医,青慈的心这才好了些许,她赶忙让开,将位置挪给大夫。 秦修远的视线落在青慈的脸上,那点点血红,侵染了他的视线,他紧紧地皱着眉头,两眉之间的沟横明显。 他那只拽着拐杖的手,骨节泛白,额上的青筋也剑拔弩张般清晰,无不凸显此刻他的怒意。 若真是大娘所为,他必定不会放过她。 大夫把脉之后,摇摇头:“秦少,少夫人这是中毒了,老夫没法解,只能开一记药方,让她暂时不咳血。” “没法解毒?那是什么毒?”秦修远心沉落谷底,他万万没想到大夫会给出这样的结果。 大夫叹了一口气:“此毒,只有白家能制,解药,自然也只有白家的人能配。” 秦夫人来自白家,本就是制毒高手,呵,果真是大娘,秦修远脸刷地冷下去。 “大夫,你先给她开药吧。”秦修远压下内心的怒意,转而交代青慈,“青慈,一会儿你和大夫去抓药,照料好你家小姐,我有事要办,办完再回宁海。” 青慈听到大夫说是中毒,早就吓得魂不守舍,哪里还有心思听秦修远的话。 见她心不在焉,秦修远表情越发冷滞,再次道:“青慈,你要振作,你家小姐会没事的,我向你保证。” 当秦修远的嗓音抬高,青慈这才回过神来,应声:“好。” …… 秦修远回到府上,秦夫人此时正站在厅内看四周的下人装点屋檐,红色异常耀眼。 秦夫人嘴角多了点点笑意,说不定,明日红色就要变成白色了。 “大娘!”秦修远沉声叫了一句。 秦夫人背对着他,听到了他的声音并未立即转过身来,她的脸上表情有了变化。 秦修远回来,是她预料之中的事情,但远远比她想想的要早得多,她收住了嘴角的笑意,缓缓地转过身对着秦修远。 “呦,什么风将你吹回秦府了?”她带着阴阳怪气的口吻对秦修远如此道。 他并不想和秦夫人拐弯抹角,开门见山就道:“你心知肚明,我究竟为何回来……给我解药。” “你说的什么话,我不太懂。”她脸上渐渐多了点点笑容,就知道,她下毒没有不成功的。 她倒是想将毒用在秦修远的身上,但后来她明白一个道理,艰难的活着远远比痛快的死去要痛苦地多。 那么,让秦修远艰难地生活的方法就是:让他眼睁睁地看着所有他亲近的人,渐渐死亡。 他的父亲是一个,沈如故是第二个。 没等秦夫人的思绪抽离出来,秦修远已经来到了她的面前,极大的不满挂在秦修远的脸上。 “你究竟是真不懂,还是不懂装懂,你的心就跟明镜似的。”秦修远正色,一脸严肃,咬字清晰有力。 秦夫人皱眉,秦修远即便再不悦,也不曾用这样的口气对她说过话。 足以证明,沈如故在他心中的份量,越是如此,她走的这步棋,越对! 秦夫人明白,若秦修远一旦知晓沈如故是中毒,必定大夫会检查出来是什么毒,而白家的毒只有白家的后人才能解。 偏偏白家的后人只剩她一个了,那么,秦修远一定会咬定是她干的。 方才她装作什么都听不懂的样子,不过是为了测试秦修远对沈如故感情到了何种地步,但她并不打算否认自己做过的事情。 在秦夫人看来,是她做的又如何,她的儿子,不也是秦修远亲手弄死的么,众所周知的事情,秦修远逍遥法外不是照样活得好好的。 她不过对一个不值钱的人下毒,就不信秦修远一人又能耐她如何。 秦夫人对上秦修远的眼睛,无比神气:“是我又怎样,既然你是来管我要解药的,那么,求人就要有一个求人的样子。” 秦修远听见她亲口承认,那一刻,他恨不得和她同归于尽。 他隐忍着,将自己冲动的情绪压制下去,道:“我知晓你是冲我来的,何必牵扯上不相关的人,你对父亲下手,已经够残忍了。” 秦夫人没料到秦修远还知晓她对老爷子下毒的事情,心中划过丝丝慌张,不过,很快,这种不安被她隐去,镇定的表情很快挂在了她的脸上。 “不相关的人?她怎么不相关了,明日,她就要成为你的新娘,要怪就怪她是你的心头肉。”秦夫人字字句句都带着狠戾的语气。 “你也知道明日要成亲,她如此,怎么成亲,若她有事,我不会放过你。”秦修远愤色道,嗓音低沉,有些骇人。 秦夫人哼声笑了出来,转而,笑容又消失不见,冷漠着脸,道:“我说过,求人就该有求人的样子。” “你究竟想要怎样?”他不想再和她纠结下去,只想知晓她真实的目的。 “去警局认罪,承认当年火灾因你而起,并且承认我的儿子,也是你亲手害死的。”秦夫人的眼神若能杀人,秦修远大概死了千百回。 从大娘的眼中,秦修远的的确确感觉到浓重的恨意。 “当年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火,不是我放的,人,也不是我杀的。一切,都是大哥自己操纵,但他没想到聪明反被聪明误,最后害死了自己。”秦修远的话还未说完,却被秦夫人直接甩了一巴掌。 巴掌声震慑了大厅,他偏着脸,没有吭声,手却拽成了拳头。 秦夫人是长辈,这巴掌,他不计较,秦修远缓缓转过头来,视线对准了秦夫人:“泄气了吗,好一点的话,给我解药。” “不可能,我就是要你尝尝,在喜庆的日子里送死人的感受。”秦夫人说话像是恶毒地下咒语。 当年,她儿子死的时候,就是她的生辰,喜庆的日子,再也没法子高兴,这样的痛苦,她也要秦修远体验。 秦修远顿时间,火山爆发,他一手掐住了秦夫人的脖子。 “你……你敢!”秦夫人指着秦修远,瞪大了朣朦。 秦修远厉喝了一声:“说了,给我解药,不然,她死,你给她陪葬。” “呵,没了儿子,我活着跟死了有区别么,我死不足惜,说起来,是让你心爱的人给我陪葬,我还乐得其所。”秦夫人近乎变态的笑了起来,生生刺痛了秦修远的眼。 第109章 他食言了 秦修远紧绷着脸上的表情,萧冷的嗓音传出来,像利剑一般朝秦夫人射去:“你疯了!” 秦夫人却哈哈大笑起来,疯了又如何,她反问秦修远:“怎么,感觉到心痛了?” “解药,你究竟给,还是不给?”他好似要给她下最后的通牒,秦夫人脸上依旧是之前的表情,显然不受秦修远半点影响。 她拒绝地很坚定,语气也很决绝:“不给。” “我说过,除非你答应我的条件,不然,我是不会给你的。”秦夫人说道。 秦修远同样决然:“我不曾杀过人,我又为何要承认。” “那你当初为什么要买通巡捕房的人,停止调查火宅事件,秦修远,你就是做贼心虚。”她和秦修远对视,愤恨的目光扑在秦修远的脸上。 “巡捕房的人被买通,和我无关,那个时候我在治疗腿疾,怎么又那个闲工夫去处理巡捕房的事情。”秦修远正色道,他瞧见秦夫人的脸上也多了点点疑惑。 但他知晓那些事情究竟是谁做的,是父亲,还有许秘书给他善后。 他们之所以会做那些事情,无非是因不论父亲还是许秘书,他们都认为是他放的火。 在秦家,甚至在整个南京,大家不明说,暗地里都以为他就是个杀人犯。 可为什么,就是没人信他? 就因为他和大哥不是同一个娘亲,所以就认定他和大哥的关系犹如三国时期曹丕、曹植兄弟俩自相残杀的关系吗? 俗话还说: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他从未想过,要对同父异母的大哥动手。 “只要巡捕房的人过来查,很快就知晓你对我父亲下毒,又对如故下毒……”秦修远后半句话还未说完。 秦夫人笑起来,笑声打断了秦修远的思路,她毫不在意的模样让秦修远明白,她恐怕是铁了心要置如故于死地。 秦修远的五指渐渐松开,他眼里没有了亮光,晦涩的表情面对着秦夫人:“你会后悔的。” “我后悔?我从不做后悔的事,既然做了,我就不会后悔。”她如此坚定地说道。 “大哥的血玉在我这里,你若想要,用解药来换。”秦修远收回手,漠然地说道。 当他的话冒出口,顿时间,秦夫人的朣朦亮了起来,她睁大着眼望着秦修远。 她万万没有写想到,自己一直寻找的血玉,在秦修远那里。 秦夫人走到秦修远的面前,脸上带着极大的愤怒,还有那挥之不去的恨意。 她厉声:“秦修远,你欺人太甚。” 血玉是她儿子生前最喜欢的东西,俗话说,得血玉者独揽秦家大权,她现在怀疑,秦修远当初害死她的儿子,是否就是为了得到血玉? 越是如此想,秦夫人越是气不过,更加笃定当年的火灾是秦修远所为。 “欺人太甚的人是你,是你逼的。”秦修远骤然反头,朝秦夫人厉声道。 血玉是巡捕房的人的盘查事后火灾现场得到的,最后交到了他的手中,不管是他接管秦家的事物还是推崇云锦都不曾将血玉拿出来过。 他一直在想,那是死人的东西,逝者为大,今日会再次提及血玉问题,全然是因为她将人逼得无路可走。 秦修远知晓,若想让秦夫人拿出解药,必定要用她想要的东西交换。 秦夫人什么都不缺,但是死去的儿子是她致命的弱点。 “我又如何得知那东西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秦夫人平复自己的内心,让自己看上去尽量显得很平静。 “这个问题问得好,倘若,你要用解药作为交换,我还要怀疑你是否给的假药,大家等价交换,她醒了,东西我会给你。”秦修远如此道。 秦夫人冷笑一声:“你以为我会信你,况且,你说等价交换,却要我先给解药,这笔买卖你可真会做。” “血玉的里面有蚂蚁大小的洞口,而细微洞口的周身极其光滑,这是它最大的特点,是所有的玉都不能天然有的特性,我无法造假,要还是不要,随你!”他的话多,却说得很决绝。 秦修远见秦夫人脸上有了动容的神色,道:“若我没记错,你们白家制毒还有配解药的方子早就流落到了栖霞,栖霞寺的方丈持有副本,我也不是非求你一人不可。” 秦夫人顿时间震惊地无以复加,白家方子丢失的事情,她早就让人将消息压下来了,却不料还是被秦修远知晓地一清二楚。 是,如此一来,秦修远并不是非求她一人不可,若她不和他做这笔交易,到时候,相当于人财两空。 秦修远是个狠角色,她看着他长大,从未小看他那缜密的心思。 秦修远的心思越是如此深,她越是觉得他杀人动机很充分,秦夫人紧绷着脸:“好,我答应你,给你解药,你给我血玉,不过……” 她眼里带着复仇的神色,一字一句道:“秦修远,你给我记住,我早晚会抓住你的把柄,将你的杀人证据,交上去。” “随你怎么想,还是那句话,他是多行不义必自毙,大哥的死亡,和我无关。”他依旧冷漠着脸,看不到一丝一毫多余的表情。 秦府的厅内在秦修远离开之后,再次恢复了往常的阴沉宁静,没有下人敢靠近秦夫人,在秦府,永远的暗斗,让所有的下人都胆战心惊。 …… 沈崇楼从复旦公学报到回来,沈昭年早已派人给他在华山路置办好了公馆,他住在168号,街道很安静,静得他觉着有困意来袭。 上海和南京明明离得不远,街道四周的树木却有着截然不同的差异。 不知为何,沈崇楼突然想念起南京的梧桐来,江北都不曾让他如此挂心。 瀚哲正在前面开车,他靠在后座小憩,车子才行驶出一小段路,暗线突然出现在车前,拦住了去路。 暗线将信纸交给了停车的瀚哲,他们向来只和瀚哲打交道,没有直接和沈崇楼打交道的机会。 所以,瀚哲拆开信封,上面只有寥寥两句话:四小姐身中剧毒,性命堪忧! 车内地后视镜,照射出了瀚哲脸上极其慌乱的表情,沈崇楼在小憩,错过了他脸上的神态。 “怎么了,不开车?”沈崇楼依旧闭着眼,问瀚哲。 他的语气里,满是疲累,原本想将信封交给沈崇楼的瀚哲,顿时间,将这样的心思打消。 “没什么,三少。”瀚哲慌忙将信纸一塞,他很纠结,心也跳得很快,到底该不该说,成了他的心结。 进复旦公学不容易,在华山路一带,都是沈昭年的人,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沈昭年的眼线监视之内。 瀚哲怕沈崇楼知晓了这件事,会控制不住直奔南京,到时候,怕是事态不能掌控,何况,明日就是四小姐的大婚。 大婚……想到这件事,瀚哲更加忧心了,人都信命堪忧,如何大婚? 瀚哲心不在焉,等沈崇楼缓缓睁开眼,就瞧见拐角处行驶而来的车辆,要撞上他们的车。 “瀚哲,拐过去!”沈崇楼极其冷静地在后头指挥,他知晓,此时此刻若直接刹车,依旧不能躲开车祸。 事事谨慎的瀚哲,瞧见危险来临,这才缓过神来,立即转弯,车子轻擦而过,好在躲避了危险,但是摩擦的刺耳声还是让瀚哲背脊发凉。 “你究竟是怎么回事,开车的时候专心一点不知道吗?”沈崇楼担心地说,并没有责怪的意思,只是提醒瀚哲,“注意点!” 瀚哲惊魂过后,更加清醒,点点头。 那辆车上的人本想对着沈崇楼他们破口大骂,但沈崇楼探出头,示意:“抱歉!” 单单二字,便让对方收住了口,只因他们识出他是江北的沈三少。 车子再次平稳行驶,瀚哲这次卯足了劲头,仔细地开车。 沈崇楼的视线落在脚下,就在他脚尖的不远处,一张信纸,上面有一些黑字。 但由于信纸揉成了一团,看不清楚上面究竟写了什么。 沈崇楼拾起那团纸,展开,白纸黑字,却让他那双墨黑不见底的眸子多了骇人的神色。 秦修远说过,他的妻子他会照顾,不会让她受委屈,也不会让她失一根汗毛……然而,如故才去南京几天,性命都在鬼门关。 沈崇楼骤然间将信纸撕得粉碎,瀚哲听到了后面碎裂的细小声响,发现信纸不知何时掉了出去。 瀚哲结结巴巴地解释:“三少,我……我只是没想好如何告知你,现下,你才到伤害,万万不能去南京。” “去浦口码头!”沈崇楼冷声,这不是商量,而是命令。 瀚哲猛然刹车,他反头,依旧是劝说的姿态:“三少,三思而后行!” “她要死了,瀚哲,她就要死了……”沈崇楼一拳垂在车座上,闷沉的声响发出。 瀚哲从未在他脸上瞧见过如此悲恸的神情,这……是第一次! “三少!”瀚哲不敢再多说任何的话。 “你说过,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可柴都没了,我要青山做什么?”沈崇楼一字一句清晰地说着,不知是在问瀚哲,还是责问自己。 第110章 伤人心 “青山会在的,四小姐的身边有秦少,他会解决好这件事,你不能去南京,现如今你处在很艰难的境地,只要挺过去了,会是你的天下。”瀚哲依旧不肯松口,放任沈崇楼离去。 即便他也很担心四小姐的安危,但他的主子是沈崇楼,他必须为沈崇楼的将来做打算。 然而,沈崇楼并未听瀚哲劝说,毅然将瀚哲从车上拉了下来,他立刻上了驾驶位。 瀚哲大惊,上前就朝毫无防备的沈崇楼后颈用力捶去,沈崇楼意外的超瀚哲看去。 瀚哲没料到自己用这么大的力道沈崇楼还未晕过去,叫了一声:“三少!” 沈崇楼发现后劲很足,渐渐地,视线开始模糊起来,后面发生了什么,他都不知晓了。 …… 宁海公馆,秦修远将解药带回来,让青慈喂沈如故吃下,可她依旧没有立马醒过来。 好在秦夫人说过,药效要过一晚才能凸显,能赶上明日的婚事。 秦修远让青慈照顾好沈如故,很快来到云锦坊。 许秘书正在阁楼上对账本,当他听到动静,朝声音的来源看去,原来是匆忙而来的少东家。 “少东家,这个时辰你怎么来了?”许秘书想着秦修远应当在试喜服才对。 秦修远站在原地,没有再往里头多走一步,定眼看着许秘书,吩咐道:“去密室,将血玉拿来。” 许秘书震惊,血玉代表着秦家权势,何况少东家从来不动血玉,今日怎么会想起拿血玉了? “少东家,有用?”许秘书问的很小心,血玉是主子的,他本不该过问,但从少东家的脸上看到了异样的神情,总觉着有什么不对劲。 秦修远闭眼,又睁开,微微挑眉,道:“把它送给大娘。” “给夫人?”许致远一听,顿时劝慰,“这东西代表什么,少东家你再清楚不过,若夫人拿去……” 许秘书的话还未说完,秦修远当着他的面,抬手打住,示意他不要说话。 他如何不清楚血玉象征着权势,可他也认为,事在人为,人定胜天。 秦家的掌权人,不是靠一块血玉来主宰的。 “去拿来,我和她做了一笔交易,她给解药,我给血玉,商人,忌讳的就是言而无信。”秦修远用坚定的口吻道。 但话说出口之后,秦修远皱眉,他清楚知晓商人最忌讳的规矩,然而,他当初还是将这招用在了如故的身上。 若当初他下定决心真的取消和沈昭年私下定的婚事,如故来秦家也就不会卷入他和秦夫人的争斗之中。 秦修远觉得有些胸口闷,他往里头走了好几步,坐在了案台后的椅子上,点燃了蜡烛。 白天,光线还很强烈,通常他不在阁楼的时候,许秘书都会开窗户。 但和秦修远的生活习惯全然不同,所以许秘书和他在一个空间里待着的次数也没有那么多。 等许秘书从密室里出来,瞧见坐在那里的秦修远正在把玩烛火。 只见秦修远时而对着烛光轻吹,等烛火就快熄灭之时,他又及时收住,顿时间,烛火又明亮起来。 许秘书走到秦修远的身旁,将血玉原封不动地交到秦修远的手上,秦修远另一只手,没有离开烛火的上方。 顿时间,跳动的烛火,忽地窜起,烫到了他的指腹。 许秘书都瞧着疼,但秦修远一声不吭,好似压根没有被灼烧到似的。 秦修远的视线只在血玉上停留了短暂的时间,他起身,带走了血玉,半个字也没有留给许秘书。 傍晚时分,天边落霞的光彩都消失殆尽,沈如故整个人很恍惚。 她似乎看到了沈崇楼,熟悉的身影、声音、还有脸庞,仿佛都在她的面前。 “如故,我来带你回家。”沈崇楼一字一句地对她道。 前世是绛珠仙草的林黛玉为了还恩情,为前世是神瑛侍者的贾宝玉哭了一辈子,却落得死亡的下场。 她上辈子大概也是欠了沈崇楼的,这辈子才会为了他掉眼泪。 她眼眶一阵湿热,可曾几何时,她说过,不为他掉眼泪。 “三哥!”从沈如故的口中挤出两个字。 为何有些人逼着自己去忘记,可在夜深人尽,总是像湖底的鱼儿般争先恐后地涌上来,又好似蛊毒,戒不了,才发现实际上忘不掉。 她觉得自己不清醒,沈崇楼又如何会出现在她的房间,他不会来南京的,更不会来宁海公馆。 是沈崇楼亲手将她推给秦修远,他说了,秦修远会对她好。 他只是觉得有个人对她好就罢了,如此而已! 她在心里骂自己不争气,急切地叫着:“青慈……青慈……” 为何,青慈没有在她的身边,是梦么,可为何沈崇楼在她面前如此真实。 温热的手掌,轻轻地覆盖在她的脸颊上,缓缓抚摸着,安抚着她的情绪。 温柔地不像话的语气,一直对她说:“我在,别怕,我在呢!” 不,这绝对不是沈崇楼,他的一切都是那么萧冷,怎么会有这样的温度。 “三哥……你为何如此待我?”她还是不受控地想问他,想问问从小一起长大的沈崇楼,为什么不要她。 她安慰自己,父辈的恩怨,和他们无关,她让自己接受沈崇楼,后来当他亲口说不要她,她就连仇恨都放不下了。 爱一个人难,恨一个人,如此容易。 “你在叫谁?”有个暗沉的嗓音问她。 沈如故并不是很清醒,迷迷糊糊之间,她感觉沈崇楼的脸渐渐凑近自己。 对方的呼吸,轻扑在她的脸颊上,微痒! 她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显然,对方不死心,他再次开口问:“告诉我,你在叫谁?” 这一次,声色比之前还要沉上几分。 “瑾轩!”糯糯的声音,好似夜莺,好听却在沉寂的夜里显得并不是那么让人愉悦。 秦修远脸上,那么浓厚的失望表情,他的眼底都是痛色。 明明他深知她向来嘴硬,嘴上哪怕说不要和沈崇楼扯上关系,可心里还是有沈崇楼。 呵……不,不是沈崇楼,她叫沈崇楼‘瑾轩’,或许,只有她会如此叫沈崇楼。 沈崇楼,只是沈如故一个人的瑾轩,秦修远想到这里,猛地闭上眼,隐去眼里深深的、黑郁地神色。 秦修远的手漠然撤离,他拄着拐杖,离开了她的房间,迎面撞上端着一盆水的青慈。 青慈没料到有人从里头出来,没稳住,手里的盆直接朝秦修远倒去。 里面装着的水是温的,本要给沈如故擦身子用,这下子,没有用到实处。 “姑爷,我笨手笨脚,抱歉!”青慈忙弯腰捡起脸盆,不敢抬头看秦修远。 一声姑爷,让秦修远震住,青慈并不是一个特别机灵的丫头,想来叫他姑爷并不是为了讨好他。 换做寻常,她如此叫他,一定会高兴坏了,可今夜,秦修远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高兴不起来。 这场亲事,都是他用手段换来的,包括沈如故这个人,也是被他绑在身边‘强扭的瓜’。 确实,像密斯特林说的,他和沈如故不像夫妻,真的不像。 青慈哆哆嗦嗦地站在那里,生怕秦修远会罚她,实际上,并不是她所想象的那样,秦修远默默地离开,压根没说她一句。 虽然明日不是在宁海举办婚事,但许秘书还是让人将宁海公馆装扮地很是喜庆,秦修远望着满处偌大的喜字,久久失神。 他伸手,落在窗花喜字上,若没记错,沈如故也喜欢剪窗花。 后来,他从青慈的口中听说:三少和四小姐说要何当共剪西窗烛。 青慈没有多少文化,不懂这句话的意思,还以为是剪窗花似的那样好玩。 秦修远好记的自己当时只是笑而不语,那句话个中意思,他深深地明了。 只有夫妻之间,才会共剪西窗烛,可惜,何当共剪西窗烛的下一句是:却话巴山夜雨时。 一切,对于沈如故和沈崇楼来说,都成为了回忆,现实,他们再也不能在一起,恰恰应了那两句话。 秦修远的手收拢,顺带扯下了窗户上贴着的喜字,耳边,她叫着瑾轩的声音,源源不断地萦绕着。 秦修远发现,原来,伤人不用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只要简简单单的两个字罢了。 他骤然间,将手里的喜字撕得粉碎,自言道:“还要我如何待你,才能将他从你心间抹去?” 秦修远发现,自己找不到一个答案,只道是遥遥无期,他自己都没底了。 这一夜,很漫长,他一人在书房里,面对着满屋点亮的红色蜡烛,直到天亮。 佛经,他竟然连一张都未抄完。 沈如故醒了,精神并不是那么的好,她出现在他的书房时,一袭红装,染红了秦修远的眼。 她美地惊心动魄,越是如此,他越是难以放手,占有的心,像是加了膨胀剂,想要的更多。 “秦……”沈如故还想叫他秦少,想想,还是换了称呼,“修远!” 秦修远面无表情,拄着拐杖起身,却带起了一阵风,那支还剩一丁点就燃烧完的蜡烛,彻底熄灭,上面有着袅袅升起的微弱白烟。 第111章 你说,沈崇楼会来吗 沈如故并不知晓自己如何中毒,又如何从鬼门关捡回了半条命,但她隐约从青慈的口中得知,秦修远为了她的事情,几乎没有合过眼。 所以,梦境中,她感觉到沈崇楼的存在,是多么离谱的一件事情。 她不该梦到沈崇楼的,沈如故的手搭在门的边框上,秦修远已经来到她的面前,显然,他此时看她的神色和往常不太一样。 似乎,比往常冷了几分,是因为她中毒的问题不开心吗?还是因为其它? 他单手张开,将她拥入怀中,力道出奇的大。 忽地,秦修远在她耳畔问了一句话:“你说,沈崇楼今日会来吗?” 沈如故浑身一颤,紧接着,是极其僵硬的状态,双手耷拉在他身体两侧,秦修远为何会忽然提及沈崇楼? 她的反应,让秦修远的心一再沉落谷底,他多想告诉沈如故:你的心永远只装着一个沈崇楼。 他死死地扣住沈如故的腰肢,她来不及回答,猝不及防地,秦修远的脸庞在她的眼前放大,最后,温润的唇落在了她的唇瓣上。 湿热的触感,让沈如故瞪大了眼睛,她本能地想用手去推搡,却发现秦修远转身将她按在了门上。 沈如故朣朦中的惊恐,闭着眼睛的秦修远看不到,却在感觉上,尤为地清晰。 这已经是秦修远第二次和她近距离接触,沈如故发现自己的心有一种很难说出来地感受,她面对秦修远是愧疚的,她早就是沈崇楼的人,如何去接纳一个秦修远,是她无论如何都不能尽快完成的事情。 “有些人,不过是比我出现在你的生命中更早,他抢占了先机,但如故,对我公平一点,忘了他,记住我。”秦修远放开了她,暗哑的嗓音在她耳畔响起,紧接着,他继续道,“今天过后,你便真真切切是我的妻子,只是我秦修远的人。” 沈如故在他的眼中瞧见了浓郁的侵略感,这种神态,只可能在沈崇楼的眼中体现,现在的秦修远似乎,也不是曾经的秦修远了。 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她想不出更好的回答给秦修远,只能僵直地站着。 他和她的手指十指紧扣,被他拉着出来,她唇上的鲜艳颜色,早就被他弄花,他的嘴角也晕开了点点红。 沈如故察觉到他要带她去秦府之后,扯了扯他衣衫的袖子。 “等等!”她叫停秦修远,他便停了下来。 沈如故将一副帕子拿出来,站在了秦修远的面前,轻轻擦拭着他的唇角,将那点点的红意擦拭干净。 秦修远的视线一直落在俏丽的脸庞上,这世上没什么是他秦修远不能得到的,为何偏生找了她的迷? “你不用换衣裳么,今日大婚呢。”她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多了红晕,终于不再是大病初愈的苍白状态。 这样的沈如故在秦修远的眼里,大概美的不可方物,然而谁也不知,多年以后,他还会想起,有些人最初的美好模样。 秦修远将她捻着帕子的手,掌握在手心中,道:“你的喜服是我备在宁海的,我的在秦府,到那边再换。” “早知道我也带过去换好了,多不像样子啊,我一个人穿着去秦府。”沈如故想到青慈急匆匆地给她梳妆,生怕她误了时辰的样子,不由地笑了出来。 他心有不快,然而,当他瞧着她脸上的笑意之时,心中的隐瞒烟消云散。 秦修远忽然明白,原来,一个人因为另一个人不开心很简单,但因为另一个人愉悦也如此容易。 什么时候,他的心,随着她拨动着? 秦修远轻轻拢眉,这样好还是不好? 很快,抵达秦府,秦夫人并未出席,沈如故觉着奇怪,不过没有多问。 毕竟,她不讨秦夫人的喜欢,秦修远也不讨秦夫人的喜欢,如此一来,秦夫人不出席,也属正常的现象。 但有一个人的出现,远远超出了沈如故的预料,云馨月和她的父亲端坐在客位上,云馨月的脸上挂着笑。 沈如故不能理解,按照云馨月的性子,尤其爱惨了秦修远,又怎么可能会笑得那么灿烂。 而且,云馨月的笑,好似胜利的微笑,似乎在和她……宣战。 秦修远自然也瞧见了云馨月,和云馨月视线相触的一瞬间,他很淡然地别开了。 云馨月原本还很开心,秦修远的态度,却让她心中的怒火燃烧起来。成亲是一场喜事,不过,她不会让沈如故安生的。 若没有沈如故,说不定有一天秦修远被她感动,她才是秦修远身边穿着华美嫁衣的那一个。 秦修远和沈如故很忙,这场被外界感慨极不相配的婚姻,使得这次来给他们拍照登报的记者们卯足了劲头。 沈如故不知为何,面对着记者,她笑不出来,就好似当初密斯特林给她和秦修远拍婚照,她笑不出来是一个道理。 秦修远凑近了些许,在她的耳边轻轻地道:“笑一笑好吗,你总不想让这些记者回去新娘子愁眉苦脸对吧。” 她听罢,立马挤出一抹温和的笑容,可当她瞧见远处拐角,有一抹身影之时,她的笑僵在了脸上。 秦修远在宁海公馆说的话,再次在她的脑海中响起:“你说,沈崇楼今日会来吗?” 他真的来了,沈崇楼,你还出现在这里干什么? 沈如故的长睫轻颤,秦修远叫着她的名字:“如故……如故……你怎么了?该进去了。” 沈崇楼在人群里消失不见,她刷地朝秦修远看去,秦修远脸上波澜无痕,似乎,秦修远并没有看见沈崇楼。 她的手被秦修远紧握在掌心里,其实,有些捏疼了她。 沈如故有一种感觉,秦修远好似稍微松那么一丁点地力道,她就会像指间沙一般溜走。 “你……”你没看见沈崇楼吗?这句话,她始终没有问出口。 秦府正厅外沈崇楼站在那里久久失神,颈脖后的疼痛感还在,瀚哲拦得住他一时,也拦不住他一世。 此时,瀚哲不敢出声,规规矩矩站在沈崇楼的身边,昨日偷袭了三少,命还在就算好的了。 “三少!”瀚哲见他不进去,手里捏着两份请柬,也不知该怎么办。 至今,瀚哲也不能明白秦修远究竟有何居心,竟然将请柬寄到上海。 而且好几日之前就发出了,不过昨日晚上才收到罢了,虽然里头另外附了一封信,说沈家毕竟是娘家人,礼数上,少不了请柬。 “我就知晓,她穿红色很好看。”沈崇楼忽然自言自语起来,指腹摩挲着请柬上面的白玉兰。 云锦织造出来的东西,栩栩如生,沈崇楼的眸色暗沉,是她最喜好的颜色,也是她最喜好的花。 然而为她准备这些东西的人,都不是他。 “三少,那……我们究竟进不进去?”瀚哲问得小心翼翼。 沈崇楼良久才回道:“不了,若我在,怕是会更乱,把东西留下,我们走吧。” 瀚哲将带来的礼盒递给了秦府的老管家,随着沈崇楼离开。 在厅内的沈如故没察觉到沈崇楼进来,他走了? 秦修远微眯着眸子,浓眉拢着,沈崇楼竟然没有进来,出乎了他的意料。 是的,他知晓沈崇楼来了,而且在成婚之前,他就肯定沈崇楼会来,独独沈崇楼的请柬是他亲手写的。 但沈家那边,他没有发请柬去江北给沈昭年,仇人又怎么能相聚一堂,仇人只会分外眼红。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悠长高亢的嗓音从里头传出来。 沈崇楼刚跨出秦府的大门,最后一抹绵长的音调窜入了他的耳中,他骤然闭上了眼,那一刻,他觉着自己喘不过气来。 她终成了别人的妻,别人的这三个字,像一个梦魇死死地缠绕着他,折磨他,最后又像一把利剑,将沈崇楼刺穿得鲜血淋漓。 “瀚哲,你说,她将来会恨我吗?”沈崇楼视线直视远方,声音不大,瀚哲却听得极其清楚。 瀚哲心知肚明,有些话还不曾讲,其实他也相信,三少也心里明白地很。 别说四小姐将来会不会恨三少,怕是现在就恨得到了一种境界吧。 沈崇楼面无表情:“我食言了,我弄丢了她,瀚哲,我还能找回她吗?” “三少,能!”瀚哲坚定地说。 他的话音刚落,却发现三少脸上多了一抹失笑的意味,他看不懂这种笑意味着什么,但有一点,他在三少的眼里瞧见了狠意。 “走!”从沈崇楼的口中蹦出了一个字,却慷锵有力。 沈崇楼和瀚哲并没有直接离开南京,他们早就打算留宿在颐和公馆,里面还是干干净净,只因留了人在这里打理。 沈崇楼端坐在正上方,暗线在下方禀报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 “毒是谁下的?”沈崇楼捏着眉心,原本他全然可以对请柬置之不理,即便知晓她已经解毒,了终究还是担心她的情况来了南京。 暗线如实禀报:“是秦世年的大房秦夫人,她是制毒世家白氏的后人。” “秦夫人?”沈崇楼疑惑,想起了什么,道,“她的儿子,是不是死于当年的大火?” 第112章 灯半昏时,月半明时 沈崇楼的手指上下轻轻地敲击着桌面,极富有节奏感,站在一旁的瀚哲上前道:“三少,您记得没错,秦家大少就是死于那场火宅。” “上次我们在警局要的证据,直指秦修远,想必秦夫人一定也知晓一二,她这是将所有的恨意施加在和秦修远有关系的人身上。”沈崇楼说到这里,不禁担心起来。 沈如故嫁进了秦家,虽说逃脱了父亲的威胁,却又掉入了新的危险之中。 沈崇楼想到这里,手指停下律动,眼里是别人看不透彻的神色。 瀚哲问:“是否要给她一些警告?以免四小姐再受苦。” “这些小事就交给下面的人去办吧,父亲那边怎么说?”沈崇楼说着,轻呡了一口茶水,立马将茶杯放置一旁,捏了捏眉心,似乎有些头疼。 外人不知沈崇楼头疼什么事情,但瀚哲不一样,他是沈崇楼的心腹,即便沈崇楼没将是轻说的那么明了,他依旧顿悟。 瀚哲示意暗线下去,对沈崇楼道:“大帅的意思,要么就娶江北顾氏的千金,要么就在南京物色一位门当户对的。” 沈崇楼听到这里,捏住眉心的手,顿住,睁开眼,问:“他和谁最近交际最频繁?” “云家!”瀚哲回道。 云馨月?沈崇楼除了她想不到别人,以他对父亲的了解程度,相比江北的女子,父亲更愿他和南京的女子成婚。 一来江北和南京可以互补各自所缺的资源,而来,相比权贵人士父亲更倾向商人,只因军队的粮饷问题,一直存在着。 在南京,商人中,云家最突出,父亲既然和云家人来往频繁,必定有意而为。 沈崇楼现下心中有数,难怪那日云馨月找他协商,最后还恐吓他会让他感觉后悔。 当时,他并没在意,不过,他们所有人都打错主意了,在如故的婚事上,他已经做出了最大的忍让。 心被割了一次,他决不允许别人再刀割第二次。 “三少,打算什么时候回去,复旦公学那边来电话了,您再不回去,想必,会闹出祸端来的。”瀚哲想到之前接到的电话,将对方的话婉转地转述给沈崇楼听。 沈崇楼往椅子后头靠,道:“后日吧,我……想看看她再走!” 见瀚哲想要出声制止,沈崇楼抬手打住:“你不用劝了,我知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我有分寸。” 她已成为别人的妻,至少在他没有权利掌控一切之前,他不会乱来,更不会让她陷入伦理道德的困境。 沈崇楼起身,去了楼上,但不是他以前住的房间,而是沈如故的。 里头的一切陈设都没有打乱,依旧保持着她往日的生活习惯,自从上次瀚哲闹了那么一出之后,他也去过宁海,远远地看着她从宁海公馆出来。 那时的沈如故,穿得很素净,在他的记忆里,即便她不是很喜欢涂脂抹粉,也从未如此素净过。 她望着天空发呆了多久,他就站在原地看了她多久,紧接着,从宁海里面走出了青慈。 那个脑瓜子总是不好使的丫头,至今还跟在如故的身边,沈崇楼是不放心的,但又觉得,有的时候青慈那丫头纵使脑瓜子不灵活却忠心耿耿,他又放心起来。 沈崇楼坐在她日常梳妆的地方,看着镜子,曾几何时,她描眉,妆容画了一半,他就出现在镜子里头,站在她的身后,将她的眉笔夺走。 一切,都成为了回忆,沈崇楼意识到这点,立即闭上了眼。 等他睁开眼的时候,他突然感觉,一切都如此空,梳妆台上只有一把檀木梳子。 打开首饰盒,里头有一根黑长的秀发,是她不知什么时候不小心留下来的。 沈崇楼发现,原来自己的心也会很空,有些人失去就怎么也填不满。 睹物思人,是最不能做的事情,偏生他就坐在这座公馆里。 她的房内有书桌,砚台里,有干成一团的墨,他弄了些水,缓缓地磨着直到可以用毛笔蘸着书写,才停下来。 毛笔架上还有几只没有使用过的狼毫细号毛笔,他取下一支,飞速在洁净的宣纸上写下: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神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空一缕余香在此,盼千金游子何之。证候来时,正是何时?灯半昏时,月半明时。 如此符合他的心境,最后一笔下得太重,墨汁竟然在宣纸上晕开了小小的一圈。 瀚哲进来之时,发现沈崇楼在案牍上睡着,他的脚下扔了一团纸,毛笔随意地架在砚台上。 瀚哲站在远处,皱了皱眉,有些人脸上不心痛,不难过,不代表心是不痛的,想必,三少对四小姐就是如此。 …… 夜深了,秦府依旧一片热闹的景象,沈如故原以为要回宁海公馆去,却没想到陆陆续续来的人越发的多,最后竟然将她和秦修远堵在了秦府没法子回去了。 听青慈说,秦修远此时在正厅里和一个架着眼镜斯斯文文的人喝酒,沈如故想,若没猜错,一定是密斯特林。 青慈还说,在她来房内之前,遇到了许秘书,许秘书说:少东家今日高兴坏了,不能喝酒还是多喝了两杯。 沈如故听后也不知是什么感觉,头上的凤冠压得她脖子酸痛,夜半时分,秦修远还没有进来,她便将红盖头和凤冠都取了下来。 桌上有合欢酒、桂圆、花生……总之好兆头的东西一样都没落下。 她实在有些饿了,拨了些干桂圆吃,垫垫肚子,在江北她就喜好吃干桂圆,和江北不同,这里的干桂圆肉厚核小。 意识到这点,沈如故苦笑了一下,竟然还会有意无意地想起江北点滴。 时间一点一滴消逝,沈如故瞧了一眼紧闭的房门,秦修远还没有来,这一夜,她并未做好准备。 新婚夜该如何度过,她听人说过,甚至三姨娘当初还给她言传身教,可她当年从未想过,未来会有秦修远。 不知该说冥冥之中自有定数,还是说世界的缘分很奇妙,亦或者上辈子的债这辈子还。 忙了一天,她很疲累,心,空落落地,房内越是红得似火,越是让人心压得喘不过气来。 沈如故吃了些东西,倒在床上,困意袭来,渐渐地熟睡过去。 房内撒进了些许的亮光,沈如故从梦中惊醒,秦修远依旧拄着他那根拐杖,站在敞开的房门口,但并没有再往前多走一步。 沈如故从床上爬起,身上的云锦发出窸窸窣窣的摩擦声响,她有些迷糊地望着秦修远。 他大概喝了很多酒,只因她躺在床上都能嗅到秦修远身上的酒味儿,沈如故很快清醒过来。 沈如故的话都卡在喉咙里,成了亲,她就是他的妻子,可她说实话,叫他依旧叫不得那般亲昵。 倒是秦修远三两步朝她走来,站在了床边,睨了一眼床榻上的红色云锦鞋,上面的玉兰花那般动人和逼真。 秦修远的眼里,有原始的愿想,和沈如故对视的时候,她看得一清二楚。 沈如故害怕,说不出来多少个理由害怕,她知晓女子第一次是有落红的,但她早已献给了沈崇楼。 都说读书人思想先进,可她终究骨子里还带着女子的担心,心底里惴惴不安的情绪,如此明显,心跳越来越快。 然而,沈如故如此清醒的事情是,心跳加快并不是期待,而是害怕和迷惘。 秦修远空出来的手,捧住沈如故的脸颊,虽未有进一步的动作,却让沈如故浑身一颤。 她眼里的恐慌,秦修远感受地真真切切,酒意微醺,他发现自己酒量第一次难得如此好。 “我不碰你,别怕我,把床分我一半,睡吧。”秦修远忽地,如此对她说道。 沈如故往里面挪了挪位置,秦修远脱了鞋,翻身上了床,规规矩矩地躺下,闭上眼,休憩。 她双手抱膝,坐在那里,怎么也不能做到像秦修远那般淡然处之。 “为什么还不睡?”秦修远仍旧是闭着眼睛,说罢,伸手拉住沈如故的臂膀,用力一扯,沈如故重心不稳跌落在秦修远的怀中。 他的手环住她的腰肢,轻声在她的耳畔喃呢:“别动,就抱一抱。” 沈如故条件反射地叫了一声,紧接着三姨娘的话,在她的脑海中,接踵而来。 男子有一股冲劲,在床上的话,万万不能信。 抱着就是玩火,她的手不小心碰到秦修远的颈脖时,发现他的体温如此高。 “我……我有些喘不过气。”言外之意便是放开,沈如故相信秦修远能听得懂。 秦修远睁开眼,沈如故的视线和他相撞,带着欲火的眼神,像是要将她彻底燃烧。 “是不是只有沈崇楼才可以?”他暗哑着嗓音问她。 沈如故怔然,什么叫做只有沈崇楼才可以,她不明白。 等她花了些许时间读懂他眼里的意思,道:“你在沈公馆说过,会给我时间忘了他。” “是,我说过,可我发现,这个过程如此痛!”秦修远的话音一落,翻身将她压在下面。 第113章 山盟虽在,锦书难托 两个人之间近乎没有了多余的空隙,沈如故躺在那里,感觉到秦修远炙热的眸光。 他手中的力道,以及那温热的鼻息铺陈在她的脸颊上,沈如故都觉得万分紧张。 秦修远说过不会动她,沈如故的双手从侧面钻入两人的胸膛之间,不知道是她的力道也大,还是秦修远无意为难她。 她竟然将身上的人,推开,他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深深地凝视着她。 沈如故没由来的害怕,秦修远在她那双明亮的眼睛里,看到了慌张的神色。 顿时间,他失笑开来,道:“我说过,不会伤害你。” 他真挚的口吻,让她心安了不少,但他身体本能地反应却让沈如故刚刚落下的心,顿时间又提到了嗓子眼。 秦修远身上酒味浓重,根据沈如故对他喝酒这件事的了解程度,他应当今夜倒下了。 可他一直以来,很多特征上都很神秘,也解释不通,她也不会追根究底。 当他的酒气窜入她的鼻息之中,沈如故不得不承认,心跳加快,生怕秦修远一下子把持不住,将人生吞活剥。 “你能不能下去,我有点困了,想休息。”沈如故颤声,秦修远一开始就不曾过于为难她。 所以,当她的话一出口,秦修远便翻身下去。 他躺在一旁重重地喘息着,沈如故卷着被子的一角快要紧贴大床的内侧,她背过身去,面对着床壁上的花纹,却困意全无。 沈如故发现,自己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般清醒。 房间里,静的出奇,可越是宁静,沈如故发觉自己身后的声响越发地清楚。 秦修远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和往日有些不太一样。 一阵窸窣的声音,床的另一边没有了重量般,秦修远穿好了鞋,拿过拐杖,下去了。 沈如故察觉不对劲,悄然转过身来,朝秦修远的背影看去。 只见秦修远站在了桌前,端起了茶壶,拿了一个杯子,想要倒水,然而壶里空无一物,半滴水都没出来。 他的视线貌似落在了酒壶上,里面是合欢酒,秦修远的眸色渐渐暗下去,这点,对于背对着的沈如故来说,看不到。 合欢酒里面一定会参杂一些东西,秦修远打开酒壶的盖子,里面的酒水还是满的,难怪沈如故今夜能如此清醒。 倒是他,秦修远想到这里,摇摇头,密斯特林的思想不正经,朝他酒杯里倒了些和合欢酒里头一样的东西。 他现在才反应过来,在正厅喝酒的时候,当时燥热感受涌上来,他就该明白的。 今夜,对于秦修远来说,如此难熬,偏偏美人在怀,方才,他险些克制不住,强行要了她。 待秦修远转过身来,沈如故发觉他脸色从红变得有些白,沈如故出声问:“你……还好吗?” 好不好,该如何说呢? 秦修远站在那里,不远不近地望着床上躺着的人,捏了捏眉心,道:“我出去透透气,你睡下吧。” 话音落下,秦修远拄着拐杖出了房门,夜色加浓,外面的夜风吹在他的身上,渐渐有了凉意,给燥热的身体带来了些许的缓解。 外面还有热闹的声音,有些人还没有喝尽兴,他之前能早些回房间,也是因为说了推脱之词。 但进了房内,没有红盖头要他挑起,也没有所谓芙蓉帐暖度春宵,有了她,是满足,可也是更深的寂寞。 许秘书喝得稀里糊涂,出现在院子里的时候,将透气的秦修远吓得不轻。 “少东家!”许秘书认出了黑夜中的秦修远,叫着秦修远,打了一记嗝。 秦修远望着还能认出人来的许致远,皱了皱眉,上前道:“怎么喝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成亲,有这么痛快么。” “我当然痛快,少东家终于得到了自己喜欢的人,你不是说了,她来到你的生命,是为了给你带来光明。”许秘书说着半醉的话。 有些人天生适合喝酒,即便醉了还能大道理一堆,秦修远失笑,最后的笑意僵在脸上。 秦修远自言:“我也分不清是光明还是死胡同了。” 许秘书笑着,压根没将秦修远的话听进去,秦修远叹了一口气,手拍在许秘书的肩膀上道:“你快去睡吧。” 身边的人,怎么都如此让人头疼呢? 许秘书被他推着转了一个方向,这才规规矩矩回房间去了。 沈如故并未睡着,她站在窗前,轻轻地推开窗时,并未惊动秦修远,他和许秘书的对话,她听得清清楚楚,说不上来什么滋味儿或者感受。 今晚的月亮,很圆,也很亮,却百般滋味萦绕在心头。 老管家收的聘礼都堆在房间里,本没有这样的规矩,听秦夫人那边的丫头说,秦夫人看见这堆东西都来气,就只好东西给谁的,放在谁房间。 沈如故对那些礼提不起多少兴趣,但有一个盒子很显眼,只因上面有山茶花。 并不是说,南京这边没有山茶花,而是送礼的人都是宾客,知晓她喜好玉兰和山茶的人却寥寥无几。 山茶花对于她来说,有着特殊的意义,沈如故脑海中不禁有一个名字,会是沈崇楼吗? 她鬼使神差地朝礼物堆走去,弯腰伸手将那个山茶花的雕花檀木盒子拿出来,上面的锁扣是典型的江北工艺。 正因如此,更让沈如故确定是沈崇楼送来的东西。 当时在婚宴场上有看见站在外面没进来的沈崇楼,她的心,总像落了一拍。 “你现在是秦家的少夫人,又怎么能想着别人。”她叹了一口气,将心里的那份涌动上来的情绪,强行压下。 沈如故睨了一眼手里的檀木盒,又扔了回去。 上面的锁扣并不是死扣,碰到另一个坚硬的盒子撞开了,里面的东西掉落出来。 她的视线再也不能转移,里面有三样东西,一封信,几张照片,还有曾经被她扯断的坠子。 在沈公馆,她与他置气,坠子上的玉珠子因断线掉落在地,她也没有找。 这是沈家的传家宝,沈崇楼是沈昭年最重视的人,哪怕这东西预示着江北的权势,沈崇楼还是将它送给了她。 现下,沈崇楼再次送来,又是何意? 沈如故不明白,她坐在椅子上,并未立即碰掉落在地上的东西。 秦修远始终没有从外面进来,沈如故轻叹了一口气,想着秦修远瞧见这些东西兴许不会高兴,她还是将东西一一捡起。 她将信拽在掌心,究竟里面会写什么? 信上面没有封口,像是匆忙放进去的,但依照她对沈崇楼的了解,他不是会匆匆做某件事的人。 那么,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犹豫,就好似做了一番思想斗争。 她将里面的信纸拿了出来,他有一手漂亮的钢笔字,即便毛笔字很好看,说实话,比起秦修远的行书要差些。 上面的字数并不多,他的心思她却看了便明了。 长相思,长相思。 若问相思甚了期,除非相见时。 长相思,长相思。 欲把相思说似谁,浅情人不知。 沈如故看完之后,苦笑了一下,沈崇楼这又是何必,藕断丝连这一招,用在她身上没用的。 哪怕她心中忘不了过去,也不会和他纠缠不清。 照片,倒是让她两眉轻蹙,这是在颐和公馆被他暗下拍的,当时在窗前被她发现的时候,他仍旧肆无忌惮。 沈崇楼总是有本事在她的世界里兴风作浪,而曾经的她却无可奈何。 她迅速将照片反盖上,每一样东西,都能勾起她的思绪,有些追忆不该带情。 而沈如故才发现,原来,照片的后面都有寥寥数语,加起来,是她最熟悉的一首词。 曾几何时,沈崇楼霸道地说过:“如故,若我错了,你知晓我说不出道歉的话来,就用钗头凤,彼时你知我在道歉,不准生我气。” 这些声音好似还在她的耳畔回荡,沈如故感觉眼眶一红,再也控制不了,随着闭眼的动作,手背有了湿意。 她将照片摆放在桌面,念出声来:“红酥手,黄藤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杯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古有陆游被迫休弃妻子唐氏,琴瑟甚和的二人只能分离,唐氏改嫁‘同郡宗子’赵士程,陆游再和唐氏想见,便只能借词抒发感触,表达歉意。 但那只是典故,沈如故从不觉得自己和沈崇楼之间的分开是不得已。 她鼓起那么大的勇气,哪怕求他带她走,沈崇楼也不愿放弃权位和她离开这纷扰的城池。 好一个山盟虽在,锦书难托,他的承诺,从不曾实现过。 沈如故将照片扔进了火盆里,南京这个时候的天气并不冷,火盆没有可燃烧的东西,她的视线转移到桌上快要燃烧殆尽的蜡烛上。 火接触到照片的那一刻,像星星之火燎原,火光蹿起,染红了她的眼。 他若是一座城,她早已画地为牢,困顿其中。 她将信也一并扔进去,至于坠子,她一时还不知如何处理,没等那些东西烧完,秦修远从外面推门而入,直直地望着她。 第114章 你醉了 沈如故瞧着秦修远深邃的眼神,那一刻,让人莫名的心慌意乱。 他似乎有话要说,当两人的视线相触之时,他的话又仿佛噎了回去。 室内的空气凝滞了一般,两人相顾无言,沈如故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瘆人之感。 秦修远脸上醉酒的红晕仿佛好了许多,不过当他走进之时,沈如故还轻嗅到了酒味儿。 “你怎么还没睡?”秦修远开嗓问她。 沈如故没有吭声,朝左边挪了挪步子,挡住了身后的火盆。 但他早已察觉,于是,朝她的身后走去,最后,轻轻瞥了一眼火盆里的东西。 秦修远再次开口的时候,让沈如故两眉相蹙,只听,他问:“你和沈崇楼还有往来?” 沈如故摇头,回应他:“没有,这……是他送的礼。” 他的手落在她的腕上,将她往旁边轻轻地拉动了一下,然而道:“那么多的新婚礼物,你独独认出了他的。” 声音说不上来轻重,沈如故听后,抬头望着秦修远,总觉着他话里有话。 火盆里早已没有了火,照片才烧到一半,上头还有她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模样,那娇美的模样,不知为何,深深刺痛了秦修远的眼。 两个人的婚照,她那般不开心,怎么也笑不出来,但沈崇楼送来的照片,她却能有着女子原本娇羞的模样。 他承认,自己着实有些嫉妒了。 沈如故觉得有必要说些什么,毕竟这是新婚夜,两人不该为这些东西生出误会。 于是,她想要和秦修远解释:“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秦修远倒也没有立即发怒,而是反问她:“不是我想象的那样,那是哪样?” 他的视线始终落在她那白里透红的脸上,沈如故的每一个表情都无所遁寻,他的意思很明显,她需要给他一个能够接受的理由。 “我……”沈如故发现,很多话到了嘴边,反而什么都说不出口。 原来,解释,都能这般艰难。 秦修远的视线稍稍向下,最后落在了她的手上,问:“你手里拿着什么?” 是沈崇楼送的坠子,当初在南京见到秦修远的第一面,他便多看了一眼她颈脖上挂着的饰物。 沈如故凝住脸上的表情,也不知道如何与他说,仿佛,加上这个坠子,只会让两个人之间的问题越来越乱。 “很晚了,该睡了。”沈如故将东西往袖子里面塞,话音落下,就往床前走。 秦修远伸手拦住了她的去路,他第一次如此难说话,沈如故两眉之间的痕迹更深了,而他脸上的表情也不怎么好。 “你手里拿着什么?”他再次开嗓问了一遍,声色较之往常要沉得多。 她本想拿给他看,可心里却在作祟,他越是逼问的态度,她越是不想拿出来。 “如故,你现在是我的妻子,沈崇楼在你心里,究竟还要装多久,还要占去你多少位置?”秦修远一边说着,一边紧拽住她的肩膀,沈如故无法脱身。 她感觉到肩膀上传来的痛意,面色顿时间煞白,不明秦修远为何突然这般。 也许,秦修远真的是喝醉了,她伸手去拂开秦修远的手,道:“放开我。” “放开你?放你去找沈崇楼吗?”秦修远脸上多了痛色,由内而外深层的痛色。 若秦修远要如此说她,那么,她无话可说,纵使她不得不承认心里还没有完全忘却沈崇楼,但她也不曾有过和沈崇楼离开的心思。 “你醉了,我让人去给你煮醒酒茶。”沈如故用力将他扯开,却抵不过他的力气。 秦修远双眼猩红,朝她倾身而来,沈如故来不及走,就被他一把拉住,反身压在了桌子的边缘。 沈如故双手抵住秦修远的胸膛:“我还没有做好准备,别这样!” 她知晓已经成为夫妻的二人,那种事情是逃不过的,但她害怕,秦修远如此,反倒让她想起了那晚在沈公馆和沈崇楼发生的一切。 刺痛和撕裂的感觉尤为地清晰,沈如故整个人像那晚一样,僵直着身体,站在那里,但不同的是,她面对的人不是沈崇楼而是秦修远。 秦修远一把执起她的手,啪嗒一声,坠子从她的袖子里面掉了出来。 他的眸色顿时间黯然下去,他就知晓,是这东西。 秦修远很困惑,沈崇楼既然放不下如故,为何当初会放手? 沈崇楼将如此宝贵的东西一再送给沈如故,又是何意? 不管沈崇楼到底有没有更深的心思,但秦修远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挑衅意味。 这样的感受,让秦修远极其不悦,难不成,沈崇楼还打算将她从他的身边夺走? 不,他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秦修远收回视线,再也不看那枚坠子,他眸光深视着沈如故,她只能是他的。 然而,当秦修远感觉到她本能的排斥之时,才发现,最让人不安的不是沈崇楼的挑衅,而是他比任何人都要明白,沈如故不爱他。 “求求你,放开我好不好?”她近乎哀求的语气,让秦修远猛地闭上眼,怎么也不愿再睁开。 沈如故感觉秦修远捏在她胳膊上的五指,渐渐收拢,五指带来的力道越发浓重。 “你是我的妻子,是我的!”从秦修远的口中,反复冒出这样的字眼。 曾几何时,沈如故听夫子说过,一个人只有极度不自信的时候,才会反复重复心里的那句话。 沈如故也在反思自己,为何不能快一点接受秦修远。 瞧见他脸上痛苦的神色,她的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双手渐渐从他的胸膛上放下来,双手绞在前襟。 秦修远察觉到她的小动作,于是,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感觉到背脊受力疼痛,蹙着的眉头始终没有舒展开,他的手轻触在她脸颊上,然后埋头在她的颈窝。 “告诉我,你心里,有一点点我的位置吗?”秦修远问,语气很轻很轻。 轻到沈如故感觉肌肤上有些许的痒意,她的脸往旁边别过去,有他的位置吗,沈如故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良久,心里都没有一个答案。 她不知如何和秦修远的视线相对,但他炙热的目光,却让人无法做到忽视。 “我就知道,如故,你这里没有我。”他碎碎念了一声,松开了她。 紧接着,他一步一步缓缓地走到床边,然后往床上倒去。 沈如故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站在那里良久都没有动弹,很快,从床的方向,传来点点的呼吸声,并不均匀。 典型的醉酒后粗粝的呼吸,她的手安抚在胸口上,却怎么也不能平复自己的心情。 沈如故朝床上看去,秦修远双脚还在榻上,脚上的鞋子没有脱掉。 “修远?”她试着叫了一声,没有半点回应。 他是真的累了,熟睡过去,沈如故的心终于安定下来,仿佛之前都是虚惊一场。 地上的坠子在烛灯的照射下,折射出了光泽,有些耀眼,当她看久了之后,更是觉得眼睛有些刺痛。 沈如故想要弯腰去捡,最后所有的动机都在秦修远一声‘如故’之后,如数撤销。 她坐在桌前,手也伸到了茶壶上,又想起之前秦修远倒水没有倒出来,她又将手收了回来。 沈如故上前,给秦修远脱掉了鞋子和外面的衣衫,将他安置好,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上。 门外,有了些许的动静,等她起身打算去看看的时候,外面的声音消失了。 如果,她没有听错的话,是秦夫人手下的丫鬟。 新婚夜,那丫鬟来她和秦修远的房间做什么? …… “夫人,少夫人和少东家的房间里面没有半点动静,好像少东家喝醉了就睡了。”丫鬟将听到的转告给了秦夫人。 秦夫人微眯着眸子,看着窗外,喝醉了? 在她看来,怕不是喝醉了,是别的吧。 以前不知道沈如故和沈崇楼之间的秘密,现下不一样,今日沈崇楼出现在秦府,她便瞧出了端倪。 “你不是说之前修远被赶出了新房。”秦夫人疑声说道。 丫鬟点点头,道:“是的,然后少东家还碰到了许秘书,透了会儿气,少东家就回房间了,里面发生了争执,后来又成了我之前说的那样,没有了半点动静。” “明早,我要让他们好看,老爷子要是知晓沈如故是个不要脸的狐媚子,定然也饶不了这个儿子。”秦夫人说到这里,嘴角多了点点的笑意。 夜深了,然而,有些人睡得很熟,有些人却彻夜无眠。 每个人心思各异,都在盘算着属于自己的那份小心思。 翌日,天灰蒙蒙的亮,沈如故睁开眼来,秦修远睡得很熟,还没醒来。 她打开了房门,走了出去,太阳的光辉,躲在云层的背后,秦府静谧的可怕。 “如故!” 沈如故的身后,多了一记声音,是秦修远的。 他的声色恢复了往日正常的状态,温和的,让人生不起半点气来。 沈如故刚反头,秦修远的双手就从后面环住了她的腰肢,紧接着,秦修远在她耳畔说了一句:“据我所知,沈崇楼还会在南京逗留两日,若你想见他,就去吧。” 第115章 因为我爱你 秦修远的身上,酒味已经淡薄了许多,沈如故瞧着他,生怕错过了秦修远眼底的深意。 “我为什么要去见他?”沈如故反问。 秦修远发现,自己也说不出缘由,他只是认为她无法忘记沈崇楼,大概会想见吧,当然还有更深一个想法。 “昨晚……很抱歉!”他眼里含着真挚的歉意,对她说道。 沈如故摇摇头,道:“睡一觉都忘了。” 即便她如此说,两个人之间的气氛还是有些许的尴尬,沈如故凝视着有些躲避视线的秦修远。 “敬完早茶,我们就回宁海吧,我知晓你待在秦府不习惯。”秦修远询问沈如故的意见。 秦修远还有别的考虑,即便秦夫人不敢对他下毒,但他并不能保证秦夫人不会对沈如故再次下手。 有些人,不想招惹,只能尽量避开。 见沈如故点点头,秦修远便离开了房间,去找许致远安排事宜。 青慈将洗脸水端来,沈如故清理了一下,换了一身不招摇色彩的衣裙,发髻也弄得很简单。 她们按照之前秦修远说过的话,去正厅见秦修远的父亲还有秦夫人。 然而,沈如故和青慈前脚刚走,秦夫人的丫鬟便溜进了新房里。 正厅,秦夫人和秦世年端坐在上方,按照敬茶的礼数依次进行,秦世年叮嘱了沈如故几句夫妻之间要和睦相处,倒也没多说什么。 正当沈如故如释重负之时,秦夫人的丫鬟拿着东西进来,秦夫人顿时间叫住她:“等等,如故,我有个事情想问问你。” 秦夫人从未叫她如此亲切过,俗话说无事献殷情非奸即盗。 “大娘,什么事?”沈如故尊称了一句秦夫人,算是礼尚往来。 虽嘴上说是问沈如故,秦夫人转而对着规规矩矩站在不远处的老管家问道:“昨日收的礼中,是否有沈家三少的?” “有,一个雕刻着茶花图案的檀木盒子。”老管家如实回道。 秦世年稍稍侧过身瞥看了一眼侧坐的秦夫人,他皱了皱眉,不知她又在动何种心思。 秦修远脸上有了不悦的神色,秦夫人瞧得分明,如此一来,反倒让秦夫人多了一抹笑意。 足以说明,沈如故和沈崇楼的关系确实不一般,所以在秦修远的心里,多少也是在乎的,秦夫人意识到这一点,起身,来到了沈如故的面前。 “沈家的人没有作为你的娘家人,我当时还觉着奇怪,后来问了才知晓,你和沈三少的关系很特殊。”秦夫人说到这里,嘴角的笑意渐浓。 看着沈如故煞白的脸,秦夫人转而又对着端坐上方的秦世年道:“老爷,你们都被她骗了,她和自己三哥有一腿,就是因为这样的丑闻,沈大帅才会极力将人推到南京来。” “大娘,够了!”秦修远厉声喝住。 秦夫人非但没有因秦修远的话住嘴,反倒笑得更欢,道:“我为何要住嘴?你反应这么大,想必你去江北的时候已经知晓她和沈三少牵扯不清吧。” “毕竟修远你的性子,向来不会动怒,能让你的心情掀起波澜,证明你心中也有数。”秦夫人坚定的口吻,厅内的空气顿时间好似凝固一般。 秦夫人使唤了一下随身的丫鬟,丫鬟将云锦打开,里面裹着的正是昨日沈崇楼送过来的檀木盒。 “老爷,我本不知晓这是谁送来的,昨夜无意打开了一下,看了里面装着的信才知晓是沈三少的东西。”说着,秦夫人将东西放在了秦世年的胳膊肘旁边,道,“白纸黑字,字里行间,可谓是浓情蜜意。” “对了,里面还有照片,正经女子谁会只身让人在闺房里拍?传说可以号令江北军队的玉坠子,也在盒子里,若两个人只是单纯义兄妹的关系,沈三少为何将如此贵重的东西赠给她。”秦夫人最后一句话说出口,留着长指甲的手,直指着沈如故。 在沈崇楼的事情上,沈如故无从辩驳,但是东西一直在房间里,又怎会到那丫鬟的手中。 “未经人同意,从我房间拿走盒子,这种行为叫什么?”沈如故不惧秦夫人轻蔑的眼神,反问她。 秦夫人顿时哑言,她没想到沈如故会用这话来呛她。 毕竟,溜到他们房里将东西拿出来,说得难听便是窃取。 “我只是想让老爷和修远看看,你究竟和沈三少有什么关系。”秦夫人话还未说完。 沈如故冷笑了一下,视线盯着秦夫人:“那你的意思是里头的东西你都打开看了?” 难怪信件的封口没有封上,她原以为是沈崇楼的问题,没想到是秦夫人打开看了。 里面的字字句句却是让人一看就知晓她和沈崇楼的过往关系,她也不打算否认。 即便沈如故知晓这个世道是不允许她和沈崇楼有关系,也不准许女子将过往拿出来说,丢不起那个脸,但她认为,既然有人将这种事情推到了台面,也没有必要装作什么都听不懂的样子。 不过沈如故微微朝后看向秦修远,他没有上前来说任何的话,这是她很意外的地方。 尤其是当秦修远的双眸深处,有清冷的神色被她察觉之时,沈如故有一种很清晰的感受,秦修远即便帮她,也只是因为他和秦夫人两人势不两立。 但绝对和帮她无关,毕竟,对于秦修远来说,如此熟悉她和沈崇楼的关系,作为一个正常的男人,现今的他无法做到一丁点都不在乎。 此时此刻的秦夫人已无话可说,秦世年不悦的表情很浓重,只是没等他说话,秦夫人又道:“就算我不该打开来看,也不该将东西拿过来,我也是为了秦家的声誉好,若你真和沈三少没什么,不妨将盒子打开来看看。” 东西昨晚就被烧了一半,压根没有在盒子里面,沈如故瞧着秦夫人吃定了她的眼神,想必,秦夫人还不知晓她将东西烧毁。 这时,秦修远在沈如故身后响起了声音:“既然大娘要看,你就打开让她看看,也让父亲看看。” 秦修远一开口,原本要说话的秦世年,没有再开口。 沈如故上前,将盒子打开,里面空无一物,秦夫人瞪大了眼。 “不可能,昨晚我明明瞧见里面有东西,照片,信,还有玉坠子。”秦夫人如此道,一字一句都极其坚定。 沈如故不知该承认还是闭口不谈,倒是秦修远拄着拐杖上前,道:“玉坠子我倒是瞧见了,至于你说的信和照片,没有!” 秦修远隐瞒了真相,明明里面是有照片和信的,沈如故蹙眉。 “闹够了没有?”秦修远的声色虽和寻常一样,可眼神却极其骇人。 秦夫人知晓秦修远怒了,多少有了畏惧之心,噎声。 就当她还要‘垂死挣扎’想要继续说,秦修远的话彻底让秦夫人没话说:“我选的人,我自然清楚她的一切,我只知她很好,是我爱的人就够了。无论如何,我不希望大娘通过这样的方式来挑拨我和她的感情,何况,我和她昨日才成亲。” 了解秦修远的人都知晓,他极少说这么多话。 秦世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扬手:“你们还是回宁海公馆去,吵得头疼。” 秦修远拉住了沈如故的手,朝父亲示意了一下,便离开。 青慈和许秘书已经给他们整理好了东西,一并带到宁海公馆。 车上,沈如故问秦修远:“你为何要隐瞒书信和照片?” “难道不该瞒着吗?好让大娘得逞?若我父亲知晓沈崇楼给你写的那些东西,你觉得视家族荣誉观念为生命的人还会容下你这个媳妇儿?”秦修远看着她,语气微沉道。 沈如故沉默,是,沈崇楼表达四年之情,那么明显,若让秦修远的父亲知晓,一定会让事情更乱。 不过,从秦修远的语气里,她不难听出,他对那些东西也很不满。 都说,醉酒的人,才会说真话,大概昨晚秦修远对她的所作所为,都是心中郁结所致。 但,他为何今早就要让她去见沈崇楼? “既然你介意那些东西,为何当初在沈公馆,又说……”沈如故的话还未说完,秦修远的手一把搂住了她的腰肢。 他的脸凑近,道:“不介意过去,是因为我爱你,介意现在还有联系,也是因为我爱你,我可以大度,可我也很小气,除了爱,我还会嫉妒。” 过去的已经发生,自然没有计较的理由。 正在进行却又是另一回事,她是他的妻子,却和以前的心上人有信件往来,他如何安心? “我没有和他联系,那是他送的,不是我管他要的。”沈如故明确表达自己的立场,并且说清楚,“我不会去找他,今早,你的话,是在试探我,对吗?” 秦修远却摇头,道:“我是真心给你机会去,不是在试探你,我希望你见了他最后一面,彻底死心,反之,我断了江北和南京的经济往来,彼时,沈崇楼成为江北统帅,最棘手的事情就是军饷。” 第116章 随了你的心 沈如故没想到秦修远是这种心思,他想的是断了她对沈崇楼的念想。 如若见了就会断了念想,她早就见了。 当沈崇楼没有出现在秦府的时候,她将所有的心思都掩埋在过往的时光里。 她知晓,那只是好似暂时性压制了某种毒性,然而,当他出现之后,沈如故发觉,原来过往的毒瘤在这个时间段,越发扩大了。 所以,秦修远的想法,对于她来说,万万行不通。 她能做的就是将心思如数转移到学业上,甚至,她还想过,好好和秦修远过一辈子。 “我不想去见他,倒是想让你带我去云锦坊,我想学和云锦有关的东西。”沈如故将情绪隐去,如此对秦修远道。 秦修远乐于如此,毕竟如此一来,也算得上两人有了共同的爱好。 于是,他点点头,应声:“好,午饭过后再去。” 秦修远配的厨子,做了她喜欢的桂花糯米藕,还有一些知名菜,她病后第一次吃了一碗多的饭。 吃饭的过程中,秦修远的视线一直没有从沈如故的身上转移过,她的脸上有红晕。 沈如故早已感觉到,不过,也只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毕竟,和他视线相触,多少有些不自然。 许秘书早就在云锦坊处理合同的事宜,秦修远带着沈如故来的时候,许秘书笑着迎上前。 “少夫人也开始视察工作了?”许秘书说的是玩笑话,沈如故有些哭笑不得,好在秦修远叫了一声许秘书,这才化解了气氛上的尴尬。 秦修远和沈如故去了坊间,云锦的色彩样式本就多,但有一块料子引起了沈如故的注意。 “上头的花色多,不过看起来不杂,反倒别有风情。”沈如故好奇地拿起来反复瞧了瞧,感慨道,“云锦散文於沙汭之际,绫罗被光於螺蚌之节。” “你可知它的灵感来源哪里?”秦修远的视线落在那纤纤玉手之上,脸上带着点点笑意。 沈如故想了想,瞧着上头形态各异的小动物,还有色彩搭配相恰的花草,猜测到:“该不会是‘绣赋’?” 秦修远仍旧保持着脸上的笑意,却转过身,宠溺地刮了刮她的鼻子,道:“看来,你看的书不少。” “总五色而极思,籍罗执而发想,具万物之有状,尽众化之为形。既锦华而稠彩,亦密照而疏朗。”他说着,手指落到了她指尖前一点的花蕊上,道,“若能做到以上几点,便是一块好样式的云锦。” 他的指腹一下又一下摩挲着上面的纹路,道:“西方说,万事万物应当推层出新,我倒是觉着古时老一辈的想法很好,应当取其精华古为今用。” 沈如故刷地反头就要赞同他的想法之时,秦修远不知何时早已经拉进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他那温热的呼吸轻轻铺陈在她的耳背,只要他微微低头,那温痒的热气就在颈脖上体现地异常明显。 她禁不住地往后退,后面是成批的云锦样式,若碰到掉在地上沾了灰就毁了。 等沈如故反映过来,已经站不稳,秦修远也拉不住她。 但沈如故发现,本站得很稳的秦修远也一起倒下来,这么算起来,他倒下的迅速和时间,完全可以用手捞住她。 可他没有,秦修远最后成了她肉垫,沈如故倒下的时候,一点疼痛感都没有。 所有的云锦样式都掉了下来,有些散落在她和秦修远的身上,有些散落在地上,还有的一半在案板的边缘一半在空气中随着轻薄的微风飘着。 “抱歉,我……”沈如故立马从他的身上爬起来,望着四周凌乱的东西,低下了头。 秦修远一手撑着地面,起身,他虽坐在那里,但抬手拉住了沈如故的手。 “人没事就好,别因为这些东西感到抱歉,虽然不能用了,可这些样式都装在我脑子里呢,再让人赶制出来就行,不会花太多时间。”他如此安慰沈如故。 沈如故仍旧过意不去,提出帮忙处理这些云锦。 她当初在云锦坊学的东西也不少,加之,她也愿意钻研,也有自己的想法,秦修远也到放心,便答应下来。 南京从昨日就开始变天了,到了傍晚时分,倾盆大雨,沈如故和秦修远都待在云锦坊没有回宁海公馆。 青慈在云锦坊做了些简单的菜,倒也符合秦修远的口味,青慈见所有的菜都吃完了。 洗完了碗筷,她跟在沈如故的身后,一时间说漏了嘴,于是,对沈如故道:“沈三少还是江北的,反倒吃不惯我做的菜,姑爷还是南京人,我做的菜却撞了他的喜好。” 正在叠云锦的沈如故,顿时间,僵住了手上的动作,她稍稍侧了点身,视线落在开着的窗户上。 青慈见大雨洒进来,打湿了大片的云锦,就要上前去关上窗户。 沈如故却先她一步去了窗前,双手落在窗户内部的手柄上,却迟迟没有将窗户关上。 她微微探出身子,脸都露在窗户外,大豆般的雨滴,拍打在她白里透红的肌肤上,轻戾的疼痛感,让她的心一紧。 青慈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上前,叫了一声:“小姐,我不该提三少的。” “没事。”沈如故无谓地一笑。 就在她回眸一笑的时候,青慈瞧着雨滴落在沈如故的发髻上,她在沈如故的眼底,看到了失落之感。 青慈上前,手覆盖在沈如故的手背上,顺势将窗户关好。 “赶紧换一身衣裳,擦干头发,不然要感冒了。”青慈摸了摸沈如故两肩,紧张道。 沈如故深深地呼吸了一下,也许是被雨淋得清醒,她真心决定放下了。 她将那玉坠子从腰际掏出来,递给了青慈,道:“你收着吧,若有生之年还能碰到沈家的人,就还给他们,若不能,别再让我看见。” “好。”青慈将东西接过。 云锦坊有好几件成品,都是秦修远按照她的尺码量身定做,他总说她穿云锦旗袍好看,沈如故取了一件带有风信子图案的旗袍换上。 站在落地镜子前,她失了神,好似有一个声音在耳边对她说:“风信子的花语是忘记过去的悲伤,开始崭新的爱。” 镜子里多了一抹高大的身姿,腰肢上多了力道,秦修远单手从后面搂住了她。 沈如故被腰际的力道弄得转过身来,贴身面对着秦修远,直接对上了秦修远那双含情脉脉的眼。 “真美!”他由衷地感慨道。 沈如故哑言,赞美的话,本该都爱听,为何,她没有任何动心之感,倒是脸上有些发烫,却并不能代表什么。 秦修远瞧见她脸上的红晕,内心更是多了几分喜欢。 她的视线一直没有躲避,秦修远有些意外,正当他有些动情地想要附上唇,她却开口说话了。 沈如故用极其坚定的口吻道:“我想将头发剪短。” 他怔住,眼里面有惊诧的神色,良久没有出声,他望着沈如故那一头乌黑亮直的长发。 几次偎靠在她的肩头,发丝之间,总能散发出淡淡的香味儿,他也记得沈如故的头发摸上去的手感。 秦修远不知如何回答她,说实话,他喜欢她长发的模样,况且,只有租界那边有一些时髦的女子才会将头发剪短然后烫卷,他极怕自己不适应那样的她。 但头发长在她的头上,他不该那般迂腐,更不该大男子主义地连她头发都要掌控。 衡量过后,秦修远这才道:“若你想去剪,就随了你的心吧。” “嗯。”她点点头,顺势推开了秦修远。 秦修远望着走向云锦的沈如故,问:“能否告诉我,为何想着剪头发了?” “从头开始!”沈如故只回答了简简单单的四个字。 这样的答案,让秦修远倍感意外,怎么个重头开始的法子? 她想改头换面吗,还是说,她一语双关,真心决定将过往放下,开始新的生活? 这样的理由,竟让原本不想让她剪头发的秦修远,开始多了几分愉悦。 他期待不一样的她,同时也在心里生出了一丝丝对未来的憧憬。 “我发现你很喜欢用花鸟鱼虫展现在各色的云锦之上,不过我有个主意,文字是个很奇妙的东西,可以将文字的形态用别样的方式绣在云锦上。” 沈如故说着,反头瞧了瞧秦修远,道:“殷商的甲骨文,商周的金文,春秋战国至秦的大篆,秦朝李斯同意的小篆,通行于汉代的隶书,魏晋南北朝的楷书,草书,还有两晋的行书……它们形态都各不相同,若能活灵活现地展示出来,定然会成为新样式。” “用文字当图案?”秦修远听后,若有所思,笑了笑,“新奇,不妨一试。” 他走到伏案前,执起笔墨,洋洋洒洒赋诗一首:击鼓其镗,踊跃用兵。土国城漕,我独南行。从孙子仲,平陈与宋。不我以归,忧心有忡。爱居爱处?爱丧其马?于以求之?于林之下。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最后,他用毛笔在‘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八个字上化了着重号。 秦修远直起腰,正欲说话,外面哐当一声,惊扰了坊间和谐的氛围。 沈如故寻声看去,外面什么都没有,地上落下的小玉珠,却引起了她的注意。 第117章 我不会娶你 通透少瑕的深绿岫岩碧玉珠子掉在地上,只是发出点点声响,上面并没有出现任何裂纹,她的视线久久没有转移开。 沈如故走到门口,弯腰捡起了那么玉珠子,瞧着中间狭小的洞口,好似一个隧道带她穿入过往的时光之中。 “三哥,疼!”面对着直接从她耳垂下将小玉珠摘走的沈崇楼,她直呼疼。 那时,是三姨娘请的老师傅给她刺的耳洞,三姨娘说,小女孩儿戴小小的耳柱子好看。 于是,三姨娘便送了一对给她,还叮嘱她好生保管,毕竟那东西是三姨娘在大上海第一次得到的昂贵礼物。 沈崇楼摘走之后,她便再也没有戴过那对耳坠子,不过后来沈崇楼买了一副镂空的桃花耳坠子送她,算作赔礼。 沈如故陷入了深思,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留着小珠子。 既然不爱,为何留着她的东西?沈如故百思不得其解,难不成越是得不到的越发显得弥足珍贵,所以沈崇楼才会如此? 秦修远不知何时来到了沈如故的身边,手裹住了她的,紧接着,将沈如故五指一个一个掰开。 他的视线也紧紧锁住她掌心里的小东西,轻声问:“是他,对吗?” 她并不想隐瞒,于是,点点头,承认:“是!” 二人之间的氛围变得静默起来,她凝视着秦修远,眉眼里尽然都是疑惑。 沈如故蹙着眉头,摇摇头,道:“我不明白,为何当初在沈公馆,他要放弃我,现如今又纠缠不休。” 别说沈如故没有想明白,秦修远也猜不透沈崇楼的心思,但秦修远想一定事出有因,也不知当初在沈公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过,秦修远有点猜疑和沈昭年有关,只是没有十足的把握,也不敢往下论断。 “别想了,你不是说要重头开始么。”秦修远如此道。 他的话音落下,沈如故将那枚小珠子重新拽在了掌心,这本就是三姨娘送给她的东西,到头来也算是沈崇楼物归原主了。 她将所有的情绪隐去,重新和秦修远整理云锦。 沈如故发现,有句话,并没有错,只要全身心投入到某件事中去,就不会被某人某事分散了思维。 …… 瀚哲四处找沈崇楼都未瞧见,他没料到自家主子会躲避大帅所有的眼目离开颐和,正当他焦急地来回走的时候,沈崇楼砰声推门而入。 只见沈崇楼剑眉紧拢,面色微白,唇角紧绷,瀚哲见状,迎上前。 “三少,我们该回上海了。”瀚哲道。 沈崇楼只是拿起茶壶倒了一杯水,一咕噜灌下去,秦修远从身后搂住她,她的脸上尽是红晕,秦修远教她云锦,她认真倾听…… 那两人相敬如宾,鸾凤和鸣,说不上来究竟有多相亲相爱。 沈崇楼曾几何时如此想过和她一起做喜欢的事情,一起谈笑,一起组建属于他和沈如故的家。 可现如今,陪在她身边的人,不是他,是秦修远。 当他瞧见那个场景的时候,发现自己远远没有想象的那般大度,心口好似暴雨来袭之前的燥闷空气,他甚至觉得连呼吸都要成为一种奢侈。 茶水并没让他心中的烦闷好多少,沈崇楼将手里的杯子放下,他抬头看着瀚哲,问:“对了,瀚哲,二哥昨日的话什么意思?” 沈崇宇昨日通电给沈崇楼,但沈崇楼不在,话都由瀚哲转告。 瀚哲道:“二少的意思,秦少已经开始动手了。” “他想垄断江北的经济?”沈崇楼挑眉,没等瀚哲回应,他又疑问道,“秦修远为何要如此做?” 在南京,秦修远已经将生意做得风生水起,现下将抱负放在江北,毕竟不是能保证完全盈利的事情。 所以说,秦修远如此做,究竟对于他来说,有什么好处? 沈崇楼鹰厉的眼睛里,闪过了薄厉的光芒,他似乎想明白了一下事情。 也许,秦修远醉翁之意不在酒,有的人做某件事,为的不一定是盈利,秦修远想在他接管江北之前,制造经济混乱对吗? “三少?你想到了什么?”瀚哲见沈崇楼深思的样子,问道。 沈崇楼起身,背过去,看了一眼颐和公馆挂着的云锦摆件,道:“秦修远目的不简单,让二哥多加提防,安排在南京眼线,继续盯着云锦坊的一举一动。” “云锦坊那边怕是不能盯着了。”瀚哲突然如此道。 沈崇楼刷地转过身来,对着瀚哲,问:“为何?” “秦少似乎有所察觉,云锦坊那边的监管越发森严,不过宁海那边他还没有多加提防。”瀚哲解释道。 “那罢了,紧盯着他派去江北的人,在腊八之前,不能出任何差池。”沈崇楼坚定地说道,这不是商量,而是命令。 “好,我会尽快将消息传达过去。”瀚哲脸上的忧色不减,“但三少,我们真的该回上海了,复旦公学那边老夫子也不悦了,说是你回去要考察学业,若没过,让你回江北去。” 那中文老夫子,是沈崇楼从小到大碰过最严厉的老师,他心中有数。 “知道了,晚上收拾一下,我们就离开。”他如此对瀚哲道,人他见到了,算是了去一桩令人牵挂的事。 沈崇楼见裤腿最下边有脏污,上楼去换身衣裳,解开扣子,却发现,腰际配扣上的小珠子不见踪影。 他的手绕着腰际摩挲了一拳,还是没有任何硌手之感。 见沈崇楼没下来,瀚哲上楼去看,却发现他正寻找着什么。 “三少,是掉了东西吗?” 沈崇楼闻声,朝瀚哲问去:“你有没有瞧见我随身带着的小玉珠?” 瀚哲跟了他这么多年,早就了解他的习惯,道:“今日我还瞧见你弄在腰间的别扣上。” 沈崇楼刚展开的两眉,顿时间,再次拢在一起,一定是掉在云锦坊了。 那么,她会瞧见吗? 若她瞧见了,会有感触吗? 沈崇楼不得而知,现下,那唯一的念想,也被他给弄丢了。 异常地,竟让他有些泄气,沈崇楼摆摆手,道:“罢了,丢了就丢了,也好,如此便能不那么挂念她。” 沈崇楼的话才说完,颐和公馆外头一阵动乱,紧接着,有人闯进来的声音。 外面的守卫拦住了来人的去路,道:“这位小姐,你不能进去。” 小姐?谁?沈崇楼和瀚哲都很疑惑,但沈崇楼生出一丝期盼来,会是沈如故吗? 然而,事实上很失望,不是沈如故,让沈崇楼越发不悦的事情是,竟然是云馨月。 她突然的闯入,让沈崇楼的面色冷沉下去,他望着带着趾高气昂态度的女子。 彼时,云馨月不顾阻拦,已经来到沈崇楼的面前。 “我就知晓你会再次来南京,什么时候去上海复旦公学?”云馨月如此问沈崇楼。 他只觉得万分好笑,他要去哪里,或者说什么时候来南京什么时候去上海,和她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与你何干,俗话说,多管闲事的人,没有好下场,毕竟枪打出头鸟。”沈崇楼的语气并不客气。 云馨月也无所谓,反正她不爱这个人,倒是沈崇楼不和她统一战线,既然那两人成亲了,她就绝不会让任何一个人好过。 她笑得花枝招展,让沈崇楼倍觉难以入眼。 云馨月知晓自己并不讨他欢喜,她感觉心中极不痛快,于是,她接过沈崇楼的话茬,道:“你是我未来的丈夫,和我无关,那和谁有关?” 沈崇楼面色越发地冷,沉声:“你又在耍什么诡计?女子还是矜持一点比较妥当,别四处倒贴别人要别人当你丈夫。” “况且……”沈崇楼说了两个字,绕着云馨月审视了一圈,道,“我不会娶你,哪怕你父亲和我父亲敲定婚事,我的另一半也绝对不会是你这种内心险恶的女子。” “我当然知晓自己不讨你喜欢,你心中有沈如故,又怎么会娶别的女子呢。”她的话音刚落,便瞧见沈崇楼嘴角扬起点点瘆人的微笑。 云馨月心中有一丝害怕,但还是抖着胆子道:“我们彼此彼此,我心中也没你,你知晓我喜欢谁,其实,我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你不爱我,我不爱你,若成婚,我绝对不会干涉你,你自然也不会干涉我,岂不快哉。” “对你来说,我父亲还能帮你将江北的经济命脉收入囊中,算起来,百利而无一害。”她如此道。 沈崇楼嘴角的笑意放肆扩大,突然,又收了起来,他道:“我还不知你那点小心思,有钱不一定有权势,你想有了一定的权势让秦修远好看。” 云馨月心中大惊,脸上也露出了丝丝慌乱的神色,谁让沈崇楼一语戳中她的心思。 “你的如意算盘落空了,哪怕你能给我带来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财富,我也不会娶一个我根本不喜欢的人。”沈崇楼的语气无比坚定。 “那我说,你娶了我,我帮你得到沈如故呢。”云馨月仰起头,望着沈崇楼,等待着他的回答。 第118章 没有万一 云馨月一本正经的模样,却让沈崇楼顿时间笑了起来,那是带着讽刺的可笑意味。 “你帮我?”沈崇楼重复着这句话,反问的语气,让云馨月弄不明白他究竟什么意思。 没等她反应过来,沈崇楼脸上的笑意,顿时间收住了。 “我若想得到某个人,自有办法,至于你,还是不要多管闲事的比较好。”他靠在那里,上下扫了云馨月一眼,“慢走,不送!” 最后清冷的四个字足以表明他的态度,云馨月自然气不过,但她并未将生气的模样体现在脸上。 她也扬起了唇角,笑了起来,道:“你真当我不会嫁进沈家。” 沈崇楼耸了耸肩,面无表情:“没有人能逼我娶一个不爱的人。” “话别说太满,沈崇楼,我说过,你会后悔的。”云馨月威胁道。 可她不知,她的威胁用错了对象,从小到大,除了沈昭年能用沈如故威胁他之外,没有任何人能够让他改变主意。 沈崇楼没想过和她纠缠下去,指着外面,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云馨月气得无处发泄,她瞪了一眼沈崇楼,愤愤然地转身离开,前脚刚踏出房间的门,正欲下楼。 她的身后,响起了沈崇楼的嗓音,他道:“我的地盘,乱闯者,死!” 在云馨月看来,没见过比秦修远还要冷血的男子,可她在沈崇楼的身上发现,有的人,冷意是与生俱来的。 他的言外之意如此明显:这次饶了你,若有下次,她只有死亡的结局。 所以,这算是沈崇楼的威胁吗? 云馨月深吸了一口气,快速离开,但沈崇楼以为就这么算了么,妄想! 瀚哲望着云馨月彻底离开了沈公馆,上前,对沈崇楼道:“这个云小姐也不知道闹哪门子情绪,在南京活得好好的,非想着嫁到江北去。” “她是想折腾秦修远,这种人,若真要报复起人来,手段远远比她找上门和我谈判要厉害得多。”沈崇楼如此说道。 瀚哲听罢,摇摇头:“万一大帅那边真应承和云家的婚事,怎么办?” “没有万一!”沈崇楼的眼中闪过坚定的神色。 他曾在西方哲学中看到过一句话,来自古希腊哲学家赫拉克利特: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 沈如故的婚事他已经妥协了一次,他绝对不会允许自己的婚事再次因父亲的威逼从而妥协。 若那一刻真的到来,他想,自己绝对等不到传位的那天,那么,他会选择……兵变。 …… 女子剪发社里,剪发的都是女大学生,人数并不多。 街外的人,瞧着从里头出来的女大学生,一些人觉着稀奇好看,可更多的人觉着将‘绿云宝髻’一剪削去实在是伤风败俗。 沈如故站在外头,瞧着各个朝气蓬勃的女大学生,嘴角上扬,就要进女子剪发社。 还未进去,就被青慈一把拉住,她对着沈如故摇头:“小姐,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还是别剪了吧。” “你那是老一套,没事的,头发剪了还能长,但若女子连自己的头发都不能自由的处理,在这社会,活着的意义何在?”她拂去青慈紧紧拽在胳膊上的手。 青慈没拦着她了,跟在后头,一道进了社内。 瞧着剪子在沈如故乌黑直长的秀发上运作,青慈双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大气都不敢喘。 沈如故却是全程睁着眼睛,瞧着镜子里的自己,头发如何一点一点变短。 她本想齐到耳垂,老师傅不敢给剪得那么短,好说歹说,才剪到齐肩的位置。 前面打理成了垂丝式的刘海,凸显出女子应有地娇羞温婉韵味。 待一切完成,沈如故倒是觉着轻松不少,她望着镜子里短发的自己,很满意。 倒是青慈一直苦恼着一张脸,离开的时候,还碎碎念:“小姐,短发是不妥的,虽说也挺好看,可我就觉着女子不该这样。” “将来,能自由做主剪发的女子只会越来越多,新思潮的涌动很强烈,你可不能一直遵循着江北那套迂腐的老传统。”沈如故刮了刮青慈的鼻子,笑说道。 青慈噎声,这才噤声。 黄包车拉到了宁海,进去之前,青慈却挡在了沈如故的前头,道:“我先进去瞧瞧姑爷在不在。” 沈如故瞧着青慈小心翼翼的模样,问:“作甚?” “姑爷要是接受不了小姐这般,我们好开溜啊。”青慈的话音刚落,里面就响起了拐杖声。 秦修远作出一副严肃的模样,对着青慈稍显严厉地问:“你还想带着你家小姐开溜到哪里去?” “姑……姑爷!”青慈没想到秦修远还真在,方才的话如实被听了去,主子要是训斥起来,她怕是要被赶出宁海了。 于是,青慈忙低着头结结巴巴解释:“我……我不是那意思,姑爷,我……” 然而,她半天解释不出一个所以然来,秦修远好气又好笑,摆摆手,道:“罢了,和你们逗趣呢。” 青慈仍旧不敢抬头,沈如故哭笑不得,就要进公馆。 秦修远却杵在原地不让开道路,沈如故那双秋水般的眼眸,望着他,不知秦修远是何意。 “长发,短发,都好看。”他的眸色有些痴,语气也一样。 青慈在一旁听着,差些没忍住笑出声来,她可从未见过对万事清冷的秦修远,说起话来竟如此顺人心。 等她再看看沈如故,为何,三小姐没有笑,也没有娇羞的模样呢? 不是男子夸女子,都会害羞的么,况且还是丈夫夸呢。 沈如故点点头,道:“谢谢!” 秦修远是由衷地赞美,而她的话,听起来,倒像是客套话了。 有些人,怕是即便就在身边,也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他脸上的笑,僵住,稍稍侧了身子,给沈如故让出了进去的入口。 沈如故进去,其实宁海公馆后门也开着,前后门好似通风巷,然而,微风拂来,她再也没有长发飘起。 秦修远想起轻风带她长发时,那发尾轻扫在他肌肤上的痒意,美则美已,但似乎,又有什么让他倍觉不习惯。 很快,他跟上前,到了用饭的时间,两人面对坐着,秦修远叫了一声沈如故。 “如故。”秦修远对着她,见她抬头,道,“父亲让我们今晚去秦府吃饭,而且……明日是我母亲的忌日。” 沈如故原想拒绝,听到最后,竟没法子拒绝了,只因她瞧见了秦修远眼底的悲伤。 她点头回应道:“好。” 终于,得到肯定答案的秦修远,脸上多了点点笑意。 用完午膳,沈如故坐在房里看书,秦修远还未敲响她的房门,沈如故听到拐杖声,立马起身。 见门突然打开,面对着站在里头的沈如故,秦修远一怔。 他笑说着,背在后头的手,伸了出来,是一枚云锦荷包。 上面的图案是王羲之的《兰亭集序》此字体素来有天下第一行书之称,极有韵味。 沈如故和秦修远相处较之刚开始,相处要融洽许多,她很自然地伸出手,接过秦修远手上的云锦。 她脸上有化不开的浓色,在秦修远的眼中极其好看,见他一直站在外头,沈如故有些过意不去,于是,请他进来。 秦修远跟在她身后,沈如故一边抚摸着那枚荷包,一边自言道:“曾经,老夫子让我练行书,我怎么也学不会,每次毛笔字交上去,老夫子都说我写的不是行书是草书。” “学堂里,也就我一人没有写毛笔字的天赋,沈崇……”她说着说着,不自觉地讲到了沈崇楼,但她及时意识到不妥,立马将话收了回去。 沈崇楼这个名字无论如何都没有从她的口中完完整整地说出来,而之前还认认真真倾听她说话的秦修远,脸色也有了微妙的变化。 是不是在她的记忆里,有的只有沈崇楼。 他一步一步上前,忽地,从后面轻轻缓缓地搂住了沈如故,她怔住,没动。 沈如故察觉到耳后他略微粗粝的气息,叫了一声:“修远。” “我知晓,你大把的时光中都是他,我时常很纠结,明知不能将他从你记忆力以及心里全部剔除,可还是一味有这样的执着,以后,是我陪在你身边,试着来接受我,好吗?”秦修远闭着眼说道,他尽量让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他不知晓沈如故会给什么样的答案给他,秦修远发现自己既渴望又害怕知道她给的答案。 直到,一个‘好’字从她的口中冒出来,秦修远这才睁开了眼睛,眸中有了亮光。 他将沈如故掰转过来,面对着自己,第一次,秦修远在沈如故的面前,笑得像一个天真无邪的孩子。 沈如故颇有些感慨,她肯定的答案能让他如此开心么? 秦修远似乎不敢肯定她的答案是真是假,追问:“你说的是真的吗?一辈子算数吗?” “是真的。”她给了他定心丸,毕竟,这个人是她的丈夫,她紧接着道,“算数。” 他就要吻下来,她在秦修远的眼里看见了动情的眸光,沈如故闭上眼,适着去适应秦修远。 可也许是一种本能,又或者是潜意识,她最后还是别过了头。 第119章 你不该如此恨他 秦修远知晓,身体上的碰触,她是不能接受的。 那晚他喝了参杂东西的酒水,差些逼迫她做不喜欢的事情,已经够让他后悔。 所以,他也没有强迫她,松开了沈如故,秦修远略带尴尬地笑了笑。 两个人找了位置坐下来,气氛却有说不出来感觉,秦修远和沈如故各自喝了一杯水,清了清嗓子。 秦修远对沈如故道:“你明日若有空闲,去一趟云锦坊吧。” 沈如故疑惑,问:“去那里作甚?” “女大的校裙赶制出来了,你去试穿一下。”他解释道。 她微笑道:“我?你们都拿过女大学生的尺寸了,应当不会出差错。” 秦修远脸上多了苦恼的神色,道:“你也知晓,之前女大的学生即便有短发也是将长发绾成短发的样子,所有的校裙样式,都是按照正常搭配来制作的。” 说着,他的视线落在她齐肩短发上,道:“现下,剪短发的女学生越来越多,我想看看传上去的实际效果。” “这样,好啊,我有时间。”她爽快地答应下来。 “那就这么说定了。”秦修远生怕她变卦似的,加了一句,好似要和她约法三章。 沈如故点点头,肯定地答道:“好!” “你收拾一下,等太阳下山,我们就去秦府。”秦修远瞧了一眼外面还很烈的太阳,如此道。 既然秦府那边已经和秦修远说好了,沈如故自然不能拒绝,况且,上次,她也答应了秦修远。 “嗯,你若有何要准备的,也去忙吧。”她对秦修远道。 就着她这样的话,秦修远开玩笑道:“你这是要赶我早点离开你房间啊。” “别逗趣我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来。 秦修远见状,收了玩笑话,拄着拐杖站起,理了理长衫上的波皱,和她道别,便离开了房间。 沈如故送秦修远去了他的房间,回到之前的座位上,她将荷包再次拿出来看了看。 上面的文字精美,又富有内涵,秦修远有心了。 就当她要将东西收好之时,指腹摩挲到的地方,微微有些硌手,她将荷包仔细地瞧了瞧。 原来荷包两侧边缘,可以解开小小的暗扣,当她将暗扣解开之后,发现里面还有一样东西。 是一枚小小的雕花和田玉,色泽上层,是木香的形状,栩栩如生。 犹记当初和秦修远一道去拍婚照,当时她便觉得木香花很好看,没想到,只是随意的一句话,倒是让秦修远记在了心里。 里面还有一根细小的链子,能将小木香串在一起,东西小巧又精致,挂在脖子上,虽然挂在脖子上不那么显眼,但百搭各式的衣裳。 之前秦修远也有送东西给她,沈如故从未佩戴过,沈如故将小木香小心翼翼地串好,戴在了脖子上。 望着镜子里的自己,从剪短发开始,她不曾好好看过短发的自己。 齐肩的短发最末尾有些扎手,沈如故摸了摸,最后嘴角挂上了点点笑意,可到最后,那点滴的笑意不知为何僵住了。 夕阳西下,不过天际还有晚霞的红晕,她和秦修远坐在车里,车子开往秦府。 他手里有下人给准备好的糕点,沈如故还记得秦修远说的话,因为是他母亲的忌日。 从认识秦修远的那一天起,他极少在她面前提及过自己的母亲,而她亦是很少问。 到了秦府,那边的人已经准备好了晚膳,秦世年坐在最上方,面色比之前又苍白了一些。 他似乎特意在等秦修远和沈如故,两人到的时候,没有瞧见秦夫人。 菜式很素,秦修远的心情并不是那么好,可以说,还很凝重,沈如故坐在他们旁边,能够感觉到气氛很微妙。 吃得差不多的时候,秦世年忽然对秦修远说了一句:“若你母亲还在世,瞧见你娶妻,一定会开心。” 秦修远顿住了手中要夹菜的动作,然后放下了筷子,他看了一眼父亲,道:“那是自然。” 沈如故默默地低着头,每一次秦世年和秦修远的对话,都好似关系再普通不过的两个人。 你一言,我一语,一个像是在找话题聊天,另一个却像是在应付。 沈如故不自觉地蹙了蹙眉,没有多吭声,必经这是秦世年和秦修远父子俩的事情,而且这种关系,不难看出,已经僵持很多年了。 “晚上,你也过去吗?”秦修远忽地这么问了一句,话是问秦世年,没等对方回答,他又道,“我给母亲准备了她最喜欢的茶糕和如意糕。” 秦世年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仅剩的表情也凝滞住了,沈如故的视线从秦世年的脸上转移到秦修远的身上。 她很疑惑,在秦修远的房间里,她见到过他母亲的牌位,自顾也没有将牌位安置在睡房的道理。 而秦修远母亲的忌日,秦修远究竟是想让秦世年一道去哪里? 来秦府之前,秦修远并不曾和她说过,就当沈如故想问的时候,秦世年开嗓了。 他剧烈的咳嗽了一下,沈如故有些担心,只因,她想起了自己中毒前的剧烈咳嗽。 沈如故早已听说中毒和秦夫人有关,她有一个大胆的猜想,秦夫人是否也给秦世年下了毒? 秦家的关系实在是太过复杂,秦世年的声音从上方飘来:“我就不去了,她不会喜欢我去的。” 秦世年的话音一落,秦修远就笑了起来,沈如故从未见过秦修远笑得那么悲凉的模样。 “说得也是,反正这么多年也不曾去过,今日去还是不去,也无所谓。”秦修远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丝的冷意。 沈如故感觉,秦修远一个随时能从温煦的骄阳变成乌云密布的人,这点倒是让她还不是那么适应。 很快,秦修远放下了筷子,起身,就要带着她离开。 沈如故也只好将筷子放下,她跟在秦修远的身后,但走出秦府的时候,她还是反头看了一眼秦世年。 秦世年的脸上有着悲恸地神色,可这种痛色,远远比她从小到大见过的都要浓上几分。 她不知,一个人究竟要经历过什么,才会有如此的神态。 “修远!”她叫住秦修远,道,“你每次从秦府离开的时候,有反头看一眼父亲吗?” 秦修远顿住,没有再往前走,他如实地摇摇头:“没。” “他很难过。”沈如故只是说了寥寥数字,并未多加说别的。 秦修远有些动容,却不过一瞬间的表情变化。 他再次迈步朝车前走去,沈如故慢步跟在后头,道:“所有人都知晓,我母亲跟洋人跑了,我怪过她,可我也不怪她,因为我想,她也是有苦衷的。” “不知是不是我很小就被送到教堂的缘由,我总认为,所有的事情都有因果关系,若有朝一日,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感情冷淡,并不意味着,这个人不曾爱过对方。”沈如故认真道,“你不该如此恨他,他终究是你的父亲。” 她知晓秦修远究竟在痛恨秦世年什么,从以往的相处中,她不难得出信息。 秦世年当年若没负了秦修远的母亲,也不至于让秦修远母亲落得那般凄惨的下场。 从她来到南京,和秦世年接触的时间不多,但她能感觉到秦世年真的爱过秦修远母亲,反倒和现如今的秦夫人算不上真感情。 当然老一辈的感情纠葛问题,究竟为何抛弃心爱的,却和不爱的走在一起,也只有秦世年他们自己心中明白。 秦修远什么都没说,良久的沉默,让此时的黑夜显得更加沉静与寂寥。 沈如故也没有再说下去,有些话适可而止,她懂。 很快,到了一个沈如故从未来过的地方,那里有一座清式风格建筑的小屋,再平凡不过的屋子,说不上清贫也算不上富贵。 想来,之前住在里头的人,度过极其平淡和安稳的日子。 秦修远带她进去之前,道:“这是我母亲坚持嫁给我父亲,被赶出来之后,和我父亲同居的地方。” 同居?别说以往,就算是现在,世人也接受不了这样的关系。 可想而知,当初秦修远的母亲鼓起了多大的勇气,认准一个人,是不计后果,从而飞蛾扑火的。 “后来,他们一起努力,有了钱庄,再到后来的商行,小时候,母亲抱着我在怀里,父亲坐在上头品茶,母亲总说,她的眼光不会差,才找准了一辈子可以依靠的人。”秦修远说着说着,失笑起来。 “可最后,事实证明,她错了,我父亲的肩膀给不了她一辈子的依靠,她吸大烟,我知她内心的痛楚。” 秦修远一字一句地说着,像晴空漂浮的云,又像清晨缥缈的迷雾……轻地不像话,沈如故安安静静地站在他身畔,细细地听着。 那一刻,夜色渐浓,薄薄的月光洒在两个人的身上,地上拉长各自的影子。 侧面看去,她那双灵动的眼,眨巴着,卷翘的长睫,宛若翩翩起舞的蝴蝶。 秦修远的心,一下一下跳动着,原来想和一个人过一辈子,是如此的感受。 第120章 不对劲 沈如故随着秦修远进去,第一次见到秦修远母亲的照片,现下,她和他成婚,他的母亲亦是她的。 秦修远的母亲,有着江南女子温婉的美,看上去,虽不是天仙,却极让人感到舒心。 沈如故想,若她是一个男子,定然,也会爱上这样的女子。 从秦安容的身上就能瞧出来,母亲的模样不会差,只可惜,母女俩一位秀丽端庄,一位风情万种,最后都被大烟耽误了一生。 “我恨沈家。”秦修远站在那里,望着上头正摆的黑白照片,突然如此道。 正在摆放糕点的沈如故,手中的动作一僵,她没想到秦修远会突然说这样的话。 他恨沈家,是很早就说过的事情,但她以为,这么久以来,秦修远没有对沈昭年做出任何的举动,证明他放下了。 也许,她真的也不够了解秦修远,或者说,她没有真正地去了解过秦修远。 他不是放下了,而是在养精蓄锐,是不是等秦修远有一天能够有扼住沈昭年咽喉的资本,他便会开始动手? 沈如故低着头,眼里面含着担忧的神色。 她不知如何接秦修远的话,只因,秦修远不是她,她是沈昭年赡养长大的人,总是有杀父之仇,也会有恻隐之心。 而对于秦修远来说,辱母之恨,没有任何能够原谅沈昭年的理由。 “所以呢?”沈如故将最后一道糕点摆放好,直起腰,对上秦修远,道,“那是沈昭年犯的错,不该恨整个沈家。” 她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语气也不是像在劝说。 可秦修远听了却是别样的感受,她是不是在帮沈崇楼说话,这点,困扰着秦修远。 他倒也不和她拐弯抹角,直接问道:“你如此问,是否只是因为不想让我将仇恨漫延到沈崇楼身上。” 此时此刻,站在她面前的秦修远,似乎语气有些不太好,沈如故微微蹙眉。 “那是因为你没有接触过沈家的人,她们有些人很好,比如二哥崇宇,他性子是不争的,若不是为了三姨娘,他甚至经商都不会去,所以,你一句话,就好似一棍子打死所有人。”沈如故耐心地解释了一下。 秦修远没有接话,身家的人,基本上,他都略有接触过,沈如故说的没错,沈崇宇确实不好争。 万事万物不能一概而论的道理,他也明白,所以,秦修远沉默了。 …… 沈崇楼抵达了上海,此时已经抵达上海的沈崇宇出乎了沈崇楼的意料之外。 “二哥?”沈崇楼疑惑地叫了一声沈崇宇,问,“你怎么来了?” “来上海采办,恰好路过,来看看。”沈崇宇笑着回应道,但他一边笑着说,一边又将东西从皮革包里拿出来,递给了沈崇楼。 沈崇楼没吭声,睨了一眼沈崇宇,伸手拿起那份油纸袋包好的东西,打开,里面是江北商行的交易信息。 “什么意思?”沈崇楼确实不明白,江北财务上的问题,他极少插手。 加之沈昭年一直认为商业上的事情交给沈崇宇就够了,沈崇楼也不会去过问任何有关商行的事情。 沈崇宇起身,走到沈崇楼身边,重新坐下,道:“父亲怕是挨不过这个腊八了,你在复旦公学也花不了多少时间,有些内部的信息,我们理当尽早转接到你这里。” 沈崇楼很意外,沈如故的事情,让他和父亲再也没了联系,却不知,这么些日子过去,父亲竟然就挨不过腊八了。 “他身子骨那么硬朗,怎么会……”沈崇楼纵使不喜父亲,却也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沈崇宇叹了一口气,脸上挂着极浓的担忧之情,道:“若我没有猜错,怕是和秦安容有关。” “秦修远的妹妹?”沈崇楼越发意外,他曾经怀疑过秦安容勾搭父亲,目的不纯。 但无论如何,没想过,秦安容会要父亲的性命。 那么,秦修远又知晓吗? 沈崇楼忽地意识到,一切都不是那么简单,既然秦修远上次去了江北,没有将妹妹秦安容带走,一定有所缘由。 可秦修远现下,没有任何的动静,还是说,那只是表面现象,秦修远是想迷惑人的眼睛,不将注意力转移到他身上是吗? 沈崇楼心中有惶惑,同时,也有了些许答案。 他并未将内心所想和沈崇宇说,而是问沈崇宇:“父亲知晓自己活不过腊八吗?” 沈崇宇点点头,肯定地回答沈崇楼:“知道。” 说到这里,沈崇宇脸上担忧的神色,更是浓郁了几分。 “而且,他也开始怀疑秦安容了。”沈崇宇说这话地时候,语气有些沉。 沈崇楼伸手拍了拍沈崇宇的肩膀,正色道:“我知晓你对秦安容有愧,但你,绝对不可能和她在一起,更不能因此插手父亲和她之间的事情,三姨娘那关你过不了。” “不谈他们了,你先看看这些东西吧。”沈崇宇一笑了之,但笑容之下,却有说不出来的苦涩。 沈崇楼收回手,细细地看了看,上头的交易额,来自不同的商行,没有什么疑惑点,沈崇宇究竟让他看什么,沈崇楼有些不明白。 沈崇宇见他脸上有疑惑,于是,指着上面的数额道:“这些看上去没有什么问题,但我发现他们出账都来自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沈崇楼问。 “南京的恒泰商行。”沈崇宇严肃地说道,从他的表情不难看出,事态的严重性。 沈崇楼听罢,面色也凝重起来,恒泰是秦修远常常进入的交易场地,他懂沈崇宇的意思。 虽然不能那么肯定恒泰是秦修远的产业,但肯定和秦修远脱不了干系。 沈崇宇指着最下面一行,对沈崇楼道:“倘若恒泰那边撤资,那么,小则对沈家来说,是一个巨大的冲击,最可怕的是,极可能波及到军资。” “既然如此,先发制人。”沈崇楼思忖良久,只说了八个字。 沈崇宇的意见稍有不同,道:“已经来不及了,恒泰已经遍及了我们太多的资金处,想要全身而退不太可能。” “二哥,你看,江北沈家所控最重要的商行,他并没有介入进来,足以说明,他并不是让我们无路可走,虽然目前不明白秦修远的用意,但我们还能置之死地而后生。” 沈崇楼说着,将东西合上,对沈崇宇道:“你不觉得,倘若我们拿足了证据是秦修远幕后操纵,他的目的不是军资,而是针对沈家吗?” 他的话音才落,沈崇宇一拍脑袋,似乎想起了什么,道:“崇楼,你将秦安容和秦修远二人的所作所为联系起来,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有可能是上一辈的恩怨,延及我们这一辈了。”沈崇楼感慨道。 秦安容为何会去江北,为何会和父亲扯在一起,秦修远为何放纵妹妹做那种事情,而秦修远为何在南京生意做得风生水起要转移经济到江北…… 所有的疑点,不用方才的话,压根解释不通。 沈崇宇神情紧绷着担忧,叹了一口气:“那……是否要去调查一下?” “瀚哲。”沈崇楼叫了一声,瀚哲从外面进来。 他对瀚哲道:“你让人去查一查,沈家是否和秦家有过恩怨,尽快将真相带给我。” “好,我这就去办。”瀚哲点头应承。 沈崇楼对沈崇宇道:“二哥,难得来上海,要不要去租界那边逛逛?” 虽然是这么问沈崇宇,紧接着,他又道:“别说不去这种话,租借那边,可不比江北,也不比南京租界,上海滩的自由因子可是极其丰富的,那里的香烟、大米等交易,数不胜数,重要的是情报交易更是让人倍觉新奇。” “走。”沈崇宇拿起碗帽,戴在了头上,起身往外走。 沈崇楼笑了笑,跟上前去。 上海车水马龙,霓虹耀眼,沈崇宇笑说:“这里和我母亲说的一样。” “三姨娘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沈崇楼由衷的赞美,并无半点嘲讽。 他们的思想要先进得多,并不觉得在上海舞厅做过事情的女子就是满身风尘。 沈崇楼和沈崇宇在一家洋人馆喝咖啡,有挂着卖盒的孩子给人推销香烟和报纸。 沈崇宇要了一份,上头醒目的几个大字,引起了沈崇宇的注意:严禁妇女再剪发。 “今日妇女每多剪发齐眉,并梳拿破仑、华盛顿等头式,实属有伤风俗,应予禁止,以挽颓风……”沈崇宇念着里面的内容,沈崇楼不以为意。 并且,沈崇楼打趣他,道:“怎么对这种事情感兴趣了。” “如故剪了短发,怕是南京那边抓得严,也会受牵连。”沈崇宇的话让沈崇楼僵住手拿杯子的动作。 沈崇楼摇摇头,道:“我才从南京来,并未见她剪发。” “她有通电给我,告诉了我最近她身上的新奇事,听她的语气,剪了短发还挺开心。”沈崇宇如此道。 沈崇楼这次深深地拢了眉,她还和沈崇宇有联系,却不曾和他有半点交际。 第121章 改变格局 沈如故剪了短发会是什么样子,沈崇楼发现,自己竟然想不出来。 良久,他没有发声,倒是沈崇宇将咖啡再次倒进了他的杯子里,紧接着,沈崇宇端着杯子,凑了过来。 杯子间碰撞的清脆声响,让沈崇楼回过神来。 “若是南京那边抓剪发严格的话,我认为首先开刀的就是那批学生,听秦修远身边的人说,秦修远有意遵从如故的意见,她还会继续去女大上学。”沈崇宇自顾地喝了一杯,一边喝一边如此道。 沈崇楼的面色越来越沉,他睨了一眼杯子里的褐色液体,道:“即便禁止剪发令在南京推崇我也不会让此事波及到她,二哥就不用担心了。” 沈崇宇听他如此说,便没有再就着此事继续说下去。 楼下突来的声响,扰乱了楼上萨克斯的悠扬声,沈崇楼和沈崇宇二人坐着的位置是靠着外围栏杆,他们齐齐朝下望去。 “爷,放了我吧,我不想在百乐门待了。”身穿洋裙的女子苦苦哀求,领着打手的人好不理会,只是继续示意一下要将人带走。 典型的中国式观望,人看人成为凑热闹的典型场面,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不少人对女子指指点点。 沈崇楼倒没有多大的反应,此刻,他的心思,都牵挂在南京。 沈崇宇不一样,似乎令他放心不下的人,都是来自在外人看来‘风尘’场所,他的母亲是如此,就连秦安容也是如此。 “二哥,你要干什么?”沈崇楼见沈崇宇站起来,伸手拉住了沈崇宇的衣袖,道,“租界这里,最不能的就是犯多管闲事的大忌。” “那女子一看就不情愿,三弟,如今不是封建社会,可女子的地位,依旧得不到提高,难不成她们生来就是男子的附属品?”沈崇宇一脸愤愤不平之态,沈崇楼也皱了眉。 沈崇宇坚持要下去,但见沈崇楼摇摇头,他还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重新坐了下来。 “三弟,答应我,等你回了江北,改变现如今这种格局可好?” 望着沈崇宇脸上忧色以及认真的神色,沈崇楼认真地点点头,应声:“好。” 沈崇楼第一次明白,原来,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意义不一样,曾经他以为只要坐上去了,就能得到沈如故。 促使他渴望那个位置,只有沈如故一个理由。 可事实上,想站在一定的高度上,必定要承受与常人不一样的重量,肩负的重任,也不同寻常。 沈崇楼见沈崇宇情绪稳定下来,悠悠地呡了一口咖啡,感觉到了苦涩,他那双剑眉拢得更深了。 他笑着对沈崇宇道:“二哥,你在背后的鼎力相助,带有私心。” 被沈崇楼猜中了心思,沈崇宇有些不好意思,是的,他若不带有私心,万万不会插手到沈崇楼的事情中来。 沈崇宇道:“你知晓我从小就不愿争,只想着安稳度日,唯一的请求就是能够给我一个能够做喜欢之事的地方。” “可长大之后才明白,什么叫做身不由己,我挂念的人并不多,挂念我的人也不多,可就那么两三个,却足以牵绊我一生,三弟,我想你懂得。”他感慨道。 明明喝的是咖啡,为何,倒是像喝了酒之后吐露心声? 懂,沈崇楼自然懂,牵绊沈崇宇的有两三个,而他至始至终只有一个罢了。 想到这里,他不禁有些发笑,沈如故身上究竟有什么,让他如此不能割舍? 咖啡没有喝完,萨克斯还在继续,夜却深了,沈崇楼与沈崇宇走到了外滩,吹着风,两个人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放松。 “明日什么时候的火车?”沈崇楼问。 沈崇宇侧脸,瞧着五官越发刚毅,身姿挺拔的弟弟,笑了笑,道:“改成早上了,父亲身体不好,反倒催我更紧。” “家里的事,暂时还要摆脱你照料,大哥……我不放心。”沈崇楼如实道,“大哥这会儿没赶着敛财就不错了,万事你还需防着点。” 沈崇宇点点头,记住了沈崇楼的话。 瀚哲瞧着时间差不多,便遣了人过来接沈崇楼和沈崇宇。 回到公馆之后,沈崇宇住在客房,就要关上门好生休息,只听沈崇楼道:“二哥,秦修远的妹妹,能放下,就不要碰,有些人,是毒。” 秦安容是个怎样的女子,沈崇宇觉着自己都不曾看透她,沈崇楼不曾接触过,他又何尝知道? 沈崇宇笑而不语,关上了门。 沈崇楼早已料到沈崇宇会是如此反应,没想到,终有一天,二哥会陷入秦安容的美人乡。 而俗话说:美人乡,英雄冢。 怕是今后,痴缠不休。 沈崇楼也上了楼,他没有半点睡意,沈崇宇递给他的所有清单,就端方在台面上。 秦修远真的会先发制人吗?那么,若两人真有冲突的那日,是否会伤害到沈如故? 沈崇楼陷入了深思,整夜,他都睡得不是很安稳。 夫子叮嘱过的‘明辨国学论’,沈崇楼眯了一会儿眼,又从床上爬起,开了灯,钢笔和纸张相触,外面有了晨曦的薄光,却如此安静,显得那轻触声都异常的响亮。 翌日,沈崇楼让瀚哲将沈崇宇送往了车站,而他便去复旦。 “诶,沈三少,你的。”和沈崇楼前后座的同窗见他过来,立刻顺手将手中捆绑好的衣裤扔给了沈崇楼。 沈崇楼准确无误地接住那套衣裤,脸上略带不明的神色。 “校服都换了,现在弘扬国学,之前穿的中不中洋不洋,都说四不像,就连夫子都说要将中国风穿在身上。” 那个同窗,说话向来风趣,周遭的人不禁笑了起来,你推我碰地在原地嬉闹。 复旦同窗之间相处的氛围极好,和当初在军校截然不同,沈崇楼也随着扬起了嘴角。 当他细看那套衣裤的时候,嘴角上的笑意却立马僵住了。 云锦织造并不是只有云锦坊一家,但上头绣着的行书,却让沈崇楼想起了那日沈如故与秦修远二人你侬我侬商量云锦新样式的场景。 文字给衣裳添上色彩,是沈如故的注意,果真秦修远采用了。 现如今,让他穿着那两人共同创造出的校服,沈崇楼真的做不到。 他将校服扔回了位置上,寻常他和人相处和睦,从未有耷拉着脸色的时候。 方才沈崇楼的动作,让原本嬉闹的几人,朝沈崇楼看去,瞧见沈崇楼冷着脸,众人大气都不敢出了。 要知晓,沈崇楼毕竟是将来江北的统帅,他们日常是否太没规矩了点? 有人抖着胆子上前问沈崇楼:“沈三少,大家都换了,你知晓讲国学的夫子喜欢叨唠,你若不换上,又该说了。” “这只是形式罢了,心中若没有国学,一切都是空谈,讲究不切实际的东西,何况,它也不是很好看。”沈崇楼说着,看都未曾多看那套校服一眼。 大家这才恍然,原来是沈三少觉着这身校服不好看啊,可学校这次下了大血本,云锦可不便宜。 沈崇楼不愿穿,也没人敢逼着他穿,于是,国学课上,只要沈崇楼一人很显眼。 偏生,他的位置区域中央,即便比较靠后面,老夫子说课之时,视线一直都锁着沈崇楼。 若不是沈崇楼那篇‘明辨’很有深意,让老夫子眼前一亮,今日怕是免不了一顿说。 瀚哲早早在复旦门口等,见沈崇楼出来,道:“不好了,南京那边已经有了剪发令的风声。” “她偏偏也赶在这个风头上剪发。”沈崇楼并不是责怪的语气,而是满满的担心。 瀚哲脸上挂着疑惑,又道:“只是奇怪的事情是,南京那边并不像上海一样在四处抓剪发的人。” 夕阳西下,但光辉还是有些刺眼,沈崇楼微眯着眸子,问瀚哲:“女大什么日子开学?” 瀚哲不明,问这个作甚? “不知,女大校长还没有发校文通知。”瀚哲回道。 沈崇楼上了车,瀚哲坐在前面,司机开车离开复旦。 “三少,你为何问女大开学的时间?” 昨夜没有休息好,沈崇楼闭眼小憩,不过瀚哲的问题,他都听得一清二楚。 沈崇楼解释道:“倘若我没有猜错,南京那边迟迟没有抓人的动静,是想等那些女学生开学,一网打尽。” “这股剪发之风,都发自那些思想先进的女学生,加之女大的学风向来趋于自由,如此一来,女大的学生一定更加激进,怕是到时候,他们会重点抓女大的学生。”沈崇楼说着,越发担忧。 瀚哲恍然大悟,虽然每次都劝三少不要去南京,不要因小失大,但他心中还是有四小姐这个主子的。 于是,瀚哲问:“三少,那现在如何是好?秦少应当会……” 会守护好四小姐这句话还未说完,瀚哲的话就被沈崇楼打断了。 “让守在南京的人,盯好喽,有任何动静都要如实告诉我,她不准有任何的差池。”沈崇楼的语气极其坚定,瀚哲点头一一记住。 第122章 隐藏秘密 沈如故和秦修远回到了云锦坊,许秘书将女大校裙的新样式早早摆放在阁楼里。 在秦修远日常练习毛笔之处,有一张图画,上面有留款,说是复旦公学的校服样式。 秦修远摆弄校裙之时,沈如故走到书桌前,细细地瞧了瞧上面的图案。 “你什么时候接了复旦公学的生意?”沈如故不禁问秦修远。 原本还在思索校裙盘扣是否搭配得当的秦修远顿住手中的动作,思绪从中抽离出来,反头看了一眼沈如故。 而沈如故瞧得清清楚楚的事情是,秦修远的脸上闪过了一丝丝慌乱,她不过随意地问了一句,秦修远究竟在慌什么? 秦修远回答她:“现在做生意都无国界了,上海和南京之间有生意上的往来,也不是稀奇事。” 他给出的解释太过笼统,说的不好听,就是敷衍。 沈如故轻蹙眉头,秦修远如此回答她,反倒让她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沈崇楼在复旦公学,秦修远如此做,是否和沈崇楼有关? 她想到这里,脸上的神情凝重起来,还是说,是她将秦修远想的太坏了。 也许,真如秦修远所说,只是生意上的往来,没有任何的其它想法参杂其中。 沈如故在心中劝慰自己,无需多想,她应当相信自己的丈夫才对。 此时的秦修远早已察觉到沈如故情绪上的转变,上前,站在了沈如故的身侧,紧接着,将书桌上的画卷了起来。 “好了,无需纠结这个,去试试那身校裙,我总觉着上头的盘扣需要换一个样式。”秦修远说着,视线落在校裙上。 沈如故这才转移了注意力,她朝前面看去,像秦修远所说,盘扣看上去确实太过突出。 秦修远见她若有所思,问:“你的想法呢?” “我知晓缘由出自何处,当初选择盘扣之时,主要考虑和上头图案的搭配,现今,将图案换成了文字,反倒不搭了。” 沈如故说完,秦修远点头赞同,只听沈如故继续道:“若是在和学校交货之前能够将这些盘扣拆换,还是尽量换掉吧。” “这个你放心,坊间人手不够的话,我会调人过来。”秦修远如此道。 他的话音刚落,沈如故就抬头看了秦修远一眼。 她从未过问秦修远究竟将云锦做得多大,也不知他掌控着多少经济命脉,但从他此番话语里面不难听出,就南京而言,他调遣工人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秦修远有野心,当初她刚来女大求学之时,就明白的事情。 可不知为何,沈如故反倒内心变得忐忑了,她觉着不对劲,但究竟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还用试吗?”沈如故问。 秦修远依旧点点头,道:“试试吧。” 她默不作声,取走了样式,进了内阁,她悄声关上门。 却在门留下最后一道缝之时,她瞧见了原本面色平静的秦修远脸上多了凝重的神色。 秦修远朝这边看了一眼,沈如故才将门彻底关死,但他显然并未察觉她在看他。 逼近秦修远对她毫无防备,沈如故发现雕花门上有一小小的洞,她也紧张起来,直觉告诉她,秦修远有事瞒着她。 于是,沈如故将校裙死死地捏在手中,然后弯下腰,眼睛对着那个细小的洞口。 却将秦修远此刻的动作如数看在了眼里,沈如故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但她始终怀疑自己看到的一切。 是不是她眼花了?她竟然瞧见秦修远能走路,和正常人无异。 是的,一定是她看错了。 沈如故揉了揉眼睛,再瞧过去,秦修远早已将拐杖抛掷一旁,他正快速地藏着什么东西。 从这个情景看来,秦修远带她来云锦坊的阁楼之前,没有任何的准备,所以,有一些东西连她也不能看,当他察觉到东西都在显眼的地方,所以趁着她换校裙的时候,赶紧藏好。对不对? 沈如故的五指收拢,明明盘扣已经和校裙样式不搭了,他应当改了之后再让她试一试才对。 现下依旧坚持让她试,无非就是想支开她。 沈如故越发确定了自己的猜想,秦修远究竟在瞒她什么? 还有,他是她的丈夫,就算当初瞒着她腿疾之事,还能理解,为何至今秦修远也不愿和她说实话? 还是说,他真的有难言之隐? 沈如故发现脑子里面太多混乱的想法,可若不是她亲眼所见,无论如何,她都不会想着秦修远是个健全的人。 他的演技实在是太好了,从未在她的面前露过破绽,不过,话又说回来,她才和秦修远在一起多久,就连秦修远的父亲,还有秦夫人,都未必知晓他是个健全人。 许秘书呢,他知道吗? 沈如故发现因为这一件事,脑海中的问题越发地增多,她逼着自己不去想,可却不能控制住自己的内心。 就在这时,秦修远的声音在外头响起:“换好了吗?” “没,等会儿。”沈如故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尽量显得正常,秦修远会如此问,是由于他终于将东西全都藏好了。 沈如故几乎是稀里糊涂地将校裙换好的,等她打开门出来的时候,秦修远已经将拐杖拿在了手中。 和方才沈如故在房间里面看到双脚灵活的秦修远截然不同,他腿脚不便的模样,现下看来,她倍感讽刺。 她不是不能接受秦修远是个完好无缺的人,哪怕他悄悄和她说,和她解释,她会理解的。 可他从未有过和她解释的意思,那么,沈如故想,她必须将自己想问的话都噎回去,他不会喜欢她揭穿这一切的。 秦修远绕着她细细看了一圈,沈如故的身材匀称,除去盘扣的细节之处,改良后的校裙,确实比之前穿着更好看。 朝气和学生气息越发浓厚,他来到她的面前,两人相视。 秦修远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看上去那么干净的笑,怎么也反感不起来的笑容…… 可是,沈如故不知在这种笑容之下,是否还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他隐藏的实在是太深了,她怕这种人,可能唯一让她不会躲避秦修远的理由就是,他不会害她罢了。 秦修远空出来的手,抬起,挑在她的下巴上,让她微微抬头看着自己,问:“你不喜欢?” 对于云锦,沈如故想,自己是喜欢的,打心眼里喜欢。 但她此刻无法表现出对校裙的欣喜,哪怕校裙的文字,还是她的点子。 她瞧着和往常并无二样的秦修远,这便是她无法接受的地方。 试想,和一个整日戴着‘面具’的人生活在一起,是什么样的感受。 不让她发现也就罢了,偏生纸包不住火,她还是知晓了秦修远的秘密。 沈如故的视线有些涣散,秦修远看在眼里,尤其是他方才的问题,她还未回答,和寻常太不一样了。 “你怎么了?”他再次问,却换了问的方式。 沈如故强压下内心的不适,反问他:“为何问我不喜欢?” “我瞧见你不是很高兴的模样,我猜的。”秦修远回道。 他的样子极其诚恳,沈如故心中苦笑,秦修远每一次在她面前装作很诚心的样子,难道不累吗? 沈如故别开他的手,低眉,道:“除了盘扣不搭,其它很好,无需修改。” 说罢,沈如故转身再次回到之前换校裙的地方,换上了之前的衣裙。 秦修远望着有些清冷的沈如故,不禁拢眉,终究,她的心不在他这里。 他不由地叹了一口气,什么时候,她才能敞开心扉将他给装进去呢? 这就像是一个未解之谜,秦修远无法给出答案,心中有些烦意,便不再去想。 外面有了脚步声,紧接着,是许秘书和秦修远对话的声音。 “听在江北的人说,沈昭年时日不多了,我们是否要……”许秘书话还未说完,就被秦修远抬手打住。 他的用意似乎很明显,不让许秘书继续说下去,不过是因为里面还有一个人。 许秘书立马噤声,沈如故再也听不到外面半点声响。 沈昭年时日不多了,什么意思,要死了吗? 沈如故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要被抽走了似的,原以为,沈昭年能够早点离开人世,她也不用那般纠结父亲的死亡。 一命抵一命不是么,可为何她亲口听到这样的话,还是感觉有什么东西失去了似的? 从江北来到南京之后,所有和沈家的事情,她不曾过问过,只是偶尔有了新奇的事情,她会和二哥沈崇宇讲。 而沈崇宇还会给她汇钱,她生气之后,沈崇宇便没这么做过。 前日,她还有和沈崇宇联系,二哥压根没有和她说透露过半点沈昭年命不久矣的风声。 期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沈崇楼知晓吗,倘若知晓,现下他又是什么心情? 沈如故抬手按住脑袋,她觉得头疼极了,等她强撑着,换好衣裙出来,秦修远已经和许秘书在说盘扣的事情了。 “如故,你先在这里待一会儿,我和许秘书下去,过会儿再来陪你。”秦修远如此对她道。 沈如故尽量调整心情,对着他点点头:“我也有些累了,我休息一下,你要做什么,去吧。” 秦修远是真有事要忙,和许秘书一道下去了,沈如故站在窗口,瞧着已经到了楼下的秦修远,她的双眉紧蹙,脸上的表情尽无。 沈如故走到书架旁,手落到之前秦修远动过的地方,只要她将那几本书拿开,就能知晓秦修远究竟在隐瞒她什么。 第123章 万分虚伪 或许真验证了那句话,越是隐藏深的人和事,那么就越发有兴趣去了解它。 沈如故一直盯着那几本书,唯一让她不拿开书的理由便是,这毕竟是秦修远的东西,她不该动的。 秦修远,你究竟在瞒我什么?沈如故的心中一直被这样的疑问困惑着。 倘若真的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秦修远完全没有必要如此紧张。 她的手落在书角上,想了想收回了手,起身,站在了书桌旁,良久都没有蹲下去。 实际上,她并未过掉心中那关,秦修远穿梭在坊间忙碌的身影,让眺望的沈如故看得真真切切。 他一瘸一拐的姿态,更是让她有些没由来的生气,沈如故狠了狠心,最终还是蹲下去,将那几本书拿开了。 里面放着一些复旦公学校服的样式,下面还压着一份协议,这些东西对于沈如故来说,并没有那么好奇。 毕竟秦家生意那么多,她不可能一一去深入了解。 难道是她多想了?沈如故就要打消自己怀疑秦修远的念头,视线却落在协议的下方,那里还有一个盒子。 她小心翼翼地将所有东西都拿出来,打开了并未上锁的盒子。 但盒子的侧面有锁扣,证明秦修远方才藏东西的时候比较匆忙,并不意味着他没有上锁的习惯。 更隐秘的东西在盒子里面吗?沈如故心里面有了怀疑,盒盖完全打开之后,里面的东西却并未让她立马碰。 那是一张黑白色的全家福,甚至上面的颜色有所消退,显然有些年头了。 端坐在椅子上面的人,分别是秦修远的父亲和母亲,而偎依在他母亲怀中的人是秦安容,笔直地站在一侧的人是秦修远。 相片只有一张,最下面压着的是秦家商行的信息,还有很多重要的生意往来信息。 沈如故并无意去翻看,她只是良久都没有想明白,为何这些东西秦修远都要藏起来? 她又不是和秦家对立的人,更不是生意场上的人,秦修远压根没有半点理由防着她。 沈如故瞧见油纸袋的右下角,恒泰二字异常显眼,她听沈崇宇说过恒泰。 现下,恒泰掌控了太多江北的经济,至今沈崇宇不曾查出恒泰的幕后人究竟是谁。 沈崇宇说,恒泰的目的不纯,不单单是想垄断江北商业命脉,或许有更大的阴谋。 解决问题,还需寻找出来问题的根源,恒泰的幕后人隐藏太深,沈崇宇只好等待着时机。 那么,秦修远会不会是恒泰的幕后人? 沈如故将那张白皮纸抽出来,上面的信息直指恒泰的掌控人是秦修远,秦修远掌控江北经济究竟是单纯地为了将生意扩张,还是说,他的目标是沈家? 秦修远从未忘记过他母亲的死,从未将仇恨放下过,沈如故的视线再次落到那张全家福上。 所有的事情联系在一起,足以证明,秦修远真正的心思。 沈如故近乎跌坐在地,秦修远究竟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事情? 沈家也算得上是她的仇人,秦修远如此做,对于她来说,应该算是好事才对。 可为何,她高兴不起来? 沈崇楼接管江北,会在腊八之前,沈昭年也活不过腊八……忽地,沈如故想到这些,眼里面多了亮光。 她疯了似的将里面有关恒泰的东西翻出来,果真,和她的猜想无异。 恒泰所有的生意都是近期扩张的,所以,秦修远即便之前利用恒泰做那么多事情,都是为了腊八之后做准备。 秦修远的目标非但是沈家,还带有针对性,除了沈昭年,还有沈崇楼。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沈昭年是他的仇人,沈崇楼何曾招惹过他? 沈如故想不明白,自己究竟待在一个什么样的人身边,秦修远如此可怕。 她的思绪近乎全部被抽离,懵里懵懂地将所有东西按照记忆复原,所有的事情都做好之后,她靠坐在椅子上,真的觉得有些累了。 外面的风吹进来,有些冷意,南京天凉之后,她总是想念江北的太阳。 江北有她不喜欢的人,可是,并不意味着她不喜欢江北。 莫名的一种情绪越来越浓,她竟然生出了想要逃离这里的念头。 拐杖声越来越清楚,是秦修远上来了。 以前,沈如故听到拐杖声总觉得秦修远一表人才,废了腿万分可惜。 现下,却觉着这种声响如此可笑。 若一开始,秦修远就是个心思不正当的人,那么,她该有多悲哀?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秦修远还没上来,就发出了叫她的甘醇嗓音:“如故。” 如此善良的音色,很难让她将富有心计四个字用在秦修远的身上。 可人终究不能看表面,是个人,倘若想要伪装,都是高手。 沈如故目前不知要如何开口问秦修远一切问题,只因,有一点她很明白,秦修远既然打算瞒着她,就不曾有告诉她真相的念头。 演戏是吗,秦修远,这个世界不是只有你一个人会带着假面具示人。 沈如故调整了心态,脸上的表情,看上去很正常。 她起身,打开阁楼的门,抬手揉了揉双眼,佯装出一副刚睡醒的模样。 双眼惺忪的姿态,并未让秦修远怀疑。 “唤我作甚?”沈如故问。 秦修远手里面拽着三枚盘扣,分别是梅花扣、蜻蜓扣、琵琶扣。 他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温声问她:“你觉得用哪个更好?” 沈如故瞧着他脸上认真的表情,那一刻,她真的觉得秦修远万分虚伪。 他才是云锦高手,为何这种事情也来问她,她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学生,至多对云锦感兴趣罢了。 按理来说,秦修远比她做出选择,更有权威性和说服力。 他就是如此,纵使装作一副温文尔雅,对妻子又百般依顺的模样,好像他将整个世界的宠溺都捧在了她的面前。 然而,实际上,这一切都是在演戏。 沈如故也笑了,比他的笑容还要淡几分,嘴角扬了扬,最后松下去。 笑容在她的脸上垮台,她实在笑不出来了。 “都行,都好看。”沈如故如此回他。 秦修远的目光一直注视着她,所以,沈如故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都在他的视线中。 沈如故的表情,对于秦修远来说,都很异常。 她的语气也有些怪异,就像是两个情绪不好的人,敷衍了事的话。 “总有一个主次吧。”秦修远再开嗓,有些尴尬。 沈如故随意的将中间那枚蜻蜓扣拿了起来,道:“就这个吧。” 秦修远挑了挑眉,却没有立即应声,沈如故知晓他此时此刻的心思。 她当时拿起来的时候,并没有多加思考,但秦修远心中一定有答案,才会生出挑眉的动作。 毕竟,真要论起来,和蓝色校裙颜色相仿的琵琶扣更适合。 很快,秦修远就恢复了正色,他脸上带着点点笑,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 秦修远的语气听起来并不受沈如故的影响,回应她:“你的眼光……很独特。” 沈如故就料到他会是这样的反应,他不会说出心里真实的想法,话也说的很漂亮,却让人现下觉得很虚伪。 当然,在她没有发现秦修远秘密之前,一定会觉得这是个好人。 “你……”有没有什么事情瞒着我?这样的话,沈如故并未说出口。 她只是说一个字,就将所有的话给噎了回去,她瞧着正在等她后话的秦修远,深深地蹙了眉。 秦修远那只没有拿着拐杖的手,抬起来,沈如故感觉他是伸向自己,就要躲,可是依旧不及他的速度。 “你怎么了?好像看上去不太高兴。”秦修远的手一边宠溺地抚摸了一下她的脸蛋,一边如此问她。 沈如故别过头去,躲过了秦修远的手,然后道:“我只是有些累,我想回宁海。” 秦修远愕然,他叫她出来其实并不是为了给她看盘扣,而是为了带她去看看木香花。 每一次瞧见她脖子上挂着的小木香,秦修远总觉得她在一点一点接纳自己,也许可以借着木香这个契机,两个人增加一些感情。 不过,她都如此开口了,他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那我让人送你,我暂时还脱不开身。”秦修远如此道。 沈如故点头,并未拒绝。 秦修远转身朝楼下走去,姿势依旧和常人不太一样,沈如故望着那微微踉跄的背影,难道,他一直演戏,就不累吗? 说起送她,沈如故突然想起了在江北,秦修远开车。 是她傻,秦修远的脚真有问题的话,又怎么可能操作车子那般灵活。 沈如故的心,不知道被什么堵住了一样,在她看来,两个人一开始相处,若想好好地,必须要尊重对方。 可事实上,并不是如此,她每一天都活在欺骗里面。 她可以体谅秦修远有苦衷瞒着腿疾的事情,但她无法体谅他做那么多事情,就为了报复沈家。 沈昭年要死了,是秦安容做的吗,那么,秦安容是不是听了秦修远的指挥? 秦修远下一个目标是谁,是不是沈崇楼? 她的脑子很乱,和之前打开盒子看到种种之后体现出来的心情一样,一阵晕眩感,让她没站稳,双手扶在了雕花栏杆上。 第124章 他也愿意坦诚 沈如故无法理解秦修远如此做的动机,他对付沈昭年,她还能够理解,但为何要针对腊八之前上台的沈崇楼? 身后的动静引起了秦修远的注意,他迅速转头,动作虽然还很别扭,较之寻常,要更敏捷。 秦修远此时此刻站在沈如故的面前,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秦修远是一个健全的人。 沈如故不知他究竟打算将这样的事情,瞒到何时,而她活在欺骗的世界里,时间又是多久? 秦修远有力的臂膀扶住了她,只不过,是单手。 她不禁失笑,一个身有疾病的人,怎么可能胸肌健壮,身架又怎么可能似一个练家子。 一切现下回想起来,尽是破绽。 话说回来,她不能怪秦修远没有告诉过她,而是她太蠢笨了,从未在这些细节上深究。 她将秦修远的手拂开,即便动作看上去如此自然,可秦修远那双眉,还是轻轻动了一下。 “那我先回去了。”沈如故如此道,秦修远点点头。 当她经过秦修远身边之时,他的手轻轻碰触到沈如故的衣袖,那一阵轻轻的微风,倒是有些像抓不住。 回到宁海的沈如故,通电给了沈崇宇,彼时,沈崇宇还未到江北。 接电话的人,是沈公馆的账房先生,那个老先生常年和沈崇宇配合,沈如故和他算来还熟络。 “四小姐,二少去外地办事了,听人说,在上海逗留了一天,明天才到江北呢。”账房先生还是如此称呼她,继而道,“若四小姐有什么事,要么等二少回来再说,很急的话,告知我,我代为转告。” “我只是想问一件事,二哥有查出恒泰的幕后操控人吗?”沈如故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凝重,账房先生自然看不见。 听筒里面传来了账房先生的回答:“没有,对方隐藏的太深,恒泰牵扯的商行太多,如今,沈家想全身而退不可能了,短短半年,恒泰在江北近乎垄断的地步。” 老先生字里行间,无不透露担忧的语气,沈如故也随着那紧张的声音,蹙了眉。 半年之久?她和秦修远认识不足半年,沈如故恍然大悟。 秦修远一直在策划着报复沈昭年,从未因为任何人,断了这样的念头。 从他布局恒泰开始,他就不打算轻易结束,但谁又能想到,恒泰的操控人会负责江南之域生意往来的秦修远。 倘若秦修远掌握了江北的经济命脉,将来,他万一有遏制沈崇楼的心思,那么,单恒泰,足以牵一发而动全身,即便不能整死沈崇楼,也会给沈崇楼带来极大的负面影响。 “那真的没有退路了吗?”沈如故担忧地询问。 老先生思忖过后才回道:“有。” “什么?”她迫切地追问。 “查出恒泰的操控人,和他谈一谈,弄清楚他究竟想要什么。”老先生如此回道。 那一刻,沈如故险些说出了真相,可她最终还是噎回去了。 沈昭年就罢了,于情,她和沈崇宇、沈崇楼一起长大;于理,她是秦修远的妻子,该帮谁? 她不能冒然将所有的事情摊开讲,需要从长计议,不然,小不忍则乱大谋,到时候让事态到了更加严重的地步。 老先生问她:“那么,四小姐,还要不要带话给二少?” “不必了,今日我通电过来的事情,不要和二哥说。”沈如故叮嘱道。 沈崇宇虽然不喜参与太多事情,但他生性精明,倘若知晓今日她打电话给老先生,还问了账房先生这样的问题。 那么,沈崇宇一定会将苗头放到秦修远的身上。 沈如故想试一试,找个合适的契机和秦修远谈一谈,只有最后这一条路可走了,不是么。 云锦坊,秦修远待在阁楼上,良久都未出来。 到了傍晚用晚膳的时间,许秘书从楼下上来,敲了敲门,里面并没半点回应。 许秘书直接推门进来,瞧见秦修远坐在那里发呆,他上前,叫了一声:“少东家。” “怎么了?”秦修远这才回过神来,仿佛,叫他之前,都不知道许秘书进来似的。 许秘书看了看秦修远,道:“该吃饭了。” “不用了,不饿。”秦修远如此道。 他的回答,让许秘书两眉紧皱,好不容易用饭的时辰规律了,怎么又开始不用晚膳? 若没有猜错,秦修远有心事,许秘书有些担心。 许秘书问秦修远:“少东家,有烦心事?” 秦修远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了一声:“她也许知晓了。” “什么?”对方的话有些莫名,许秘书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那几本书动过,证明,她看见了。”秦修远再次开嗓,许秘书这才明白过来。 书架内壁有一个盒子,里面装着什么东西,许秘书清楚的很。 他想,秦修远口中的‘她’指的应当是少夫人。 许秘书瞧见秦修远脸上的愁绪,安慰道:“是否是记错了?也许,她不知,若她知晓,怎么会不来找少东家?” 秦修远想到之前她从房内出来的种种景象,她的反应还有说话都很异常。 沈如故不是不来找他,怕是对他失望,所以不愿来找他。 他面色紧绷,再次瞄了一眼那几本书,他嘴角露出了一抹艰涩的笑容。 她为了让他不看出来动过那些东西,还特意将所有的东西复原,可她并不知晓他有一个习惯。 那个习惯就是,他喜欢将包着合同的牛皮纸,露出一小个角。 她将所有的东西都摆放到了原来的位置,唯独这个细小的情节被她忽略了。 秦修远放在书桌上的手,渐渐收拢,她连问都不曾问过他,是不是,在她的心里,已经给他判了死刑? 沈如故,你当真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 许秘书将秦修远的表情变化都看在眼里,再多的安慰话语他说不出来,但瞧着秦修远不开心,他也不怎么好受。 “少夫人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少东家你和她解释一下缘由,她会谅解的。”许秘书说道。 秦修远的眉反而皱得更深了,他道:“若是腿疾好了的事情,和她坦白,她或许会原谅,可恒泰的事情,以她的性子,怕是不会理解我。” 许秘书对秦修远这样的说法比较赞同,恒泰牵扯到了沈家,甚至是整个江北,自小在江北长大的沈如故不理解也属正常。 “我要回宁海一趟,这里先交给你了。”秦修远叮嘱许秘书赶制盘扣的事宜。 许秘书让秦修远不必担心,秦修远点点头离开。 很快,秦修远到了宁海,却未瞧见沈如故人,倒是青慈待在宁海给沈如故整理他之前送过来的旗袍。 “你家小姐呢?”秦修远问。 青慈被突来的声音吓了一大跳,听到是秦修远的声音,这才拍了拍心口,低头回应道:“小姐外出了,说是要去找一本古书。” “那你怎么不跟着?”秦修远抑制不住的担心。 “小姐说很快会回来,让我不必跟着。”青慈头低得更深了。 秦修远知晓青慈胆小的性子,又不便多说,让她继续手头上的活儿。 他往外头走,才走两步,转身又折回来,问:“她有说去哪条街吗?” “她说要去中山那边。”青慈一五一十交代。 秦修远嗯了一声,便消失在宁还公馆。 他上了车,但并未让开车的师傅立马发动车子,秦修远靠在后座想,她好端端的为何要去买古书? 何况,中山路离宁海这么远,她何曾了解中山那边的古典书籍铺子? 种种疑点,让秦修远紧绷着面色。 他紧紧捏着手中的拐杖,老师傅等着他吩咐。 秦修远正在犹豫,是否要将手中的拐杖扔道一旁,反正她也知晓了不是吗? 若她没有看到他藏东西的场景,又怎么可能会将盒子翻找出来。 而他藏那些东西的时候,为了节约时间,并未使用拐杖。 忽地,有一个大胆的猜想,闪过秦修远的脑海,他明白了,她去中山并不是为了找古书,而是为了去恒泰。 千不该万不该用恒泰的印章盖在中山总行上,中山总商行就是恒泰的秘密全然展露在了沈如故的面前,所以,今日她是去验证的对吗? 秦修远的心,有史以来,第一次感觉提到了嗓子眼,随着时间的点点流逝,他觉得有些头疼欲裂之感。 她可以来问他,而他,也会告诉她实情。 瞒着归瞒着,只要她开口,他也是愿意对她坦诚的。 “开车,去中山总商行。”秦修远对前面的师傅说道。 道路两旁的树影,闪过秦修远的视线,秦修远无心欣赏。 此时此刻,他只想快点到她的身边,和她解释,当然,只要她愿意听,他也都愿告诉她。 抵达中山,人山人海,但他们都有条不紊地排着队。 负责人瞧见从不出现在中山的秦修远,大吃一惊,往常毕竟都是许秘书暗下来,这次,少东家怎么来了? “少……”负责人刚叫一个字,又将‘东家’二字咽了回去,人多嘴杂,怕叫得太熟稔会让人生疑,于是,他改口道,“秦少今儿个来,有何事?” 第125章 被抓 “有没有见到一个剪短发的女人?”秦修远直接问,脸上有着点点着急的神色。 负责人将对方的着急瞧在眼里,记忆中,虽然和少东家见面地次数不多,但从未见过他这样的神色。 他仔细地想了想,才回秦修远,道:“秦少,有见过,可是剪短发的人不止一个,所以,不知您说的是谁。” “我的妻子,你说呢?”秦修远反问。 上次少东家结婚,报纸在南京城铺天盖地,就是为了竞相报道,负责人也看过上面的婚照。 所以,他对少夫人长相也有些印象,只是,她不是长发吗? “如果是少夫人,不曾见过。”负责人如此道。 秦修远不死心,他的推断从来不会有错,她既然会莫名其妙来中山,只能证明她来了中山商行,绝对不是买古书。 所以,秦修远再次开嗓问道:“会不会是你忙,没有注意到?” 负责人却肯定地摇摇头回道:“秦少,你知晓我要监管这里的一切动静,若有引人注目的人,我必定是过目不忘,我没有见过她。” 秦修远即刻拢了眉,他睨了一眼负责人,就要离开。 才走到中山商行的大门口,就瞧见巡捕房的人四处搜罗剪短发的女子。 “你们有什么权利抓我,头发是我自己的,如何处理它,难道不是我个人的事情吗,长短都是我的自由。”被抓的女子愤愤不平地叫喊着。 围观的人很多,却无一人敢上前拯救她,大家都是看客,并不意味着他们会成为拯救者。 即便有些思想先进的人,觉着该女子说的话并不是没有道理,但他们也只是私下窃窃私语。 女子的嗓音增大,近乎尖锐的地步:“天理何在,现下是什么时代什么社会,还能因为头发抓人。” 可是,她的声音最后淹没了,只因她被巡捕房的人用白布封住了嘴。 “还有谁是短发,出来,上头已经贴了告示,你们没看吗,做丈夫的,管好自己的妻子,做父亲的管好自己的女儿,做母亲的要有自律性,不要赶一时间的新奇,更不要跟风。”巡捕房的人手按在腰间的枪支上,高亢的声音在中山商行外头响彻。 他们之所以会选择在中山附近抓人,只因为这里确确实实很多年轻人来储存钱,还有和洋人做交易,思想觉悟高出别人的,自然不少是学生或者刚离开学堂。 秦修远瞧着这一切,眉宇之间的沟壑越来越深,他眼睁睁地瞧着那名女子被抓上了车。 巡捕房的人再次开始搜罗短发女子,秦修远就要上前,却被追上来的负责人拉住了。 对方轻声叫了一句:“少东家。” 秦修远反头,看了看正在悄悄对他摇头示意不要去管这些事情的负责人。 “这些人在中山商行滋事,我能不管?”秦修远问着,快速拂开了负责人的手。 负责人噤声,不敢多说什么,秦修远的意思,他都明白,中山上商行的幕后人就是秦修远。 而这些巡捕房的人,就好像是在秦修远家门口生事,秦修远怎么可能放任不管。 “看来,最近南京的治安是越来越好了,巡捕房是不是没事干,才会四处抓剪发的人。”秦修远的眸色并不好,他的心里,想的人是沈如故。 倘若此时,沈如故也被他们逮去,他一定不会轻易放过这些人。 “原来是秦家少爷,小的们也没法子,是上头的命令。”巡捕房的人,听到声音本想借着权利将对方一军,定眼一瞧,是秦修远,立刻点头哈腰。 此时,恰好其中巡捕房的人从人群里面抓出了另一名剪了短发的女子,秦修远的视线一直紧紧凝视着他们。 方才和秦修远对话的人,瞧见他脸上的神色,顿时间不敢说话了。 “今日你是否抓了我的人?”秦修远再次开嗓,眼神好似沉到了谷底。 巡捕房的人一脸无辜:“秦少,您这就冤枉我了,我们怎么可能会抓您的人。” 就算给他们十个胆子,即便是上头的命令,也不敢乱碰秦修远的人,毕竟就算是巡捕房的领头人也要敬秦修远几分,还要靠秦家吃饭呢。 秦修远伸手,将对方手上的告示夺到了手中,不轻不重地说道:“既然在我这里能特殊,就能证明,告示的威严性也怎么强,如此地话,那些被抓的人也可以放掉了?” “这……秦少理论逻辑可不是这样的。”对方迟疑了之后,立马尴尬地说道。 他们见秦修远脸上的神色越来越深沉,立马转移话题,问:“秦少您说的那个人长什么样子?” 秦修远双眸微眯,道:“你不是一口咬定不曾抓过我的人,现在又怎么开口问?” 巡捕房的人顿时噎声,之前是他应声太快,万一真抓了秦修远的人,巡捕房还不被掀了。 “是小的们思维不缜密,不会说话,秦少大人大量,原谅小的。” 对方讨好的眼神和语气,并未让秦修远的脸色好过多少,他凝着巡捕房的人,道:“我的妻子,你说长什么样?” “秦家少夫人?怎么可能,您的妻子怎么会是短发。”那人惊讶地说道,心提到了嗓子眼,不知如何是好。 秦修远冷声:“怎么不可能,她的头发,她自己做主,愿意剪成什么样,我都干涉不了。你方才在中山商行大声警告什么丈夫管好妻子,你的意思,也是说我没管好我的妻子喽?” 印象里,秦少少言寡语,何况寻常他们也和秦修远没有任何交集,第一次他对着他们说这么多话已经让人够提心吊胆了, 现下,秦修远每一句话,都字字珠玑,他摆明今日想要和他们说的明白。 多少还有针对地以为,他们哪里敢招惹秦修远,相互使眼色,只想知晓,其中是否真有人抓了秦修远的妻子。 其中站在最后方的人,逃避着秦修远投来的眼神,他极其心虚地就要转身离开。 巡捕房领头的人,瞧见有些不对劲,心中有数,转身就叫住了要离开现场的另一人:“李诺,你去哪里?” 被叫做李诺的巡捕房人员,紧闭眼,调整心态,收起脸上的紧张表情,缓缓转过身来,然后笑呵呵地对着领头人道:“我去四处查看一下,看看还有没有躲着的短发女子。” “过来,你见过秦家少夫人吗?”领头人的视线直逼李诺。 李诺知晓秦家少夫人长什么样,只是当时那女子剪了短发,和当初在报纸上看到的有些差别,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现下,竟然招惹了秦修远。 领头人一看就有状况,急了,催促道:“还不快说实话。” 李诺哆哆嗦嗦地回道:“抓……抓了,已经送到巡捕房去了。” 他们再也不敢看秦修远的表情,齐齐低着头,秦修远恨不得扬手就给他们一棒。 当务之急去巡捕房接人,秦修远愤愤地上了车,远远的,这些人都能感受到寻常温和性子的秦修远带着浓浓怒意。 …… 被收押的沈如故和很多女大学生待在一起,众人都很安静地各自席地而坐。 沈如故扫了一眼周遭的人,她们的脸上没有半点恐惧之色。 虽然大家脸上没有恐惧,但心中不乏有些许担忧,其中有一个人开嗓道:“你说,上头真的会就着这次剪发事件要了我们脑袋吗?” 大家都不认识,听到这么一句话,还是引起了不小的动静,大家窃窃私语。 另外一人道:“我认为不会,现下又不是帝王当道,杀人如对草芥这种事,还不会出现,但俗话说,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或许会对我们作出某种程度的惩罚,让众人引以为戒。” 大家对这个人的话表示赞同,都点点头,沈如故却没有出声。 她和所有人的想法都不太一样,就怕上面没人镇压,下面为了达到上头的命令,会作出杀一儆百的事情出来。 古时候杀一儆百的例子数不胜数,那么,换做现下,也不是说不通。 这么多女子,他们会利用谁呢? 总要利用某一个人,来体现巡捕房的权利和威严,而他们非但是做给这些女大学生看,还是做给世人看。 沈如故还没从这种担忧的思绪中抽离,收押她们的监牢大门就被巡捕房的人从外面打开了。 巡捕房的人走进来,视线在她们身上逡巡,最后,视线落定在沈如故的脸上。 沈如故的心一咯噔,果然,她的推论并没有错,可是,难不成,她成了这个杀一儆百的对象? “你,起来,跟我们走。”巡捕房的人,指着沈如故,语气不容抗拒。 她蹙眉,并未立即起身,倒是之前说话的那些人,站了起来:“你们要将人带哪里去,还有没有王法了,我们见了短发,又不是犯了不可饶恕的罪。” 巡捕房的人,一脸凶神恶煞的姿态,枪口立即对准了这些女学生:“谁再叽里呱啦吵,我的枪口就不长眼了。” “我跟你们走,别在这里耀武扬威。”沈如故毫不畏惧,站了起来。 他们倒也没多说什么,见她主动站了起来,便带走了沈如故。 沈如故有些疑惑,他们并不像要为难她的样子。 “你们要带我去哪?”沈如故禁不住地问。 其中一人,却说道:“沈三少要见你,你说呢。” 第126章 我不准 沈崇楼?沈如故想到这个名字,站在原地僵直,他什么时候又来了南京? 而他又为何出现在巡捕房,又怎么得知她被抓的? 很多个疑问都充斥在沈如故的脑海中,她很想问,但她同样知晓,无人会回答她。 他不该来,这不是他该管的事情,从她离开沈家嫁入秦家的那一刻,她便和他没有半点关系。 “沈小姐,劳烦你快些过去。”收押沈如故的一个人对她催促道。 这些人既然知晓她是沈如故,本该通知秦修远才对,只怕这些人早就被沈崇楼收买了。 “我不想去。”沈如故拒绝道。 然而,他们不会顺着她的心思,沈如故感觉到背脊一阵力道,被人从后面推了一掌。 她凝眉,只好被动地往前走着。 去见沈崇楼的这段路,对于沈如故来说,似乎很漫长。 走路的过程里,她回想到离开沈公馆前夕,苦苦哀求沈崇楼带自己离开的场景。 沈崇楼的心,那么硬,现在,他究竟什么意思? 沈如故觉得有些好笑,嘴角多了点点苦笑的意味,沈崇楼你越矩了。 巡捕房的正厅,里面本该坐着厅长,打开门,沈崇楼却背对坐在正上方的椅子上。 她并没有立马走进去,虽然分开这么久以来,两个人不是没有碰过面,但也只是远远地看对方几眼罢了。 沈如故不知见到他该说些什么,不得不承认,随着时间,人与人之间的感情着实会淡薄几分。 沈崇楼听到动静,缓缓站起来,紧接着,转过身来。 回首竟然好似百年之感,他才知晓。 同样,沈崇楼没有立即朝她走来,他站得高高在上,较之以往越发挺拔英俊。 沈如故望着五官越来越刚毅成熟的沈崇楼,竟生出了些许的陌生之感。 换做以往,他会冲动地说很多话,做很多事,由着自己的性子,非要达到目的不可。 可现在,他只是直直地望着她,两个人的视线交汇,最终,沈如故还是躲避了沈崇楼投来的视线。 静谧的气氛,让沈如故近乎喘不过气来,只听他慷锵有力的脚步声,窜入了她的耳朵。 沈崇楼鹰厉的眸子,始终没有从她的身上转移开,沈如故转身就要离开,却被沈崇楼快速追上,一把拽住。 他那有力的臂膀,长手一捞,沈如故被迫扣在了他的怀中。 “放开我,沈崇楼。”她挣扎着,沈崇楼身上熟悉的气息,让她害怕。 沈如故无论如何都没有想过,再见会是这样的反应。 之前,他稳沉的模样,他那见到她淡定的表情就好像是沈崇楼伪装出来的。 他的呼吸,有些沉,也有些急促,喷薄在她的肌肤上,她害怕的情绪,更加浓了。 沈崇楼无论如何,都不肯放开她,将她扣得死紧,生怕一松手,她就溜走了一般。 这些日子一来,没有她的生活里,沈崇楼自己也不知道如何混沌度过的。 他凝着她,道:“别动,让我好好抱抱,行吗?” 虽然听上去是请求,需要经过她的同意,可是事实上,并不如此。 沈崇楼想要做的事情,就不会让对方有半点回绝的余地,此时此刻,她没有拒绝的权利。 “请你自重,我现在已经是别人的妻子,你这样不妥!”她的声音异常坚定。 一字一句,沈崇楼听到耳中,只觉得深深刺痛了心。 是啊,她已经是秦修远的妻子,按伦理纲常来说,他抱着沈如故,着实不该。 可他没法子控制自己的感情,从小时候,她被带来沈公馆的那一刻,注定他要与她纠缠致死。 哪怕,她是别人的妻。 他微微侧了侧脸,凝视了沈如故一眼,但只能看见她那温润饱满的耳垂。 沈崇楼用着犹如地狱使者的暗沉嗓音,对着她下诅咒一般:“这个世界上,只要我想要的,没有得不到的,就算是墙角,只要我想挖,那堵墙也嘚倒塌。” 他想要表达的意思如此明显,沈如故却不能接受,她难以置信地望着此时让自己差些喘息不过来的人。 她正色道:“你知不知到自己究竟在说些什么。” “是,我承认,只要你想得到的无论是东西还是人,你都有办法,那这样我可不可以理解成,当初在沈公馆,你不愿要我,现下,又觉得我是随便的人,你勾勾手放点诱饵我就会回到你身边,所以才说这些话?”随着她说话的语气越来越重,沈如故的眼中也多了点点浓郁的恨意。 沈崇楼沉默了,他的默不作声,让沈如故发笑。 她死命地用尽力气要推开他,可是,沈崇楼还是不放手,任由她推搡。 “不是你想的那样。”良久,沈崇楼在她的耳畔如此说道。 听他欲言又止的语气,好似要解释什么,沈如故哼笑了一声,反问:“不管是怎样,都不重要了,当初最先放手的人是你,不是我。” “你的父亲,害死了我的父亲,那个时候,我可以不管不顾这一切恩恩怨怨,只要你带我走。”沈如故眼里多了几抹哀伤,以为过去这么久了就不会感到悲伤。 沈如故笑了,可是那笑容很快就僵住,她道:“但你没有,你还让我跟修远走。” 可是,她怎么也没想到,再次提及,心仍旧不好受。 沈如故感觉到身体上扣着的手,随着她的话音落下,又加重了几分力道。 沈崇楼,你究竟想要干什么,这个时候为什么又不肯放手了? 她朝沈崇楼的肩甲咬下去,即便隔着衣裳,沈崇楼仍旧受了痛,但他没有吭声,一直忍着。 同样,他也没有生气,只是任由她发泄心中的不满。 可沈如故不会知晓,下巴抵在沈如故肩膀上的沈崇楼,眸色深邃了许多。 她一声修远,让他如此嫉妒。 以前,她只会叫他如此亲切,可现如今,用她的话来说,她是秦修远的妻子,而他竟然没有了底气去想她的心究竟有几分秦修远的位子。 “我现在来了……”沈崇楼很多话想要和她说,却只是挤出这么一句话。 他后面的话,被沈如故堵了回去,她摇头道:“我们不可能了,若你是想带我离开巡捕房,想让我对你感恩戴德的话,那我由衷地表示感谢,就算你不来,我的丈夫,也会来。” 沈如故的话音才落下,就被沈崇楼一下子推到了墙壁上,她被他的臂膀死死地锁着。 她瞧见了他眼中的怒意,沈如故觉得有些好笑,他因为什么生气,见到这个负心人该生气的人是她才对。 沈崇楼挑起了她的下巴,沈如故立马意会到沈崇楼想要做什么,但她压根没有办法躲避。 他那冰冷的薄唇朝她压来,斯磨之际,沈如故感觉到了疼痛。 “别一口一声妻子,又一口一声丈夫,如故,你知晓,我受不得这个。”他的唇并没有离开她,沈崇楼压抑着自己嗓音,也压抑着自己内心的情感。 沈如故觉得有些委屈,难道,秦修远和她是夫妻不是事实吗? 她猛地推开他,这次,沈崇楼压根不设防,被她轻易地推开。 “我不知,我什么都不知,我只求你放过我,现在,你有你的生活,我也有我的日子要过……” 同样,沈如故的话也没能完全说出口,沈崇楼再次欺压而来。 他咬破了她的唇瓣,血味儿,充斥着两个人的口中。 “我不准!”沈崇楼坚定地厉声道。 让她待在秦修远身边,每时每刻对于沈崇楼来说,都是一种折磨。 他养精蓄锐,运筹帷幄,为的就是等回到江北,独揽大权。 即便这些日子,他很少出现在她的面前,但她所有的事情,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只有这样,他才能看到希望,才有信念支持他走下去。 沈崇楼的舌早已窜入,她怎么也躲不过,沈如故牙齿毫不留情狠狠地咬住他。 明明下的力道很重,他也会感觉到很大的疼痛感,可是沈崇楼好似沉醉其中,压根没有半点反应一般。 “我已经让你待在他身边这么久了,我不知道,未来的日子没有你,我是否还能熬得下去。”沈崇楼的话,只有她能听得到,“所以,我不准,我不会再让你待在他的身边。” 沈崇楼带着深情,由衷地说:“逼迫你也好,困住你也罢,你必须是我的。” 这么久的日子以来,积压的所有情绪,都在这一刻,爆发出来。 原来,强压的思念会如此浓,抑制的感情会这么深,他恨不得这一刻,生生将她活吞,如此一来,她便是他的腹中人。 如故,你不会知道,我究竟多爱你。 “别这样,放开我。”感受到排山倒海的亲密接触,沈如故有些害怕,在沈公馆两个人发生的亲密关系,再次在她的脑海中展现。 她的话,并未让沈崇楼住手,他陶醉在自己的世界里,深深地陷进去,再也出不来。 沈如故听到外面有阵阵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不管是谁,对于沈如故来说,都极其害怕。 她在南京,众所皆知是秦修远的妻子,可现下,她却在沈崇楼的身……下! 第127章 分寸 沈崇楼却咬住她的耳垂,问她:“我不放,我实在是……” 太想你了……这四个字,却没有办法说出口。 ‘啪’的一声,沈如故扬手给了沈崇楼一巴掌,他每次沉浸在欲想之中时,都容易被下手。 沈崇楼眼里混沌迷离的神色,终于好了几分,他清醒了不少。 望着脸上带着胆怯之色的沈如故,她的眼中,有着对他极大的恨意。 他早就料到,沈如故会恨他。 当初在沈公馆,他因为顾及父亲,挂念着手心手背都是肉,所以,只能让她跟秦修远离开。 现在,他每时每刻,都活在后悔的情绪之中。 懊恼充斥着他每一个神经与细胞,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了,他没有办法带着她时空穿越回到过去改变那一切。 但他能够改变现下和将来的状态,沈如故,必须回到他的身边。 沈崇楼站姿挺拔,他站在沈如故的面前,一动不动,被扇过的脸颊,侧着对着沈如故的视线。 沈如故的手在发颤,心,同样在发颤,她打了他。 她的眼眶早已猩红湿润,怔怔地望着沈崇楼,喃声道:“是你逼我的。” 他不该再次侵犯她,她和他之间,已经说得够明白了,没有可能。 沈崇楼又怎么能再次动这样的心思,他今日来的目的,怕不止是要将她带离巡捕房。 他想将她带离南京,带去江北。 想到这里,沈如故心惊肉跳,他怎么能有这样的心思,怎么能? 还是说,因为沈昭年要死了,沈崇楼要登上江北统帅之位,所以,他认为自己手握了很大权利,做什么都可以? “别怕,是我错了,你怎么生气,怎么发泄都可以,我不怪你。”沈崇楼正对上她,如此说道。 语气极其轻柔,让人挑不出毛病,越是如此,沈如故越觉得他不像当初的沈崇楼。 转而,沈崇楼又冷声道:“但你必须和我离开。” 他用了必须二字,好似命令,沈如故并不喜欢他如此态度待她。 “我若说不呢?”沈如故反问道。 沈崇楼顿了顿,钳住了她的双肩,道:“由不得你。” “你以为你是谁,你不能如此左右我。”沈如故同样不畏惧地看他道。 突然间,沈如故在沈崇楼的眼睛里面,看到了痛色,她不知道他为什么感觉到痛。 明明该痛的是她,知晓沈昭年隐藏杀她父亲的秘密,而她离开江北的那段时间,太煎熬。 然而,煎熬的日子都过来了,却发现,抵不过沈崇楼站在她的面前,说的所有话,现下,才是她煎熬到极致的时间段。 “我不能左右你,那谁能?”沈崇楼忽然这么问,沈如故压根缓不过来。 她发现,现在的沈崇楼思维跳动太快。 他死死地盯着沈如故,道:“秦修远能左右对吗,也是,他是你口中的丈夫。” 最后的话夹杂着淡淡失落的语气,沈如故蹙眉,就算她不想跟沈崇楼走,也没有想过秦修远的问题。 这是她和沈崇楼之间的事情,他又何必扯上秦修远。 沈崇楼的手指,轻轻地点在了沈如故的心口上,他一字一句地对沈如故道:“即便你现在心里有秦修远的位置,又能如何,他不是瘸子,却佯装腿疾欺骗你,你知晓他的妹妹对我父亲下毒吗?” 说着,他脸上有了凄凉的笑意。 “不过,你说我父亲害死了你的父亲,所以,在你心里,就算我说秦安容下毒,你大概也会心中叫好。” 沈崇楼睨了沈如故一眼,道:“秦修远他的野心,他的城府,一点都不浅,你以为,他会是最好的归宿吗?” 沈如故没有说话,秦修远究竟隐瞒了多少事情,她心中都有数。 甚至,中山商行就是恒泰,幕后人是秦修远,恒泰对江北的融资,到了可怕的地步,怕是会因为经济上的事情,将来和沈崇楼产生剧烈的冲突。 可现在她是谁的人,她必须明确立场,即便她并不想让秦修远伤害沈崇楼,可她也不会为此去贬低自己的丈夫。 沈崇楼见她不为所动,心中一凉,最后,脸上的表情彻底僵住。 他那英挺的五官,因为没有任何表情,显得比冬日的冰刃还要冷很多分。 说实话,他只想过带着沈如故离开,但只是直接地离开而已,怎么也没想过要通过说这些事情来触动她的心。 事实上,即便如此,他失算了。 沈如故仍旧没有半点松动情感之意,沈崇楼那一刻才发现,原来,她的心硬起来,比任何人都要强。 沈崇楼神色极冷,朝她贴近几分,沈如故死死地靠着墙壁,不敢动弹。 “如故,倘若,我说秦修远要对我下手呢,你是否仍旧不为所动?”沈崇楼的声色正常,表情也正常,可不知为何,沈如故听上去,总觉的哪里不太对劲。 秦修远虽然暗下让恒泰吞噬江北的经济,可是,也不至于开始对付沈崇楼。 “他不会的,他对事不对人。”沈如故如此道,她的语气很坚定。 她如此信任秦修远,沈崇楼顿时失笑,清淡的笑意,让沈如故呼吸都不敢太大声。 沈崇楼忽地,拳头从沈如故的耳边挥过,她身体即刻绷直,最后,耳畔响起了拳头和墙壁碰撞的声响。 他生气了,她能感受到浓重的戾气。 沈崇楼开嗓暗哑,即便他很生气,仍旧深深地克制着,并没有大声对她说话。 但他的语气里,很失望,道:“若你能如此信任我,我们之间,就不会如此了。” 信任是基于相信对方是诚实、可信赖的,曾几何时,她将所有的信任都献给了沈崇楼。 最后,她又得到了什么? “当一个人消耗了另一个人所有的信任,又怎么能要求对方还能付出信任?”沈如故问他。 沈崇楼那一刻,是沉默,她的心思,他都懂。 他不喜好解释,沈崇楼总是觉得,错了就是错了,没有必要为自己找那么多理由。 过往不能挽回,只能往前走。 沈崇楼发现,自己拿她没办法,然而,正因为没有办法,所以,他才如此着急。 瀚哲总说,他现在已经改变了很多,遇事能够淡然处之,成熟,是随着年岁增长不断增加的。 面对她,那所有的稳沉,都像是被海浪掀过,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还有每一句话,都在他的心中兴风作浪。 “沈三少,劳烦你注意点分寸。”沈如故见他僵直不动,从他的咯吱窝下窜逃。 好一句沈三少,沈崇楼的眼里,有一闪而过的失落,更多的是怒火。 她总是如此,轻而易举地就能挑起他的情绪。 没等沈如故迈开第二步,沈崇楼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腕,他用力一拉,让她入怀。 这种让人没有半点防备的招数,沈崇楼用在沈如故的身上,屡试不爽。 每一次,沈崇楼都像是在给她撒网,让她困顿其中。 越如此,越想逃,沈如故却被现实的状态弄得无可奈何。 “分寸,什么叫做分寸?你告诉我。”沈崇楼死死地盯着她问。 沈崇楼扼住她的下巴,她圆润了些许,秦修远将她的饮食照顾地看来不错。 可人就是如此,他发现,倘若她瘦了,他会心疼;可是,她血色刚好,身体也好,他又嫉妒的发狂。 剪了短发的沈如故,更灵动了,他的心,随着她那眨巴着眼睛的动作,一下一下颤动着。 这一幕幕,是不是她也在秦修远面前表现过? 他不知道沈如故究竟和秦修远之间,到了什么样的地步。 他认定了她,无论她和秦修远做过什么,他只要她,虽然不介意,却不意味着他不会是个醋坛子。 呵……醋坛子,瀚哲是这么形容他的。 “你懂不懂什么叫做他人妻?”沈如故的脑地左右摇,不肯和他直视,“你不该这么对我。” 沈崇楼大力将她席卷在案桌上,顷刻之间,上头所有的东西,都被扫在地上,乒乒乓乓一阵阵接连不断的声响,好似重重击打着沈如故的心。 他究竟要做什么?很快,沈如故反应过来。 沈崇楼竟然动那种心思,而且,就在随时可能有人进来的巡捕房,他一定是疯了。 之前让沈如故一直胆战心惊的脚步声,好在停止,可这并未让她放心多少。 此刻,沈崇楼覆在她的身上,高大的影子笼罩着她,回应道:“我当然知晓他人妻是何意,我怎么对你,这么对你吗?” 随着他的话音刚落,他的唇游走在她的每一寸,手掌下容着的高处,让她羞愧的无地自容。 沈崇楼,你就这么羞辱我吧,倘若羞辱我能够让你发泄此刻的愤怒…… 沈如故刚开始还在挣扎,后来眼神变得空洞,脑海中最后一丝想法都消失了,空白一片,懵的压根不知道自己正在经历着什么。 随着撕裂的声响在安静的室内显得格外清晰,她才有了清醒之感。 “我恨你!”从她的齿缝中,挤出这么几个字。 沈崇楼薄唇早就成了一条直线,他不知在自我安慰,还是安抚她不平静的情绪,他对她道:“恨吧,有爱才有恨,如此一来,至少你是爱过我的。” 第128章 动杀人之心 沈崇楼的手想要解开了她斜襟上的盘扣,可是盘扣太难解,他扬手一挥,盘扣整个被扯下来。 沈如故感觉到衣襟上的力道,顿时间,瞪大了眼睛,望着沈崇楼。 “沈崇楼,我再说一遍,放开我!”她说的很没有底气,只因她并不知晓自己的话对于沈崇楼来说究竟有几分用处。 有可能,一分都无,不然他早就放过她了。 沈崇楼的大掌顿时间拍在了案面上,他的脸上早已经侵染了滔天的怒意:“别叫我全名,我是你的瑾轩,再不济,我也是你的三哥。” 崇楼她都不会叫了,何况瑾轩? 可是,一句三哥,她也不会叫,沈崇楼的心,像是被东西生生噬咬着。 沈崇楼不明白,为何她现如今会如此待他? “你明明会叫崇宇二哥,你离开江北之后,还和崇宇有联系,但我送给你的新婚礼物,或许早就被你抛掷一旁不管不问了吧。”沈崇楼深深皱着眉,没有继续手中的动作,眼里的痛色越来越深。 沈崇楼猜测的没有错,她确实让青慈将那些东西收起来了。 沈如故并未立马回应,她大肆地呼吸着,缓解内心极大的不安。 她道:“二哥和你不一样。” 沈崇宇对她来说,只是一个关系很要好的兄长,可沈崇楼却是她曾经用生命爱过的男子。 两者,完全不能划等号。 沈崇楼又怎会知晓她的心思,沈如故的手扶着案桌边缘两侧,收拢了十指。 “有什么不一样?”沈崇楼眼里面有着莫大的疑惑,他如此问她,语气暗沉,像是听到了什么不能接受的话一般。 沈如故来不及回答,他咬住了她的耳垂,薄唇碰触着她的肌肤,道:“从小,你对二哥的感情就很深,现在,依旧如此,我懂,我都懂。” “你可以对别人好,但别对我不好。”他的声音变得很轻很柔,即便他眼里面的神色还是很暗。 可他脸上的表情已经柔和了许多,沈如故躺在那里,没有动弹,也不知如何回应他。 沈崇楼不懂,若懂就不会放手了。 若他懂,就该明白,以往,她的心里面,只爱他。 人的尊重是相互的,人的好,也是相互的。 为何沈崇楼要求她对他好,现在,首先她和他之间没有任何的关系;其次,他自己该想想所做过的事情,就不该提出这样的要求。 沈崇楼闭着眼,轻嗅着属于她的芳香。 究竟有多久没有感受过她的存在了?沈崇楼没有刻意地计算过,可这些日子以来,他明白了‘度日如年’的滋味。 没有她的每一刻,他都觉得难熬。 沈崇楼以为将她拢进怀中,心里会好受多,可瞧着和往常不太一样的沈如故,原来,这才是最煎熬的时刻。 她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在提醒他,当初在沈公馆不该妥协于父亲的手下,更不该放手让她和秦修远走。 “好不好?”沈崇楼偎在她的颈窝处,问道。 嗓音暗哑,进入沈如故的听觉神经,让她明显有些颤动。 沈如故的腰肢压在案桌的边缘,很痛,尤其是沈崇楼此刻压着她,沈如故感觉自己的腰肢都要断裂一般。 她摇头,骨子里,她没那么开放,嫁给秦修远,还幻想着和沈崇楼有以后,这点,她真做不到。 所以,沈崇楼的问题,她只能给出否定的答案。 沈崇楼望着对方毫不犹豫的摇头,眸色彻底黯然下去,他失笑道:“枉我心心念念着你,如故,你当真不爱我了。” 语气里面,不乏失落,沈如故听得清清楚楚,她的心,不知为何,也被刺痛。 爱吗? 就是爱得太过用力,爱不动了,就好像在一起的时候,飞蛾扑火,可并不是每一个人的不计后果都能够自愈。 她从小就是以一个外来人的身份,居住在沈公馆,和沈家的人生活在一起。 她的世界很简单,想学有所成去报社工作,想要将来和心爱的人,组建自己的家庭……可想象都很美好,现实却如此骨感。 沈崇楼一个眼神,一句话,一个决定,都可能摧毁她曾幻想和憧憬的一切。 “我……”她的话卡在喉咙,好多好多话,却冒不出来。 原来,当她面对他的时候,一句话,都如此艰难。 沈崇楼的脸庞逼近,薄唇堵住她的,吞咽了她所有的发音,他却用唇语,一字一句道:“就算不爱,你也是我的!” 当他的手撕开她外面的旗袍之时,掌心下面按到了一条细小的链子,当他的手挪开,她戴在颈脖上的东西,让沈崇楼双眸顿时间染上了戾气。 那是一枚木香花,小小的,很精致,看上去也知价格不菲。 她离开沈公馆的时候,没有带上任何的财物,所以,以她当时的状况,完全不能买得起这种东西。 那么,会给她置办这种物件的人,只可能是秦修远。 她戴着秦修远送的东西,却不愿戴着他送的翡翠坠子,她的心里,已经将他掏出来,装进了秦修远吗? 沈崇楼那一刻,脑袋竟然有些放空,紧接着,等思绪恢复,却被恼意席卷了整个人。 遍布全身都是怒气,他一把扯住那枚坠子,就要用力扯下之时,沈如故顿时间抓住他的手。 身下的人脸上眼里,尽是紧张的神色,她用恳求的眼神望着他,道:“别!” 倒不是她有多挂念秦修远送的东西,而是她不喜欢沈崇楼如此让人害怕的模样。 野兽刚出生未成年,也是令人欢喜的,因为它长相可爱,性子温顺,容易让人迷失双眼,可是别忘了,它的血液和属性,注定它是食肉动物。 在沈如故看来,沈崇楼就是如此,他狠戾的手段,只是因为年龄没到,现在,也许他已经迈出了冷绝的第一步。 沈如故脑海里面,忽然闪过小时候沈家亲戚见到沈崇楼第一眼说的话:“你天生适合征战沙场。” 沈崇楼喜欢征服一切,似乎,现下,目标只有她。 “舍不得?”沈崇楼开嗓问她,那种瘆人的语气,让人止不住地缩了缩。 他凝视了她一眼,紧接着,鼻息窜入她,他近乎咬牙切齿地对她说道:“你舍不得的东西,我都要毁,包括人。” 也许,只有这样,才能再次剖开她的心口,再次将他装进去。 没等沈如故反应过来,他的手用力一扯,那条木香链子被扯断,他毫不留情地咬下来。 一口一口,就像要将她活生生吃了,所到之处,都留下了牙印。 沈如故的手还在抵抗着他,没有突破防线,他们不该这样,她更不该给秦修远戴绿帽子。 “你不能这样,我们不能这样,求你,别这样。”她除了苦苦哀求他,别无他法。 沈崇楼僵直的身体,就覆着她,沈如故知晓,他有听见。 他也不是不懂事理的人,此时此刻,他在对一个有夫之妇做什么,沈崇楼也无比清楚。 可是,那种如大山压迫心脏的感觉,让他恨不得不管不顾一切,直接将她打晕带走。 “秦修远他该死!”沈崇楼厉声低吼,就在她的耳畔。 字字句句,清楚地让沈如故一阵颤栗,他竟然动了这样可怕的念头。 她那原本抵住沈崇楼胸口的手,顿时间挪开,拽住他臂膀。 沈如故眼睛睁大,摇着头:“不,你不能动杀人之心,你和你父亲有什么两样?” 她本不想提沈昭年的,但她真的不想让沈崇楼走沈昭年的老路,杀人如麻和恶魔有区别吗? 沈崇楼冷笑着:“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杀他,他该死并不意味着我会让他死,让人生不如死,还有很多办法不是吗?” “那也不能……”她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沈崇楼一把捂住了嘴。 她呜咽着,沈崇楼脸上挂着极大的冷色:“你让我这样不能,那样也不能,你要清楚,他对我做了什么,对江北的经济做了什么,他的妹妹说不定也是听他的指挥已经让我父亲到达死亡边缘,父亲活不过腊八了。” 沈如故用力扯开了沈崇楼的手,蹙着眉,极力解释:“不是这样的,你误会修远了,你不知道你父亲对他的母亲做过什么,上一辈的恩怨,你们还要继续吗?” 沈崇楼哼声笑了出来,误会? “在你眼里,我都是在误会秦修远?果然,成了婚的两人就是不一样,如此帮他说话,那你是否有考虑过我一点点?”沈崇楼冷漠地将她双手拂开,他的手却快要捏碎了她的肩甲。 沈如故没有吭声,若不曾考虑过他半分,她不会出现在中山商行,也不会去调查恒泰的幕后人。 也就不会遇上巡捕房的人,更不会因为短发被抓到这里。 沈崇楼就要撤离,外面再次响起了脚步声,不过,这一次,伴随脚步声的还有拐杖声。 沈如故的心顿时间提到了嗓子眼,她脸上闪过恐慌。 得了空隙的沈如故,慌忙整理身上的旗袍,原本要放过她的沈崇楼却欺压过来,这次,他用力汲取了她颈脖上的肌肤。 上面立马留下一枚印记,属于他赋予的东西。 第129章 门里门外 当沈崇楼的力道发狠,所到之处都留下明显的痕迹,沈如故才忽然明白他的用意。 沈崇楼一定也听出了来人是秦修远,才会故意做出这样的行为。 毕竟,这个时刻,她并未感觉到沈崇楼有极大的欲想。 每一次,他的欲想冒出来,她总能感觉到他身子滚烫,可现在,他眼里只有占有,而且,他并未有进一步侵犯的行为。 但他这种目的,反倒让沈如故难堪到了极点,没有女子可以承受被丈夫看见暧昧场景。 沈崇楼着实过分了,沈如故压低嗓音,用质问的语气在他的耳畔问:“你究竟想要干什么,他要进来了。” 他无动于衷,沈如故无奈至极,突然觉着自己说的都是废话,既然他有这样故意整秦修远的念头,她就该想到,无论她怎么说,他都不会听。 “秦修远进来了,又如何,你怕他吗?”沈崇楼双眼里面有着的都是极其清晰的神色。 沈崇楼这个疯子,沈如故并没有回答他的话,手上的动作却从未间断,她推搡着他却怎么也推不开。 原本缠绕在沈崇楼手指上的链子,当着沈如故的面,朝巡捕房的窗外扔去。 沈如故眼睁睁地瞧见沈崇楼手一挥,那条断裂的链子彻底消失不见。 “沈崇楼!”她一字一句地叫着他的名字。 他瞧见沈如故那双莹莹流水的眸子里面,含着恨意,他的心,活生生地被刺痛。 秦修远送的东西,对于她来说,就如此重要吗? 骤然之间,沈崇楼一把钳住她的双肩,转眼,沈如故被他带到了巡捕房的门后。 一墙之隔,外面是秦修远,里面却是衣衫不整的沈崇楼和沈如故。 沈如故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外人会如何看她,秦修远又会如何看她,她很难想象。 沈崇楼空出了一只手,抚摸着她的短发,异常瘆人的嗓音,对着她道:“你长发的样子,美得动人心魄,我还是更喜欢你长发被清风拂起模样。” 她很想回应他,不管自己是什么样子,都和他无关,也用不着他喜欢。 可现下关键的根本不是沈崇楼说什么,而是,一个不小心招惹了他,沈崇楼一定会弄出很大的动静,惊觉外面的秦修远。 好在沈崇楼现在还未被她激怒,所以他说话的嗓音并不大,只有她能听得见。 当沈如故的耳中,窜进了一句话,让她瞪大了眼,难以置信地望着这个威胁她的人。 “你说,秦修远为什么不立马进来,他在外面想什么?”他用着甘醇的嗓音轻声问她,未等她回答,他又立马继续道,“还是说,我们的动静不够大,还不足以让秦修远有想法?” 他瞧见沈如故脸上的痛色,她越是痛,在他看来,沈如故就越在意秦修远。 无人能够体会沈崇楼此刻的心境,理智在告诉他,这样做,她会难过,可不这么做,他也难过。 沈崇楼忽然明白母亲说的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了:有些人,只会在最爱最亲近的人面前扮演狠角色,却对外人万般慷慨,最后,伤人伤己。 沈如故无法接他的话,她突然感觉眼皮很重,死死地闭着眼,怎么也不肯看沈崇楼一眼。 他瞧见她躲避视线的样子,那样决绝,就好似,下一秒,她就要从他的世界里再次消失一样。 “看着我。”沈崇楼一把扼住她的下巴,逼迫她转过脸来,让她睁开眼。 沈如故打小有倔性子的一面,他的话,她并不是每次都会听。 而且,有些人相处,狠戾也变成了双刃剑,他强,另外一方也不会示弱。 她不肯睁眼,沈崇楼张开口,就朝她恨恨地咬下去,厉声道:“我让你看着我。” 人就是如此,越是得不到,越是在心间骚……动,那样的情绪无法平静,如此一来,最后就成了躁动,非要对方臣服不可。 他的嗓音顿时间提高,这次,沈如故睁开眼了,却不是因为听他的话,而是因为怕外面的秦修远听见动静,所以给吓得。 沈如故不知道什么时候挣脱了沈崇楼的钳制,她得意伸出来的手,顿时间捂住了沈崇楼的唇。 他的唇瓣碰触着沈如故的掌心,他的鼻子很灵,她手心中淡淡的清香,当沈崇楼闻到的时候,却再也没有了熟悉之感。 她换了香,是橘子味儿,印象里,她并不喜欢吃橘子,所以照这个推论,她也不会喜欢橘子味儿的香膏。 那么,她用这样的香,是为了谁? 沈崇楼无法不多想,她的身边,有的男子,只有秦修远罢了。 诗有云: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 好一个相思成灰,大概也就是他这个样子吧,沈崇楼以为众人说的锥心之感就是爱得痛到生不如死。 可为何,他的心口现在只感麻木,唯一的念头就是:她不能再在秦修远身边带一分一秒。 “里面谁在?”是秦修远的声音,不急不慢的语气,像是压根不知道里面有谁似的。 沈如故和沈崇楼两人自然也将秦修远的话听得一清二楚,沈如故蹙眉,她心中其实也有数,秦修远同样是故意的。 她以为生命里遇见一个腹黑的沈崇楼就已经让人承受不来,却不料,富有城府的秦修远还在她的世界里来回走动。 当另外一个陌生的声音传出,她才知晓,门外其实还有巡捕房的人:“沈……沈三少在。” 那人并未提及沈如故,毕竟现下这三人复杂的关系,明眼人都知就算看见听见也要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不该说的不能说。 可这样的话,对于秦修远来说,已经给出了最大的信息。 他问之前,还带着那么一丝丝希望只有她一个人在里面等他来接她,可秦修远现在,心情低落到了谷底。 沈如故终究还是和沈崇楼纠缠到了一起,即便,她是他的妻子,她还是忘不了沈崇楼对吗? 秦修远拄着拐杖,站在门外,脸上多了一抹薄冷的笑意。 他心中有着肯定的答案,倘若沈如故心里面没有沈崇楼,她不会只身一人去中山路。 她对他生了疑,她怕他会对沈崇楼下手,所以才去。 一切,都是为了沈崇楼! 秦修远的五指收拢,另外一只没有握住拐杖的手,同样骨节因为紧握的力道,从而有了泛白之色。 巡捕房的人,瞧着一声不吭也没有进一步要进去意向的秦修远,却感觉到了从秦修远身上散发的戾气,于是,大气都不敢出。 门内,沈崇楼还压制着沈如故,她在挣扎的时候,胳膊肘撞击到了门。 顿时间,一阵声响,在静谧的气氛中,显得格外清晰。 她明明磕得很痛,可是还是没有发出声音,死死地咬住自己的唇瓣,沈崇楼瞧见她如此,心中原本就燎起的星火立马烧得更加旺盛。 “疼吗?”他压抑着内心的怒意,关怀地问了沈如故一声。 她依旧不肯回答他,沈崇楼唇角呡成一条直线,道:“你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你越是像一只刺猬,我越想将你身上的刺一根一根拔干净,让你说句话,有这么困难?” 听着他沉闷的嗓音,沈如故知晓,她已经让他的怒意到达了顶点。 她为何要说话,他想扯断那条链子就扯断,想将她压在这里就压在这里……什么都要以他为中心吗? “我知道,你就是怕秦修远听见里面的动静,就算你不说话,刚刚你撞击门的声音,也会让他多想。” 沈崇楼说罢,原本面无表情的脸,顿时间,多了几抹苦涩的笑,“是,你说的没错,你的丈夫确实来接你了,可他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爱你,若他真受不得,一定会破门而入,可是他……并没有!” 沈如故依旧愤恨地盯着他,忽地,她反咬了沈崇楼一口。 他是健壮的练家子,身上的伤痕不少,被她咬一口,就算咬得再狠,也算不得什么。 不论他说什么,至少,她终于有反应了不是么? 沈崇楼笑了,这次,笑得更深,却失望至极:“没有男子能够容忍自己心爱的妻子和别的人待在一起,他能什么都不做。要么就是秦修远心理素质承受能力很强大,要么就是他从一开始娶你的目的就不单纯。” “沈崇楼,你知我在想什么吗?”沈如故眼眶里,早已湿润一片,只要一眨眼,眼泪就能掉下来。 但她没有眨眼,沈崇楼看得出来,她在隐忍。 时光荏苒,她竟然连眼泪都不肯在他面前掉了。 沈崇楼望着她眼里面无论如何都化不开的恨意,他心中划过一丝怕意,怕他们在也回不去。 即便,他早就知晓在沈公馆放手的那一刻,两个人就回不去,但他怕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毕竟这些日子以来,他都在自欺欺人。 这一次,换他沉默着。 他有些不想知道她究竟要说什么,可她的心,狠起来,不比任何人差。 所以,即便他将不想听的表情体现在脸上,她还是说了。 她凑近,对准他的耳朵,咬字清晰:“我恨不得,你立马去死!” 第130章 告诉我,你在不在乎 沈崇楼想过千千万万的话,却从未想过她会恨不得他去死。 他反手将沈如故扼住,转身,她再次被压制在了门上,声响弄得也不小。 沈如故吃痛的表情,他看在眼里,顾及在心里,可在沈崇楼的脸上并未体现出来有多么担心她。 她瞧见沈崇楼眼里面熊熊燃烧的怒火,他不开心也是正常的,从小到大就算她不怎么会表达感情,也从未说过让他去死这种话。 今日,沈崇楼将她给逼急了,而她着实感觉到此时此刻是羞愧的状态。 但沈崇楼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放过她,今日,难不成非要他们和秦修远面对面,沈崇楼才甘心吗? “我要死的话,也要拉上你,你觉得你就能独活吗?”沈崇楼咬住她的耳垂,一字一句地说道。 他的话,语气并不是很重,甚至还带着点蛊惑的味道,富有磁性的嗓音每每响起,让人不禁害怕掉进他的温柔圈套。 沈如故没来得及说话,外面,再次响起了秦修远的声音:“钥匙呢,开门!” 巡捕房的人,左右为难,外面站着的是不能得罪的秦家少东家,里面的却是谁也不敢招惹的沈家三少,一不小心,惹了其中一个性命都会没了。 “我们没这里的钥匙。”巡捕房的人扯了谎话,但只有这样说,才能将责任推开。 秦修远脸上表现出来的厉色还是让巡捕房的人,吓了一大跳。 厉色之下,是极深的怀疑之色,显然,秦修远并不相信他们的话。 门内,沈如故和沈崇楼两人僵持着,只要是面对她,沈崇楼不可能退步,而沈如故的性子也不是那么甘心臣服的人。 “你说,秦修远会进来吗?”沈崇楼忽然这么问沈如故,她一脸疑惑。 她的心里也没有底,就像沈崇楼说的,秦修远娶她的目的一定不那么单纯,若他要进来,早就进来了。 就算秦修远后期进来,那么,秦修远在门外的那段时间,心里一定有着千丝万缕的复杂情绪。 秦修远究竟在思索什么,又在顾忌什么? 沈如故正因如此,没有底,她才没有回答沈崇楼的话。 然而,就是她这样的反应,让沈崇楼嘴角多了嘲讽的笑意。 他这种嘲讽,不知是对她还是针对秦修远没有进来这件事情。 沈崇楼坚定地对她道:“如故,就算今日你不跟我走,我迟早会带走你,而且,时间一定不会太久。” 他的话,让沈如故恨不得在地上找条缝,连着沈崇楼一起钻下去。 不论门有没有打开,今儿个这一出,一定会传出去,无论是对她还是沈崇楼亦或者是秦修远,都会造成名声上的影响。 “我觉得现在挺好的,我并不想和你走。”沈如故同样用认真的口吻回应他。 沈崇楼压抑着音量,道:“你说谎!” 沈如故并不喜欢他如此一口咬定的语气,她已经尽力克制自己的表情了,为什么他总是像她肚子里的蛔虫,能够穿透她的身体直达她的灵魂? “你是我的,你忘了在沈公馆,我们之间……”沈崇楼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沈如故抬手捂住了嘴巴。 他总是轻而易举地挑起她对往事的回忆,可那晚,对于她来说,并不愉快,非但不快乐,还是一段很痛苦的回忆。 沈崇楼是故意的,她不想听,还想将那些画面从脑海中抹去。 他并不会如她的愿,尤其是当他发现她也不是自己想象中全然无感之后,更是要将那晚发生的事情,一一说出来。 沈崇楼蓦然之间,将她的手扒开,鼻尖抵着她的,道:“那晚,蚀骨销魂。” 字不多,意深长,羞愧难耐,她扬起手,愤愤地瞪着他,想要再给沈崇楼一巴掌。 这一次,她并没有如愿,沈崇楼果决地拽住了她的手腕。 紧接着,他警告道:“你以为还能扇我一巴掌吗,之前,我让你出出气,现在我只是在陈述事实,怎么,这样就恼了?” “你为什么要这样,大家老死不相往来不好吗,你走你的独木桥我过我的阳关道。”沈如故无奈至极,死死地蹙着眉头问他。 沈崇楼的回答很坚定,道:“不能。” “想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他反问,然后又自问自答,“这样好过你没有半点反应。” “你的世界不能没有我,我的世界也不能没有你,就算是紧闭篱笆圈的菜园子,我也要踩毁篱笆侵入你的世界。”他如此绘声绘色地形容。 她却听得胆战心惊,沈崇楼今日已经够疯狂了,他还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她不知道。 但外面的秦修远,似乎已经开始有了动作。 巡捕房的人突然大声叫了一句,立马,又有了新的声音:“秦少,你的腿……腿……腿好了?” 话音刚落,响彻的踹门声接踵而来,一定是秦修远在踹门,他难不成想通过这样的方式闯进来? 沈如故的心跳得很快,她不知道自己要怎么面对秦修远,这个和自己拜过天地还登过报的丈夫。 沈崇楼却薄唇勾起,道:“听到没有,他的腿是好的,一直以来,他都是在装可怜而已。” “他有他的苦衷。”良久,沈如故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秦修远在秦家的日子以前并不是那么好过,沈如故嫁给他之后,才对他的过往有所了解。 她站在道德伦理的角度,只能在沈崇楼面前维护自己的丈夫,至少要给秦修远一定的支持。 却不料,就这么简简单单一句话,却惹了沈崇楼不快。 他阴沉着脸,也不管外面踹门声越来越大,转身将她席卷到了案桌上。 再一次,沈如故的背脊都快要被压断了。 她痛得闭眼,一直没有睁开来。 倒是沈崇楼一把捏住她两边早已煞白的脸颊,狠狠地问:“你既然体谅秦修远有苦衷,那么,你是否有那么一刻想过我也是有苦衷的?” 自然是想过的,沈如故缓缓睁开眼,却并未告诉沈崇楼。 曾经因为爱他,所以找了千百个理由,来劝慰自己他是有苦衷才不带她离开的。 可后来,他亲口让她随秦修远去南京,她的心才跌落到谷底。 沈崇楼,你可以选择不带我走,也可以选择不爱我,但不能将我推给别人…… 她想打这里,再次闭眼,眼角滑落的眼泪滴进发丝之间,顿时间消失不见。 即使是稍纵即逝的眼泪,也像是滴答落在沈崇楼的心间,他心痛也心疼。 她的沉默,让他无奈,让他抓狂,又让他倍感失落…… 沈崇楼附身而来,但并没有过分地碰触她,只是在她的耳边轻轻道:“你再不和我去江北,我就要成婚了。” 是威胁吗,还是别的? 沈如故始终闭着眼睛,一直没有睁开眼睛所以看不见沈崇楼此刻脸上的表情。 他要和谁成婚,不过想来,他也到了成婚的年岁。 曾经沈崇楼和她来南京求学,沈昭年就说过,等沈崇楼学有所成,物色和沈家门当户对的人家,就算没有沈家那种权势,但也不能差距太大,嘚匹配地来才是。 终于,这一天,也要来了。 沈如故的心,不知怎的,像是一个人原本还站在悬崖上头,一下子跌落到了深谷。 最后,脑子却有些不清醒起来,她该说什么,她没有权利说任何话,只因,他和她之间,什么关系都不是。 他不是她的瑾轩,也早已不是她的三哥了。 沈如故就要开嗓说话,踹门声更响,那一刻,她误以为门就要被踹开。 可是,巡捕房的门如此结实,纵使秦修远的力气再大,门也没有开。 但秦修远没有放弃的打算,依旧在坚持着做这样的举动。 奇怪的是,秦修远没有叫她的名字,从他来巡捕房找她那一刻起,到现在都不曾叫过一句。 沈如故想起了许秘书的话:“少东家倔起来,认死理,是一个闷葫芦。” 她的眉头蹙得更加紧,沈崇楼发现身下的她正在走神。 他很不悦道:“你在我的身下,想着秦修远,替他担心,如故,我在你心里,究竟还剩一分吗?” “我成婚,你真的不在乎?”沈崇楼又问,这次,沈如故跟不上他提问的速度。 “告诉我,你在不在乎?”他眼里殷切的期盼,全都体现出来。 沈如故有那么一丝不忍心,可她不该明知道两个人没有以后还给他半点希望。 所以,她决然地回道:“那恭喜你!” 沈崇楼怔住,他和她近在咫尺,但沈如故顿时间感觉到听到回答后的沈崇楼,有了疏离之感。 他万万没有料到,从上海赶来南京,等来的就是这么四个字。 这四个字,比他任何时间听到的都要残忍,她竟然恭喜他,不爱就罢了,竟然是恭喜…… 沈崇楼脑海里面反反复复都是‘恭喜’二字,卡在嗓子眼的话,面对那双清澈的明眸,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这样的话,我就更不能让你留在秦修远身边了。”沈崇楼话毕,脸上的冷色,极其骇人。 与此同时,砰地一声,门被人从外面踹开,就在门口,赫然站着秦修远。 他那双墨黑的眼睛直直地盯着里面的两人,紧接着,从他的口中,对站在旁边看好戏的巡捕房的人,吐出了一个冷薄的字:“滚!” 第131章 你凭什么带她走 秦修远由内而外散发着怒意,脸上的表情糟糕到了极点,阴沉的眸色更是骇人。 他死死地凝视着压在沈如故身上的沈崇楼,即便他们身上的衣衫仍旧裹身,可他还是无法容忍自己的妻子躺在别的男子身下。 更何况,那个人不是别人,是沈崇楼。 而沈崇楼是谁,是她口中心心念念的三哥,是她忘不掉的崇楼,更是刻在她骨子里面的瑾轩。 她脸上的痛色秦修远并不是没有看见,显然,她也并不是他在门外所猜想的那般心甘情愿。 之前他在门外想了很多,倘若她真是欢愉地承欢在沈崇楼的身下,那么,他绝对不会原谅他们。 站在门外的时间,好似度秒如年,没有人能够体会他内心的煎熬。 他承认自己有那么一刹那的胆怯,他很怕看见沈崇楼用行动疼爱沈如故的场景,更怕面对沈如故对沈崇楼的感情。 可里面是他秦修远的妻子,他还是将门踹开了,哪怕当着所有人的面,展露了自己并不是个真瘸子的事实,也在所不惜。 他不似捉情的人质问沈崇楼和沈如故究竟此刻在干什么,只因那种话很多余,这两个人究竟在做什么不言而喻,他也有眼睛,会看。 怒火在他的心间越少越旺盛,秦修远总觉得胸膛都要炸开似的。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视线一直摄住案桌上的两人,沈崇楼,你也太不将人放在眼中太过大胆了。 沈如故将秦修远脸上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她紧蹙着眉,极力将沈崇楼推开。 虽然她和沈崇楼两人都已经是站着的姿态,但沈崇楼没有一点愿意放手的迹象。 沈如故望着秦修远,眼里有求救的讯号,她可以肯定秦修远是看见了的。 但事实上,秦修远并不是像她所想象的那般,上前将她从身后从楼地怀中扯出。 倘若今日沈崇楼和秦修远的角色互换,沈崇楼早就会将她带离。 沈如故现今才明白过来,秦修远和沈崇楼最大的不同点在哪里,秦修远的怒太闷,沈崇楼的怒却太显露,然而,无论是哪一种,她都无法承受。 她感觉到自己的眼皮跳动地很快,常言到左眼跳财,右眼跳灾,她想,即便和秦修远回去,指不定也是新一轮的暴风雨等待着她。 “沈三少,不好好在复旦公学,怎么跑来南京了?”秦修远开嗓问沈崇楼,听上去,语气客套,并不像有怒意的人。 可秦修远的表情,还有眼神,到底还是出卖了他。 沈如故是真的大多数看不透秦修远这个人,此时此刻,他的第一句话,竟然是对沈崇楼说的。 也许,商人就是如此,秦修远还是个成功的商人,所以,他比任何人都要显得冷静自制。 有的时候,毫无波澜的语气胜过剑拔弩张的姿态,秦修远显然知晓自己比不过练家子沈崇楼,所以他才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方式。 沈如故心中其实有一丝凉意划过,有的时候,女子要的并不是一种解决方式,而是处理事情的态度。 至少,此刻,她并不希望秦修远如此做,而希望秦修远能够带她走。 沈崇楼虽然年岁比不得秦修远,但这些日子以来,也学了不少乖。 所以,面对老套的秦修远,他也只是淡淡一笑,谁也看不出谁心里面究竟在想什么。 “我来的缘由,你不知道吗,如故被抓到巡捕房,我来带她走。”沈崇楼语气坚定。 秦修远那双眼,轻颤,他终究还是因为沈崇楼的话有了一定的反应。 沈崇楼的话,对于秦修远来说,就是最直接的挑衅。 在场的三人,心思各异。 沈如故还在挣扎着想要逃离沈崇楼的控制,紧紧扣住她的人,更是收拢了手,加大了力道。 没等沈如故反应过来,秦修远忽地大步向前,冲了过来,沈如故抬头,以为他要拉住自己。 却没想到,秦修远双手耸住了沈崇楼的衣领,近乎咬牙切齿的意味:“你以为你是谁,你凭什么带走她?” 沈崇楼的身手矫健,即刻,秦修远就被沈崇楼扯开,反手就掐住了秦修远的咽喉。 “就凭我有了这个念头。”沈崇楼一字一句,吐字清晰。 两个人的视线好似刀光剑影,若能杀人,都死了千百回。 沈如故站在一旁,惊恐地不知所措,等她思绪回来,上前就要拉开沈崇楼。 即便秦修远腿是好的,但他身体因为大火还要吃药,秦修远的身子骨比不得沈崇楼只会处于下风,这也是不争的事实。 偏偏就是她这么一扯,便让沈崇楼心中有了想法,她偏袒秦修远。 尤其是秦修远眼里面多了一抹得意之色,同样,这也是来自男子之间的挑衅,沈崇楼更是怒不可支。 他甩开了手,站直,秦修远得以喘息。 沈如故惊魂未定,此刻她的站姿是挡在秦修远面前的模样,沈崇楼凝视着她还有秦修远。 “秦少,在江北的时候,我就说过,你的腿是好的,装的够辛苦啊。”沈崇楼嘴角多了一抹冷意。 终于,秦修远的重心不再放到沈崇楼的身上,而是转移到了沈如故的身上。 沈如故的视线渐渐向下,落在秦修远的腿上。 她早已经习惯了他瘸腿走路的姿态,也习惯了每次听到脚步声之前拐杖敲击地面的声响。 现下,站在她面前的是个健全人,倘若不是在阁楼早已见过他这副模样,今日她定然会大吃一惊。 即便她背对着沈崇楼,沈如故仍旧能够感受到来自沈崇楼的灼热视线。 沈崇楼的目光,近乎要将她穿透,沈崇楼在她的身后问她:“他一直在欺骗你,从我们当初来南京,他的目的就不单纯,你在云锦坊跪着求他取消婚约,他真的和我父亲说了这个事情吗?” 沈崇楼的质疑,也是沈如故的疑惑。 为何当初沈昭年仍旧让她嫁给秦修远,秦修远不是说他和沈昭年谈了吗? 当这个疑问被沈崇楼提出,沈如故发现,秦修远双眸中一闪而过的慌乱。 秦修远一向以冷静闻名,他极少让人看穿内心的情绪,若真无其事,秦修远没有必要慌乱。 况且,秦修远也并非单纯之人,他的城府之深,和他的生活背景以及工作性质有着极大的关系。 秦修远似乎发现了沈如故稍稍动摇的心,他的目光极其坚定,对她道:“如故,我们走,回去我会好好和你解释。” 说罢,秦修远伸手来牵沈如故的手,他还未碰到沈如故的手腕,沈如故就被沈崇楼拉入了怀中。 秦修远的视线落在沈如故旗袍领子上,那里的盘扣早已被毁,透过领子,还能瞧见她颈脖细腻的肌肤。 上面除了有青紫痕迹,却无小木香的链子,是她没有佩戴还是别的缘由? 无论如何,那几枚印记都深深刺痛了秦修远的眼睛。 他怒声:“沈崇楼,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既然见不得我和她成婚,当初你就不该让她离开江北。” 是的,秦修远的话没有错,一失足促成千古恨,从沈崇楼在江北放手的那一刻起,注定她和他不再有以后。 秦修远的话,也正中沈如故的想法,如此一来,她反而清醒了许多。 于是,她大力一挥,将沈崇楼的手别开。 沈崇楼眼里暗涌的痛色,在他眨眼的那一刻,却消失不见。 他面对秦修远的话,一时间竟然无从辩驳,倒不是他没话说,而是他向来不喜争辩。 放手,是不争的事实,让她跟秦修远走,也是不争的事实……可他要将她夺回来,同样是内心最真实的写照。 “跟我走!”沈崇楼并未说其他,而是朝沈如故伸出手,等待着她将手放在他的掌心。 只要她愿意,他会不顾一切带她离开,哪怕流言蜚语,他也甘愿承受,沈崇楼也相信,现在,他有足够的能力去承担一切,也能成为保护她的坚实后盾。 但事实上,他的手落了空,沈如故并未给他半点回应。 让沈崇楼心如刀割的事情是,她终究还是选择了秦修远,并且只说了一句话:“修远是我的丈夫!” 不知为何,沈如故总能用言简意赅的话语,击碎他所有的憧憬。 她和他之间似乎真的不可能了,她和秦修远是夫妻,登报之后是全世界都知道的关系,而他再也不是她的任何谁。 沈崇楼望着秦修远的大掌裹着沈如故的手,紧紧地,那一刻,他没有任何的资格上前将沈如故带走。 可他不甘心,他不能没有沈如故,从小时候她被领进沈公馆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未来的日子少了她,他会活得像行尸走肉。 砰的一声,巡捕房的门被秦修远随手关上,但门早就坏了,并不能关拢。 沈如故和秦修远的背影,最后消失在沈崇楼的视线里,他的手一直都伸着没有收回来,可他五指聚拢之时,却是握不住感受不了的空气。 沈如故和秦修远并肩走着,忽地,秦修远打横抱起了她,她只能被迫侧着身子,脸朝内,对着秦修远的胸膛。 秦修远来巡捕房的时候,就不打算拄着拐杖了,从此以后,都不打算。 沈如故能听到他的心脏跳动的声音,很快,秦修远的胸膛因为怒意起伏也大。 巡捕房外,秦修远的车早就在那里候着,车上有许秘书。 车门打开,沈如故被秦修远扔进了车里,没错,不是放,是扔! 第132章 何不借此机会休了我 秦修远脸上的怒意再也不像在巡捕房里面隐忍的状态,而是无比直接的体现在脸上,好似眼前的人,每一个细胞都好似展现着破张的火焰。 沈如故感觉到他身上的陌生之感,秦修远凝视着她,可神色却越发的阴沉。 许秘书显然知晓秦修远的腿是好的,因为沈如故发现,即便秦修远抱着她大步流星往车这边走来之时,许秘书没有半点疑惑之感。 从始至终,被隐瞒在鼓里面的人,只有她而已。 但许秘书担心秦修远的样子,沈如故同样看在眼里,许秘书并未立即开车,而是反头瞧着怒意横生的秦修远。 似乎,他想要对秦修远说什么,可秦修远并未给许秘书说话的机会。 秦修远连嗓音都很沉,他道:“开车!” 在沈如故的印象中,秦修远从未用这样的语气对许秘书说过话。 许秘书不敢多说什么,立即转过身去,发动了车子。 沈如故小心翼翼地瞧着秦修远,沈崇楼的出现,并不在她的预料之中。 总之,今日发生的所有事情,她从未想过。 她以为,和沈崇楼断了就是断了,从她离开江北之后,就再也不该有任何的牵挂。 藕断丝连的感情并不适合她,可现下,剪不断理还乱,又是怎么回事? “我并不知晓他会来。”沈如故终究还是最先开口,打破了长久的寂静氛围。 即便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她还是能够感觉到身边坐着的秦修远依旧不高兴。 沈如故见他没有回应,心中已有数,这个时候,或许并不适合做出任何的解释。 可不知为何,明明知晓这个道理,可她还是和他再次开口了:“我和他之间……” 什么都没有发生……这句话还未说出口,就被秦修远冷声打断。 他刷地转头,视线直直地对上她的,没有任何的情感道:“我对你和他之间的事情,不感兴趣。” 沈如故无论如何都没想到秦修远会如此说话,往日的温情好似被今天的场景击溃地支离破碎。 她无法选择,也无法预料,倘若可以,她也不想招惹出如此多的是非。 沈如故被秦修远简短的话语,堵得没有话说,心里面想要解释的话语噎回去,她也不打算解释了。 秦修远却在她开始保持沉默之时,一把拽住了她的胳膊,问道:“东西呢?” 沈如故一时间并没有反应过来秦修远口中说的‘东西’究竟指什么,她问:“你说的是?” “那条挂着小木香的链子。”他的语气依旧冷漠,和秦修远此刻脸上的表情一样。 当秦修远提到那条链子,沈如故本能地抬手去摸颈脖,那里的盘扣早就撕毁,手掌和肌肤相触,却空无一物。 所以,秦修远也应当是看到了她的颈脖,才问出这样的话。 她眉头一蹙,没有吭声。 秦修远五指的力道更用力,并不比沈崇楼之前捏住她的力道小。 “怎么不说话了,我再问你,链子去哪里了?”秦修远再次开嗓,却俨然没有了耐性。 她能够体谅秦修远瞧见她和沈崇楼在一起的场景从而生气,但她无法理解为何男子有气只会质问女子? 越是这样的感觉很强烈,沈如故就越不想回答秦修远的话。 秦修远死死地瞧着沈如故,他脸上的表情越来越糟糕,不悦的神情很浓重,道:“你到现在还不肯诚实的面对我。” “难道告诉你链子怎么消失的,就是诚实面对你吗,你现在的样子,我很怕。”沈如故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情绪,直接和秦修远道,“我选择和你离开,这就够了,不是么?” 沈如故凝视了秦修远一眼,道:“你该给我应有的信任,因为我们是夫妻。” 即便她说了怕,说了要给出信任,秦修远还是之前的冷漠表情。 “信任?”他重复了一句,突然就笑了,不知道是在笑她还是笑自己,“你就躺在沈崇楼的身下,你让我怎么信任。” 秦修远的话音刚落,车子就颠簸了一下,许秘书将所有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后座的两人吵得不可开交,事态也很严重。 沈如故止不住地往前倾,头重重地撞在隔离前后座的铁网上。 换做往常,秦修远一定第一时间伸手给她抵挡,但这次,他明明可以挡住,也没有伸出手。 沈如故终于知晓,他是真的很介意也很生气。 “你应当看出我是不情愿的。”沈如故倍感委屈,面对秦修远,解释却显得苍白无力。 她想,倘若秦修远表现出来的表情哪怕多一点关怀,多一点信任,她也不至于有无力之感。 秦修远抬手捏了捏眉心,摇着头,声音闷沉:“我不知道。” 这话,他像是在自言自语,可是每一字每一句,都深深刺痛了沈如故的心。 秦修远说他不知道,哪怕他瞧见了她当时面对沈崇楼不情愿的表情,他也说不知道。 为什么?她和他不是夫妻么,不是说,他会给她足够的尊重和理解吗? 沈如故红了眼,蹙着的眉头始终没有松开,她问秦修远:“所以你抵达巡捕房,在门口站了那么久迟迟没有进来,所以你进来之后开口第一句话是质问沈崇楼,而不是带我走……所以此刻的你,才会如此生气,一切都是因为,你不信任我。” 她字字句句说地很艰难,沈如故觉得自己错了,错在她想过安安稳稳的日子,也错在她将很多事情想象的很美好。 人是做不得老好人的,因为做出来的选择,不论好坏,到头来,反倒哪一边的人都讨不好。 秦修远脸上的笑消失殆尽,缓缓抬头,看着沈如故,道:“你心里始终有他,不是么?” 沈如故被他的话,竟然气得没有话说,浑身轻颤,双手紧拽成拳。 她本能地眨眼,却不经意地掉下了两滴眼泪,划过脸颊,有一丝丝冰凉之感。 秦修远望着那两地晶莹的泪水,渗入了衣襟里,留下了两小块印记,他的喉结上下拢动。 刹那间,他很想将她拥入怀中,她的眼泪对他来说,极富有杀伤力。 可在巡捕房里闪过的所有画面,一幕幕闪过他的眼前,深深刻在了他的心里。 他早就说过,她的过去,他不在乎,可她的以后,他很在意。 “你知不知道,你的话很伤人,我没完全忘记他,我承认,可不意味着,我不知道守本分。”沈如故的嗓音里面透着哽咽之音,她的表情僵在脸上。 她的话,并未让秦修远的怒意消散多少,即便他脸上的表情有所缓和,可他的语气还是冷冰冰。 他随手将留在车内的云锦披肩扔在了她的身上,从而遮住她的身子,然后道:“是,看看现在的你,我就知晓你有多忘不了他。” 沈如故紧紧地拽住衣领,秦修远和沈崇楼是不同的。 他说话不会带脏字,也不会太凶,却容易让人心痛。 暂且不说方才秦修远的话带没带有嘲讽的意味儿,沈如故都感觉到了羞愧难耐。 明明她和沈崇楼什么都没做,但因为衣衫不整,便扣上了一顶‘不干净’的帽子。 “你就这么想我?”沈如故实在不知该说什么,于是,如此反问秦修远。 他并未回答,沈如故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 她以为,面对沈崇楼是最难耐的时光,听着沈崇楼的话,是最让人受不了的时刻。 可现下,沈如故觉着和秦修远坐在一起呼吸空气,都是一种煎熬。 他是她的丈夫,却不给她应有的信任感。 沈如故面无表情,抬手抹去脸上的泪痕,道:“既然如此,你何不借此机会休了我。” 当沈如故的话一出口,秦修远的神色犹如黑云压城,他一把掐住了沈如故的咽喉。 紧接着,秦修远厉声问她:“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既然不信任,何必再在一起,你休了我吧。”沈如故不畏惧地再次道。 秦修远捏住她颈脖的手一直在发颤,其实,他用的力道并不大,可他真的恨不得掐死她。 “你打这个主意多久了?”他挑眉问,暗色像火山爆发的前奏,涌动着,他在极力克制。 沈如故没回答,她也是才有这样的念头,没有谁规定女子不可以说这样的话。 夫妻之间,没有信任,本就没有一起生活下去的意义。 不然,他们将来的日子,都要活在互相怀疑之中吗? 秦修远双臂禁锢着沈如故,好似步步紧逼,非要她回答不可:“说!” “重要吗?”沈如故问。 他颓败地回了两个字:“重要。” “你想离开我,对吗,离开之后,去找谁?”秦修远渐渐低下了头,虽然是问她,却自言自语地回答起来,“是不是去找沈崇楼?” 沈如故摇头,回应道:“我不去找任何人,女子在新社会是可以独立的,不是非要依附男子才能生存。” “既然不着任何人,就不准有这样的念头,想让我休了你,除非我死。”他坚定地说道,话毕,他甩手坐正,转而朝许秘书喝了一声,“停车!” 第133章 给我生个孩子 秦修远极其愤怒,尤其是她说完休妻之后,像是不小心碰撞到了他的雷池。 许秘书听到秦修远的话,只好停车,但是他望着就要打开车门离开的秦修远,还是叫了一声:“少东家。” 秦修远却立马抬手打住,道:“我知晓你想要和我说什么,无事,我不想再用拐杖了,免得某人以为我一直故意瞒着她。” 他口中的‘某人’究竟是谁,其实很明显,沈如故听着秦修远的话,没有吭声。 在她的心里面,确实认为秦修远对她有所隐瞒,而且是故意为之。 她的心思,原来秦修远都知晓,知晓是一回事,他有没有找机会主动和她坦白是另外一回事。 “那……少东家,你要去哪里?”许秘书问道。 这一次,就连许秘书也猜不透秦修远的心,但沈如故却反倒思路更加清晰起来。 因为这里是中山区,虽然她之前也是第一次来,可这边的路,她也差不多熟悉了。 秦修远只要绕过这条路,就能去中山商行,加之今日沈崇楼的事情,秦修远究竟想要做什么,不言而喻。 他就如此容不下沈崇楼么,沈如故想起秦修远那日说过的话,辱母之仇忘不掉,可她认为,这些和沈崇楼并无干系。 而沈昭年,也快要死了,一切,都有了断不是么? 秦修远没有回答许秘书的话,当他打开车门,离开了车内,站在外面,再次关上车门的时候,却看了沈如故一眼。 那一眼,沈如故心里一阵惊慌。 该用什么样的词语来形容那样的眼神,记忆里,秦修远从未投射出那般狠绝的神色,就好似下棋输了,一定要在下一局赢回来。 胜负心在他的眼神里面,体现地淋漓尽致。 沈如故再次蹙眉,脸上的神情尽无,她紧张地也打开了车门,许秘书也慌了,又叫住她。 “少夫人,你又要去哪里?”许秘书问。 沈如故礼貌性地对许秘书道:“你先回去吧,我想,我和他有话要说清楚。” 就在这时,她和许秘书之间的对话,被秦修远听得一清二楚。 于是秦修远反头看着她,原本已经向前走了几步的秦修远忽地转身朝她走来。 许秘书深知自己的主子究竟是谁,所以沈如故说让他离开之时,他仍旧将车停在了一旁,给秦修远和沈如故单独说话的机会。 “你跟过来干什么?”秦修远开嗓问。 沈如故道:“那你呢,是不是打算去中山商行?” 当秦修远的表情回答了她之后,沈如故紧接着问:“这个时候,去那里干什么?” 往日,两个人相处,即便再不相爱,也不至于到如此相互质问的地步。 秦修远看着沈如故一阵失笑,她此刻在担心谁,为什么担心,他都能够想得一清二楚。 顿时间,他一把扼住她的下巴,沉声道:“你还说你和沈崇楼没有关系,你处处都在为他考虑,怎么,觉得我要害他,所以担心他?” “这根本不是一码事。”沈如故急切地说道。 秦修远收了那么笑,面无表情的样子让沈如故感觉极其陌生。 他对她道:“怎么不是一码事,难道你能坚定地告诉我,追上我是怕我生气,而不是因为怕我对江北经济动手,不是怕我对沈崇楼做出什么事情来?” 秦修远的每一个问题,都问的沈如故无话可说,他的心思缜密,商人的特性。 “我是担心你做那样的事情,可这种担心不是别的……”她说不下去,因为确确实实担心,所以,所有的话都像是在辩驳,找理由。 秦修远的脸色越来越差,她越发觉得说下去只会让事态更乱。 之前在车上,她早就担心过他生不生气的问题,可他说的那些话,打消了一个妻子打算好好和丈夫谈话的积极性,她也是一个有七情六欲的正常人,所以也会有自己的倔性子和小脾气。 她不懂得讨好任何人,也容易常常吃亏,所以当秦修远下车,她并没想过要担心他生气离开。 有的时候,过于诚实,伤人伤己。 她的坦诚,让秦修远不悦:“解释不下去了?用你在车上的话来说,你确实选择和我离开了,倘若今日你没有和我离开,你以为我会让他这么痛快地离开南京?” “别忘了,这里可不是沈崇楼说了算的江北。”秦修远每一字每一句,都带着狠意。 沈如故默默不作声,他和她的视线一直交汇着,却毫无感情,两个人僵持在原地。 他的手向下,拽住了她的手,紧紧地裹在掌心中。 秦修远拉着她往车里走,沈如故只能任由他拉着,她再次被弄上了车。 上车期间,秦修远说的是:“还嫌穿成这样不够丢人吗?” 她的旗袍早就不是一件很完整的,虽然裹着披肩,但确实如此走在路上很不雅观。 丢人二字,却让沈如故心中微微一痛。 以前,秦修远万万不会如此说她。 沈如故终于明白三姨娘当年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有些人,将你当宝的时候,你是天上遥不可及的星辰;有些人,将你当草的时候,你却能够被人恣意践踏。 现下,秦修远,你究竟将我当宝还是当草? 她很疑惑,以至于上了车之后,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过秦修远。 秦修远明知她此刻在看着他,却仍旧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他直视前方,沈如故就要收回视线。 他又莫名其妙地伸手过来,逼着她看着他。 很快,到了宁海,沈如故和秦修远两个人都紧绷着脸下车,气氛很微妙,是个人都能看得出来,没有人很高兴。 于是,青慈见到沈如故的时候,看了看秦修远,只是迎上前和沈如故说了两句话。 可让青慈大吃一惊的事情是,秦修远今日没有拄拐杖,并且步伐稳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没等她想明白过来,沈如故叫了青慈一声,将身上的披肩抽离,递给了青慈。 青慈接过披肩,瞧见沈如故身上的旗袍毁坏,虽然她平常粗心,但这时心中有数,立马去楼上给沈如故准备换洗的旗袍了。 “没什么事的话,我上去了。”沈如故只是淡淡地和秦修远说了一句。 秦修远没应声,只是望着那抹清瘦的背影一步一步迈上台阶。 沈如故已经走到房间,就要转身关门,却被紧追而来的秦修远抬脚抵住。 她关不拢房门,不明秦修远的用意。 寻常他走路,都有声音,尤其是拐杖声很清晰,这一次,却神不知鬼不觉。 秦修远大力一推,跻身进来,此时,青慈已经拿着干净的旗袍走过来,秦修远却朝青慈道:“拿走!” 青慈担心地瞧了瞧沈如故,望着沈如故点点头,她只好拿着旗袍离开。 砰的一声,房门关上,秦修远将她死死地紧扣在门上。 秦修远的手钳住她,道:“你和沈崇楼在巡捕房,就是这样吗?” 沈如故知晓他的意思,在巡捕房之时,她弄出来的声响,秦修远听见了,在巡捕房她就知晓的事情。 “你这是打算和我秋后算账?”沈如故抬头,问他。 秦修远的手,空出来,摸了摸她的红唇,道:“以前没发现,你如此伶牙俐齿。” “你究竟想干什么?”沈如故闭眼,无奈地问他。 秦修远深吸了一口气,倾身而来,道:“给我生个孩子。” 他这样的想法,让沈如故蓦然睁开眼,难以置信地望着秦修远,她摇头拒绝:“不行!” 她的回答如此干脆,秦修远很失望,其实方才的话,只不过是在试探她而已。 秦修远觉得万般好笑,他和她是正常的夫妻,却不要孩子。 他也不发怒,而是反问她:“你不给我生,秦家总要有后,难不成要我去找别人生吗?” 说这话之前,他在心里面有思量过,怕说了伤及她的感情,可不知为何,他就是想知晓答案。 倘若她有那么一丁点在乎他,也不至于同意他去找别的女子。 沈如故避而不答,她从未想过这样的问题,他答应过她,一生一世,只会是一双人。 所以,她真的从未考虑过这样的问题,她不是心里没答案,只是单纯的不想回答。 “沈如故!”他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着她,“你的心,究竟是什么做的?” 话毕,她被抱起,秦修远大步流星,将她扔在了床上,上头还是大红的鸳鸯被。 好似在提醒二人,两个人成婚不久,应当新婚燕尔如胶似漆。 可这一切,在秦修远看来,很是讽刺,她不爱他,他却一直固执地以为,即便不爱,铁石心肠也该被感化了。 秦修远才明白,他不是活菩萨,更不是救世主,无法感化沈如故。 “你知不知,我真的很嫉妒沈崇楼。” 沈如故的耳畔响起了如此轻又如此暗哑的话语,秦修远的头埋在她的颈窝处,当他抬头的时候,她却瞧见了秦修远双眸中的泪光。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她的心,也随着痛了一下。 这冷不丁的心痛感,沈如故自己都无处查找缘由。 第134章 你不能可怜我 沈如故望着秦修远脸上的痛色,她的手紧紧拽住身下的床单,没有吭声,原本是反抗他的姿态,最后却放弃了。 秦修远也察觉到了沈如故这样的动作,他凝视着沈如故,却失笑开来。 “你是不是在可怜我?”他和她之间间隔了距离,原本喷薄在她耳旁的气息,一下子消失。 秦修远望着不再反抗的沈如故,她始终闭着眼,倘若真的两情相悦从而产生承欢的人,不会是这样的状态。 除了腿的问题一直没有和沈如故解释之外,他的身世还有很多他经历的事情,基本没有瞒着沈如故。 正因如此,他才会想,是不是自己说了嫉妒沈崇楼的话之后,她才会妥协? 秦修远神色凝重起来,嘴上反复追问:“你告诉我,如故睁开眼睛,好好回答我,究竟是不是在可怜我?” 沈如故缓缓睁开眼睛,她该如何回答秦修远? 同情的意味有几分,而同情和可怜似乎也能划等号。 但同时,他说的也没错,她是他的妻子,她不给他生孩子,谁生? 可她也是一个有正常情感的人,她会想,秦修远此时此刻,只是将她当做生孩子的工具吗? 还是说,秦修远想要用孩子来套牢她? “我……”沈如故没法子说出口自己是在同情他,只怕说了之后,越来越乱,反而弄得两个人之间关系更加糟糕。 人的眼睛容易说心里话,秦修远好似在她的双眸中得到了答案。 他颇领悟一般,对着沈如故点点头,然后道:“我就知道,你是在可怜我,倘若我真是个瘸子,只怕你更会可怜我。” “那你呢,为什么急着要和我有孩子,你不是说,等女大开学,便让我先求学吗?”沈如故反问秦修远,“怀了孩子,又如何求学?” 秦修远无话可说,毕竟让她去女大求学,确确实实是从他口中说出的原话。 当沈如故接下来的话说出口,秦修远的眼里闪过一丝惊讶,她轻声道:“你如实回答我,是不是认为只要我和你有了孩子,我就走不了?” 她是如此直截了当地拆穿了他的心思,这也是秦修远认为沈如故最残忍的地方。 在他看来,沈如故对待他和沈崇楼有着极大不同的态度,她即便知晓沈崇楼一些小心思也不会那么直白地揭穿。 可他一点卑劣的想法,她除了洞察还会将他最丑陋的一面性格展示在两个人的面前。 中山商行是,现下,让她坏孩子,亦是。 秦修远想着她既然猜中了他的想法,他便承认:“对,你说的没错,我就是这么一个卑劣的人,我很自私的,想着你有了孩子,你就算不爱我不念着我也该舍不得孩子。” 沈如故没想到秦修远会用卑劣二字形容他自己,她心里是有失望的情绪在涌动,却未曾如此想秦修远。 “修远,我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她努力压抑下内心的不适感,手不再紧张地捏住床单,目光凝在秦修远的脸上。 他的情绪已经好了不少,所以,当她如此说的时候,秦修远也安静下来。 “讲谁?”秦修远问,说着,他翻身倒在了沈如故的一旁,穿着轻微急促的气息。 沈如故微微歪了脑袋,望着秦修远的侧脸,紧接着,她回道:“讲讲我的额娘。” “最后的格格?”秦修远对她母亲的事,略有耳闻。 他总结地如此精辟,沈如故一时间竟然无法说不是,她的额娘的确有着不少头衔,也有些传奇。 事实上,再多的光辉头衔和传奇故事,也抵不了外人形容她额娘是个水性杨花的女子。 毕竟,这个社会就是如此,闲言碎语随时能够淹死人。 “那你也一定知晓她和洋人离开了,至今,我都没有再见过她。”沈如故说着,心中有些梗塞,但她没有想过掉眼泪,因想念额娘掉眼泪的日子沈崇楼都陪她度过了。 秦修远的呼吸声,她还能够听得一清二楚,他并未接话,沉默的气氛,在两个人之间流动。 沈如故再次开嗓打破了这样的沉静:“我是我额娘的孩子,曾经我以为额娘很爱我,最后她还是抛下了我,所以,母性是天生的不能否认,但并不意味着,一个人真想离开的时候会被孩子牵绊。” “即便我不知晓额娘离开的时候,是否犹豫、挣扎、不舍……可结果摆在那里,她不要我了,修远,别用孩子作为筹码,对新生命很不公平。”沈如故一字一句说地诚恳,凝视着身边躺着的人。 秦修远至始至终都未多说一句,沈如故不知他究竟在想什么,她早就清楚,他的城府比沈崇楼要深很多。 他闭上了眼,忽地,再次压过来,巨大的黑影笼罩着沈如故。 “如果你想用这样的故事打动我,你成功过了,但我也有话告诉你,你对我有很多情绪我不介意,唯独不能可怜我。” 沈如故想要解释,秦修远却完全没有给她在说话的机会,他的双手钳住她的双肩,道:“我缺你的心,而不是可怜。” 话毕,他刷地起身,没有了拐杖的秦修远,身体很是灵活。 沈如故望着站在床边居高临下看着她的秦修远,有些陌生,他带着不悦的神情离开。 走的时候,长衫随着轻风下摆微微拂起。 沈如故一人躺在那里,帐内,还是喜庆的红色一片,秦修远脸上的神情即便他离开,仍旧深深地刻在她的脑海之中。 秦修远出了房门,站在二楼的走廊上,望着楼下厅内来回焦急走动的青慈。 那丫头怕是急坏了,秦修远想到这里,却自嘲了一下,他究竟是一个怎样可怕的人。 即便在房内和自己的妻子待在一起,也让沈如故的丫头如此不放心。 纵使他也知晓今日吓坏了沈如故,可他并未后悔,就算她看穿了他要孩子的心思,他同样也不后悔。 他秦修远做事,从不吃后悔药。 可为何,他的心,这么的失落,这么的……疼! 秦修远一步一步走到楼下,青慈瞧见他下来,急忙低下了头,规规矩矩地叫了一声:“姑爷!” 秦修远发现自己是真的不怎么开心,不然换做往常,青慈如此叫他,他是高兴的。 现下,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似乎一句姑爷,也成了一个笑话。 他朝青慈招了招手,青慈却没看见,他叫了一声:“青慈,你过来,我有个问题问问你。” “姑爷有什么要问的?”青慈朝秦修远走去,心思却蜷在楼上的沈如故身上。 “我不问如故和沈崇楼以前,我现下,只想问你觉着你家小姐心中还有几分沈崇楼?”秦修远问的很认真。 青慈瞧着秦修远脸上疑惑的表情,不像是在测试她,倒是像真的没有弄明白这个问题一样。 她不知道怎么回答,沈如故的心思,她其实是知晓的,毕竟跟了沈如故这么多年,脑子即便再不灵活也能弄明白。 “四小姐和三少没什么,他们没有往来了。”青慈尽量避开了秦修远的提问,实际上,她这是思忖后的答案,能想出这样的回答已是不易。 秦修远何等精明的人,又怎么可能不知晓青慈的回答有绕过他问题的嫌疑。 “既然不好回答,那我换一种问法,你认为我在你家小姐心中有几分位置?” 青慈一时间没有转过思维来,这样问,实际上有区别吗? 而且这样的问题,不是问当事人更好? “如故最信任的人就是你,自然什么都会与你说,你想象她寻常和你说了些什么,你自己感觉,我有没有在她的心里。”秦修远觉着自己倘若不弄明白这个问题,一定无法专心做任何事。 他也有被人影响心情的一天,想想,都觉得有些好笑。 青慈听到秦修远如此道,只好用力回想,最后却什么都没想出来。 可又不能不回答,于是,青慈回应:“姑爷是四小姐的丈夫,自然心里有姑爷。” 秦修远笑了,笑起来却比之前阴郁的表情更加不好,他自言自语:“是啊,因为是夫妻,所以她的心里才有我,可她却不是因为爱我,我知道,从我遇见她的第一眼,我就知道。” 青慈听不懂秦修远的话,他究竟知道什么? 秦修远和青慈擦肩而过,他道:“上去照看她吧。” “姑爷,您这是去哪儿?”青慈瞧着时间也不早了。 他并未回答,他并不喜欢和人交代自己要做什么,秦修远想到往日自己去哪里都会和沈如故讲清楚,失笑开来。 秦修远至于知晓强扭的瓜不甜是什么意思,他在这场婚事中,太过固执。 当初他想着,即便不折手段也要将她弄来身边,即便再不相爱,铁石心肠也能被他感动。 现下,他才懂得,沈崇楼真的被刻在了她的心里,镶嵌在她的骨髓之中,剜心不能除,刮骨也弄不干净。 秦修远的脑海闪过沈崇楼要带走沈如故的场景,他脸上的暗色在漫漫黑夜里显得格外骇人。 “去中山。”秦修远上了车,对着前面的开车师傅道。 第135章 道貌岸然 中山商行,秦修远在账房找到了之前送完他和沈如故去宁海,转而又来到中山处理事务的许秘书。 此时许秘书正在对接江北的账本,见他过来,许秘书立马将手中的活儿放下,起身给秦修远让了位置。 “少东家,这个时辰怎么来中山了?”许秘书问秦修远。 记忆里,秦修远从未和他一起来过中山,就是避免被人知晓恒泰就是中山商行,而母幕后掌控人就是秦修远。 即便许秘书来,也不过是对外宣称,和中山有合作关系。 一直以来,保密工作都做的很好,现下,许秘书有些猜不透秦修远的想法,少东家是想将这一切公之于众吗? 秦修远并且立即回答,而是坐在位置上,示意让许秘书倒一杯茶。 茶水并不是秦修远寻常无事在阁楼上煮的铁观音,味道有些不对,他只是轻呡了一口,重新放下。 他心有不顺,许秘书看在眼里。 所以,秦修远未回答,许秘书也不再问。 “沈崇宇那边有什么动静?”忽地,秦修远问道。 许秘书有些意外,这个时候不该问沈崇楼在做什么吗? “沈崇宇似乎发现了恒泰的事情,打算从里面撤资,但考虑到损失巨大,正在想办法拖延时间,寻求最好的脱身机会。”许秘书如实告知秦修远。 秦修远点点头,微微挑了挑眉,道:“沈崇宇想成为沈崇楼的好帮手,既然如此,我们何不助他一臂之力?” 许秘书的心一咯噔,所谓的一臂之力并不是真正的帮助,少东家这是想要开始动手了? “少东家,现下,其实并不是最佳时机,安容小姐还在江北,倘若他们用安容小姐威胁我们,该如何是好?”许秘书担心道。 秦修远听到这里,蓦地紧闭上了眼睛,有些头疼。 “她到底回不回来,江北究竟有什么值得她留恋的地方?”秦修远实在不明白,满口疑惑地问道。 许秘书欲言又止,秦修远示意他但说无妨,许秘书这才开嗓道:“安容小姐和沈家二少走的很近,而且……听以前安容小姐待的地方的老板娘说,那二人早已发生了关系。” 这事,秦修远其实不是不知晓,但再次提及,他心里还是窜出了一股火来。 秦修远顿时间拍案而起,刷地站直,脸上怒意横生。 沈家的人,究竟将他的妻子,以及他的妹妹,还有他那受辱而死的母亲当什么? 以为他好欺负吗,秦修远内心郁郁不平,顷刻间,摆放在案桌上的茶盏被一扫在地。 乒乒乓乓,一阵接连不断的声响,许秘书大气不敢喘。 “给我现在就连线安容,我要亲口问她,到底是回南京,还是不回。”秦修远下了狠心,字字句句咬字清晰。 许秘书不敢想,倘若秦安容再不回来,秦修远是不是就真的放弃这个妹妹了? 电话一直连不通,许秘书只好对秦修远道:“少东家,要不晚些再打吧,兴许这会儿安容小姐……” 话还未说完,秦修远便拂袖离开账房。 秦修远走在中山,来往的人不断看着步伐矫健的秦修远。 毕竟来中山办理经济上事宜的人,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无人不知秦修远是个瘸子,这一日之间就变成一个健全人了,让人不免生疑。 夜色渐浓,换洗好睡觉衣裳的沈如故,站在窗口前,望着外面浓郁化不开的黑色,青慈也守在室内没有出去。 “小姐,早些休息吧,姑爷怕是今夜不会回来了。”青慈说道。 沈如故拧眉,她知晓秦修远生气离开,但她有一种预感,他会回来。 只是,此刻她担心的人并不是秦修远,而是在想一些没有想明白的事情。 秦修远究竟会对沈崇楼做什么,而沈崇楼话里的深意又是什么,她担心这两人起冲突。 没等她想明白,宁海公馆门口就一阵阵嘈杂的动静,紧接着,刺耳尖锐的女声传来:“秦修远,你骗我骗得好惨,我今日要你的命。” 沈如故汗颜,没想到这个时候秦夫人会跑来宁海。 许是秦修远腿疾的事情传到了秦夫人的耳中,只怕她要炸毛了才对。 宁海守门的人拦不住秦夫人,为难地跟在秦夫人的身后,瞧见沈如故从二楼的房间出来,这才叫了一声:“少夫人,这……” 沈如故让守门的人退下,青慈也紧张地跟在沈如故的身后。 “大娘来这里有何贵干?”沈如故主动问秦夫人。 秦夫人冷哼一声,她白了沈如故一眼:“我来和你没关系,也不用叫得那么好听,你和秦修远一样,假的很。” 沈如故听明白了秦夫人的来意,看架势也像是找秦修远算账的。 “大娘,你来这里坐坐,我很欢迎,倘若是找修远,他不在。”沈如故不卑不亢,语气恰到好处地对秦夫人道。 秦夫人更是生气,在她看来,沈如故这个丫头片子,就是秦修远给了她这么说话的底气。 她冷嘲道:“哦,原来不在啊,也对,以前是个瘸子想去哪里都不方便,现在腿好了,哪里都能走得去。” “不论如何,修远也算得上是你的儿子,你怎么能这么说他?”沈如故维护秦修远,却遭到了秦夫人更大的冷嘲。 “都说新婚燕尔,夫妻本该如胶似漆,秦修远这么晚都没回来,怕是去喝洋酒找女子寻欢作乐了。”秦夫人说着,笑得更欢快。 沈如故觉着她就是在自娱自乐,沈如故正色道:“修远不会做这样的事情,如果大娘没什么事,还是早些回秦府,我也要休息了。” “云锦坊没有他,我还不信他就不会回宁海公馆,我今日无论如何都不会离开,我要在这里等他,我不会轻易放过这个手段狠戾的人。”秦夫人放了狠话,她向来有些蛮不讲理,说出的话,也让人无可奈何。 沈如故见秦夫人已经找了个位置坐下,拿她毫无办法,青慈也担心地和沈如故视线相交,不知如何是好。 望着秦夫人坚定要等秦修远的表情,沈如故也在思考秦夫人的话,秦修远此刻不在云锦坊究竟在哪里? 会是在中山商行吗?沈如故想到这里,顿时间神色凝重起来。 子时一过,沈如故听到宁海有了车子抵达的动静,秦夫人早已等得不耐烦,加上疲累,在客厅沙发上睡过去。 沈如故朝青慈示意了一眼,让她悄悄溜出去通知秦修远里面究竟有谁。 青慈领悟了沈如故的深意,立马朝外走去。 “姑爷,老夫人来了。”青慈来到秦修远的面前,如此道。 秦修远明白青慈口中的‘老夫人’是谁,顿时间,皱了眉,大娘这个时候来,许是有关他的风声传到了大娘的耳中。 秦修远并未避开秦夫人,而是直接进来,依旧没有拄拐杖。 秦夫人听到脚步声,终于醒过来,她望着健全的秦修远,怒意顿时滔天。 “秦修远,这些年你真能装啊,要不是全城都在传你没有残疾的消息,我还不信是真的。”秦夫人说完开始骂骂咧咧。 秦夫人会讲一口地道的南京方言,骂起秦修远来一点都不嘴软。 沈如故并未听懂多少,但从秦修远的表情中不难看出,秦修远的反感与不悦。 期间,秦修远并未反驳,也未曾赶秦夫人走。 秦夫人突然冲上前,似乎要和秦修远拼命。 秦修远这才伸出手,一把钳住了秦夫人,道:“大娘,我念在去世的大哥份上,不和你计较,你今日若是来找麻烦,我累了不想奉陪。” “你也知道我儿子死了,你呢,你却活得好好的,什么伤害都没有受,你这个杀人犯。”秦夫人换了口音,却依旧表达着内心对秦修远的不满。 秦修远脸上有了无奈之色,他道:“我早已解释过,那是大哥自己阴差阳错……” 话还未说完,啪地一声,秦夫人甩了秦修远一巴掌。 秦修远别过脸去,双手紧拽成拳,明显在隐忍着内心的怒意。 沈如故瞧着这一幕,也惊讶地抬手捂住了嘴,等她反应过来,当秦夫人想要再次甩秦修远巴掌的时候,沈如故挡在了秦修远的面前。 这一举动,无论是秦修远还是秦夫人都没有料到。 秦修远将她的拽住,一把扯到了身后,反头厉声:“谁让你给我挡的。” 秦夫人却在这个时候笑起来了,一遍笑还一边嘲讽地道:“你们演的好一场夫妻恩爱戏啊,只可惜,沈如故,你嫁给了一个道貌岸然的人,他可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他会弄死自己同父异母的哥哥,说不定哪一天你招惹了他,他也会弄死你。” 沈如故听到这里,表情一直都很沉,秦修远看在眼里,越发不悦,他不喜别人对他和沈如故的感情进行挑拨离间。 而秦夫人犯了大忌,沈如故却没吭声,秦修远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她心中有数。 即便秦修远没秦夫人说的那么坏,城府却也不是一般深。 “怎么,我说的话不信吗?”秦夫人的视线落在沈如故的脸上,突然,她笑了。 只听秦夫人道:“那我告诉你如故,我听人说,秦修远为了娶你,他利用那吸大烟被人糟蹋的母亲去威胁沈昭年,沈昭年这才不得不让你嫁给他。” 第136章 我从未想过要伤害你 秦夫人的话,让沈如故大吃一惊,她难以置信地望着秦修远,脑海里面闪过当初在南京求学之时跪在云锦坊求秦修远的场景。 此刻站在她面前的秦修远,眼中多了一抹紧张的神色,他在紧张什么? 这个时候,不该拉住她说别信秦夫人的话吗? 还是说,却有其事,秦修远自己都心虚了? “大娘说的不是真的,对不对?”沈如故望着秦修远,问道。 秦修远只是和她的视线相互交错了一秒,紧接着,他很快收回了视线,转而面对着秦夫人。 他对秦夫人厉声:“秦家我已经没待了,倘若是在秦府,你想做什么想说什么,没有人会理会你,可这是在宁海,我不想再看见你,劳请你离开。” 秦夫人呵声笑了:“心虚了不是?你和她的破事,我不想说那么多,但我儿子的事情,这辈子我都和你没完。” 她的视线落在秦修远的腿上,当初她得知秦修远落得永远的腿疾,那一刻,她才没有想给秦修远下毒。 秦夫人想着他半残不残,活着比死去更加痛苦,可现下,他就是个没事儿的人,让她如何接受。 “我不知道是什么让你这么坚定认为大哥是我害死的,有些话,我也不想说一辈子,怎么想是你的事情,我这里不欢迎你。”说完,秦修远朝外面站着的人,示意了一下。 守门人即刻上前,将秦夫人强行弄了出去。 秦夫人还不死心,骂骂咧咧的嗓音极其尖锐,沈如故听不下去,双手捂住了耳朵。 她的脑子很乱,越想越乱。 秦夫人今日不说这些话,她从未怀疑过秦修远,在她看来,是沈昭年欠了秦修远的,所以为了安抚秦修远,从而将她嫁给秦修远。 但,如果事实不是她所想的这般,而是反过来,是秦修远威胁沈昭年,她便觉得秦修远比自己想想的可怕很多。 秦修远上前,伸出的手,覆盖在她的手背上,沈如故感觉到了掌心的温暖。 可事实上,这并非是个良人,即便体温是暖的,他的心也很阴暗,这个人都是冷的。 沈如故往后面退了两步,莫名的防备感横在她和秦修远两个人之间。 秦修远察觉到她的情绪,没有再朝她靠近,他和沈如故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沈如故望着他,还能看见秦修远脸上无可奈何的表情,当然,还有一丝丝焦急解释的神色。 “事情也不全是她说的那样,如故,你听我说。”秦修远轻轻地,小心翼翼地对她说道。 她沉默,分析一下秦修远的话,其实意思很明显,就算事情不全是秦夫人说的那般,也无风不起浪。 “你究竟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秦修远,你太可怕了。”沈如故摇着头,对他很失望。 她的表情很严肃,让秦修远感受到了事态的严重性。 “当初,我在云锦坊那样求你,你答应过我,会和沈昭年好好谈谈,你现在如实回答我,你当初究竟有没有和沈昭年谈?”沈如故一字一句认认真真地问秦修远。 这一次,换做秦修远沉默了,即便他不回答,她也能知晓答案。 毕竟,已经心中有数。 她笑了,笑起来的样子,在秦修远看来,依旧极其动人。 越是笑得好看,他就越觉得抓不住,有的人,注定是指尖沙会溜走吗? 秦修远觉得现下,即便自己如何解释,都有些苍白和无力。 尤其是当沈如故问:“还有,你告诉我,一开始沈昭年为何会让我嫁给你,他如何有这样的念头,还是说,一切都是你做的?” 以前,沈如故从未将心思放在这上面去想,她一直以为沈昭年是个为了利益不折手段的人,所以让她作为交易品推出去也不足为奇。 似乎,她将沈昭年想得太坏了,同时,她也将秦修远想的太好了。 秦修远不再站在原地,而是朝沈如故大步流星走去,道:“你先别生气,我都一五一十告诉你,如故,别怕我,我从未想过要伤害你。” 他张开双臂,紧紧地扣住她。 曾经,有人告诉过他,只有怕一个人离开自己,才会抱得很紧很紧。 “从我得知沈昭年将沈崇楼和你送来南京求学,我就想过从你们身上下手,我想报复沈昭年,为了我的母亲,我隐忍了这么多年,可是如故,当我在女大看见你的第一眼,我的心,有些动摇了。” 秦修远如实地说着当初自己的感受,他却感受不到沈如故半点温情,怕是她也心冷了。 以前,就算她再不爱他,也不会是这般冷漠的态度。 “我甚至在想,若能得到你,不复仇也罢。”秦修远不再多说其它,他说不下去,最后只是简短的这么一句话。 沈如故失笑,秦修远说的话,很动听不是么,可事实又是如何的? “实际上,你娶了我,仍旧不曾有一刻想过要放下仇恨,你至今还在对沈家的人下手。”她的双手开始扯开秦修远的。 他的力道如此大,挣脱不开,沈如故说得没有错,他的心在作怪,娶了她之后,他并未真正想过要放弃复仇的机会。 尤其是当他知晓安容已经对沈昭年下手,他意识到,现下,是击垮沈家的最佳时机。 只要保证安容能够从江北安全回来,他就可以不顾一切,让沈家以及江北的经济命脉彻底颓败地不能翻身。 密谋多年的计划,原来,真的不是想当然放下就能够放下的。 “向沈昭年讨要你,只是想给你一个家而已,我想好好爱你,给你温存,你也不要将我想得那么十恶不赦,我错的,就是用错了法子。”秦修远抱得她更紧,他的唇轻轻碰触着她的耳背,感受她还在自己的怀中。 他继续道:“我知晓你的心里只有沈崇楼,正因如此,除了那种法子,我不知道你怎样才能来到我的身边。” 秦修远亲口承认了所有的事情之后,沈如故不知道为何,险些喘不过气来,他的想法,竟然这么可怕。 “若你想通过这样的方式,让我夸赞你的爱很深厚,我说不出口,我只是觉得,秦修远,你的爱,太自私了。”沈如故一直在他的怀中摇着头,良久,没有再说半个字。 秦修远听到这里,顿时紧闭双眼,他捧住沈如故的双颊,亲吻着她那光洁的额际。 沈如故却躲开了,秦修远的气息让她退避三舍,在秦修远看来,她却从未和自己亲近过。 “你呢,你不自私吗?”秦修远的手放下,忽地反问她。 秦修远深深地凝视着沈如故,道:“你实际上也很自私,成婚之后,心心念念的都是沈崇楼,我从未有一刻真正感觉到得到过你,反倒无时无刻不在担心你会离开。” “我的想法很简单,嫁给你,好好过日子,但需要一个适应的过程,我没忘记过沈崇楼并不意味着我还想着和他有以后。”沈如故也和他敞开心扉,道,“一直以来,你都不曾真正对我诚恳过。” 隐瞒腿的事情,中山商行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她都无法例举出来的事情。 然而,换做沈崇楼,他不会,即便沈崇楼也喜欢霸道地占有自己想得到的人或者东西,但他却光明磊落多了。 秦修远听后,苦笑:“所以呢,你现在越发想离开?” “离开我暂时没想过,但我想,我们需要各自冷静一段时间,再找个机会,好好说清楚所有的事情。”随着她的话音落下,秦修远的手再次拽在了她的胳膊上。 秦修远疑惑地问:“为什么你任何事情都要追根究底,难道就这么过下去不行吗?你不是说成婚之后,只想和我好好过下去吗?” “我只追根究底这么一次,现下不是过不过下去的问题,而是,我不想活在欺瞒之中,这是最基本的尊重。”她耐着性子和他道。 “那你就该给妻子给予丈夫最基本尊重给我。”秦修远话毕,撕拉一声,扯开了她的衣领。 那里还有痕迹,沈如故明白过来,他还是在意巡捕房的事情。 她无法立马抹去那点青紫,秦修远若要拿这个生事,那么,她也无话可说。 秦修远的视线锁住她,问:“为何不再说话了?” 沈如故微微抬头,道:“我该说什么?” “你知晓我们之间为何不合适吗?”她的视线同样没有离开过秦修远,他默不作声,沉默的气氛越来越诡异。 她继续道:“本以为我们两个人的三观能够磨合,性子也一样能够互相包容,实际上,却总是逆向而行,修远,难道至今你都未发现吗?” “这些都是外在的,都可以改变,只要说出来,都是……”他顿了顿,似乎有些没有底气,“可以改的……” 秦修远再次上前,抱住她,道:“我们不要互相伤害好不好,我不该数落你,不该嫉妒你和沈崇楼,也不该欺瞒你,我们重新开始……可不可以?” “那你如实告诉我,今晚你去了哪里?”沈如故问话之后,发现环在她腰肢上的手,有些僵,她心里有底,问,“是不是去中山商行,你又想暗下做什么?” 第137章 你的真心不值钱了 秦修远脸上凝住的神色,即便他不回答,沈如故心中也有了答案。 果真,他去了中山商行,中山就是恒泰,秦修远去那里,无非只有一个目的。 “你是不是打算开始对崇楼下狠手?”沈如故试探地问他,她发现自己说这样的话之时,都没有了太足的底气。 只因,她真的很怕这种情况发生,沈如故在心中祈祷了无数遍,千万不要和她猜想的一样。 虽然,她知晓这种可能性很低,却仍旧抱着一线希望望着秦修远。 结果让沈如故很失望,秦修远此刻,比任何时候都要诚实。 他点头承认了,道:“安容若是回了南京,我今日便会打算直接动手,可安容没回来,所以……” 秦修远没有再说下去,答案却不言而喻,沈如故失笑地摇摇头,没想到秦修远是这样的心思。 “招惹你的人,是沈昭年,不是沈崇楼。”沈如故蹙着眉道。 秦修远却默不作声,再等他开嗓,却是:“你是我的妻子,沈崇楼却无时无刻不惦记着你,在弱肉强食的社会里,我若不下手为强,我就会成为被吞噬的那个。” “不会的,他不会这么做,江北和南京井水不犯河水,他绝对不会对你下手。”沈如故坚定地说道。 秦修远顿时冷笑出声来,双手一下子捏住了她的双肩,近乎将她的骨头捏碎。 “你就那么相信沈崇楼,我告诉你,沈崇楼的手段也一样狠戾,你只是因为很爱他,所以才无条件地信任他是个好人,而你不爱我,所以,我做什么,你都认定我是狠绝的。” 秦修远的面色冷沉到了极点,他字字句句,都用音沉闷,但吐字清楚,似乎,想要将所有的话都灌进她的脑海之中。 沈如故摇着头,示意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既然你觉得不是我想的那样,那是怎样?”随着秦修远激动的情绪,他摇晃了一下沈如故,问,“那你的意思是爱我?” 沈如故被他一时间问的哑言,秦修远原本紧紧抓住她双肩的手,开始渐渐松开,最后,他的双手耷拉在身体两侧。 “是不是,你还是回答不了我的问题,既然如此,你就别替沈崇楼说那么好的话。”秦修远微眯着眼,神色,让让害怕。 他继而道:“你以为你很了解沈崇楼,事实上,你不怎么懂他。” 沈如故望着秦修远,觉得他话里有话。 “你想说什么?”她问。 “在你看来,沈崇楼不喜争世,也不会主动出击,可我知晓的却是他暗下养兵,为的就是给自己日后成为江北统帅做准备,他一旦成为新一任的大帅,一切都该改头换面。”秦修远一字一句,道,“他早已不是你曾经认识的沈崇楼了。” 沈如故摇头,不信秦修远说的话,秦修远见她如此,大步流星,再次上前,一把扣住她。 他怒声道:“你还不肯醒醒吗,是否还要我告诉你,沈家窝里斗的事情?” “沈崇霖和沈崇宇斗,现在沈崇楼和沈崇宇相互勾结,和自己的父亲沈昭年斗,说不定,他们巴不得沈昭年早点死去。”秦修远每次说话喷薄出来的暖气,都让沈如故不禁头往后仰去。 她第一次见如此说话的秦修远,沈如故相信沈崇霖会和沈崇宇斗地你死我活。 大哥沈崇霖的性子,她知晓,没本事抱负却很远大,总想着搜刮沈家大量钱财。 现下,沈崇宇掌握着沈家经济方面的事宜,沈崇霖自然会将苗头转向沈崇宇。 当然,沈如故也相信沈崇宇会向着沈崇楼,毕竟沈崇宇和沈崇楼二人打小的关系就很好。 加之,沈昭年有意培养沈崇宇从事经济方面事务,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让沈崇宇成为沈崇楼得力助手。 可唯独,沈如故不相信秦修远说的一句话,沈崇宇和沈崇楼不会想让沈昭年死。 即便当初在沈家,二哥沈崇宇受尽了委屈,也没有说过父亲半个不好的字眼。 沈崇楼也一样,纵使母亲在佛堂里,他讨厌父亲的花心,却也没想过让他的父亲去死。 沈如故双手伸出猛地推开秦修远:“你别这么说,我不会信的。” 秦修远那一刻,感觉到自己的心口被她话语重重一击,顿时间,跳动的心,一下子变得支离破碎。 到底是他高估了自己能够感动沈如故,还是低估了沈如故对沈崇楼的感情? “若我非要动手呢?”秦修远面无表情地问她。 之前推开他的沈如故,一下子扯住了他的衣袖,带着恳求的意味,道:“我们好好过日子,好吗?” 她的话音刚落,秦修远就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充满了房间。 “好啊,如故,你竟然为了沈崇楼终于和我说,愿意好好过日子了。”秦修远脸上的表情很诡异,哪怕他样子美如冠玉,沈如故还是害怕地往后退了两步。 秦修远一拳捶在了桌面上,道:“可是你知吗,你越是这样,我越加不想放过沈崇楼,你为什么这么爱他,为什么?” “如故,真的,我真的嫉妒的要发疯了。”他说过不会再嫉妒,说过只要两个人重新开始,秦修远双拳紧捏着。 那骨节因为他用力都能瞧见泛白的淡色,哪怕今日她主动说要和他好好过日子,为何他就是如此不甘心呢? 秦修远真的不知自己比沈崇楼究竟差在哪里,他也能让她过上幸福的生活,为何她的心里只有沈崇楼? 他似乎进入了一个执念的圈子,怎么也爬不出来,秦修远不知何时是个头,他快要受不住了。 沈如故被他大变的情绪吓得不敢说话,直到他走近,双手撑在沈如故的肩头。 秦修远并未抓住她,却像是用身体给了她一个枷锁,让她不能动弹分毫。 “如故,从未有人如此爱过我,从未!”他的下巴抵在她的肩头。 紧接着,沈如故感觉到肩头有湿热之感,一滴接着一滴,他……是哭了吗? 这个让她害怕又有些心疼的人,沈如故双手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背脊。 良久,两个人都是保持着这样的动作,她轻轻对秦修远道:“那以后我来爱你,好吗?忘了过去,重在当下和以后,行吗?” 沈如故发现自己不单单是不了解秦修远的性格,她还用错了方式,此刻,她即便是出于真心说出这样的话,秦修远也不再有感觉。 他猛地扯开她的手,一下子将她打横抱起,甩在了床榻上。 秦修远痛苦道:“我说过没有,我不用你可怜,你也不用为了沈崇楼有任何的妥协,我不会收手。” 沈如故双手急忙捧住他的脸颊,还未来得及说话,再次被秦修远冷漠拉开。 他即刻起身就要去书房,沈如故还是耐着最后的性子拉住他的衣袖。 轻铃的嗓音窜入秦修远的耳朵,只听她道:“为何你总觉得我说的话是在可怜你,我是真心的。” 他听后,嘴角露出了一丝丝淡泊的冷笑:“你的真心,从你向着沈崇楼的那一刻,就不值钱了。” 秦修远说什么?她的真心不值钱了吗?沈如故脸上的表情僵住,原本紧拽着他衣袖的十指开始一一松开。 沈如故眼睁睁望着他离开,却半个字都说不出来,有些人留三次都留不住的话,注定不可能回头。 她的腰肢很痛,秦修远没有注意好力道,将她摔在床上的时候,让她硌着了。 青慈见秦修远已经出来了,她立马进去,瞧见沈如故不能给起身,惊叫:“小姐,你哪里受伤了?” 青慈之前一直听见房内一阵阵动乱声,不敢冒然冲进去,寻常秦修远都是温润如玉的模样,对她家小姐极好,却不料今日会伤了她家小姐,怎么不让她担心呢? “青慈,帮我叫大夫来。”沈如故嘱咐青慈,“莫惊动了修远。” 青慈很为难,道:“小姐,姑爷这个时候就在书房,我还是去叫姑爷来吧。” 秦修远还会管她吗?沈如故不清楚,她只知道,他极其生气,怒气已经蒙蔽了他的判断。 不过,秦修远若是还在宁海,大夫来了还是会惊动他,沈如故只好朝青慈点点头,示意青慈去和秦修远说。 青慈小心翼翼来到书房门口,轻轻的敲了敲门,里面传出来的嗓音暗沉,显然怒气未消。 “谁?”秦修远问。 “姑爷,是我,青慈!”她应声。 吱呀一声,书房门被打开了,秦修远那张带着冷色的脸,顿时间展露在青慈眼前。 秦修远沉声问:“什么事?” “小姐受……受伤了。”青慈话音才落,就感觉身边一针风拂过,秦修远已经不在她的眼前。 房门被人从外面打开,紧接着,秦修远的脸出现在沈如故的视线之中。 他急声问:“哪里受伤了?” 沈如故疑惑地望着秦修远焦急的面色,他这是怎么了,既然之前话那么决绝,为何还要关心她? 未等她说话,秦修远抱起了她,瞧见她面色惨白,他知晓她伤了哪里,手不再给她的腰肢施加压力。 他抱着她快速朝外走去,沈如故若没听错,他说了一声:“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 ? 第138章 是他的人对吗 秦修远很快将沈如故送到了医馆,他站在一旁,等待着女医给沈如故治疗。 他心中有着极大歉意,即便他仍旧对她和沈崇楼不满,但实在有些后悔将所有的不满发泄在沈如故一个人的身上。 “她是伤到了腰,我这边给她开一些药,休养一段时日,并无大碍。”女医叮嘱秦修远。 他一字一句都记在了心中,望着躺在那里的沈如故,脸色苍白,更是有些过意不去。 沈如故闭着眼,忍耐着腰际的疼痛感,秦修远上前,站在了她的身旁。 “还很痛吗?”秦修远问。 听到声音的沈如故,缓缓睁开眼,对上那双满是忧色的眼睛。 他此时在想什么,沈如故无法知晓,但秦修远因为她受伤从而展露的紧张感,却那么明显。 她摇摇头,示意自己不那么痛,秦修远知晓,显然,她是在安慰他。 “我们回去吧。”沈如故对秦修远轻声道,医馆里面中药味儿特别浓,她不想继续待下去。 秦修远并未拒绝她的提议,点点头,再次抱起了沈如故,带她离开。 将她抱离医馆刚踏出门槛之时,秦修远察觉到了暗处的‘眼睛’,那犹如利箭般的目光,让他顿住了脚步,余光却闪过拐角处的一道人影。 沈如故不知道秦修远怎么了,问道:“你在看什么?” 秦修远凝了一下双眉,顿时间又展开,对沈如故轻声道:“没什么,我抱你上车。” 话毕,秦修远将沈如故安置在了车上,紧接着,他关上了车门,靠在车座上。 当车子发动的那一刻,秦修远的唇角微微扬起,沈如故却错过了他这一细微的小表情。 秦修远深邃的眼睛蕴含了许多情绪,情绪搅在一起,暗涌着。 他只知晓沈崇楼派了人守在南京,却没想到那些人如此高效率,他和沈如故前脚才来医馆,那些人后脚就追过来了。 不知道这种生活在别人监视下的生活还有多久,秦修远心里一阵嫌恶之感涌上来,顿时间,坚定了要改变这种生活格局的心。 “是不是他的人?”沈如故忽地开嗓问他。 原本端坐在身旁的秦修远一怔,他未曾想到,发现那些人的人,不单单只有他。 既然被沈如故猜中,秦修远回应道:“是!” 简简单单一个字,却正中沈如故的心,她没有再说话,然而眼睛闭得更加紧了。 沈崇楼,你究竟还想做什么? 沈如故终于明白,自己的动向为何都在沈崇楼的掌控之中,原来,他的人,一直都在暗处观察她的一言一行。 秦修远一定不喜欢这样的生活吧,她如此想。 沈如故越发担心,终有一天秦修远再也无法忍耐,那么,秦修远和沈崇楼之间,关系只会越来越复杂。 “你在想什么?”沈如故和秦修远异口同声地问出这么一句话。 秦修远没有再出声,让沈如故先说。 “我只是想问你,你对他这种做法有什么样的想法?”她继而道。 秦修远有些哭笑,其实即便沈如故不说话,他也能猜出她究竟想要表达什么。 她其实仍旧是在担心沈崇楼,秦修远思忖过后,道:“我不喜欢被人监视之感,所以,我也会采取应有的措施。” 他的言外之意不言而喻,秦修远不会善罢甘休,她没有说话的机会,他的手指轻轻点在了她的唇瓣上,示意她应当好生休养。 …… 复旦公学,沈崇楼面对着老先生保持沉默。 “去哪里了?不打算招?”中文先生问到不想继续追问的地步,见沈崇楼依旧不肯透露半个字,他也没了法子。 老先生叹了一口气,道:“按照学堂的训责,你应当面壁思过,但你父亲病入膏肓,现下,你最要紧的事情是回江北。” 沈崇楼皱眉,若不是二哥崇宇亲口对他说父亲的病情,他是万万不会相信父亲会病得那么严重。 如今,夫子都让他回去,父亲怕是没得救了。 秦修远和秦安容二人,究竟要多狠的心与手段,秦安容才会潜伏在江北这般长久,并且如此迫害他的父亲。 “这些时日,让夫子操心了,日后有机会,定将好生报答。”沈崇楼朝对方三拜九叩。 老先生却急忙上前让沈崇楼起来,他被沈崇楼弄得毫无办法,沈崇楼是他见过最聪慧的学生,偏生思想有些固执,喜好按照自己的心思去做事,条条框框圈不住沈崇楼。 “你这是折煞老夫,你是我的学生,即便操心也是应当的,不过崇楼,我知晓你不喜被束缚,但你也要稍稍收敛,很多事,由着自己性子去,会吃亏的。”老先生语重心长。 沈崇楼明白这些道理,他并不是做不到理性,只是很多事情只要有关沈如故,他无法理性。 她是他的致命点,这辈子怕是没法子改变了。 “我会记住的。”话毕,沈崇楼刚起身,瀚哲从外头进来。 瀚哲朝老先生作揖,转而对沈崇楼道:“三少,车子备好了,什么时候出发?” “现在。”沈崇楼和老先生示意,便和瀚哲一道离开。 车上,瀚哲坐在前面,沈崇楼一人坐在后面,瀚哲反头对沈崇楼道:“听南京那边的人说,四小姐受伤了。” 沈崇楼闭眼深深地呼了一口气,抬手,双手的食指按在太阳穴上。 他才离开南京多久,她怎么又受伤了,还是说,秦修远将她带回去之后,未曾好生对她? 想到这里,沈崇楼猛地睁开眼睛,瀚哲不知他究竟在想什么,见他没有说话,便又转过身端坐着。 “买的是火车票,还是船票?”沈崇楼问瀚哲。 瀚哲没想到沈崇楼开嗓问的不是和沈如故有关的事情,有些意外,缓过来之后,回应:“是船票,火车票售完了,跟局里的人打过招呼,还是没有办好火车票。” “无碍,能尽早回去就行。”沈崇楼微微挑眉,如此道。 等车开到了渡口,早早在那里候着的人,却让沈崇楼双眸微眯。 光线并不是很强烈,沈崇楼却不想再望向前方。 “沈三少!”女子远远叫住要绕过她这边方向的沈崇楼。 沈崇楼和瀚哲顺着声源朝云馨月望去,瀚哲看了一眼沈崇楼,道:“三少,这……” “我倒要看看,她究竟想干什么。”于是,沈崇楼站在原地不动,望着云馨月朝自己一步步走来。 云馨月连丫鬟也没带,独自一人,沈崇楼有些疑惑,云老爷难道就不担心这颗掌上明珠出事? 沈崇楼的眸色深邃了几分,也许,事情没有他想想的那么简单,云老爷究竟是不知道,还是说云老爷知晓女儿来了上海,却持有放任态度。 倘若是这样,那么,云家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在这里等你……等得可真是辛苦。”云馨月走到了沈崇楼的面前,如此道。 沈崇楼瞧着面前这张并不讨喜的脸,嗤笑一声:“等我作甚?” “一道去江北啊,难道,三少不是去江北?”云馨月坚定地望着沈崇楼的脸。 沈崇楼朝云馨月又走进了两步,微微弯腰,对着云馨月的耳朵,轻声道:“我不知道我是否和你讲过,不要调查我的行踪。” 那嗓音虽然听上去很轻,可清冷淡薄,让云馨月觉得有些瘆人。 沈崇楼在南京的时候,对她说过这样的话,她不是不记得,只是,她一再的冒险,只因心有不甘。 沈如故毁了她对爱情的憧憬,那么,她和沈崇楼若能在一起,就不信沈如故一点反应都没有。 哪怕,沈崇楼真要她命。 可她也敢说,沈崇楼不会要她命的。 “不知你父亲是否和你说了,沈家和云家联姻的事情,早在前日就定下来了。”云馨月抖着胆子,对沈崇楼道。 沈崇楼面色微变,但这一丝丝的情绪变化,很快从沈崇楼的脸上隐去。 父亲从未告诉他婚期定下了,更未曾和他商讨过找哪家的女子。 沈崇楼有些反感,但他很快释然,对云馨月道:“那你是否又知晓,我父亲的时日不多了,他病得糊涂,口头上答应你们云家又能如何,他病了,你们也跟着病吗?” 云馨月被沈崇楼堵得没话说,她不悦,却忍耐住了。 紧接着,她笑着对沈崇楼道:“我知晓伯父的日子不多,正因他时日不多,所以和我父亲并不是口头婚约,而是白字黑字都写的明明白白。” 沈崇楼脸色暗沉下去,冷哼:“即便如此,又能如何,我的婚事,我自己做主,嫁一个根本不爱你的人,压根不会幸福。” “沈如故不爱秦修远,不照样嫁给了秦修远,所以,嫁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或者嫁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压根不重要。”云馨月拿沈如故举了个例子,却感觉到了沈崇楼彻底阴下去的神色。 云馨月哦了一声,仿佛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她又对沈崇楼道:“忘了告诉你,那白纸黑字,我父亲都送到报社去了,马上,全天下都会知晓我们的婚事。” 第139章 心神不宁 云馨月原本以为会让沈崇楼有不少的情绪变化,但事实上,她不够了解沈崇楼。 只见沈崇楼压根不受她半点影响,他反而用无关痛痒的语气对她道:“你为何要告诉我这些?” 云馨月好笑地看着他,难道婚事是她一个人的事情吗,和沈崇楼就没有关系吗? “是我和你成婚,不是我和别人成婚,为何不告诉你?”她道。 沈崇楼脸上的漠色,似乎在说,即便如此,也和他无关。 他是铁了心不要和她有半点关系,云馨月望着模样英气逼人的沈崇楼,在她看来,若不是她早些年铁了心非秦修远不可,她一定会爱上这么一个深情的男子。 当云馨月脑海中冒出这样的念头,自己都吓了一大跳,她在心里面警醒自己,沈崇楼爱的是沈如故,她嫁给他不是为了爱他,只是为了折腾他们都不得安宁。 所以,云馨月强压下内心冒出来的点点念头。 沈崇楼却在她收神回来的一刹那,绕过她朝码头走去。 上海近期的天气并不是很好,此刻天气已经阴沉下去,云馨月望着上船的沈崇楼和瀚哲,也追上前。 云馨月手里同样捏着船票,正欲上船,却被瀚哲拦住。 瀚哲了解沈崇楼的心思,不喜这个人,自然不会让云馨月上来。 “你跑来上海,难不成还要去江北。”沈崇楼站在船尾对云馨月疑惑道。 沈崇楼说中了云馨月的心思,她本就想着和沈崇楼一道去江北,既然这场婚事是沈昭年一手定下的,自然沈崇楼没有赶她走的道理。 倘若问她为何如此主动,甚至不顾及女子的面子,原因只有一个,她知晓沈崇楼嫌恶她,既然对方随时会将她推离,何不主动出击。 于是,她给了沈崇楼极其肯定的回答:“是,我也要去江北。” “成亲的人是我,不是我父亲,即便我父亲接纳了你,我也无法接纳你,你还是顾及一下云家大小姐的名声比较好。”沈崇楼不愿多说,话毕,就钻入了船坊。 云馨月的声音却没停止,飘进了船坊里,她道:“我为何就要顾及脸面,当初沈如故不也是先随秦修远去南京再成婚的么。” 没有任何声音回应云馨月,她感觉自己所说的话,就像是对着空气。 那么,她千辛万苦跑来上海做什么? 望着远去的船只,原本还想着随沈崇楼一起走,却不料死乞白赖,赖着对方都不行,白来这一趟了。 天色渐变,乌云密布,天际一片晦暗的颜色。 云馨月瞧着天气不好,转身拦了黄包车,立马将手中的船票撕地粉碎。 …… 沈如故躺在床上休憩,房内的窗户一直是敞开的状态,外面开始瓢泼大雨。 大豆般的雨滴从外面洒进来,沈如故望着窗外,却不能起身。 “青慈!”她试着唤了一声,不知是青慈没听见还是别的原因迟迟没有进来。 靠着窗户的梳妆台,已经彻底晕湿,沈如故瞧不下去,不得已手扶住床的边缘,试着起来。 这一幕恰恰被秦修远瞧见,他急忙上前扶住沈如故,道:“你作甚不好好躺着。” 沈如故瞧着秦修远湿了一半的长衫,再看看他放在房门口的油纸伞,他许是听了楼上的动静,连伞都来不及放在楼下的伞篓里就跑上来了。 “外面的雨可真大。”她不禁感慨道,紧接着又指了指窗户,“我瞧着梳妆台都湿了,想要关上。” 秦修远按住她,不让她起身,道:“我去关。” 他即刻走到窗户前,双手伸了出去,外面大滴的雨打在秦修远的脸上,他眯着眼,艰难地睁开,稍稍有些费力的将窗户关上。 等秦修远转过身来,却让沈如故有些哭笑不得。 他的脸都湿了,水滴顺着秦修远的棱角一直往下面滴。 秦修远环顾四周,瞧了瞧,道:“青慈那丫头呢?” 沈如故摇摇头,示意自己不知。 就在这时,青慈的声音从外面响起,那丫头一边进来,一边说:“小姐,红豆汤少了点火候,有些硬,你尝尝……” 话还未说完,等青慈进来,抬头瞧见秦修远在,立马收了声。 青慈再不济,也懂看脸色,瞧着秦修远脸上和身上都是水,顺着地上的水渍看,窗边下的梳妆台也湿了。 她心中一阵懊恼,去熬红豆汤也不知会下起这么大的雨,走之前未关上窗户。 沈如故听闻是红豆汤,让青慈端过来。 青慈经过秦修远的面前,叫了一声姑爷,好在秦修远没怪罪,她这才放了心。 “小姐,你尝尝甜味是否适中,差不多我就不放冰糖了,再让小火熬一会儿,就成了。”青慈说着,舀了一勺汤递到了沈如故的嘴边。 沈如故张开嘴,尝了尝,点头:“就这样吧,不用加冰糖了。” 秦修远瞧着她很喜好的模样,立即对青慈道:“熟了也端一碗给我。” 青慈有些意外,看了秦修远一眼,却和沈如故相视而笑。 “姑爷,在江北,没有男子还喝红豆汤的。”青慈虽然有些怕秦修远,但寻常秦修远待她还算和气,她便直接说了。 秦修远却不以为意,道:“这是在南京,不是在江北。” “里面还放了桂圆和红枣呢,姑爷确定要喝?”青慈再开嗓,秦修远不说话了。 他清了清嗓子,道:“无事的话,我先去换衣裳,青慈这里就交给你了。” “放心吧,姑爷。”青慈应声。 沈如故瞧见秦修远走了,这才对青慈道:“扶我起来,躺了这么久,感觉全身血液都不流了。” 青慈听后,小心翼翼地将沈如故扶起来。 她靠在床上,外面打雷的轰隆声,还有霹雳的闪电声都那么响。 吓了沈如故和青慈一大跳,沈如故对青慈感慨道:“来南京,还是第一次瞧见这么大的雨。” “是啊,也不知这雨究竟什么时候停。”青慈收拾了一下碗和勺子,放置在一旁。 她问沈如故:“小姐,你要看书吗,我怕你乏,将那次你借来的旧书都放在了房间里。” 青慈的意见正和沈如故的心意,她点点头:“拿来吧。” 青慈拿来书,递给了沈如故,她翻开书的首页,上面的日期却让她蹙眉。 借旧书的店采用了新的借书方式,在一定的期限内需归还,倘若逾期,需交逾期费。 “青慈,你还记得上次我借书的地方么?”沈如故问道。 青慈想了想,道:“知晓!” “我现在不能下床,明日若是天气好些,你帮我将这些书还到书店去,日期到了。”沈如故叮嘱她。 “好。”青慈将沈如故的话一一记住。 这一夜,风雨交加,电闪雷鸣,一直没有一刻停歇过。 沈如故整晚辗转难眠,心有不安,期间,让青慈端了好几次红豆汤解渴。 “小姐,你怎么心神不宁的?”青慈瞧着沈如故煞白的脸庞,问道。 沈如故摇摇头,她也不知道自己的不安感从何而来。 可她的眼皮跳的很快,偏偏还是右眼皮,常言道左眼跳财右眼跳灾,虽说她不是那么相信,心中却不得安宁。 翌日,快到晌午,外面的雨才小了一些。 再等雨停,已是下午,青慈打开窗户,给闷闷的房内透透气。 外面的空气很清新,许是下过雨的缘故,微风里面仿佛夹带着点点树叶和花瓣的清香。 沈如故却并未因此觉得心头上压着的石头落下来,忽地,青慈惊喜地叫了一声:“小姐,天空中挂着彩虹呢。” 那七彩的颜色,总是在风雨之后出现,她在江北也看过不少次彩虹,只是距今已过许久。 从她这边看不见外面的彩虹,于是,她朝青慈招了招手,让青慈搀扶她过去。 青慈小心翼翼地将沈如故扶到窗边,她望着天际多彩的颜色,终于舒心了不少。 “小姐,外面雨也停了,我一会儿就将那些书拿去还到店铺里。”青慈道。 沈如故朝窗外看去,昨夜雨太大了,宁海公馆外头的积水很多,若这时出去一定会没过膝盖。 她对青慈道:“还是等水退了再去吧。” “无事,店铺也不远,我还了就来。”青慈丫头笑了笑,道,“小姐,我知晓上头的日期快要到了,若再推迟,就该逾期啦。” 沈如故拿青慈无可奈何,瞧着天际有了太阳的暖光,便也随青慈去了。 青慈将她安置好,秦修远面色凝重地走了进来。 沈如故瞧着秦修远欲言又止的模样,不知发生了何事,但瞧着秦修远的面色,怕是事态不怎么好。 “如故,我想问问你,倘若沈崇楼死了,你会怎么办?”秦修远忽地如此问她。 沈如故浑身一怔,她从未考虑这样的问题,也不会如此假设。 沈崇楼好端端的待在复旦公学,又怎么会死呢。 她的面色严肃起来,正色道:“修远,这样的假设一点都不好玩。” “既然你也说是假设,那就回答我一下。”秦修远的眸色深下去,再次追问。 第140章 他死了 沈如故认为自己无法回答这样的问题,她想极力起身,腰际的扯痛感让沈如故无法起来。 秦修远上前,手搭在沈如故的肩膀上,问:“你想起来?” 她的手反抓住了秦修远的臂膀,问:“你的话,是什么意思?” 秦修远瞧着她脸上焦急的神色,原本想要说的话,如数咽回肚腹之中,他凝视着沈如故,迟迟不肯说话。 显然,他不想告知她,秦修远从不是吞吞吐吐说话的人,沈如故想,他会如此,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 之前她就有不好的预感,都说女子的感觉最准确,她惴惴不安的心,一直被千斤重的石头压住似的。 “修远,告诉我,到底怎么了?”她再次开嗓追问,秦修远似乎铁了心不愿再提及。 沈如故松开手,将他推开,挣扎着就要下床,奈何她有些吃力。 秦修远站在那里望着非要下来也不知要干什么的沈如故,有一点他却很清楚,沈如故的心里一定念着沈崇楼。 他盯着她,冷冷地笑了笑,之前,他只是听到许秘书带来的消息。 说是昨晚沈崇楼踏上了去往江北的船只,而那船因为遭遇暴雨,排水不是很顺畅,沉入了江中。 船只上的所有人,踪迹不明,生死未卜! 秦修远只是想让沈如故做好心里准备,却不曾想过要将实情告知沈如故,因为他早就料到她的反应会很大。 “我该赞扬你对沈崇楼旧情难忘呢,还是该将你的心挖出来,看看究竟是什么做的?”秦修远站在床边,没有伸手拉住她,只是自言自语了这么几句话。 眼见着沈如故要掉下去,秦修远这才伸手重重地拽住了她的手,厉声道:“沈崇楼还生的希望渺茫。” 听到他如此沉的口吻,沈如故怔住,跌躺回床上,眼睛微撑,望着秦修远,摇头道:“为什么,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秦修远的手,加重了几分力道,她就如此在乎沈崇楼么。 每一次,感觉到她对沈崇楼的在乎,秦修远都无法真正做到熟视无睹。 沈如故还是不信:“他明明在上海,不可能性命遭受重创。” 既然沈崇楼会安排暗线在南京注意她的动向,他自己身边就不可能没有护卫的人,即便招惹了谁,也不可能性命堪忧。 何况,还有瀚哲在呢。 沈如故无论如何都想不通,可秦修远却告知她:“一早,消息就传遍了,许秘书说,沈崇楼上了去江北的船只,昨晚的雨究竟有多大,你是知晓的。” 沈如故的心,顿时间像是被人撕裂开,沈崇楼极少乘船,为何这个时候去江北,还是说和沈昭年病重有关? 她心中有了疑惑,秦修远在床沿边坐下来,松了几分力道。 “上海和南京隔地并不远,天气变化也不会有太大的诧异,听上海那边的生意人说,昨夜上海的雨势比南京还要猛烈。” 秦修远的话,将沈如故彻底推入了谷底一般。 “不……不会的,他一定没事,一定是误传。”沈如故低头,自言自语,“况且,谁亲眼看见船只出事了,就算出事,也不一定是他乘坐的船只。” 虽然此刻,她就在他的怀中,可秦修远却觉得浑身有些凉意,她喃喃自语,字字句句都离不开沈崇楼。 沈崇楼在沈如故的心中,究竟要有多么重要的位置,才会令她如此不能接受? 秦修远无法去衡量,也不想去猜测,最后伤心的人只会是他。 “往好的结果想,亦或者是往坏的结果想,都是你自己所想,我无法控制你的思绪,但我还是希望你不要将替沈崇楼难过的样子展露在我的面前。”秦修远语气冷漠了几分,道,“再不济,我也是你的丈夫,你也该为我考虑。” 沈如故沉默,秦修远的话是有一定道理的,可让她听到沈崇楼出事还不能有半点反应,又怎么可能? 秦修远耐着最后的性子,道:“沈崇楼上的是启月号,不久就该出来启月号有关的噩耗了。” 他说的似乎有理有据,沈如故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现下,秦修远知晓的如此清楚,她不得不信。 “沈崇楼若真出事了,你怎么办,难不成你也不想活了?”秦修远说道这里,眸色渐渐暗下去。 他的手掌覆盖在她的手背上,能够感觉到她的颤抖。 “我不知道!”这便是她的回答。 不知道那就是不排除他方才假设的可能性,秦修远死死地扣住她,将她拥入了怀中。 “我不准。”秦修远一字一句地对她说道,“沈如故,就算沈崇楼死了,你也要死的话,也应当经过我的同意。” 沈如故只是闷头在秦修远的怀中,良久,秦修远只是听到微薄的气息。 听着她那清浅的呼吸声,不知为何,秦修远的心却像是被人掏空了一般。 …… 青慈将旧书都还到来的店铺里,回来的时候,已经几近傍晚。 当房门被推开,沈如故瞧见青慈裤子的下摆都湿透了。 她一个人躺在床上,想了很多,都是和沈崇楼有关的点点滴滴,秦修远让她好生休养面色并不是很好地离开了她的房间。 终于她等来了青慈,有个人说话。 “青慈,你先去换一身赶紧的衣裳,不然该着凉了。”沈如故关心道。 青慈的面色很不好,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沈如故心中不禁一惊,人总是有一种本能的预感,她不知道是不是青慈即将要带来的消息,是否和沈崇楼有关。 没等沈如故开口问青慈,青慈哭了起来,伤心极了,眼泪大滴地往下掉。 沈如故的心口一紧,青慈极少在她面前如此哭,她伸手朝青慈招了招手。 “小姐!”青慈趴在沈如故的怀中哭泣,声音越来越大。 沈如故用手轻轻地拍在青慈的背脊上,给她一定的安慰,青慈却像是哭得停不下来似的。 “怎么了?”沈如故开嗓问,“有什么话,告诉我,心里就好受了。” 她捧住青慈的脸颊,青慈抬起头来,沈如故这才发现青慈右脸竟然肿了。 上面有轻淡的五指痕迹,沈如故急忙问:“谁欺负你了?” “是云小姐。”青慈如实道。 沈如故没想到青慈去还书还会遇上云馨月,倘若她在,云馨月定然不敢这么对青慈。 “她为何要这样?”沈如故问。 青慈本该好好说,却反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沈如故安慰了她好一阵,青慈这才缓过气来。 抽泣了一会儿人,青慈才对沈如故道:“云小姐说,三少上了启月号,死了,还说这是我们的报应,我当时气不过,就让她注意大家闺秀的样子说话不要这么恶毒,她就甩了我一巴掌。” 启月号,沈崇楼真的上了启月号吗? 沈如故现下是从两个人的口中得知这个事情,俗话说,无风不起浪,难道沈崇楼真的出事了? 她不愿相信这是真的,沈如故轻轻地抚摸着青慈红肿的脸颊,问:“她如何得知崇楼上了启月号?” 青慈的嗓音里面还带有点点的哭声,她回应道:“我当时也疑惑,怕云小姐是在故意这么说。” “可她说,她才从上海回来,本想和三少一道去江北,三少不让她上船,她这才回南京的。”青慈说着,让自己的情绪尽量平静下来。 瞧着好似被彻底抽走力气的沈如故,青慈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太大,怕惹沈如故伤心,于是立马忍住自己脸上的表情。 “云小姐的话,也不能全听,毕竟,她和三少不可能有交际,她又怎么可能要和三少去江北呢。”青慈提出自己的疑问。 沈如故却摇摇头,有自己不同的看法。 在她看来,云馨月的话是能够透露出来一定的信息。 沈昭年一直想要给沈崇楼物色门当户对的人家,加之沈崇楼上次在巡捕房将她压在那里,说她再不和他走他就要成亲了,肯定就有所指。 但她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沈昭年物色的媳妇儿,竟然是云馨月。 江北那么多有钱人家,那么多礼教好的千金大小姐,为何沈昭年会千里迢迢选择南京的云家。 虽然她想不明白,但一定和沈昭年私下的交易有关。 那么按照沈崇楼的性子,绝对不会同意这门亲事,自然不会同意云馨月一道去江北。 “青慈,崇楼给我坠子,你拿过来。”沈如故对她道。 青慈起身,点头:“好。” 青慈跑到楼下,翻找出来那枚坠子,就要上楼的时候,她冒冒失失地撞到秦修远。 手里面拽着的坠子掉在地上,秦修远的视线落在坠子上,顿时间暗下了眸色。 他的脸耷拉下来,青慈急急忙忙将坠子捡起来,她低着头,不敢说话。 秦修远却将手伸到了青慈的面前,嗓音暗沉道:“给我看看!” 青慈不敢将坠子交给秦修远,坠子在江北意味着什么,没有人不知道,她想秦修远一定看出来了才会要看坠子。 “给我!”秦修远再次开嗓,加重了音色。 第141章 睹物思人 秦修远的面色暗沉下去,尤其是瞧见青慈没有半点反应,他更是面色难看至极。 青慈死死地拽住那枚坠子,没有一丝一毫交给秦修远的打算,正因如此,秦修远伸手拽住了她的手腕。 他厉声:“我最后说一声,给我!” 青慈摇头,道:“小姐让我……让我拿过去。” “她是你主子,难不成我不是?”秦修远的语气一直很沉,青慈第一次见他如此,害怕极了。 她的手在发颤,秦修远不是没有感觉出来,他看不下去,直接将她的手掰开,将坠子从青慈掌心夺走。 青慈惊异地叫了一声:“姑爷,不行!” 秦修远双眼投射而来的怒色,让青慈不敢再出声,他拿着坠子去往了沈如故的房间。 门被人从外面砰声踹开,沈如故别过头,手搁在脑袋下面,朝门外瞧去。 却是怒意横生的秦修远,他穿着灰色的云锦长衫,原本该是文质彬彬之姿,却让人倍感骇人之意。 他怎么了,之前离开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么? 正当沈如故疑惑,秦修远大步流星上前,将坠子扔在了她的身上。 沈崇楼送给她的坠子,落在锦被上,她伸手去拿坠子,却弯腰而下的秦修远一把抓住了手。 他再次捡起了坠子,砸在了地上。 很明显的泄愤动作,沈如故看在眼中,好在坠子很结实,没有摔坏的痕迹。 沈如故不明地艰难抬头望着秦修远,问:“你这是作甚!” 秦修远却冷哼一声,道:“你问我做什么之前,先想想你自己在做什么,他的东西就那么好,他死了你就这么难舍难忘?” 原来,秦修远字字句句都是在针对沈崇楼。 既然如此,她也无话可说,她是想让青慈将东西拿来看看,谁都知晓这坠子代表着什么,又能够号召着什么。 她想着沈崇楼既然会在南京安排暗线守着她,那么,她也能利用这枚坠子让那些人出来。 现下,她需要人去寻找沈崇楼的踪迹,她并不认为沈崇楼死了,他不会死的。 秦修远的五指在她白皙的皮肤上,留下了点点红色的痕迹,用的力道实在是没有了轻重之分才会如此。 “从我们成婚那天起,他亲自送上这样的礼物,我就知晓,你们之间,没有想象的那么容易断绝感情。”秦修远脸上的痛色,越来越浓。 沈如故听到这里,对着秦修远摇头,道:“不是你想的那样,送东西是一回事,感情当断则断是另外一回事。” 他拢眉,极其严肃道:“你口口声声说要和我重新开始,他的生死和你无关,你需要养伤,怎么到头来还想着睹物思人了?” “什么睹物思人?”她让青慈拿来坠子,不是为了睹物思人,东西要用到实处,她想要用坠子干什么,秦修远不是她,又如何知晓。 她解释:“我想用坠子让那些暗线出来,而后……” “而后让人去找沈崇楼,对吗?”秦修远打断了她的话,沈如故噎声。 他原来不是不知晓她的用意,而是他猜到了,反倒因为明白,于是,更加生气了。 秦修远一字一句道:“沈崇楼是未来的江北统帅,难不成江北不会派人找他,非要你插手?你就是放不下他,你心心念念的都是他。” “倘若你是我,你能真的做到坐视不管吗,能吗?”沈如故心里也极不是滋味儿,反问秦修远。 两个人对峙着,良久,房内只能听到对方粗粝的呼吸声。 秦修远笑了起来,他挑眉,道:“我看,若他找不到,你的心,大概也死了。” 沈如故蹙眉,她的心,实际上早就死了。 “我不求别的,你好好养伤,找人的事情,我会派人去。”秦修远甩手离开。 她没想到他会如此说,秦修远真的会帮忙找人吗? 沈如故原本想要抓住秦修远,却发现,他怎么也抓不住,就连衣袖,也只是轻轻地擦过她的指腹。 …… 茶馆,秦修远叮嘱对面站着的人:“加派人手,尽快收集和沈三少有关的消息,活着要知道人在哪里,死了我要瞧见尸体。” “是。”得到命令的人,刚刚退下。 云馨月站在门槛之外,没有进来,秦修远稍稍抬头,就瞧见云馨月站在那里看着自己。 他睨了一眼云馨月,没等他的视线收回来,对方用轻柔的声音,叫了他一声:“修远!” “有事?”秦修远的声音没带多少情感,冷淡地应声。 云馨月这才迈步进来,并未经过秦修远的同意,在他的身旁坐了下来。 见他的茶杯已空,云馨月又起身给秦修远看茶,秦修远抬手打住,道:“不必了,我马上要走。” 云馨月瞧着秦修远刷地起来,一点面子都不给她,心中一阵委屈。 他今日出来,并未带拐杖,云馨月看了一眼他完好的腿,应当说,从那日他去巡捕房接沈如故回来,就再也没有用过拐杖。 秦修远的动向,她都一一让人盯着。 当她知晓秦修远一直以来腿疾都是装的,就更加陷入秦修远的魅力之中无法自拔。 原本,秦修远到头来,只能是她的,他却偏偏娶了沈如故,一个外来的江北女子。 即便她费尽心力,也答应了父亲要嫁给沈崇楼,可此刻,倘若秦修远愿意要她,她也愿意付出身心。 她一把从后面抱住秦修远,他怔在了原地,然后手即刻拉住了云馨月的手腕。 秦修远用力一扯,转身,将她推开,厉声厉色:“请自重!” 云馨月苦笑,这些年来,她都是凑上秦修远,他都不要她。 南京人都知晓,她死乞白赖秦家少爷都不肯理会她半点,是,这么算来,真的是她不够自重。 “我究竟哪里不好了,沈如故她比我还不要脸面,她和自己的三哥纠缠不清,都说,她早就和沈崇楼发生了关系。”云馨月口无遮拦,直接对秦修远如此道。 秦修远原本就红了的眼,顿时间,染上了滔天的怒意。 他掐住了云馨月的颈脖,奋力将她逼至墙角,云馨月险些喘不过气来,她瞪大眼睛望着面色冷凝的秦修远。 那一刻,云馨月真的以为秦修远会直接掐死她。 “要是再有下次,你乱说话,我会让人撕烂你的嘴。”秦修远一字一句警告她。 云馨月空出的双手,抬起,勾住秦修远的颈脖,道:“是么,我不会给你这样的机会。” 秦修远瞧着她的双眸中划过一抹阴险之色,没等他缓过来,云馨月收回了手,紧接着,撕烂了她自己身上的旗袍。 只听云馨月大声嘶叫:“秦少,你别这样,我怕,来人啊,秦少……你怎么可以……” 听闻茶馆阁楼上的动静,掌柜的,店小二,还有客人都匆匆跑上来看情况。 却不想秦修远此刻一手掐住云家小姐的颈脖,再看看云馨月,旗袍都被撕开了,这样的场景,怎么让人看了不生出误会。 秦修远并未因此慌张,而是极其淡定地盯着云馨月道:“你知晓自己究竟差在哪里么?纵使如故万般惹人生气,也不会似你这般假。” 他用力甩开她,云馨月被突来的力道,甩在了地上。 秦修远也未反头往后面看一眼,他的脸始终耷拉着,表情看上去也很可怕。 站在外面看里面的人们,见秦修远满身戾气出来,没人敢再抬头,窃窃私语也是等他完全离开。 就当掌柜的要上前扶起云馨月,却瞧见云馨月按住自己被撕毁的旗袍一处,跑了出去。 云馨月从楼上看楼下,瞧见秦修远已经走到了楼下的正厅。 她追上前去,叫住他:“秦修远,你站住。” 秦修远自然仍旧往前走,没有半点停留下来的意味。 云馨月就不信了,她再次开口却让秦修远顿住,停在原地。 “你可知沈崇楼上的船有谁么?”她如此道。 秦修远也是听到青慈和沈如故的交谈,才知晓云馨月也去了上海的码头,亲眼看着沈崇楼上船。 他虽然没有开口应和云馨月,脸上的疑惑,却让云馨月得意起来。 她一步一步走向秦修远,道:“有你的手下。” “什么意思?”秦修远微眯着眼,问。 云馨月嘴角露出了笑,却让秦修远感到最毒妇人心。 她凑上前,不顾众人的目光,在他的耳畔细细声道:“你说呢?” 云馨月并未给出直接的答案,而这种模棱两可,卖关子的态度,让秦修远一脸漠色。 就当他的好奇心,被成功勾起,云馨月却退了两步不肯再说下去,转身一副要离开茶馆的状态。 秦修远想到云馨月突来茶馆,又偏偏他就在茶馆谈事,两者联系起来,只能说明她先前来的目的不简单。 “你把话说清楚。”他追上前,一把拽住云馨月。 她反头,露出魅色。 “想知晓?”云馨月继续卖关子,可秦修远失去了耐心。 他紧绷着脸,道:“快说!” “我没想到那晚的雨会那么大,要是知晓那晚的雨会直接让船翻掉,我就用不着大费周章安排你的人,去伤害沈崇楼了。”云馨月一点都不避讳地谈及这件事。 没错,即便那天她要和沈崇楼一起上船,可实际上,她料到沈崇楼不喜欢她,也不可能让她一道去江北。 所以,基本都在她的预料和计划之中,只是暴雨,完全是一场意外。 第142章 痛下杀手 秦修远的脸色就像暴雨的前奏,云馨月瞧着他的模样,倍感吓人。 他一把耸住了云馨月的领子,她却装作无所谓的态度,秦修远如此一来,正合了她的意,她就是想让人看看,秦家少爷和她纠缠不清。 “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你是想陷害我?”秦修远厉声责问。 云馨月脸上挂着淡然的笑,秦修远用着沉冷的眼神望着她,实在想不明白,一个人究竟要怎样的心态,才会做了错事还一脸无辜之色。 好似,他欠了她的,而她如此报复也是情理之中一般。 云馨月并不否认,她还直接挑衅地对秦修远道:“是,我就是不想让你安生度日,不过,我从决定那么做的一刻开始,就没打算瞒着你。” “你以为这么做沈家的人会相信是我干的?”秦修远松开手,将她甩开,碰着她旗袍料子,都让他觉着脏了手。 云馨月听到这里,却笑得更欢了,道:“秦安容快要害死了沈昭年,你们秦家和沈家的恩怨,真当我是个傻子不知道吗,你妹妹会害人,你害沈崇楼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事情一捅破,没人不会相信。” “你这个疯子。”秦修远怒骂了一声,双手紧拽成拳头,很想给她一次教训,可自古没有男子动手打女子的道理。 他生生将内心燃烧起的火焰压下去,冷笑一声,道:“我会抓住你害人的证据,让你后半辈子在监牢里度过。” 云馨月没想到他的心思如此狠,竟然要她后半辈子在监牢里面度过。 “修远,我只是私下和你说,你以为,我会承认吗?”云馨月道,“况且,我既然会那么做,就不会留下证据,你以为,都像你当初害死自己大哥那么傻,还留了证据在火灾现场。” 云馨月哪壶不开提哪壶,秦修远彻底怒了,当着来往行人的面,甩了云馨月一巴掌。 “你……秦修远,你竟敢打我。”她捂着脸,难以置信地望着秦修远,脸上火辣辣之感,让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 秦修远眼里尽是冷漠之色,道:“这是你自找的,有的时候,有的人,就是欠揍,我从不打女人,你能耐,让我破例。” 即便他成了没有风度的男子,也无所谓了,大哥的死和他无关。 她将伤害沈崇楼的假象安在他的头上,事实上不是他。 难道,沈崇楼的事件和当年火灾场地发现他的东西不是一样的道理么,没有证据,可以安排证据,有些证据,并不是真相,反而容易蒙蔽眼睛。 他甩手离开,纵使云馨月作怪,沈崇楼生还的可能性极其渺茫,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一一应对。 在众人面前出尽了洋相,云馨月并未意识到自身的问题,反而更加痛恨秦修远和沈如故。 等船只打捞起来,就有的秦修远好看了,想到这里,云馨月发现自己没由来地终于心理平衡了不少。 …… 沈公馆,沈昭年焦急又病秧的声音从里屋传来:“人找到没有?” 通禀的下人急忙点点头,道:“找到了,正在送往江北的路上。” “活着还是……”沈昭年不敢说下去,问到这里,咳声越发厉害了。 下人吓得跪在地上,回道:“三少活着,大帅莫要担心,只是听闻呛了水,感染了风寒,还有……” “还有什么,快说!”沈昭年更着急了,帕子上都是浓稠的血渍。 下人颤颤巍巍地小心翼翼道:“三少身上有很多伤口,最严重的是心口的枪伤,加上风寒,高烧不退。” 端着药水的丫鬟站在一旁,沈昭年突然起身,将装着药水的碗一扫在地。 瓷碗顿时间砸在地上,成了碎片,沈昭年脸上嗔怒的状态,让丫鬟和下人跪伏在地,发着抖,大气都不敢喘。 沈崇宇和三姨太赵茹茜正欲进来瞧一瞧沈昭年的状态,却听见里面厉喝的声音。 赵茹茜拉住正欲迈步进去的沈崇宇,悄声摇摇头,小声道:“这时进去不是最好的时候,万一你父亲将怒气牵在你的身上。” 沈崇宇将母亲的手拂开,语重心长道:“你明知道父亲时日不多了,即便他要骂,要发泄,又能有多少机会。” “你就是心太善良,小心以后任人宰割。”赵茹茜担心道。 他笑了笑,只觉着母亲的话都是杞人忧天。 赵茹茜瞧着儿子没心没肺之态,心却提了起来,她还来不及进去,沈昭年随手抓起的托盘砸在了沈崇宇的脑袋上。 她尖声叫了起来,冲进去,对着半躺在床上脸上挂着怒色的沈昭年道:“你这是做什么?” 沈昭年冷笑一声,回道:“你说我作甚,他的三弟出了事儿,他还有心思待在沈公馆。” “你是只有沈崇楼这么一个儿子么,沈崇霖你也不说,偏生拿崇宇开刀,从来你都觉着我母子俩好欺负。”赵茹茜很不满地对沈昭年道。 尤其是赵茹茜瞧着儿子额头上被砸出了一个红色的包,更是气得浑身发抖,那一刻,她竟然恨不得沈昭年去死。 “他究竟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我想你们两个心中也有数。”沈昭年说着,视线锁在沈崇宇的脸上,那样子像是要将沈崇宇活吞掉。 沈崇宇面色有些心虚,赵茹茜也没说话了,他们知晓沈昭年没有直接挑明的事情究竟是什么。 和秦安容有关,若不是沈昭年和沈崇宇两人心照不宣,江北估计要笑话死沈家,父子俩共享同一名女子,这是要天打雷劈的。 沈崇宇没有去顾及额上的伤口,不论有没有秦安容那件事情,他都会念在父亲在世日子不多,将这一切都吞进肚子里。 不是他不敢反抗,是没有必要和一个将死之人计较。 “父亲,我和三弟的关系融洽,你不是不知晓,他出事,我心中也不好受,他活着,我欣喜,人既然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还有什么好说的呢?”沈崇宇一字一句,从容不迫,道,“你现下应当好生养伤才对。” “儿啊,他都这么待你了,你还这么好声好气作甚。”赵茹茜见不得儿子受委屈,这些年来,她总觉得自己受着让儿子的日子好过些。 可似乎,真的是她错了,忍耐,并不能换来儿子的地位。 她望着沈崇宇额上的包越来越大,心中痛地很,她转而对沈昭年道:“你意气风发了大半生,如今落得这般田地,都是你自作自受。” “那个狐狸精,年岁那么小,你还真被她迷得七荤八素,她是在设计离间你和崇宇的夫子关系,如今,又给你下毒,你至今还执迷不悟。”她的话一出口,沈昭年的眼珠子就瞪大了许多分。 跪在地上一直没起来的丫鬟还有下人,更是发抖地不行,这都听到了些什么? 沈崇宇眉头一皱,他知晓,母亲只要见他受委屈,就会像一头狮子,天不怕地不怕,说话也没了遮拦。 他拉了拉赵茹茜,叫住她:“母亲,别这样!” “你怕他什么,怕什么?”赵茹茜双手捧住沈崇宇的脸,让他胆子大起来。 仿佛,过往岁月里,口口声声提醒他不要招惹沈昭年的人,不是她似的。 望着性子和寻常截然不同的母亲,沈崇宇噎声。 沈昭年这时,气得从床上下来,手拄着拐杖,仍旧颤颤巍巍,他一把扯过赵茹茜,扬手当着沈崇宇给了赵茹茜一巴掌。 “贱人,什么时候轮到你这么和我说话?”沈昭年甩出的巴掌,用尽了自己的力气。 沈崇宇猛地推开沈昭年,难以置信地望着自己的父亲:“我念在你是我的父亲,很多事我都能忍着,你到死还不能消停吗?” 沈昭年听到死字,颓败地坐在地上,良久都未说话。 再等他开口,大口的血吐在了地上。 沈崇宇将母亲扶起来,赵茹茜满脸都是泪水,扑在儿子怀中,道:“当年,死都不能嫁到江北来。” 这是赵茹茜有史以来,第一次当着沈昭年的面说这样的话。 女子,三从四德,嫁给谁就要服从谁,可她真心受够了。 沈昭年听到赵茹茜的话,差点气得背过去,他现如今,是真的有心无力了,拿赵茹茜都没了法子。 “大帅,我之前的话,还未说完。”下人瞧见沈昭年情绪好些,才开口。 等沈昭年示意继续说下去,下人这才继续开嗓:“三少之所以受了伤,是和秦家有关,江北派去的人,已经审问了船上的余孽,他们已经招了,都是秦家少爷秦修远的主意。” 赵茹茜笑了,对着沈昭年道:“你听听,还不醒悟吗?秦修远想要害你的儿子,秦安容害你,你还真以为她只是个舞女,她就是秦修远的亲妹妹,秦家的后辈来报复沈家了。” 沈昭年面色惨白,容安的真实身份,他实际上早就知晓,可他以为她是不敢下手的。 却没想到秦安容非但对他下毒,现下,秦修远还想对他的儿子沈崇楼痛下杀手。 第143章 是否安好 沈崇楼被带回沈公馆的时候,身上的衣衫干净,却在里衣褪下之后,却遍体鳞伤。 沈昭年本就是一个带伤者,听说儿子伤口溃烂,踉跄着从床上下来,让人搀扶着去了沈崇楼的房间。 这么多年以来,在沈昭年的印象里,儿子只有两次病得如此严重。 上一次还是因为在南京惹了事,带回江北,重病在床好些日子,现下,却是从上海过来遭了罪。 他面色凝重地站在沈崇楼的床边,秦修远这次,着实过分了。 当年父辈的恩怨,难道让秦修远如愿得到沈如故还不够么? 秦修远的目的究竟是什么,难不成,真的要沈家命运彻底改写,秦修远才会罢休? “大夫,他怎么样了?”沈昭年急忙上前询问。 老中医却叹了一口气:“伤势太过严重,加上感染风寒,伤口沾了水已经溃烂,只能看三少自己的造化了。” 造化?沈昭年从不相信造化二字,不然他不会成为江北统帅,也不会改写江北命运。 可瞧着老中医的面色,沈昭年知晓,这次,沈崇楼是真的性命垂危,能不能熬过来,只能靠他自己。 沈昭年那一刻,心中最后一线希望像是被人彻底击溃。 他多年培养的儿子,到头来却遭人算计,而这种罪孽,偏生是他带来的。 沈昭年扶手,示意让人带老中医下去。 房里,只剩下沈昭年坐在床沿,两眼失神,他一直认为沈崇楼是个可造之材,将来是成大事者。 可有一点,他似乎疏忽了,沈崇楼终究不能做到像秦修远商人那样城府之深,沈崇楼善良的一面,大概随了沈崇楼的母亲。 若是能像他杀人不过头点地,也不会着了别人的道。 二房一家结伴而来,敲了敲房门,等沈昭年准许他们方才进来。 沈崇霖瞧着床上躺着的三弟,嘴角暗自多了一抹笑意,要是死了,对他来说,能够得到更多的利益。 “大帅,别难过了,崇楼吉人自有天相,会好起来的。”沈崇霖的妻子,在这个时候,讨好地说道。 沈昭年早年知晓媳妇儿红杏出墙,不待见她,此番言语,他也未真的当做关怀。 只是,他还来不及出声,外面一阵哭声。 虽不见其人,哭声越来越大,沈昭年有些躲避的神情出卖了他此刻的心情。 除了沈昭年,二房一家脸色都白了下去,是寻常在佛堂念经的尚文瑛来了。 “沈昭年,我不求别的,只求你好生照料他,听大夫说,他要不行了。”尚文瑛一进来,就直呼沈昭年的大名,后面的话却说得没有了底气。 想必,尚文瑛也着实怕儿子支撑不下去。 众人都不敢吭声,在沈家,敢直呼沈昭年姓名的人,怕是只有尚文瑛一人。 沈昭年无话可说,大夫说得是实情,倘若崇楼真有个三长两短,也瞒不住。 尚文瑛原本温婉贤淑,性情也淡薄,可关乎儿子生死,像是变了一个人。 她双手用力捶打在沈昭年的身上,不顾周边有谁,哭声怒道:“都怪你,都是你色心招惹来的罪孽啊!” 沈昭年心中有数,只是,他不曾料到尚文瑛竟然对他过往的事情如此清楚。 所以,当年她决意去佛堂待着,并不是因为他取了二房三房,而是千金大小姐出生的她无法容忍他在酒肉之地逼死了一个吸大烟的风尘女子。 有些真相,竟然要到多年之后,才明白。 他风流一世,但从未因此懊悔过,可秦修远母亲的事情,却是他一辈子的污点,怎么也洗不掉。 “倘若我儿子没活路,你也去死吧。”尚文瑛嘴上话,很毒,一边说,却一边紧紧转动着手中一串佛珠。 她说的是她儿子,到这个时候,人气起来,都不愿承认沈崇楼是他儿子了。 沈昭年命不久矣,尚文瑛明知,还说出这样的话来,二房这边看不过去了,就要应声冷嘲热讽几句。 可没等二房开嗓,沈昭年察觉之后,让二房一家无事离开,二房见好心没回报,也不赶这样的热度,带着儿子媳妇不悦离开。 沈昭年仔细想想,竟然想不起来究竟有多少年,没有心平气和的和尚文瑛说过话。 “如若我的死,能够换来儿子的生,我倒是愿意。”他的语音苍老暗沉,早已不复当年的雄风壮志。 沈昭年说罢,又自顾地笑了起来,拐杖敲击了一下地面,道:“可惜,老天爷压根不给人赎罪的机会。” 尚文瑛冷笑:“你也知道你自己身上背负了太多罪,晚年想到赎罪了?既然如此,何必再招惹秦家的人,你还和秦家小姐有染。” 她的话一出口,沈昭年原本无神的双眸顿时间像是有了闪光,他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知晓一切尚文瑛,迟迟说不出半个字。 “你一直待在佛堂。”他怔怔地道。 尚文瑛面无表情,道:“足不出户,仍旧知晓天下事,有心便能做到。” 沈昭年离开了沈崇楼的房间,只因尚文瑛不愿再看见他。 回到自己房间的沈昭年望着雕梁画栋,心中却有着无限感慨,人这辈子就是如此神奇,无人知晓自己以后的日子。 他前半辈子风光无限,谁又能想到如今落到这般田地。 秦安容的真实身份,他早就知晓地一清二楚。 沈昭年想到那具年轻的身体,就想到了自己年轻的时光,即便他知晓这是天理不容的事情,但他想着,只要没有血脉相连的关系,即便遭天谴又如何。 他以为花些心思对这种妙龄女子,秦安容总有一天会明白他的良苦用心,谁知晓,有的人并不像外表那般无心计,有的人也是养不熟的狼。 秦安容对他下了毒,便是最好的证明,他养了一头狼在身边,被咬死,也是迟早的事情。 想到这里,沈昭年一股气血冲上来,最后忍不住,喷溅出去。 有的时候,人不惧生死,可真正面临死亡,却像是被恐惧笼罩了灵魂,无法逃脱。 他想要叫人,却发不出声音,手一扫,床边的檀木架子倒在了地上。 阵阵声响,引起了外看守的人注意,他们破门而入,瞧见地上都是血,吓得立马叫大夫再来沈公馆。 沈公馆顿时间乱成一锅粥,沈昭年呼吸渐无,沈三少又在生死边缘徘徊……偌大的家庭一下子像是没有了领头的主,人心惶惶。 尤其是二房那边,暗自商量如何拿到最多的钱财,然后自立门户。 沈崇霖在不干不净之地染上了鸦片烟,妻子虽然和他感情不和,但知晓这东西碰不得,当她知晓丈夫要趁着沈公馆混乱跑出去抽大烟之时,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却被沈崇霖踹了一脚:“臭娘们,当年的事情老子不管你,现如今,你还敢管我,滚!” 沈崇宇站在账房外,望着沈公馆的种种场景,拢眉,神色凝重起来,也许,此时正是他该帮沈崇楼担起沈家来的时候。 等沈崇楼醒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二少,南京那边,来电了。”账房先生叫了一声沈崇宇。 他缓缓转身,朝账房里走去,接通电话,和他所预料的没有差,是沈如故的来电。 “二哥!”沈如故在电话另一头轻声叫道,显然,语气里面夹带着的疲累与伤心之色。 沈崇宇想到秦修远痛下毒手,心中有一股气在作怪,他并不想多说任何话,此时沈公馆要处理的事情很多。 即便,他明明知晓这一切并不能怪罪沈如故,可他也做不到和她畅谈沈崇楼的事情。 没有得到回应的沈如故,再次问道:“二哥,你在听吗?” “在,有事?”沈崇宇故意问,他知晓她通电过来,话题无非围绕沈崇楼。 “我听闻,他无事,是真的吗?”她急切的语气,传来。 沈崇宇眉宇拢地更深,道:“你已是秦家的人,沈家的事,我看你还是不要过多问比较好。” 沈如故的心,一下子跌落到了谷底,她一直认为,二哥是不同的,在南京安定之后,她只和三姨娘以及沈崇宇有通讯。 如今,连二哥也说出这么生疏的话,令人伤心! “我只是想确认,他是否安好。”沈如故凝神,天知晓这些时日她如何过来的。 夜里,常常做噩梦,沈崇楼鲜血淋漓一直闭着眼,不肯看她。 她总觉得沈崇楼要彻底离开这个世界了,那种被剜心,最后到麻木之态,只有她梦醒过后,一身冷汗的人才知晓是怎样的感觉。 沈崇宇不冷不热地回应她:“托秦修远的福,不怎么好。” 沈如故想来想去,没有想明白沈崇宇的话,什么叫做托秦修远的福? 沈崇楼不是由于乘坐上海通往江北的船只出事吗,怎么会和秦修远有关联? “二哥,你的话,是何意?”她问。 “如故,你如此问我,不如直接去问你的丈夫,为何在船上安排人对崇楼下手。”沈崇宇说这话的时候,带着怒意。 不过,愤怒不是对沈如故,而是针对秦修远。 第144章 他就是这样的人 沈如故听不明白,脸上尽是疑惑,沈崇宇在电话的另一头,喘着沉沉的气息。 显然,沈崇宇的心情不是很好。 “二哥,我愚钝,还望你将话说明白些。”她的轻言细语,让沈崇宇好过了不少。 他深深地呼了一口气,这才耐着性子解释道:“你没在江北,看不到此刻沈公馆的状态……” 听沈崇宇的口吻,沈公馆的状态一定很糟糕,沈如故蹙眉,没有说话,等待着沈崇宇的后文。 只听他继续道:“崇楼虽然回来了,可身子骨受伤程度,你没亲眼所见,我只能说和没捡回命无差,而上面的枪伤还有刀伤,都是人为。” 实际上,沈崇宇说到这里,沈如故已经了然于心。 他是想用实情告诉她,沈崇楼遍体鳞伤和秦修远有关,沈如故万万是不信的。 “修远,一直和我在一起。”她是阐述事实,在她生病期间,秦修远大多时间都留在宁海公馆,连去云锦坊的时间都减少到最低程度。 沈崇宇在电话那头失笑,顿了顿,只说了一句话:“古话有云,借刀杀人,有些事不一定非要自己动手。” “话是这么说,可是……”沈如故的心,有轻微的动摇,沈崇宇没有让她再说下去。 “你既然和秦修远时常在一起,应当知晓秦修远是中山商行的幕后人,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还需我进一步挑明么?”沈崇宇的语气有些沉,直到电话里多了一记声音,是三姨太的。 沈崇宇这才对沈如故道:“不说了,你自己仔细想想吧,毕竟,秦修远现如今是你的丈夫,你会维护他,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但崇楼自小待你不薄。” 沈如故被那个名字戳中了内心,微痛之感,竟然随着切断通话的一刹那,遍布了她全身。 秦修远说过的所有和沈家有关的话,都在沈如故的脑海中响起,他恨沈家,甚至也说过要将这些仇恨报复在沈崇楼身上的话。 可是,沈如故总觉得那只是说说而已,秦修远只是忘不掉母亲受辱。 即便秦修远城府颇深,可他的心思不坏,他不会真的动手。 沈如故跌坐在椅子上,她想到这里,却又扪心自问:你真真正了解过秦修远吗,究竟要相信直觉秦修远不会痛下杀手,还是相信二哥崇宇调查的结果? 若说她的心不乱,全是假的,沈如故的心里,好似有两个小人儿在打架,却没有一者占据上风。 从通电结束的那一刻开始,沈如故便心绪不宁,偏生秦修远此时此刻并未在宁海公馆。 沈如故换了件干净的旗袍,离开了宁海公馆,去往了云锦坊。 坊间的工人都忙着手头上的工作,日夜赶工只因为金陵考古发现了一大片合葬墓,里面的陪葬品丰厚,但主要以价值不菲的云锦为主。 由于时间久远,云锦只能一直留在古墓里,管辖南京的司令于是请了云锦织造独一家的秦家完美复原陪葬的样式。 秦修远时常将图案带回宁海公馆研究,这会儿,理应忙的不可开交,沈如故走到阁楼上,依旧不见秦修远的身影。 她蹙眉,站在走廊上往下俯览,最忙的时刻,却不在云锦坊,不是很奇怪的事情吗? 难道?沈如故不敢想,就在这时,许秘书从外面匆匆进了坊间。 他手上拿着新一批的复原图,给了领头的织工师傅。 沈如故在上头叫住许秘书:“致远,你过来!” 许秘书微愕,不知沈如故叫自己作何,叮嘱完织工师傅,立马上了阁楼。 “少夫人,有事?”许秘书问。 沈如故挑明内心的疑惑,道:“少东家呢?” 许秘书像是一下子被问住,摇头回道:“不知。” 沈如故仔细地瞧了瞧许秘书脸上的每一个表情,确认他究竟是真的不知,还是在说谎。 “少夫人,您别用如此怀疑的神色瞧着我,我是真不知晓。”许秘书被看得极其为难,解释道,“你也知道西郊的古墓陪葬品复原的事情,近几日,我都去忙这件事了,加之租界那边不知为何兴起中国风,官太太们指定要的云锦旗袍至今还未赶制出来,我还要一一去解释,处理退单和催单的人。” 许秘书诚心的模样,不像是在说谎,沈如故见问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只好放弃。 她摆摆手示意许秘书去忙手头的事情,并且坚定道:“既然你不知晓,我便自己去找。” 许秘书不知沈如故为何如此焦急地寻找秦修远,当许秘书想起秦修远有可能在中山商行之时,想叫住沈如故,却不见了沈如故的踪迹。 沈如故抵达中山商行时,秦修远正在查看账单,她不顾周守门人的阻拦往里面走去。 “江北那批货尽快收回来,我知道现在江北一片混乱,我不管,那是他们的事情……”秦修远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话还未说完,砰的一声,账房的门被人从外面打开。 秦修远看清来人,面色即刻阴沉下来,拢着眉端坐在上方望着神色匆匆的沈如故。 她用着难以置信的眼神盯着他,交汇的眼神,却让秦修远倍感疏远。 是发生了什么事吗?还是说,方才他说的话,都被沈如故给听去了? 秦修远站了起来,面色还算淡然,将账本轻轻合上,朝沈如故走去。 沈如故对秦修远摇摇头,对他的信任,被那些话一点一点击碎。 她对秦修远道:“你现在,想要对江北来一招釜底抽薪是吗,明知道江北乱成了一锅粥,你彼时还要下手。” 秦修远只是在她面前站定,并未开口解释。 她望着没说一个字的秦修远,他自然没话说,因为,他就是这样的人。 秦修远长久的计划,一直在找一个合适的时机下手,现下,倘若他再对江北做些什么,不但是沈家,江北都会遭受重创。 既然秦修远能够做出这样的事情来,那么,他也极有可能做出对沈崇楼下毒手的事情来。 沈如故不想和他拐弯抹角,但正当她要开口问秦修远时,他却伸手想要摸一摸她的脸。 他的手掌,最后落在了她白里透红的脸颊上,较之沈如故先开口,问道:“怎么不在宁海好好休息,跑这里来了?” “你怎么知晓江北乱成一团?”沈如故抓住了疑点,问秦修远,没等他回答,继续道,“你的消息,可真是灵通。” “我记得你口口声声说不喜好沈崇楼安排人手在南京,你是不是一样安排了人在江北?”沈如故视线直逼他那深邃的眼睛。 秦修远并不喜好她这样的语气还有眼神,他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朝账房的人示意。 周遭的人立即领悟,很快退出了账房。 她从秦修远脸上的表情得到了答案,他一定也安排了人手在江北,不然不会这么快知晓江北的点点滴滴事情。 比如,秦安容就是一个,听说,沈昭年中毒,和秦安容有关。 沈如故能够理解秦家兄妹因为母亲的事情,痛恨沈家,可是无法理解他们怨念越来越浓,更不能理解他们从未有放过沈家任何人的想法。 “你想说什么?”秦修远终于开口了,如此问她。 沈如故眼睫轻颤,他淡然自若的模样,让她看不透他。 都说,一个人做了坏事是会心虚的,为何,秦修远像是什么都未发生一样? 沈如故不想胡乱怪罪一个人,也不想胡乱相信一个人,她问:“二哥说,崇楼性命垂危,是因在船只上遭人刺杀,伤口很多。” 秦修远原本自然的面色,终于阴了几分,他就那么看着她,像是想在她身上看出洞来。 沈如故不知他为何这么看自己,难道,他不该说些什么,或者说,给她一个答案吗? 他突然笑了起来,她从未在秦修远的脸上看见这样古怪的笑,苦涩又可笑一般。 “你就是为这件事急急忙忙跑来中山的?”秦修远像是恍然大悟。 难道这样的事情,还不够让人神情紧张吗,也不够让人焦急吗? “是不是你?”沈如故问,语气里,依旧更多的是紧张,还带着丝丝期许。 她希望秦修远给出否定的答案,然而,秦修远却是如此对她道:“只因为你和沈崇宇联系,所以跑来直接问我?” 沈如故对他点头承认,脸上的神情极其迫切,她在等秦修远的答案,而不是让他反问自己。 “倘若是我干的,你打算怎么办?”秦修远朝她逼近,微微低着头,鼻尖抵着她的鼻尖,两个人的呼吸都很粗粝。 如此近,沈如故禁不住想要往后退,却被秦修远一手勾住了腰肢。 他再开口,是同一个话题,却换了一种问法:“若不是我干的,你又打算如何?” 沈如故没想到他会如此说,一时间,被问住了。 她思忖着,秦修远说的没错,是,她能怎么办,不是,她又能怎么办? 对于秦修远来说,她手无缚鸡之力,也没有任何资本和这个人抗衡。 “我以为,你这里应当会有答案,可是,你没有,你从未选择相信我,也从未将我当做你要白头相守的丈夫。”秦修远点着她的心口,一字一句地说道。 第145章 你愿意娶我吗 “我以为,你不会动手的,可二哥说,证据确凿。”沈如故眉头紧锁,对着秦修远道,她也想相信他,可二哥不会说谎。 证据确凿……呵,这四个字,让秦修远听后竟然莫名地想发笑。 云馨月干的好事,栽赃到他的头上,秦修远双手扶住沈如故,一字一句道:“不是我干的,即便江北的人来调查,我也一样如此回答他们。” “至于证据这东西,可以伪造不是么,若我告诉你,沈崇楼出事和云馨月有关,你是否相信?”他的视线始终不曾从她的身上转移。 秦修远的双眸中,闪烁着期盼的眸光,沈如故一时间不知作何回答。 那点光亮渐渐从秦修远的眼睛里面消失,虽然直接告诉沈如故是云馨月做的,这样很离谱,也很没有说服力,但他只是单纯的希望沈如故无条件相信他罢了。 每一次,他得不到答案的时候,心总是感觉被刀子划了一下。 秦修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耐心对沈如故道:“我会找出证据,证明我自己的清白。” 沈如故点点头,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 …… 江北,沈崇宇匆匆忙忙离开沈公馆,却被母亲拦住了去路。 赵茹茜指着公馆内堂,压制着声量,道:“家里已经乱成一团粥了,你大哥卷着银子不知道跑哪里去,崇楼没醒过来,你又要去哪里?” 尤其是她瞧着儿子头上的包还未消下去,更是担心出事,伸手就要去碰那个包。 沈崇宇躲开了,对赵茹茜道:“现下,我有个很重要的人要去见,母亲,我很快就回来,不会耽搁太久。” 说罢,沈崇宇避开赵茹茜的手,迅速离开了沈公馆。 赵茹茜立马朝车夫使了一记眼神,对方立马领悟三姨太的意思,回来要禀告二少的行踪。 沈崇宇实际上也感觉到了母亲的眼神,却装作毫不知情的模样,待他上了黄包车,拉远了一段距离。 他这才微微朝前倾倒身子,对着车夫后脑勺道:“今日我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事情,若是教我知晓你回去告知了我母亲,我不会让你再在沈公馆待下去。” 车夫背脊一凉,立马应声:“是,二少!” 沈崇宇找到了秦安容的住处,但有人守着秦安容,他早已知晓,那是秦修远派的人。 “沈二少,您不能进去!”那人拦住了沈崇宇。 “我有事找你们家小姐,一点小意思,还望通融些许时辰。”沈崇宇说着,从挂袋里拿出了一些大洋,递给了守门人。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招,沈崇宇早就在商场上屡见不鲜。 果真,对方拿了钱,便放他进去了。 沈崇宇见到秦安容的时候,对方坐在阁楼的窗台旁,她倚靠着雕花椅,手里拿着大烟斗,一口一口抽着。 她不抽女士香烟了,沈崇宇心中有了些许疑惑,不是说上次秦修远来让人带她去戒烟了么? 现如今,瞧着她抽大烟的模样,反倒越发厉害。 秦安容听到动静,却未反头看来人,而是嘴上不冷不热道了一声:“我今日的烟够抽,你无需从我这里套取闲钱。” “是我,沈崇宇!”他一边出声,一边朝秦安容走去。 对方闻声,立马转过头来,手中的大烟斗即刻吧嗒掉在地上,发出了声响。 秦安容只是和沈崇宇对视了一眼,即刻又低头不敢和对方视线相交,她双手捂住自己的脸。 大烟能够使人迷糊,过着神仙般的日子,可不意味着此刻她不清醒。 她知晓自己现下究竟是多么狼狈的姿态,只因她不曾想过除了守门人,以及照顾她一日三餐还有交易大烟生意的人,还有谁会来看她。 更不曾料到沈崇宇会来这里找她,寻常浑浑噩噩过日子,自然不会想着梳妆打扮。 沈崇宇在她靠着的椅子后方站定,他并未再朝前多走一步,只听沈崇宇道:“怎么不敢看我,毒杀我父亲,所以,心虚了?” 语气里,有失望,还有难以置信,以及些许的愤怒。 秦安容不知一个人为何说一句话,能够包含如此多的语气。 可她听后,心中也是极其失望的,本以为,沈崇宇是特意来看她,是想她,实际上,不过是来算账的。 她缓缓站起来,或许久坐的缘故,起身有些不稳,踉跄了一下。 沈崇宇的双手,在袖口之下,暗自本能的动了两下,他原想伸手去扶,可面前的这个蛇蝎心肠的女子,怕是扶了,会脏了人的手。 “所以呢,你想说什么,我承认,是我下的毒,你有想拿我怎么办?”秦安容有气无力地说着,典型的抽大烟之后的颓废状态。 沈崇宇心中一肚子怨恨的话,却因秦安容如此问自己,竟然变得哑口无言。 他不想表达什么,只是他不明白,究竟秦沈俩家上辈子的恩怨有多严重,又要怎样才能让秦家人消气,难道只有让他父亲死吗? 他也不能拿她怎么办,倘若真舍得,他早就让人将她抓走送入监牢了。 沈崇宇上前,一把拽住了她。 秦安容因为突来的力道,被撞在了窗口的边缘,她感觉到了痛意,却对着沈崇宇笑了出来。 “你说啊,希望我怎么做,让我为你父亲偿命吗?”她问着,突然,脸上多了疑惑的表情,又问,“对了,你父亲死了没?” “托你的福,还差一口气!”沈崇宇正话反说,咬牙切齿。 秦安容脸色一下子耷拉下来,她不满地对沈崇宇道:“还没死啊,看来,是我下药太轻了。” 沈崇宇怒色即刻挂在了脸上,他的手,原本扣在她的腰肢,顿时间,却封锁在了她的喉咙。 他早已经怒不可支,直呼她的真实姓名:“秦安容,你这个疯子。” “我是疯了,可你,要我吗?”秦安容死死地盯着沈崇宇的脸,脸上没有任何惧色。 沈崇宇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她会问这样的话,要她,怎么个要法? 秦安容瞧着沈崇宇脸上疑惑的表情,嘴角艰涩地向上扬起,道:“我不干净,也不是什么好人,还会抽大烟,毒害了你的父亲……即便是这么不堪的我,你愿意娶我吗?” 娶她,秦安容竟然说娶她? 沈崇宇再三多看她几眼,瞧着她脸上挂着的坚定表情,她不是在开玩笑。 也不会有人拿这种事情开玩笑,他想过照顾她,却不得不说,从未考虑过娶她。 首先,他父亲不会同意,母亲同样不会同意;其次,她是舞厅出来的女子,和烟花柳巷的女人没有太大的区别;最后,他还没那个能力,决定自己的婚姻。 沈崇宇不知为何,之前的怒意顿时间都消逝了,剩下的只有无限的空虚。 他感觉什么都抓不住,渐渐的,掌控在她颈脖上的五指,松开了。 沈崇宇跌坐在椅子上,最后连责怪她下毒的话,都说不出半个字。 “我就知道,你不敢!”秦安容如此道。 她说着,笑着,沈崇宇看着,却没有在她的脸上瞧见失落或者失望的表情。 也许,一开始她问这种话,心中便有了答案,并不带着太多的期盼吧。 “你能过人的日子吗?”沈崇宇缓缓抬头,对上她,问。 按理,秦安容听后该生气的,但她没有,而是耸耸肩,摇摇头,道:“不能!” “从我没有了娘亲的那一日,我就是行尸走肉,早就不是什么人了。”她说这话,仍旧挂着笑。 有的事情,对于她来说,麻木了。 沈崇宇跌跌撞撞地站起来,得到这样的答案之后,有些失魂落魄,任由秦安容如何拉住他,他也一把甩开,离开了秦安容的住处。 他到了楼下,刚上黄包车,往后一靠。 等沈崇宇再睁开眼的时候,却望见阁楼的窗口坐着秦安容,那一刻,他感觉到了心惊肉跳的滋味。 他以为她会跳下来,实际上,并没有,她又收了双腿,朝他笑了笑,关上了窗户。 “走吧!”沈崇宇对车夫道。 再次闭眼,他在思考,来找秦安容作甚呢? 最初的目的不是要拉她去见官吗,为何,到头来,自己倒是像那个犯了罪的人。 等沈崇宇回到沈公馆,却面临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大帅去了!”老管家悲恸地对沈崇宇道,又告诉沈崇宇,“三少吉人有天象,醒过来了,目前,无人敢告诉三少大帅去世的事情,二少您看,现下如何处理?” 沈崇宇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原想沈公馆的事情,有大哥沈崇霖顶着,却不想真正出了事情,全落在了他的身上。 好在沈崇楼醒了过来,沈崇宇深吸一口气,对老管家道:“三弟那边,先瞒着吧,我会去安排父亲的丧事,你让人好生照看我三弟。” “好!”老管家应声。 沈崇宇走了两步,反头叫住老管家,叮嘱道:“对了,让公馆上下的人,暂时不要告知崇楼船只失事和秦家有关,让他静养。” 第146章 行使权力 沈崇楼静静地躺在那里,睁着眼,只是有时看着床榻的顶端有些乏了,这才眨了眨眼。 娘亲不知何时从佛堂里出来,此刻,正紧紧地拽住他的双手,嘴里不停的叨叨:“菩萨保佑!” “儿啊,你倒是吱个声呐!”尚文瑛面上尽是忧色,紧紧地盯着沈崇楼,生怕错过儿子微微动容的表情。 沈崇楼觉得乏力,从未有过的感觉,像是被人抽走了浑身的力气,这一次,他觉得自己是真的病了。 暴风雨来临前的乌云密布,以及狂风刮在他的脸上,大滴的雨击打在他的身上,都抵不过那一刀还有那一枪。 目前持枪令管的那么严格,能私下持枪的人,并不多,倘若不是亡命之徒,就是有钱有势的人家。 那么,究竟在上海,谁要置他于死地? 而尚文瑛良久都未得到儿子的回应,心始终提着,生怕儿子这一病,给病傻了。 好在沈崇楼开嗓,问道:“母亲,我昏睡多久了?瀚哲呢,他还好吗?” “瀚哲也醒了,你放心,大夫已经看过了,没多久,若不是你们身子骨健壮,怕是……”说着,尚文瑛抽泣起来,她是当真怕儿子自此没了。 她始终不能做到六根清净,儿子也是她最后的底线。 “父亲呢?”沈崇楼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却一时间说不上来。 按理说,父亲那种性子,这时,定在他旁边。 沈崇楼环顾四周,始终没有瞧见沈昭年的身影。 尚文瑛不料他会如此问,本想着他大病刚醒,瞒着沈昭年去世的消息。 她还未来得及告知沈崇楼,外面一阵吵闹,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门一下子被人从外面撞开。 尚文瑛瞧着寻常跟着沈昭年的秘书,眉头一蹙,道:“你这慌慌张张的,火烧眉毛了?” “老夫人,比火烧眉毛还要急。”秘书急急地喘息了一口气,转而正对着沈崇楼,道,“三少,大帅府闹起来了,不知是谁从沈公馆走漏了大帅去世的风声,一时间没了震慑下面的领头人,慕少将联名鼓动着下面一匹人起了内讧。” 秘书面色沉到了谷底,焦急地一拍腿:“只怕是,他们醉翁之意不在酒,借着内讧的机会,要造反。” 尚文瑛早就给秘书使了使眼色,秘书却没有瞧见,她急忙看着沈崇楼。 她原本以为听到父亲的去世,沈崇楼身子会受不住,却不料,沈崇楼极其平静的面色。 只听沈崇楼万分镇静地对秘书道:“谁说没有了领头人?” 虽说话音并不慷锵有力,却有足有的威慑力,沈崇楼双手抽离,撑在床榻上,要下床。 “崇楼,大夫说,你要静养。”尚文瑛自然不会让他离开房内。 沈崇楼瞧了一眼母亲,却问:“二哥一定在处理公馆事宜吧?” 尚文瑛不明白他为何如此问,但事实上,的确是沈崇宇在操办后事,于是,她点点头。 只见沈崇楼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像是放心下来,他道:“那就好,兄弟齐心其利断金,二哥既然能够一手撑起家里,那么,大帅府的麻烦,就该我来解决。” …… 云锦坊的阁楼上,许秘书来回焦急地踱步,秦修远却淡定的很,悠闲地画着兰花。 “少东家,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有心思画兰花,听说沈三少醒了,大帅府面临一场大变革,若是……”说到这里,许秘书并未再说下去,双手却紧紧地合着,更是心慌起来。 秦修远手中的毛笔一顿,他缓缓抬头,看向许秘书。 “若是什么?”他问道,同时也准予许秘书说下去。 秦修远继续手中的画,可方才顿出的墨点,却毁了整幅画的格局。 许秘书听到秦修远如此说,这才继续道:“若是沈三少度过这次大帅府的危机,第一个就该来南京找您了。” 秦修远嗤笑一声,将毛笔往宣纸上一扔,这次空白处顿时间染上了许多墨汁,彻底画不了。 “他找我干什么,致远,你的意思是,找我算账吗?”秦修远的语气依旧不以为意,悠悠然道,“我没惹他,找我算账作甚,你也是瞎操心。” 许秘书却疑惑地望着秦修远,噎住了声,面色依旧不太好。 他询问秦修远:“少东家,现在外面都在说,上海那船只上的杀手,是你门下的人。” 秦修远刚走出案台后面,听到这话,不悦。 “你也不信我?也以为是我私下派的人?”秦修远反问许秘书。 许秘书被问的一时间无话可说,不是不信,是外面人说的有模有样,甚至还能拿出证据。 况且,在许秘书看来,秦家和沈家恩怨早就结下,少东家早就想扳倒沈家,现在沈昭年死了,沈崇楼再死,沈家就彻底完了,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这都是少东家让沈崇楼死的理由,可是许秘书找不出别的理由为少东家开脱这样的‘罪名’。 秦修远走到许秘书的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别瞎想了,不是我,我若要派人,怎么不会让你去找人,你知晓我许多事情都会和你商量。” 不过,经由秦修远这么一说,许秘书的心也动摇了。 “既然不是少东家你的命令,会是谁想如此陷害你呢?”许秘书不禁问。 秦修远抬头扶额,沉了脸,脸上尽是阴霾,道:“一个疯子。” 许秘书啊了一声,疯子?什么疯子,但秦修远并未细说。 “少夫人呢?”秦修远想到她寻常都会来云锦坊,今儿个,一直未见到她。 许秘书叹了一口气,道:“听宁海公馆的丫鬟说,坐在电话旁边,一直没有起身。” “痴情种?” 秦修远只道了这么三个字,许秘书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不明秦修远说这话是何意。 “什么痴情种?”许秘书追问。 然而,秦修远并未说话,他能想象沈如故坐在电话旁是副怎样的姿态。 她在等待沈崇宇的电话,却是为了知晓沈崇楼究竟有没有醒过来。 “少东家!”许秘书眼见着秦修远出了阁楼,才想起童家那批云锦订单还需盖章。 秦修远并未因此停下脚步,而是渐渐消失在许秘书的视线里。 一炷香的时间,秦修远到了宁海,沈如故正撑着脑袋坐在电话旁,丫头青慈也乖乖地站在一旁,不做打扰。 紧接着,客厅半敞着的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 青慈和沈如故纷纷吓了一大跳,抬眼望去,原来是带着怒意回来的秦修远。 “姑爷!”青慈乖声叫了一句。 沈如故也缓缓站起来,却听到秦修远厉声道:“你给我出去。” 沈如故以为是说自己,揖身朝秦修远示礼,就要离开,却在迈开那一步的时候,秦修远却一把拽住了她纤细的胳膊。 青慈才领悟过来,原来说的是自己,她瞧着秦修远脸上的怒意不减,不由的担心沈如故。 “下去吧,青慈,有事我叫你。”沈如故示意青慈放心。 青慈才离开客厅,秦修远一把将沈如故打横抱起,沈如故不禁有些害怕。 她不明地问秦修远,道:“你干什么?” 秦修远顿住,嘴角露出了一抹苦涩的笑容,不再往前走,而是直接将她放在了客厅的长椅上。 沈如故双手撑在秦修远的胸口,就要起身离开,却被秦修远再次推倒。 客厅的门,并未合上,倘若有人经过,必定瞧见她和秦修远的亲昵状态。 “修远,你到底要作甚?”沈如故再次问他。 秦修远却道:“履行丈夫的权利。” 话已经够明白,无需再多说半个字,沈如故面色凝重,他们是夫妻,即便要发生什么,也是理所应当。 当沈如故瞧见秦修远眼底的坚定,放弃了挣扎,倘若他要这副破败的身子,就拿去吧。 秦修远望着已然妥协的沈如故,扬手一挥,将她身上的旗袍扯裂,大掌落在她露出的肩甲上。 然而,他却没有了半分兴致。 强人所难的事情,即便做起来,又有何意义? “沈崇楼,他醒了。”秦修远紧紧盯着死死闭着双眼的沈如故,当他的话音一落,沈如故睁开了眼。 秦修远朝她贴近一分,道:“怎么,终于有反应了?听到他醒过来,是不是很开心,是不是连沈崇宇的电话都不用等了?” “可惜啊,江北在闹兵变,只怕是,沈崇楼醒过来也不能顺利成为江北统帅。”他话毕,嘲讽的笑了出声。 沈如故紧锁眉头,秦修远瞧着她两弯细眉,手抬起,落在了她的眉毛上,轻轻地抚摸着,想要抚平。 然而,他知晓,自己压根没有这样的本事,他永远解不开她心中的锁。 秦修远张开嘴,朝她的锁骨咬下去,她疼得发出嘤咛的声音。 他却怎么也不愿松口,反倒加重了许多力道,直到她的肌肤被咬破,出了血,他才满意地仰起头。 沈如故疼得眼眶尽是氤氲,模糊的视线里,有着秦修远冷漠的笑。 他撤离,捏住了长椅一侧搭着的云锦披肩,扔在了她的身上。 “你会后悔的。”秦修远淡薄地吐出这么几个字,却未将话说明白。 不珍惜一份感情,所以会后悔;还是说,担心沈崇楼会后悔? 第147章 跟见了鬼似的 时间悄然消逝,正缝季冬。 沈如故站在窗口,望着外头早已洁冰的湖面,阳光洒在上头,泛着稍显刺眼的光芒。 青慈从外面拿了一件氅衣进来,站在沈如故的身后,轻悄悄地披在沈如故的肩膀上。 “小姐,天气这般冷,需御寒,不然,姑爷该怪我了。”青慈关切地说道。 沈如故依靠着,微微侧过脸,问她:“他多久未回来宁海?” “半月有余。”青慈想了想,如此道。 秦修远距离上次来公馆,竟不知不觉半个月过去了,沈如故想到那晚得罪秦修远的场景,至今,心有余悸。 他甚少对她发火,可她与秦修远之间,为了沈崇楼的事,不知闹腾了多少回。 青慈见沈如故面色煞白,安慰道:“姑爷没去别的地方,听许秘书说,一直待在云锦坊的阁楼上呢。” “他不会再原谅我了。”沈如故自言了一声,轻叹过后,裹了裹身上的氅衣。 等她再伸手,便关上了窗户。 手收回来之时,外面已经飘了雪,晶莹的雪花落在她的手背,顿时间,手背一阵冰凉。 雪花,顿时间化成了一小滴透亮的水,她盯着瞧了瞧,猛地闭眼,等到手背已经感觉不到湿意,这才将手揣在了护手之中。 青慈见她要离开宁海公馆,跟上前,道:“小姐,你去哪?” “散散心。”她应声,毕竟,这么多时日,她都未出门。 加之金陵女大那边的入学手续一直没有办好,她也未能如愿进入女大继续求学。 青慈误以为沈如故有浓重的心事,于是,追上前,安慰沈如故:“三少那边既然已经掌握了实权,小姐你无需再挂念,至于姑爷,你好生和他过日子,他会忘了的。” “姑爷喜好你做的梅花糕,不如今晚做了送到云锦坊去,姑爷一定……”青慈的话还未说完,沈如故打断了她的话。 沈如故蹙着眉,道:“这次,不是梅花糕就能解决的,他被我伤了心,着实伤得重,即便,我连江北都未去。” 不知怎的,两个人将日子过成如此模样,沈如故不得不承认,秦修远不理会她,她的内心也不好受。 经过这番对话,青慈这才明白过来,一时一忧愁,现下,和沈三少并无关系,小姐倒是为长久待在云锦坊的少东家忧心。 沈如故经过秦修远常用的书房之时,推门而入,书桌上,整齐摆放着文房四宝。 砚台下面压着一张早已墨迹干涸的宣纸,上面有首诗,正符合现今季冬的时令。 大意便是江南季冬时分,湖水早已结晶似镜,冒着轻微的寒气,如薄薄的袅袅炊烟。 沈如故拿过这张宣纸,一时间,意识到,秦修远似乎并不是像青慈那般说的,半月有余未归宁海。 但有一点青慈说的没错,或许,只要她肯低头,秦修远不会再置气,指不定就原谅她了。 她下了楼之后,去了厨房,青慈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等青慈再看过去,沈如故已经消失在视线里。 青慈来到厨房,瞧见沈如故正在为做梅花糕做准备,她脸上带了笑。 于是,对沈如故道:“小姐,你想通了?” “夫妻之间,都说无隔夜仇,既然都这么久了,也该有个人给对方台阶下,况且,以往,他待我不薄。”沈如故一边做手中的活,一边如此道。 “那我帮你。”青慈也洗干净手,帮沈如故开始浈水。 正午时分,沈如故提着梅花糕,去往云锦坊,宁海门口不远处,只有黄包车。 她便朝黄包车师傅招了招手,给了他一些散钱,让他拉人去云锦坊。 寒风瑟瑟,即便穿得严实,外面披着氅衣,沈如故还是觉得万般刺骨。 青慈在一旁,往沈如故靠近了几分,道:“早知外头这般冷,多带一件氅衣了。” “路程不远,无碍。”沈如故道。 途径宁海路,道路两旁零星铺陈着泛黄的梧桐叶,沈如故的视线微微模糊,只因睫毛处挂着些许雪花。 抬眼望去,梧桐树的枝丫光秃秃,好似没有枝叶,没有了绿意,也没有了生命。 沈如故抬手,挡在眼前,随着黄包车的移动,映入视线的枝丫都变成晃动的影子。 突然黄包车停下,沈如故没有任何的准备,身子往前倾倒,青慈来不及扶住沈如故,氅衣的边幅轻擦过青慈的掌心,青慈只能看着沈如故倒下去。 沈如故手中的糕点盒先她掉在地上,她的脑袋硌在盒子上,冬日里,疼痛感较之往常总要清晰好几分。 “三少?” 未等沈如故爬起来,青慈在后方大惊失色地叫了一声。 沈如故那一刻,双手一用力,撑在地上的手,越发陷入雪里。 可是积雪并不深,但雪白之下,却有一层冰,那种寒冷感,渗入她的肌肤之中,通达骨头,最后漫延到了她的心坎上。 沈崇楼怎会来南京,还出现在宁海路? 世界上不可能有如此巧合的事,他定然是故意的。 脚步声越来越近,沈崇楼坚实的步伐,踩在雪地里,发出了轻微咯吱的响声。 沈如故缓缓抬起头,仍旧是匍匐在地的状态,视线中却有了长久未见的沈崇楼。 笔挺地矗立在那的身姿,他巍然不动,沈如故却感觉到了强大的压迫感。 沈崇楼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却在和沈如故视线交汇的一刹那,立刻隐去。 他伸出脚,朝她正下方的糕点盒轻轻地踢了过去。 顿时间,糕点盒盖子散开,里面的梅花糕掉落出来,沈如故听到对方冷笑一声。 沈崇楼蹲了下来,手指挑在她的下巴处,迫使她越发抬头仰视着他。 然而,他低眉瞧着这张毫无血色的脸,大概是瞧见他险些吓惨了。 “怎么,跟见了鬼似的。”沈崇楼语气并不好,他再次睨了一眼梅花糕,道,“较之以往,你的手艺也长进不少,倒是像一个会伺候丈夫的女子了。” “你想说什么?”沈如故总觉得他话里有话,并不似表面言辞之意。 沈崇楼顿时收回手,顺道甩开了她的下巴,好似碰着了什么脏东西。 “跟我你还能如此生疏?我想说的,都说了,还能说什么?”他好笑地问。 沈如故从地上爬起,她的手落在额际上,那里有一个包,并不大,却摸着就感觉到痛。 既然他不说,那么,她换一种方式问:“你来南京是何意?这时候,你在江北应当很忙。” 他却耸耸肩,表示无谓:“俗话说,能忙里偷闲。” 沈崇楼话音落下,朝沈如故靠近几分,凑到她的耳畔,轻轻道:“况且,有人欠我的,总有要还的那天。” ‘有人’是指谁? 沈如故不明白沈崇楼话里的意思,他真的越发难以捉摸了。 “江北也下了雪,比这儿大,四处白雪皑皑,人只要在街角待上半刻钟的时辰,便会白了头。”沈崇楼说着,上下打量了她一眼。 当他的视线,落在她的肩头,瞧见那些许的雪花,就当雪花要化作水渗入她的氅衣之时,沈崇楼伸出手,轻细地给她拍了拍。 沈如故忍不住地往后退了两步,却发现无路可退,她的脚磕绊在了黄包车的铁杠上,一时间已经无法收脚。 差些就要倒下去,沈崇楼单手勾住了她纤细的腰肢,将她顿时间带入怀中。 “我难得来南京,不请我去宁海公馆坐一坐?”沈崇楼微眯着星目道,紧而,对她道,“还是说,你还要从地上捡起那些梅花糕,给秦修远送去?” 沈崇楼观察事情细致入微,不难联想到这些梅花糕是她为了秦修远而做。 只是,他的语气,很怪异。 “你到底想说什么?”沈如故鼓起十万分的勇气,快速地问道。 沈崇楼却加重了几分手上的力道,越加收拢她的腰肢,两个人之间的间隙更少了。 青慈始终低着头,她是沈家的丫鬟,只是分给了沈如故罢了,于是,不敢多看,也不敢多言。 沈崇楼并不避嫌,当着车夫还有青慈的面,下巴抵住的沈如故的额际。 他沉戾的嗓音,在寂静的冬季,显得格外响亮。 “不是我想说什么,我也早已说过,我并不想说什么,倒是你……”沈崇楼厉声道,“你在害怕什么?” 沈如故双手挤进两个人胸膛之间,对沈崇楼道:“我有什么好怕的,不过烦请你放开我,男女授受不亲,三少注意分寸。” 他却露出了极冷的笑,冷声道:“看都看过了,这个时候,和我论起男女授受不亲?” “若你得了秦修远一纸休书,和我在一起,是否,想亲就亲,想碰就碰?”他一说,沈如故脸立马有了血色,红热漫延到了耳根子。 沈如故用力推沈崇楼,却无法挣脱他的怀抱,她瞪着他,提醒他:“沈三少,你已经是江北统帅了,谨言慎行比较妥当。” “是么,那我岂不是要感激你给我敲响警钟?”他的冷言冷语让沈如故倍觉陌生。 刹那间,沈崇楼放开她,视线却始终锁在她的脸上。 只听沈崇楼一字一句道:“可我想要你随我去江北,我想的,必定也要得到。” 第148章 两败俱伤 沈如故刷地对上他投来的凌厉视线,忽然间,她脸上以及耳根子上的红色似乎都消逝了一般。 她的面色煞白,自言自问:“和你去江北?” 沈崇楼站在她的对面,坚定的表情,加上那浓郁的剑眉,犹如挂上了肯定的回答。 “不可能!”沈如故直接道,“之前我们不可能,现如今,我们更是不可能,我又如何与你去江北。” 沈崇楼薄唇呡成一条直线,道:“因为你认为我的父亲是你的杀父仇人?” 她的视线有一刹那的凝滞,无论如何都未想到沈崇楼会提及沈昭年和她父亲的恩怨。 可无论提还是不提,沈崇楼都该明白,倘若她真的要记恨杀父之仇,在沈公馆,她就会借机刺杀沈昭年。 即便她是读了书接受了教育的新女性,可也做不出背着丈夫与别的男子离开的事情。 这不是伦理纲常的约束,而是一个人的品性和最起码的底线。 她正欲解释,沈崇楼却道:“我父亲,已经死了,想必,你早已在报纸上看到了消息,是否我还要给你刺一刀,你方能忘记这样的仇恨?” “这不是仇恨的问题。”沈如故说着,别过头去。 她换了一面,背对着沈崇楼,他望着瘦弱的背影,顿时间失笑起来。 “既然不是仇恨,是什么?”沈崇楼的语气渐渐怪异起来,并且沉声问道,“难不成,你要告诉我,秦修远对你情深义重,你对他爱入刻骨,你们夫妻之间恩爱两不疑,情比金坚?” 沈如故一下子无话可说,沈崇楼一番言辞,实际上带着莫大的讽刺意味,她不是傻子,不会听不出来。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心中竟然有一股说不出来的闷气,于是,她朝前走去,青慈在后面叫着她。 沈如故依旧没有停下来,忽地,纤细的手腕上多了力道,她低眉一看,是无比熟悉的大掌。 沈崇楼紧拽住她,光天化日,大庭广众之下,他依旧我行我素,无所顾忌。 这倒是像他一贯行事的风格,沈如故挣扎着,他的手却怎么也甩不开。 她抬头,瞪着沈崇楼,她的下巴却在下一刻,被沈崇楼几指捏住。 “跑什么?”他嘴角扬起了点点笑意,却带着瘆人意味,“你以为我会信你们夫妻恩爱?一开始,你成为他的妻子,就是落入秦修远的圈套,成亲这件事,并不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而是……” 说着,沈崇楼上下扫了她一眼,瞧了瞧她因为慌乱白地不成样子的脸,那抹弧度更加夸张了。 他继而道:“瞧你这个样子,大抵是强扭的瓜,不怎么甜!” “况且……”沈崇楼说到这里,顿住,然后快速将她扭转,她再次成背对他的状态。 他的头抵在沈如故的头顶,发簪硌得刚毅的下巴微微疼,沈崇楼却觉得自己像快木头,尤其是感觉到她的双手冰凉之时,他的心没由来的一颤。 沈崇楼稍稍偏了偏脑袋,对着她的耳畔轻吹了一口气,道,“你这里,可忘不掉了,我想,秦修远用了这么多时日,也未将我从你心间剜去吧。” 沈如故低眉,就瞧见他原本扣在她腰肢上的手,快速上移,落在她前面的高耸上。 左心房跳得很快,他的手,不经意地轻擦,又忽地按住。 她像是胸膛着了火,如此明显的故意而为,让她又羞又恼,这一刻,她忽然意识到,沈崇楼的性子已经不复当年了。 以往的沈崇楼,就算再不合世俗之态,也不会做出这般动作。 “沈三少!”沈如故严词厉色地反头叫住沈崇楼,手也拽住他的手,想要将他的手扯开。 沈崇楼却不冷不热,不慌不忙地应声:“叫得这般生疏作甚,比起你叫得这么见外,我更想听你在身……下叫我瑾轩。” 沈如故抬脚就要往后踹去,沈崇楼练家子自然反应很快,他其中一只脚立马扣住了她的。 她无法动弹,而现在,沈崇楼若是松开脚亦或者松开手,她一定会倒下。 男女之间,本就该授受不亲,她却和沈崇楼毫无间隙的接触着,沈如故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 沈如故也不挣扎了,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她淡声问:“有意思吗?” 沈崇楼依旧扣着她,但脸上一闪而过的失落,沈如故瞧不见。 他未作答,两个人之间的呼吸感那么清楚,像是要通过肌肤,传到心底最深处。 沈崇楼良久的沉默,让沈如故不禁蹙眉,就在她不设防的时候,他非但松开了腿,还松开了手。 她扑通一声掉进了雪里,上面盖出了一个清浅的身体轮廓。 等沈如故抬头,却瞧见,这个害她跌倒的罪魁祸首,竟居高临下地瞧着她。 他剑眉微挑,脸上带着盎然的兴趣,道:“我失去的,一点一点从秦修远的身上讨要回来,怎么会没有意思?” “你,我要!”沈崇楼说着,微微弯了腰,意味深长地瞧着她,并道,“秦家的一切,我也要!” 沈崇楼说完,直起腰,笔直的站着,稍作思忖才开口:“当初秦修远差些要了我的命,既然如此,我理当好好考虑要不要秦修远的命!” 青慈走到沈如故的身旁,小心翼翼地将沈如故扶起来。 沈如故一站稳,瞧见沈崇楼眼底的杀意之后,立马伸手拉住了沈崇楼的衣袖。 “你在船上差些丧命的事情,我问过修远,不是他,你不能误判一个人,我想其中是有缘由的。”她的话音才落,手就被沈崇楼无情地甩开了。 他冷哼了一声,看了她好几眼,突然就笑了起来。 紧接着,沈崇楼绕着沈如故看着,道:“你可知,我九死一生,活过来,可不怎么容易。” “即便如此,秦修远还没心软,从很早以前,他就策划了一切,掌控了江北的经济命脉,在我最艰难的时刻,来了一招釜底抽薪!”他的面色彻底冷下去,没有了一丝一毫的表情,“秦修远就算当初派的人不杀死我,这招也够致命了。” 他的手落在沈如故的脸蛋上,她动容了,沈崇楼却不知,她究竟听到那里才有了情绪上的反应。 沈崇楼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脸,道:“好在我和崇宇早已料到这一天,才能置之死地而后生,陪秦修远玩了这么久的游戏,真是累。” “你非要和他弄得鱼死网破吗?”沈如故脸上有了痛苦之色。 两败俱伤的结局,她不愿看到,难道,各自过着平静安稳的生活不好吗? “你的话,错了!”他漠色的脸上,多了一丝冷血的表情,“这不叫鱼死网破,这叫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而我,只会是生存者,至于秦修远……” 他不再说半个字,令人感到毛骨悚然萧杀的笑容,却将沈如故的心打碎,抛落谷底。 沈如故踉跄了一下,青慈立刻扶住她,沈如故双手紧拽成拳,骨节上泛着苍白。 “我们走!”她无法面对这样的沈崇楼。 他字字句句都像是在工大一座城池,而她被逐渐击溃。 沈崇楼并未拦住她,倒是在沈如故的意料之外,甚至,他都未喊住她。 沈如故没走一步都很艰难,她感觉到身后的沈崇楼,目光始终停留在她的身上。 背脊,好似随时都能灼伤。 车夫这时,拉着黄包车往回走,示意她上来。 沈如故只是不经意地看了车夫一眼,车夫却哆哆嗦嗦道:“是那……官爷说的,我怎么拉你出来的,怎么拉你回去。” 沈崇楼说的?沈如故缓缓反头,看向站在原地一直没有动弹一步的沈崇楼。 白色的雪花,越下越大,洋洋洒洒落在沈崇楼的头上,身上,最后缓缓滑下,掉落在他军靴底边。 沈崇楼,你究竟要做什么? 他明知,她无论如何不会回到江北去,他若真要对秦修远下手,而她又能如何做? 沈如故不再想,钻身进了黄包车里,青慈坐在她的身边,沈如故瞧见青慈手上还拿着之前掉落在地上的食盒。 里面的糕点沾了雪,脏了,不能吃。 黄包车,渐行渐远,进入了拐角,沈如故才将始终提着的心,落下来。 她在心里面安慰自己,就算沈崇楼的权利如今大到可以只手遮天,可是这毕竟是南京,不是江北。 只要秦修远没有把柄在沈崇楼的手上,那么,沈崇楼也不能有任何的动作出来。 把柄二字在沈如故的脑海里面一闪而过,顿时间,她警惕起来。 中山商行,恐怕要成为最大的祸端。 …… 瀚哲赶到宁海路的时候,发现沈崇楼满身是雪,屹立在一处,仿佛成了一个雪人。 来南京是调查船只上遭遇刺客之事,瀚哲只是出去了一下,便瞧不见沈崇楼人。 好在听暗线说,沈崇楼在宁海路这边,他才能寻来。 “大帅!”瀚哲叫了一声巍然不动的沈崇楼。 他上前给沈崇楼拍掉白雪,拢眉,问:“你这是怎么了,不冷吗?” “瀚哲。”沈崇楼终于稍稍动了动,然后开嗓道,“我身体不冷,可我,心冷!” 第149章 不该面对我心虚吗 心冷?瀚哲有些不太明白沈崇楼的意思,但他稍稍低头,就瞧见沈崇楼旁边有着清浅的人形轮廓。 看上去,是女子的。 瀚哲想到沈如故住在宁海路,于是,推断沈崇楼有这样的反应,是否和沈如故有关。 “大帅,我让人拿到了中山商行的账目,上面有和二少交易往来的详情,只要拿出足够的证据证明秦修远是中山商行的大当家,那么他的罪名也能成立。”瀚哲如此道。 沈崇楼漠色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动容之态,他看向瀚哲,却良久未说话。 “这件事,也不是那么难办,我来揭开他是中山商行大当家,至于他的罪名,那边给我盯紧了,这一次,我要全盘收网。” 卓冷的口吻吐出来的字句,都好似冬日里的冰刃,沈崇楼沉着脸,轻轻冷笑。 紧接着,他调转了方向,迈开坚实的步伐,朝后方走去。 瀚哲跟在后头,只听到沈崇楼边走边道:“决不允许出差错!” “好,大帅,那边,我会好好处理,人证物证都在我们手上,不会出错的。”瀚哲应声,示意沈崇楼放心。 “现下,大帅你去哪里?”瀚哲追问道。 沈崇楼淡淡回道:“燕子矶。” “去燕子矶作甚?”瀚哲实在不明白,这个时候,不是欣赏风景的时刻吧。 况且,方才是谁信誓旦旦说要揭开中山商行大当家?燕子矶在栖霞,可不在中山。 “据我所知,秦家在长江码头,有一批货,傍晚会运走。”沈崇楼解释道,他反头一看,瀚哲脸上仍旧是一副疑惑的表情。 瀚哲挠了挠头,没想明白,一头雾水,道:“即便如此,和调查没有半点联系,也没有必然的关系,秦家在南京的货,没有私藏大烟。” “你想错了,即便秦家在南京的货不会偷运大烟,但,今晚出的货,是中山商行出资,你说有没有联系?” 沈崇楼的话音一落,瀚哲恍然大悟,他一拍脑袋,有些不好意思:“怪我这些细节之处没有去调查清楚。” “你要办的事也不少,有些事我能处理,你先去看住通往江北的货,晚上在颐和公馆接应。” 沈崇楼说完,闭口之时,雪花有些调皮地钻进了他的口中。 他脑海里面,出现了一张明媚的笑脸,仿佛,字字句句,都响彻在耳畔:“三哥,你尝尝,冰凉冰凉的,味道还有些甜呢。” 那些欢快无忧的日子,好似发生在昨日,可事实上,早已过了许多年。 那时的她,喜欢冬季,会和二哥崇宇在公馆的院子里打雪仗闹腾,有一次不小心砸了二姨娘,被告到父亲那里去了,沈如故和沈崇宇都罚跪在宗祠,晚上还是他偷偷送的饭。 她后来喜欢玩雪的性子依旧没变,甚至,瞧着石盘上有着厚厚的积雪,直接抓起来,揉成一个团,然后递给他。 沈崇楼还记得她故意而为的模样,只有在那个时刻,她才会一副乖巧的样子,叫着他三哥,哄骗他吃雪。 他明明寻常最喜欢捉弄沈如故,心里和明镜似的,却依旧傻傻的吃掉一团雪。 沈崇楼想到这里,不得不承认,自己着实早早就着了她的道了。 现如今,今夕不同往日,谁也回不去了。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的道理,他也终于明白。 沈崇楼认为,自己向来不信天命这种东西,所以,也不会妥协给时光。 真回不去吗?他总有办法扭转乾坤。 沈崇楼和瀚哲分头行动,沈崇楼去往燕子矶。 抵达后,沈崇楼上台阶,进入幽径,站在岩石上,凭栏眺望。 耳边又不自禁响起了清脆的嗓音,那时他和沈如故第一次来到南京,她说,等深秋,要和他一道去栖霞看枫叶,还要来燕子矶看风景。 他还记得当时自己应承她道:“听闻燕子矶旁长江水滔滔,江北的流水也很湍急,想来,也不会有好看的景观。” 当即,她便急了,忙道:“明太祖朱元璋南下集庆,便登临燕子矶,而观音阁旁的悬壁上有铁索穿石,是朱元璋军师刘伯温系舟之处。” “还有乾隆皇帝六下江南,被美景陶醉,赋诗云当年闻说绕江澜,撼地洪涛中下看,却喜涨沙成绿野,烟村耕凿久相安无。便御笔提写燕子矶三字,造碑一石,建亭一座。” “况且,在古金陵四十八景中,燕子矶就占据六景。”或许是因为当时他良久不做声,她便越说越欢喜,像是给他讲解许多不懂的知识。 然而,实际上,她不知晓的是,他瞧着她说话时开心的模样,心里也跟吃了蜜似的。 压根不忍心打扰她说话的兴致,何况,他真的从未见她那般外向过。 加之,她说,他听,由衷喜欢这样的相处方式。 沈如故还有一点不知晓的是,他其实什么都知晓,那些典故,他都在书上看过, 当时,他还故意找话题问她:“既然你说燕子矶占据六景,那你可知哪六景?” 她即刻笑得更加欢了,他知晓她的喜悦来源何处,只因他的问题难不倒他。 如他所料,沈如故顺口就来:“燕矶夕照、永济江流、嘉善闻经、化雨地、幕府登高、达摩古洞!我说的六景没错吧,有没有奖励。” 至今,沈崇楼都未料到,她会有最后那一句,竟会主动对他索要奖励。 沈崇楼想到这里,不自禁地扬起了微笑,然而,他自己都未意识到这样细微又本能的动作。 他缓缓闭上眼,迎面的寒气,逼迫着他,可是当他脑海中有了画面,却倍觉温暖。 只因他还清晰的记得,他当时亲了亲她的额际,承诺,迟早有一天,陪她看尽天下美景。 即便,当时的沈如故,瞪大着眼,难以置信的看着他,良久没有反应过来。 沈崇楼瞧着长江码头,开始装载货物,他朝那边走去。 却没想到,原本只想调查货物来源,竟然瞧见了至关重要的人秦修远最得力的助手许秘书。 如此一来,无需多说,中山商行的幕后人必定是秦修远。 “沈三少?”许秘书也瞧见了沈崇楼,当对方走近之时,许秘书将一丝慌乱隐去,淡然地对沈崇楼拱手笑了笑,“现如今,不该叫三少了,应当叫大帅才对。” “中山出资的货,而你,却在这里。”沈崇楼并未接过许秘书的话茬,而是指着在码头和船只上来回忙活的工人,如此道。 许秘书微愕,是他大意了,一时间都没有警惕这样的疏漏点。 只怕沈崇楼的话,带着言外之意,许秘书猜测,沈崇楼实际上是想说中山商行和少东家有关,而中山商行又和江北经济上的来往密切。 一切,原本都像掩埋着的秘密,现下,貌似都开始变得心照不宣了。 许秘书依旧保持笑意,实际上,心中不免忐忑,他问沈崇楼:“大帅,明人不说暗话,您这次来南京,是何意?” “我只想弄明白,中山商行的大当家,是否是秦修远。”沈崇楼听到他如此说,也不拐弯抹角了。 许秘书僵住,正如自己所猜想的那般,沈崇楼带着目的来南京。 “这……”许秘书有些含糊。 但他只轻飘飘的说了一个字,沈崇楼便截断了许秘书的后话,道:“都到这个时候了,还藏着掖着,真没意思。” 许秘书哑言,紧而拢眉,道:“大帅心中其实早有答案,您不是想弄明白,只是没抓住证据罢了。” 沈崇楼一听,笑了,这个许秘书,倒是一个明白人。 “我倒是有些不明白,大帅调查这个是因为中山商行打击了江北经济,想要报复,还是别的原因?”许秘书虽怕沈崇楼,但毕竟这是南京,何况,大家都已打开天窗说亮话了,没必要继续打哑谜。 沈崇楼却未给出答案,他一边向层叠很高的货物走去,一边思忖之后才幽声道:“你和你家主子,不该面对我心虚吗?” “大帅,何出此言?”许秘书更是被沈崇楼说的糊涂。 “我要是死了,最开心的,是你的主子。”既然他不明白,沈崇楼便直接挑明。 许秘书这才想起刺杀事件,当初,他也不是没有问过秦修远,但少东家说了不是他所为。 只要少东家说的,他都信。 于是,许秘书坚定的对沈崇楼道:“这事,您大可调查,绝对和少东家无关。” “无关?”沈崇楼虽然是问句,却不是意外的口吻,而带着莫大的讽刺意味。 沈崇楼扯了扯唇角,冷笑道:“你是秦修远的人,我为何要信你。” 他的话音一落,已经走到货物旁,伸出去的手,落在了包装好的货物上。 “主要运输的是云锦?是成匹的云锦还是裁制好的云锦制品?”沈崇楼开嗓问,可未等许秘书回答,沈崇楼又道,“还是说,打着卖云锦的幌子,干见不得人的勾当?” 许秘书不爱听这话,什么叫做见不得人的勾当? “烦请大帅注意言辞。”许秘书紧绷着脸。 沈崇楼睨了一眼许秘书,嘴角萧冷的意味越发明显,道:“大帅这是何意?” “中山商行出往江北的货,可是藏着很多罂粟,罂粟用来制作大烟这点常识不会不清楚吧。”沈崇楼刷地朝许秘书看去,目光极其尖锐。 第150章 事有蹊跷 许秘书听完沈崇楼的话,当即,面色煞白,他忙道:“大帅,你这是听哪里的话,中山商行通往江北的货,绝不可能有罂粟。” 沈崇楼却极其淡定,稍稍瞥看了他一眼,挑眉,问:“许秘书这般激动作甚,首先,中山商行和你有关吗,和秦修远有关吗?其次,你为何如此肯定?” 许秘书顿时间意识到,自己掉入了沈崇楼话语圈套之中,沈崇楼无非是想套他的话,直面承认中山商行背后的主子就是秦修远。 “总之,罂粟这种东西,绝不肯能。”许秘书虽然对中山商行事情回答含糊,但他对罂粟的回答,无论如何都是极其肯定的口吻。 即便秦家和沈家有着恩恩怨怨,又无法斩断,可是,和大烟扯上关联的东西,秦家无论如何都不会碰触。 “我不知大帅为何会怀疑到秦家,想必,大帅对我家主子也有所了解,少东家的母亲和妹妹都受了大烟的罪,一个人痛恨大烟,是不会和大烟扯上关系的。” 许秘书耐着性子和沈崇楼解释道,他现下说话,只能避重就轻,绕过中山商行的问题,单单回答大烟相关事宜。 可沈崇楼的目的也极其明显,在许秘书看来,沈崇楼重点却在中山商行上,只要认定中山商行是秦家的,那么,大烟问题,也就落到了秦家。 最后,背负罪名的人,只会是秦修远。 许秘书细细地瞧着沈崇楼脸上的表情,他不知沈崇楼听后是怎样的反应,最后,他瞧见沈崇楼脸上露出了淡薄的笑容。 然而,这样的笑,却不友善,甚至瘆人。 只听沈崇楼讥笑着道:“既然母亲和妹妹都会吸大烟,作为儿子或者作为兄长,会贩大烟也不稀奇。” 这样的理论逻辑,竟然堵得许秘书无话可说,他深深叹了一声气,对沈崇楼道:“大帅不信也可以针对此事调查。” “那你们嘚先承认,中山商行是秦家的,幕后人就是秦修远,不然,我找谁配合调查?”沈崇楼极快地接了一句话,许秘书彻底噎声。 承认中山商行的事情,就等于承认对秦修远对江北做的所有事情。 “其实,许秘书。”沈崇楼叫了他一声,朝他走去,在许秘书的面前站定,道,“你们承认与否,都是流于形式,我总有一天,会落到实锤。” 许秘书保持沉默,心却不禁忐忑起来,现如今的沈崇楼不同往日,办事手段也越来越强,也越发狠绝了。 见许秘书静默之态,沈崇楼笑了笑,像是作罢,实际上,却再次朝货物走去。 沈崇楼走到看护货物的人身旁,伸出的手落在了看护的腰际配备的刀剑上。 对方未看清来人,眼见着刀剑已经抽走,立即手落到另一边的枪支上,就要对准沈崇楼。 许秘书瞧见,立马喝住:“不要命了,江北统帅你也敢拿枪指着?” 看护一听,枪支掉在了地上,低着头,不敢看站在面前的沈崇楼。 许秘书只觉得沈崇楼当初不好惹,现如今,更是不好惹,若是照这么下去,怕是货都上不了船。 “大帅,你究竟要作何?”许秘书有些无奈,迎上前问道。 沈崇楼本要说话,不经意间却看见正在抬货的人,压着货的肩膀很低。 最奇怪的事情是,前面同样抬货的人,却步伐轻松许多,肩膀也没有那般歪斜。 沈崇楼却摇摇头,话却不多说一个字,手中的刀剑顿时间,插在了一批捆绑好的货上。 上下左右搅动,一开始最外面的一层油纸毁坏,紧接着,里面的木箱子,发出了木材断裂的声响。 这一批货,即便里面没有毁掉,也要重新包装了。 许秘书在心里直叫苦,沈崇楼究竟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中山商行的货会在长江码头出运? “大帅,您别为难我们这些做下人的。”许秘书多少带着苦口婆心的意味。 沈崇楼手中的动作停滞了,许秘书以为他不再有下一步动作,谁料沈崇楼根本没有打消毁坏云锦制品的念头,而是因为箱子里头的东西抵住了刀刃,他再使出力道,也刺不进去。 许秘书一下子也困惑了,他亲眼瞧着层叠好云锦放在里头然后盖箱,究竟会有什么样的东西抵着,练家子都刺不进刀? 许秘书还未反应过来,沈崇楼开嗓问:“里面装着什么?” “云锦。”许秘书轻声回应道,他心中一时间也没有了底。 沈崇楼却将手中的刀剑扔在一旁,哐当一声,吓得周遭人不轻。 只听沈崇楼命令道:“开箱!” 即便许秘书潜意识察觉有些不对劲,可这些装好的货,误了时辰,那边接货的人可不会管那么多。 他为难之余,有些不高兴,对沈崇楼道:“大帅,不妥吧,这可是南京,不是江北,货也不是沈家的。” “我可是为你们好,倘若里头藏有大烟相关物品,只怕是害人害己。”沈崇楼厉声厉色,声音慷锵有力,“南京所有的经济往来,我确实管不着,可大烟是各地明文禁止之物,可别让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虽然沈崇楼的话,不是那么动听,许秘书思忖之后,心中也有所担心。 要是里面真有不该有的东西,那么,只怕会害了秦家所有人,他作为秦修远最信任的负责人,更是担待不起。 许秘书朝看护们示意,那些人上前,打开了箱子。 里面都是昂贵精致的云锦成品,并无异常,许秘书提到嗓子眼的心,刹那落下来。 沈崇楼却将上面叠放整齐的云锦一把抓住,扬起,朝看护扔去,他们每料到沈崇楼会有这样的举动,接不住,云锦散落在地上。 许秘书瞧着地上乱遭的云锦,心疼极了,就要上前和沈崇楼理论。 沈崇楼却将里头的铁盒子,拿了出来,许秘书瞧见沈崇楼手中的东西,两眉一拢,哪里来的铁盒子? “怎么回事,云锦货物里面怎么还放着铁盒子?”许秘书质问那些装货的工人。 沈崇楼将铁盒子扔在地上,这一次,他夺走了看护的枪支,身手矫健,让人没有任何的防备。 他瞄准铁盒子的锁扣,开枪,砰的一声,震耳欲聋。 锁扣摧毁,沈崇楼上前,抬脚踢开铁箱子,里面竟然全是吸食大烟的器具。 原本百姓使用的这些器具都很便宜,但从眼前这些镶嵌宝石以及烫染金子的器具来看,价格骇人。 有一点很明显,这些东西,百姓用不起,那么只能提供给那些达官贵人。 沈崇楼嗤笑一声,凌厉的眸光朝许秘书看去,沉声道:“这就是你所谓的,都是云锦?” “我想,这一箱里面会有吸食大烟的器具,其它箱子里面必定也有大烟相关的东西。”沈崇楼说罢,摇摇头,轻叹一声,继而道,“我原以为,你们如此出货到江北,是故意为之,没想到,在南京同样干这等事,今晚我算是开了眼界。” “大帅,事有蹊跷,我会好好调查……”然而,许秘书的话还未说完,沈崇楼便抬手示意他打住。 沈崇楼道:“你调查什么,你是秦家的人,这可是中山商行的货。” 许秘书哑口无言,看来,今夜,沈崇楼是不会放过他了。 可事实上,和许秘书所想的截然不同,沈崇楼将枪支抛给了看护,转身离开。 渐渐的,沈崇楼消失在许秘书的视线中。 料到事情的严重性,许秘书当机立断下了决定,生意可以不做成,万不能落了罪名。 在场的所有人,都不能排除嫌疑,许秘书让看护将参与货物运输的人,都围住,另外派了一些人,将原本装到货船上箱子,一一卸下来。 紧接着,他让人去通知云锦坊的秦修远。 …… 收到消息的秦修远,立马赶到长江码头。 “怎么回事,致远?”秦修远瞧着每个人的脸上神态异常,追问道。 许秘书将来龙去脉和秦修远讲了之后,秦修远瞧着地上吸食大烟的器具,面色耷拉下来。 眼见着货箱拆开,有一半从里而外装地都是云锦,然而,还有一半,却和大烟相关。 这一辈子,他最痛恨的就是大烟,秦修远上前就将所有铁箱子,一一踢翻。 即便有着清晰的疼痛感,可心中的怒意却远远盖过了疼痛,秦修远怒声道:“究竟是谁干的?” “少东家,这一切都莫名其妙,若不是沈崇楼突然出现,揭露了箱子里的秘密,我们仍旧被瞒在谷底。”许秘书的语气紧张起来。 许秘书眼里忽然晃过一丝亮光,像是想明白了一些事情似的,道:“少东家,沈崇楼来南京,我们的货就出现问题,不是太巧合了吗?” “你想说什么?”秦修远问。 “会不会是沈崇楼让人干的,毕竟在南京,有他许多暗线,能做到如此神不知鬼不觉,只有他们了。”许秘书分析道,“况且,从沈崇楼的语气听起来,认定刺杀他的人,就是少东家你,而且……” 秦修远面色紧绷,已无任何表情,道:“继续说!” “而且,看沈崇楼的动机,就是为了逼出中山商行的大当家,还说通往江北的货,同样有大烟。” 许秘书的话刚说完,就听到秦修远厉喝一声:“这是下挑战书吗?” 第151章 房上有人 “全部人,不准离开现场,直至彻底排除嫌疑,倘若让我知晓,是谁在其中捣鬼,一律送往巡捕房。”秦修远表情严肃,扫了在场人一眼,如此道。 他交代许秘书:“你好好调查一下,必定不能放过偷运和大烟相关物品的人,对了,和签订云锦订单的人交涉一下,今晚这些货就不运输了。” “少东家,我记住了,不过……”许秘书看了一眼秦修远,顿了顿,才道,“如此一来,若对方不合作了,损失巨大。” 秦修远的面色凝滞起来,他何尝不知晓这次的订单巨大,从今晚出问题开始,对秦家的生意就是一种打击。 但他心里,有比金钱更加看重的东西。 秦修远坚定道:“大烟害了我的母亲,又害了我的小妹,自从大烟流出暗市,破坏了多少家庭,生意没了,可以重来,若是大烟从我这里流出,是一辈子的良心不安。” “何况,现下,南北各地,都明文禁止大烟,不能为的事情,千万莫牵扯其中。”秦修远语重心长的叮嘱道。 许秘书明白秦修远的意思之后,用力的点点头。 秦修远离开长江码头,去往了宁海公馆,许久未归这个家,在踏入院子的一刹那,他的心,倒是像莫名地被触碰了一下。 不过,实际上,他有回来过一次,季冬时节,下了第一场雪,他只是悄悄地在书房待了一晚,写了一首诗之后,便发呆到天明。 他还记得,寻常,他和沈如故闲话家常之时,有谈论过冬季。 她体寒,怕冷,却又极其喜好下雪的天。 后来,他从青慈丫头那里得知,沈如故小时候,在沈公馆,和二哥沈崇宇以及三哥沈崇楼打雪仗不亦乐乎。 秦修远望着紧闭的宁海公馆中门,心里倒是生出了一丝想法,也许,她喜欢的是冬季里,和沈家人在一起的那种欢乐时光吧。 这一次,沈崇楼来了南京,是否和她碰过面,他不知。 就在秦修远迈开步伐,就要朝里屋走去时,里面飘出了青慈的声音。 “小姐,你的手怎么还这么冷?”青慈如此道。 秦修远的心,有些担心起来,就知道她不会爱惜自己,上次他让人送来加厚的氅衣她没有披着吗? 想到这里,他加快了步伐,他的手刚落在门扣上,又听到了沈如故的声音。 “你也看到他了,他变了,让人心生害怕。”沈如故用着轻颤的嗓音说道。 ‘他’是谁?沈崇楼吗? 秦修远顿时间僵住,手久久停在上方没有扣门,忽地,他感觉夜里的南京,更冷了。 就知晓沈崇楼来南京远远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秦修远脑海中闪现过沈崇楼势必将来要带走沈如故的模样。 沈崇楼死里逃生,加之在内忧外患的局面中赢得了胜利,自然和以往的沈崇楼不一样。 秦修远渐渐明白,是他理解错了,沈崇楼根本不是通过长江码头这件事和他宣战,沈崇楼带着目的来南京,所有的事情必定对于沈崇楼来说,有一定的把控能力。 那么,沈崇楼早就宣战了,时间可不是今晚,比他明白的早更多。 也许,沈如故想的没有错,从他利用江北和中山商行合作的那一刻起,从他未放弃过报复沈家开始,沈崇楼和他两两相争不是论争谁是赢手,而是两败俱伤。 在权力上,沈崇楼盛架之上,来了南京,即便将他弄得半死不活,可沈崇楼也死了一个爹。 沈家和秦家之间的裂痕只会越来越大,可一切都回不去了,修复不了,只能一错再错。 秦修远苦笑了一下,收回了手,原本挂着担忧之色的脸,耷拉下来,最后在寒风萧瑟的冬夜,冷了脸。 …… 夜深了,沈如故没有睡意,青慈瞧着她靠在雕花椅上,唇色有些发紫,便给沈如故生了一个火炉。 沈如故瞧着里头的碳火冒着红色的火星子,倒是有了几分暖意。 脑海中依旧是沈崇楼挥之不去的话语,她闭上眼又是自己生了气不归家的丈夫,这两个人,让她在原本安稳平静的生活中脱离,困顿到了他们的世界。 然而,她分身乏术。 曾几何时,她听老人说,情深不寿慧极必伤,是有一定道理的。 沈如故睁开眼,看了看青慈,道:“我的感情太失败,若是额娘未离开,若是父亲未死,是否有人能够教教我?” “小姐……”青慈不知如何安慰沈如故。 她也没父母,打小就待在沈公馆,也不知晓有父母是个什么样的滋味儿,又何来话语安慰沈如故? 碳火渐渐地漫延,烧大了,怕出事儿,青慈只好去扑灭。 一盆水浇下去,顿时间,刺啦一声,红色的碳火都消逝,很快,白色的烟袅袅上升,呛得人不行。 “小姐,你去外头透透气,我拿东西……咳咳……扇扇,不然呛死人喽。”青慈一边咳嗽一边对沈如故如此道。 沈如故点点头,立马去开窗户,又从里面打开中门,就要回去帮青慈的时候,不经意地瞥见门槛之外的一双脚印。 她有些懵,看上去,是男子的脚印,晚上的雪下的大,积雪容易印下鞋底的花纹。 只是,后来的雪已经将原本的花纹隐去,只剩下屋檐遮挡的地方,剩下些许的痕迹。 而这种纹路,她没记错的话,来自云锦坊。 许秘书今晚在长江码头处理运送的货物,来宁海公馆的只有……秦修远。 秦修远一定来过,只是,他为何不进来? 就像那晚一样,明明回来过却待在书房里,他似乎有意躲着她,即便她之前去过云锦坊,仍旧在阁楼上找不到人。 沈如故朝外头看去,环顾四周,未曾看到秦修远半点踪迹。 他走了? 她不喜好和人置气,总觉得冷战的方式,不适合自己,而她又嫁给了秦修远,必定是要和秦修远过一辈子的。 难道,一辈子都要这么过下去? 沈如故越想,心中竟然莫名生出一丝丝憋屈。 于是,她朝外面大叫了一声:“修远,你还在吗,我知晓,你来过,你为何要躲我?” 没有回应,倒是过后有积雪从房檐凋落在地,好在她没有迈步出来,不然定然砸到她的头上。 啪嗒,又一堆积雪落下来,之前沈如故以为是恰巧,现下,她倒是怀疑屋檐上方是否有人。 沈如故即刻从里面出来,然后朝上面看去,却没有半点人影。 是她太过疑神疑鬼,秦修远并不是武艺超群的人,深夜爬到房顶上的事情,他不会做。 沈如故手扶额,最近,一定想太多了。 客厅里面的白烟很快被青慈驱散,瞧见沈如故站在外头,僵住的模样,青慈以为是人冻僵了。 青慈连忙跑出去,叫道:“小姐,你赶紧进去,莫让寒气入骨。” “你之前还让我出来呢。”沈如故回过神来,为了转移自己的思维,便和青慈开了这么一句玩笑。 青慈笑道:“之前是有呛人的烟,此刻里面散的差不多了,进去吧。” 沈如故嗯地应声,在进去的一刹那,她还是朝外面看了一眼。 最后,她自己摇了摇头,心里直怪自己多想。 …… 颐和公馆,瀚哲早早候在这里,布置在南京的暗线,时时来禀都是说沈崇楼仍旧在宁海公馆。 他知晓沈崇楼至始至终都忘不了沈如故,所以,也不好让人催。 但,天色毕竟太晚,加之,今夕不同往日,沈崇楼的身份容易引起人的注意,还有,从沈崇楼大病一场之后,大夫再三叮嘱,不能过度受寒。 这样一来,瀚哲怎么能不担心。 当摆钟响起整点的声音,瀚哲坐不住了,就要出门,却听到外头一阵声响。 瀚哲迎出去,是回来的沈崇楼。 沈崇楼面色并不好,瀚哲本想问不是说去燕子矶么,怎么到头来又去了宁海,可瞧见他如此模样,所有的话,都咽了回去。 “大帅,洗洗睡吧。”瀚哲道,“明早还需你过去看看中山……” 瀚哲的话,还未说完,沈崇楼便抬手打住,瀚哲噤声。 沈崇楼找了把椅子坐下,对瀚哲道:“你先去睡吧,我不困,我先坐会儿。” 瀚哲知晓他的习性,倘若他想坐会儿一定不会想让人在旁守着,瀚哲便退下了。 沈崇楼的手放在雕花椅的两侧扶手上,上面的雕花纹路,却像是一下一下烙在他的心头。 夜有多安静,她的嗓音就有多响彻,仿佛,此时此刻,他的耳畔仍旧是沈如故的声音。 她一声声叫着秦修远,像是没有了这个丈夫,就少了什么似的。 他来南京之后,不是没有听暗线说秦修远一直住在云锦坊,想必夫妻两人闹了矛盾。 沈崇楼想到这里,却笑了起来,但笑颜之下,有多少苦涩之味,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 原来,即便没有感情的两人,相处久了,也会在乎对方,毕竟,有了对方的生活,而对方也融入了自己的生活。 她也会在乎秦修远的感受,那么,他是否能够理解,她早已开始试着忘了他,放下他? 可为何,他如此不甘心! 第152章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天亮了,瀚哲从房里到了客厅,却不料,沈崇楼竟然还坐在雕花椅上。 瀚哲挠了挠头,疑声问:“大帅,你不会是在这里坐了一整晚吧?” 沈崇楼这才微掀眼皮,缓缓抬头瞧了瞧瀚哲,然后轻轻的点点头。 他站起来,捏了捏眉心,像是让自己清醒些。 瀚哲愕然,瞧着沈崇楼双眼下尽显疲惫之色,也不知昨晚沈崇楼一整夜究竟想到了什么没有去房里睡。 天气很冷,加之沈崇楼的身体也不比以前,瀚哲不免担心道:“就算坐一整晚,应当拿件氅衣披着,不然容易着凉。” 可沈崇楼却说着压根不相关的话:“想必,一整晚没睡的人,不止我一个。” 不止他一个,那么还有谁? 瀚哲不禁思索,心中很快有了答案,秦修远或者沈如故? “秦修远那批货,既然对方会选择此次货量大的时候藏大烟相关物品,对方必定知晓秦修远对这批货的重视,可想,对方做好了被发现的准备。”沈崇楼的手指仍旧按着眉心,没有拿开。 他睁开眼,看向瀚哲,道:“但除了秦家在调查,南京没有任何人有动作,同样说明,对方一点都不担心会查到自己身上,所以,他们一定认为自己做的事情没有任何破绽。” 瀚哲其实以为沈崇楼更多是因为沈如故睡不着,却不料是因为在思考货物的事,今夕不同往日,什么是主什么是次,担当又是什么,沈崇楼能分清了。 沈崇楼的话说完,瀚哲也明白过来:“如此一来,秦修远运输大烟的罪名会坐实,他目前没有办法用足够的证据证明不是他干的。和当初在上海船只上我们遇刺一样,同样找不到对秦修远有利的证据。” “但是,大帅,有一点,我不明白。”瀚哲紧皱着眉,如此道。 沈崇楼手放下,负手而站,道:“问吧。” “秦修远若是倒台,对于大帅你来说是好事,你为何选择相信他?在江北,人证物证都证明秦修远和大烟脱不了干系,也和行刺有着最直接的联系。” 沈崇楼听后,却笑了,瀚哲望着沈崇楼嘴角的笑意,更是疑惑。 “仇恨是一方面,可我也不想污蔑一个什么都没做的人,这两天暂且不要去秦家抓人,给他两天时间,若是他还没能解决这些事情,不必留情!”沈崇楼冷声道。 “只怕江北大帅府的那些人又要有意见了。”瀚哲脸上露出轻微担忧的神情。 沈崇楼星目却多了点点光亮,嗓音平稳,道:“牵扯到他们的利益,要是没有意见,倒是奇事一桩,你让崇宇安抚好那些人,务必给秦家留两天时间。” “大帅,你这是给秦修远退路!”瀚哲其实不能理解沈崇楼的做法,“明明可以一举拿下,为何要如此待他?秦修远可不一定会领情。” 沈崇楼眼里多了坚定的神色,一字一句道:“我不是心软,也无需他领情,我要他输得心服口服!” …… 秦修远从椅子上起来,来到了窗前,推开窗户,外面的寒风灌进来,里面昨晚已经熄灭的火炉子,些许烟灰飘了起来。 外面还在下雪,却没有昨晚下的那么大,他凝视着外边的风景。 近管有水,远观有山,视野开阔,心情也舒畅不少,这也是当初他会选择在云锦坊建造阁楼的原因之一。 阁楼的角落,还有当初使用的拐杖,他凝视了一下,良久才走过去。 他摸了摸拐杖的最上方,以前总觉得装有腿疾的人,成了一种习惯,以至于,第一天不使用拐杖的时候,还有些不习惯。 现如今,倒是适应了正常的生活,只不过,有的时候,夜深人尽之时,他会想,要是自己真是个瘸子就好了。 那么,他也没有那么多事情瞒着沈如故,他们之间也不会成现如今的样子。 昨夜,他同样在宁海公馆的后院一直没有离去。 仿佛沈如故叫自己名字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他不是不知晓她着急。 而秦修远原本也想出来,他再坚定的心,也抵不过她的焦急给人带来的心软。 可是,没等他出来,就察觉宁海公馆的楼上有人。 夜黑风高,看得也不是那么清楚,况且,根据他和对方站的位置来判断,他在暗,对方显然在明。 所以,他发现了房上的人,可房上的人并未察觉他的存在。 一开始,他很担心沈如故的安危,后来,却放下心来,紧接着,更强烈的紧张感遍布了他的全身。 只因当对方跳下来要离开的时候,秦修远看清楚了对方的脸,是沈崇楼! 论理来说,沈崇楼如今的身份地位,不应当会做出待在房顶之上的事情,可他偏生就这么做了。 还能说明什么?只能说明沈崇楼自始至终都不曾忘记过沈如故。 沈崇楼这一次来,除了为了扳倒秦家,还要带走沈如故对吗? 秦修远的手松开拐杖,原本紧拽在手中的拐杖,顿时间啪嗒掉在地上,发出一阵声响。 外面的白雪飘了进来,他再次走过去,想要的关上窗户。 然而,这次不经意的一瞥,却瞧见云锦坊的后院,河边的梅花树,开了花。 寒冬腊梅,梅花似雪,雪似梅花,白雪落在红梅和白梅上,有的分不清颜色,有的却红白分明,娇如凝脂和红晕。 这时,许秘书从外面匆匆而来,敲了敲阁楼的门,在外面道了一声:“少东家!” “进来。”秦修远应声,顺手关上了窗户。 上半身的冷意还很强烈,秦修远站在了案台上,随手拿起一张宣纸,还有毛笔就要写一个雪字。 却发现,墨水早已经冻住,怎么也沾不了墨汁。 许秘书推门进来,感觉里头得的温度比起外头,也好不了多少,他的视线朝窗户看去,只怕是开了窗。 秦修远搁置下毛笔,问瀚哲:“大烟的事情调查清楚没有?” 许秘书脸上一直紧绷的凝重表情,足以说明一切,秦修远却很淡定,道:“我知晓这是很棘手,对方既然要做,必定不会让我们轻易察觉。” “少东家,您说,会不会是沈崇楼?”许秘书想着调查这么久,都没有一个头绪,在场的人,也都排除了嫌疑,他唯一觉得可疑的事情,就是沈崇楼只身来了长江码头。 许秘书再次开口道:“除了沈崇楼能够做得如此神不知鬼不觉,我实在想不出第二个人。” “昨夜,我也想了一整晚,若沈崇楼如此做,岂不是自己推翻了自己的禁烟第一道大帅令?所以,应当不是他,他不会做这么不理智的事情。”秦修远道,许秘书疑惑。 秦修远轻叹一声,道:“之前在长江码头,我也认为是他,后来最后种种破绽都显示不是沈崇楼,这个人如此做,似乎并不是针对我一个人而来,像是……” 许秘书没有听到秦修远有后文,反倒是停下来,没有再说下去,于是,许秘书追问道:“少东家,像是什么?” “想要我和沈崇楼两败俱伤。”秦修远说着,表情深沉起来。 他皱着眉头,有种预感,似乎有一种压迫感朝自己袭来,也许,事情远远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 秦家目前的经济牵扯着江北,即便这次江北换帅已经从中山商行退出来,可是常年的利益牵扯,并不能一下子说断就能断得干净。 而沈崇楼是江北统帅,他若是和沈崇楼两人不合,最后的结局,即便他和沈崇楼有个你死我活,但最大的利益者不是他和沈崇楼二人中的任何一个。 俗话说,鹬蚌相争渔翁得利,那么,这场暗战之中,究竟谁是渔翁? 不只有秦修远心中有疑惑,许秘书同样如此,他实在想不明白,问秦修远:“既然不是他,又会是谁?” “倘若对手是一个人,那么,这个人一定位高权重,既能威胁沈崇楼也能遏制我,若不是一个人,那边是好几个人。”秦修远不免担忧起来,道,“你也知晓,常言道,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就怕这次朝我出击的人,不只有一个。” “那……该如何是好?”许秘书问。 “先从云家小姐查起吧。”秦修远最先锁定一个目标,提到这个人,他又问许秘书,“她买通我手下,刺杀沈崇楼的证据收集好了吗?” “还不够,这个云家小姐,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她似乎做好了善后以及应对各种状况的准备,极少让人抓住破绽。”许秘书想到一件事,从袖口中拿出银票,递给了秦修远。 秦修远接过,瞧着上面的冠号,却是云家布庄,他抬眼望许秘书。 许秘书解释道:“但是,云小姐唯一的疏漏就是没有杀人灭口,刺杀沈崇楼还在船只暴风雨过后存活的人,从他们家搜出了同样来自云家布庄的银票,这点证据也可以证明是云小姐买凶杀人。” “那她也可以说,是和云家合作的人,用云家的交易银票买凶杀人,致远,我们还没找到能给她致命一击的证据。”秦修远将银票揉捏在书上,紧紧的。 第153章 都是傻子 云锦坊,书房里,秦修远正在看坊间送过来的云锦样本,秘书敲门进来。 “秦少,和你猜测的一样,那女子是沈昭年的义女沈如故,这道同来南京求学的还有沈昭年的小儿子沈崇楼。”秘书将调查的结果如实告诉秦修远。 秦修远轻轻地放下手中的样本,脸上的表情紧绷:“沈昭年要各个商号提供江北军队的粮饷,却让江南大出血,想来沈昭年已经不单单是曾经的江北统帅了。” “他只送了小儿子来南京,剩下的那两个呢,打算留在身边给他暗地由北至南操作商号命脉吗?” 秦修远说到这里,冷笑了一声,紧接着,问:“金陵女大那边,上次说要和云锦坊合作织造课,应承下来。” “这……秦少,老爷子说过,秦家的织造不外传。”秘书提醒道。 即刻,秦修远反问:“坊间那些工人,难道都是秦家人?” 他正色道:“新时期,新办法,迂腐不化,只会走向衰亡,何况,让金陵女大的学生一周学一堂课,自然有我的用意。” “好,我下午和女大签合同书。”秘书听到秦少这么说,只能照办。 …… 云锦坊是南京最大的云锦制造,从公元417年的东晋开始就极负盛名。 这次的安排,校长说能让云锦世家的掌舵人答应学校合作,很是难得。 沈如故见惯了江北的刺绣,对江南传统的手工织造也挺感兴趣,带着满腔热情去云锦坊,却不料会再次碰见那日撞到的男子。 秦少和往日一样,一身云锦长衫,和上次不同的是,长袍从上次的浅灰色变成了淡蓝,上面有着祥云的图案,比上次的竹子好看几分。 这是她见过穿长衫最好看的男子,他正仔细地盯着正在摆弄老式提花木织机的工人,手里依旧拿着那根泛着光泽的拐杖。 她看得入神了,身边的同学都跟着先生上前,唯独她一个人留在了原地。 秦修远朝她们这方看来,不知道为什么,沈如故总觉得那男子的视线,越过了前面好几重的女学生,最后落在了她的身上。 沈如故赶紧低下头,有一丝丝的心虚。 只听先生朝那男子尊声唤了一句:“秦少,你能答应让女大的学生来云锦坊学习,这厢向你道谢。” “先生言重了,坊间一下子多了这么多不用付工钱的人力,我梦里该偷着乐才对。”秦修远开玩笑道,顿时间气氛也融洽起来。 除了外来的学生,谁不知道秦家的掌舵人秦修远是出了名的好脾气,就算废了条腿,想要嫁给秦修远的女子依旧数不胜数。 只是,这秦少没有看中任何一家的千金小姐,以至于到了娶亲的年岁,却拖到了今日,也没有一房太太。 “你们在这里好好听从秦少的安排,到了时辰,领队的人会来通知你们散学。”先生叮嘱了几声,自行离开。 秦修远瞧见仍旧站在那里大气不敢喘的沈如故,眉宇挑起地弧度稍纵即逝。 沈如故哪里还敢待在这里,当她听到先生说的话才明白过来,原来同学中盛传的云锦世家掌舵人就是这个秦少。 前面站着的女学生已经分配了工作,各自有带领教如何使用提花木织机的女工人。 秦修远离她越来越近,拐杖富有节奏的声响,让她的心随着那样的频率跳动着。 当他站在了她的面前,低着头地沈如故只能瞧见他那双好看的白色云锦鞋,还有上好料子的长衫下摆。 “秦……秦少……那日,真心……” 她结结巴巴地,话卡在了嗓子眼,对方却打断了她的话:“前日不是说了,无妨么,不必放在心上。” “我……”她轻启着红唇,流水般的眸子随着她抬头的动作,对着他。 秦修远的朣朦紧缩,她欲解释,他抬手示意不用说,紧而指着刚刚修好的提花木织机。 轻声对她道:“想学吗?” 沈如故诚恳地点点头,随着她那细微点头动作,耳垂上,红豆形状的耳坠轻轻晃动着,好似在他的心间荡起了一层涟漪。 秦修远不禁想起了一句诗: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他慢慢地转身,朝前面走去,轻飘飘的话,窜入了沈如故的耳中。 他说的是:“我教你!”  沈如故在秦修远的示意下,坐在了提花木织机前,他站在她的旁边,阳光洒来,他的影子笼罩着她。 他的身上,有着清淡的药香,是和沈崇楼截然不同的气息。 药香好似能够让人舒心沁脾,但沈崇楼的只会让她觉得自己处于悬崖危险地带。 她对织机的操作并不熟练,她环顾了四周,那些同学都是女工手把手教授,唯独她身边站着的是个男人,还是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操纵着云锦坊的男人。 当他的手朝不知所措的沈如故伸来时,她极大反应地将手给缩了回来。 即刻,沈如故就要站起来,秦修远没料到她会有这么大的动作。 想必是自己刚刚伸手过于唐突,他本想扯一下织机上的丝线,并不是想摸她的手。 即便他很想用最快的时间和沈如故熟络,不过男女有别,他心中还是有数的。 秦修远微微弯下腰,沈如故没法站直,僵硬地坐在那里,耳边响起了他温润如玉的嗓音:“冒昧了。” 话音刚落,被她之前不小心绕进去的丝线,即刻被秦修远小心翼翼地扯了出来。 原来,他是想帮她将丝线弄出来,沈如故脸有些热,她不自然地让自己的视线都凝在织机上。 忽地,微微痒痒的热流,轻轻铺陈在她的耳背。 耳边,是秦修远的声音:“我姓秦名修远,屈原《离骚》中‘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的那个‘修远’。” 沈如故有些心不在焉,她委实怕被人瞧见这一幕。 好在,大家各自专心做着手头上的事情,并没有朝她这边瞧。 “嗯,知道了。”她嗡声应了一句。 红润的唇瓣,只张开了点点的弧度,近距离看,秦修远觉得异常诱人。 他不禁在心里嗤笑,诱人么? 这女人可是沈昭年的义女,想到这里,就像在他的脑海中敲响了警钟。 太阳已经变动了位置,因为秦修远站直,影子再也没有笼着她,终于,沈如故能够感觉到大片的光线,视线也亮堂起来。 “你呢,叫什么?” 沈如故听到他问自己,稍稍侧着身子,仰起头来,疑惑地看着她,该不是为了问清姓名好到府上告状吧。 不过,一个南一个北,就算知道了,也告不到沈公馆去。 “沈如故!”她如实回答。 本想胡诌一个姓名,想着他和女大有联系,查她姓名是极其简单的事情,若骗了他,被知晓了很丢人。 “沈如故。”他喃声重复,其实不是第一次听,秘书前日还和他说过这个姓名。 他近乎知道她的一切,包括她被沈昭年收养,甚至是有个喜欢欺负她的三哥沈崇楼。 不过,她接下来的话,倒是令人意外。 沈如故道:“我的姓名不比你的姓名能够追根究源,这名字是我三哥给我取的,他说和我一见如故,便叫了沈如故。” 这些话一说完,连沈如故自己都有些惊诧,原来,八年前的事情,她还记得如此清楚。 秦修远眉眼里都带着点点笑意,依旧是那掀不起风浪,平淡温和的语气:“嗯,的确……一见如故!” 她蹙眉,他的话,似乎带着别层的含义。 后期的教授,秦修远给她请了个女工,沈如故上手很快,站在阁楼上的秦修远,远远地望着坊间那抹认真学习的身影。 坊间坐着那么多的女学生,穿着斜襟立领七分袖高腰百褶裙,梳着低马尾亦或者别着发卡将直顺的黑发垂在后头。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却觉得沈如故如此醒目。 他总能第一时间在人群中找到她,许是因为她喜欢戴着那双红豆形状的耳坠子,又或许是别的原因。 很快,散学的时间到了,其它女生都有家人或者下人来接,沈如故却左等右等没有等到青慈过来接她。 阁楼上,坐在小炉子前煮茶的秦修远,问身后站着的秘书:“没人来接她?” “回少爷,没!”秘书回道。 他思索了片刻,才道:“让她上来吧。” “好的。”秘书很快下了楼,对着沈如故叫了一声:“沈小姐。” 沈如故刚要转过头去看对方,外面就响起了熟悉的声音:“如故!” 是崇楼,他怎么知道她在这里?而且,坊间外头有人守着,他又是怎么进来的? “青慈那丫头迷路了,告诉我你下午有织造课,让我好生难找。”不见其人先闻其声。 沈如故深吸了一口气,朝秘书点点头示意离开,彼时,沈崇楼一身戎装,英姿焕发地出现在她的面前。 第154章 时间不是良药 秦修远的小厮随着医生去拿药,医生走时,将秦修远脱长衫的任务交给了沈如故。 她哪里给人脱过衣裳,顿时红了脸,就要转身离开,秦修远的脸上没有一点儿血色。 一走了之的话,她是得到了解脱,可秦修远怎么办? 他也没有让她留下,手缓缓慢慢地自顾解着衣衫,她瞧不下去。 “我帮你。”沈如故一咬牙说道,全当报恩。 她坐在了病床边缘,纤纤素手落在了他的盘扣上,男子的长衫和女子一样难解,不似沈崇楼的军装纽扣一下子就能弄开。 他的视线长久地凝着她,沈如故察觉到他那炙热的眸光,顿时间脸颊、耳根子都红得透彻。 解到一半,她终于解不下去了,秦修远骤然按住了她的手。 “别解了,我自己来。”带着些许的暗哑,还有轻淡的低沉,和往常的温吞有着明显的区别。 她的手指所到之处,都好似点起了星星之火。 他总觉得火苗子都能燎原,血液一下子从坚硬的腹部向上涌去。 沈如故听到他这么说,刷地站起来,手也脱离了他的掌控。 她背过身去,结结巴巴地说:“那我……去……去瞧瞧医生。” “别走!” 急切挽留的语气,在她迈开匆忙的步伐之时响彻了病房,沈如故顿住。 她反头,瞧着病床上的秦修远,之前她用了那么久才解开他长衫上一半的盘扣,他却用极短的时间,解开了剩下的。 沈如故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 秦修远的长衫大肆敞开,里面结实的胸膛袒露出来。 他是个病人,为什么却像练家子的身架? 沈如故不禁疑惑地盯着他的胸膛多看了两眼,那里有着明显的大块红痕,是她撞出来的。 直到秦修远开嗓,她才察觉不妥,急速将视线收回。 “过来,帮帮我。”他朝她招了招手,另一只手将医生方才放在一旁的药酒端起,递给她。 秦修远不会是要她给他擦药酒吧?沈如故慌忙拒绝:“我让你小厮来。” “我救了你,你竟连这点忙也不愿帮吗?”他的声音很轻缓,却又不像责怪她的话。 沈如故懂得什么叫做报恩,这些年,沈公馆很多不称心的事情她都当做没发生,就是为了报答沈昭年的养育之恩。 正因如此,她拒绝不了秦修远的请求。 他是为救她负的伤,别说擦药,就算是给他揉伤口,她也嘚实打实的去做。 沈如故接过药酒,拿着细棉沾了些许,紧而轻轻地擦在他的伤口上。 冰凉的触感传来,她的动作很轻柔,秦修远只觉得一阵酥痒,究竟是给她设的陷阱,还是给自己挖了个坑? 虽然有腿疾,可他也是个正常的人,就算发生了关乎生死的事情,面对沈如故,常年压抑的七情六欲争先恐后的从暗处涌出,他觉得下腹的燥热越来越重, “你多大了?”秦修远忽然问她。 沈如故愕然,缓过来,才回道:“今年刚过十五的诞辰,已经唤十六了。” “正值芳华,族里可有给你配亲?”他又问。 这样的问题追得很紧,沈如故一时间回答不上,秦修远那紧锁她的眸光,让她心生怕意。 面对着长自己好几岁的秦修远,她终究显得像个小女子,有着本能的害羞,还有胆怯。 然而,这种胆怯,和面对沈崇楼的那种胆怯,完全是两回事。 她脑子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沈如故将细棉扔到铁盘里,对着秦修远的眼睛。 沈如故一字一句道:“没配亲,但三哥说,他迟早会要了我做太太。” 她的语气中,难掩的忧心,只因她一直很抗拒沈崇楼有这般可怕的念头。 可面对着秦修远那毫不遮掩的浓情,她将沈崇楼的话当做了抵挡浓情蜜意的法宝。 他苍白的面色,依旧没有多少情绪,可她分明感觉秦修远有些不一样。 秦修远闭眼往后靠,半倚在病床上,那笔挺的五官因他常年和云锦打交道,多出了几分秀气。 “那你愿意给他做太太吗?”他问得如此直接,依旧是闭目养神的姿态。 沈如故以为秦修远会嘲讽她和沈崇楼有违伦常,却不料是这样的话,她彻底哑言。 他睁开眼,淡声:“怎么不回答了?” “我……”沈如故才道出一个字,病房门砰声从外头踹开,门口赫然站着的人,竟是沈崇楼。  鹰厉的目光朝她直射而来,病房里,沈如故感觉自己被沈崇楼掐住了咽喉,即便他站在门口什么也没做。 沈崇楼身上带着萧杀的怒意,身后跟着几个同窗不敢再开玩笑,灰溜溜地去别的病房找人了。 沈崇楼冷冷的口吻,命令道:“过来!” 她的双脚像是灌了铅,站着没动,秦修远的目光,淡淡的落在沈如故的身上,他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秦修远开始慢条斯理合拢长衫,他的动作,刺痛了沈崇楼的眼。 方才就在外头,他的同窗通过病房门上的隔窗指着里头,笑着对他说:“崇楼,你小妹看来和秦家少爷有了关系呀,现今就算是新时代,这样碰男子怕是没人敢要了。” 那字字句句,都好似利剑插在沈崇楼的心窝子上。 沈如故从来没那么小心翼翼的照顾过别人,更别说是男人,照顾秦修远的画面,他却瞧得清清楚楚。 他早就警告过她,不要和秦修远走得太近,今早他还生了气离开,晌午过后,他的气一丁点都没有。 沈崇楼知晓,自己生不来沈如故的气,这女人如此不听话,无非是仗着他喜欢她。 “过来!”犹如刀刃一般的吐字,暗沉的嗓音再次响彻病房。 沈崇楼说话极少说第二遍,对她的这份耐心怕是到了一种极限。 沈如故双手绞着,去到了沈崇楼的身边。 骤然间,他的手环在了沈如故的腰肢上,死死的扣着,她不能动弹分毫。 沈崇楼那极强的占有欲,毫不遮掩地表露在深邃的眼睛中,他冷眼瞧着病床上的秦修远,无声地宣誓所有权。 他一字一句吐字清晰,慷锵有力:“秦修远,你若是想玩女人,百乐门里多得是,离我小妹远点,她不是你碰得起的。” 秦修远眼皮轻动,侧过脸,看向沈崇楼,幽幽道:“我想你误会了,我没那糟乱的心思去动她,倘若动了,我必定娶了她。” 沈崇楼沉冷地扯动了呡成一条直线的唇角,冷言:“我沈家的人,就算有人要娶,还要过我这关。” 不带脏字的对话,沈如故却嗅到了火药味儿。 当她感觉到腰肢上的五指收拢,她担心地仰头看着沈崇楼,盯着他的左手,好在那腰间的枪支扣带没有打开。 她双手拽住了他的军装下摆,道:“回去吧。” 沈如故的话音一落,他便拽住了她的手,毫不避讳地十指紧扣,将她扯出了病房。 秦修远透着亮光的双眸,随着病房门合上渐渐暗淡下去,病房里,还有好闻的兰花香,她身上清淡的香味儿,总是让他觉得舒心沁脾。 仿佛,她的指腹还游走在他的肌肤上,沈如故在沈崇楼的掌控之下妥协的模样,让秦修远猛地闭上眼。 等他再次睁开眼,眼里一片薄凉。 沈崇楼是沈家的宝,而沈崇楼如此在乎这个女人,若毁了沈如故对沈崇楼是致命的冲击,那么,是不是对沈家最大的打击? 沈如故跑不快,跟不上沈崇楼长腿的步伐便朝他说道:“慢点,我走不动了。” 沈崇楼压根不理会,他本是来玛丽医院找游行受伤的外文老师,现下,他谁也不想找,只想将她带离这里。 可她的话,让他烦躁不堪,父亲总是说他年岁小还不够沉稳,等他在南京历练两年就够了。 沈崇楼却觉着,只要有一天,他能对沈如故狠得下心来,才叫真正的无敌。 才走到医院的后院,他将她推在了白色的墙壁上,后脊冰凉的触感让她本能地想离开,他那有力的臂膀却像大山一般朝她袭来。 沈崇楼的双臂撑在她双肩两旁,将她禁锢在墙壁与他那健壮的胸膛之间。 他凑过来,薄唇在她的耳垂上,若有似无的碰触着,问:“我的好妹妹,我是否警告过你,离他远些?” 沈聪楼的话,好似来自地狱的鬼魅,深沉暗哑,让人不寒而栗。 她紧张地贴着墙壁,沈崇楼见她不回答,即刻咬住了她的耳垂,含住了那带着点点凉意的红豆耳坠子。 沈如故呼声:“疼!” “这就疼了?在军校,不听话的人,是要受罚的,这套法子,我想用在你的身上,也合适的很。” 话毕,他就好似一个吸血的恶魔,狠狠的加重咬她的力道。 第155章 我嫉妒地快要疯了 沈如故一个人坐在车上不自在,望着那因愤怒离开的背影,她的心,竟然有种失落感。 他的话,萦绕在她的耳畔:干脆你这名字也改了罢了。 她的名字是沈崇楼取的,一见如故四个字至今还刻在她的心上,她承认听到沈崇楼这么说,她有些受伤。 司机小心翼翼的叫了一声:“四小姐。” 沈如故深吸了一口气,道:“走吧。” 金陵女大,美利坚请来的外文老师,给她们一人发了一套短袖和及膝短裤的运动服,她在画报上瞧过,很多洋学生在草地上打羽毛球都这么穿。 外文老师人漂亮,思想也很前卫,都是受了教育的女生,自然拿着新鲜样式的衣服也可劲的开心。 运动课上,羽毛球被沈如故和同窗拍到梧桐树上去了,怎么摇也摇不下来。 江北的女子,似乎天生胆识要比江南的女子大得多。 沈如故会爬树,小时候跟着沈崇楼没少爬到树上去掏鸟窝,常常都是青慈和瀚哲给他们两个打掩护。 穿着这样的衣服,也好爬上去,沈如故眼见着没法子,便直接上树了。 站在下面的女学生很多人都提醒她:“如故,小心!” 听到外面的声响,云馨月朝这边瞧过来,嗤笑了一声,露出了鄙夷的目光。 云馨月对着身旁的人说:“你瞧,外来人就是不一样,竟然像只猴子一样麻溜的上了树。” 顿时,她们一边朝梧桐树下走,一边哄笑起来。 云馨月抬头朝上方看去,沈如故爬得很高,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最后还是将挂在枝丫上的羽毛球拽在了手中。 下面不知道谁说了一句:“巾帼不让须眉,若是如故是个男儿身,定然也是马背上抡抢杠子的勇士。” 云馨月切了一声:“不就是见她是大帅府上出来的么,这马屁拍得,真是够响的。” 哄笑声越来越大,云馨月在众人的注视下,走到了梧桐树的一旁,双手紧紧地摁住了枝干。 她的力气小,对身后常常跟着的人示意,即刻,几个人抓住了枝干开始摇晃起来。 之前和沈如故一道打羽毛球的女学生虽然知道云家大小姐不好惹,由于担心沈如故会摔下来,上前唯唯诺诺恳求道:“云小姐,别摇了,一会儿她摔下来,会伤了的。” 云馨月哼声:“多管闲事。” 紧接着,她将那女学生直接往旁边一推,自由活动的时间,没有师长在,再也没有人敢上前劝阻。 沈如故在上头站不稳,她只能紧紧抱住枝干,她越是抱得紧,那几个人越是摇晃地更猛烈。 云馨月没见她摔下来,不甘心,上次被沈如故掐住咽喉,心里的闷气还没有地方宣泄。 于是,她朝着上头道:“你就松手吧,既然想嫁进秦家,秦少毁了一条腿,你干脆也毁了另一条,两个瘸了腿的人配在一起,岂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云馨月三番两次找她的茬,沈如故想到这里,脸上非但没有发怒的表情。 反倒,挂着淡薄的笑容,回敬云馨月:“你自命清高,就算是腿脚不便的秦家少爷,不是到头来怎么也不肯要你,你被秦家退了婚事,是整个南京都知道的事……” “哦!不对……应当说,你的事在江北也传开了。”沈如故装作恍然的模样,回想道。 云馨月没料到这小蹄子平常瞧上去冷冷清清,嘴皮子这么利索,敢用她的婚事来嘲笑她。 “你们给我大力的摇,谁将她给摇下来,我让我父亲,改明儿就与她家合作。”云馨月怒气冲冲地道。 那些人一听,摇晃地更卖力了。 沈如故趴在上面许久,再也没有了力气,下面摇树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她坚持不住,双手松开,从上面坠落。 好似泛了黄枯萎的梧桐雨,从枝干上掉落。 下面有些和沈如故玩得好的女学生想上前接住沈如故,却被云馨月瞪着,无人敢朝沈如故踏出一步。 没有预期之中的疼痛,坚硬却又柔软的触感,带着炙热的温度,沈如故的脸颊紧贴着的地方,一下一下,清晰有力的心跳传入她的听觉。 她身下究竟压着谁?未等沈如故睁开眼,就听到杂乱的声音。 有云馨月的:“天……修远,快来人呐……” 还有秦修远看沈如故并不顺眼的小厮:“秦少,这是撞了什么运喏!” 总之,因为秦修远她未受伤,可周遭的人,却乱成了一团。 沈如故双手不自禁地收拢,手掌心里云锦的顺滑触感却让她心惊肉跳。 她缓缓睁开眼,对上的是他清明的眼睛,拐杖被他扔在了一米开外,他要怎样忍着痛才能用最快的速度接住她? 沈如故蹙眉,心里五味杂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秦修远嘴角却微微上扬,轻言细语道:“还好,你没摔着。”  秦修远负了伤,是被小厮搀走的,沈如故想要追上前,却被云馨月拦住了去路。 云馨月眼里都是对她的嫌恶:“你这个扫把星,他本就有伤,你还加重了他的伤势。” 她淡淡地瞥了一眼面前正在责怪她的女子,云馨月既然那般讨厌她和秦修远在一起,那么,她追到秦修远的身边,就是对云馨月最好的打击。 沈如故压根没有理会云馨月,直接绕过她,朝秦修远快速走去。 云馨月在原地气得直蹬脚,沈如故听到后面的动静,唇角微微上扬,她只是给云馨月一个教训,她沈如故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秦修远没料到沈如故会追上来,车门就要关上之时,纤白的手扒住了车门边框,他缓缓抬头,破费力地看着她。 “这会儿刚好下学,你是要去医院吧,我陪你一道去。”她心有愧疚,毕竟是她活生生的压在了他的身上,将他给压伤了。 前面的小厮刚要解释,用不着去医院,直接请大夫来秦宅就行。 但小厮瞧见秦修远暗地投射过来的眼神,止住了话。 秦修远给她让了些位置,沈如故坐了上来,她上来之后,第一反应并没有看秦修远,而是瞧了一眼窗外。 顺着她的视线,秦修远望过去,心中有数。 “你若是想气她,用不着这样的法子,直接拿她婚事来说,她便会气得冒烟。”原来,秦修远将她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而秦修远的话一点都不委婉,直接戳破了她的小心思。 上了秦修远的车,气着了云馨月,论起来,她利用了秦修远。 想到秦修远的腿,沈如故有些不好意思,解释道:“她欺人太甚,我才想着报复回去。” 望着她那泛着淡淡红晕如桃花的脸蛋儿,秦修远笑了笑:“江北的女子是不是都和你一样,是小刺猬?” “我……我不懂你说的话。”她不知道什么叫小刺猬,但她瞧着秦修远嘴角的笑意,定然不是什么好话。 “嗯……就是身上长满了刺,只要别人欺负它,它便会竖起刺扎伤别人。” 他这么一说,她明白了,虽然没有亲眼见过小刺猬,沈如故却在脑海中想象出那小东西的模样,自顾地笑了起来。 沈如故笑起来很好看,带着点婴儿肥的脸蛋,微微陷下去两颗酒窝,那双明亮的大眼睛好似会说话,灵动得很。 秦修远是躺着的,从他仰视的角度瞧过去,更是将她那带着优美弧度的颈脖瞧了个透彻。 他只觉得立领的长袍,颈脖处的盘扣有些紧,喉结不自在地上下滑动了一下。 不知不觉,车内渐渐安静下来,只能听见大家清浅的呼吸声。 她见秦修远脸色苍白,不禁问道:“你是不是很疼?” 秦修远原本因为疼痛闭着的眼,缓慢睁开,他那墨黑的眼睛里带着点点的血色。 认识他这些天以来,第一次,她觉得他那双猩红的眼也好似猛兽一般,令人有些害怕。 没等到秦修远的回话,她朝左边的车门靠着,忽地,秦修远动了动,手覆盖在了她的手背上。 沈如故惊慌失措,她蹙着眉,瞪大眼睛望着他,秦修远却挣扎着起身,最后脑袋枕靠在了她的双腿上。 “你……”沈如故‘登徒子’三个字还未说出口,就听到有气无力的声音冒出来。 秦修远道:“我蜷着,碾住了伤口处,疼!”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她的心却像被人揪住了一样,她不知怎的却想到了沈崇楼。 纵使沈崇楼欺她,可是,每每他诞辰的时候,委屈的就像个小孩儿,总是喜欢抱着她,然后在她耳畔倾诉。 她的指甲死死地嵌在掌心中,最后还是决绝地从他的大掌中抽出来。 秦修远没有再乱动,望着枕在双腿上的脑袋,她竟下不去手,只能由着他,心里面期盼着快点到租界的玛丽医院。 女子身上的芳香,让他觉得很安神。 秦修远心里面有一个声音在不断骚动着:她若不是沈昭年的义女该多好。 路是有尽头的,很快,车开到了玛丽医院,小厮下了车打开车门,将秦修远扶了下去。 沈如故也下了车,一路跟到了病房里,洋医生给秦修远听了诊,用蹩脚的中国话示意秦修远将长衫脱下来好查看伤口。 秦修远看了沈如故一眼,不知道是不是眼花,她在他的眼神里,竟然捕捉到了玩味的目光。 第156章 是你死还是我亡 礼拜,沈如故搭了黄包车去云锦坊,秦修远人就在阁楼上。 秘书朝阁楼上叫了一声:“秦少,人来了。” 不用秘书说,秦修远早已经听到坊间的动静,他一直掐着时间算着她来。 之前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竟然等得有些急,当他听到了她轻缓的脚步紧紧呡成一条直线的唇角,松了弧度,轻轻上扬。 他缓缓起身,站在阁楼的走廊上,向下俯视着,她今儿个不用上学,换了一身素雅的旗袍装。 上面带着点点的杏花,与她的妆容相称,直顺乌黑的长发散在后头,两鬓稍稍微微卷了点弧度,用卡子别在了脑后以至于头发不会凌乱。 南京这边很多女子上租界那边烫头,穿着洋装,涂脂抹粉都是用舶来品。 那些女子和沈如故不一样,她虽然是江北来的,却让秦修远觉着她更有江南女子的韵味。 “来了!”他的话语总是清清淡淡,好似绵绵的细雨。 沈如故点点头,她看了一眼坊间专心做事的工人,最后视线落在了秦修远的身上:“现在就走?” “对,司机等再外头,听咸亨酒楼的伙计说那个洋人买办已经到了。”秦修远一边回道,一边往下走。 他走得很慢,步伐并不稳健,在沈如故的印象里,他和走路慷锵有力的沈崇楼截然不同。 秦修远极其绅士地给她开了车门,请她先进去。 或许是因为带着点紧张感,沈如故在钻进去的那一刻,一个没注意,差点磕到了头顶。 好在柔软宽厚的大掌挡住了车门框,她朝他用一个眼神道谢,秦修远唇角露着些许淡笑,两人都没有说话。 秦修远也上了车,他的拐杖顶端,随着车子颠簸,时不时不小心地碰到她的膝盖。 沈如故有些后悔穿旗袍出来,虽然开襟不算太短,但身侧的燕子扣,扣到膝盖下面一寸便没有了。 和一个不算熟悉的男人坐一起,难免觉着有些尴尬,若是换了沈崇楼,就算旗袍下摆开到膝盖也不会觉得别扭。 感觉到身边的人不自在,秦修远睨了一眼那白皙的小腿,紧接着将颈脖上的云锦围巾抽下来,然后递给了沈如故。 她微愕,秦修远见她没伸手接,凑近,直接将围巾展开,盖在了她的双腿上。 一下子,展开的围巾挡去了大片的风光。 他那温吞的嗓音,在她的耳畔响起:“以后坊间给你定制的旗袍,我会让人多给你织上两颗盘扣,盘扣的样式你喜欢什么样子的彼时和秘书说就行。” 难为秦修远观察这么细致,那么,刚刚他看了她的双腿?沈如故想到这里,双脚下意识地往围巾里面缩了缩。 车窗一直是打开的,路过鸡鸣寺之时,道路两盘的樱花和杏花都开了,纷纷扬扬落下来,随风飘拂,有好几瓣落在了沈如故以及秦修远的身上。 那粉红色的樱花,白色的杏花,停在沈如故身上时,竟让人一时间分辨不清楚究竟哪些是绣出来的哪些是刚刚飘进来的。 秦修远瞧着她的发丝间夹着一片,对她道:“别动。” 沈如故不知道怎么了,疑惑地和他对视,秦修远将花瓣从她的发间捻下,放在了他的掌心。 “南京这会儿,白玉兰、杏花、樱花都开了,随时都会落人头上,像个调皮的孩子。”秦修远说着,脸上的笑意更浓。 沈如故瞧着男人好看的侧脸,有些失神,这样好看的人,偏生落了个腿疾。 忽然,秦修远侧过脸,和她四目登对。 依旧是温暖的声调,可是,却带着点凉意,他凝视着她,问:“你在可怜我?” 沈如故急忙摇头:“没……我没有!” “那你为什么用这样的眼神看我?”他如此问。 沈如故哑言,当她瞧见秦修远眼里点点的亮光时,好似那点点的希望都会因为她一句话消失殆尽,最后他的世界变得一片荒芜。 “我只是……有点心疼。”她说口之后,心里这些天的闷沉感顿时没了。 说这般话不为讨好秦修远,只因,她是真的心疼。 这世道,似乎没人像沈崇楼那样生下来就是一块宝,长大了还是一块宝。 她在秦修远的身上,总能看见自己的影子,他们都是外表再如何云淡风轻,其实心里早有情绪涌动。 秦修远怔住,缓了一小会儿,这才往后面靠着,她替他心疼? 他不动声色的笑了笑,似乎越来越有意思了!  咸亨酒楼的伙计,瞧见秦家少爷来了,急忙上前,将他往楼上引。 秦修远腿脚不便,一般在云锦坊,他不轻易上阁楼,若要上去便待上一整天。 那个洋人买办没有注意细节,直接将酒席定在了酒楼的三楼,对于秦修远来说,上去挺吃力。 沈如故就跟在他的身旁,她的内心很挣扎,扶他还是不扶他? 挣扎过后,她终于下定决心要扶秦修远,对方看出她的动机,即刻抬手打住。 只听他说:“不用你扶,我自己可以。” 这样的语气,较之先前和她说话,要冷上几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禁忌,秦修远的禁忌,貌似就是他那条腿,沈如故停在半空中的手收了回去。 秦修远的余光里,是沈如故很尴尬收手的动作,他的腿坏了之后,他早就习惯没有人扶的日子,就算是秘书他也不让。 方才她是好意,他的反应大了些,倒是让他有些歉意。 平常沈崇楼会教她法文,加上进了女大,法文先生也会教她,在沈如故的帮助下,秦修远的生意谈得很顺利。 几人坐在一桌吃饭,那个洋人,点了些酒,要和秦修远喝。 若是她没记错,秦修远只喝茶,不出所料,秦修远将酒推了回去,摆手拒绝。 那人却将苗头转向了沈如故,穿旗袍的女人,身段凸凹有致,很吸引人,尤其是洋人。 洋人眼里面带着点点的浓色,绕到了沈如故的身后,拿着酒给她倒了一杯。 沈如故解释自己不是那些大剧院的小姐,陪跳舞还陪喝酒,洋人却对着她说着不入流的话。 大致的意思就是:秦少没有太太,既然会带你出来,自然你是他玩过的女人,陪一个也是陪,陪两个也是陪,装什么清高。 坐在沈如故身旁的秦修远,眼皮轻颤,脸上之前谈好合同的喜悦再也找不到,一如既往清冷到冷漠的脸,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 沈如故纤白细嫩的手,紧拽,关节泛白,这样肮脏的话,她不能容忍。 她看了一下身边的秦修远,他和寻常没有什么两样,手里还拿着筷子,夹住了餐盘里的虾。 也是,他听不懂法语,自然不知道这个洋人在这么羞辱她。 沈如故就要站起来,哪怕这个洋人还和她保持一定的距离,她也待不下去了。 秦修远的手却覆在了她的手背上,沈如故起不了身,她瞪大着眼看着秦修远。 他就算再听不懂,瞧见洋人给她倒酒,也该明白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秦修远还真当她是来陪人喝酒的? 她要甩开他的手,却被秦修远拽得更紧,沈如故甚至感觉到疼。 秦修远空出来的手,拿起旁边已经密封好的合同书。 他的手离开沈如故,紧而,两只手捏住了合同书的中央,将合同书撕开变成了两半,扔在了洋人的脸上。 洋人因为没有被人扔过东西在脸上,怒骂着,很是难听。 秦修远拉住了沈如故,在她的耳边,轻轻地说道:“告诉他,我不与不懂尊重二字的人合作。” 沈如故如实将这话翻给洋人听,那洋人听到这里,带着羞愧停止了怒骂。 瞧洋人的样子,好似要和秦修远解释,秦修远却拽住了沈如故的手,将她的手裹在了掌心。 他拉着沈如故就往外头走,步伐急切踉跄,沈如故有些懵。 可当她缓过气,心里竟然生了疑,莫不是秦修远听得懂那洋人说的话,不然,为何他如此生气? 倘若他真听得懂,又为何,让她陪他来谈生意? 沈如故很想问,可她又不知道怎样开口问,于是,当秦修远走到楼下的时候,两个人都站稳。 她极力将手从他的掌心抽出来,用法文,试探的口吻说了一句:“affinité-prédestinée-a-toujours-possible-de-les-rencontrer。” 若是他能听懂,定然会有所反应,若没反应,便是她多疑了。 结果是,秦修远没有反应,他依旧往前走着,她跟了上去,彼时,他已经打开了车门。 望着迎面款款而来的沈如故,那一刻,秦修远期望时间定格。 她的美,如此动人心魄。 有的人,带着目的接近别人,却不想给自己挖了一个坑。 沈如故不会知道,他的心,随着她那一句法语,好似平静的水面砸进的石头,扑通一声,扰乱了一池春水。 她说的话,他都听得明白:缘分总是可遇不可求! 秦修远让司机先送沈如故回颐和路的公馆,沈如故向他道了谢。 车子调头离开,她下车后却不料沈崇楼提前回来了。 此时,沈崇楼就站在公馆门口,那双鹰厉的眸子,带着血红的神色,死死的凝着她。 第157章 替罪羔羊 昨夜她害怕地在他身下颤抖,沈崇楼最后压制着怒意从她的身上起来。 最后他只是对着她冷冷地说了一句:“该吃晚饭了,别饿着。” 两个人自此到了浦口,下了火车,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在浦口早已有人接应,由于两人的学址不同,派来的车,打算将沈如故送到东南绣花巷的金陵女大,而沈崇楼送到了玄武区黄浦路的军官学校。 “先送她去学堂吧,而后再送我。”沈崇楼和司机说道,对方听沈三少的命令照办。 路途劳累,等到金陵女大的时候,已近黄昏,她钻身要下车。 沈崇楼在她下车的那一刻,拽住了她的衣袖,沈如故不明地反头看他,问:“又有什么事?” “你就这么着急逃离我?”沈崇楼不悦的语气怎么也掩盖不了。 她沉默,沈崇楼变戏法一般,掏出了一件翡翠首饰,就要塞在她的手心中。 沈如故的手,被裹在他的掌心中,可她还是紧紧地收拢五指,不肯松开,意思很明显,不想要这么贵重的礼物。 他却没有商讨地靠拢她,最后直接将坠子挂在了她的颈脖上,粉白色锦缎的斜襟玉兰花旗袍和翡翠坠子相得益彰,更是衬得她楚楚动人。 只听,沈崇楼欢喜地自言自语:“我就知道,它很适合你。” “礼拜不用上学的时候,我会来找你……”他的话还未完,沈如故就要拒绝,他却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不准说不,我来是我的事,你不见我,也是我的事。” 被他那毫无商讨余地的语气弄得无可奈何,从沈如故唇齿中,冒出了一句不满的话:“你是希特勒吗?” 沈崇楼非但没有觉着不好意思,还噗嗤地笑出声来,这丫头,哪个先生教的‘希特勒’? “我和他不一样,他对所有人都专制,我只对你专制。”沈崇楼说完还极其宠溺地刮了一下她的鼻尖。 车上的司机,不自然地咳了咳,沈如故苦于没处说,她愤愤然地将他的手甩开,从车上跑了下去,一溜烟没影了。 沈崇楼却在车里笑着朝车窗外对着她提醒:“慢点,别摔跤。” 还在金陵女大只有几个人来往,这一幕也没有引起多大的注意,沈如故生怕性子捉摸不透的沈崇楼会摆平校守进了女大的门。 于是,她进了校门,还在一个劲地往前小跑。 跟在后面的下人提着她行李箱在后头追:“四小姐,慢点,您慢点!” 一个不注意,沈如故迎面撞上坚硬的胸膛,紧接着是拐杖落地的声响,面前高大的声音,连连朝后面退了好几步。 她意识到撞人了,慌了神,急忙赔不是:“多有冒犯,请先生恕罪。” 沈如故并未抬头看清对方,在学堂里,无非就是年纪大的教书先生,才会拄着拐杖,她条件反射地说了这般的话。 被撞人手下的小厮急忙跑来,关怀地问:“秦少,没摔着吧?” 转而,那小厮不知哪里来的底气,朝着她就是一顿吼:“你怎么走路的呢,撞伤了秦少你怎么赔?” 秦少?不是学堂的先生吗?沈如故缓缓抬头,面前已经站稳的男子。 这男子较之沈崇楼大不了多少,斯文俊朗,温文尔雅,一身云锦长袍更是显得他器宇轩昂。 只可惜……她的视线落在对方显然有些不便的右腿上,地上黯然躺着的拐杖被小厮捡了起来。 “实在抱歉的紧,我……我不是故意的。”刚来学堂,就闯了祸,她只要一急,就会脸红。 秦修远的视线柔柔地落在面带桃红的女学生身上,瞧着她的穿着想来也是个大户人家的女子。 她那害怕的模样,好似惊弓之鸟,慌乱的神情给她反添几许灵气,只是,目光敢落在他废了的右腿上,她还是第一个。 但他的视线,最后落在了她优美弧度的颈脖上,翡翠坠子引起了他的注意,男子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 “无妨!”他示意她不必介怀,朝小厮摊开手,要了拐杖,拄着拐杖一步步朝她走去。 经过她身边之时,被称作‘秦少’的男子,顿了顿,睨了她一眼,嘴角露出了浅淡的弧度。 沈如故心一紧,死死的低着头,更是紧张,他问:“你是外来人?” “对。”虽然她心中疑惑,怎么就看出来她是外来的呢?却不敢多问。 “我说呢,若不是外来的,怎会不识得我。”秦修远温和的语气传来,带着饶有兴味的语气。 他没有再多说,再次迈开步伐,离开金陵女大。 拐杖和地面相触的声响,笃笃笃……好似敲击在了沈如故的心间。 她还记得自己被带进沈公馆之前,沈昭年也是拄着拐杖去教堂里接她,但沈昭年拄着拐杖敲击的声响,和这个秦少不同。 但有一点或许相同,每一位不是因为年老而拄着拐杖的人,背后都有一个故事。 当他渐行渐远,只留给她一个朦胧的背影之时,沈如故才缓缓抬起头,直到那抹背影在她的视线中成为一点。 秦修远上了车,对着车上的秘书道:“查一查撞到我的女子,也许和江北统帅沈昭年有关。”  云锦坊,书房里,秦修远正在看坊间送过来的云锦样本,秘书敲门进来。 “秦少,和你猜测的一样,那女子是沈昭年的义女沈如故,这道同来南京求学的还有沈昭年的小儿子沈崇楼。”秘书将调查的结果如实告诉秦修远。 秦修远轻轻地放下手中的样本,脸上的表情紧绷:“沈昭年要各个商号提供江北军队的粮饷,却让江南大出血,想来沈昭年已经不单单是曾经的江北统帅了。” “他只送了小儿子来南京,剩下的那两个呢,打算留在身边给他暗地由北至南操作商号命脉吗?” 秦修远说到这里,冷笑了一声,紧接着,问:“金陵女大那边,上次说要和云锦坊合作织造课,应承下来。” “这……秦少,老爷子说过,秦家的织造不外传。”秘书提醒道。 即刻,秦修远反问:“坊间那些工人,难道都是秦家人?” 他正色道:“新时期,新办法,迂腐不化,只会走向衰亡,何况,让金陵女大的学生一周学一堂课,自然有我的用意。” “好,我下午和女大签合同书。”秘书听到秦少这么说,只能照办。 …… 云锦坊是南京最大的云锦制造,从公元417年的东晋开始就极负盛名。 这次的安排,校长说能让云锦世家的掌舵人答应学校合作,很是难得。 沈如故见惯了江北的刺绣,对江南传统的手工织造也挺感兴趣,带着满腔热情去云锦坊,却不料会再次碰见那日撞到的男子。 秦少和往日一样,一身云锦长衫,和上次不同的是,长袍从上次的浅灰色变成了淡蓝,上面有着祥云的图案,比上次的竹子好看几分。 这是她见过穿长衫最好看的男子,他正仔细地盯着正在摆弄老式提花木织机的工人,手里依旧拿着那根泛着光泽的拐杖。 她看得入神了,身边的同学都跟着先生上前,唯独她一个人留在了原地。 秦修远朝她们这方看来,不知道为什么,沈如故总觉得那男子的视线,越过了前面好几重的女学生,最后落在了她的身上。 沈如故赶紧低下头,有一丝丝的心虚。 只听先生朝那男子尊声唤了一句:“秦少,你能答应让女大的学生来云锦坊学习,这厢向你道谢。” “先生言重了,坊间一下子多了这么多不用付工钱的人力,我梦里该偷着乐才对。”秦修远开玩笑道,顿时间气氛也融洽起来。 除了外来的学生,谁不知道秦家的掌舵人秦修远是出了名的好脾气,就算废了条腿,想要嫁给秦修远的女子依旧数不胜数。 只是,这秦少没有看中任何一家的千金小姐,以至于到了娶亲的年岁,却拖到了今日,也没有一房太太。 “你们在这里好好听从秦少的安排,到了时辰,领队的人会来通知你们散学。”先生叮嘱了几声,自行离开。 秦修远瞧见仍旧站在那里大气不敢喘的沈如故,眉宇挑起地弧度稍纵即逝。 沈如故哪里还敢待在这里,当她听到先生说的话才明白过来,原来同学中盛传的云锦世家掌舵人就是这个秦少。 前面站着的女学生已经分配了工作,各自有带领教如何使用提花木织机的女工人。 秦修远离她越来越近,拐杖富有节奏的声响,让她的心随着那样的频率跳动着。 当他站在了她的面前,低着头地沈如故只能瞧见他那双好看的白色云锦鞋,还有上好料子的长衫下摆。 “秦……秦少……那日,真心……” 她结结巴巴地,话卡在了嗓子眼,对方却打断了她的话:“前日不是说了,无妨么,不必放在心上。” “我……”她轻启着红唇,流水般的眸子随着她抬头的动作,对着他。 秦修远的朣朦紧缩,她欲解释,他抬手示意不用说,紧而指着刚刚修好的提花木织机。 轻声对她道:“想学吗?” 沈如故诚恳地点点头,随着她那细微点头动作,耳垂上,红豆形状的耳坠轻轻晃动着,好似在他的心间荡起了一层涟漪。 秦修远不禁想起了一句诗: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他慢慢地转身,朝前面走去,轻飘飘的话,窜入了沈如故的耳中。 他说的是:“我教你!” 第158章 赌一把 沈崇楼和沈如故离开公馆去南京,对于沈家人来说是件大事。 在长辈的叮嘱之下,沈如故和沈崇楼上了车,司机在前面认真开着车,沈如故从锦布袋子里掏出临行前二哥塞给她的信件。 身边坐着的沈崇楼,只是淡淡地瞄了一眼,识得那是崇宇的字迹。 他极不满的伸手将那封信夺走,视线落在一句话上:小妹,到了南京,若是钱不够,记得通电给二哥,二哥给你汇过去。 刹那间,沈崇楼冷笑,什么时候沈崇宇这么热心了,一口一句小妹,真是亲热。 “出门前,父亲给了不少银票,何况,你可以去任意和沈家有关的钱庄取钱,何必叨扰二哥。”他不悦的语气很是明显。 沈如故也有些不耐:“我没说过要他的钱,二哥只是关心……” ‘我’字还没有说出口,信笺被撕碎的声音传来,她怒色地瞪着沈崇楼。 “那是我的东西,你太过分了。” 她因为生气,脸上的红晕,比那粉脂还要红上几分。 他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她的背脊,落在了她的要腰肢上:“你人都是沈家的,我是正房的儿子,将来沈家也是我的,你自然也是我的。” 真不知道沈崇楼哪里学来的鬼理论,洋先生说一物可以联系一物,果然,这男人是受了西方的教育,被洗脑了。 “我不是任何人的,我是我自己。”她愤慨,沈如故总想,他许是将她当东西惯了,才口不择言。 沈崇楼见她真急了,沉默地往后面一靠,闭上眼休憩,没有和她争论。 到了火车站,倍觉疲累的沈如故,后悔没有像他一样在车上休息一会儿。 东西被下人提了上去,安置好,她和沈崇楼上了去往浦口的火车,头等车厢,相比后面的车厢要安静的多。 只是,沈如故望着卧铺有些犯难,今夜,她要和沈崇楼睡同一车厢? 沈崇楼见她有些不自在,放下手上提着的食盒,坐在了休息处,说道:“害羞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小时候,我还和你一起洗澡呢。” 他不说还好,一说,沈如故的脸色更加红了。 当年公馆里有了很多沈昭年的门客,一时间竟然没有了洗澡的地方。 而那时,学堂里有人说她是没父母亲被沈家捡来当小媳妇的孩子,沈崇楼撸起袖子就和人干了一架。 脸还被抓伤了,这大概是他做过让她唯一感激的事情。 两个人都不算小,但身体上的区别还没有特别明显,老妈子怕两个脏兮兮的小鬼头被沈昭年看见怪罪下来。 于是老妈子直接围了一块锦布,让下面的丫头给他们两个洗干净才放出去。 “那不叫一起。”她辩解,急红了眼。 沈崇楼好笑地看着她,只见如故站在那里,双手绞着,害羞的模样,令人心动。 “该看的都看了,还要怎样才叫一起?”他如此说。 沈如故不好意思看他,心里又被说得不舒服,即刻随手抓了食盒,要朝他扔过去。 他眼皮都没有眨一下,不急不慢地说:“你砸,晚饭都在这里面,听父亲说里面有西湖醋鱼。” 那是她最喜好的一道菜,听到这里,沈如故将食盒放了下来,坐在另外一边,离得他远远的,闷头生气。 累极,她渐渐熟睡过去,双手还环住锦布包挡在胸前,带着防备。 沈崇楼见她睡着,合上书,坐在对面凝视着熟睡的女子,卷翘的睫毛像静静停在花朵上的蝴蝶。 他不禁失笑,这究竟是防着谁呢? 沈崇楼起身,来到了她的身边,轻悄悄地将她给抱起来,然后将她放在下铺,盖好被子。 为了不惊动她,他并没有将她怀中的包抽走。 他的指尖碰到她的脸,她动了动,沈崇楼即刻收回手。 瞧着她恬静的容颜,他的心,就好像有人用羽毛轻轻扫动,痒痒的。 有一个声音在不断提醒他:这是你小妹,趁人之危不是君子所为。 小妹……呵,可他,如此不想当她的三哥。 他打开行李,里面放着花丝镶嵌的翡翠坠子,什么时候,用什么理由送给她才好呢? 马上是她的诞辰了,也许是个最好的时机,他想着露出了淡淡的笑,将东西小心翼翼地塞了回去。 这一夜,他没有去上铺睡觉,因为怕她摔下来,在旁边守了一夜。 沈如故睡得差不多,朦朦胧胧的听到书本翻页的声音。 她睁开眼,看过去,薄暖的灯光洒在沈崇楼的脸上,她才发现,沈崇楼非但英气十足,还如此俊俏。  沈崇楼向来警觉性很强,察觉有视线落在自己的身上,刷地,那双鹰厉的星目对上了躺着的沈如故。 被他突来的深凝杀了个措手不及,沈如故急忙收回自己的视线。 他却起身,逆光走到了她的床边,他带着与生俱来的气场,总是让人觉得有着莫大的危险气息。 沈如故本能地往里面缩了缩,床铺本来就不够宽敞,很快,她便无路可退。 他缓缓弯下腰,凑近她的脸颊,在她的耳畔轻轻地哈了一口气,道:“你盯着我看了许久,怎的,好看吗?” 沈如故双手在薄薄的被子下,死死地捏住身下的洁白床单,被他逮了个正着,有理说不清。 “不必拘谨,你若是想看,我给你看个够就是了。”余音袅袅,当最后一丝余音散去,他坐在了床铺边缘。 她立刻弹开,抱着被子坐了起来,背脊是冰凉的火车铁壁。 沈如故之所以会防备地看着他,只因他坐在床沿,总让她想起小时候他捣蛋地破窗而入,躺在她床的旁边和她共枕了一晚。 那一次,她害怕的尖叫,可他马上捂住她的红唇不让她发出声音。 紧接着,他便会覆在她的耳边有些受伤地说:“今日是我的诞辰,母亲也不从佛堂出来,老妈子给我煮了一碗长寿面,加了葱花不好吃。” 快天亮的时候,他会问她:“如故,你父母帮你过诞辰吗?” 他得不到答案,便有些不悦地说她和木头一样无趣,又钻窗逃走,只剩下觉得心惊肉跳的沈如故坐在床上发呆。 而此刻,他那深邃不见底的眸子在微弱的光线里,显得墨黑。 当沈崇楼深深凝着她的时候,沈如故脑海中就会出现《史记》中的一句话:如今人方为刀俎,我为鱼肉。 无非就是她的生杀大权掌握在沈崇楼的手中,她只能任由对方宰割。 沈崇楼忽地拉住了被子的一个角,往他怀中的方向扯,如故死死的拉住另一头,怎么也不肯让他扯去。 她哪里抵得上这个练家子的力气,最后竟是连人带被一道卷进了他的怀中。 他有力的臂膀,紧紧地环住她。 沈如故愤愤地瞪着沈崇楼,就当沈崇楼以为她会再次气红脸生气的时候,她却变了脸色。 “三哥!”她嘴角带着幽淡的笑容,声音好似黄鹂鸣叫,如此悦耳。 虽然这样的嗓子酥麻到了沈崇楼的心里,可他并不高兴,什么时候,她变得这么温顺了。 小时候,他哪怕变着法子用林记板栗讨好她,她也不肯唤他一声三哥。 现如今,他讨厌沈如故叫自己三哥,她反倒叫得比任何时候都要顺溜,她那小心思,他还不明白么,不就是让他住手。 “沈如故!”面前紧贴的沈崇楼咬牙切齿地一字一顿叫着她的名字,最后用低沉的嗓音道,“你故意的。” 他说着,粗喘着气息:“你明知道,我压根不屑当你什么三哥,你有大哥、二哥就该知足了。” 沈如故脸上的笑容消散,质问道:“那你为什么要来南京,为什么我求学你都要阴魂不散,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不肯放过我?” 她用这样的语气问他话,沈崇楼很不悦。 他那锋眉,如刀削一般,朝眉心靠拢,他知道她想说什么。 此刻,她眼里的血色,还有氤氲在眼眶里的湿气,都在提醒他,自己做过什么让她怀恨至今。 若不是去年江北那几个纨绔子弟,怂恿着他一同去了闵月楼喝酒,他半醉着回到沈公馆走错了房间,定然不会撕光了她的衣服。 可她也给了他一巴掌,打醒了他才刹住车,给她赔不是之后,近乎落荒而逃,第一次当着她的面,如此狼狈。 也是那晚之后,他认识的沈如故越发变得清冷,比当年刚认识的时候更无趣了,无论他怎么捉弄她,她最多就是挤出几个生气的表情。 也是那晚之后,他开始魂不守舍,若不是碍于她是自己的小妹,他真的很想问父亲要了她。 “那晚,我已经向你赔不是了。”随声,他的手捏紧了她那纤细的手臂,眼里依旧带着几许抱歉的意味。 她别过头,不肯看他,沈崇楼即刻急了、怒了,他捏住了她的下巴。 惯用的招数,沈如故早已经察觉了他的动机,顺利躲过。 下一秒,她却被压在了床上。 他眼里的血色比她更浓:“是,的确是我求父亲让我和你一起来南京,我就是着了你的蛊,你离开我身边一天都不行。” 第159章 解除婚姻关系 “你瞎说八道什么。”她瞪大了朣朦,难以置信这话是从沈崇楼口中说出来的。 他单手收住了她的双臂,空出来的手落在了她的脸颊上,由上而下,抚摸着属于她的轮廓。 指尖所到之处带起了点点颤栗,沈如故忍不住地往里面缩,可他实在将她压得紧,令人无法动弹。 “我只是提醒你,你最好不要和秦修远有过多的接触,现今父亲将他当做敌人,你以为在他的云锦坊会平安无事?”沈崇楼警告的语气,闷声在她的耳畔。 她想到秦修远那斯文的模样,那样的人,除了对云锦有兴趣,大概不会去多管任何的事。 沈如故失笑:“你总将人想得那么坏,我怀疑你,是不是有疑心病。” “那是你傻,总将人想得那么好,你打小吃少了亏吗?就拿二姨娘来说,你不是觉得二姨娘待你最好,可最后呢,你不小心弄碎了她的玉镯子,她恨不得活剥了你。” 他一字一句,提醒着她容易看错人的事实。 “是,我是傻,我从来都没说过我有多机灵,若是不傻怎会任由你欺负这么多年。” 沈如故的余音未落,他那只收住她双臂的手也松开了,紧而落在了她单薄的睡裙领子上。 在那双猩红的眼睛里,她看到了怒火在熊熊燃烧,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能轻而易举地将这个男人怒意挑起。 “怎么,又想撕我衣服?你是想让全天下都来笑话我们,兄妹不分伦.理纲常吗?”从她的鼻中,发出了可笑的音调。 猛地,沈崇楼的手大力捶在了她身体两侧,和床铺撞击的声响,吓得沈如故骤然闭上了眼。 等她再睁开眼,发现,上方的人脸上早已没有任何表情。 他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但粗喘的气息,喷薄在她的脸上,让人不禁想到了暴风雨前的宁静。 沈崇楼英挺的面孔此刻贴在了她脸上,她如此害怕这样的距离,实在太近了。 “你和我,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就算此刻要了你,最多落个侮辱清白女子的罪名,我早就说过,不屑当你什么三哥。”他深吸一口气,怒意冲冲地甩开了她的领子。 沈崇楼刷地撤离,下了床,背对着她,坚决的语气:“你还小,我不动你,不过,迟早,你会躺在我的身下。” 沈如故死死地咬住唇,愤慨地说道:“不可能!” 砰的一声,房间的门关上了,房间里,还残留着属于沈崇楼的气息,仿佛她的身上,还带着属于他的温度。 她讨厌这样,在她心里,他只是她的三哥而已。 虽然小时候,她不肯叫他一声三哥,可他替她出头的那一刻起,她便将他当做了自己的亲哥哥。 这一晚,沈如故做了噩梦,梦里都是沈崇楼,他好似长着两颗獠牙,要吸干她的血。 那凶狠的模样,让她的惊吓扩张到了最大程度,他在梦里也是那般恐吓着她。 最后不知怎的,梦境变成了江北,众人都笑着她和沈崇楼,都说她是狐媚子,引诱了自己的三哥。 “我不是……我不是……”她沉浸在梦里,喃呢着,额际冒出了薄汗。 同样没睡的人还有沈崇楼,他的房间就在沈如故的对面。 沈崇楼并没有进房,而是站在走廊上,双手撑在雕花栏上,视线却直直地望着对面。 对方房间发出来的声音,让他很想冲进去,他知道,如故又做梦了。 以往在沈公馆时,他夜深人静的时候也会在她窗外听,她总是叫着:“娘,别不要我和爹,我会听话的……” 他也是偶然从父亲那里得知,如故娘亲是恭王府的格格,屈尊嫁给了沈如故的父亲,可她父亲出事后,扔下沈如故和她父亲一走了之,跟个洋人走了。 沈崇楼缓缓走到沈如故的房前,这次,他没有进去,只因她说过,她不喜欢不经同意进她房间。 他静静听着,里面有细微的声音传来:“我不会嫁给你的,沈崇楼。” 此刻,言语就像杀人不见血的刀子,划开了他的胸膛,掏出了他的心。 她竟是这样铁心肠的人,在梦里,都抗拒他。 沈崇楼脸上的冷笑渐浓,自言道:“我什么都能依着你,护着你,唯独这件事,不行。讨厌我也罢,恨我也罢,我只要你在身边就够了。” 瀚哲在楼下抬头,见沈崇楼还在走廊上没休息,上来:“三少,还不睡,明儿个还有训练呢。” 里面终于停了喃呢声,沈崇楼捏了捏眉心:“你让人混进云锦坊,秦修远知晓她是我妹妹,这事不简单,我不放心。”  上完中文课,沈如故一个人抱着书坐在亭子里望着草地上踢毽子的女学生,江南女子温婉,却也不闷,活泼爱笑。 倒是让静坐在亭子里的她,显得有些另类。 “怎么不和她们一起玩?”温吞的嗓音,带着些许的迷离从她后方传来。 反头瞧见秦修远拄着拐杖站在身后,沈如故合上书,放在了石桌上。 不知道是不是沈崇楼警告让她有了心理作用,她觉着,秦少和她能够碰面的次数如此多。 在云锦坊就罢了,秦修远大概是唯一一个能够如此随意出入女大的外校男子。 沈如故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秦修远也没有继续问那个问题。 “看的什么书?”秦修远淡淡的瞄了一眼桌上的书。 “巴尔扎克的《高老头》。”她回道。 他脸上挂着温煦的笑,伸手翻了翻那本书,没想到是法文版的,他好奇的问:“看得懂?” “基本看得懂,一些生僻的词,还是不明白它的意思。”她如实相告。 “你留过洋?” 秦修远继续问,她不禁抬眸朝他看。 秦修远好看的眼睛里点点光辉里带着欣赏的情绪,一直凝着她。 这算是对她感兴趣吗?除了‘兴趣’这两个字,她想不到别的字形容。 沈如故下意识地蹙眉,往旁边挪动了些许位置,像是要和他保持一定的距离,秦修远眼皮轻眨,看在眼里嘴上没有挑破。 只见她摇摇头,回道:“没有,是我三哥教我的。” “沈崇楼?”从他的口中说出这个名字如此顺溜,她有些意外。 “对,父亲给他专门请了洋先生,他会很多种语言,而且说得很好。” 沈如故的语气里,难掩的崇拜,她在学习方面是真的很佩服沈崇楼,当然生活上,另当别论。 “我礼拜有个生意要谈,对方是个法国人,我缺一个懂法文的人,你若是不介意,能不能帮帮我?”他的意思再明白不过,诚恳的模样虽然很动容,可沈如故并不打算答应。 她就要摇头拒绝,秦修远抛出的回报条件,却如此诱人。 “若是你帮了我,以后你想去云锦坊没人敢拦你,若是你愿意,可以让织工给你做一件你喜欢的花纹样式的旗袍……”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又改口道,“不,多少件都可以。” 云锦色泽光丽灿烂,美若云霞,锦纹绚丽,加上工人传统编织让其价格一度抬高,俗话还说云锦‘寸锦寸金’。 若是给她量身定制云锦旗袍,不是一般的大手笔。 沈如故倒不是想要多少件旗袍,若是她想要,沈崇楼也会给她买,同样,要多少件都会买。 可她想学云锦的织造技术,随意出入云锦坊,让她真正心动了。 她想到昨夜沈崇楼那警告人的骇人神色,犹豫道:“我……我还要和三哥商量一下。” 秦修远眉宇划过皱痕,稍纵即逝,他笑说:“你这么听沈崇楼的话?还是说,你觉得我是坏人,有必要防着?” “我没这意思。”她连忙摆手,解释道。 “刚刚是玩笑话,你别紧张,女孩家在外头还是要注意安全,和家人商量是应该的。” 沈如故别的没有听清楚,倒是‘家人’二字,显得尤为突出,钻进了她的脑海。 好似,秦修远在提醒她,沈崇楼不过是她的家人,她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接话。 而他的话刚说完,那天说沈如故的小厮远远地叫了一声秦少。 秦修远离开女大前,看了她一眼,道:“礼拜,不管你来不来,我在云锦坊等你。” 不管她来不来,他都要等吗?那她若是没去,岂不是让他落了空? 沈如故望着那抹逐渐朦胧的背影,为什么,在秦修远的身上,她总觉得自己有一种掉入圈套之感。 每一字每一句,虽然都给了她拒绝的余地,可是往往如此,她反而拒绝不了。 沈如故轻叹了一声,就要坐下来,桌上的书不见了,抬头对上的就是一双带着妒火的丹凤眼。 “沈如故,你真是有能耐,才来女大,就能搭上秦家少爷,怎么,聊得可开心?”话毕,沈如故的书,就在女子的手中撕成了两半。 这是隔壁的云馨月,沈如故虽然不是很了解她,却多少听同窗议论过。 说云家的千金云馨月以前到了要和秦家少爷到结亲的地步,最后因为秦少坚决不同意,这事才不了了之。 即便已是新时期,这件事在南京传开,还是让云家没了面子,为此,云家断了和秦家生意上的往来。 沈如故望着面前莫名其妙拿书泄愤的女人,她也不想多生事端,可也不想让自己吃哑巴亏。 她不急不慢对云馨月道:“书是从书馆里借来的,还书的日子,你去解释吧。” 第160章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此时,沈如故瞧不见他的脸,错过男人第一次脸上起了红热的样子。 他极不自然地问:“你……你叫青慈作甚?” 她暗自深吸一口气,已经到这般境地,她说:“青慈没有给我准备下裙。” “知道了,一会儿……一会儿就让她送来。”话音刚落,沈崇楼迈着疾快的步子离开了堂子,离去之时还给她关好了堂子的大门。 沈崇楼只觉得脸上发烫,最后烫到了耳根子,心跳乱的很快,脑海里挥之不去的都是刚出浴的女人,脸上带着红润的模样。 他回来的晚,没吃饭,等沈如故从堂子里穿好出来,瞧见正在吃饭的沈崇楼加快了脚步,快速去了楼上。 沈崇楼将女人害羞慌乱的模样都看在眼里,他淡淡地扯了扯唇角,将筷子搁下。 站在旁边的瀚哲见状,上前问:“三少,吃饱了?” “嗯。”他从鼻字发出一个音调,转身就跟上了楼。 瀚哲是个明眼人没跟上去,和沈崇楼打小一起长大,三少那点心思他还会不知道? 青慈从沈如故的房间里出来,撞见了走过来的沈崇楼,规矩地叫了一声:“三少。” “你下去吧。”他示意。 青慈看了一眼房间,点点头:“是!” 里面,沈如故坐在镜子前正擦着浸湿的长发,听到外面有声响,手上的动作一滞。 沈崇楼敲门却没等她回应,直接进来,开口就是:“堂子里,我不是有意的。” 沈如故只觉得有些委屈,倒不是别的,而是想起沈崇楼每次不等她答应就闯进她的房间,总是让她一惊一乍。 她将手里的干布往梳妆台上一放,站起,转身对着他。 这次,她的目光没有躲闪,直直地和他对视,让沈崇楼极不自在。 “是,你每次都不是有意的,撕过我两次衣服不是有意的,夺走我的东西不是有意的,每每闯进我的房间也不是有意的……”她的语气中透着不少愤慨,“我倒是想问问你,经过我的应允了吗?” 沈崇楼有那么一小会儿怔住,哑言,似乎真的不曾得到过她的准许。 “所以,你……”他说着,瞧见了她流水般的眸子带着嫌恶,逼近,“讨厌我?” “是,我很讨厌你!”她着重突出,给了他最肯定的回答。 沈崇楼唇角呡成一条直线,紧绷着,面色冷然,问:“因此,父亲一说送你来南京,你就应承下来,若不是三姨娘和我说,你打算一直瞒着我?” “对,你才知道。”她承认的如此爽快,就好像,回答完了,巴不得他早些离开就好。 小时候,她任由他如何欺负依旧跟在他身后,生怕下学后走丢或者他留下她一人回去。 现如今,她长大了,他也长大了,是不是有一天他要娶妻,她也要嫁为人妻? 她想逃离他身边,这样的念头,早在三年前父亲觉着她年岁大了些,不便和男孩儿在一起读书,让她休学在家的时候,就很明显。 他看在眼里,心有不悦却不曾说过她。 方才,沈如故一句很讨厌,好似一把利剑扎在了他的心窝子上。 沈崇楼往后面退了一步,保持了一定的距离,他那刚毅的五官,都染上了冷意。 他冷笑着:“真是抱歉,你的如意算盘落空了。就算你再讨厌我,我也会像厉鬼一样缠着你,你来南京我也来南京,就算你要去美利坚,漂洋过海我也不会放过你。” 沈如故双手紧拽成拳,带着薄怒:“你这个疯子。” 他脸上的冷笑渐浓,语气里止不住的寒意:“等我有一天接管了江北,让你做了名正言顺的沈太太,再来说我是个疯子,也不迟!” 她是他的小妹啊,他怎么能要了她做沈太太? 从他的齿缝中,挤出几个字:“彼时你便知道我是不是在开玩笑。” 他脸上认真的神情,加上那星目中坚定的神色,她知道,只有沈崇楼不愿的,没有他不敢的。 她疾声叫住他:“沈、崇、楼……你敢!我是我自己,我不是你想要就能要的,我才不要做你的太太。” 沈崇楼顿住,砰声将房间的门如数关上,大步流星,军靴踩在地上慷锵有力。 他双手捏住了她的胳膊,将她往床上一甩,欺身而上:“我不敢?这世上就没有我沈崇楼不敢做的事。不想给我做太太,那你想给谁做太太?” 沈崇楼逼问她,她不肯回答,别过脸去不看他,她心里泛堵,鼻子反酸,可她忍住没有让眼泪掉下来。 她才不要在沈崇楼面前妥协,以为欺负了她八年还能欺负她一辈子么。 他猛地将沈如故的双手压在了她的头顶,有力的双腿压制着她胡乱动弹的双腿,厉声厉色问:“难不成,你还真看上秦家那个废了腿的秦修远了?”  “你瞎说八道什么。”她瞪大了朣朦,难以置信这话是从沈崇楼口中说出来的。 他单手收住了她的双臂,空出来的手落在了她的脸颊上,由上而下,抚摸着属于她的轮廓。 指尖所到之处带起了点点颤栗,沈如故忍不住地往里面缩,可他实在将她压得紧,令人无法动弹。 “我只是提醒你,你最好不要和秦修远有过多的接触,现今父亲将他当做敌人,你以为在他的云锦坊会平安无事?”沈崇楼警告的语气,闷声在她的耳畔。 她想到秦修远那斯文的模样,那样的人,除了对云锦有兴趣,大概不会去多管任何的事。 沈如故失笑:“你总将人想得那么坏,我怀疑你,是不是有疑心病。” “那是你傻,总将人想得那么好,你打小吃少了亏吗?就拿二姨娘来说,你不是觉得二姨娘待你最好,可最后呢,你不小心弄碎了她的玉镯子,她恨不得活剥了你。” 他一字一句,提醒着她容易看错人的事实。 “是,我是傻,我从来都没说过我有多机灵,若是不傻怎会任由你欺负这么多年。” 沈如故的余音未落,他那只收住她双臂的手也松开了,紧而落在了她单薄的睡裙领子上。 在那双猩红的眼睛里,她看到了怒火在熊熊燃烧,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能轻而易举地将这个男人怒意挑起。 “怎么,又想撕我衣服?你是想让全天下都来笑话我们,兄妹不分伦.理纲常吗?”从她的鼻中,发出了可笑的音调。 猛地,沈崇楼的手大力捶在了她身体两侧,和床铺撞击的声响,吓得沈如故骤然闭上了眼。 等她再睁开眼,发现,上方的人脸上早已没有任何表情。 他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但粗喘的气息,喷薄在她的脸上,让人不禁想到了暴风雨前的宁静。 沈崇楼英挺的面孔此刻贴在了她脸上,她如此害怕这样的距离,实在太近了。 “你和我,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就算此刻要了你,最多落个侮辱清白女子的罪名,我早就说过,不屑当你什么三哥。”他深吸一口气,怒意冲冲地甩开了她的领子。 沈崇楼刷地撤离,下了床,背对着她,坚决的语气:“你还小,我不动你,不过,迟早,你会躺在我的身下。” 沈如故死死地咬住唇,愤慨地说道:“不可能!” 砰的一声,房间的门关上了,房间里,还残留着属于沈崇楼的气息,仿佛她的身上,还带着属于他的温度。 她讨厌这样,在她心里,他只是她的三哥而已。 虽然小时候,她不肯叫他一声三哥,可他替她出头的那一刻起,她便将他当做了自己的亲哥哥。 这一晚,沈如故做了噩梦,梦里都是沈崇楼,他好似长着两颗獠牙,要吸干她的血。 那凶狠的模样,让她的惊吓扩张到了最大程度,他在梦里也是那般恐吓着她。 最后不知怎的,梦境变成了江北,众人都笑着她和沈崇楼,都说她是狐媚子,引诱了自己的三哥。 “我不是……我不是……”她沉浸在梦里,喃呢着,额际冒出了薄汗。 同样没睡的人还有沈崇楼,他的房间就在沈如故的对面。 沈崇楼并没有进房,而是站在走廊上,双手撑在雕花栏上,视线却直直地望着对面。 对方房间发出来的声音,让他很想冲进去,他知道,如故又做梦了。 以往在沈公馆时,他夜深人静的时候也会在她窗外听,她总是叫着:“娘,别不要我和爹,我会听话的……” 他也是偶然从父亲那里得知,如故娘亲是恭王府的格格,屈尊嫁给了沈如故的父亲,可她父亲出事后,扔下沈如故和她父亲一走了之,跟个洋人走了。 沈崇楼缓缓走到沈如故的房前,这次,他没有进去,只因她说过,她不喜欢不经同意进她房间。 他静静听着,里面有细微的声音传来:“我不会嫁给你的,沈崇楼。” 此刻,言语就像杀人不见血的刀子,划开了他的胸膛,掏出了他的心。 她竟是这样铁心肠的人,在梦里,都抗拒他。 沈崇楼脸上的冷笑渐浓,自言道:“我什么都能依着你,护着你,唯独这件事,不行。讨厌我也罢,恨我也罢,我只要你在身边就够了。” 瀚哲在楼下抬头,见沈崇楼还在走廊上没休息,上来:“三少,还不睡,明儿个还有训练呢。” 里面终于停了喃呢声,沈崇楼捏了捏眉心:“你让人混进云锦坊,秦修远知晓她是我妹妹,这事不简单,我不放心。” 第161章 做个交易 腊梅怒放,江北下了该年的第一场雪,沈昭年安排沈如故和沈崇楼去老夫子那里读中文。 学堂里,就数沈崇楼最有领袖风范,一下课,身后总跟着一群同学。 但也有人追着沈崇楼一直问:“崇楼,那是你父亲给你领来的小媳妇儿?” 紧接着,就有很多人对着沈如故指指点点。 那些人又拍着手掌嘲笑着沈崇楼:“哈哈,沈三少有媳妇儿喽,还是个哑巴!” 沈崇楼用凌厉的目光扫了一眼周遭的同学,鼓着一肚子气,没处发泄。 夕阳西下,放学后,沈如故跟在他的身后。 他突如其来的推了她一掌,厉声厉色极其不满地说:“别跟着我,大家都笑我,你不是我媳妇儿,你也不是哑巴,你会说话。” 小女孩清冷的眼睛望着他,却透着一丝委屈,没吭声。 父亲的秘书今儿个没派车来接他们,他在前面走着,沈如故踩着他的影子。 沈崇楼觉得不对劲,刷地反头瞪着她。 瞧着那怒意横生墨黑的眼睛,弄得她心惊肉跳。 出奇地,他没说话,而是上下打量她,他的手扶着墙壁,倚靠在那里。 沈崇楼自言自语地说道:“不过,你是女生,我是男生。我们有什么区别呢,为什么大哥说你们女人是水做的?” 这个问题已经从年中困扰到他到年末了,今日他非弄清楚不可。 “木头,你怎么又不说话,无趣!”他皱着英气的眉毛,朝她走近。 没等沈如故反应过来,他那不大的手掌力气不小,将她按在了街道弄堂的一侧。 青砖高高堆砌的墙壁,挡住了黄昏的余光,昏暗一片,她害怕地僵直身体。 沈崇楼紧紧拽住了她的斜襟短袄,刺啦一声,盘扣崩开,锦布也被撕开。 里三层外三层,他若有所思,果真,男女穿的衣服不一样。 他皱了皱英气的眉毛,伸手碰触到的肌肤,好似母亲大人冬季给他在百货买的滋润霜。 滑滑的,让人碰上了就舍不得放开。 沈崇楼死死地盯着她,整个人就像着了魔,手被吸住了似的。 见他没有半点将手收回去的意思,骤然间,沈如故张口就咬住了他的虎口。 她记得母亲说过,不能让人乱碰身子的。 沈崇楼哪里会料到这小妮子咬起人来这般厉害,他怒意横生地将手从她的齿中抽回。 他脸上带着不满的表情,反倒问她:“怎么,生气了,不就撕了你一层衣服,沈公馆供你吃穿用度,还会赔不起你一件短袄?” 余晖照射在女孩脸上,黄昏里看人,有朦胧的美,她就像个瓷娃娃,一碰就碎。 可她自打进沈公馆,到现在,她都没对他说一个字。 沈崇楼的心,就像被千万只蚂蚁噬咬,异常难受。 她不说话,他非要让她开口唤他一声三哥。 沈崇楼拽着她剩下的衣襟不放,最后三下五除二撕开。 沈如故急了,想再咬他时,他却早有预防:“敢咬我,回家我告诉爹去。” 他的手从她颈脖顺势而下,最后落在她的心口下方,捏住。 沈崇楼很快地发现她和他很不一样的地方,咦了一声,疑惑地自言自语:“你这里像有小石头在里面一样,我胸前没有……” 话没说完,他手里的力道一重,沈如故发出痛苦的嘶声。 很快,她眼里噙着泪水,一双明亮的大眼睛讨饶地望着他。 沈崇楼慌了,他赶忙缩回手,看着她大颗眼泪往下掉,终于明白大哥话的意思了。 他见她眼泪受不住,大概是捏疼了她,女人的眼泪果然如清澈的泉水,蕴含在眼眶里,水汪汪的。 沈崇楼心间突然生出一丝丝的歉疚,转而哄着她:“你……你别哭啊,我……不告爹你咬我就是了。” 沈如故跑开,他跟在后面追,一直追回了公馆。 晚上,沈昭年回来,听到三姨太说了事情的始末,抓着沈崇楼就一顿揍。 沈崇楼不觉得自己哪里有错,打得挺惨,可是还是紧咬牙关和父亲比谁更能耗下去。 沈昭年骂了一句:“我上辈子造了孽,生出你这么个兔崽子。” 沈崇楼被关到了后院的小黑屋,将近两天没吃没喝,最后晕了给抬出来。 紧接着,沈崇楼的娘亲终于从沈公馆独立的佛堂出来,趴在沈崇楼身上就是一阵哭,一边哭还一边怪沈昭年,硬是说沈昭年听了狐媚子的谗言,坑了她的儿子。 不知不觉间,这件事就传开了。 江北没人不知道,十岁的沈三少,冬天还没过去就开始犯春,饥不择食,竟然对自己妹妹伸出了魔爪。 有人暗地说着玩笑话,沈崇楼是三个儿子中最像沈昭年的。要知道,沈昭年娶了三房姨太,还在外面金屋藏娇。 沈崇楼这么小就撕了妹妹的衣服,这叫做长江后浪推前浪。 正因这件事,沈崇楼和沈如故之间结下了梁子,有了个半夜都会爬床来吓她的三哥,沈如故再也没有好日子过。  时间如白驹过隙,沈如故在公馆已经待了八个年头,每逢初春,天气晴朗,她便喜欢在玉兰树下看书。 院子里的白玉兰,开得正热烈,幽远典雅的清香拂来,她的视线恰好落在‘玉雪香脂’四个字上。 不远处的古刹中,还能传来念经的悠悠声响,那是沈崇楼母亲尚文瑛的声音。 虽说他的母亲是正房,可她从来不参与沈公馆的事情,常年与青灯为伴,沈如故也很少从沈崇楼口中听到有关他母亲的只字片语。 当然,除了八年前,尚文瑛知道沈崇楼饿昏了跑出来大哭大闹了一番之外,沈如故再也没见过她。 肩膀上突来的力道,吓了她一大跳,转而,手中拿着的书,被骨节分明的手给抽走。 她转头就瞧见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学堂回来的沈崇楼,正拿着她的书随意地翻了翻。 沈如故站在原地,闷闷地蹙眉说道:“你还给我。” 沈崇楼哪里会听她的话,薄唇微微向上一扬,带着些许挑衅的意味,道:“想要,来拿啊。” 当年那个比她高不了多少男孩儿,随着时间的变幻,好似西洋人变魔术似的,一下子拔高了太多。 就算她踮起脚来,只能到他那薄唇边,哪里够得着他举得高高的书本。 这时,他的嘴角多了几抹笑意,发现新大陆一般,念着上面的文字:“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呦,妹妹什么时候喜欢李白的诗了?还是说……”话说了一半,他顿了顿。 随着那幽暗的嗓音,沈崇楼已经来到了她的面前,微微弯了腰,那刚毅的五官凑近她。 微薄的气息轻打在她的脸颊上,燃起了丝丝的红晕,他继续道:“还是说,看上哪家的男子了?” 虽说这话和平常提问的语气没有两样,沈如故和他目光相交的时候,还是感受到了他深邃的眼睛里,一闪而过锐利的眸光。 沈如故即刻收回自己的目光,别过脸,蹙眉着那双柳叶眉道:“别瞎说。” 就是她这一个不经意别过脸的动作,修长白皙的颈脖,从领子里稍稍露出来,那圆润的耳垂,上面吊着小小的红玛瑙珠子,煞是好看。 沈崇楼的心,蓦然停了一拍,不自然地咳了咳,直起腰,将书合上。 “这书,我没收了,女孩子家家,现在不上学,反倒躲家里看这种书。”他的语气里,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 什么叫做这种书,多看优美的诗词歌赋怎么不对了? “凭什么?”她不服地应声。 要说,这不服气的性子,是从小被沈崇楼给逼出来的,他总是欺负她。 这人哪里是她的三哥,在他眼里,她想自己还没有他养得那条京巴得宠。 至少那京巴嘴娇只吃东庆门的肉脯,这沈家三少下了课还要专门跑一趟东庆门。 而她只要得了件新鲜的玩意儿,都会被他以各种理由夺走,现在她的书也要上缴,她还剩什么,只剩自己这个人。 沈如故也不知道脑海里面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冒出来,不由地又联想到了八年前被沈崇楼撕了短袄的场面,立刻涌出了一股火气。 “你除了欺负我还会干什么。” 她突来发泄般的口吻,沈崇楼一愣,却只是短暂的几秒。 他好笑地凝着她,就好似在看台上的戏子,倾吐出一句话:“生气了?” 沈如故压根不想和他继续说下去,转身就要离开,一本书而已,就当碰上了一个无赖,送给他了。 她没走成,被那只宽厚的大掌,隔着锦缎拽住了她纤细的手腕。 “你这脾气说来就来,以后嫁了人,可怎么了得,要是被人退婚,是会丢人的。”说着,沈崇楼手一用力,她就被拉到了他的怀中。 沈崇楼整个人一下子被她当做了烫手的山芋,男女授受不亲,还当小时候一起坐车去学堂的日子么。 她挣扎了几下,头顶,还能感觉到沈崇楼呼吸喷薄出来的热气,他死死地扣住了她。 忽地,沈崇楼在她的耳畔喃声:“真香,可是香过了头,栀子花的味道真是浓。” 字里行间掩盖不了的嫌弃,他的嗓音逐渐暗哑,手臂加重了几分力道锁住了她的双肩。 太沈如故却吓得脸色煞白,生怕有人来了后院,看见这样的景象。 他的薄唇若有似无地擦过她的耳背,沉声道:“听说你和二哥去了百货,买了香膏,为什么不叫我陪你?” 第162章 因为你是如故认定的人 那两人相视一眼,暗暗偷笑,只听一人道:“我猜是白色的。” “我和你想法不同,我猜呀是黑色的。”这人说出来的话,有着别样的含义,很不入流。 不过,他的话,倒是让身边的同伴立马认可:“对对对,定然是黑色的,那腰肢可真是柔软啊。” 话音未落,两人听到身后砰声关上车门的声音,还未反应过来,各自的肩上多了许多重量。 反头瞧见身后一张怒意横生的脸,沈崇楼将两个人提了起来,当这两人察觉双脚离地,新生怕意,更多的是愤怒。 “哪个犊子,敢动本少爷。”两个人齐齐说道。 沈崇楼将两人一甩,未等他们从地上爬起来,挂着冷冽怒意的男人,蹲身而下,双手掐在了他们的颈脖上。 男人十指收拢,毫不留情,沈崇楼厉声:“不长眼的东西,都说江南书卷气息浓厚,却不想出了你们这样的败类。” “我们招你惹你了?”他们不服气艰难地说道。 他指着公馆的大门,警告:“若是再让我听到你们不入流的话,我挖了你们的眼珠子,割了你们的舌头。给我记好了,我的女人,别动任何的歪脑筋。” 那两人听了之后,顿时间明白过来,原来方才两人私下讨论的话,被他给听见了。 “你……你……你,可知道我们是谁?我们……我们要了你的命。”其中一个死到临头还在挣扎。 沈崇楼不屑嗤笑:“那就睁大你的狗眼,记住我的模样,我倒要看看,你们有什么能耐。” 他甩手,即刻,司机就送上了绸缎帕子,给他擦手。 地上的人起身,就要给沈崇楼来个偷袭,机警的沈崇楼压根没有回头,余光却万般凌厉。 他抬脚往后面一脚踹去,想偷袭的人再次倒在地上,捂住肚腹直叫疼。 刷地,沈崇楼转身,手落在腰间的枪上。 司机见状,怕生事,急忙上前劝慰:“沈三少,别和这样的人一般见识,我们该去学校了。” 被踹的人,心有不甘,还想爬起来和沈崇楼拼命,却被身边的同伴拉住,同伴给了他一记眼神,然后指了指沈崇楼腰间的那把枪。 枪柄上,有两个字:瑾轩。 这两个字,大江南北,无人不晓。 当初江北统帅沈昭年的正房生了沈崇楼,沈昭年接连摆了三天三夜的酒宴庆贺,为此还登报,大肆宣告小儿子的名字:沈崇楼,字瑾轩。 沈昭年是谁也不敢轻易招惹的主,沈昭年的心肝宝贝更是无人敢动,就算是全家的性命也赔不起这个罪。 沈崇楼上了车,那两人连滚带爬悻悻离开。 …… 傍晚,饭后,青慈指着沈如故的衣裙下摆:“四小姐,你身上染了颜色。” 沈如故低头睨了一眼,许是跟着女工丝线染整给沾上的。 “我去给你备一套新校裙,烧个热水,泡澡后好好休息。”青慈说完就去了后房。 青慈准备好了洗浴的东西,让沈如故去了堂子。 她以前在沈公馆没做过活,在云锦坊带了一身疲累回来。 整个人浸泡在温水里,水中漂浮着玉兰花,加上了一些谢馥春的香料让人顿时心旷神怡。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觉着差不多了,便从水中起来,纤白的手伸到风屏上,将上面搭着的衣裙扯下来。 拽在手中却发现,下面的裙子没有,青慈这个粗心的丫头。 她有些犯难,换下的衣裙早就被青慈一道拿走了,她穿上手上拽着的,探出半截身子,朝着堂子外面叫。 “青慈……在吗,青慈?”沈如故连声叫了两遍,都没有人回应。 正当她着急,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外面突然有了一记声音。 “怎么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沈崇楼。 她哪里好意思说没有裙子出去,沈崇楼见里头一下子没有半点声响,担心她在里头出了事。 他再次开嗓,这次带了点担心的语气:“如故,告诉我,怎么了?” “我……”她双手扒在风屏边缘,由于出声小,沈崇楼不知她在里头的情景。 他说了声冒昧,便推门进了堂子。 迎面而来的点点香味,空气中的湿润程度比外头要浓,女人修长白皙的腿微微露在外面,她探出脑袋还是一副想要叫人的姿态。 沈如故见他竟这么闯进来了,惊叫一声,躲进了风屏后头。 公馆里洗浴的地方是在左边的第一间房,她洗浴怎么在堂子里? “我不知道你是在……”他立即背过身,没说下去。 此时,沈如故瞧不见他的脸,错过男人第一次脸上起了红热的样子。 他极不自然地问:“你……你叫青慈作甚?” 她暗自深吸一口气,已经到这般境地,她说:“青慈没有给我准备下裙。” “知道了,一会儿……一会儿就让她送来。”话音刚落,沈崇楼迈着疾快的步子离开了堂子,离去之时还给她关好了堂子的大门。 沈崇楼只觉得脸上发烫,最后烫到了耳根子,心跳乱的很快,脑海里挥之不去的都是刚出浴的女人,脸上带着红润的模样。 他回来的晚,没吃饭,等沈如故从堂子里穿好出来,瞧见正在吃饭的沈崇楼加快了脚步,快速去了楼上。 沈崇楼将女人害羞慌乱的模样都看在眼里,他淡淡地扯了扯唇角,将筷子搁下。 站在旁边的瀚哲见状,上前问:“三少,吃饱了?” “嗯。”他从鼻字发出一个音调,转身就跟上了楼。 瀚哲是个明眼人没跟上去,和沈崇楼打小一起长大,三少那点心思他还会不知道? 青慈从沈如故的房间里出来,撞见了走过来的沈崇楼,规矩地叫了一声:“三少。” “你下去吧。”他示意。 青慈看了一眼房间,点点头:“是!” 里面,沈如故坐在镜子前正擦着浸湿的长发,听到外面有声响,手上的动作一滞。 沈崇楼敲门却没等她回应,直接进来,开口就是:“堂子里,我不是有意的。” 沈如故只觉得有些委屈,倒不是别的,而是想起沈崇楼每次不等她答应就闯进她的房间,总是让她一惊一乍。 她将手里的干布往梳妆台上一放,站起,转身对着他。 这次,她的目光没有躲闪,直直地和他对视,让沈崇楼极不自在。 “是,你每次都不是有意的,撕过我两次衣服不是有意的,夺走我的东西不是有意的,每每闯进我的房间也不是有意的……”她的语气中透着不少愤慨,“我倒是想问问你,经过我的应允了吗?” 沈崇楼有那么一小会儿怔住,哑言,似乎真的不曾得到过她的准许。 “所以,你……”他说着,瞧见了她流水般的眸子带着嫌恶,逼近,“讨厌我?” “是,我很讨厌你!”她着重突出,给了他最肯定的回答。 沈崇楼唇角呡成一条直线,紧绷着,面色冷然,问:“因此,父亲一说送你来南京,你就应承下来,若不是三姨娘和我说,你打算一直瞒着我?” “对,你才知道。”她承认的如此爽快,就好像,回答完了,巴不得他早些离开就好。 小时候,她任由他如何欺负依旧跟在他身后,生怕下学后走丢或者他留下她一人回去。 现如今,她长大了,他也长大了,是不是有一天他要娶妻,她也要嫁为人妻? 她想逃离他身边,这样的念头,早在三年前父亲觉着她年岁大了些,不便和男孩儿在一起读书,让她休学在家的时候,就很明显。 他看在眼里,心有不悦却不曾说过她。 方才,沈如故一句很讨厌,好似一把利剑扎在了他的心窝子上。 沈崇楼往后面退了一步,保持了一定的距离,他那刚毅的五官,都染上了冷意。 他冷笑着:“真是抱歉,你的如意算盘落空了。就算你再讨厌我,我也会像厉鬼一样缠着你,你来南京我也来南京,就算你要去美利坚,漂洋过海我也不会放过你。” 沈如故双手紧拽成拳,带着薄怒:“你这个疯子。” 他脸上的冷笑渐浓,语气里止不住的寒意:“等我有一天接管了江北,让你做了名正言顺的沈太太,再来说我是个疯子,也不迟!” 她是他的小妹啊,他怎么能要了她做沈太太? 从他的齿缝中,挤出几个字:“彼时你便知道我是不是在开玩笑。” 他脸上认真的神情,加上那星目中坚定的神色,她知道,只有沈崇楼不愿的,没有他不敢的。 她疾声叫住他:“沈、崇、楼……你敢!我是我自己,我不是你想要就能要的,我才不要做你的太太。” 沈崇楼顿住,砰声将房间的门如数关上,大步流星,军靴踩在地上慷锵有力。 他双手捏住了她的胳膊,将她往床上一甩,欺身而上:“我不敢?这世上就没有我沈崇楼不敢做的事。不想给我做太太,那你想给谁做太太?” 沈崇楼逼问她,她不肯回答,别过脸去不看他,她心里泛堵,鼻子反酸,可她忍住没有让眼泪掉下来。 她才不要在沈崇楼面前妥协,以为欺负了她八年还能欺负她一辈子么。 他猛地将沈如故的双手压在了她的头顶,有力的双腿压制着她胡乱动弹的双腿,厉声厉色问:“难不成,你还真看上秦家那个废了腿的秦修远了?” 第163章 你拿她当什么 一早,沈崇楼正襟危坐在椅子上,用着早餐,沈如故出了房间,站在楼梯上。 她瞧见正在用餐的沈崇楼就要绕道走,昨晚的事,让她实在没了胃口。 沈崇楼知晓她下来,没看她,也没说话。 手指却在桌面上用不大不小的力道点了点,紧接着他那锐利的眸光直射过来,沈如故顿住,明白了他的意思。 青慈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她和瀚哲都知道,三少昨夜发了怒,非但踹坏了一扇门,还撕毁了四小姐一件旗袍。 兄妹俩闹成这样,未免过头了些。 想着现下,三少绝对不是四小姐惹得起的,青慈赶忙上前,将沈如故给拉了回来,安在了沈崇楼的对面吃早餐。 西式的早餐,沈如故并不是很习惯。 刀叉已经给她准备好了,沈崇楼只是淡淡的吐出一个字:“吃!” 这是来自他的命令,她没有反抗的权利。 肚子是她的,饿了也算她的,想到这里,她才开始细嚼慢咽。 沈崇楼吃得差不多,擦了擦嘴,将餐具放在了一旁,他的视线始终笼罩着她。 “下学的时候,我会早些过来接你,不准再乱跑了。”他如此道。 沈如故明白他的意思,不准和秦修远再有半点接触,可是,她想去云锦坊学织造。 她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用餐的地方,只能听到沈如故手上刀叉碰撞发出的轻声,还有沈崇楼微微显得粗粝的呼吸。 沈如故的性子有些倔,他知道,她越是倔,他便越有征服欲。 沈崇楼这般想将她身上的刺一根根拔光,这样一来,看她还有什么脾气和他犟。 “你有没有听到我的话?”沈崇楼即刻抬高了音量,长臂一伸,捏住了她的手腕。 哐当一声,沈如故手上的叉子落在了餐盘上,清脆的声响传来,青慈瞧着心也随着提起来。 他的视线直逼她,沈如故知晓,若是她不回答,不妥协,用沈崇楼的话说:舍不得毁了她,还舍不得拿周遭的东西撒气么。 昨夜的门是一次撒气,她的视线落在餐桌上,恐怕餐桌也要随着遭殃。 她清冷地回了一句:“知道了。” 话音一落,她就将自己的手从他的掌心里面抽出来。 沈崇楼等她一起上学,她换了学校里的斜襟衬裙,上了车,紧紧的贴着车门,和另一边的沈崇楼隔着很大的空位。 他的长手一捞,将她扣在了怀中。 扑鼻的芬芳窜进了他的鼻息中,沈崇楼轻轻地吸了一口气,他喜欢这样的感觉。 可她不喜欢,每次面临这样的境地,她都会挣扎着起身。 他却咬住了她的耳朵:“乖一点,不可以吗?” 沈如故浑身僵硬,他能感觉到,沈崇楼心里面说不出来的滋味。 良久,他都没有吭声,像是在思索着什么事情。 忽地,他问:“他哪里好?” 沈崇楼口中的‘他’是指秦修远,沈如故只觉得他这么问,太莫名其妙。 “或者说,大哥、二哥、现今的秦修远……我究竟哪里不如他们?还是说,你就真的那么不能接受我?” 随声,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挑起了她的下巴,让她仰着头,和他的视线相交。 “我只将你当亲哥哥。”她如实道。 沈如故的话,让沈崇楼倒抽一口冷气,他薄冷的面色微凝。 骤然间,他的薄唇便落了下来,狠狠的覆盖在她的红唇上。 那么柔软,有点像莲湖团的糕点,香甜可口软糯适中,他想一再的探入。 事实上,沈崇楼也这么做了,沈如故死死的闭着眼,她就像一块木头,唇上带着的原始温度都变得薄凉。 在他的记忆里,她生性薄凉是这八年来他早已经习惯东西,可为什么,她一丁点反应都没有的时候,他是如此的愤怒。 沈崇楼在想,她究竟要躺在谁的身下,才会热情似火? 前面开车的司机不敢往后面看,脑门子一直冒着冷汗,只能当做什么都不知晓。 “亲哥哥是么,若这是你想要的,我便如你愿。”话毕,沈崇楼冷冷的推开了她。 沈如故被他推来的推离重量磕在了车门上,她吃痛的望着变得冷若冰山的沈崇楼。 他若是将她当宝,她便如众星捧月;他若是将她当草,她便弃之如敝履。 “妹妹……呵……”他叫了一声,却自顾自嘲的笑了起来,冷漠的声音如冬日里的冰冷,“既然不喜欢和我扯上关系,干脆你这名字也改了罢了。” 车子刚好开到剪子巷,沈崇楼话说到这里,转而对着前面司机冷声道了两个字:“停车!” 开车门,下车,毫不留恋的离开,一系列的动作,他如此连贯。  沈如故一个人坐在车上不自在,望着那因愤怒离开的背影,她的心,竟然有种失落感。 他的话,萦绕在她的耳畔:干脆你这名字也改了罢了。 她的名字是沈崇楼取的,一见如故四个字至今还刻在她的心上,她承认听到沈崇楼这么说,她有些受伤。 司机小心翼翼的叫了一声:“四小姐。” 沈如故深吸了一口气,道:“走吧。” 金陵女大,美利坚请来的外文老师,给她们一人发了一套短袖和及膝短裤的运动服,她在画报上瞧过,很多洋学生在草地上打羽毛球都这么穿。 外文老师人漂亮,思想也很前卫,都是受了教育的女生,自然拿着新鲜样式的衣服也可劲的开心。 运动课上,羽毛球被沈如故和同窗拍到梧桐树上去了,怎么摇也摇不下来。 江北的女子,似乎天生胆识要比江南的女子大得多。 沈如故会爬树,小时候跟着沈崇楼没少爬到树上去掏鸟窝,常常都是青慈和瀚哲给他们两个打掩护。 穿着这样的衣服,也好爬上去,沈如故眼见着没法子,便直接上树了。 站在下面的女学生很多人都提醒她:“如故,小心!” 听到外面的声响,云馨月朝这边瞧过来,嗤笑了一声,露出了鄙夷的目光。 云馨月对着身旁的人说:“你瞧,外来人就是不一样,竟然像只猴子一样麻溜的上了树。” 顿时,她们一边朝梧桐树下走,一边哄笑起来。 云馨月抬头朝上方看去,沈如故爬得很高,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最后还是将挂在枝丫上的羽毛球拽在了手中。 下面不知道谁说了一句:“巾帼不让须眉,若是如故是个男儿身,定然也是马背上抡抢杠子的勇士。” 云馨月切了一声:“不就是见她是大帅府上出来的么,这马屁拍得,真是够响的。” 哄笑声越来越大,云馨月在众人的注视下,走到了梧桐树的一旁,双手紧紧地摁住了枝干。 她的力气小,对身后常常跟着的人示意,即刻,几个人抓住了枝干开始摇晃起来。 之前和沈如故一道打羽毛球的女学生虽然知道云家大小姐不好惹,由于担心沈如故会摔下来,上前唯唯诺诺恳求道:“云小姐,别摇了,一会儿她摔下来,会伤了的。” 云馨月哼声:“多管闲事。” 紧接着,她将那女学生直接往旁边一推,自由活动的时间,没有师长在,再也没有人敢上前劝阻。 沈如故在上头站不稳,她只能紧紧抱住枝干,她越是抱得紧,那几个人越是摇晃地更猛烈。 云馨月没见她摔下来,不甘心,上次被沈如故掐住咽喉,心里的闷气还没有地方宣泄。 于是,她朝着上头道:“你就松手吧,既然想嫁进秦家,秦少毁了一条腿,你干脆也毁了另一条,两个瘸了腿的人配在一起,岂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云馨月三番两次找她的茬,沈如故想到这里,脸上非但没有发怒的表情。 反倒,挂着淡薄的笑容,回敬云馨月:“你自命清高,就算是腿脚不便的秦家少爷,不是到头来怎么也不肯要你,你被秦家退了婚事,是整个南京都知道的事……” “哦!不对……应当说,你的事在江北也传开了。”沈如故装作恍然的模样,回想道。 云馨月没料到这小蹄子平常瞧上去冷冷清清,嘴皮子这么利索,敢用她的婚事来嘲笑她。 “你们给我大力的摇,谁将她给摇下来,我让我父亲,改明儿就与她家合作。”云馨月怒气冲冲地道。 那些人一听,摇晃地更卖力了。 沈如故趴在上面许久,再也没有了力气,下面摇树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她坚持不住,双手松开,从上面坠落。 好似泛了黄枯萎的梧桐雨,从枝干上掉落。 下面有些和沈如故玩得好的女学生想上前接住沈如故,却被云馨月瞪着,无人敢朝沈如故踏出一步。 没有预期之中的疼痛,坚硬却又柔软的触感,带着炙热的温度,沈如故的脸颊紧贴着的地方,一下一下,清晰有力的心跳传入她的听觉。 她身下究竟压着谁?未等沈如故睁开眼,就听到杂乱的声音。 有云馨月的:“天……修远,快来人呐……” 还有秦修远看沈如故并不顺眼的小厮:“秦少,这是撞了什么运喏!” 总之,因为秦修远她未受伤,可周遭的人,却乱成了一团。 沈如故双手不自禁地收拢,手掌心里云锦的顺滑触感却让她心惊肉跳。 她缓缓睁开眼,对上的是他清明的眼睛,拐杖被他扔在了一米开外,他要怎样忍着痛才能用最快的速度接住她? 沈如故蹙眉,心里五味杂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秦修远嘴角却微微上扬,轻言细语道:“还好,你没摔着。” 第164章 她在躲你 咸亨酒楼的伙计,瞧见秦家少爷来了,急忙上前,将他往楼上引。 秦修远腿脚不便,一般在云锦坊,他不轻易上阁楼,若要上去便待上一整天。 那个洋人买办没有注意细节,直接将酒席定在了酒楼的三楼,对于秦修远来说,上去挺吃力。 沈如故就跟在他的身旁,她的内心很挣扎,扶他还是不扶他? 挣扎过后,她终于下定决心要扶秦修远,对方看出她的动机,即刻抬手打住。 只听他说:“不用你扶,我自己可以。” 这样的语气,较之先前和她说话,要冷上几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禁忌,秦修远的禁忌,貌似就是他那条腿,沈如故停在半空中的手收了回去。 秦修远的余光里,是沈如故很尴尬收手的动作,他的腿坏了之后,他早就习惯没有人扶的日子,就算是秘书他也不让。 方才她是好意,他的反应大了些,倒是让他有些歉意。 平常沈崇楼会教她法文,加上进了女大,法文先生也会教她,在沈如故的帮助下,秦修远的生意谈得很顺利。 几人坐在一桌吃饭,那个洋人,点了些酒,要和秦修远喝。 若是她没记错,秦修远只喝茶,不出所料,秦修远将酒推了回去,摆手拒绝。 那人却将苗头转向了沈如故,穿旗袍的女人,身段凸凹有致,很吸引人,尤其是洋人。 洋人眼里面带着点点的浓色,绕到了沈如故的身后,拿着酒给她倒了一杯。 沈如故解释自己不是那些大剧院的小姐,陪跳舞还陪喝酒,洋人却对着她说着不入流的话。 大致的意思就是:秦少没有太太,既然会带你出来,自然你是他玩过的女人,陪一个也是陪,陪两个也是陪,装什么清高。 坐在沈如故身旁的秦修远,眼皮轻颤,脸上之前谈好合同的喜悦再也找不到,一如既往清冷到冷漠的脸,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 沈如故纤白细嫩的手,紧拽,关节泛白,这样肮脏的话,她不能容忍。 她看了一下身边的秦修远,他和寻常没有什么两样,手里还拿着筷子,夹住了餐盘里的虾。 也是,他听不懂法语,自然不知道这个洋人在这么羞辱她。 沈如故就要站起来,哪怕这个洋人还和她保持一定的距离,她也待不下去了。 秦修远的手却覆在了她的手背上,沈如故起不了身,她瞪大着眼看着秦修远。 他就算再听不懂,瞧见洋人给她倒酒,也该明白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秦修远还真当她是来陪人喝酒的? 她要甩开他的手,却被秦修远拽得更紧,沈如故甚至感觉到疼。 秦修远空出来的手,拿起旁边已经密封好的合同书。 他的手离开沈如故,紧而,两只手捏住了合同书的中央,将合同书撕开变成了两半,扔在了洋人的脸上。 洋人因为没有被人扔过东西在脸上,怒骂着,很是难听。 秦修远拉住了沈如故,在她的耳边,轻轻地说道:“告诉他,我不与不懂尊重二字的人合作。” 沈如故如实将这话翻给洋人听,那洋人听到这里,带着羞愧停止了怒骂。 瞧洋人的样子,好似要和秦修远解释,秦修远却拽住了沈如故的手,将她的手裹在了掌心。 他拉着沈如故就往外头走,步伐急切踉跄,沈如故有些懵。 可当她缓过气,心里竟然生了疑,莫不是秦修远听得懂那洋人说的话,不然,为何他如此生气? 倘若他真听得懂,又为何,让她陪他来谈生意? 沈如故很想问,可她又不知道怎样开口问,于是,当秦修远走到楼下的时候,两个人都站稳。 她极力将手从他的掌心抽出来,用法文,试探的口吻说了一句:“affinité-prédestinée-a-toujours-possible-de-les-rencontrer。” 若是他能听懂,定然会有所反应,若没反应,便是她多疑了。 结果是,秦修远没有反应,他依旧往前走着,她跟了上去,彼时,他已经打开了车门。 望着迎面款款而来的沈如故,那一刻,秦修远期望时间定格。 她的美,如此动人心魄。 有的人,带着目的接近别人,却不想给自己挖了一个坑。 沈如故不会知道,他的心,随着她那一句法语,好似平静的水面砸进的石头,扑通一声,扰乱了一池春水。 她说的话,他都听得明白:缘分总是可遇不可求! 秦修远让司机先送沈如故回颐和路的公馆,沈如故向他道了谢。 车子调头离开,她下车后却不料沈崇楼提前回来了。 此时,沈崇楼就站在公馆门口,那双鹰厉的眸子,带着血红的神色,死死的凝着她。  沈崇楼逆光站在公馆的门口,暗夜下的他,冷漠的表情更是显得骇人。 沈如故还想着瞒他,却不料被抓了个正着。 青慈那丫头低着头,显然挨了批。 青慈和瀚哲远远的站在沈崇楼的身后,见四小姐回来了,挤眉弄眼,就是为了提醒沈如故别惹了正生气的三少。 沈如故硬着头皮上前,心里很是忐忑,夜里的风,透心凉。 他的怒意,哪怕两人之间还有一段路,她都能感觉到。 当她离沈崇楼越来越近之时,他那深邃的星目,直射着深沉的视线,像大片的乌云笼罩着她。 沈如故心慌,也没底,想着他惩罚人的方式,总是让她心生胆颤。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竟然当着他的面,没等沈崇楼开口,一溜烟跑进了公馆。 青慈瞪大眼睛,瀚哲显然也被沈如故的行为吓了一跳。 沈崇楼还未转身,就听到公馆楼上砰的一声,是她房间关门的声响。 沈崇楼指着里面,对着青慈和瀚哲一顿低吼:“瞧瞧……你们倒是瞧瞧,这哪里还有女人家家的模样,跑得比兔子还快。还有青慈你们敢合起来骗我,这笔账瀚哲你解决。” 楼上的那个等着他,青慈这没心眼的丫头,也只能要瀚哲来罚了。 他说完,怒意不减,大步流星追上了楼,她的房间打不开,却也难不倒他。 砰的,比她急切关门的声音要大得多,紧接着,沈崇楼犹如洪水猛兽一般,闯了进来。 坐在梳妆台上正摘下卡子的沈如故,反头一看,心顿时间提了起来。 她惊恐的望着沈崇楼,他此刻正冷笑着。 她今日,陪着秦修远在外头待了一整天,直到傍晚坐秦修远的车回来。 当他瞧见她从别的男人车上下来的那一刻,他恨不得即刻扑上去撕碎了她。 “我让瀚哲通电给青慈,你那忠心耿耿的丫头,可是明明白白的告诉瀚哲,你在公馆温习功课,不想让人打搅复习,所以不听电话。”他吐字,字字清晰,近乎咬牙切齿的意味。 沈崇楼一边说,一边朝她靠近,厉声厉色的样子,让她不禁后退几分。 沈如故紧贴着梳妆台,她靠在那里,毕竟说谎是事实,心里着实过意不去,低着头不敢看他。 “你倒是告诉我,怎么温习功课跑到秦修远的车上了?”蓦然,他的话音一落,沈崇楼就掐住了她的下巴。 沈如故结结巴巴的解释,她心情也挺乱的,良久也没有说明白缘由。 他变得不耐烦:“够了,我不想听,来南京不学好,若我不在,你岂不是要和他跑了?” 沈崇楼也是气话,沈如故没想到他会用这样的话来伤人,在他眼里,她轻贱到可以随意要去当太太的地步,自然会轻看她。 被他触碰,她很抵触,甚至和他站得这么近,鼻前都是他的气息,更是让她觉得窒息。 沈如故挣扎着,双手扒拉在他的手腕上,想让他松手。 她别过脸的动作,让沈崇楼看清楚了她脸上那道轻微的伤痕,看上去不是新伤,应该恢复了一两天,像是指甲划伤的。 沈崇楼想到她带着笑意从秦修远车上下来的样子,心里有东西在作祟,他忽然想着,这划痕是不是和秦修远有关? 若是真是秦修远伤的,他定然饶不了秦修远。 他更是收拢了五指,问:“这伤哪来的?莫不是他动了你?” 沈崇楼的眼睛就像要喷出火来,他没等到沈如故的回答,他想到以前在江北的‘狐朋狗友’玩了风尘女子,说是容易在肌肤上留下痕迹。 她身上若是有痕迹,便验证了他的猜想。 “不回答?那好,我亲手验。”话毕,他捏在她下巴的手,没有松开。 而他另一只撑在她身侧的手,却游戈而下,撩起了她那旗袍的下摆。 她房间的门,早已经被他一脚踹进来,给弄坏了,房间大肆的敞开着,虽然公馆只有青慈和瀚哲,可他竟然依旧不避讳的做这样的事情。 沈如故想叫不敢叫,她在他怀中挣扎着,不让他碰到自己。 刺啦一声,侧面的盘扣崩开,沿路好几个都被扯坏了。 “沈崇楼,你混蛋!”沈如故恼羞成怒,她瞪着沈崇楼,眼里掩盖不了的恨意。 她竟然恨他,呵,和秦修远一起溜达一天是不是开心了? 是不是就像他当年悸动到只要见着她就会心乱跳的地步,她又是不是面对秦修远也小鹿乱撞? 沈崇楼骤然收拢了她旗袍的下摆,顿时间,那柔滑的布料团在他的掌心。 只要他再稍稍用力,她便衣不蔽体。 “这样就混蛋了?看来,你没见识过真正的混蛋是什么。”他愤怒,同时愤怒背后,有带着些许的失落。 第165章 那下面的人撒什么气 这般的话,对于沈如故来说,如此熟悉,可是反头瞧过去,却发现,不对劲。 说这话的人,竟然是秦修远,再看看云馨月,瞪着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秦修远。 “修远,你竟然为了这个外来女子凶我。”女人的双眸中带着委屈,眼泪说来就来,好似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秦修远依旧是一副冷漠的样子,当初他不同意和云馨月的婚事,就是因为她真心不是他愿意为之思慕的女人。 强扭的瓜不甜,何必为了家族的利益,将两个人塞在一起,最后落了个悲剧的下场。 沈如故见不得这样的场面,三姨娘在台上演戏也不过如此的水平,云馨月和秦修远之间的纠复太多,不要将她扯进来就好。 秦修远这时却迈着稍显踉跄的步子,朝司机走去,骤然间,钳住了司机的手,甩开。 他的影子照射在地上,恰好笼罩着沈如故,好似要将她护在自己的怀中一样。 两个人站在一起,相隔的距离也很短,好似一对璧人,云馨月见此场景,心里难免生出了嫉妒的情绪。 她不觉着哪里比沈如故差,总觉得秦修远这样做,让她失了面子。 于是,云馨月上前,指着沈如故,问道:“修远,她虽然是大帅府上的女子,可她不过是沈昭年收养的义女,这样身份的女子,你也喜欢?” 没想到的是,最后字字句句都离不开她,看来想置身事外是不可能了,沈如故无奈。 更让人有些惊异的事情是,秦修远回道:“和你无关。” 四个字透不尽的冷意,这样一来,更是让人觉着秦修远对沈如故有念想。 沈如故蹙着眉看了一眼秦修远,转身迈步离开。 秦修远见状,追了上去,他的腿脚不便,竟然追不上沈如故。 云馨月跑上前,拉住了秦修远的手臂:“修远,你脑袋是不是糊涂了?我家才能给你带来商业上的利益,她不行,她的义父和你是死对头。” 秦修远见还没有跑太远的沈如故蓦然顿住,他知道,云馨月的声音太大,刚刚说的话,一道被沈如故给听了去。 那双漆黑的眼,顿时间闪过光,隐藏了一丝丝的担忧。 秦修远缩了缩朣朦,大力甩开了云馨月,嗓音骤然较之往常抬高了几分:“我不管她的义父是谁,我只知道自己要接触的是她就够了。” 沈如故听到这样的话之后,双腿好似灌了铅,怎么也迈不开步子。 身后拐杖的敲击声,就这样窜入了沈如故的耳中。 紧接着是云馨月生气的嗓音:“你不娶我会后悔一辈子的。” 她要面子,可是面对着秦修远总是低到了尘埃,即便这个时代自由恋爱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可在南京,还没有女子心甘情愿倒贴给一个瘸子,唯独她,早就成了南京人的笑柄。 就算面对着秦修远去追别的女子,她还要在后面叫嚣着,威胁着…… 但最后换来的是什么,秦修远幽淡的声音飘来:“我从不做后悔的事,既然做了,就不会后悔。” 秦修远话毕,继续前进,最后他在沈如故的身后站定,高大的身姿给她挡去了落日的余晖。 沈如故嗅到了清淡的药香味儿,竟然开始紧张起来,那只书袋的手死死地拽紧提手。 微风拂来,女子耳畔的细碎黑发,飘扬起来,扫在秦修远的颈脖上,微微痒痒,有些撩动人心。 耳后,传来声音:“她的话你别放在心上,我惹她不悦,她是冲我发火呢。” 轻声如和煦的春风,一点点荡起了她的心波,从未有一个人这么轻言细语对她说过话,即便是沈崇楼也没有这么轻言过。 没过多久,就听到云馨月上车砰声关上车门的声响。 沈如故忍不住地转身要看秦修远究竟站在她的身后干什么,毕竟良久他都不挪动一点点位置。 她知道两个人距离很近,却不想转身鼻尖就触碰到了他坚硬的胸膛。 长袍上的顺滑触感,让她深吸一口气,若不是因为他是男子,她定然会伸手摸一摸这袍子。 他很高,和崇楼一样,她的头顶恰好抵在了他带着些许胡渣的下巴上。 额际露出来的肌肤,觉着有点扎,她禁不住地要往后退,却朝后面倒去。 没有预期摔在地上的疼痛感,柔软的腰肢上,却多了一只手。 从他的口中,冒出了两个字:“小心!”  沈如故除了被沈崇楼这么碰触过,还没有第二个男人这般对她,她急忙站直,双手推开秦修远。 她越是急于脱离他,越是慌乱地不成样子。 眼见着自己碰到了秦修远的拐杖,她又拉住了有点晃悠的秦修远,两个人的手触碰着,交融着。 沈如故很快,一脸通红,秦修远那张温润如玉的脸上,多了点点的笑意。 他安慰她:“别慌,别乱,我又不会吃了你,刚刚我说的话是为了救你,别因为那些话,急于从我面前逃脱。” 明明是宽慰人的话,为什么沈如故觉着有些说不出来的味道? 逃脱?此刻,她确实像一只慌乱无措不知道从哪里逃生的绵羊。 秦修远见她脸上的伤痕,一丝丝的雪珠凝固在伤口上,她的肌肤赛雪,红色更是显得醒目 他拢眉,秦修远抓住拐杖的手,五指动了动,最后忍住了。 嘴上还是不受控地对她道:“你的脸需要擦药,我的车就在不远,送你去医院。” 她立即捂住了自己的脸,那是云馨月伤的,拒绝:“不用了,我回去会让手下的丫头给我弄药。” “既然如此,我也不强求,你手下的丫头听说很粗心,上次你在云锦坊她也找不到路,今儿个不会又出问题了吧?”他问,没等她回答,紧接着,又道,“你住哪儿,让司机送送你。” “就算青慈不来,我三哥见我没回去,也会来找我的。”她如此道,变相的拒绝,明白人都该懂。 沈如故自己都不明白是为什么,这个时候竟然直接将沈崇楼给搬出来当挡箭牌。 秦修远唇角不动声色扯了扯,又是沈崇楼,他们这么大了还住一起? “那行,我先走了。”他朝她示意离开。 沈如故望着拄着拐杖的秦修远,左边的路很长,两旁都是法国梧桐,这样拉长的背影,在她的脑海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记。 她想起了洋老师讲的油画,若是将这样的画面定格下来,一定会感染很多人。 女大的门口只剩下她一个学生,当然还有常年住在女大的校守。 终于,夕阳西下到了看不见最后那些余晖,青慈才举着热腾腾的梅花糕朝她跑来。 “四小姐,喏,给你的。”青慈将梅花糕递给了她。 沈如故接过,好似瞧见那冒着热气的梅花糕,心中都暖了不少。 梅花糕的味道,比之前她刚到南京时,在浦口火车站门口沈崇楼买给她吃的梅花糕要甜得多,明显带着点苏州的味道甜糯清香。 瞧着沈如故吃得喜滋滋,青慈很少见四小姐笑,如此一来,青慈也高兴。 今儿个司机送沈崇楼训练去了,没有车过来,青慈招了黄包车,两个人坐上去。 青慈还在沈如故身边笑着道:“上次你走过左家梅花铺的时候多看了两眼,我便知道,四小姐一定喜欢。” “难为你有心了。”沈如故是真心的道谢。 青慈有些不好意思,低了低眉眼,挠着头:“四小姐从来不嫌我笨,若是连四小姐的喜好都不晓得,那真该换人了。” 沈如故想着这个时候沈崇楼也该到家了,她问青慈:“他在公馆吗?” 每一次,在青慈面前,她都不会说沈崇楼的姓名,也不会用三哥代替,而是直接道‘他’。 于是,早已经和青慈达成了一定的默契,就算不点破,青慈也知道是说谁。 “不在,三少学校有训练,去了栖霞,瀚哲说要三天后才能回来。”青慈说道这里,拍了一下脑袋,道,“四小姐你不问我都差些忘了,三少说,你不要乱跑,下了学就在公馆,免得惹他担心。” 沈如故本来还想着和沈崇楼商量去给秦修远帮忙的事,他却要三天不在她身边。 她本该高兴才对,这三天至少用不着面对沈崇楼,可沈如故发现,自己怎么也笑不出来,就好像,沈崇楼离开,她一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这样的感觉,让她心不禁一颤,她自己生出了一丝恐慌。 他是她的三哥,不能依赖他,失了他,她自己也是可以的。 她已经不是当年的小女孩儿了,她的事情应当自己拿主意。 到了公馆门口,青慈这才看清楚沈如故脸上的刮伤痕迹,她赶紧让沈如故进去上药。 青慈小心翼翼找到外伤用的药膏,给她轻轻擦拭着。 沈如故思忖了之后,和她说:“青慈,有个事情你要给我保密。” “四小姐,我是你的人,自然什么都替你着想,你要我保密,我一定当个哑巴。”青慈乖巧的回道。 “我这周要出门一趟,这事别让他知晓,若是问起来,就说我在公馆温习功课。”她再三叮嘱。 她也不想瞒着沈崇楼,更不想撒谎,可有时,为了避免事端,她觉着还是瞒着沈崇楼会好些。 却不想,今后一个谎要千百个去圆,最后伤了自己。 第166章 引她入局 云锦坊,书房里,秦修远正在看坊间送过来的云锦样本,秘书敲门进来。 “秦少,和你猜测的一样,那女子是沈昭年的义女沈如故,这道同来南京求学的还有沈昭年的小儿子沈崇楼。”秘书将调查的结果如实告诉秦修远。 秦修远轻轻地放下手中的样本,脸上的表情紧绷:“沈昭年要各个商号提供江北军队的粮饷,却让江南大出血,想来沈昭年已经不单单是曾经的江北统帅了。” “他只送了小儿子来南京,剩下的那两个呢,打算留在身边给他暗地由北至南操作商号命脉吗?” 秦修远说到这里,冷笑了一声,紧接着,问:“金陵女大那边,上次说要和云锦坊合作织造课,应承下来。” “这……秦少,老爷子说过,秦家的织造不外传。”秘书提醒道。 即刻,秦修远反问:“坊间那些工人,难道都是秦家人?” 他正色道:“新时期,新办法,迂腐不化,只会走向衰亡,何况,让金陵女大的学生一周学一堂课,自然有我的用意。” “好,我下午和女大签合同书。”秘书听到秦少这么说,只能照办。 …… 云锦坊是南京最大的云锦制造,从公元417年的东晋开始就极负盛名。 这次的安排,校长说能让云锦世家的掌舵人答应学校合作,很是难得。 沈如故见惯了江北的刺绣,对江南传统的手工织造也挺感兴趣,带着满腔热情去云锦坊,却不料会再次碰见那日撞到的男子。 秦少和往日一样,一身云锦长衫,和上次不同的是,长袍从上次的浅灰色变成了淡蓝,上面有着祥云的图案,比上次的竹子好看几分。 这是她见过穿长衫最好看的男子,他正仔细地盯着正在摆弄老式提花木织机的工人,手里依旧拿着那根泛着光泽的拐杖。 她看得入神了,身边的同学都跟着先生上前,唯独她一个人留在了原地。 秦修远朝她们这方看来,不知道为什么,沈如故总觉得那男子的视线,越过了前面好几重的女学生,最后落在了她的身上。 沈如故赶紧低下头,有一丝丝的心虚。 只听先生朝那男子尊声唤了一句:“秦少,你能答应让女大的学生来云锦坊学习,这厢向你道谢。” “先生言重了,坊间一下子多了这么多不用付工钱的人力,我梦里该偷着乐才对。”秦修远开玩笑道,顿时间气氛也融洽起来。 除了外来的学生,谁不知道秦家的掌舵人秦修远是出了名的好脾气,就算废了条腿,想要嫁给秦修远的女子依旧数不胜数。 只是,这秦少没有看中任何一家的千金小姐,以至于到了娶亲的年岁,却拖到了今日,也没有一房太太。 “你们在这里好好听从秦少的安排,到了时辰,领队的人会来通知你们散学。”先生叮嘱了几声,自行离开。 秦修远瞧见仍旧站在那里大气不敢喘的沈如故,眉宇挑起地弧度稍纵即逝。 沈如故哪里还敢待在这里,当她听到先生说的话才明白过来,原来同学中盛传的云锦世家掌舵人就是这个秦少。 前面站着的女学生已经分配了工作,各自有带领教如何使用提花木织机的女工人。 秦修远离她越来越近,拐杖富有节奏的声响,让她的心随着那样的频率跳动着。 当他站在了她的面前,低着头地沈如故只能瞧见他那双好看的白色云锦鞋,还有上好料子的长衫下摆。 “秦……秦少……那日,真心……” 她结结巴巴地,话卡在了嗓子眼,对方却打断了她的话:“前日不是说了,无妨么,不必放在心上。” “我……”她轻启着红唇,流水般的眸子随着她抬头的动作,对着他。 秦修远的朣朦紧缩,她欲解释,他抬手示意不用说,紧而指着刚刚修好的提花木织机。 轻声对她道:“想学吗?” 沈如故诚恳地点点头,随着她那细微点头动作,耳垂上,红豆形状的耳坠轻轻晃动着,好似在他的心间荡起了一层涟漪。 秦修远不禁想起了一句诗: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他慢慢地转身,朝前面走去,轻飘飘的话,窜入了沈如故的耳中。 他说的是:“我教你!”  沈如故在秦修远的示意下,坐在了提花木织机前,他站在她的旁边,阳光洒来,他的影子笼罩着她。 他的身上,有着清淡的药香,是和沈崇楼截然不同的气息。 药香好似能够让人舒心沁脾,但沈崇楼的只会让她觉得自己处于悬崖危险地带。 她对织机的操作并不熟练,她环顾了四周,那些同学都是女工手把手教授,唯独她身边站着的是个男人,还是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操纵着云锦坊的男人。 当他的手朝不知所措的沈如故伸来时,她极大反应地将手给缩了回来。 即刻,沈如故就要站起来,秦修远没料到她会有这么大的动作。 想必是自己刚刚伸手过于唐突,他本想扯一下织机上的丝线,并不是想摸她的手。 即便他很想用最快的时间和沈如故熟络,不过男女有别,他心中还是有数的。 秦修远微微弯下腰,沈如故没法站直,僵硬地坐在那里,耳边响起了他温润如玉的嗓音:“冒昧了。” 话音刚落,被她之前不小心绕进去的丝线,即刻被秦修远小心翼翼地扯了出来。 原来,他是想帮她将丝线弄出来,沈如故脸有些热,她不自然地让自己的视线都凝在织机上。 忽地,微微痒痒的热流,轻轻铺陈在她的耳背。 耳边,是秦修远的声音:“我姓秦名修远,屈原《离骚》中‘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的那个‘修远’。” 沈如故有些心不在焉,她委实怕被人瞧见这一幕。 好在,大家各自专心做着手头上的事情,并没有朝她这边瞧。 “嗯,知道了。”她嗡声应了一句。 红润的唇瓣,只张开了点点的弧度,近距离看,秦修远觉得异常诱人。 他不禁在心里嗤笑,诱人么? 这女人可是沈昭年的义女,想到这里,就像在他的脑海中敲响了警钟。 太阳已经变动了位置,因为秦修远站直,影子再也没有笼着她,终于,沈如故能够感觉到大片的光线,视线也亮堂起来。 “你呢,叫什么?” 沈如故听到他问自己,稍稍侧着身子,仰起头来,疑惑地看着她,该不是为了问清姓名好到府上告状吧。 不过,一个南一个北,就算知道了,也告不到沈公馆去。 “沈如故!”她如实回答。 本想胡诌一个姓名,想着他和女大有联系,查她姓名是极其简单的事情,若骗了他,被知晓了很丢人。 “沈如故。”他喃声重复,其实不是第一次听,秘书前日还和他说过这个姓名。 他近乎知道她的一切,包括她被沈昭年收养,甚至是有个喜欢欺负她的三哥沈崇楼。 不过,她接下来的话,倒是令人意外。 沈如故道:“我的姓名不比你的姓名能够追根究源,这名字是我三哥给我取的,他说和我一见如故,便叫了沈如故。” 这些话一说完,连沈如故自己都有些惊诧,原来,八年前的事情,她还记得如此清楚。 秦修远眉眼里都带着点点笑意,依旧是那掀不起风浪,平淡温和的语气:“嗯,的确……一见如故!” 她蹙眉,他的话,似乎带着别层的含义。 后期的教授,秦修远给她请了个女工,沈如故上手很快,站在阁楼上的秦修远,远远地望着坊间那抹认真学习的身影。 坊间坐着那么多的女学生,穿着斜襟立领七分袖高腰百褶裙,梳着低马尾亦或者别着发卡将直顺的黑发垂在后头。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却觉得沈如故如此醒目。 他总能第一时间在人群中找到她,许是因为她喜欢戴着那双红豆形状的耳坠子,又或许是别的原因。 很快,散学的时间到了,其它女生都有家人或者下人来接,沈如故却左等右等没有等到青慈过来接她。 阁楼上,坐在小炉子前煮茶的秦修远,问身后站着的秘书:“没人来接她?” “回少爷,没!”秘书回道。 他思索了片刻,才道:“让她上来吧。” “好的。”秘书很快下了楼,对着沈如故叫了一声:“沈小姐。” 沈如故刚要转过头去看对方,外面就响起了熟悉的声音:“如故!” 是崇楼,他怎么知道她在这里?而且,坊间外头有人守着,他又是怎么进来的? “青慈那丫头迷路了,告诉我你下午有织造课,让我好生难找。”不见其人先闻其声。 沈如故深吸了一口气,朝秘书点点头示意离开,彼时,沈崇楼一身戎装,英姿焕发地出现在她的面前。 第167章 罗生门 鹰厉的目光朝她直射而来,病房里,沈如故感觉自己被沈崇楼掐住了咽喉,即便他站在门口什么也没做。 沈崇楼身上带着萧杀的怒意,身后跟着几个同窗不敢再开玩笑,灰溜溜地去别的病房找人了。 沈崇楼冷冷的口吻,命令道:“过来!” 她的双脚像是灌了铅,站着没动,秦修远的目光,淡淡的落在沈如故的身上,他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秦修远开始慢条斯理合拢长衫,他的动作,刺痛了沈崇楼的眼。 方才就在外头,他的同窗通过病房门上的隔窗指着里头,笑着对他说:“崇楼,你小妹看来和秦家少爷有了关系呀,现今就算是新时代,这样碰男子怕是没人敢要了。” 那字字句句,都好似利剑插在沈崇楼的心窝子上。 沈如故从来没那么小心翼翼的照顾过别人,更别说是男人,照顾秦修远的画面,他却瞧得清清楚楚。 他早就警告过她,不要和秦修远走得太近,今早他还生了气离开,晌午过后,他的气一丁点都没有。 沈崇楼知晓,自己生不来沈如故的气,这女人如此不听话,无非是仗着他喜欢她。 “过来!”犹如刀刃一般的吐字,暗沉的嗓音再次响彻病房。 沈崇楼说话极少说第二遍,对她的这份耐心怕是到了一种极限。 沈如故双手绞着,去到了沈崇楼的身边。 骤然间,他的手环在了沈如故的腰肢上,死死的扣着,她不能动弹分毫。 沈崇楼那极强的占有欲,毫不遮掩地表露在深邃的眼睛中,他冷眼瞧着病床上的秦修远,无声地宣誓所有权。 他一字一句吐字清晰,慷锵有力:“秦修远,你若是想玩女人,百乐门里多得是,离我小妹远点,她不是你碰得起的。” 秦修远眼皮轻动,侧过脸,看向沈崇楼,幽幽道:“我想你误会了,我没那糟乱的心思去动她,倘若动了,我必定娶了她。” 沈崇楼沉冷地扯动了呡成一条直线的唇角,冷言:“我沈家的人,就算有人要娶,还要过我这关。” 不带脏字的对话,沈如故却嗅到了火药味儿。 当她感觉到腰肢上的五指收拢,她担心地仰头看着沈崇楼,盯着他的左手,好在那腰间的枪支扣带没有打开。 她双手拽住了他的军装下摆,道:“回去吧。” 沈如故的话音一落,他便拽住了她的手,毫不避讳地十指紧扣,将她扯出了病房。 秦修远透着亮光的双眸,随着病房门合上渐渐暗淡下去,病房里,还有好闻的兰花香,她身上清淡的香味儿,总是让他觉得舒心沁脾。 仿佛,她的指腹还游走在他的肌肤上,沈如故在沈崇楼的掌控之下妥协的模样,让秦修远猛地闭上眼。 等他再次睁开眼,眼里一片薄凉。 沈崇楼是沈家的宝,而沈崇楼如此在乎这个女人,若毁了沈如故对沈崇楼是致命的冲击,那么,是不是对沈家最大的打击? 沈如故跑不快,跟不上沈崇楼长腿的步伐便朝他说道:“慢点,我走不动了。” 沈崇楼压根不理会,他本是来玛丽医院找游行受伤的外文老师,现下,他谁也不想找,只想将她带离这里。 可她的话,让他烦躁不堪,父亲总是说他年岁小还不够沉稳,等他在南京历练两年就够了。 沈崇楼却觉着,只要有一天,他能对沈如故狠得下心来,才叫真正的无敌。 才走到医院的后院,他将她推在了白色的墙壁上,后脊冰凉的触感让她本能地想离开,他那有力的臂膀却像大山一般朝她袭来。 沈崇楼的双臂撑在她双肩两旁,将她禁锢在墙壁与他那健壮的胸膛之间。 他凑过来,薄唇在她的耳垂上,若有似无的碰触着,问:“我的好妹妹,我是否警告过你,离他远些?” 沈聪楼的话,好似来自地狱的鬼魅,深沉暗哑,让人不寒而栗。 她紧张地贴着墙壁,沈崇楼见她不回答,即刻咬住了她的耳垂,含住了那带着点点凉意的红豆耳坠子。 沈如故呼声:“疼!” “这就疼了?在军校,不听话的人,是要受罚的,这套法子,我想用在你的身上,也合适的很。” 话毕,他就好似一个吸血的恶魔,狠狠的加重咬她的力道。  湿漉且疼厉的感觉,让沈如故很不舒服,纵使她如何抗拒,最后的结果不言而喻。 她奈何不了沈崇楼,眼眶中含着氤氲。 沈如故忍住不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她不想在他面前,变得懦弱。 沈崇楼总是如此,她懦弱了,他才能得到最大的快意。 他的强势,总让她心有不甘,常常由衷地生出作对或者逃离的想法。 她隐忍的模样落在了沈崇楼视线之中,他的心里,五味杂陈,很不是滋味。 大概是尽了兴,他才松开了双齿。 沈如故圆润的耳垂变得通红,很快,明显比另外一边的耳垂要红肿。 “这只是给你一个小教训,别逼我直接要了你。”他咬牙切齿,好似要将这些话镶嵌进她的骨子里。 她红了眼,恨恨地望着他:“你除了这样待我,还会怎样?” 他依旧是冷言冷语,可又带着不明的情绪,愤然道:“没良心的东西!” 沈如故清澈的眼睛,犹如在提醒他,方才他说了多么罪孽深重的话。 沈崇楼知晓,从她被领进沈家,再到后来父亲登报将她认了做义女,他心里那份要娶她的小心思便成了有违伦常被人耻笑的事情。 可他不在乎,迟早有同一天,他会掌控天下的局面,让她成为他的太太,众人忌惮着他,自然不敢闲言碎语。 所以,再罪孽深重的话,也比不过他想要了她的心。 他的话,总是这般直接,也总能像利剑一般插在她的心窝子上。 在沈公馆,二姨娘因为生她气,当着全家人的面,指着她道:“你不过是沈公馆领回来没爹娘的野孩子,算个什么东西。” ‘东西’二字,她是如此忌讳。 沈如故本想还击给沈崇楼的话,卡在了嗓子眼,上不上下不下,难受极了。 终于,蕴含在眼眶里的泪水再也收不住,眼睛一眨,眼泪吧嗒滴下来,划过白里透红的双颊。 沈崇楼发觉她的异常,意识到自己用词不当,他最见不得沈如故掉眼泪,他总觉得这是令人最心疼的东西。 内心的烦躁之感越加强烈,沈崇楼深吸一口气,手背青筋凸起,厉声:“你别哭!” 人的情绪一下子上来,哪里说收住就能收住的,沈如故别过头不看他。 沈崇楼却捏住了她的脸蛋儿,逼着她和自己对视,他低吼了一嗓子:“我让你别哭!” 他不懂得哄女人,尤其是面对沈如故,他开始慌乱了手脚。 沈崇楼烦闷到了极点,沈如故见他眼里的暗色越来越浓,于是接着毫无预料地,他如黑云压城一般笼罩着她。 他的薄唇狠戾地覆盖在沈如故柔软的红唇上,辗转碾压,吸取着属于她的芳香。 西南方向的病房里,秦修远站在窗口,欧式的雕刻窗子敞开着,波斯花纹的窗帘随着清风飘动着,时不时挡住了他的视线。 秦修远那温润的视线落在院子里缠绵的两人身上,没有了任何温度,冷得不像话。 暗沉如乌云,他的手扶着拐杖,五指收拢又收拢,指关节泛白。 “秦少!”小厮见秦修远下了床,惊声叫道。 闻声,秦修远转过身来,小厮却吓了一大跳,他从来没有见过自家少爷冷若冰霜的脸。 寻常,少爷都是带着温和的面色,待人处事也和气的很……可此刻,却像是要将什么东西生吞活剥了似的。 但,这样的秦修远,实际上并不是他第一次见。 “什么事?”终于,秦修远开嗓了。 小厮这才回过神,忙道:“秘书说,他已经和沈昭年的下属通过电,说是……” 秦修远朝病床走去,淡声一个字:“说!” “若是要和沈大帅谈条件,还要您拿出诚意来,比如说,南京西郊那边整片商行。”小厮将秘书的话如数转述给秦修远。 小厮知道,只要扯上西郊商行,就是要秦修远的命脉。 他跟了秦修远这么多年,别的不清楚,却有一点,他比任何都要明白。 那就是,秦修远极其讨厌被人掐住咽喉的滋味儿,一旦被人掐住咽喉,秦修远便会成为另一个人,譬如当年铺里的火灾。 一个人若是为了达到目的,不惜废了自己的腿,足以证明这种人狠下心来,无人能及。 “把话带给秘书,让秘书告诉那个人,要商行可以,我要一个女人做太太,姓沈名如故!”秦修远不带一点迟疑。 可小厮听罢,觉着秦少莫不是脑子病糊涂了? 第168章 大义灭亲 沈如故在秦修远的示意下,坐在了提花木织机前,他站在她的旁边,阳光洒来,他的影子笼罩着她。 他的身上,有着清淡的药香,是和沈崇楼截然不同的气息。 药香好似能够让人舒心沁脾,但沈崇楼的只会让她觉得自己处于悬崖危险地带。 她对织机的操作并不熟练,她环顾了四周,那些同学都是女工手把手教授,唯独她身边站着的是个男人,还是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操纵着云锦坊的男人。 当他的手朝不知所措的沈如故伸来时,她极大反应地将手给缩了回来。 即刻,沈如故就要站起来,秦修远没料到她会有这么大的动作。 想必是自己刚刚伸手过于唐突,他本想扯一下织机上的丝线,并不是想摸她的手。 即便他很想用最快的时间和沈如故熟络,不过男女有别,他心中还是有数的。 秦修远微微弯下腰,沈如故没法站直,僵硬地坐在那里,耳边响起了他温润如玉的嗓音:“冒昧了。” 话音刚落,被她之前不小心绕进去的丝线,即刻被秦修远小心翼翼地扯了出来。 原来,他是想帮她将丝线弄出来,沈如故脸有些热,她不自然地让自己的视线都凝在织机上。 忽地,微微痒痒的热流,轻轻铺陈在她的耳背。 耳边,是秦修远的声音:“我姓秦名修远,屈原《离骚》中‘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的那个‘修远’。” 沈如故有些心不在焉,她委实怕被人瞧见这一幕。 好在,大家各自专心做着手头上的事情,并没有朝她这边瞧。 “嗯,知道了。”她嗡声应了一句。 红润的唇瓣,只张开了点点的弧度,近距离看,秦修远觉得异常诱人。 他不禁在心里嗤笑,诱人么? 这女人可是沈昭年的义女,想到这里,就像在他的脑海中敲响了警钟。 太阳已经变动了位置,因为秦修远站直,影子再也没有笼着她,终于,沈如故能够感觉到大片的光线,视线也亮堂起来。 “你呢,叫什么?” 沈如故听到他问自己,稍稍侧着身子,仰起头来,疑惑地看着她,该不是为了问清姓名好到府上告状吧。 不过,一个南一个北,就算知道了,也告不到沈公馆去。 “沈如故!”她如实回答。 本想胡诌一个姓名,想着他和女大有联系,查她姓名是极其简单的事情,若骗了他,被知晓了很丢人。 “沈如故。”他喃声重复,其实不是第一次听,秘书前日还和他说过这个姓名。 他近乎知道她的一切,包括她被沈昭年收养,甚至是有个喜欢欺负她的三哥沈崇楼。 不过,她接下来的话,倒是令人意外。 沈如故道:“我的姓名不比你的姓名能够追根究源,这名字是我三哥给我取的,他说和我一见如故,便叫了沈如故。” 这些话一说完,连沈如故自己都有些惊诧,原来,八年前的事情,她还记得如此清楚。 秦修远眉眼里都带着点点笑意,依旧是那掀不起风浪,平淡温和的语气:“嗯,的确……一见如故!” 她蹙眉,他的话,似乎带着别层的含义。 后期的教授,秦修远给她请了个女工,沈如故上手很快,站在阁楼上的秦修远,远远地望着坊间那抹认真学习的身影。 坊间坐着那么多的女学生,穿着斜襟立领七分袖高腰百褶裙,梳着低马尾亦或者别着发卡将直顺的黑发垂在后头。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却觉得沈如故如此醒目。 他总能第一时间在人群中找到她,许是因为她喜欢戴着那双红豆形状的耳坠子,又或许是别的原因。 很快,散学的时间到了,其它女生都有家人或者下人来接,沈如故却左等右等没有等到青慈过来接她。 阁楼上,坐在小炉子前煮茶的秦修远,问身后站着的秘书:“没人来接她?” “回少爷,没!”秘书回道。 他思索了片刻,才道:“让她上来吧。” “好的。”秘书很快下了楼,对着沈如故叫了一声:“沈小姐。” 沈如故刚要转过头去看对方,外面就响起了熟悉的声音:“如故!” 是崇楼,他怎么知道她在这里?而且,坊间外头有人守着,他又是怎么进来的? “青慈那丫头迷路了,告诉我你下午有织造课,让我好生难找。”不见其人先闻其声。 沈如故深吸了一口气,朝秘书点点头示意离开,彼时,沈崇楼一身戎装,英姿焕发地出现在她的面前。  不过两日的功夫,沈崇楼骨子里的精气神都被军校给练出来了,此时站在她面前的男人好似天生注定是将门领袖的人物。 “今儿个我若不来接你,遇上坏人怎么办,我倒是觉得青慈那丫头只能给你打打下手,还是嘚专门请个人送你上下学。”话虽对着沈如故说,实际上,沈崇楼的视线落在秦修远的秘书身上。 在场的人都听得出沈崇楼这是在打哑谜呢,秘书笑着说:“您说笑了,在云锦坊别的不能保证,安全,却是第一。” “是么,那我是怎么进来的,那么多家丁,守不住我一人。”沈崇楼冷声道,让人没有半点钻空子的机会。 此时,阁楼里,正举杯凑到唇前的秦修远,唇角微微扯了扯。 他放下茶杯,起身,从阁楼里出来,站在了走廊上往下看。 他的脚步声很轻,几不可查,可那拐杖声却是那么明显。 听到声响,楼下的三人齐齐抬头往上面看。 沈崇楼知道云锦坊的掌舵人秦修远,当初听父亲说过,秦修远上面其实有一位大哥。 大概两年前,秦家商铺着了火,秦修远的大哥死在了火灾中。而秦修远也废了一条腿,使他成为了秦家的独苗,秦老爷子伤心欲绝,没有心思打理云锦坊,便全部交给了秦修远。 父亲说,别看秦家只是经营云锦坊,实际上秦修远成为云锦坊的掌舵人之后,垄断了江南各大商号的经济命脉,没有人知道看似清心寡欲的秦修远究竟有着多大的抱负。 “你能进来,和你这一身戎装脱不了干系,再者,没人是沈三少的对手。”秦修远幽幽淡淡的嗓音,从上方传来。 沈崇楼面色淡然,他的视线和秦修远的目光相撞,他还没自曝家门,秦修远便知道他是沈家三少。 只能说明,秦修远已经调查了他的背景,他不过来南京三日不到,秦修远的关注点为什么在他的身上? 当沈崇楼发现,秦修远的眸光转移到了他身边的沈如故身上,顿时间,他的脸色有了深沉的神色,不过这样的情绪稍纵即逝,并未在他的脸上留下任何的痕迹。 他并不喜欢别的男人用这样的眼神盯着如故看,就好像,他的人被别人惦念着。 沈崇楼收回视线,脸上露出笑意,当着他们的面,即刻钳住了沈如故的手,道:“回家吧。” 她没听错,沈崇楼说的是:回家。 此刻虽然他隔着衣衫牵她的手,可如故还是觉得万分不妥。 她试着将手挣脱出来,脸上不情愿的神情,让沈崇楼恼火,怎么,她还在这云锦坊待上瘾了? 他将涌上来的薄怒强压下去,墨黑的眼睛,盯了她一阵,她在他的眼睛读出了警告的意思。 沈如故这才听话了许多,任由他牵着出了云锦坊。 她近乎被沈崇楼卸进车里,顷刻间,他也上了车,她是坐躺着的姿势,沈崇楼的手撑在车座的边缘,一下子将她禁锢进了臂膀之中。 “开车!”沈崇楼的语气很闷沉,两个字好似从齿缝处挤出来的一样。 她好不容易小心翼翼地在他臂弯中坐直,见不是去女大的路,慌忙问道:“去哪儿?” 沈崇楼收回了双手,不急不慢地回道:“今日空闲时,我已在颐和路找好了居住的地方,东西我让青慈送过去了。” “什么?”她对他的决定倍觉惊讶,“别跟我说,你也会搬过去?” 他倒是不以为意,点点头:“自然,我委实不放心你一个人住,青慈又胆小,我更不放心。” 她很不满他的决定,和他一道来南京已经够糟糕了,现今依旧要和他住一起。 沈如故死死地绞着手,渐渐地捏成拳头:“你……” ‘你’字刚出口,沈崇楼的手指,落在了她的红唇上,软软的,让人不愿撒手。 幽暗的嗓音,如此清楚:“反正你说,我喜欢阴魂不散。” 打小,就拿他无可奈何,他做的一切,她违抗不了,沈如故只能生闷气,拍开他的手指。 “那也请你注意点言行。”沈如故说完,不泄气,嘟囔了一声,“军校的学生都似你这般没规没矩吗?” “别人我不晓得,我若是真没规矩,你早就成了我腹中食。”沈崇楼说着,目光死死地凝住她。 她颈脖上还挂着他送的坠子,身上是他送的香膏气息,一切都这般让人赏心悦目,独独她去云锦坊这件事,他不满意。 突然,沈崇楼道:“下次,她们去云锦坊你就不必去了,若是真对云锦感兴趣,我花钱雇个人来教你。” 第169章 我从未求过你 上完中文课,沈如故一个人抱着书坐在亭子里望着草地上踢毽子的女学生,江南女子温婉,却也不闷,活泼爱笑。 倒是让静坐在亭子里的她,显得有些另类。 “怎么不和她们一起玩?”温吞的嗓音,带着些许的迷离从她后方传来。 反头瞧见秦修远拄着拐杖站在身后,沈如故合上书,放在了石桌上。 不知道是不是沈崇楼警告让她有了心理作用,她觉着,秦少和她能够碰面的次数如此多。 在云锦坊就罢了,秦修远大概是唯一一个能够如此随意出入女大的外校男子。 沈如故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秦修远也没有继续问那个问题。 “看的什么书?”秦修远淡淡的瞄了一眼桌上的书。 “巴尔扎克的《高老头》。”她回道。 他脸上挂着温煦的笑,伸手翻了翻那本书,没想到是法文版的,他好奇的问:“看得懂?” “基本看得懂,一些生僻的词,还是不明白它的意思。”她如实相告。 “你留过洋?” 秦修远继续问,她不禁抬眸朝他看。 秦修远好看的眼睛里点点光辉里带着欣赏的情绪,一直凝着她。 这算是对她感兴趣吗?除了‘兴趣’这两个字,她想不到别的字形容。 沈如故下意识地蹙眉,往旁边挪动了些许位置,像是要和他保持一定的距离,秦修远眼皮轻眨,看在眼里嘴上没有挑破。 只见她摇摇头,回道:“没有,是我三哥教我的。” “沈崇楼?”从他的口中说出这个名字如此顺溜,她有些意外。 “对,父亲给他专门请了洋先生,他会很多种语言,而且说得很好。” 沈如故的语气里,难掩的崇拜,她在学习方面是真的很佩服沈崇楼,当然生活上,另当别论。 “我礼拜有个生意要谈,对方是个法国人,我缺一个懂法文的人,你若是不介意,能不能帮帮我?”他的意思再明白不过,诚恳的模样虽然很动容,可沈如故并不打算答应。 她就要摇头拒绝,秦修远抛出的回报条件,却如此诱人。 “若是你帮了我,以后你想去云锦坊没人敢拦你,若是你愿意,可以让织工给你做一件你喜欢的花纹样式的旗袍……”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又改口道,“不,多少件都可以。” 云锦色泽光丽灿烂,美若云霞,锦纹绚丽,加上工人传统编织让其价格一度抬高,俗话还说云锦‘寸锦寸金’。 若是给她量身定制云锦旗袍,不是一般的大手笔。 沈如故倒不是想要多少件旗袍,若是她想要,沈崇楼也会给她买,同样,要多少件都会买。 可她想学云锦的织造技术,随意出入云锦坊,让她真正心动了。 她想到昨夜沈崇楼那警告人的骇人神色,犹豫道:“我……我还要和三哥商量一下。” 秦修远眉宇划过皱痕,稍纵即逝,他笑说:“你这么听沈崇楼的话?还是说,你觉得我是坏人,有必要防着?” “我没这意思。”她连忙摆手,解释道。 “刚刚是玩笑话,你别紧张,女孩家在外头还是要注意安全,和家人商量是应该的。” 沈如故别的没有听清楚,倒是‘家人’二字,显得尤为突出,钻进了她的脑海。 好似,秦修远在提醒她,沈崇楼不过是她的家人,她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接话。 而他的话刚说完,那天说沈如故的小厮远远地叫了一声秦少。 秦修远离开女大前,看了她一眼,道:“礼拜,不管你来不来,我在云锦坊等你。” 不管她来不来,他都要等吗?那她若是没去,岂不是让他落了空? 沈如故望着那抹逐渐朦胧的背影,为什么,在秦修远的身上,她总觉得自己有一种掉入圈套之感。 每一字每一句,虽然都给了她拒绝的余地,可是往往如此,她反而拒绝不了。 沈如故轻叹了一声,就要坐下来,桌上的书不见了,抬头对上的就是一双带着妒火的丹凤眼。 “沈如故,你真是有能耐,才来女大,就能搭上秦家少爷,怎么,聊得可开心?”话毕,沈如故的书,就在女子的手中撕成了两半。 这是隔壁的云馨月,沈如故虽然不是很了解她,却多少听同窗议论过。 说云家的千金云馨月以前到了要和秦家少爷到结亲的地步,最后因为秦少坚决不同意,这事才不了了之。 即便已是新时期,这件事在南京传开,还是让云家没了面子,为此,云家断了和秦家生意上的往来。 沈如故望着面前莫名其妙拿书泄愤的女人,她也不想多生事端,可也不想让自己吃哑巴亏。 她不急不慢对云馨月道:“书是从书馆里借来的,还书的日子,你去解释吧。”  沈如故起身,就要离开,云馨月却在后头叫住她,警告道:“你别再接近修远,若是想借着这样的机会勾引他,从而达到嫁入秦家的目的,结局只有一个,白日做梦。” 面对带着极大怒意的女人,沈如故彻底无语。 “好歹是女大的学生,与人说话用词需恰当才是,别让人觉着,你不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千金。”沈如故冷冷清清地回道,话毕,便迈步离开。 云馨月觉得可笑至极,这个江北来的女人,是在教育她吗? 什么时候,她这个江南珠宝商贾的千金要被一个被人收养的孤女教训了,云馨月十指渐渐收拢,钳在手掌心里,生厉的疼。 傍晚,下学后,沈如故从女大出来,却没有见着等在外头的青慈。 她提着书袋子,靠在那里,身上的天蓝色立领斜襟裙,和古式建筑相得益彰,显得颇有韵味。 云馨月从她身边路过,就要上车,不屑地睨了一眼沈如故。 云馨月前脚又从车上迈下来,弯弯的细眉伴随着嘴角骤然勾起的弧度挑了挑,她又折了回去。 她凑到沈如故的面前,环顾四周,只有自家的司机在女大门口,忽地,她那留着修长指甲的手张开,刹那捏住了沈如故的脸颊。 女人力气出奇的大,沈如故不意会她会过来对自己做这样的动作,对方的指甲显然朝她的脸上用力。 不用照镜子,沈如故也能感觉到脸上一阵疼热,一定被弄红了。 沈如故将书袋子扔在了地上,伸手就往云馨月身上推,她想将这个莫名其妙找麻烦的女人推开。 “云馨月,松手。”她第一次用的力道没有多大,一边推着一边对云馨月厉声说。 她并不喜欢多生事端,这是长久以来寄居在沈公馆养成的性子,总觉得寄人篱下,万事需谨慎,所以沈家人大都喜欢她。 可是云馨月得寸进尺,非但没有挪开手,那只捏在她脸颊上的手,下的力道更重了。 “沈如故,别人瞧见你脖子上挂着和江北统帅沈家有关的饰物,都怕惹你。可我不怕你,你给我记着,我还轮不着你这个身份低贱的人来教育。”云馨月咬牙切齿地说着,那擦着鲜红口脂的唇在沈如故的眼前一张一合,有些骇人。 沈如故只觉得现如今还在论身份尊卑的女学生,实在可笑的很。 当云馨月瞧见她眉眼里的笑意,顿时间觉着自己的面子挂不住。 云馨月怒声:“你刚刚是在心里笑话我么?” 没等沈如故开嗓,云馨月的手突然松开,却在她的脸颊上,用力一抓。 清晰的疼痛感传来,沈如故抬手捂住刚刚被抓的右脸,瞪大眼睛看着云馨月,手再次拿下来的时候,却沾染了淡淡的血色,怕是破了皮。 沈如故原本毫无波澜的眉眼,染上了猩红,她向来秉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则,却从未说过,别人得寸进尺她还要一再忍让。 蓦然间,沈如故站直,比云馨月高了些许,反身将云馨月按在了墙上,她的手掐住了云馨月地颈脖。 “怎么,当南京是你云家的地盘?以后欺负人,最好带上脑子,若是我将今儿个那本书的事情,还有我脸上的铁证,告到倪先生那里,你觉着别人会怎么看你。” 沈如故不急不慢,可字字珠玑,云馨月很在意别人的目光和言辞,眼里几乎容不得半点沙,方才是她冲动才划伤了沈如故的脸。 加上当初她并不是靠真才实学考进的女大,全靠家里的关系。 若是真告到倪先生那里,倪先生一定会和父亲说,父亲若是知晓她在女大惹了事,定然会生气。 只是,沈如故怎么知道倪先生和她父亲认识? “看上去你清冷孤傲,原来按地下专门喜欢查人关系。”云馨月说到这里,噗嗤自顾笑了起来,“我看呐,你骨子里就是贱,因为贱所以打算弄清楚每个人的身份,彼时好嫁进豪门贵府。” 从沈如故的唇瓣中吐出四个字:“不可理喻。” 云家的司机见自家小姐被人掐住了颈脖,赶紧从车上下来。 这厢又不好动手去拉女大的学生,那厢云小姐暗地投来目光,示意他赶紧拉开沈如故。 司机只好硬着头皮去拉沈如故,还未等司机的手碰到沈如故的臂膀,一记声音喝住了司机:“你敢动她一根毫毛,我要了你的命。” 第170章 你为何逼我 夜幕降临,沈昭年难得回了公馆,所有的人,必须在一起聚餐。 在席的只缺沈崇楼,沈如故看了看身边空出来的位置,微微挑了挑细眉,这会儿也该从学堂里回来了。 不过,不来也好,她没有按照沈崇楼的说法去做,身上还是带着栀子香,只不过相比白天,香味儿淡了许多。 坐在对面的赵茹茜在餐桌下面,悄悄地用脚碰了碰沈如故的脚尖。 她抬头对上三姨娘暗地投来的眼色,这才清了清嗓子,看向了沈昭年。 “爹!” 听到沈如故唤了自己,沈昭年笑问:“怎么了,囡囡?” 沈昭年这么多年来一直很亲切的叫她,沈如故每次听到这样的称呼,总觉得心里很暖,沈昭年确实像个父亲一样照顾她。 但沈昭年终究是沙场上的人,与生俱来的威严,让沈如故亲近的同时保持一定的距离。 她带着十分的诚意,说:“我有件事想求求您。” “说!”沈昭年应得爽快。 “这次去南京的只有我和三哥吗?其实我还挺想让二哥也去,彼时有个照应。”这理由说出口,沈如故都觉得很牵强。 若说照应,沈崇楼那精准的枪法,当起她的‘护花使者’还不够么。 而沈崇宇书生气较多,去了大概只有学业上能够帮衬一点吧。 沈如故说完看了看三姨娘,赵茹茜是高兴了,可坐在旁边的沈崇宇似乎高兴不起来。 沈昭年并没有立即答应沈如故,而是对着儿子,问:“崇宇你想去吗?” 如果这是一个烫手的馍馍,最后还是落在了沈崇宇的手上。 即便沈昭年声音听上去还算轻,可明眼人都能听得出来,沈昭年并不想送沈崇宇去读军校。 个中原因,沈如故不清楚,但她隐隐约约能够猜到,和三姨娘是个戏子的背景有着一定的关系。 此刻,赵茹茜的脸色很不好,沈崇宇强行挤出一抹笑,回道:“儿子不想,我跟着先生学经商就好。” 古人有云:经商者奸黠狡诈,不事生产而徒分其利。 所以,在众人看来,是瞧不起经商的,沈崇宇的话一出口,便惹来在座不少人的偷笑。 “既然崇宇不想去,那就不去,现如今不比以前的世道,经商若能打通各行的命脉,军队的粮饷也不愁,好好学,吃饭吧。”沈昭年的用意全体现在字里行间,既给足了儿子的面子,也让众人止了笑声。 沈昭年的一番话,突然让沈如故意识到,虽然他极爱自己的孩子,可是,对几个儿子的栽培,无非最后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 那么,她呢? 沈昭年送她去女子大学,将来她的命运又会是什么?有或者说,她将来会被沈昭年用在哪一个利益点上? 就在沈如故陷入深思之时,旁边的椅子被人拖开,椅子脚和地面摩擦发出了声响。 沈崇楼姗姗来迟,众人齐齐朝他看去,众人拿这个正房的儿子没有办法,只能看看了事。 只有沈昭年沉声:“又上哪儿耍了,这么晚才来?” 彼时沈崇楼坐了下来,沈如故下意识地看了他一眼,身边有了云淡风轻的声音:“猎场。” 西郊的猎场?他去猎场干什么?沈如故狐疑。 沈昭年就喜欢儿子去做男子汉气概爆满的事情,听到猎场之后,便没有做声。 大家都低头吃着饭菜,安安静静,这样的吃饭氛围沈如故这么多年依旧不习惯。 沈崇楼忽地朝她稍稍凑来,悄悄的轻嗅,当他闻到还是栀子香的时候,脸色尽是阴霾。 “等着!” 带着威胁的语气,沈崇楼富有磁性的嗓音,随着两个字窜进了沈如故的耳朵。 她的心不禁一紧,他总是有本事让她坐在一个地方都紧张万分。 这顿家宴,沈如故食之无味,众人散去,沈崇宇远远地凝着她,似乎想要叫她,当沈如故和他视线相对的时候,沈崇宇调头离开。 沈如故站在原地有些促狭,是不是,今天听了三姨娘的话,向父亲求情让二哥为难了? “还看,人都走了,你想让他和你一起去,可他不领你的情。二哥只喜欢算盘上的事,你何必将自己的心思强加到他身上。”沈崇楼语音一落,就钳住了她,将沈如故往拐角处带。 沈如故极力甩开他的手,却无果,沈崇楼拽得死紧。 他的脸色尽是冷漠,从他的鼻中哼出声来,冷冷地对她道:“就那么喜欢二哥?”  “我当然喜欢二哥,二哥对我那么好。”沈如故回道,不过是兄妹之间的亲情,和其它无关。 沈崇楼手上的力道骤然加大:“他对你好,我呢?” 最后问她的语气,几乎咬牙切齿,沈如故双手低着他要压下来的身子:“我不知道。” “好一个不知道,真是只小白眼狼,我是疯了才会去放下沈三少的名头,去猎场帮人狩猎,只为了给你换香膏钱。” 随声,他脸上露出了自嘲的苦笑,眼神里的冷漠,就像一束强烈的光,摄着她,沈如故不敢和他对视。 原来,他买那香膏的钱是这么来的,她的心稍软了片刻,想道声谢,却卡在嗓子眼,怎么也说不出来。 拐角外头的嬉笑声传来,骤然之间,她就被沈崇楼席卷进了小阁楼。 砰声,雕花门就被沈崇楼单手反关上,沈如故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他压在了门上。 他俯身而来,刚毅的下巴搁在她的肩头,沈如故吓坏了。 崇楼身上有着让人无比熟悉的石竹香,每一次这样清淡干净的香味萦绕着她时,沈如故总会莫名的心慌意乱。 她害怕,感觉到脸颊有崇楼呼出来的温热气息,更是僵住紧贴着门。 颤颤地,从她的红唇中,冒出一句话:“你要干什么?” “我要干什么?我也想知道自己想干什么。”他暗哑着嗓,像是极力压制着内心的情绪。 他轻吸了一口气,女人身上的栀子香还有唇上淡淡桃花口脂香,都让他贪恋的不愿起身,即便他如此厌恶这栀子香。 小时候,她锁骨以下的肌肤,嫩滑的触感,他至今还记得,当那白皙的颈脖每次展露在他的眼前。 沈崇楼发现自己,就好想似鬼魅一般,附上去……一亲芳泽。 但她是他的小妹,他怎么能有这样的念头,懊恼,甚至是苦恼,让他昨晚夜不能寐。 尤其是知道她和二哥去了百货,他竟然辗转反侧,大半夜跑到父亲那里,求父亲,让他也去南京。 沈昭年觉得奇怪,还问了他原因。 一切说来,不过是怕她到南京人生地不熟,被人欺负,她是他的小妹,要欺负,这辈子也只能他欺负。 他胡诌了一个理由,父亲没有多问。 实际上父亲答应送他去南京,有交换条件的:学有所成,回来成亲。 他同意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将来的妻子是谁,可他想,到时候他自然不会做媒妁之言的产物。 这都新时期了,他的命运,他未来的另一半,都要自己掌握,时下不过是为去南京用了‘缓兵之计’。 可沈如故呢,心里只有沈崇宇,她爱崇宇给她选的香味儿,还应了三姨娘的请求去和爹说让崇宇也去南京。 呵,她貌似从不唤他一声三哥,没良心,他着实觉得这是只小白眼狼。 可她这性子,是他给惯出来的,现如今,越发不将他放在眼里了。 想到这里,沈崇楼刷地起身,抬起头来,那双猩红的眼睛,逼视着此时胆颤的沈如故。 “不管你这颗心有几分二哥的位置,以后不要让我再听到你为他求情任何事,不然,我即刻去向父亲要了你。”他的话一出口,沈如故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你是不是发烧,烧糊涂了,我是你小妹。”她近乎呵斥的语气。 沈崇楼却不以为意地抬手在她脸颊上抚摸了一下,挑起了她的下巴,两人的唇只差些许的距离就要碰上。 他一字一句地说:“小妹?你从来都不叫我哥哥,这个时候和我论起兄妹情意来了?别以为我是和你开玩笑,我没糊涂,清醒的很,你若不信,大可试试。” “你威胁我?”她艰涩地说道。 沈崇楼嗤声笑道:“我是好心提醒你,把你当小妹还是当妻子,都在我一念之间,你这里最好把我装进去。这样,我开心了,你的日子自然也舒坦。” 她挣脱了他的钳制,手大力拍开挑在自己下巴的手,怒道:“还真当我是你那条京巴。” “不,它是狗,你是人,你比它在我心中的份量重多了。”他嘴角挂着邪肆的笑,声音温和如四月的春风。 可她听了,心就骤然收紧,下一秒,他那坚硬的胸膛就紧贴着她的前身。 修长的手指,落在了她斜襟的盘扣上,好似那灵活的手指要将她的盘扣解开一般。 她的心狂乱跳动,最后还是输给了这个和自己玩心理战术的沈崇楼。 她按住了他的手,认栽:“我……记住了。” 手掌和手背的相触,让沈崇楼微微地低头看了一眼,薄唇的弧度越来越大。 只听他满意地说:“记住了就好,我真的很不喜欢你这不乖巧的模样,身上的气息,还是让人那么讨厌,你说我这么狩猎两天不是白辛苦么。” 他话里有话,沈崇楼轻咬着下唇,应声:“我会换了的。” 话音还未落,他的大拇指就按在了她的下唇上,皓齿离开了红唇,却带着原始的血色,他的眸色更浓了。 “这样的动作,不准当着别的男子做。”他命令道。 第171章 杀人了 上完中文课,沈如故一个人抱着书坐在亭子里望着草地上踢毽子的女学生,江南女子温婉,却也不闷,活泼爱笑。 倒是让静坐在亭子里的她,显得有些另类。 “怎么不和她们一起玩?”温吞的嗓音,带着些许的迷离从她后方传来。 反头瞧见秦修远拄着拐杖站在身后,沈如故合上书,放在了石桌上。 不知道是不是沈崇楼警告让她有了心理作用,她觉着,秦少和她能够碰面的次数如此多。 在云锦坊就罢了,秦修远大概是唯一一个能够如此随意出入女大的外校男子。 沈如故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秦修远也没有继续问那个问题。 “看的什么书?”秦修远淡淡的瞄了一眼桌上的书。 “巴尔扎克的《高老头》。”她回道。 他脸上挂着温煦的笑,伸手翻了翻那本书,没想到是法文版的,他好奇的问:“看得懂?” “基本看得懂,一些生僻的词,还是不明白它的意思。”她如实相告。 “你留过洋?” 秦修远继续问,她不禁抬眸朝他看。 秦修远好看的眼睛里点点光辉里带着欣赏的情绪,一直凝着她。 这算是对她感兴趣吗?除了‘兴趣’这两个字,她想不到别的字形容。 沈如故下意识地蹙眉,往旁边挪动了些许位置,像是要和他保持一定的距离,秦修远眼皮轻眨,看在眼里嘴上没有挑破。 只见她摇摇头,回道:“没有,是我三哥教我的。” “沈崇楼?”从他的口中说出这个名字如此顺溜,她有些意外。 “对,父亲给他专门请了洋先生,他会很多种语言,而且说得很好。” 沈如故的语气里,难掩的崇拜,她在学习方面是真的很佩服沈崇楼,当然生活上,另当别论。 “我礼拜有个生意要谈,对方是个法国人,我缺一个懂法文的人,你若是不介意,能不能帮帮我?”他的意思再明白不过,诚恳的模样虽然很动容,可沈如故并不打算答应。 她就要摇头拒绝,秦修远抛出的回报条件,却如此诱人。 “若是你帮了我,以后你想去云锦坊没人敢拦你,若是你愿意,可以让织工给你做一件你喜欢的花纹样式的旗袍……”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又改口道,“不,多少件都可以。” 云锦色泽光丽灿烂,美若云霞,锦纹绚丽,加上工人传统编织让其价格一度抬高,俗话还说云锦‘寸锦寸金’。 若是给她量身定制云锦旗袍,不是一般的大手笔。 沈如故倒不是想要多少件旗袍,若是她想要,沈崇楼也会给她买,同样,要多少件都会买。 可她想学云锦的织造技术,随意出入云锦坊,让她真正心动了。 她想到昨夜沈崇楼那警告人的骇人神色,犹豫道:“我……我还要和三哥商量一下。” 秦修远眉宇划过皱痕,稍纵即逝,他笑说:“你这么听沈崇楼的话?还是说,你觉得我是坏人,有必要防着?” “我没这意思。”她连忙摆手,解释道。 “刚刚是玩笑话,你别紧张,女孩家在外头还是要注意安全,和家人商量是应该的。” 沈如故别的没有听清楚,倒是‘家人’二字,显得尤为突出,钻进了她的脑海。 好似,秦修远在提醒她,沈崇楼不过是她的家人,她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接话。 而他的话刚说完,那天说沈如故的小厮远远地叫了一声秦少。 秦修远离开女大前,看了她一眼,道:“礼拜,不管你来不来,我在云锦坊等你。” 不管她来不来,他都要等吗?那她若是没去,岂不是让他落了空? 沈如故望着那抹逐渐朦胧的背影,为什么,在秦修远的身上,她总觉得自己有一种掉入圈套之感。 每一字每一句,虽然都给了她拒绝的余地,可是往往如此,她反而拒绝不了。 沈如故轻叹了一声,就要坐下来,桌上的书不见了,抬头对上的就是一双带着妒火的丹凤眼。 “沈如故,你真是有能耐,才来女大,就能搭上秦家少爷,怎么,聊得可开心?”话毕,沈如故的书,就在女子的手中撕成了两半。 这是隔壁的云馨月,沈如故虽然不是很了解她,却多少听同窗议论过。 说云家的千金云馨月以前到了要和秦家少爷到结亲的地步,最后因为秦少坚决不同意,这事才不了了之。 即便已是新时期,这件事在南京传开,还是让云家没了面子,为此,云家断了和秦家生意上的往来。 沈如故望着面前莫名其妙拿书泄愤的女人,她也不想多生事端,可也不想让自己吃哑巴亏。 她不急不慢对云馨月道:“书是从书馆里借来的,还书的日子,你去解释吧。”  沈如故起身,就要离开,云馨月却在后头叫住她,警告道:“你别再接近修远,若是想借着这样的机会勾引他,从而达到嫁入秦家的目的,结局只有一个,白日做梦。” 面对带着极大怒意的女人,沈如故彻底无语。 “好歹是女大的学生,与人说话用词需恰当才是,别让人觉着,你不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千金。”沈如故冷冷清清地回道,话毕,便迈步离开。 云馨月觉得可笑至极,这个江北来的女人,是在教育她吗? 什么时候,她这个江南珠宝商贾的千金要被一个被人收养的孤女教训了,云馨月十指渐渐收拢,钳在手掌心里,生厉的疼。 傍晚,下学后,沈如故从女大出来,却没有见着等在外头的青慈。 她提着书袋子,靠在那里,身上的天蓝色立领斜襟裙,和古式建筑相得益彰,显得颇有韵味。 云馨月从她身边路过,就要上车,不屑地睨了一眼沈如故。 云馨月前脚又从车上迈下来,弯弯的细眉伴随着嘴角骤然勾起的弧度挑了挑,她又折了回去。 她凑到沈如故的面前,环顾四周,只有自家的司机在女大门口,忽地,她那留着修长指甲的手张开,刹那捏住了沈如故的脸颊。 女人力气出奇的大,沈如故不意会她会过来对自己做这样的动作,对方的指甲显然朝她的脸上用力。 不用照镜子,沈如故也能感觉到脸上一阵疼热,一定被弄红了。 沈如故将书袋子扔在了地上,伸手就往云馨月身上推,她想将这个莫名其妙找麻烦的女人推开。 “云馨月,松手。”她第一次用的力道没有多大,一边推着一边对云馨月厉声说。 她并不喜欢多生事端,这是长久以来寄居在沈公馆养成的性子,总觉得寄人篱下,万事需谨慎,所以沈家人大都喜欢她。 可是云馨月得寸进尺,非但没有挪开手,那只捏在她脸颊上的手,下的力道更重了。 “沈如故,别人瞧见你脖子上挂着和江北统帅沈家有关的饰物,都怕惹你。可我不怕你,你给我记着,我还轮不着你这个身份低贱的人来教育。”云馨月咬牙切齿地说着,那擦着鲜红口脂的唇在沈如故的眼前一张一合,有些骇人。 沈如故只觉得现如今还在论身份尊卑的女学生,实在可笑的很。 当云馨月瞧见她眉眼里的笑意,顿时间觉着自己的面子挂不住。 云馨月怒声:“你刚刚是在心里笑话我么?” 没等沈如故开嗓,云馨月的手突然松开,却在她的脸颊上,用力一抓。 清晰的疼痛感传来,沈如故抬手捂住刚刚被抓的右脸,瞪大眼睛看着云馨月,手再次拿下来的时候,却沾染了淡淡的血色,怕是破了皮。 沈如故原本毫无波澜的眉眼,染上了猩红,她向来秉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则,却从未说过,别人得寸进尺她还要一再忍让。 蓦然间,沈如故站直,比云馨月高了些许,反身将云馨月按在了墙上,她的手掐住了云馨月地颈脖。 “怎么,当南京是你云家的地盘?以后欺负人,最好带上脑子,若是我将今儿个那本书的事情,还有我脸上的铁证,告到倪先生那里,你觉着别人会怎么看你。” 沈如故不急不慢,可字字珠玑,云馨月很在意别人的目光和言辞,眼里几乎容不得半点沙,方才是她冲动才划伤了沈如故的脸。 加上当初她并不是靠真才实学考进的女大,全靠家里的关系。 若是真告到倪先生那里,倪先生一定会和父亲说,父亲若是知晓她在女大惹了事,定然会生气。 只是,沈如故怎么知道倪先生和她父亲认识? “看上去你清冷孤傲,原来按地下专门喜欢查人关系。”云馨月说到这里,噗嗤自顾笑了起来,“我看呐,你骨子里就是贱,因为贱所以打算弄清楚每个人的身份,彼时好嫁进豪门贵府。” 从沈如故的唇瓣中吐出四个字:“不可理喻。” 云家的司机见自家小姐被人掐住了颈脖,赶紧从车上下来。 这厢又不好动手去拉女大的学生,那厢云小姐暗地投来目光,示意他赶紧拉开沈如故。 司机只好硬着头皮去拉沈如故,还未等司机的手碰到沈如故的臂膀,一记声音喝住了司机:“你敢动她一根毫毛,我要了你的命。” 第172章 世事难料 秦修远负了伤,是被小厮搀走的,沈如故想要追上前,却被云馨月拦住了去路。 云馨月眼里都是对她的嫌恶:“你这个扫把星,他本就有伤,你还加重了他的伤势。” 她淡淡地瞥了一眼面前正在责怪她的女子,云馨月既然那般讨厌她和秦修远在一起,那么,她追到秦修远的身边,就是对云馨月最好的打击。 沈如故压根没有理会云馨月,直接绕过她,朝秦修远快速走去。 云馨月在原地气得直蹬脚,沈如故听到后面的动静,唇角微微上扬,她只是给云馨月一个教训,她沈如故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秦修远没料到沈如故会追上来,车门就要关上之时,纤白的手扒住了车门边框,他缓缓抬头,破费力地看着她。 “这会儿刚好下学,你是要去医院吧,我陪你一道去。”她心有愧疚,毕竟是她活生生的压在了他的身上,将他给压伤了。 前面的小厮刚要解释,用不着去医院,直接请大夫来秦宅就行。 但小厮瞧见秦修远暗地投射过来的眼神,止住了话。 秦修远给她让了些位置,沈如故坐了上来,她上来之后,第一反应并没有看秦修远,而是瞧了一眼窗外。 顺着她的视线,秦修远望过去,心中有数。 “你若是想气她,用不着这样的法子,直接拿她婚事来说,她便会气得冒烟。”原来,秦修远将她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而秦修远的话一点都不委婉,直接戳破了她的小心思。 上了秦修远的车,气着了云馨月,论起来,她利用了秦修远。 想到秦修远的腿,沈如故有些不好意思,解释道:“她欺人太甚,我才想着报复回去。” 望着她那泛着淡淡红晕如桃花的脸蛋儿,秦修远笑了笑:“江北的女子是不是都和你一样,是小刺猬?” “我……我不懂你说的话。”她不知道什么叫小刺猬,但她瞧着秦修远嘴角的笑意,定然不是什么好话。 “嗯……就是身上长满了刺,只要别人欺负它,它便会竖起刺扎伤别人。” 他这么一说,她明白了,虽然没有亲眼见过小刺猬,沈如故却在脑海中想象出那小东西的模样,自顾地笑了起来。 沈如故笑起来很好看,带着点婴儿肥的脸蛋,微微陷下去两颗酒窝,那双明亮的大眼睛好似会说话,灵动得很。 秦修远是躺着的,从他仰视的角度瞧过去,更是将她那带着优美弧度的颈脖瞧了个透彻。 他只觉得立领的长袍,颈脖处的盘扣有些紧,喉结不自在地上下滑动了一下。 不知不觉,车内渐渐安静下来,只能听见大家清浅的呼吸声。 她见秦修远脸色苍白,不禁问道:“你是不是很疼?” 秦修远原本因为疼痛闭着的眼,缓慢睁开,他那墨黑的眼睛里带着点点的血色。 认识他这些天以来,第一次,她觉得他那双猩红的眼也好似猛兽一般,令人有些害怕。 没等到秦修远的回话,她朝左边的车门靠着,忽地,秦修远动了动,手覆盖在了她的手背上。 沈如故惊慌失措,她蹙着眉,瞪大眼睛望着他,秦修远却挣扎着起身,最后脑袋枕靠在了她的双腿上。 “你……”沈如故‘登徒子’三个字还未说出口,就听到有气无力的声音冒出来。 秦修远道:“我蜷着,碾住了伤口处,疼!”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她的心却像被人揪住了一样,她不知怎的却想到了沈崇楼。 纵使沈崇楼欺她,可是,每每他诞辰的时候,委屈的就像个小孩儿,总是喜欢抱着她,然后在她耳畔倾诉。 她的指甲死死地嵌在掌心中,最后还是决绝地从他的大掌中抽出来。 秦修远没有再乱动,望着枕在双腿上的脑袋,她竟下不去手,只能由着他,心里面期盼着快点到租界的玛丽医院。 女子身上的芳香,让他觉得很安神。 秦修远心里面有一个声音在不断骚动着:她若不是沈昭年的义女该多好。 路是有尽头的,很快,车开到了玛丽医院,小厮下了车打开车门,将秦修远扶了下去。 沈如故也下了车,一路跟到了病房里,洋医生给秦修远听了诊,用蹩脚的中国话示意秦修远将长衫脱下来好查看伤口。 秦修远看了沈如故一眼,不知道是不是眼花,她在他的眼神里,竟然捕捉到了玩味的目光。  秦修远的小厮随着医生去拿药,医生走时,将秦修远脱长衫的任务交给了沈如故。 她哪里给人脱过衣裳,顿时红了脸,就要转身离开,秦修远的脸上没有一点儿血色。 一走了之的话,她是得到了解脱,可秦修远怎么办? 他也没有让她留下,手缓缓慢慢地自顾解着衣衫,她瞧不下去。 “我帮你。”沈如故一咬牙说道,全当报恩。 她坐在了病床边缘,纤纤素手落在了他的盘扣上,男子的长衫和女子一样难解,不似沈崇楼的军装纽扣一下子就能弄开。 他的视线长久地凝着她,沈如故察觉到他那炙热的眸光,顿时间脸颊、耳根子都红得透彻。 解到一半,她终于解不下去了,秦修远骤然按住了她的手。 “别解了,我自己来。”带着些许的暗哑,还有轻淡的低沉,和往常的温吞有着明显的区别。 她的手指所到之处,都好似点起了星星之火。 他总觉得火苗子都能燎原,血液一下子从坚硬的腹部向上涌去。 沈如故听到他这么说,刷地站起来,手也脱离了他的掌控。 她背过身去,结结巴巴地说:“那我……去……去瞧瞧医生。” “别走!” 急切挽留的语气,在她迈开匆忙的步伐之时响彻了病房,沈如故顿住。 她反头,瞧着病床上的秦修远,之前她用了那么久才解开他长衫上一半的盘扣,他却用极短的时间,解开了剩下的。 沈如故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 秦修远的长衫大肆敞开,里面结实的胸膛袒露出来。 他是个病人,为什么却像练家子的身架? 沈如故不禁疑惑地盯着他的胸膛多看了两眼,那里有着明显的大块红痕,是她撞出来的。 直到秦修远开嗓,她才察觉不妥,急速将视线收回。 “过来,帮帮我。”他朝她招了招手,另一只手将医生方才放在一旁的药酒端起,递给她。 秦修远不会是要她给他擦药酒吧?沈如故慌忙拒绝:“我让你小厮来。” “我救了你,你竟连这点忙也不愿帮吗?”他的声音很轻缓,却又不像责怪她的话。 沈如故懂得什么叫做报恩,这些年,沈公馆很多不称心的事情她都当做没发生,就是为了报答沈昭年的养育之恩。 正因如此,她拒绝不了秦修远的请求。 他是为救她负的伤,别说擦药,就算是给他揉伤口,她也嘚实打实的去做。 沈如故接过药酒,拿着细棉沾了些许,紧而轻轻地擦在他的伤口上。 冰凉的触感传来,她的动作很轻柔,秦修远只觉得一阵酥痒,究竟是给她设的陷阱,还是给自己挖了个坑? 虽然有腿疾,可他也是个正常的人,就算发生了关乎生死的事情,面对沈如故,常年压抑的七情六欲争先恐后的从暗处涌出,他觉得下腹的燥热越来越重, “你多大了?”秦修远忽然问她。 沈如故愕然,缓过来,才回道:“今年刚过十五的诞辰,已经唤十六了。” “正值芳华,族里可有给你配亲?”他又问。 这样的问题追得很紧,沈如故一时间回答不上,秦修远那紧锁她的眸光,让她心生怕意。 面对着长自己好几岁的秦修远,她终究显得像个小女子,有着本能的害羞,还有胆怯。 然而,这种胆怯,和面对沈崇楼的那种胆怯,完全是两回事。 她脑子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沈如故将细棉扔到铁盘里,对着秦修远的眼睛。 沈如故一字一句道:“没配亲,但三哥说,他迟早会要了我做太太。” 她的语气中,难掩的忧心,只因她一直很抗拒沈崇楼有这般可怕的念头。 可面对着秦修远那毫不遮掩的浓情,她将沈崇楼的话当做了抵挡浓情蜜意的法宝。 他苍白的面色,依旧没有多少情绪,可她分明感觉秦修远有些不一样。 秦修远闭眼往后靠,半倚在病床上,那笔挺的五官因他常年和云锦打交道,多出了几分秀气。 “那你愿意给他做太太吗?”他问得如此直接,依旧是闭目养神的姿态。 沈如故以为秦修远会嘲讽她和沈崇楼有违伦常,却不料是这样的话,她彻底哑言。 他睁开眼,淡声:“怎么不回答了?” “我……”沈如故才道出一个字,病房门砰声从外头踹开,门口赫然站着的人,竟是沈崇楼。 第173章 我会丢下一切只要她 不过两日的功夫,沈崇楼骨子里的精气神都被军校给练出来了,此时站在她面前的男人好似天生注定是将门领袖的人物。 “今儿个我若不来接你,遇上坏人怎么办,我倒是觉得青慈那丫头只能给你打打下手,还是嘚专门请个人送你上下学。”话虽对着沈如故说,实际上,沈崇楼的视线落在秦修远的秘书身上。 在场的人都听得出沈崇楼这是在打哑谜呢,秘书笑着说:“您说笑了,在云锦坊别的不能保证,安全,却是第一。” “是么,那我是怎么进来的,那么多家丁,守不住我一人。”沈崇楼冷声道,让人没有半点钻空子的机会。 此时,阁楼里,正举杯凑到唇前的秦修远,唇角微微扯了扯。 他放下茶杯,起身,从阁楼里出来,站在了走廊上往下看。 他的脚步声很轻,几不可查,可那拐杖声却是那么明显。 听到声响,楼下的三人齐齐抬头往上面看。 沈崇楼知道云锦坊的掌舵人秦修远,当初听父亲说过,秦修远上面其实有一位大哥。 大概两年前,秦家商铺着了火,秦修远的大哥死在了火灾中。而秦修远也废了一条腿,使他成为了秦家的独苗,秦老爷子伤心欲绝,没有心思打理云锦坊,便全部交给了秦修远。 父亲说,别看秦家只是经营云锦坊,实际上秦修远成为云锦坊的掌舵人之后,垄断了江南各大商号的经济命脉,没有人知道看似清心寡欲的秦修远究竟有着多大的抱负。 “你能进来,和你这一身戎装脱不了干系,再者,没人是沈三少的对手。”秦修远幽幽淡淡的嗓音,从上方传来。 沈崇楼面色淡然,他的视线和秦修远的目光相撞,他还没自曝家门,秦修远便知道他是沈家三少。 只能说明,秦修远已经调查了他的背景,他不过来南京三日不到,秦修远的关注点为什么在他的身上? 当沈崇楼发现,秦修远的眸光转移到了他身边的沈如故身上,顿时间,他的脸色有了深沉的神色,不过这样的情绪稍纵即逝,并未在他的脸上留下任何的痕迹。 他并不喜欢别的男人用这样的眼神盯着如故看,就好像,他的人被别人惦念着。 沈崇楼收回视线,脸上露出笑意,当着他们的面,即刻钳住了沈如故的手,道:“回家吧。” 她没听错,沈崇楼说的是:回家。 此刻虽然他隔着衣衫牵她的手,可如故还是觉得万分不妥。 她试着将手挣脱出来,脸上不情愿的神情,让沈崇楼恼火,怎么,她还在这云锦坊待上瘾了? 他将涌上来的薄怒强压下去,墨黑的眼睛,盯了她一阵,她在他的眼睛读出了警告的意思。 沈如故这才听话了许多,任由他牵着出了云锦坊。 她近乎被沈崇楼卸进车里,顷刻间,他也上了车,她是坐躺着的姿势,沈崇楼的手撑在车座的边缘,一下子将她禁锢进了臂膀之中。 “开车!”沈崇楼的语气很闷沉,两个字好似从齿缝处挤出来的一样。 她好不容易小心翼翼地在他臂弯中坐直,见不是去女大的路,慌忙问道:“去哪儿?” 沈崇楼收回了双手,不急不慢地回道:“今日空闲时,我已在颐和路找好了居住的地方,东西我让青慈送过去了。” “什么?”她对他的决定倍觉惊讶,“别跟我说,你也会搬过去?” 他倒是不以为意,点点头:“自然,我委实不放心你一个人住,青慈又胆小,我更不放心。” 她很不满他的决定,和他一道来南京已经够糟糕了,现今依旧要和他住一起。 沈如故死死地绞着手,渐渐地捏成拳头:“你……” ‘你’字刚出口,沈崇楼的手指,落在了她的红唇上,软软的,让人不愿撒手。 幽暗的嗓音,如此清楚:“反正你说,我喜欢阴魂不散。” 打小,就拿他无可奈何,他做的一切,她违抗不了,沈如故只能生闷气,拍开他的手指。 “那也请你注意点言行。”沈如故说完,不泄气,嘟囔了一声,“军校的学生都似你这般没规没矩吗?” “别人我不晓得,我若是真没规矩,你早就成了我腹中食。”沈崇楼说着,目光死死地凝住她。 她颈脖上还挂着他送的坠子,身上是他送的香膏气息,一切都这般让人赏心悦目,独独她去云锦坊这件事,他不满意。 突然,沈崇楼道:“下次,她们去云锦坊你就不必去了,若是真对云锦感兴趣,我花钱雇个人来教你。”  沈如故二话没说,拒绝了沈崇楼的提议:“不用了,那是学校办的课程,一来南京,就做特殊,我会落人口舌的。” “谁敢说你,我要了他的命。”他厉声说道,严肃的模样,让她都吓了一大跳。 有的时候,沈如故是真的分不清楚,沈崇楼究竟对她是好是坏。 说他好,他又喜欢折腾她;说他不好,可他似乎不让别人欺负她,任何人都不行。 “你该不会觉得那个秦家少爷好吧。”他的语气,好似是问她,又好像是带着点肯定的味道。 但几不可查的担心,却没有那么明显的体现出来,沈如故也没有察觉。 她只道从他的口中说不出多少正经话来,怪嗔:“瞎说,我才没有。” “没有就好,不管你今后这里会装着谁,我势必都给你挖出来,就算掏心,我也不会让你装着别人。”他那点点的眸光锁着她。 紧接着,他从旁边的口袋里,掏出了一枚带着碎水晶的发卡,她知道这是洋东西,在江北不是没见过。 昨儿个下学之后,她和青慈在商铺看过类似这东西的饰物。 现下,沈崇楼总是送东西给她,沈如故很不习惯,以前他不是最喜欢占用她的东西吗? 于是,她不禁打趣道:“你这是给我献殷勤呢?” 可话说出口,沈如故便觉得说快了些,这般用词不妥,她正欲改口,身边的沈崇楼便开口说话了。 “以前父亲控制我用钱太紧,现今不同,给你买了,你收着便是。”沈崇楼见她没有伸手接,手直接落在了她的黑发上。 那枚善良的发卡,在她的耳鬓间比了比,他并不是第一次见她扎两条辫子。 总觉得没有披散着好看,所以,他直接将她绑着辫子的粉色发带摘了下来,修长的手指在她的长发中穿插。 乌黑的头发,很快就被理顺了,她的发丝中有着淡淡的香味,他很喜欢的气息,总能让人心旷神怡。 沈如故明显僵住了身子,她抬手就按住了沈崇楼的手:“不用,我自己回去弄。” 他哪里会听她的话,不由分说,发卡已经别在了她的耳畔。 沈如故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若是真的论起来,她身上很多东西,都来自沈崇楼。 她的手缓缓地落下来,碰触到挂在颈脖上的翡翠,上面刻了两个字:瑾轩。 那是沈崇楼的小名,她只听过一个人这样叫过沈崇楼,就是那个常年在佛堂里不出来的女人。 就是那次面对昏过去的沈崇楼,尚文瑛扑在儿子身上,凄凉地哭着:“瑾轩,我的儿,我的宝,他们怎么能这般待你。” 瑾轩也是沈崇楼教她写的,当初她还小,不会写那么复杂的字。 沈崇楼天生聪慧,他刚开始还耐心地教导她:“一横再一横一竖再一横……” 一遍一遍过去了,他甩了脾气:“木头,怎么连这两个字都学不会,别的字不会可以,不能不会写我的名。” 为此,他还罚她抄写了一百遍,用小号的毛笔,抄到了手抽筋。 “你将这东西给了我,这可是沈家的传家宝。”沈如故这几日都思忖着究竟该怎样找个借口,将这东西还给沈崇楼。 虽然别人一看就知道是沈家的东西,不敢碰她,但沈崇楼也将这世界上的坏人看得太多了,没那个必要。 “什么叫做沈家的传家宝,你难道不是沈家的?作甚子这般见外?”他不悦地说道。 在他心里,真正的宝贝是她才对。 在他的眼里,没有任何东西和人会让他多看两眼,当然除了她。 早在这个女人身上,他病入膏肓,无法自拔了。 沈崇楼叮嘱她:“一会儿司机送你到颐和路的房子里,我还有东西在学校没有搬完。” 沈如故知道自己不同意他搬进来是没有半点用处的,所以她干脆没有做声,任由他去安排。 车子停在了颐和路,这边有很多小公馆,环境很好,四处都是梧桐树,时而还有鸟儿的叫声。 “四小姐。”青慈见沈如故终于回来了,赶忙跑出来迎接。 沈崇楼给她开了车门,又上了车,只留了两个字给她:“等我!” 沈如故点点头,她是应付,他却心里觉得乐。 车子并没有立即开走,司机在前面等着沈三少的命令,沈崇楼就要说开车时,走过去的两位男同学,目光却落在了要进门的沈如故身上。 “你瞧,穿着金陵女大的校裙,一定是里面的女学生,女大的女子都好看得紧,你猜,她里面穿了什么样的内衬?” 其中一男生色眯眯地盯着沈如故议论道,这些话如数进了沈崇楼的耳中。 第174章 情深不寿 沈如故二话没说,拒绝了沈崇楼的提议:“不用了,那是学校办的课程,一来南京,就做特殊,我会落人口舌的。” “谁敢说你,我要了他的命。”他厉声说道,严肃的模样,让她都吓了一大跳。 有的时候,沈如故是真的分不清楚,沈崇楼究竟对她是好是坏。 说他好,他又喜欢折腾她;说他不好,可他似乎不让别人欺负她,任何人都不行。 “你该不会觉得那个秦家少爷好吧。”他的语气,好似是问她,又好像是带着点肯定的味道。 但几不可查的担心,却没有那么明显的体现出来,沈如故也没有察觉。 她只道从他的口中说不出多少正经话来,怪嗔:“瞎说,我才没有。” “没有就好,不管你今后这里会装着谁,我势必都给你挖出来,就算掏心,我也不会让你装着别人。”他那点点的眸光锁着她。 紧接着,他从旁边的口袋里,掏出了一枚带着碎水晶的发卡,她知道这是洋东西,在江北不是没见过。 昨儿个下学之后,她和青慈在商铺看过类似这东西的饰物。 现下,沈崇楼总是送东西给她,沈如故很不习惯,以前他不是最喜欢占用她的东西吗? 于是,她不禁打趣道:“你这是给我献殷勤呢?” 可话说出口,沈如故便觉得说快了些,这般用词不妥,她正欲改口,身边的沈崇楼便开口说话了。 “以前父亲控制我用钱太紧,现今不同,给你买了,你收着便是。”沈崇楼见她没有伸手接,手直接落在了她的黑发上。 那枚善良的发卡,在她的耳鬓间比了比,他并不是第一次见她扎两条辫子。 总觉得没有披散着好看,所以,他直接将她绑着辫子的粉色发带摘了下来,修长的手指在她的长发中穿插。 乌黑的头发,很快就被理顺了,她的发丝中有着淡淡的香味,他很喜欢的气息,总能让人心旷神怡。 沈如故明显僵住了身子,她抬手就按住了沈崇楼的手:“不用,我自己回去弄。” 他哪里会听她的话,不由分说,发卡已经别在了她的耳畔。 沈如故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若是真的论起来,她身上很多东西,都来自沈崇楼。 她的手缓缓地落下来,碰触到挂在颈脖上的翡翠,上面刻了两个字:瑾轩。 那是沈崇楼的小名,她只听过一个人这样叫过沈崇楼,就是那个常年在佛堂里不出来的女人。 就是那次面对昏过去的沈崇楼,尚文瑛扑在儿子身上,凄凉地哭着:“瑾轩,我的儿,我的宝,他们怎么能这般待你。” 瑾轩也是沈崇楼教她写的,当初她还小,不会写那么复杂的字。 沈崇楼天生聪慧,他刚开始还耐心地教导她:“一横再一横一竖再一横……” 一遍一遍过去了,他甩了脾气:“木头,怎么连这两个字都学不会,别的字不会可以,不能不会写我的名。” 为此,他还罚她抄写了一百遍,用小号的毛笔,抄到了手抽筋。 “你将这东西给了我,这可是沈家的传家宝。”沈如故这几日都思忖着究竟该怎样找个借口,将这东西还给沈崇楼。 虽然别人一看就知道是沈家的东西,不敢碰她,但沈崇楼也将这世界上的坏人看得太多了,没那个必要。 “什么叫做沈家的传家宝,你难道不是沈家的?作甚子这般见外?”他不悦地说道。 在他心里,真正的宝贝是她才对。 在他的眼里,没有任何东西和人会让他多看两眼,当然除了她。 早在这个女人身上,他病入膏肓,无法自拔了。 沈崇楼叮嘱她:“一会儿司机送你到颐和路的房子里,我还有东西在学校没有搬完。” 沈如故知道自己不同意他搬进来是没有半点用处的,所以她干脆没有做声,任由他去安排。 车子停在了颐和路,这边有很多小公馆,环境很好,四处都是梧桐树,时而还有鸟儿的叫声。 “四小姐。”青慈见沈如故终于回来了,赶忙跑出来迎接。 沈崇楼给她开了车门,又上了车,只留了两个字给她:“等我!” 沈如故点点头,她是应付,他却心里觉得乐。 车子并没有立即开走,司机在前面等着沈三少的命令,沈崇楼就要说开车时,走过去的两位男同学,目光却落在了要进门的沈如故身上。 “你瞧,穿着金陵女大的校裙,一定是里面的女学生,女大的女子都好看得紧,你猜,她里面穿了什么样的内衬?” 其中一男生色眯眯地盯着沈如故议论道,这些话如数进了沈崇楼的耳中。  那两人相视一眼,暗暗偷笑,只听一人道:“我猜是白色的。” “我和你想法不同,我猜呀是黑色的。”这人说出来的话,有着别样的含义,很不入流。 不过,他的话,倒是让身边的同伴立马认可:“对对对,定然是黑色的,那腰肢可真是柔软啊。” 话音未落,两人听到身后砰声关上车门的声音,还未反应过来,各自的肩上多了许多重量。 反头瞧见身后一张怒意横生的脸,沈崇楼将两个人提了起来,当这两人察觉双脚离地,新生怕意,更多的是愤怒。 “哪个犊子,敢动本少爷。”两个人齐齐说道。 沈崇楼将两人一甩,未等他们从地上爬起来,挂着冷冽怒意的男人,蹲身而下,双手掐在了他们的颈脖上。 男人十指收拢,毫不留情,沈崇楼厉声:“不长眼的东西,都说江南书卷气息浓厚,却不想出了你们这样的败类。” “我们招你惹你了?”他们不服气艰难地说道。 他指着公馆的大门,警告:“若是再让我听到你们不入流的话,我挖了你们的眼珠子,割了你们的舌头。给我记好了,我的女人,别动任何的歪脑筋。” 那两人听了之后,顿时间明白过来,原来方才两人私下讨论的话,被他给听见了。 “你……你……你,可知道我们是谁?我们……我们要了你的命。”其中一个死到临头还在挣扎。 沈崇楼不屑嗤笑:“那就睁大你的狗眼,记住我的模样,我倒要看看,你们有什么能耐。” 他甩手,即刻,司机就送上了绸缎帕子,给他擦手。 地上的人起身,就要给沈崇楼来个偷袭,机警的沈崇楼压根没有回头,余光却万般凌厉。 他抬脚往后面一脚踹去,想偷袭的人再次倒在地上,捂住肚腹直叫疼。 刷地,沈崇楼转身,手落在腰间的枪上。 司机见状,怕生事,急忙上前劝慰:“沈三少,别和这样的人一般见识,我们该去学校了。” 被踹的人,心有不甘,还想爬起来和沈崇楼拼命,却被身边的同伴拉住,同伴给了他一记眼神,然后指了指沈崇楼腰间的那把枪。 枪柄上,有两个字:瑾轩。 这两个字,大江南北,无人不晓。 当初江北统帅沈昭年的正房生了沈崇楼,沈昭年接连摆了三天三夜的酒宴庆贺,为此还登报,大肆宣告小儿子的名字:沈崇楼,字瑾轩。 沈昭年是谁也不敢轻易招惹的主,沈昭年的心肝宝贝更是无人敢动,就算是全家的性命也赔不起这个罪。 沈崇楼上了车,那两人连滚带爬悻悻离开。 …… 傍晚,饭后,青慈指着沈如故的衣裙下摆:“四小姐,你身上染了颜色。” 沈如故低头睨了一眼,许是跟着女工丝线染整给沾上的。 “我去给你备一套新校裙,烧个热水,泡澡后好好休息。”青慈说完就去了后房。 青慈准备好了洗浴的东西,让沈如故去了堂子。 她以前在沈公馆没做过活,在云锦坊带了一身疲累回来。 整个人浸泡在温水里,水中漂浮着玉兰花,加上了一些谢馥春的香料让人顿时心旷神怡。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觉着差不多了,便从水中起来,纤白的手伸到风屏上,将上面搭着的衣裙扯下来。 拽在手中却发现,下面的裙子没有,青慈这个粗心的丫头。 她有些犯难,换下的衣裙早就被青慈一道拿走了,她穿上手上拽着的,探出半截身子,朝着堂子外面叫。 “青慈……在吗,青慈?”沈如故连声叫了两遍,都没有人回应。 正当她着急,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外面突然有了一记声音。 “怎么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沈崇楼。 她哪里好意思说没有裙子出去,沈崇楼见里头一下子没有半点声响,担心她在里头出了事。 他再次开嗓,这次带了点担心的语气:“如故,告诉我,怎么了?” “我……”她双手扒在风屏边缘,由于出声小,沈崇楼不知她在里头的情景。 他说了声冒昧,便推门进了堂子。 迎面而来的点点香味,空气中的湿润程度比外头要浓,女人修长白皙的腿微微露在外面,她探出脑袋还是一副想要叫人的姿态。 沈如故见他竟这么闯进来了,惊叫一声,躲进了风屏后头。 公馆里洗浴的地方是在左边的第一间房,她洗浴怎么在堂子里? “我不知道你是在……”他立即背过身,没说下去。 第175章 犹恐相逢是梦中 沈如故在秦修远的示意下,坐在了提花木织机前,他站在她的旁边,阳光洒来,他的影子笼罩着她。 他的身上,有着清淡的药香,是和沈崇楼截然不同的气息。 药香好似能够让人舒心沁脾,但沈崇楼的只会让她觉得自己处于悬崖危险地带。 她对织机的操作并不熟练,她环顾了四周,那些同学都是女工手把手教授,唯独她身边站着的是个男人,还是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操纵着云锦坊的男人。 当他的手朝不知所措的沈如故伸来时,她极大反应地将手给缩了回来。 即刻,沈如故就要站起来,秦修远没料到她会有这么大的动作。 想必是自己刚刚伸手过于唐突,他本想扯一下织机上的丝线,并不是想摸她的手。 即便他很想用最快的时间和沈如故熟络,不过男女有别,他心中还是有数的。 秦修远微微弯下腰,沈如故没法站直,僵硬地坐在那里,耳边响起了他温润如玉的嗓音:“冒昧了。” 话音刚落,被她之前不小心绕进去的丝线,即刻被秦修远小心翼翼地扯了出来。 原来,他是想帮她将丝线弄出来,沈如故脸有些热,她不自然地让自己的视线都凝在织机上。 忽地,微微痒痒的热流,轻轻铺陈在她的耳背。 耳边,是秦修远的声音:“我姓秦名修远,屈原《离骚》中‘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的那个‘修远’。” 沈如故有些心不在焉,她委实怕被人瞧见这一幕。 好在,大家各自专心做着手头上的事情,并没有朝她这边瞧。 “嗯,知道了。”她嗡声应了一句。 红润的唇瓣,只张开了点点的弧度,近距离看,秦修远觉得异常诱人。 他不禁在心里嗤笑,诱人么? 这女人可是沈昭年的义女,想到这里,就像在他的脑海中敲响了警钟。 太阳已经变动了位置,因为秦修远站直,影子再也没有笼着她,终于,沈如故能够感觉到大片的光线,视线也亮堂起来。 “你呢,叫什么?” 沈如故听到他问自己,稍稍侧着身子,仰起头来,疑惑地看着她,该不是为了问清姓名好到府上告状吧。 不过,一个南一个北,就算知道了,也告不到沈公馆去。 “沈如故!”她如实回答。 本想胡诌一个姓名,想着他和女大有联系,查她姓名是极其简单的事情,若骗了他,被知晓了很丢人。 “沈如故。”他喃声重复,其实不是第一次听,秘书前日还和他说过这个姓名。 他近乎知道她的一切,包括她被沈昭年收养,甚至是有个喜欢欺负她的三哥沈崇楼。 不过,她接下来的话,倒是令人意外。 沈如故道:“我的姓名不比你的姓名能够追根究源,这名字是我三哥给我取的,他说和我一见如故,便叫了沈如故。” 这些话一说完,连沈如故自己都有些惊诧,原来,八年前的事情,她还记得如此清楚。 秦修远眉眼里都带着点点笑意,依旧是那掀不起风浪,平淡温和的语气:“嗯,的确……一见如故!” 她蹙眉,他的话,似乎带着别层的含义。 后期的教授,秦修远给她请了个女工,沈如故上手很快,站在阁楼上的秦修远,远远地望着坊间那抹认真学习的身影。 坊间坐着那么多的女学生,穿着斜襟立领七分袖高腰百褶裙,梳着低马尾亦或者别着发卡将直顺的黑发垂在后头。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却觉得沈如故如此醒目。 他总能第一时间在人群中找到她,许是因为她喜欢戴着那双红豆形状的耳坠子,又或许是别的原因。 很快,散学的时间到了,其它女生都有家人或者下人来接,沈如故却左等右等没有等到青慈过来接她。 阁楼上,坐在小炉子前煮茶的秦修远,问身后站着的秘书:“没人来接她?” “回少爷,没!”秘书回道。 他思索了片刻,才道:“让她上来吧。” “好的。”秘书很快下了楼,对着沈如故叫了一声:“沈小姐。” 沈如故刚要转过头去看对方,外面就响起了熟悉的声音:“如故!” 是崇楼,他怎么知道她在这里?而且,坊间外头有人守着,他又是怎么进来的? “青慈那丫头迷路了,告诉我你下午有织造课,让我好生难找。”不见其人先闻其声。 沈如故深吸了一口气,朝秘书点点头示意离开,彼时,沈崇楼一身戎装,英姿焕发地出现在她的面前。  不过两日的功夫,沈崇楼骨子里的精气神都被军校给练出来了,此时站在她面前的男人好似天生注定是将门领袖的人物。 “今儿个我若不来接你,遇上坏人怎么办,我倒是觉得青慈那丫头只能给你打打下手,还是嘚专门请个人送你上下学。”话虽对着沈如故说,实际上,沈崇楼的视线落在秦修远的秘书身上。 在场的人都听得出沈崇楼这是在打哑谜呢,秘书笑着说:“您说笑了,在云锦坊别的不能保证,安全,却是第一。” “是么,那我是怎么进来的,那么多家丁,守不住我一人。”沈崇楼冷声道,让人没有半点钻空子的机会。 此时,阁楼里,正举杯凑到唇前的秦修远,唇角微微扯了扯。 他放下茶杯,起身,从阁楼里出来,站在了走廊上往下看。 他的脚步声很轻,几不可查,可那拐杖声却是那么明显。 听到声响,楼下的三人齐齐抬头往上面看。 沈崇楼知道云锦坊的掌舵人秦修远,当初听父亲说过,秦修远上面其实有一位大哥。 大概两年前,秦家商铺着了火,秦修远的大哥死在了火灾中。而秦修远也废了一条腿,使他成为了秦家的独苗,秦老爷子伤心欲绝,没有心思打理云锦坊,便全部交给了秦修远。 父亲说,别看秦家只是经营云锦坊,实际上秦修远成为云锦坊的掌舵人之后,垄断了江南各大商号的经济命脉,没有人知道看似清心寡欲的秦修远究竟有着多大的抱负。 “你能进来,和你这一身戎装脱不了干系,再者,没人是沈三少的对手。”秦修远幽幽淡淡的嗓音,从上方传来。 沈崇楼面色淡然,他的视线和秦修远的目光相撞,他还没自曝家门,秦修远便知道他是沈家三少。 只能说明,秦修远已经调查了他的背景,他不过来南京三日不到,秦修远的关注点为什么在他的身上? 当沈崇楼发现,秦修远的眸光转移到了他身边的沈如故身上,顿时间,他的脸色有了深沉的神色,不过这样的情绪稍纵即逝,并未在他的脸上留下任何的痕迹。 他并不喜欢别的男人用这样的眼神盯着如故看,就好像,他的人被别人惦念着。 沈崇楼收回视线,脸上露出笑意,当着他们的面,即刻钳住了沈如故的手,道:“回家吧。” 她没听错,沈崇楼说的是:回家。 此刻虽然他隔着衣衫牵她的手,可如故还是觉得万分不妥。 她试着将手挣脱出来,脸上不情愿的神情,让沈崇楼恼火,怎么,她还在这云锦坊待上瘾了? 他将涌上来的薄怒强压下去,墨黑的眼睛,盯了她一阵,她在他的眼睛读出了警告的意思。 沈如故这才听话了许多,任由他牵着出了云锦坊。 她近乎被沈崇楼卸进车里,顷刻间,他也上了车,她是坐躺着的姿势,沈崇楼的手撑在车座的边缘,一下子将她禁锢进了臂膀之中。 “开车!”沈崇楼的语气很闷沉,两个字好似从齿缝处挤出来的一样。 她好不容易小心翼翼地在他臂弯中坐直,见不是去女大的路,慌忙问道:“去哪儿?” 沈崇楼收回了双手,不急不慢地回道:“今日空闲时,我已在颐和路找好了居住的地方,东西我让青慈送过去了。” “什么?”她对他的决定倍觉惊讶,“别跟我说,你也会搬过去?” 他倒是不以为意,点点头:“自然,我委实不放心你一个人住,青慈又胆小,我更不放心。” 她很不满他的决定,和他一道来南京已经够糟糕了,现今依旧要和他住一起。 沈如故死死地绞着手,渐渐地捏成拳头:“你……” ‘你’字刚出口,沈崇楼的手指,落在了她的红唇上,软软的,让人不愿撒手。 幽暗的嗓音,如此清楚:“反正你说,我喜欢阴魂不散。” 打小,就拿他无可奈何,他做的一切,她违抗不了,沈如故只能生闷气,拍开他的手指。 “那也请你注意点言行。”沈如故说完,不泄气,嘟囔了一声,“军校的学生都似你这般没规没矩吗?” “别人我不晓得,我若是真没规矩,你早就成了我腹中食。”沈崇楼说着,目光死死地凝住她。 她颈脖上还挂着他送的坠子,身上是他送的香膏气息,一切都这般让人赏心悦目,独独她去云锦坊这件事,他不满意。 突然,沈崇楼道:“下次,她们去云锦坊你就不必去了,若是真对云锦感兴趣,我花钱雇个人来教你。” 第176章 送上门 上完中文课,沈如故一个人抱着书坐在亭子里望着草地上踢毽子的女学生,江南女子温婉,却也不闷,活泼爱笑。 倒是让静坐在亭子里的她,显得有些另类。 “怎么不和她们一起玩?”温吞的嗓音,带着些许的迷离从她后方传来。 反头瞧见秦修远拄着拐杖站在身后,沈如故合上书,放在了石桌上。 不知道是不是沈崇楼警告让她有了心理作用,她觉着,秦少和她能够碰面的次数如此多。 在云锦坊就罢了,秦修远大概是唯一一个能够如此随意出入女大的外校男子。 沈如故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秦修远也没有继续问那个问题。 “看的什么书?”秦修远淡淡的瞄了一眼桌上的书。 “巴尔扎克的《高老头》。”她回道。 他脸上挂着温煦的笑,伸手翻了翻那本书,没想到是法文版的,他好奇的问:“看得懂?” “基本看得懂,一些生僻的词,还是不明白它的意思。”她如实相告。 “你留过洋?” 秦修远继续问,她不禁抬眸朝他看。 秦修远好看的眼睛里点点光辉里带着欣赏的情绪,一直凝着她。 这算是对她感兴趣吗?除了‘兴趣’这两个字,她想不到别的字形容。 沈如故下意识地蹙眉,往旁边挪动了些许位置,像是要和他保持一定的距离,秦修远眼皮轻眨,看在眼里嘴上没有挑破。 只见她摇摇头,回道:“没有,是我三哥教我的。” “沈崇楼?”从他的口中说出这个名字如此顺溜,她有些意外。 “对,父亲给他专门请了洋先生,他会很多种语言,而且说得很好。” 沈如故的语气里,难掩的崇拜,她在学习方面是真的很佩服沈崇楼,当然生活上,另当别论。 “我礼拜有个生意要谈,对方是个法国人,我缺一个懂法文的人,你若是不介意,能不能帮帮我?”他的意思再明白不过,诚恳的模样虽然很动容,可沈如故并不打算答应。 她就要摇头拒绝,秦修远抛出的回报条件,却如此诱人。 “若是你帮了我,以后你想去云锦坊没人敢拦你,若是你愿意,可以让织工给你做一件你喜欢的花纹样式的旗袍……”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又改口道,“不,多少件都可以。” 云锦色泽光丽灿烂,美若云霞,锦纹绚丽,加上工人传统编织让其价格一度抬高,俗话还说云锦‘寸锦寸金’。 若是给她量身定制云锦旗袍,不是一般的大手笔。 沈如故倒不是想要多少件旗袍,若是她想要,沈崇楼也会给她买,同样,要多少件都会买。 可她想学云锦的织造技术,随意出入云锦坊,让她真正心动了。 她想到昨夜沈崇楼那警告人的骇人神色,犹豫道:“我……我还要和三哥商量一下。” 秦修远眉宇划过皱痕,稍纵即逝,他笑说:“你这么听沈崇楼的话?还是说,你觉得我是坏人,有必要防着?” “我没这意思。”她连忙摆手,解释道。 “刚刚是玩笑话,你别紧张,女孩家在外头还是要注意安全,和家人商量是应该的。” 沈如故别的没有听清楚,倒是‘家人’二字,显得尤为突出,钻进了她的脑海。 好似,秦修远在提醒她,沈崇楼不过是她的家人,她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接话。 而他的话刚说完,那天说沈如故的小厮远远地叫了一声秦少。 秦修远离开女大前,看了她一眼,道:“礼拜,不管你来不来,我在云锦坊等你。” 不管她来不来,他都要等吗?那她若是没去,岂不是让他落了空? 沈如故望着那抹逐渐朦胧的背影,为什么,在秦修远的身上,她总觉得自己有一种掉入圈套之感。 每一字每一句,虽然都给了她拒绝的余地,可是往往如此,她反而拒绝不了。 沈如故轻叹了一声,就要坐下来,桌上的书不见了,抬头对上的就是一双带着妒火的丹凤眼。 “沈如故,你真是有能耐,才来女大,就能搭上秦家少爷,怎么,聊得可开心?”话毕,沈如故的书,就在女子的手中撕成了两半。 这是隔壁的云馨月,沈如故虽然不是很了解她,却多少听同窗议论过。 说云家的千金云馨月以前到了要和秦家少爷到结亲的地步,最后因为秦少坚决不同意,这事才不了了之。 即便已是新时期,这件事在南京传开,还是让云家没了面子,为此,云家断了和秦家生意上的往来。 沈如故望着面前莫名其妙拿书泄愤的女人,她也不想多生事端,可也不想让自己吃哑巴亏。 她不急不慢对云馨月道:“书是从书馆里借来的,还书的日子,你去解释吧。”  沈如故起身,就要离开,云馨月却在后头叫住她,警告道:“你别再接近修远,若是想借着这样的机会勾引他,从而达到嫁入秦家的目的,结局只有一个,白日做梦。” 面对带着极大怒意的女人,沈如故彻底无语。 “好歹是女大的学生,与人说话用词需恰当才是,别让人觉着,你不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千金。”沈如故冷冷清清地回道,话毕,便迈步离开。 云馨月觉得可笑至极,这个江北来的女人,是在教育她吗? 什么时候,她这个江南珠宝商贾的千金要被一个被人收养的孤女教训了,云馨月十指渐渐收拢,钳在手掌心里,生厉的疼。 傍晚,下学后,沈如故从女大出来,却没有见着等在外头的青慈。 她提着书袋子,靠在那里,身上的天蓝色立领斜襟裙,和古式建筑相得益彰,显得颇有韵味。 云馨月从她身边路过,就要上车,不屑地睨了一眼沈如故。 云馨月前脚又从车上迈下来,弯弯的细眉伴随着嘴角骤然勾起的弧度挑了挑,她又折了回去。 她凑到沈如故的面前,环顾四周,只有自家的司机在女大门口,忽地,她那留着修长指甲的手张开,刹那捏住了沈如故的脸颊。 女人力气出奇的大,沈如故不意会她会过来对自己做这样的动作,对方的指甲显然朝她的脸上用力。 不用照镜子,沈如故也能感觉到脸上一阵疼热,一定被弄红了。 沈如故将书袋子扔在了地上,伸手就往云馨月身上推,她想将这个莫名其妙找麻烦的女人推开。 “云馨月,松手。”她第一次用的力道没有多大,一边推着一边对云馨月厉声说。 她并不喜欢多生事端,这是长久以来寄居在沈公馆养成的性子,总觉得寄人篱下,万事需谨慎,所以沈家人大都喜欢她。 可是云馨月得寸进尺,非但没有挪开手,那只捏在她脸颊上的手,下的力道更重了。 “沈如故,别人瞧见你脖子上挂着和江北统帅沈家有关的饰物,都怕惹你。可我不怕你,你给我记着,我还轮不着你这个身份低贱的人来教育。”云馨月咬牙切齿地说着,那擦着鲜红口脂的唇在沈如故的眼前一张一合,有些骇人。 沈如故只觉得现如今还在论身份尊卑的女学生,实在可笑的很。 当云馨月瞧见她眉眼里的笑意,顿时间觉着自己的面子挂不住。 云馨月怒声:“你刚刚是在心里笑话我么?” 没等沈如故开嗓,云馨月的手突然松开,却在她的脸颊上,用力一抓。 清晰的疼痛感传来,沈如故抬手捂住刚刚被抓的右脸,瞪大眼睛看着云馨月,手再次拿下来的时候,却沾染了淡淡的血色,怕是破了皮。 沈如故原本毫无波澜的眉眼,染上了猩红,她向来秉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则,却从未说过,别人得寸进尺她还要一再忍让。 蓦然间,沈如故站直,比云馨月高了些许,反身将云馨月按在了墙上,她的手掐住了云馨月地颈脖。 “怎么,当南京是你云家的地盘?以后欺负人,最好带上脑子,若是我将今儿个那本书的事情,还有我脸上的铁证,告到倪先生那里,你觉着别人会怎么看你。” 沈如故不急不慢,可字字珠玑,云馨月很在意别人的目光和言辞,眼里几乎容不得半点沙,方才是她冲动才划伤了沈如故的脸。 加上当初她并不是靠真才实学考进的女大,全靠家里的关系。 若是真告到倪先生那里,倪先生一定会和父亲说,父亲若是知晓她在女大惹了事,定然会生气。 只是,沈如故怎么知道倪先生和她父亲认识? “看上去你清冷孤傲,原来按地下专门喜欢查人关系。”云馨月说到这里,噗嗤自顾笑了起来,“我看呐,你骨子里就是贱,因为贱所以打算弄清楚每个人的身份,彼时好嫁进豪门贵府。” 从沈如故的唇瓣中吐出四个字:“不可理喻。” 云家的司机见自家小姐被人掐住了颈脖,赶紧从车上下来。 这厢又不好动手去拉女大的学生,那厢云小姐暗地投来目光,示意他赶紧拉开沈如故。 司机只好硬着头皮去拉沈如故,还未等司机的手碰到沈如故的臂膀,一记声音喝住了司机:“你敢动她一根毫毛,我要了你的命。” 第178章 画地为牢 一早,沈崇楼正襟危坐在椅子上,用着早餐,沈如故出了房间,站在楼梯上。 她瞧见正在用餐的沈崇楼就要绕道走,昨晚的事,让她实在没了胃口。 沈崇楼知晓她下来,没看她,也没说话。 手指却在桌面上用不大不小的力道点了点,紧接着他那锐利的眸光直射过来,沈如故顿住,明白了他的意思。 青慈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她和瀚哲都知道,三少昨夜发了怒,非但踹坏了一扇门,还撕毁了四小姐一件旗袍。 兄妹俩闹成这样,未免过头了些。 想着现下,三少绝对不是四小姐惹得起的,青慈赶忙上前,将沈如故给拉了回来,安在了沈崇楼的对面吃早餐。 西式的早餐,沈如故并不是很习惯。 刀叉已经给她准备好了,沈崇楼只是淡淡的吐出一个字:“吃!” 这是来自他的命令,她没有反抗的权利。 肚子是她的,饿了也算她的,想到这里,她才开始细嚼慢咽。 沈崇楼吃得差不多,擦了擦嘴,将餐具放在了一旁,他的视线始终笼罩着她。 “下学的时候,我会早些过来接你,不准再乱跑了。”他如此道。 沈如故明白他的意思,不准和秦修远再有半点接触,可是,她想去云锦坊学织造。 她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用餐的地方,只能听到沈如故手上刀叉碰撞发出的轻声,还有沈崇楼微微显得粗粝的呼吸。 沈如故的性子有些倔,他知道,她越是倔,他便越有征服欲。 沈崇楼这般想将她身上的刺一根根拔光,这样一来,看她还有什么脾气和他犟。 “你有没有听到我的话?”沈崇楼即刻抬高了音量,长臂一伸,捏住了她的手腕。 哐当一声,沈如故手上的叉子落在了餐盘上,清脆的声响传来,青慈瞧着心也随着提起来。 他的视线直逼她,沈如故知晓,若是她不回答,不妥协,用沈崇楼的话说:舍不得毁了她,还舍不得拿周遭的东西撒气么。 昨夜的门是一次撒气,她的视线落在餐桌上,恐怕餐桌也要随着遭殃。 她清冷地回了一句:“知道了。” 话音一落,她就将自己的手从他的掌心里面抽出来。 沈崇楼等她一起上学,她换了学校里的斜襟衬裙,上了车,紧紧的贴着车门,和另一边的沈崇楼隔着很大的空位。 他的长手一捞,将她扣在了怀中。 扑鼻的芬芳窜进了他的鼻息中,沈崇楼轻轻地吸了一口气,他喜欢这样的感觉。 可她不喜欢,每次面临这样的境地,她都会挣扎着起身。 他却咬住了她的耳朵:“乖一点,不可以吗?” 沈如故浑身僵硬,他能感觉到,沈崇楼心里面说不出来的滋味。 良久,他都没有吭声,像是在思索着什么事情。 忽地,他问:“他哪里好?” 沈崇楼口中的‘他’是指秦修远,沈如故只觉得他这么问,太莫名其妙。 “或者说,大哥、二哥、现今的秦修远……我究竟哪里不如他们?还是说,你就真的那么不能接受我?” 随声,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挑起了她的下巴,让她仰着头,和他的视线相交。 “我只将你当亲哥哥。”她如实道。 沈如故的话,让沈崇楼倒抽一口冷气,他薄冷的面色微凝。 骤然间,他的薄唇便落了下来,狠狠的覆盖在她的红唇上。 那么柔软,有点像莲湖团的糕点,香甜可口软糯适中,他想一再的探入。 事实上,沈崇楼也这么做了,沈如故死死的闭着眼,她就像一块木头,唇上带着的原始温度都变得薄凉。 在他的记忆里,她生性薄凉是这八年来他早已经习惯东西,可为什么,她一丁点反应都没有的时候,他是如此的愤怒。 沈崇楼在想,她究竟要躺在谁的身下,才会热情似火? 前面开车的司机不敢往后面看,脑门子一直冒着冷汗,只能当做什么都不知晓。 “亲哥哥是么,若这是你想要的,我便如你愿。”话毕,沈崇楼冷冷的推开了她。 沈如故被他推来的推离重量磕在了车门上,她吃痛的望着变得冷若冰山的沈崇楼。 他若是将她当宝,她便如众星捧月;他若是将她当草,她便弃之如敝履。 “妹妹……呵……”他叫了一声,却自顾自嘲的笑了起来,冷漠的声音如冬日里的冰冷,“既然不喜欢和我扯上关系,干脆你这名字也改了罢了。” 车子刚好开到剪子巷,沈崇楼话说到这里,转而对着前面司机冷声道了两个字:“停车!” 开车门,下车,毫不留恋的离开,一系列的动作,他如此连贯。  沈如故一个人坐在车上不自在,望着那因愤怒离开的背影,她的心,竟然有种失落感。 他的话,萦绕在她的耳畔:干脆你这名字也改了罢了。 她的名字是沈崇楼取的,一见如故四个字至今还刻在她的心上,她承认听到沈崇楼这么说,她有些受伤。 司机小心翼翼的叫了一声:“四小姐。” 沈如故深吸了一口气,道:“走吧。” 金陵女大,美利坚请来的外文老师,给她们一人发了一套短袖和及膝短裤的运动服,她在画报上瞧过,很多洋学生在草地上打羽毛球都这么穿。 外文老师人漂亮,思想也很前卫,都是受了教育的女生,自然拿着新鲜样式的衣服也可劲的开心。 运动课上,羽毛球被沈如故和同窗拍到梧桐树上去了,怎么摇也摇不下来。 江北的女子,似乎天生胆识要比江南的女子大得多。 沈如故会爬树,小时候跟着沈崇楼没少爬到树上去掏鸟窝,常常都是青慈和瀚哲给他们两个打掩护。 穿着这样的衣服,也好爬上去,沈如故眼见着没法子,便直接上树了。 站在下面的女学生很多人都提醒她:“如故,小心!” 听到外面的声响,云馨月朝这边瞧过来,嗤笑了一声,露出了鄙夷的目光。 云馨月对着身旁的人说:“你瞧,外来人就是不一样,竟然像只猴子一样麻溜的上了树。” 顿时,她们一边朝梧桐树下走,一边哄笑起来。 云馨月抬头朝上方看去,沈如故爬得很高,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最后还是将挂在枝丫上的羽毛球拽在了手中。 下面不知道谁说了一句:“巾帼不让须眉,若是如故是个男儿身,定然也是马背上抡抢杠子的勇士。” 云馨月切了一声:“不就是见她是大帅府上出来的么,这马屁拍得,真是够响的。” 哄笑声越来越大,云馨月在众人的注视下,走到了梧桐树的一旁,双手紧紧地摁住了枝干。 她的力气小,对身后常常跟着的人示意,即刻,几个人抓住了枝干开始摇晃起来。 之前和沈如故一道打羽毛球的女学生虽然知道云家大小姐不好惹,由于担心沈如故会摔下来,上前唯唯诺诺恳求道:“云小姐,别摇了,一会儿她摔下来,会伤了的。” 云馨月哼声:“多管闲事。” 紧接着,她将那女学生直接往旁边一推,自由活动的时间,没有师长在,再也没有人敢上前劝阻。 沈如故在上头站不稳,她只能紧紧抱住枝干,她越是抱得紧,那几个人越是摇晃地更猛烈。 云馨月没见她摔下来,不甘心,上次被沈如故掐住咽喉,心里的闷气还没有地方宣泄。 于是,她朝着上头道:“你就松手吧,既然想嫁进秦家,秦少毁了一条腿,你干脆也毁了另一条,两个瘸了腿的人配在一起,岂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云馨月三番两次找她的茬,沈如故想到这里,脸上非但没有发怒的表情。 反倒,挂着淡薄的笑容,回敬云馨月:“你自命清高,就算是腿脚不便的秦家少爷,不是到头来怎么也不肯要你,你被秦家退了婚事,是整个南京都知道的事……” “哦!不对……应当说,你的事在江北也传开了。”沈如故装作恍然的模样,回想道。 云馨月没料到这小蹄子平常瞧上去冷冷清清,嘴皮子这么利索,敢用她的婚事来嘲笑她。 “你们给我大力的摇,谁将她给摇下来,我让我父亲,改明儿就与她家合作。”云馨月怒气冲冲地道。 那些人一听,摇晃地更卖力了。 沈如故趴在上面许久,再也没有了力气,下面摇树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她坚持不住,双手松开,从上面坠落。 好似泛了黄枯萎的梧桐雨,从枝干上掉落。 下面有些和沈如故玩得好的女学生想上前接住沈如故,却被云馨月瞪着,无人敢朝沈如故踏出一步。 没有预期之中的疼痛,坚硬却又柔软的触感,带着炙热的温度,沈如故的脸颊紧贴着的地方,一下一下,清晰有力的心跳传入她的听觉。 她身下究竟压着谁?未等沈如故睁开眼,就听到杂乱的声音。 有云馨月的:“天……修远,快来人呐……” 还有秦修远看沈如故并不顺眼的小厮:“秦少,这是撞了什么运喏!” 总之,因为秦修远她未受伤,可周遭的人,却乱成了一团。 沈如故双手不自禁地收拢,手掌心里云锦的顺滑触感却让她心惊肉跳。 她缓缓睁开眼,对上的是他清明的眼睛,拐杖被他扔在了一米开外,他要怎样忍着痛才能用最快的速度接住她? 沈如故蹙眉,心里五味杂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秦修远嘴角却微微上扬,轻言细语道:“还好,你没摔着。” 第179章 他死了 鹰厉的目光朝她直射而来,病房里,沈如故感觉自己被沈崇楼掐住了咽喉,即便他站在门口什么也没做。 沈崇楼身上带着萧杀的怒意,身后跟着几个同窗不敢再开玩笑,灰溜溜地去别的病房找人了。 沈崇楼冷冷的口吻,命令道:“过来!” 她的双脚像是灌了铅,站着没动,秦修远的目光,淡淡的落在沈如故的身上,他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秦修远开始慢条斯理合拢长衫,他的动作,刺痛了沈崇楼的眼。 方才就在外头,他的同窗通过病房门上的隔窗指着里头,笑着对他说:“崇楼,你小妹看来和秦家少爷有了关系呀,现今就算是新时代,这样碰男子怕是没人敢要了。” 那字字句句,都好似利剑插在沈崇楼的心窝子上。 沈如故从来没那么小心翼翼的照顾过别人,更别说是男人,照顾秦修远的画面,他却瞧得清清楚楚。 他早就警告过她,不要和秦修远走得太近,今早他还生了气离开,晌午过后,他的气一丁点都没有。 沈崇楼知晓,自己生不来沈如故的气,这女人如此不听话,无非是仗着他喜欢她。 “过来!”犹如刀刃一般的吐字,暗沉的嗓音再次响彻病房。 沈崇楼说话极少说第二遍,对她的这份耐心怕是到了一种极限。 沈如故双手绞着,去到了沈崇楼的身边。 骤然间,他的手环在了沈如故的腰肢上,死死的扣着,她不能动弹分毫。 沈崇楼那极强的占有欲,毫不遮掩地表露在深邃的眼睛中,他冷眼瞧着病床上的秦修远,无声地宣誓所有权。 他一字一句吐字清晰,慷锵有力:“秦修远,你若是想玩女人,百乐门里多得是,离我小妹远点,她不是你碰得起的。” 秦修远眼皮轻动,侧过脸,看向沈崇楼,幽幽道:“我想你误会了,我没那糟乱的心思去动她,倘若动了,我必定娶了她。” 沈崇楼沉冷地扯动了呡成一条直线的唇角,冷言:“我沈家的人,就算有人要娶,还要过我这关。” 不带脏字的对话,沈如故却嗅到了火药味儿。 当她感觉到腰肢上的五指收拢,她担心地仰头看着沈崇楼,盯着他的左手,好在那腰间的枪支扣带没有打开。 她双手拽住了他的军装下摆,道:“回去吧。” 沈如故的话音一落,他便拽住了她的手,毫不避讳地十指紧扣,将她扯出了病房。 秦修远透着亮光的双眸,随着病房门合上渐渐暗淡下去,病房里,还有好闻的兰花香,她身上清淡的香味儿,总是让他觉得舒心沁脾。 仿佛,她的指腹还游走在他的肌肤上,沈如故在沈崇楼的掌控之下妥协的模样,让秦修远猛地闭上眼。 等他再次睁开眼,眼里一片薄凉。 沈崇楼是沈家的宝,而沈崇楼如此在乎这个女人,若毁了沈如故对沈崇楼是致命的冲击,那么,是不是对沈家最大的打击? 沈如故跑不快,跟不上沈崇楼长腿的步伐便朝他说道:“慢点,我走不动了。” 沈崇楼压根不理会,他本是来玛丽医院找游行受伤的外文老师,现下,他谁也不想找,只想将她带离这里。 可她的话,让他烦躁不堪,父亲总是说他年岁小还不够沉稳,等他在南京历练两年就够了。 沈崇楼却觉着,只要有一天,他能对沈如故狠得下心来,才叫真正的无敌。 才走到医院的后院,他将她推在了白色的墙壁上,后脊冰凉的触感让她本能地想离开,他那有力的臂膀却像大山一般朝她袭来。 沈崇楼的双臂撑在她双肩两旁,将她禁锢在墙壁与他那健壮的胸膛之间。 他凑过来,薄唇在她的耳垂上,若有似无的碰触着,问:“我的好妹妹,我是否警告过你,离他远些?” 沈聪楼的话,好似来自地狱的鬼魅,深沉暗哑,让人不寒而栗。 她紧张地贴着墙壁,沈崇楼见她不回答,即刻咬住了她的耳垂,含住了那带着点点凉意的红豆耳坠子。 沈如故呼声:“疼!” “这就疼了?在军校,不听话的人,是要受罚的,这套法子,我想用在你的身上,也合适的很。” 话毕,他就好似一个吸血的恶魔,狠狠的加重咬她的力道。  湿漉且疼厉的感觉,让沈如故很不舒服,纵使她如何抗拒,最后的结果不言而喻。 她奈何不了沈崇楼,眼眶中含着氤氲。 沈如故忍住不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她不想在他面前,变得懦弱。 沈崇楼总是如此,她懦弱了,他才能得到最大的快意。 他的强势,总让她心有不甘,常常由衷地生出作对或者逃离的想法。 她隐忍的模样落在了沈崇楼视线之中,他的心里,五味杂陈,很不是滋味。 大概是尽了兴,他才松开了双齿。 沈如故圆润的耳垂变得通红,很快,明显比另外一边的耳垂要红肿。 “这只是给你一个小教训,别逼我直接要了你。”他咬牙切齿,好似要将这些话镶嵌进她的骨子里。 她红了眼,恨恨地望着他:“你除了这样待我,还会怎样?” 他依旧是冷言冷语,可又带着不明的情绪,愤然道:“没良心的东西!” 沈如故清澈的眼睛,犹如在提醒他,方才他说了多么罪孽深重的话。 沈崇楼知晓,从她被领进沈家,再到后来父亲登报将她认了做义女,他心里那份要娶她的小心思便成了有违伦常被人耻笑的事情。 可他不在乎,迟早有同一天,他会掌控天下的局面,让她成为他的太太,众人忌惮着他,自然不敢闲言碎语。 所以,再罪孽深重的话,也比不过他想要了她的心。 他的话,总是这般直接,也总能像利剑一般插在她的心窝子上。 在沈公馆,二姨娘因为生她气,当着全家人的面,指着她道:“你不过是沈公馆领回来没爹娘的野孩子,算个什么东西。” ‘东西’二字,她是如此忌讳。 沈如故本想还击给沈崇楼的话,卡在了嗓子眼,上不上下不下,难受极了。 终于,蕴含在眼眶里的泪水再也收不住,眼睛一眨,眼泪吧嗒滴下来,划过白里透红的双颊。 沈崇楼发觉她的异常,意识到自己用词不当,他最见不得沈如故掉眼泪,他总觉得这是令人最心疼的东西。 内心的烦躁之感越加强烈,沈崇楼深吸一口气,手背青筋凸起,厉声:“你别哭!” 人的情绪一下子上来,哪里说收住就能收住的,沈如故别过头不看他。 沈崇楼却捏住了她的脸蛋儿,逼着她和自己对视,他低吼了一嗓子:“我让你别哭!” 他不懂得哄女人,尤其是面对沈如故,他开始慌乱了手脚。 沈崇楼烦闷到了极点,沈如故见他眼里的暗色越来越浓,于是接着毫无预料地,他如黑云压城一般笼罩着她。 他的薄唇狠戾地覆盖在沈如故柔软的红唇上,辗转碾压,吸取着属于她的芳香。 西南方向的病房里,秦修远站在窗口,欧式的雕刻窗子敞开着,波斯花纹的窗帘随着清风飘动着,时不时挡住了他的视线。 秦修远那温润的视线落在院子里缠绵的两人身上,没有了任何温度,冷得不像话。 暗沉如乌云,他的手扶着拐杖,五指收拢又收拢,指关节泛白。 “秦少!”小厮见秦修远下了床,惊声叫道。 闻声,秦修远转过身来,小厮却吓了一大跳,他从来没有见过自家少爷冷若冰霜的脸。 寻常,少爷都是带着温和的面色,待人处事也和气的很……可此刻,却像是要将什么东西生吞活剥了似的。 但,这样的秦修远,实际上并不是他第一次见。 “什么事?”终于,秦修远开嗓了。 小厮这才回过神,忙道:“秘书说,他已经和沈昭年的下属通过电,说是……” 秦修远朝病床走去,淡声一个字:“说!” “若是要和沈大帅谈条件,还要您拿出诚意来,比如说,南京西郊那边整片商行。”小厮将秘书的话如数转述给秦修远。 小厮知道,只要扯上西郊商行,就是要秦修远的命脉。 他跟了秦修远这么多年,别的不清楚,却有一点,他比任何都要明白。 那就是,秦修远极其讨厌被人掐住咽喉的滋味儿,一旦被人掐住咽喉,秦修远便会成为另一个人,譬如当年铺里的火灾。 一个人若是为了达到目的,不惜废了自己的腿,足以证明这种人狠下心来,无人能及。 “把话带给秘书,让秘书告诉那个人,要商行可以,我要一个女人做太太,姓沈名如故!”秦修远不带一点迟疑。 可小厮听罢,觉着秦少莫不是脑子病糊涂了? 第179章 不对劲 不过两日的功夫,沈崇楼骨子里的精气神都被军校给练出来了,此时站在她面前的男人好似天生注定是将门领袖的人物。 “今儿个我若不来接你,遇上坏人怎么办,我倒是觉得青慈那丫头只能给你打打下手,还是嘚专门请个人送你上下学。”话虽对着沈如故说,实际上,沈崇楼的视线落在秦修远的秘书身上。 在场的人都听得出沈崇楼这是在打哑谜呢,秘书笑着说:“您说笑了,在云锦坊别的不能保证,安全,却是第一。” “是么,那我是怎么进来的,那么多家丁,守不住我一人。”沈崇楼冷声道,让人没有半点钻空子的机会。 此时,阁楼里,正举杯凑到唇前的秦修远,唇角微微扯了扯。 他放下茶杯,起身,从阁楼里出来,站在了走廊上往下看。 他的脚步声很轻,几不可查,可那拐杖声却是那么明显。 听到声响,楼下的三人齐齐抬头往上面看。 沈崇楼知道云锦坊的掌舵人秦修远,当初听父亲说过,秦修远上面其实有一位大哥。 大概两年前,秦家商铺着了火,秦修远的大哥死在了火灾中。而秦修远也废了一条腿,使他成为了秦家的独苗,秦老爷子伤心欲绝,没有心思打理云锦坊,便全部交给了秦修远。 父亲说,别看秦家只是经营云锦坊,实际上秦修远成为云锦坊的掌舵人之后,垄断了江南各大商号的经济命脉,没有人知道看似清心寡欲的秦修远究竟有着多大的抱负。 “你能进来,和你这一身戎装脱不了干系,再者,没人是沈三少的对手。”秦修远幽幽淡淡的嗓音,从上方传来。 沈崇楼面色淡然,他的视线和秦修远的目光相撞,他还没自曝家门,秦修远便知道他是沈家三少。 只能说明,秦修远已经调查了他的背景,他不过来南京三日不到,秦修远的关注点为什么在他的身上? 当沈崇楼发现,秦修远的眸光转移到了他身边的沈如故身上,顿时间,他的脸色有了深沉的神色,不过这样的情绪稍纵即逝,并未在他的脸上留下任何的痕迹。 他并不喜欢别的男人用这样的眼神盯着如故看,就好像,他的人被别人惦念着。 沈崇楼收回视线,脸上露出笑意,当着他们的面,即刻钳住了沈如故的手,道:“回家吧。” 她没听错,沈崇楼说的是:回家。 此刻虽然他隔着衣衫牵她的手,可如故还是觉得万分不妥。 她试着将手挣脱出来,脸上不情愿的神情,让沈崇楼恼火,怎么,她还在这云锦坊待上瘾了? 他将涌上来的薄怒强压下去,墨黑的眼睛,盯了她一阵,她在他的眼睛读出了警告的意思。 沈如故这才听话了许多,任由他牵着出了云锦坊。 她近乎被沈崇楼卸进车里,顷刻间,他也上了车,她是坐躺着的姿势,沈崇楼的手撑在车座的边缘,一下子将她禁锢进了臂膀之中。 “开车!”沈崇楼的语气很闷沉,两个字好似从齿缝处挤出来的一样。 她好不容易小心翼翼地在他臂弯中坐直,见不是去女大的路,慌忙问道:“去哪儿?” 沈崇楼收回了双手,不急不慢地回道:“今日空闲时,我已在颐和路找好了居住的地方,东西我让青慈送过去了。” “什么?”她对他的决定倍觉惊讶,“别跟我说,你也会搬过去?” 他倒是不以为意,点点头:“自然,我委实不放心你一个人住,青慈又胆小,我更不放心。” 她很不满他的决定,和他一道来南京已经够糟糕了,现今依旧要和他住一起。 沈如故死死地绞着手,渐渐地捏成拳头:“你……” ‘你’字刚出口,沈崇楼的手指,落在了她的红唇上,软软的,让人不愿撒手。 幽暗的嗓音,如此清楚:“反正你说,我喜欢阴魂不散。” 打小,就拿他无可奈何,他做的一切,她违抗不了,沈如故只能生闷气,拍开他的手指。 “那也请你注意点言行。”沈如故说完,不泄气,嘟囔了一声,“军校的学生都似你这般没规没矩吗?” “别人我不晓得,我若是真没规矩,你早就成了我腹中食。”沈崇楼说着,目光死死地凝住她。 她颈脖上还挂着他送的坠子,身上是他送的香膏气息,一切都这般让人赏心悦目,独独她去云锦坊这件事,他不满意。 突然,沈崇楼道:“下次,她们去云锦坊你就不必去了,若是真对云锦感兴趣,我花钱雇个人来教你。”  沈如故二话没说,拒绝了沈崇楼的提议:“不用了,那是学校办的课程,一来南京,就做特殊,我会落人口舌的。” “谁敢说你,我要了他的命。”他厉声说道,严肃的模样,让她都吓了一大跳。 有的时候,沈如故是真的分不清楚,沈崇楼究竟对她是好是坏。 说他好,他又喜欢折腾她;说他不好,可他似乎不让别人欺负她,任何人都不行。 “你该不会觉得那个秦家少爷好吧。”他的语气,好似是问她,又好像是带着点肯定的味道。 但几不可查的担心,却没有那么明显的体现出来,沈如故也没有察觉。 她只道从他的口中说不出多少正经话来,怪嗔:“瞎说,我才没有。” “没有就好,不管你今后这里会装着谁,我势必都给你挖出来,就算掏心,我也不会让你装着别人。”他那点点的眸光锁着她。 紧接着,他从旁边的口袋里,掏出了一枚带着碎水晶的发卡,她知道这是洋东西,在江北不是没见过。 昨儿个下学之后,她和青慈在商铺看过类似这东西的饰物。 现下,沈崇楼总是送东西给她,沈如故很不习惯,以前他不是最喜欢占用她的东西吗? 于是,她不禁打趣道:“你这是给我献殷勤呢?” 可话说出口,沈如故便觉得说快了些,这般用词不妥,她正欲改口,身边的沈崇楼便开口说话了。 “以前父亲控制我用钱太紧,现今不同,给你买了,你收着便是。”沈崇楼见她没有伸手接,手直接落在了她的黑发上。 那枚善良的发卡,在她的耳鬓间比了比,他并不是第一次见她扎两条辫子。 总觉得没有披散着好看,所以,他直接将她绑着辫子的粉色发带摘了下来,修长的手指在她的长发中穿插。 乌黑的头发,很快就被理顺了,她的发丝中有着淡淡的香味,他很喜欢的气息,总能让人心旷神怡。 沈如故明显僵住了身子,她抬手就按住了沈崇楼的手:“不用,我自己回去弄。” 他哪里会听她的话,不由分说,发卡已经别在了她的耳畔。 沈如故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若是真的论起来,她身上很多东西,都来自沈崇楼。 她的手缓缓地落下来,碰触到挂在颈脖上的翡翠,上面刻了两个字:瑾轩。 那是沈崇楼的小名,她只听过一个人这样叫过沈崇楼,就是那个常年在佛堂里不出来的女人。 就是那次面对昏过去的沈崇楼,尚文瑛扑在儿子身上,凄凉地哭着:“瑾轩,我的儿,我的宝,他们怎么能这般待你。” 瑾轩也是沈崇楼教她写的,当初她还小,不会写那么复杂的字。 沈崇楼天生聪慧,他刚开始还耐心地教导她:“一横再一横一竖再一横……” 一遍一遍过去了,他甩了脾气:“木头,怎么连这两个字都学不会,别的字不会可以,不能不会写我的名。” 为此,他还罚她抄写了一百遍,用小号的毛笔,抄到了手抽筋。 “你将这东西给了我,这可是沈家的传家宝。”沈如故这几日都思忖着究竟该怎样找个借口,将这东西还给沈崇楼。 虽然别人一看就知道是沈家的东西,不敢碰她,但沈崇楼也将这世界上的坏人看得太多了,没那个必要。 “什么叫做沈家的传家宝,你难道不是沈家的?作甚子这般见外?”他不悦地说道。 在他心里,真正的宝贝是她才对。 在他的眼里,没有任何东西和人会让他多看两眼,当然除了她。 早在这个女人身上,他病入膏肓,无法自拔了。 沈崇楼叮嘱她:“一会儿司机送你到颐和路的房子里,我还有东西在学校没有搬完。” 沈如故知道自己不同意他搬进来是没有半点用处的,所以她干脆没有做声,任由他去安排。 车子停在了颐和路,这边有很多小公馆,环境很好,四处都是梧桐树,时而还有鸟儿的叫声。 “四小姐。”青慈见沈如故终于回来了,赶忙跑出来迎接。 沈崇楼给她开了车门,又上了车,只留了两个字给她:“等我!” 沈如故点点头,她是应付,他却心里觉得乐。 车子并没有立即开走,司机在前面等着沈三少的命令,沈崇楼就要说开车时,走过去的两位男同学,目光却落在了要进门的沈如故身上。 “你瞧,穿着金陵女大的校裙,一定是里面的女学生,女大的女子都好看得紧,你猜,她里面穿了什么样的内衬?” 其中一男生色眯眯地盯着沈如故议论道,这些话如数进了沈崇楼的耳中。 第180章 要点脸 昨夜她害怕地在他身下颤抖,沈崇楼最后压制着怒意从她的身上起来。 最后他只是对着她冷冷地说了一句:“该吃晚饭了,别饿着。” 两个人自此到了浦口,下了火车,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在浦口早已有人接应,由于两人的学址不同,派来的车,打算将沈如故送到东南绣花巷的金陵女大,而沈崇楼送到了玄武区黄浦路的军官学校。 “先送她去学堂吧,而后再送我。”沈崇楼和司机说道,对方听沈三少的命令照办。 路途劳累,等到金陵女大的时候,已近黄昏,她钻身要下车。 沈崇楼在她下车的那一刻,拽住了她的衣袖,沈如故不明地反头看他,问:“又有什么事?” “你就这么着急逃离我?”沈崇楼不悦的语气怎么也掩盖不了。 她沉默,沈崇楼变戏法一般,掏出了一件翡翠首饰,就要塞在她的手心中。 沈如故的手,被裹在他的掌心中,可她还是紧紧地收拢五指,不肯松开,意思很明显,不想要这么贵重的礼物。 他却没有商讨地靠拢她,最后直接将坠子挂在了她的颈脖上,粉白色锦缎的斜襟玉兰花旗袍和翡翠坠子相得益彰,更是衬得她楚楚动人。 只听,沈崇楼欢喜地自言自语:“我就知道,它很适合你。” “礼拜不用上学的时候,我会来找你……”他的话还未完,沈如故就要拒绝,他却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不准说不,我来是我的事,你不见我,也是我的事。” 被他那毫无商讨余地的语气弄得无可奈何,从沈如故唇齿中,冒出了一句不满的话:“你是希特勒吗?” 沈崇楼非但没有觉着不好意思,还噗嗤地笑出声来,这丫头,哪个先生教的‘希特勒’? “我和他不一样,他对所有人都专制,我只对你专制。”沈崇楼说完还极其宠溺地刮了一下她的鼻尖。 车上的司机,不自然地咳了咳,沈如故苦于没处说,她愤愤然地将他的手甩开,从车上跑了下去,一溜烟没影了。 沈崇楼却在车里笑着朝车窗外对着她提醒:“慢点,别摔跤。” 还在金陵女大只有几个人来往,这一幕也没有引起多大的注意,沈如故生怕性子捉摸不透的沈崇楼会摆平校守进了女大的门。 于是,她进了校门,还在一个劲地往前小跑。 跟在后面的下人提着她行李箱在后头追:“四小姐,慢点,您慢点!” 一个不注意,沈如故迎面撞上坚硬的胸膛,紧接着是拐杖落地的声响,面前高大的声音,连连朝后面退了好几步。 她意识到撞人了,慌了神,急忙赔不是:“多有冒犯,请先生恕罪。” 沈如故并未抬头看清对方,在学堂里,无非就是年纪大的教书先生,才会拄着拐杖,她条件反射地说了这般的话。 被撞人手下的小厮急忙跑来,关怀地问:“秦少,没摔着吧?” 转而,那小厮不知哪里来的底气,朝着她就是一顿吼:“你怎么走路的呢,撞伤了秦少你怎么赔?” 秦少?不是学堂的先生吗?沈如故缓缓抬头,面前已经站稳的男子。 这男子较之沈崇楼大不了多少,斯文俊朗,温文尔雅,一身云锦长袍更是显得他器宇轩昂。 只可惜……她的视线落在对方显然有些不便的右腿上,地上黯然躺着的拐杖被小厮捡了起来。 “实在抱歉的紧,我……我不是故意的。”刚来学堂,就闯了祸,她只要一急,就会脸红。 秦修远的视线柔柔地落在面带桃红的女学生身上,瞧着她的穿着想来也是个大户人家的女子。 她那害怕的模样,好似惊弓之鸟,慌乱的神情给她反添几许灵气,只是,目光敢落在他废了的右腿上,她还是第一个。 但他的视线,最后落在了她优美弧度的颈脖上,翡翠坠子引起了他的注意,男子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 “无妨!”他示意她不必介怀,朝小厮摊开手,要了拐杖,拄着拐杖一步步朝她走去。 经过她身边之时,被称作‘秦少’的男子,顿了顿,睨了她一眼,嘴角露出了浅淡的弧度。 沈如故心一紧,死死的低着头,更是紧张,他问:“你是外来人?” “对。”虽然她心中疑惑,怎么就看出来她是外来的呢?却不敢多问。 “我说呢,若不是外来的,怎会不识得我。”秦修远温和的语气传来,带着饶有兴味的语气。 他没有再多说,再次迈开步伐,离开金陵女大。 拐杖和地面相触的声响,笃笃笃……好似敲击在了沈如故的心间。 她还记得自己被带进沈公馆之前,沈昭年也是拄着拐杖去教堂里接她,但沈昭年拄着拐杖敲击的声响,和这个秦少不同。 但有一点或许相同,每一位不是因为年老而拄着拐杖的人,背后都有一个故事。 当他渐行渐远,只留给她一个朦胧的背影之时,沈如故才缓缓抬起头,直到那抹背影在她的视线中成为一点。 秦修远上了车,对着车上的秘书道:“查一查撞到我的女子,也许和江北统帅沈昭年有关。”  云锦坊,书房里,秦修远正在看坊间送过来的云锦样本,秘书敲门进来。 “秦少,和你猜测的一样,那女子是沈昭年的义女沈如故,这道同来南京求学的还有沈昭年的小儿子沈崇楼。”秘书将调查的结果如实告诉秦修远。 秦修远轻轻地放下手中的样本,脸上的表情紧绷:“沈昭年要各个商号提供江北军队的粮饷,却让江南大出血,想来沈昭年已经不单单是曾经的江北统帅了。” “他只送了小儿子来南京,剩下的那两个呢,打算留在身边给他暗地由北至南操作商号命脉吗?” 秦修远说到这里,冷笑了一声,紧接着,问:“金陵女大那边,上次说要和云锦坊合作织造课,应承下来。” “这……秦少,老爷子说过,秦家的织造不外传。”秘书提醒道。 即刻,秦修远反问:“坊间那些工人,难道都是秦家人?” 他正色道:“新时期,新办法,迂腐不化,只会走向衰亡,何况,让金陵女大的学生一周学一堂课,自然有我的用意。” “好,我下午和女大签合同书。”秘书听到秦少这么说,只能照办。 …… 云锦坊是南京最大的云锦制造,从公元417年的东晋开始就极负盛名。 这次的安排,校长说能让云锦世家的掌舵人答应学校合作,很是难得。 沈如故见惯了江北的刺绣,对江南传统的手工织造也挺感兴趣,带着满腔热情去云锦坊,却不料会再次碰见那日撞到的男子。 秦少和往日一样,一身云锦长衫,和上次不同的是,长袍从上次的浅灰色变成了淡蓝,上面有着祥云的图案,比上次的竹子好看几分。 这是她见过穿长衫最好看的男子,他正仔细地盯着正在摆弄老式提花木织机的工人,手里依旧拿着那根泛着光泽的拐杖。 她看得入神了,身边的同学都跟着先生上前,唯独她一个人留在了原地。 秦修远朝她们这方看来,不知道为什么,沈如故总觉得那男子的视线,越过了前面好几重的女学生,最后落在了她的身上。 沈如故赶紧低下头,有一丝丝的心虚。 只听先生朝那男子尊声唤了一句:“秦少,你能答应让女大的学生来云锦坊学习,这厢向你道谢。” “先生言重了,坊间一下子多了这么多不用付工钱的人力,我梦里该偷着乐才对。”秦修远开玩笑道,顿时间气氛也融洽起来。 除了外来的学生,谁不知道秦家的掌舵人秦修远是出了名的好脾气,就算废了条腿,想要嫁给秦修远的女子依旧数不胜数。 只是,这秦少没有看中任何一家的千金小姐,以至于到了娶亲的年岁,却拖到了今日,也没有一房太太。 “你们在这里好好听从秦少的安排,到了时辰,领队的人会来通知你们散学。”先生叮嘱了几声,自行离开。 秦修远瞧见仍旧站在那里大气不敢喘的沈如故,眉宇挑起地弧度稍纵即逝。 沈如故哪里还敢待在这里,当她听到先生说的话才明白过来,原来同学中盛传的云锦世家掌舵人就是这个秦少。 前面站着的女学生已经分配了工作,各自有带领教如何使用提花木织机的女工人。 秦修远离她越来越近,拐杖富有节奏的声响,让她的心随着那样的频率跳动着。 当他站在了她的面前,低着头地沈如故只能瞧见他那双好看的白色云锦鞋,还有上好料子的长衫下摆。 “秦……秦少……那日,真心……” 她结结巴巴地,话卡在了嗓子眼,对方却打断了她的话:“前日不是说了,无妨么,不必放在心上。” “我……”她轻启着红唇,流水般的眸子随着她抬头的动作,对着他。 秦修远的朣朦紧缩,她欲解释,他抬手示意不用说,紧而指着刚刚修好的提花木织机。 轻声对她道:“想学吗?” 沈如故诚恳地点点头,随着她那细微点头动作,耳垂上,红豆形状的耳坠轻轻晃动着,好似在他的心间荡起了一层涟漪。 秦修远不禁想起了一句诗: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他慢慢地转身,朝前面走去,轻飘飘的话,窜入了沈如故的耳中。 他说的是:“我教你!” 第181章 你打算锁她一辈子吗 腊梅怒放,江北下了该年的第一场雪,沈昭年安排沈如故和沈崇楼去老夫子那里读中文。 学堂里,就数沈崇楼最有领袖风范,一下课,身后总跟着一群同学。 但也有人追着沈崇楼一直问:“崇楼,那是你父亲给你领来的小媳妇儿?” 紧接着,就有很多人对着沈如故指指点点。 那些人又拍着手掌嘲笑着沈崇楼:“哈哈,沈三少有媳妇儿喽,还是个哑巴!” 沈崇楼用凌厉的目光扫了一眼周遭的同学,鼓着一肚子气,没处发泄。 夕阳西下,放学后,沈如故跟在他的身后。 他突如其来的推了她一掌,厉声厉色极其不满地说:“别跟着我,大家都笑我,你不是我媳妇儿,你也不是哑巴,你会说话。” 小女孩清冷的眼睛望着他,却透着一丝委屈,没吭声。 父亲的秘书今儿个没派车来接他们,他在前面走着,沈如故踩着他的影子。 沈崇楼觉得不对劲,刷地反头瞪着她。 瞧着那怒意横生墨黑的眼睛,弄得她心惊肉跳。 出奇地,他没说话,而是上下打量她,他的手扶着墙壁,倚靠在那里。 沈崇楼自言自语地说道:“不过,你是女生,我是男生。我们有什么区别呢,为什么大哥说你们女人是水做的?” 这个问题已经从年中困扰到他到年末了,今日他非弄清楚不可。 “木头,你怎么又不说话,无趣!”他皱着英气的眉毛,朝她走近。 没等沈如故反应过来,他那不大的手掌力气不小,将她按在了街道弄堂的一侧。 青砖高高堆砌的墙壁,挡住了黄昏的余光,昏暗一片,她害怕地僵直身体。 沈崇楼紧紧拽住了她的斜襟短袄,刺啦一声,盘扣崩开,锦布也被撕开。 里三层外三层,他若有所思,果真,男女穿的衣服不一样。 他皱了皱英气的眉毛,伸手碰触到的肌肤,好似母亲大人冬季给他在百货买的滋润霜。 滑滑的,让人碰上了就舍不得放开。 沈崇楼死死地盯着她,整个人就像着了魔,手被吸住了似的。 见他没有半点将手收回去的意思,骤然间,沈如故张口就咬住了他的虎口。 她记得母亲说过,不能让人乱碰身子的。 沈崇楼哪里会料到这小妮子咬起人来这般厉害,他怒意横生地将手从她的齿中抽回。 他脸上带着不满的表情,反倒问她:“怎么,生气了,不就撕了你一层衣服,沈公馆供你吃穿用度,还会赔不起你一件短袄?” 余晖照射在女孩脸上,黄昏里看人,有朦胧的美,她就像个瓷娃娃,一碰就碎。 可她自打进沈公馆,到现在,她都没对他说一个字。 沈崇楼的心,就像被千万只蚂蚁噬咬,异常难受。 她不说话,他非要让她开口唤他一声三哥。 沈崇楼拽着她剩下的衣襟不放,最后三下五除二撕开。 沈如故急了,想再咬他时,他却早有预防:“敢咬我,回家我告诉爹去。” 他的手从她颈脖顺势而下,最后落在她的心口下方,捏住。 沈崇楼很快地发现她和他很不一样的地方,咦了一声,疑惑地自言自语:“你这里像有小石头在里面一样,我胸前没有……” 话没说完,他手里的力道一重,沈如故发出痛苦的嘶声。 很快,她眼里噙着泪水,一双明亮的大眼睛讨饶地望着他。 沈崇楼慌了,他赶忙缩回手,看着她大颗眼泪往下掉,终于明白大哥话的意思了。 他见她眼泪受不住,大概是捏疼了她,女人的眼泪果然如清澈的泉水,蕴含在眼眶里,水汪汪的。 沈崇楼心间突然生出一丝丝的歉疚,转而哄着她:“你……你别哭啊,我……不告爹你咬我就是了。” 沈如故跑开,他跟在后面追,一直追回了公馆。 晚上,沈昭年回来,听到三姨太说了事情的始末,抓着沈崇楼就一顿揍。 沈崇楼不觉得自己哪里有错,打得挺惨,可是还是紧咬牙关和父亲比谁更能耗下去。 沈昭年骂了一句:“我上辈子造了孽,生出你这么个兔崽子。” 沈崇楼被关到了后院的小黑屋,将近两天没吃没喝,最后晕了给抬出来。 紧接着,沈崇楼的娘亲终于从沈公馆独立的佛堂出来,趴在沈崇楼身上就是一阵哭,一边哭还一边怪沈昭年,硬是说沈昭年听了狐媚子的谗言,坑了她的儿子。 不知不觉间,这件事就传开了。 江北没人不知道,十岁的沈三少,冬天还没过去就开始犯春,饥不择食,竟然对自己妹妹伸出了魔爪。 有人暗地说着玩笑话,沈崇楼是三个儿子中最像沈昭年的。要知道,沈昭年娶了三房姨太,还在外面金屋藏娇。 沈崇楼这么小就撕了妹妹的衣服,这叫做长江后浪推前浪。 正因这件事,沈崇楼和沈如故之间结下了梁子,有了个半夜都会爬床来吓她的三哥,沈如故再也没有好日子过。  时间如白驹过隙,沈如故在公馆已经待了八个年头,每逢初春,天气晴朗,她便喜欢在玉兰树下看书。 院子里的白玉兰,开得正热烈,幽远典雅的清香拂来,她的视线恰好落在‘玉雪香脂’四个字上。 不远处的古刹中,还能传来念经的悠悠声响,那是沈崇楼母亲尚文瑛的声音。 虽说他的母亲是正房,可她从来不参与沈公馆的事情,常年与青灯为伴,沈如故也很少从沈崇楼口中听到有关他母亲的只字片语。 当然,除了八年前,尚文瑛知道沈崇楼饿昏了跑出来大哭大闹了一番之外,沈如故再也没见过她。 肩膀上突来的力道,吓了她一大跳,转而,手中拿着的书,被骨节分明的手给抽走。 她转头就瞧见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学堂回来的沈崇楼,正拿着她的书随意地翻了翻。 沈如故站在原地,闷闷地蹙眉说道:“你还给我。” 沈崇楼哪里会听她的话,薄唇微微向上一扬,带着些许挑衅的意味,道:“想要,来拿啊。” 当年那个比她高不了多少男孩儿,随着时间的变幻,好似西洋人变魔术似的,一下子拔高了太多。 就算她踮起脚来,只能到他那薄唇边,哪里够得着他举得高高的书本。 这时,他的嘴角多了几抹笑意,发现新大陆一般,念着上面的文字:“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呦,妹妹什么时候喜欢李白的诗了?还是说……”话说了一半,他顿了顿。 随着那幽暗的嗓音,沈崇楼已经来到了她的面前,微微弯了腰,那刚毅的五官凑近她。 微薄的气息轻打在她的脸颊上,燃起了丝丝的红晕,他继续道:“还是说,看上哪家的男子了?” 虽说这话和平常提问的语气没有两样,沈如故和他目光相交的时候,还是感受到了他深邃的眼睛里,一闪而过锐利的眸光。 沈如故即刻收回自己的目光,别过脸,蹙眉着那双柳叶眉道:“别瞎说。” 就是她这一个不经意别过脸的动作,修长白皙的颈脖,从领子里稍稍露出来,那圆润的耳垂,上面吊着小小的红玛瑙珠子,煞是好看。 沈崇楼的心,蓦然停了一拍,不自然地咳了咳,直起腰,将书合上。 “这书,我没收了,女孩子家家,现在不上学,反倒躲家里看这种书。”他的语气里,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 什么叫做这种书,多看优美的诗词歌赋怎么不对了? “凭什么?”她不服地应声。 要说,这不服气的性子,是从小被沈崇楼给逼出来的,他总是欺负她。 这人哪里是她的三哥,在他眼里,她想自己还没有他养得那条京巴得宠。 至少那京巴嘴娇只吃东庆门的肉脯,这沈家三少下了课还要专门跑一趟东庆门。 而她只要得了件新鲜的玩意儿,都会被他以各种理由夺走,现在她的书也要上缴,她还剩什么,只剩自己这个人。 沈如故也不知道脑海里面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冒出来,不由地又联想到了八年前被沈崇楼撕了短袄的场面,立刻涌出了一股火气。 “你除了欺负我还会干什么。” 她突来发泄般的口吻,沈崇楼一愣,却只是短暂的几秒。 他好笑地凝着她,就好似在看台上的戏子,倾吐出一句话:“生气了?” 沈如故压根不想和他继续说下去,转身就要离开,一本书而已,就当碰上了一个无赖,送给他了。 她没走成,被那只宽厚的大掌,隔着锦缎拽住了她纤细的手腕。 “你这脾气说来就来,以后嫁了人,可怎么了得,要是被人退婚,是会丢人的。”说着,沈崇楼手一用力,她就被拉到了他的怀中。 沈崇楼整个人一下子被她当做了烫手的山芋,男女授受不亲,还当小时候一起坐车去学堂的日子么。 她挣扎了几下,头顶,还能感觉到沈崇楼呼吸喷薄出来的热气,他死死地扣住了她。 忽地,沈崇楼在她的耳畔喃声:“真香,可是香过了头,栀子花的味道真是浓。” 字里行间掩盖不了的嫌弃,他的嗓音逐渐暗哑,手臂加重了几分力道锁住了她的双肩。 太沈如故却吓得脸色煞白,生怕有人来了后院,看见这样的景象。 他的薄唇若有似无地擦过她的耳背,沉声道:“听说你和二哥去了百货,买了香膏,为什么不叫我陪你?” 第182章 你去看看他吧 沈崇楼向来警觉性很强,察觉有视线落在自己的身上,刷地,那双鹰厉的星目对上了躺着的沈如故。 被他突来的深凝杀了个措手不及,沈如故急忙收回自己的视线。 他却起身,逆光走到了她的床边,他带着与生俱来的气场,总是让人觉得有着莫大的危险气息。 沈如故本能地往里面缩了缩,床铺本来就不够宽敞,很快,她便无路可退。 他缓缓弯下腰,凑近她的脸颊,在她的耳畔轻轻地哈了一口气,道:“你盯着我看了许久,怎的,好看吗?” 沈如故双手在薄薄的被子下,死死地捏住身下的洁白床单,被他逮了个正着,有理说不清。 “不必拘谨,你若是想看,我给你看个够就是了。”余音袅袅,当最后一丝余音散去,他坐在了床铺边缘。 她立刻弹开,抱着被子坐了起来,背脊是冰凉的火车铁壁。 沈如故之所以会防备地看着他,只因他坐在床沿,总让她想起小时候他捣蛋地破窗而入,躺在她床的旁边和她共枕了一晚。 那一次,她害怕的尖叫,可他马上捂住她的红唇不让她发出声音。 紧接着,他便会覆在她的耳边有些受伤地说:“今日是我的诞辰,母亲也不从佛堂出来,老妈子给我煮了一碗长寿面,加了葱花不好吃。” 快天亮的时候,他会问她:“如故,你父母帮你过诞辰吗?” 他得不到答案,便有些不悦地说她和木头一样无趣,又钻窗逃走,只剩下觉得心惊肉跳的沈如故坐在床上发呆。 而此刻,他那深邃不见底的眸子在微弱的光线里,显得墨黑。 当沈崇楼深深凝着她的时候,沈如故脑海中就会出现《史记》中的一句话:如今人方为刀俎,我为鱼肉。 无非就是她的生杀大权掌握在沈崇楼的手中,她只能任由对方宰割。 沈崇楼忽地拉住了被子的一个角,往他怀中的方向扯,如故死死的拉住另一头,怎么也不肯让他扯去。 她哪里抵得上这个练家子的力气,最后竟是连人带被一道卷进了他的怀中。 他有力的臂膀,紧紧地环住她。 沈如故愤愤地瞪着沈崇楼,就当沈崇楼以为她会再次气红脸生气的时候,她却变了脸色。 “三哥!”她嘴角带着幽淡的笑容,声音好似黄鹂鸣叫,如此悦耳。 虽然这样的嗓子酥麻到了沈崇楼的心里,可他并不高兴,什么时候,她变得这么温顺了。 小时候,他哪怕变着法子用林记板栗讨好她,她也不肯唤他一声三哥。 现如今,他讨厌沈如故叫自己三哥,她反倒叫得比任何时候都要顺溜,她那小心思,他还不明白么,不就是让他住手。 “沈如故!”面前紧贴的沈崇楼咬牙切齿地一字一顿叫着她的名字,最后用低沉的嗓音道,“你故意的。” 他说着,粗喘着气息:“你明知道,我压根不屑当你什么三哥,你有大哥、二哥就该知足了。” 沈如故脸上的笑容消散,质问道:“那你为什么要来南京,为什么我求学你都要阴魂不散,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不肯放过我?” 她用这样的语气问他话,沈崇楼很不悦。 他那锋眉,如刀削一般,朝眉心靠拢,他知道她想说什么。 此刻,她眼里的血色,还有氤氲在眼眶里的湿气,都在提醒他,自己做过什么让她怀恨至今。 若不是去年江北那几个纨绔子弟,怂恿着他一同去了闵月楼喝酒,他半醉着回到沈公馆走错了房间,定然不会撕光了她的衣服。 可她也给了他一巴掌,打醒了他才刹住车,给她赔不是之后,近乎落荒而逃,第一次当着她的面,如此狼狈。 也是那晚之后,他认识的沈如故越发变得清冷,比当年刚认识的时候更无趣了,无论他怎么捉弄她,她最多就是挤出几个生气的表情。 也是那晚之后,他开始魂不守舍,若不是碍于她是自己的小妹,他真的很想问父亲要了她。 “那晚,我已经向你赔不是了。”随声,他的手捏紧了她那纤细的手臂,眼里依旧带着几许抱歉的意味。 她别过头,不肯看他,沈崇楼即刻急了、怒了,他捏住了她的下巴。 惯用的招数,沈如故早已经察觉了他的动机,顺利躲过。 下一秒,她却被压在了床上。 他眼里的血色比她更浓:“是,的确是我求父亲让我和你一起来南京,我就是着了你的蛊,你离开我身边一天都不行。”  昨夜她害怕地在他身下颤抖,沈崇楼最后压制着怒意从她的身上起来。 最后他只是对着她冷冷地说了一句:“该吃晚饭了,别饿着。” 两个人自此到了浦口,下了火车,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在浦口早已有人接应,由于两人的学址不同,派来的车,打算将沈如故送到东南绣花巷的金陵女大,而沈崇楼送到了玄武区黄浦路的军官学校。 “先送她去学堂吧,而后再送我。”沈崇楼和司机说道,对方听沈三少的命令照办。 路途劳累,等到金陵女大的时候,已近黄昏,她钻身要下车。 沈崇楼在她下车的那一刻,拽住了她的衣袖,沈如故不明地反头看他,问:“又有什么事?” “你就这么着急逃离我?”沈崇楼不悦的语气怎么也掩盖不了。 她沉默,沈崇楼变戏法一般,掏出了一件翡翠首饰,就要塞在她的手心中。 沈如故的手,被裹在他的掌心中,可她还是紧紧地收拢五指,不肯松开,意思很明显,不想要这么贵重的礼物。 他却没有商讨地靠拢她,最后直接将坠子挂在了她的颈脖上,粉白色锦缎的斜襟玉兰花旗袍和翡翠坠子相得益彰,更是衬得她楚楚动人。 只听,沈崇楼欢喜地自言自语:“我就知道,它很适合你。” “礼拜不用上学的时候,我会来找你……”他的话还未完,沈如故就要拒绝,他却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不准说不,我来是我的事,你不见我,也是我的事。” 被他那毫无商讨余地的语气弄得无可奈何,从沈如故唇齿中,冒出了一句不满的话:“你是希特勒吗?” 沈崇楼非但没有觉着不好意思,还噗嗤地笑出声来,这丫头,哪个先生教的‘希特勒’? “我和他不一样,他对所有人都专制,我只对你专制。”沈崇楼说完还极其宠溺地刮了一下她的鼻尖。 车上的司机,不自然地咳了咳,沈如故苦于没处说,她愤愤然地将他的手甩开,从车上跑了下去,一溜烟没影了。 沈崇楼却在车里笑着朝车窗外对着她提醒:“慢点,别摔跤。” 还在金陵女大只有几个人来往,这一幕也没有引起多大的注意,沈如故生怕性子捉摸不透的沈崇楼会摆平校守进了女大的门。 于是,她进了校门,还在一个劲地往前小跑。 跟在后面的下人提着她行李箱在后头追:“四小姐,慢点,您慢点!” 一个不注意,沈如故迎面撞上坚硬的胸膛,紧接着是拐杖落地的声响,面前高大的声音,连连朝后面退了好几步。 她意识到撞人了,慌了神,急忙赔不是:“多有冒犯,请先生恕罪。” 沈如故并未抬头看清对方,在学堂里,无非就是年纪大的教书先生,才会拄着拐杖,她条件反射地说了这般的话。 被撞人手下的小厮急忙跑来,关怀地问:“秦少,没摔着吧?” 转而,那小厮不知哪里来的底气,朝着她就是一顿吼:“你怎么走路的呢,撞伤了秦少你怎么赔?” 秦少?不是学堂的先生吗?沈如故缓缓抬头,面前已经站稳的男子。 这男子较之沈崇楼大不了多少,斯文俊朗,温文尔雅,一身云锦长袍更是显得他器宇轩昂。 只可惜……她的视线落在对方显然有些不便的右腿上,地上黯然躺着的拐杖被小厮捡了起来。 “实在抱歉的紧,我……我不是故意的。”刚来学堂,就闯了祸,她只要一急,就会脸红。 秦修远的视线柔柔地落在面带桃红的女学生身上,瞧着她的穿着想来也是个大户人家的女子。 她那害怕的模样,好似惊弓之鸟,慌乱的神情给她反添几许灵气,只是,目光敢落在他废了的右腿上,她还是第一个。 但他的视线,最后落在了她优美弧度的颈脖上,翡翠坠子引起了他的注意,男子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 “无妨!”他示意她不必介怀,朝小厮摊开手,要了拐杖,拄着拐杖一步步朝她走去。 经过她身边之时,被称作‘秦少’的男子,顿了顿,睨了她一眼,嘴角露出了浅淡的弧度。 沈如故心一紧,死死的低着头,更是紧张,他问:“你是外来人?” “对。”虽然她心中疑惑,怎么就看出来她是外来的呢?却不敢多问。 “我说呢,若不是外来的,怎会不识得我。”秦修远温和的语气传来,带着饶有兴味的语气。 他没有再多说,再次迈开步伐,离开金陵女大。 拐杖和地面相触的声响,笃笃笃……好似敲击在了沈如故的心间。 她还记得自己被带进沈公馆之前,沈昭年也是拄着拐杖去教堂里接她,但沈昭年拄着拐杖敲击的声响,和这个秦少不同。 但有一点或许相同,每一位不是因为年老而拄着拐杖的人,背后都有一个故事。 当他渐行渐远,只留给她一个朦胧的背影之时,沈如故才缓缓抬起头,直到那抹背影在她的视线中成为一点。 秦修远上了车,对着车上的秘书道:“查一查撞到我的女子,也许和江北统帅沈昭年有关。” 第183章 反正,我养得起你 “长亭外,古道边,方草碧连天……”悠扬的歌声从圣保罗教堂内传来,台上的女学生表演完毕,正要从台上下来。 未时,堂内的人们已经做好英文聚会的准备。 忽然,令人心惊胆战的枪声接二连三地响起。 外面并没有血案发生,倒是因了这几枪顿时变得异常静谧。 军靴的底部结实,与地面接触,传来富有节奏坚实的脚步声。 伴随着拐杖发出的声响:突、突、突!更让气氛显得诡异。 教堂的大门被士兵推开,沈昭年朝台前一步步走来,在大堂中央站定。 这个进来的中年男人当年征战沙场,左腿挨了子弹,于是,走路有了独树一帜的风格。 原来是江北统帅沈昭年,众人提在嗓子眼的心,顿时落了下来。 只见沈昭年扫了一眼台上的女学生,目光最后凝在最右侧的女生身上,握着拐杖的手抬起。 漆黑发亮的拐杖指着她,这是一个常年和枪打交道的人,手挥起拐杖的力道,不禁让人联想到了他掏枪的姿势。 紧接着,沈昭年清冷却又透着难得的温柔声音,响彻大堂:“囡囡,来,跟大伯回家。” 台上的小女生感觉到沈昭年的目光,却不敢向下走动一步。 沈昭年见她没动静,一个眼神示意,身后跟着的下属即刻上台将小女生给请了下来。 她害怕地缩着,恐惧地对着沈昭年叫着:“我不认识你。” 转而,她反头对着站在上面也很无措的神父,投去求救的眼神。 “囡囡,你看。”沈昭年从怀中掏出了一张照片,顿时让她卸下了对这个人的提防。 只因为,照片上面,有沈昭年,还有她的父亲。 再次,她从这个看似冷漠的人脸上,看到了和蔼可亲的笑容。 那一刻,她好似在沈昭年的身上看到了父亲的影子,她信了他。 只听他说:“你父亲不在,大伯以后就是你的父亲。” …… 沈公馆恢宏气派,她望着上面令人肃然起敬的“尚贤”二字,一阵失神。 公馆的门从里面被打开,她第一次见到沈家的三位少爷,他们整整齐齐地站成一排,迎接她的到来。 他们每个人手上都拿着一样礼物,看来,他们对她的到来并不惊讶,许是沈昭年已经和他们说了的缘故。 “从今天起,她便是你们的小妹。”沈昭年叮嘱道,然后特意警告小儿子,“崇楼,不许欺负她,妹妹是用来疼的。” 沈家,大儿子沈崇霖刚和许家小姐成亲新婚燕尔,用不着沈昭年操心。 二儿子沈崇宇也乖巧的很,学校的先生夸奖地最多的学生就是他。 偏偏小儿子沈崇楼生性调皮,着实让沈昭年头疼,怎么不会多加警告他呢。 崇楼用好奇的目光,上下打量面前的小女孩,有着莫大的疑虑。 大哥说女人是水做的打不得骂不得,如今,父亲又说只能用来疼,那男孩和女孩究竟哪里不同? 他扯着沈昭年,问道:“父亲,她叫什么名字?” 沈昭年犯难,蹲下去,问她:“囡囡,告诉父亲,你叫什么?” 她摇摇头,也不说话,崇楼一双好看的星目凝着她,等着这个粉粉嫩嫩的娃娃将名字说出来,他是那样的期待。 就在这时,二哥说话了:“若没名字,父亲帮她取一个。” 沈昭年点头同意,崇楼眼轱辘打转,那双看似干净的眸子里,划过鬼马的眸光。 崇楼抢先了一步开口:“我好不容易成了哥哥,名字我来取,我和妹妹一见如故,以后你就叫沈如故。” 崇楼凑到她面前,小手裹住她的小手,哄讨地问:“妹妹喜欢这个名字吗?” 他的眼神真挚,但眼底深处,却像是警告她不能说不喜欢。 可事实上,她的的确确不喜欢沈如故这个名字。 曾几何时父亲告诉她,本以为一见如故的人可以相守,可你母亲还是丢下你不管不顾,一走了之。 她心里有些忐忑,鼓起勇气就要摇头,却瞧见崇楼缩回手,交替地环在前襟,活像个小男子汉。 沈崇楼没有给她半点可以回旋的余地,果决地说道:“以后沈如故就是我的小妹,欺负她就是欺负我。” 不过他的话,逗乐了沈昭年。 “我们的崇楼懂事,知道护着妹妹了。”沈昭年笑着将沈崇楼抱起来,欢喜说道。 这一年,他十岁,她七岁。 她的家是他父亲给的,她的名字是他取的,然而,一切不是幸福的源头,而是噩梦的开始。 只因,有些人,打小注定成为了某人的专属,就算欺负,也只能由他欺负。  腊梅怒放,江北下了该年的第一场雪,沈昭年安排沈如故和沈崇楼去老夫子那里读中文。 学堂里,就数沈崇楼最有领袖风范,一下课,身后总跟着一群同学。 但也有人追着沈崇楼一直问:“崇楼,那是你父亲给你领来的小媳妇儿?” 紧接着,就有很多人对着沈如故指指点点。 那些人又拍着手掌嘲笑着沈崇楼:“哈哈,沈三少有媳妇儿喽,还是个哑巴!” 沈崇楼用凌厉的目光扫了一眼周遭的同学,鼓着一肚子气,没处发泄。 夕阳西下,放学后,沈如故跟在他的身后。 他突如其来的推了她一掌,厉声厉色极其不满地说:“别跟着我,大家都笑我,你不是我媳妇儿,你也不是哑巴,你会说话。” 小女孩清冷的眼睛望着他,却透着一丝委屈,没吭声。 父亲的秘书今儿个没派车来接他们,他在前面走着,沈如故踩着他的影子。 沈崇楼觉得不对劲,刷地反头瞪着她。 瞧着那怒意横生墨黑的眼睛,弄得她心惊肉跳。 出奇地,他没说话,而是上下打量她,他的手扶着墙壁,倚靠在那里。 沈崇楼自言自语地说道:“不过,你是女生,我是男生。我们有什么区别呢,为什么大哥说你们女人是水做的?” 这个问题已经从年中困扰到他到年末了,今日他非弄清楚不可。 “木头,你怎么又不说话,无趣!”他皱着英气的眉毛,朝她走近。 没等沈如故反应过来,他那不大的手掌力气不小,将她按在了街道弄堂的一侧。 青砖高高堆砌的墙壁,挡住了黄昏的余光,昏暗一片,她害怕地僵直身体。 沈崇楼紧紧拽住了她的斜襟短袄,刺啦一声,盘扣崩开,锦布也被撕开。 里三层外三层,他若有所思,果真,男女穿的衣服不一样。 他皱了皱英气的眉毛,伸手碰触到的肌肤,好似母亲大人冬季给他在百货买的滋润霜。 滑滑的,让人碰上了就舍不得放开。 沈崇楼死死地盯着她,整个人就像着了魔,手被吸住了似的。 见他没有半点将手收回去的意思,骤然间,沈如故张口就咬住了他的虎口。 她记得母亲说过,不能让人乱碰身子的。 沈崇楼哪里会料到这小妮子咬起人来这般厉害,他怒意横生地将手从她的齿中抽回。 他脸上带着不满的表情,反倒问她:“怎么,生气了,不就撕了你一层衣服,沈公馆供你吃穿用度,还会赔不起你一件短袄?” 余晖照射在女孩脸上,黄昏里看人,有朦胧的美,她就像个瓷娃娃,一碰就碎。 可她自打进沈公馆,到现在,她都没对他说一个字。 沈崇楼的心,就像被千万只蚂蚁噬咬,异常难受。 她不说话,他非要让她开口唤他一声三哥。 沈崇楼拽着她剩下的衣襟不放,最后三下五除二撕开。 沈如故急了,想再咬他时,他却早有预防:“敢咬我,回家我告诉爹去。” 他的手从她颈脖顺势而下,最后落在她的心口下方,捏住。 沈崇楼很快地发现她和他很不一样的地方,咦了一声,疑惑地自言自语:“你这里像有小石头在里面一样,我胸前没有……” 话没说完,他手里的力道一重,沈如故发出痛苦的嘶声。 很快,她眼里噙着泪水,一双明亮的大眼睛讨饶地望着他。 沈崇楼慌了,他赶忙缩回手,看着她大颗眼泪往下掉,终于明白大哥话的意思了。 他见她眼泪受不住,大概是捏疼了她,女人的眼泪果然如清澈的泉水,蕴含在眼眶里,水汪汪的。 沈崇楼心间突然生出一丝丝的歉疚,转而哄着她:“你……你别哭啊,我……不告爹你咬我就是了。” 沈如故跑开,他跟在后面追,一直追回了公馆。 晚上,沈昭年回来,听到三姨太说了事情的始末,抓着沈崇楼就一顿揍。 沈崇楼不觉得自己哪里有错,打得挺惨,可是还是紧咬牙关和父亲比谁更能耗下去。 沈昭年骂了一句:“我上辈子造了孽,生出你这么个兔崽子。” 沈崇楼被关到了后院的小黑屋,将近两天没吃没喝,最后晕了给抬出来。 紧接着,沈崇楼的娘亲终于从沈公馆独立的佛堂出来,趴在沈崇楼身上就是一阵哭,一边哭还一边怪沈昭年,硬是说沈昭年听了狐媚子的谗言,坑了她的儿子。 不知不觉间,这件事就传开了。 江北没人不知道,十岁的沈三少,冬天还没过去就开始犯春,饥不择食,竟然对自己妹妹伸出了魔爪。 有人暗地说着玩笑话,沈崇楼是三个儿子中最像沈昭年的。要知道,沈昭年娶了三房姨太,还在外面金屋藏娇。 沈崇楼这么小就撕了妹妹的衣服,这叫做长江后浪推前浪。 正因这件事,沈崇楼和沈如故之间结下了梁子,有了个半夜都会爬床来吓她的三哥,沈如故再也没有好日子过。 第184章 各不相欠 一早,沈崇楼正襟危坐在椅子上,用着早餐,沈如故出了房间,站在楼梯上。 她瞧见正在用餐的沈崇楼就要绕道走,昨晚的事,让她实在没了胃口。 沈崇楼知晓她下来,没看她,也没说话。 手指却在桌面上用不大不小的力道点了点,紧接着他那锐利的眸光直射过来,沈如故顿住,明白了他的意思。 青慈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她和瀚哲都知道,三少昨夜发了怒,非但踹坏了一扇门,还撕毁了四小姐一件旗袍。 兄妹俩闹成这样,未免过头了些。 想着现下,三少绝对不是四小姐惹得起的,青慈赶忙上前,将沈如故给拉了回来,安在了沈崇楼的对面吃早餐。 西式的早餐,沈如故并不是很习惯。 刀叉已经给她准备好了,沈崇楼只是淡淡的吐出一个字:“吃!” 这是来自他的命令,她没有反抗的权利。 肚子是她的,饿了也算她的,想到这里,她才开始细嚼慢咽。 沈崇楼吃得差不多,擦了擦嘴,将餐具放在了一旁,他的视线始终笼罩着她。 “下学的时候,我会早些过来接你,不准再乱跑了。”他如此道。 沈如故明白他的意思,不准和秦修远再有半点接触,可是,她想去云锦坊学织造。 她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用餐的地方,只能听到沈如故手上刀叉碰撞发出的轻声,还有沈崇楼微微显得粗粝的呼吸。 沈如故的性子有些倔,他知道,她越是倔,他便越有征服欲。 沈崇楼这般想将她身上的刺一根根拔光,这样一来,看她还有什么脾气和他犟。 “你有没有听到我的话?”沈崇楼即刻抬高了音量,长臂一伸,捏住了她的手腕。 哐当一声,沈如故手上的叉子落在了餐盘上,清脆的声响传来,青慈瞧着心也随着提起来。 他的视线直逼她,沈如故知晓,若是她不回答,不妥协,用沈崇楼的话说:舍不得毁了她,还舍不得拿周遭的东西撒气么。 昨夜的门是一次撒气,她的视线落在餐桌上,恐怕餐桌也要随着遭殃。 她清冷地回了一句:“知道了。” 话音一落,她就将自己的手从他的掌心里面抽出来。 沈崇楼等她一起上学,她换了学校里的斜襟衬裙,上了车,紧紧的贴着车门,和另一边的沈崇楼隔着很大的空位。 他的长手一捞,将她扣在了怀中。 扑鼻的芬芳窜进了他的鼻息中,沈崇楼轻轻地吸了一口气,他喜欢这样的感觉。 可她不喜欢,每次面临这样的境地,她都会挣扎着起身。 他却咬住了她的耳朵:“乖一点,不可以吗?” 沈如故浑身僵硬,他能感觉到,沈崇楼心里面说不出来的滋味。 良久,他都没有吭声,像是在思索着什么事情。 忽地,他问:“他哪里好?” 沈崇楼口中的‘他’是指秦修远,沈如故只觉得他这么问,太莫名其妙。 “或者说,大哥、二哥、现今的秦修远……我究竟哪里不如他们?还是说,你就真的那么不能接受我?” 随声,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挑起了她的下巴,让她仰着头,和他的视线相交。 “我只将你当亲哥哥。”她如实道。 沈如故的话,让沈崇楼倒抽一口冷气,他薄冷的面色微凝。 骤然间,他的薄唇便落了下来,狠狠的覆盖在她的红唇上。 那么柔软,有点像莲湖团的糕点,香甜可口软糯适中,他想一再的探入。 事实上,沈崇楼也这么做了,沈如故死死的闭着眼,她就像一块木头,唇上带着的原始温度都变得薄凉。 在他的记忆里,她生性薄凉是这八年来他早已经习惯东西,可为什么,她一丁点反应都没有的时候,他是如此的愤怒。 沈崇楼在想,她究竟要躺在谁的身下,才会热情似火? 前面开车的司机不敢往后面看,脑门子一直冒着冷汗,只能当做什么都不知晓。 “亲哥哥是么,若这是你想要的,我便如你愿。”话毕,沈崇楼冷冷的推开了她。 沈如故被他推来的推离重量磕在了车门上,她吃痛的望着变得冷若冰山的沈崇楼。 他若是将她当宝,她便如众星捧月;他若是将她当草,她便弃之如敝履。 “妹妹……呵……”他叫了一声,却自顾自嘲的笑了起来,冷漠的声音如冬日里的冰冷,“既然不喜欢和我扯上关系,干脆你这名字也改了罢了。” 车子刚好开到剪子巷,沈崇楼话说到这里,转而对着前面司机冷声道了两个字:“停车!” 开车门,下车,毫不留恋的离开,一系列的动作,他如此连贯。  沈如故一个人坐在车上不自在,望着那因愤怒离开的背影,她的心,竟然有种失落感。 他的话,萦绕在她的耳畔:干脆你这名字也改了罢了。 她的名字是沈崇楼取的,一见如故四个字至今还刻在她的心上,她承认听到沈崇楼这么说,她有些受伤。 司机小心翼翼的叫了一声:“四小姐。” 沈如故深吸了一口气,道:“走吧。” 金陵女大,美利坚请来的外文老师,给她们一人发了一套短袖和及膝短裤的运动服,她在画报上瞧过,很多洋学生在草地上打羽毛球都这么穿。 外文老师人漂亮,思想也很前卫,都是受了教育的女生,自然拿着新鲜样式的衣服也可劲的开心。 运动课上,羽毛球被沈如故和同窗拍到梧桐树上去了,怎么摇也摇不下来。 江北的女子,似乎天生胆识要比江南的女子大得多。 沈如故会爬树,小时候跟着沈崇楼没少爬到树上去掏鸟窝,常常都是青慈和瀚哲给他们两个打掩护。 穿着这样的衣服,也好爬上去,沈如故眼见着没法子,便直接上树了。 站在下面的女学生很多人都提醒她:“如故,小心!” 听到外面的声响,云馨月朝这边瞧过来,嗤笑了一声,露出了鄙夷的目光。 云馨月对着身旁的人说:“你瞧,外来人就是不一样,竟然像只猴子一样麻溜的上了树。” 顿时,她们一边朝梧桐树下走,一边哄笑起来。 云馨月抬头朝上方看去,沈如故爬得很高,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最后还是将挂在枝丫上的羽毛球拽在了手中。 下面不知道谁说了一句:“巾帼不让须眉,若是如故是个男儿身,定然也是马背上抡抢杠子的勇士。” 云馨月切了一声:“不就是见她是大帅府上出来的么,这马屁拍得,真是够响的。” 哄笑声越来越大,云馨月在众人的注视下,走到了梧桐树的一旁,双手紧紧地摁住了枝干。 她的力气小,对身后常常跟着的人示意,即刻,几个人抓住了枝干开始摇晃起来。 之前和沈如故一道打羽毛球的女学生虽然知道云家大小姐不好惹,由于担心沈如故会摔下来,上前唯唯诺诺恳求道:“云小姐,别摇了,一会儿她摔下来,会伤了的。” 云馨月哼声:“多管闲事。” 紧接着,她将那女学生直接往旁边一推,自由活动的时间,没有师长在,再也没有人敢上前劝阻。 沈如故在上头站不稳,她只能紧紧抱住枝干,她越是抱得紧,那几个人越是摇晃地更猛烈。 云馨月没见她摔下来,不甘心,上次被沈如故掐住咽喉,心里的闷气还没有地方宣泄。 于是,她朝着上头道:“你就松手吧,既然想嫁进秦家,秦少毁了一条腿,你干脆也毁了另一条,两个瘸了腿的人配在一起,岂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云馨月三番两次找她的茬,沈如故想到这里,脸上非但没有发怒的表情。 反倒,挂着淡薄的笑容,回敬云馨月:“你自命清高,就算是腿脚不便的秦家少爷,不是到头来怎么也不肯要你,你被秦家退了婚事,是整个南京都知道的事……” “哦!不对……应当说,你的事在江北也传开了。”沈如故装作恍然的模样,回想道。 云馨月没料到这小蹄子平常瞧上去冷冷清清,嘴皮子这么利索,敢用她的婚事来嘲笑她。 “你们给我大力的摇,谁将她给摇下来,我让我父亲,改明儿就与她家合作。”云馨月怒气冲冲地道。 那些人一听,摇晃地更卖力了。 沈如故趴在上面许久,再也没有了力气,下面摇树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她坚持不住,双手松开,从上面坠落。 好似泛了黄枯萎的梧桐雨,从枝干上掉落。 下面有些和沈如故玩得好的女学生想上前接住沈如故,却被云馨月瞪着,无人敢朝沈如故踏出一步。 没有预期之中的疼痛,坚硬却又柔软的触感,带着炙热的温度,沈如故的脸颊紧贴着的地方,一下一下,清晰有力的心跳传入她的听觉。 她身下究竟压着谁?未等沈如故睁开眼,就听到杂乱的声音。 有云馨月的:“天……修远,快来人呐……” 还有秦修远看沈如故并不顺眼的小厮:“秦少,这是撞了什么运喏!” 总之,因为秦修远她未受伤,可周遭的人,却乱成了一团。 沈如故双手不自禁地收拢,手掌心里云锦的顺滑触感却让她心惊肉跳。 她缓缓睁开眼,对上的是他清明的眼睛,拐杖被他扔在了一米开外,他要怎样忍着痛才能用最快的速度接住她? 沈如故蹙眉,心里五味杂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秦修远嘴角却微微上扬,轻言细语道:“还好,你没摔着。” 第185章 我不要你走 云锦坊,书房里,秦修远正在看坊间送过来的云锦样本,秘书敲门进来。 “秦少,和你猜测的一样,那女子是沈昭年的义女沈如故,这道同来南京求学的还有沈昭年的小儿子沈崇楼。”秘书将调查的结果如实告诉秦修远。 秦修远轻轻地放下手中的样本,脸上的表情紧绷:“沈昭年要各个商号提供江北军队的粮饷,却让江南大出血,想来沈昭年已经不单单是曾经的江北统帅了。” “他只送了小儿子来南京,剩下的那两个呢,打算留在身边给他暗地由北至南操作商号命脉吗?” 秦修远说到这里,冷笑了一声,紧接着,问:“金陵女大那边,上次说要和云锦坊合作织造课,应承下来。” “这……秦少,老爷子说过,秦家的织造不外传。”秘书提醒道。 即刻,秦修远反问:“坊间那些工人,难道都是秦家人?” 他正色道:“新时期,新办法,迂腐不化,只会走向衰亡,何况,让金陵女大的学生一周学一堂课,自然有我的用意。” “好,我下午和女大签合同书。”秘书听到秦少这么说,只能照办。 …… 云锦坊是南京最大的云锦制造,从公元417年的东晋开始就极负盛名。 这次的安排,校长说能让云锦世家的掌舵人答应学校合作,很是难得。 沈如故见惯了江北的刺绣,对江南传统的手工织造也挺感兴趣,带着满腔热情去云锦坊,却不料会再次碰见那日撞到的男子。 秦少和往日一样,一身云锦长衫,和上次不同的是,长袍从上次的浅灰色变成了淡蓝,上面有着祥云的图案,比上次的竹子好看几分。 这是她见过穿长衫最好看的男子,他正仔细地盯着正在摆弄老式提花木织机的工人,手里依旧拿着那根泛着光泽的拐杖。 她看得入神了,身边的同学都跟着先生上前,唯独她一个人留在了原地。 秦修远朝她们这方看来,不知道为什么,沈如故总觉得那男子的视线,越过了前面好几重的女学生,最后落在了她的身上。 沈如故赶紧低下头,有一丝丝的心虚。 只听先生朝那男子尊声唤了一句:“秦少,你能答应让女大的学生来云锦坊学习,这厢向你道谢。” “先生言重了,坊间一下子多了这么多不用付工钱的人力,我梦里该偷着乐才对。”秦修远开玩笑道,顿时间气氛也融洽起来。 除了外来的学生,谁不知道秦家的掌舵人秦修远是出了名的好脾气,就算废了条腿,想要嫁给秦修远的女子依旧数不胜数。 只是,这秦少没有看中任何一家的千金小姐,以至于到了娶亲的年岁,却拖到了今日,也没有一房太太。 “你们在这里好好听从秦少的安排,到了时辰,领队的人会来通知你们散学。”先生叮嘱了几声,自行离开。 秦修远瞧见仍旧站在那里大气不敢喘的沈如故,眉宇挑起地弧度稍纵即逝。 沈如故哪里还敢待在这里,当她听到先生说的话才明白过来,原来同学中盛传的云锦世家掌舵人就是这个秦少。 前面站着的女学生已经分配了工作,各自有带领教如何使用提花木织机的女工人。 秦修远离她越来越近,拐杖富有节奏的声响,让她的心随着那样的频率跳动着。 当他站在了她的面前,低着头地沈如故只能瞧见他那双好看的白色云锦鞋,还有上好料子的长衫下摆。 “秦……秦少……那日,真心……” 她结结巴巴地,话卡在了嗓子眼,对方却打断了她的话:“前日不是说了,无妨么,不必放在心上。” “我……”她轻启着红唇,流水般的眸子随着她抬头的动作,对着他。 秦修远的朣朦紧缩,她欲解释,他抬手示意不用说,紧而指着刚刚修好的提花木织机。 轻声对她道:“想学吗?” 沈如故诚恳地点点头,随着她那细微点头动作,耳垂上,红豆形状的耳坠轻轻晃动着,好似在他的心间荡起了一层涟漪。 秦修远不禁想起了一句诗: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他慢慢地转身,朝前面走去,轻飘飘的话,窜入了沈如故的耳中。 他说的是:“我教你!”  沈如故在秦修远的示意下,坐在了提花木织机前,他站在她的旁边,阳光洒来,他的影子笼罩着她。 他的身上,有着清淡的药香,是和沈崇楼截然不同的气息。 药香好似能够让人舒心沁脾,但沈崇楼的只会让她觉得自己处于悬崖危险地带。 她对织机的操作并不熟练,她环顾了四周,那些同学都是女工手把手教授,唯独她身边站着的是个男人,还是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操纵着云锦坊的男人。 当他的手朝不知所措的沈如故伸来时,她极大反应地将手给缩了回来。 即刻,沈如故就要站起来,秦修远没料到她会有这么大的动作。 想必是自己刚刚伸手过于唐突,他本想扯一下织机上的丝线,并不是想摸她的手。 即便他很想用最快的时间和沈如故熟络,不过男女有别,他心中还是有数的。 秦修远微微弯下腰,沈如故没法站直,僵硬地坐在那里,耳边响起了他温润如玉的嗓音:“冒昧了。” 话音刚落,被她之前不小心绕进去的丝线,即刻被秦修远小心翼翼地扯了出来。 原来,他是想帮她将丝线弄出来,沈如故脸有些热,她不自然地让自己的视线都凝在织机上。 忽地,微微痒痒的热流,轻轻铺陈在她的耳背。 耳边,是秦修远的声音:“我姓秦名修远,屈原《离骚》中‘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的那个‘修远’。” 沈如故有些心不在焉,她委实怕被人瞧见这一幕。 好在,大家各自专心做着手头上的事情,并没有朝她这边瞧。 “嗯,知道了。”她嗡声应了一句。 红润的唇瓣,只张开了点点的弧度,近距离看,秦修远觉得异常诱人。 他不禁在心里嗤笑,诱人么? 这女人可是沈昭年的义女,想到这里,就像在他的脑海中敲响了警钟。 太阳已经变动了位置,因为秦修远站直,影子再也没有笼着她,终于,沈如故能够感觉到大片的光线,视线也亮堂起来。 “你呢,叫什么?” 沈如故听到他问自己,稍稍侧着身子,仰起头来,疑惑地看着她,该不是为了问清姓名好到府上告状吧。 不过,一个南一个北,就算知道了,也告不到沈公馆去。 “沈如故!”她如实回答。 本想胡诌一个姓名,想着他和女大有联系,查她姓名是极其简单的事情,若骗了他,被知晓了很丢人。 “沈如故。”他喃声重复,其实不是第一次听,秘书前日还和他说过这个姓名。 他近乎知道她的一切,包括她被沈昭年收养,甚至是有个喜欢欺负她的三哥沈崇楼。 不过,她接下来的话,倒是令人意外。 沈如故道:“我的姓名不比你的姓名能够追根究源,这名字是我三哥给我取的,他说和我一见如故,便叫了沈如故。” 这些话一说完,连沈如故自己都有些惊诧,原来,八年前的事情,她还记得如此清楚。 秦修远眉眼里都带着点点笑意,依旧是那掀不起风浪,平淡温和的语气:“嗯,的确……一见如故!” 她蹙眉,他的话,似乎带着别层的含义。 后期的教授,秦修远给她请了个女工,沈如故上手很快,站在阁楼上的秦修远,远远地望着坊间那抹认真学习的身影。 坊间坐着那么多的女学生,穿着斜襟立领七分袖高腰百褶裙,梳着低马尾亦或者别着发卡将直顺的黑发垂在后头。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却觉得沈如故如此醒目。 他总能第一时间在人群中找到她,许是因为她喜欢戴着那双红豆形状的耳坠子,又或许是别的原因。 很快,散学的时间到了,其它女生都有家人或者下人来接,沈如故却左等右等没有等到青慈过来接她。 阁楼上,坐在小炉子前煮茶的秦修远,问身后站着的秘书:“没人来接她?” “回少爷,没!”秘书回道。 他思索了片刻,才道:“让她上来吧。” “好的。”秘书很快下了楼,对着沈如故叫了一声:“沈小姐。” 沈如故刚要转过头去看对方,外面就响起了熟悉的声音:“如故!” 是崇楼,他怎么知道她在这里?而且,坊间外头有人守着,他又是怎么进来的? “青慈那丫头迷路了,告诉我你下午有织造课,让我好生难找。”不见其人先闻其声。 沈如故深吸了一口气,朝秘书点点头示意离开,彼时,沈崇楼一身戎装,英姿焕发地出现在她的面前。 第186章 我看你一定是病得不轻 “你瞎说八道什么。”她瞪大了朣朦,难以置信这话是从沈崇楼口中说出来的。 他单手收住了她的双臂,空出来的手落在了她的脸颊上,由上而下,抚摸着属于她的轮廓。 指尖所到之处带起了点点颤栗,沈如故忍不住地往里面缩,可他实在将她压得紧,令人无法动弹。 “我只是提醒你,你最好不要和秦修远有过多的接触,现今父亲将他当做敌人,你以为在他的云锦坊会平安无事?”沈崇楼警告的语气,闷声在她的耳畔。 她想到秦修远那斯文的模样,那样的人,除了对云锦有兴趣,大概不会去多管任何的事。 沈如故失笑:“你总将人想得那么坏,我怀疑你,是不是有疑心病。” “那是你傻,总将人想得那么好,你打小吃少了亏吗?就拿二姨娘来说,你不是觉得二姨娘待你最好,可最后呢,你不小心弄碎了她的玉镯子,她恨不得活剥了你。” 他一字一句,提醒着她容易看错人的事实。 “是,我是傻,我从来都没说过我有多机灵,若是不傻怎会任由你欺负这么多年。” 沈如故的余音未落,他那只收住她双臂的手也松开了,紧而落在了她单薄的睡裙领子上。 在那双猩红的眼睛里,她看到了怒火在熊熊燃烧,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能轻而易举地将这个男人怒意挑起。 “怎么,又想撕我衣服?你是想让全天下都来笑话我们,兄妹不分伦.理纲常吗?”从她的鼻中,发出了可笑的音调。 猛地,沈崇楼的手大力捶在了她身体两侧,和床铺撞击的声响,吓得沈如故骤然闭上了眼。 等她再睁开眼,发现,上方的人脸上早已没有任何表情。 他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但粗喘的气息,喷薄在她的脸上,让人不禁想到了暴风雨前的宁静。 沈崇楼英挺的面孔此刻贴在了她脸上,她如此害怕这样的距离,实在太近了。 “你和我,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就算此刻要了你,最多落个侮辱清白女子的罪名,我早就说过,不屑当你什么三哥。”他深吸一口气,怒意冲冲地甩开了她的领子。 沈崇楼刷地撤离,下了床,背对着她,坚决的语气:“你还小,我不动你,不过,迟早,你会躺在我的身下。” 沈如故死死地咬住唇,愤慨地说道:“不可能!” 砰的一声,房间的门关上了,房间里,还残留着属于沈崇楼的气息,仿佛她的身上,还带着属于他的温度。 她讨厌这样,在她心里,他只是她的三哥而已。 虽然小时候,她不肯叫他一声三哥,可他替她出头的那一刻起,她便将他当做了自己的亲哥哥。 这一晚,沈如故做了噩梦,梦里都是沈崇楼,他好似长着两颗獠牙,要吸干她的血。 那凶狠的模样,让她的惊吓扩张到了最大程度,他在梦里也是那般恐吓着她。 最后不知怎的,梦境变成了江北,众人都笑着她和沈崇楼,都说她是狐媚子,引诱了自己的三哥。 “我不是……我不是……”她沉浸在梦里,喃呢着,额际冒出了薄汗。 同样没睡的人还有沈崇楼,他的房间就在沈如故的对面。 沈崇楼并没有进房,而是站在走廊上,双手撑在雕花栏上,视线却直直地望着对面。 对方房间发出来的声音,让他很想冲进去,他知道,如故又做梦了。 以往在沈公馆时,他夜深人静的时候也会在她窗外听,她总是叫着:“娘,别不要我和爹,我会听话的……” 他也是偶然从父亲那里得知,如故娘亲是恭王府的格格,屈尊嫁给了沈如故的父亲,可她父亲出事后,扔下沈如故和她父亲一走了之,跟个洋人走了。 沈崇楼缓缓走到沈如故的房前,这次,他没有进去,只因她说过,她不喜欢不经同意进她房间。 他静静听着,里面有细微的声音传来:“我不会嫁给你的,沈崇楼。” 此刻,言语就像杀人不见血的刀子,划开了他的胸膛,掏出了他的心。 她竟是这样铁心肠的人,在梦里,都抗拒他。 沈崇楼脸上的冷笑渐浓,自言道:“我什么都能依着你,护着你,唯独这件事,不行。讨厌我也罢,恨我也罢,我只要你在身边就够了。” 瀚哲在楼下抬头,见沈崇楼还在走廊上没休息,上来:“三少,还不睡,明儿个还有训练呢。” 里面终于停了喃呢声,沈崇楼捏了捏眉心:“你让人混进云锦坊,秦修远知晓她是我妹妹,这事不简单,我不放心。”  上完中文课,沈如故一个人抱着书坐在亭子里望着草地上踢毽子的女学生,江南女子温婉,却也不闷,活泼爱笑。 倒是让静坐在亭子里的她,显得有些另类。 “怎么不和她们一起玩?”温吞的嗓音,带着些许的迷离从她后方传来。 反头瞧见秦修远拄着拐杖站在身后,沈如故合上书,放在了石桌上。 不知道是不是沈崇楼警告让她有了心理作用,她觉着,秦少和她能够碰面的次数如此多。 在云锦坊就罢了,秦修远大概是唯一一个能够如此随意出入女大的外校男子。 沈如故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秦修远也没有继续问那个问题。 “看的什么书?”秦修远淡淡的瞄了一眼桌上的书。 “巴尔扎克的《高老头》。”她回道。 他脸上挂着温煦的笑,伸手翻了翻那本书,没想到是法文版的,他好奇的问:“看得懂?” “基本看得懂,一些生僻的词,还是不明白它的意思。”她如实相告。 “你留过洋?” 秦修远继续问,她不禁抬眸朝他看。 秦修远好看的眼睛里点点光辉里带着欣赏的情绪,一直凝着她。 这算是对她感兴趣吗?除了‘兴趣’这两个字,她想不到别的字形容。 沈如故下意识地蹙眉,往旁边挪动了些许位置,像是要和他保持一定的距离,秦修远眼皮轻眨,看在眼里嘴上没有挑破。 只见她摇摇头,回道:“没有,是我三哥教我的。” “沈崇楼?”从他的口中说出这个名字如此顺溜,她有些意外。 “对,父亲给他专门请了洋先生,他会很多种语言,而且说得很好。” 沈如故的语气里,难掩的崇拜,她在学习方面是真的很佩服沈崇楼,当然生活上,另当别论。 “我礼拜有个生意要谈,对方是个法国人,我缺一个懂法文的人,你若是不介意,能不能帮帮我?”他的意思再明白不过,诚恳的模样虽然很动容,可沈如故并不打算答应。 她就要摇头拒绝,秦修远抛出的回报条件,却如此诱人。 “若是你帮了我,以后你想去云锦坊没人敢拦你,若是你愿意,可以让织工给你做一件你喜欢的花纹样式的旗袍……”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又改口道,“不,多少件都可以。” 云锦色泽光丽灿烂,美若云霞,锦纹绚丽,加上工人传统编织让其价格一度抬高,俗话还说云锦‘寸锦寸金’。 若是给她量身定制云锦旗袍,不是一般的大手笔。 沈如故倒不是想要多少件旗袍,若是她想要,沈崇楼也会给她买,同样,要多少件都会买。 可她想学云锦的织造技术,随意出入云锦坊,让她真正心动了。 她想到昨夜沈崇楼那警告人的骇人神色,犹豫道:“我……我还要和三哥商量一下。” 秦修远眉宇划过皱痕,稍纵即逝,他笑说:“你这么听沈崇楼的话?还是说,你觉得我是坏人,有必要防着?” “我没这意思。”她连忙摆手,解释道。 “刚刚是玩笑话,你别紧张,女孩家在外头还是要注意安全,和家人商量是应该的。” 沈如故别的没有听清楚,倒是‘家人’二字,显得尤为突出,钻进了她的脑海。 好似,秦修远在提醒她,沈崇楼不过是她的家人,她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接话。 而他的话刚说完,那天说沈如故的小厮远远地叫了一声秦少。 秦修远离开女大前,看了她一眼,道:“礼拜,不管你来不来,我在云锦坊等你。” 不管她来不来,他都要等吗?那她若是没去,岂不是让他落了空? 沈如故望着那抹逐渐朦胧的背影,为什么,在秦修远的身上,她总觉得自己有一种掉入圈套之感。 每一字每一句,虽然都给了她拒绝的余地,可是往往如此,她反而拒绝不了。 沈如故轻叹了一声,就要坐下来,桌上的书不见了,抬头对上的就是一双带着妒火的丹凤眼。 “沈如故,你真是有能耐,才来女大,就能搭上秦家少爷,怎么,聊得可开心?”话毕,沈如故的书,就在女子的手中撕成了两半。 这是隔壁的云馨月,沈如故虽然不是很了解她,却多少听同窗议论过。 说云家的千金云馨月以前到了要和秦家少爷到结亲的地步,最后因为秦少坚决不同意,这事才不了了之。 即便已是新时期,这件事在南京传开,还是让云家没了面子,为此,云家断了和秦家生意上的往来。 沈如故望着面前莫名其妙拿书泄愤的女人,她也不想多生事端,可也不想让自己吃哑巴亏。 她不急不慢对云馨月道:“书是从书馆里借来的,还书的日子,你去解释吧。” 第187章 死的不是秦修远 “长亭外,古道边,方草碧连天……”悠扬的歌声从圣保罗教堂内传来,台上的女学生表演完毕,正要从台上下来。 未时,堂内的人们已经做好英文聚会的准备。 忽然,令人心惊胆战的枪声接二连三地响起。 外面并没有血案发生,倒是因了这几枪顿时变得异常静谧。 军靴的底部结实,与地面接触,传来富有节奏坚实的脚步声。 伴随着拐杖发出的声响:突、突、突!更让气氛显得诡异。 教堂的大门被士兵推开,沈昭年朝台前一步步走来,在大堂中央站定。 这个进来的中年男人当年征战沙场,左腿挨了子弹,于是,走路有了独树一帜的风格。 原来是江北统帅沈昭年,众人提在嗓子眼的心,顿时落了下来。 只见沈昭年扫了一眼台上的女学生,目光最后凝在最右侧的女生身上,握着拐杖的手抬起。 漆黑发亮的拐杖指着她,这是一个常年和枪打交道的人,手挥起拐杖的力道,不禁让人联想到了他掏枪的姿势。 紧接着,沈昭年清冷却又透着难得的温柔声音,响彻大堂:“囡囡,来,跟大伯回家。” 台上的小女生感觉到沈昭年的目光,却不敢向下走动一步。 沈昭年见她没动静,一个眼神示意,身后跟着的下属即刻上台将小女生给请了下来。 她害怕地缩着,恐惧地对着沈昭年叫着:“我不认识你。” 转而,她反头对着站在上面也很无措的神父,投去求救的眼神。 “囡囡,你看。”沈昭年从怀中掏出了一张照片,顿时让她卸下了对这个人的提防。 只因为,照片上面,有沈昭年,还有她的父亲。 再次,她从这个看似冷漠的人脸上,看到了和蔼可亲的笑容。 那一刻,她好似在沈昭年的身上看到了父亲的影子,她信了他。 只听他说:“你父亲不在,大伯以后就是你的父亲。” …… 沈公馆恢宏气派,她望着上面令人肃然起敬的“尚贤”二字,一阵失神。 公馆的门从里面被打开,她第一次见到沈家的三位少爷,他们整整齐齐地站成一排,迎接她的到来。 他们每个人手上都拿着一样礼物,看来,他们对她的到来并不惊讶,许是沈昭年已经和他们说了的缘故。 “从今天起,她便是你们的小妹。”沈昭年叮嘱道,然后特意警告小儿子,“崇楼,不许欺负她,妹妹是用来疼的。” 沈家,大儿子沈崇霖刚和许家小姐成亲新婚燕尔,用不着沈昭年操心。 二儿子沈崇宇也乖巧的很,学校的先生夸奖地最多的学生就是他。 偏偏小儿子沈崇楼生性调皮,着实让沈昭年头疼,怎么不会多加警告他呢。 崇楼用好奇的目光,上下打量面前的小女孩,有着莫大的疑虑。 大哥说女人是水做的打不得骂不得,如今,父亲又说只能用来疼,那男孩和女孩究竟哪里不同? 他扯着沈昭年,问道:“父亲,她叫什么名字?” 沈昭年犯难,蹲下去,问她:“囡囡,告诉父亲,你叫什么?” 她摇摇头,也不说话,崇楼一双好看的星目凝着她,等着这个粉粉嫩嫩的娃娃将名字说出来,他是那样的期待。 就在这时,二哥说话了:“若没名字,父亲帮她取一个。” 沈昭年点头同意,崇楼眼轱辘打转,那双看似干净的眸子里,划过鬼马的眸光。 崇楼抢先了一步开口:“我好不容易成了哥哥,名字我来取,我和妹妹一见如故,以后你就叫沈如故。” 崇楼凑到她面前,小手裹住她的小手,哄讨地问:“妹妹喜欢这个名字吗?” 他的眼神真挚,但眼底深处,却像是警告她不能说不喜欢。 可事实上,她的的确确不喜欢沈如故这个名字。 曾几何时父亲告诉她,本以为一见如故的人可以相守,可你母亲还是丢下你不管不顾,一走了之。 她心里有些忐忑,鼓起勇气就要摇头,却瞧见崇楼缩回手,交替地环在前襟,活像个小男子汉。 沈崇楼没有给她半点可以回旋的余地,果决地说道:“以后沈如故就是我的小妹,欺负她就是欺负我。” 不过他的话,逗乐了沈昭年。 “我们的崇楼懂事,知道护着妹妹了。”沈昭年笑着将沈崇楼抱起来,欢喜说道。 这一年,他十岁,她七岁。 她的家是他父亲给的,她的名字是他取的,然而,一切不是幸福的源头,而是噩梦的开始。 只因,有些人,打小注定成为了某人的专属,就算欺负,也只能由他欺负。  腊梅怒放,江北下了该年的第一场雪,沈昭年安排沈如故和沈崇楼去老夫子那里读中文。 学堂里,就数沈崇楼最有领袖风范,一下课,身后总跟着一群同学。 但也有人追着沈崇楼一直问:“崇楼,那是你父亲给你领来的小媳妇儿?” 紧接着,就有很多人对着沈如故指指点点。 那些人又拍着手掌嘲笑着沈崇楼:“哈哈,沈三少有媳妇儿喽,还是个哑巴!” 沈崇楼用凌厉的目光扫了一眼周遭的同学,鼓着一肚子气,没处发泄。 夕阳西下,放学后,沈如故跟在他的身后。 他突如其来的推了她一掌,厉声厉色极其不满地说:“别跟着我,大家都笑我,你不是我媳妇儿,你也不是哑巴,你会说话。” 小女孩清冷的眼睛望着他,却透着一丝委屈,没吭声。 父亲的秘书今儿个没派车来接他们,他在前面走着,沈如故踩着他的影子。 沈崇楼觉得不对劲,刷地反头瞪着她。 瞧着那怒意横生墨黑的眼睛,弄得她心惊肉跳。 出奇地,他没说话,而是上下打量她,他的手扶着墙壁,倚靠在那里。 沈崇楼自言自语地说道:“不过,你是女生,我是男生。我们有什么区别呢,为什么大哥说你们女人是水做的?” 这个问题已经从年中困扰到他到年末了,今日他非弄清楚不可。 “木头,你怎么又不说话,无趣!”他皱着英气的眉毛,朝她走近。 没等沈如故反应过来,他那不大的手掌力气不小,将她按在了街道弄堂的一侧。 青砖高高堆砌的墙壁,挡住了黄昏的余光,昏暗一片,她害怕地僵直身体。 沈崇楼紧紧拽住了她的斜襟短袄,刺啦一声,盘扣崩开,锦布也被撕开。 里三层外三层,他若有所思,果真,男女穿的衣服不一样。 他皱了皱英气的眉毛,伸手碰触到的肌肤,好似母亲大人冬季给他在百货买的滋润霜。 滑滑的,让人碰上了就舍不得放开。 沈崇楼死死地盯着她,整个人就像着了魔,手被吸住了似的。 见他没有半点将手收回去的意思,骤然间,沈如故张口就咬住了他的虎口。 她记得母亲说过,不能让人乱碰身子的。 沈崇楼哪里会料到这小妮子咬起人来这般厉害,他怒意横生地将手从她的齿中抽回。 他脸上带着不满的表情,反倒问她:“怎么,生气了,不就撕了你一层衣服,沈公馆供你吃穿用度,还会赔不起你一件短袄?” 余晖照射在女孩脸上,黄昏里看人,有朦胧的美,她就像个瓷娃娃,一碰就碎。 可她自打进沈公馆,到现在,她都没对他说一个字。 沈崇楼的心,就像被千万只蚂蚁噬咬,异常难受。 她不说话,他非要让她开口唤他一声三哥。 沈崇楼拽着她剩下的衣襟不放,最后三下五除二撕开。 沈如故急了,想再咬他时,他却早有预防:“敢咬我,回家我告诉爹去。” 他的手从她颈脖顺势而下,最后落在她的心口下方,捏住。 沈崇楼很快地发现她和他很不一样的地方,咦了一声,疑惑地自言自语:“你这里像有小石头在里面一样,我胸前没有……” 话没说完,他手里的力道一重,沈如故发出痛苦的嘶声。 很快,她眼里噙着泪水,一双明亮的大眼睛讨饶地望着他。 沈崇楼慌了,他赶忙缩回手,看着她大颗眼泪往下掉,终于明白大哥话的意思了。 他见她眼泪受不住,大概是捏疼了她,女人的眼泪果然如清澈的泉水,蕴含在眼眶里,水汪汪的。 沈崇楼心间突然生出一丝丝的歉疚,转而哄着她:“你……你别哭啊,我……不告爹你咬我就是了。” 沈如故跑开,他跟在后面追,一直追回了公馆。 晚上,沈昭年回来,听到三姨太说了事情的始末,抓着沈崇楼就一顿揍。 沈崇楼不觉得自己哪里有错,打得挺惨,可是还是紧咬牙关和父亲比谁更能耗下去。 沈昭年骂了一句:“我上辈子造了孽,生出你这么个兔崽子。” 沈崇楼被关到了后院的小黑屋,将近两天没吃没喝,最后晕了给抬出来。 紧接着,沈崇楼的娘亲终于从沈公馆独立的佛堂出来,趴在沈崇楼身上就是一阵哭,一边哭还一边怪沈昭年,硬是说沈昭年听了狐媚子的谗言,坑了她的儿子。 不知不觉间,这件事就传开了。 江北没人不知道,十岁的沈三少,冬天还没过去就开始犯春,饥不择食,竟然对自己妹妹伸出了魔爪。 有人暗地说着玩笑话,沈崇楼是三个儿子中最像沈昭年的。要知道,沈昭年娶了三房姨太,还在外面金屋藏娇。 沈崇楼这么小就撕了妹妹的衣服,这叫做长江后浪推前浪。 正因这件事,沈崇楼和沈如故之间结下了梁子,有了个半夜都会爬床来吓她的三哥,沈如故再也没有好日子过。 第188章 打晕带走 这般的话,对于沈如故来说,如此熟悉,可是反头瞧过去,却发现,不对劲。 说这话的人,竟然是秦修远,再看看云馨月,瞪着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秦修远。 “修远,你竟然为了这个外来女子凶我。”女人的双眸中带着委屈,眼泪说来就来,好似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秦修远依旧是一副冷漠的样子,当初他不同意和云馨月的婚事,就是因为她真心不是他愿意为之思慕的女人。 强扭的瓜不甜,何必为了家族的利益,将两个人塞在一起,最后落了个悲剧的下场。 沈如故见不得这样的场面,三姨娘在台上演戏也不过如此的水平,云馨月和秦修远之间的纠复太多,不要将她扯进来就好。 秦修远这时却迈着稍显踉跄的步子,朝司机走去,骤然间,钳住了司机的手,甩开。 他的影子照射在地上,恰好笼罩着沈如故,好似要将她护在自己的怀中一样。 两个人站在一起,相隔的距离也很短,好似一对璧人,云馨月见此场景,心里难免生出了嫉妒的情绪。 她不觉着哪里比沈如故差,总觉得秦修远这样做,让她失了面子。 于是,云馨月上前,指着沈如故,问道:“修远,她虽然是大帅府上的女子,可她不过是沈昭年收养的义女,这样身份的女子,你也喜欢?” 没想到的是,最后字字句句都离不开她,看来想置身事外是不可能了,沈如故无奈。 更让人有些惊异的事情是,秦修远回道:“和你无关。” 四个字透不尽的冷意,这样一来,更是让人觉着秦修远对沈如故有念想。 沈如故蹙着眉看了一眼秦修远,转身迈步离开。 秦修远见状,追了上去,他的腿脚不便,竟然追不上沈如故。 云馨月跑上前,拉住了秦修远的手臂:“修远,你脑袋是不是糊涂了?我家才能给你带来商业上的利益,她不行,她的义父和你是死对头。” 秦修远见还没有跑太远的沈如故蓦然顿住,他知道,云馨月的声音太大,刚刚说的话,一道被沈如故给听了去。 那双漆黑的眼,顿时间闪过光,隐藏了一丝丝的担忧。 秦修远缩了缩朣朦,大力甩开了云馨月,嗓音骤然较之往常抬高了几分:“我不管她的义父是谁,我只知道自己要接触的是她就够了。” 沈如故听到这样的话之后,双腿好似灌了铅,怎么也迈不开步子。 身后拐杖的敲击声,就这样窜入了沈如故的耳中。 紧接着是云馨月生气的嗓音:“你不娶我会后悔一辈子的。” 她要面子,可是面对着秦修远总是低到了尘埃,即便这个时代自由恋爱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可在南京,还没有女子心甘情愿倒贴给一个瘸子,唯独她,早就成了南京人的笑柄。 就算面对着秦修远去追别的女子,她还要在后面叫嚣着,威胁着…… 但最后换来的是什么,秦修远幽淡的声音飘来:“我从不做后悔的事,既然做了,就不会后悔。” 秦修远话毕,继续前进,最后他在沈如故的身后站定,高大的身姿给她挡去了落日的余晖。 沈如故嗅到了清淡的药香味儿,竟然开始紧张起来,那只书袋的手死死地拽紧提手。 微风拂来,女子耳畔的细碎黑发,飘扬起来,扫在秦修远的颈脖上,微微痒痒,有些撩动人心。 耳后,传来声音:“她的话你别放在心上,我惹她不悦,她是冲我发火呢。” 轻声如和煦的春风,一点点荡起了她的心波,从未有一个人这么轻言细语对她说过话,即便是沈崇楼也没有这么轻言过。 没过多久,就听到云馨月上车砰声关上车门的声响。 沈如故忍不住地转身要看秦修远究竟站在她的身后干什么,毕竟良久他都不挪动一点点位置。 她知道两个人距离很近,却不想转身鼻尖就触碰到了他坚硬的胸膛。 长袍上的顺滑触感,让她深吸一口气,若不是因为他是男子,她定然会伸手摸一摸这袍子。 他很高,和崇楼一样,她的头顶恰好抵在了他带着些许胡渣的下巴上。 额际露出来的肌肤,觉着有点扎,她禁不住地要往后退,却朝后面倒去。 没有预期摔在地上的疼痛感,柔软的腰肢上,却多了一只手。 从他的口中,冒出了两个字:“小心!”  沈如故除了被沈崇楼这么碰触过,还没有第二个男人这般对她,她急忙站直,双手推开秦修远。 她越是急于脱离他,越是慌乱地不成样子。 眼见着自己碰到了秦修远的拐杖,她又拉住了有点晃悠的秦修远,两个人的手触碰着,交融着。 沈如故很快,一脸通红,秦修远那张温润如玉的脸上,多了点点的笑意。 他安慰她:“别慌,别乱,我又不会吃了你,刚刚我说的话是为了救你,别因为那些话,急于从我面前逃脱。” 明明是宽慰人的话,为什么沈如故觉着有些说不出来的味道? 逃脱?此刻,她确实像一只慌乱无措不知道从哪里逃生的绵羊。 秦修远见她脸上的伤痕,一丝丝的雪珠凝固在伤口上,她的肌肤赛雪,红色更是显得醒目 他拢眉,秦修远抓住拐杖的手,五指动了动,最后忍住了。 嘴上还是不受控地对她道:“你的脸需要擦药,我的车就在不远,送你去医院。” 她立即捂住了自己的脸,那是云馨月伤的,拒绝:“不用了,我回去会让手下的丫头给我弄药。” “既然如此,我也不强求,你手下的丫头听说很粗心,上次你在云锦坊她也找不到路,今儿个不会又出问题了吧?”他问,没等她回答,紧接着,又道,“你住哪儿,让司机送送你。” “就算青慈不来,我三哥见我没回去,也会来找我的。”她如此道,变相的拒绝,明白人都该懂。 沈如故自己都不明白是为什么,这个时候竟然直接将沈崇楼给搬出来当挡箭牌。 秦修远唇角不动声色扯了扯,又是沈崇楼,他们这么大了还住一起? “那行,我先走了。”他朝她示意离开。 沈如故望着拄着拐杖的秦修远,左边的路很长,两旁都是法国梧桐,这样拉长的背影,在她的脑海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记。 她想起了洋老师讲的油画,若是将这样的画面定格下来,一定会感染很多人。 女大的门口只剩下她一个学生,当然还有常年住在女大的校守。 终于,夕阳西下到了看不见最后那些余晖,青慈才举着热腾腾的梅花糕朝她跑来。 “四小姐,喏,给你的。”青慈将梅花糕递给了她。 沈如故接过,好似瞧见那冒着热气的梅花糕,心中都暖了不少。 梅花糕的味道,比之前她刚到南京时,在浦口火车站门口沈崇楼买给她吃的梅花糕要甜得多,明显带着点苏州的味道甜糯清香。 瞧着沈如故吃得喜滋滋,青慈很少见四小姐笑,如此一来,青慈也高兴。 今儿个司机送沈崇楼训练去了,没有车过来,青慈招了黄包车,两个人坐上去。 青慈还在沈如故身边笑着道:“上次你走过左家梅花铺的时候多看了两眼,我便知道,四小姐一定喜欢。” “难为你有心了。”沈如故是真心的道谢。 青慈有些不好意思,低了低眉眼,挠着头:“四小姐从来不嫌我笨,若是连四小姐的喜好都不晓得,那真该换人了。” 沈如故想着这个时候沈崇楼也该到家了,她问青慈:“他在公馆吗?” 每一次,在青慈面前,她都不会说沈崇楼的姓名,也不会用三哥代替,而是直接道‘他’。 于是,早已经和青慈达成了一定的默契,就算不点破,青慈也知道是说谁。 “不在,三少学校有训练,去了栖霞,瀚哲说要三天后才能回来。”青慈说道这里,拍了一下脑袋,道,“四小姐你不问我都差些忘了,三少说,你不要乱跑,下了学就在公馆,免得惹他担心。” 沈如故本来还想着和沈崇楼商量去给秦修远帮忙的事,他却要三天不在她身边。 她本该高兴才对,这三天至少用不着面对沈崇楼,可沈如故发现,自己怎么也笑不出来,就好像,沈崇楼离开,她一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这样的感觉,让她心不禁一颤,她自己生出了一丝恐慌。 他是她的三哥,不能依赖他,失了他,她自己也是可以的。 她已经不是当年的小女孩儿了,她的事情应当自己拿主意。 到了公馆门口,青慈这才看清楚沈如故脸上的刮伤痕迹,她赶紧让沈如故进去上药。 青慈小心翼翼找到外伤用的药膏,给她轻轻擦拭着。 沈如故思忖了之后,和她说:“青慈,有个事情你要给我保密。” “四小姐,我是你的人,自然什么都替你着想,你要我保密,我一定当个哑巴。”青慈乖巧的回道。 “我这周要出门一趟,这事别让他知晓,若是问起来,就说我在公馆温习功课。”她再三叮嘱。 她也不想瞒着沈崇楼,更不想撒谎,可有时,为了避免事端,她觉着还是瞒着沈崇楼会好些。 却不想,今后一个谎要千百个去圆,最后伤了自己。 第189章 赎罪 礼拜,沈如故搭了黄包车去云锦坊,秦修远人就在阁楼上。 秘书朝阁楼上叫了一声:“秦少,人来了。” 不用秘书说,秦修远早已经听到坊间的动静,他一直掐着时间算着她来。 之前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竟然等得有些急,当他听到了她轻缓的脚步紧紧呡成一条直线的唇角,松了弧度,轻轻上扬。 他缓缓起身,站在阁楼的走廊上,向下俯视着,她今儿个不用上学,换了一身素雅的旗袍装。 上面带着点点的杏花,与她的妆容相称,直顺乌黑的长发散在后头,两鬓稍稍微微卷了点弧度,用卡子别在了脑后以至于头发不会凌乱。 南京这边很多女子上租界那边烫头,穿着洋装,涂脂抹粉都是用舶来品。 那些女子和沈如故不一样,她虽然是江北来的,却让秦修远觉着她更有江南女子的韵味。 “来了!”他的话语总是清清淡淡,好似绵绵的细雨。 沈如故点点头,她看了一眼坊间专心做事的工人,最后视线落在了秦修远的身上:“现在就走?” “对,司机等再外头,听咸亨酒楼的伙计说那个洋人买办已经到了。”秦修远一边回道,一边往下走。 他走得很慢,步伐并不稳健,在沈如故的印象里,他和走路慷锵有力的沈崇楼截然不同。 秦修远极其绅士地给她开了车门,请她先进去。 或许是因为带着点紧张感,沈如故在钻进去的那一刻,一个没注意,差点磕到了头顶。 好在柔软宽厚的大掌挡住了车门框,她朝他用一个眼神道谢,秦修远唇角露着些许淡笑,两人都没有说话。 秦修远也上了车,他的拐杖顶端,随着车子颠簸,时不时不小心地碰到她的膝盖。 沈如故有些后悔穿旗袍出来,虽然开襟不算太短,但身侧的燕子扣,扣到膝盖下面一寸便没有了。 和一个不算熟悉的男人坐一起,难免觉着有些尴尬,若是换了沈崇楼,就算旗袍下摆开到膝盖也不会觉得别扭。 感觉到身边的人不自在,秦修远睨了一眼那白皙的小腿,紧接着将颈脖上的云锦围巾抽下来,然后递给了沈如故。 她微愕,秦修远见她没伸手接,凑近,直接将围巾展开,盖在了她的双腿上。 一下子,展开的围巾挡去了大片的风光。 他那温吞的嗓音,在她的耳畔响起:“以后坊间给你定制的旗袍,我会让人多给你织上两颗盘扣,盘扣的样式你喜欢什么样子的彼时和秘书说就行。” 难为秦修远观察这么细致,那么,刚刚他看了她的双腿?沈如故想到这里,双脚下意识地往围巾里面缩了缩。 车窗一直是打开的,路过鸡鸣寺之时,道路两盘的樱花和杏花都开了,纷纷扬扬落下来,随风飘拂,有好几瓣落在了沈如故以及秦修远的身上。 那粉红色的樱花,白色的杏花,停在沈如故身上时,竟让人一时间分辨不清楚究竟哪些是绣出来的哪些是刚刚飘进来的。 秦修远瞧着她的发丝间夹着一片,对她道:“别动。” 沈如故不知道怎么了,疑惑地和他对视,秦修远将花瓣从她的发间捻下,放在了他的掌心。 “南京这会儿,白玉兰、杏花、樱花都开了,随时都会落人头上,像个调皮的孩子。”秦修远说着,脸上的笑意更浓。 沈如故瞧着男人好看的侧脸,有些失神,这样好看的人,偏生落了个腿疾。 忽然,秦修远侧过脸,和她四目登对。 依旧是温暖的声调,可是,却带着点凉意,他凝视着她,问:“你在可怜我?” 沈如故急忙摇头:“没……我没有!” “那你为什么用这样的眼神看我?”他如此问。 沈如故哑言,当她瞧见秦修远眼里点点的亮光时,好似那点点的希望都会因为她一句话消失殆尽,最后他的世界变得一片荒芜。 “我只是……有点心疼。”她说口之后,心里这些天的闷沉感顿时没了。 说这般话不为讨好秦修远,只因,她是真的心疼。 这世道,似乎没人像沈崇楼那样生下来就是一块宝,长大了还是一块宝。 她在秦修远的身上,总能看见自己的影子,他们都是外表再如何云淡风轻,其实心里早有情绪涌动。 秦修远怔住,缓了一小会儿,这才往后面靠着,她替他心疼? 他不动声色的笑了笑,似乎越来越有意思了!  咸亨酒楼的伙计,瞧见秦家少爷来了,急忙上前,将他往楼上引。 秦修远腿脚不便,一般在云锦坊,他不轻易上阁楼,若要上去便待上一整天。 那个洋人买办没有注意细节,直接将酒席定在了酒楼的三楼,对于秦修远来说,上去挺吃力。 沈如故就跟在他的身旁,她的内心很挣扎,扶他还是不扶他? 挣扎过后,她终于下定决心要扶秦修远,对方看出她的动机,即刻抬手打住。 只听他说:“不用你扶,我自己可以。” 这样的语气,较之先前和她说话,要冷上几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禁忌,秦修远的禁忌,貌似就是他那条腿,沈如故停在半空中的手收了回去。 秦修远的余光里,是沈如故很尴尬收手的动作,他的腿坏了之后,他早就习惯没有人扶的日子,就算是秘书他也不让。 方才她是好意,他的反应大了些,倒是让他有些歉意。 平常沈崇楼会教她法文,加上进了女大,法文先生也会教她,在沈如故的帮助下,秦修远的生意谈得很顺利。 几人坐在一桌吃饭,那个洋人,点了些酒,要和秦修远喝。 若是她没记错,秦修远只喝茶,不出所料,秦修远将酒推了回去,摆手拒绝。 那人却将苗头转向了沈如故,穿旗袍的女人,身段凸凹有致,很吸引人,尤其是洋人。 洋人眼里面带着点点的浓色,绕到了沈如故的身后,拿着酒给她倒了一杯。 沈如故解释自己不是那些大剧院的小姐,陪跳舞还陪喝酒,洋人却对着她说着不入流的话。 大致的意思就是:秦少没有太太,既然会带你出来,自然你是他玩过的女人,陪一个也是陪,陪两个也是陪,装什么清高。 坐在沈如故身旁的秦修远,眼皮轻颤,脸上之前谈好合同的喜悦再也找不到,一如既往清冷到冷漠的脸,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 沈如故纤白细嫩的手,紧拽,关节泛白,这样肮脏的话,她不能容忍。 她看了一下身边的秦修远,他和寻常没有什么两样,手里还拿着筷子,夹住了餐盘里的虾。 也是,他听不懂法语,自然不知道这个洋人在这么羞辱她。 沈如故就要站起来,哪怕这个洋人还和她保持一定的距离,她也待不下去了。 秦修远的手却覆在了她的手背上,沈如故起不了身,她瞪大着眼看着秦修远。 他就算再听不懂,瞧见洋人给她倒酒,也该明白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秦修远还真当她是来陪人喝酒的? 她要甩开他的手,却被秦修远拽得更紧,沈如故甚至感觉到疼。 秦修远空出来的手,拿起旁边已经密封好的合同书。 他的手离开沈如故,紧而,两只手捏住了合同书的中央,将合同书撕开变成了两半,扔在了洋人的脸上。 洋人因为没有被人扔过东西在脸上,怒骂着,很是难听。 秦修远拉住了沈如故,在她的耳边,轻轻地说道:“告诉他,我不与不懂尊重二字的人合作。” 沈如故如实将这话翻给洋人听,那洋人听到这里,带着羞愧停止了怒骂。 瞧洋人的样子,好似要和秦修远解释,秦修远却拽住了沈如故的手,将她的手裹在了掌心。 他拉着沈如故就往外头走,步伐急切踉跄,沈如故有些懵。 可当她缓过气,心里竟然生了疑,莫不是秦修远听得懂那洋人说的话,不然,为何他如此生气? 倘若他真听得懂,又为何,让她陪他来谈生意? 沈如故很想问,可她又不知道怎样开口问,于是,当秦修远走到楼下的时候,两个人都站稳。 她极力将手从他的掌心抽出来,用法文,试探的口吻说了一句:“affinité-prédestinée-a-toujours-possible-de-les-rencontrer。” 若是他能听懂,定然会有所反应,若没反应,便是她多疑了。 结果是,秦修远没有反应,他依旧往前走着,她跟了上去,彼时,他已经打开了车门。 望着迎面款款而来的沈如故,那一刻,秦修远期望时间定格。 她的美,如此动人心魄。 有的人,带着目的接近别人,却不想给自己挖了一个坑。 沈如故不会知道,他的心,随着她那一句法语,好似平静的水面砸进的石头,扑通一声,扰乱了一池春水。 她说的话,他都听得明白:缘分总是可遇不可求! 秦修远让司机先送沈如故回颐和路的公馆,沈如故向他道了谢。 车子调头离开,她下车后却不料沈崇楼提前回来了。 此时,沈崇楼就站在公馆门口,那双鹰厉的眸子,带着血红的神色,死死的凝着她。 第190章 究竟是谁更恶心 一早,沈崇楼正襟危坐在椅子上,用着早餐,沈如故出了房间,站在楼梯上。 她瞧见正在用餐的沈崇楼就要绕道走,昨晚的事,让她实在没了胃口。 沈崇楼知晓她下来,没看她,也没说话。 手指却在桌面上用不大不小的力道点了点,紧接着他那锐利的眸光直射过来,沈如故顿住,明白了他的意思。 青慈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她和瀚哲都知道,三少昨夜发了怒,非但踹坏了一扇门,还撕毁了四小姐一件旗袍。 兄妹俩闹成这样,未免过头了些。 想着现下,三少绝对不是四小姐惹得起的,青慈赶忙上前,将沈如故给拉了回来,安在了沈崇楼的对面吃早餐。 西式的早餐,沈如故并不是很习惯。 刀叉已经给她准备好了,沈崇楼只是淡淡的吐出一个字:“吃!” 这是来自他的命令,她没有反抗的权利。 肚子是她的,饿了也算她的,想到这里,她才开始细嚼慢咽。 沈崇楼吃得差不多,擦了擦嘴,将餐具放在了一旁,他的视线始终笼罩着她。 “下学的时候,我会早些过来接你,不准再乱跑了。”他如此道。 沈如故明白他的意思,不准和秦修远再有半点接触,可是,她想去云锦坊学织造。 她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用餐的地方,只能听到沈如故手上刀叉碰撞发出的轻声,还有沈崇楼微微显得粗粝的呼吸。 沈如故的性子有些倔,他知道,她越是倔,他便越有征服欲。 沈崇楼这般想将她身上的刺一根根拔光,这样一来,看她还有什么脾气和他犟。 “你有没有听到我的话?”沈崇楼即刻抬高了音量,长臂一伸,捏住了她的手腕。 哐当一声,沈如故手上的叉子落在了餐盘上,清脆的声响传来,青慈瞧着心也随着提起来。 他的视线直逼她,沈如故知晓,若是她不回答,不妥协,用沈崇楼的话说:舍不得毁了她,还舍不得拿周遭的东西撒气么。 昨夜的门是一次撒气,她的视线落在餐桌上,恐怕餐桌也要随着遭殃。 她清冷地回了一句:“知道了。” 话音一落,她就将自己的手从他的掌心里面抽出来。 沈崇楼等她一起上学,她换了学校里的斜襟衬裙,上了车,紧紧的贴着车门,和另一边的沈崇楼隔着很大的空位。 他的长手一捞,将她扣在了怀中。 扑鼻的芬芳窜进了他的鼻息中,沈崇楼轻轻地吸了一口气,他喜欢这样的感觉。 可她不喜欢,每次面临这样的境地,她都会挣扎着起身。 他却咬住了她的耳朵:“乖一点,不可以吗?” 沈如故浑身僵硬,他能感觉到,沈崇楼心里面说不出来的滋味。 良久,他都没有吭声,像是在思索着什么事情。 忽地,他问:“他哪里好?” 沈崇楼口中的‘他’是指秦修远,沈如故只觉得他这么问,太莫名其妙。 “或者说,大哥、二哥、现今的秦修远……我究竟哪里不如他们?还是说,你就真的那么不能接受我?” 随声,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挑起了她的下巴,让她仰着头,和他的视线相交。 “我只将你当亲哥哥。”她如实道。 沈如故的话,让沈崇楼倒抽一口冷气,他薄冷的面色微凝。 骤然间,他的薄唇便落了下来,狠狠的覆盖在她的红唇上。 那么柔软,有点像莲湖团的糕点,香甜可口软糯适中,他想一再的探入。 事实上,沈崇楼也这么做了,沈如故死死的闭着眼,她就像一块木头,唇上带着的原始温度都变得薄凉。 在他的记忆里,她生性薄凉是这八年来他早已经习惯东西,可为什么,她一丁点反应都没有的时候,他是如此的愤怒。 沈崇楼在想,她究竟要躺在谁的身下,才会热情似火? 前面开车的司机不敢往后面看,脑门子一直冒着冷汗,只能当做什么都不知晓。 “亲哥哥是么,若这是你想要的,我便如你愿。”话毕,沈崇楼冷冷的推开了她。 沈如故被他推来的推离重量磕在了车门上,她吃痛的望着变得冷若冰山的沈崇楼。 他若是将她当宝,她便如众星捧月;他若是将她当草,她便弃之如敝履。 “妹妹……呵……”他叫了一声,却自顾自嘲的笑了起来,冷漠的声音如冬日里的冰冷,“既然不喜欢和我扯上关系,干脆你这名字也改了罢了。” 车子刚好开到剪子巷,沈崇楼话说到这里,转而对着前面司机冷声道了两个字:“停车!” 开车门,下车,毫不留恋的离开,一系列的动作,他如此连贯。  沈如故一个人坐在车上不自在,望着那因愤怒离开的背影,她的心,竟然有种失落感。 他的话,萦绕在她的耳畔:干脆你这名字也改了罢了。 她的名字是沈崇楼取的,一见如故四个字至今还刻在她的心上,她承认听到沈崇楼这么说,她有些受伤。 司机小心翼翼的叫了一声:“四小姐。” 沈如故深吸了一口气,道:“走吧。” 金陵女大,美利坚请来的外文老师,给她们一人发了一套短袖和及膝短裤的运动服,她在画报上瞧过,很多洋学生在草地上打羽毛球都这么穿。 外文老师人漂亮,思想也很前卫,都是受了教育的女生,自然拿着新鲜样式的衣服也可劲的开心。 运动课上,羽毛球被沈如故和同窗拍到梧桐树上去了,怎么摇也摇不下来。 江北的女子,似乎天生胆识要比江南的女子大得多。 沈如故会爬树,小时候跟着沈崇楼没少爬到树上去掏鸟窝,常常都是青慈和瀚哲给他们两个打掩护。 穿着这样的衣服,也好爬上去,沈如故眼见着没法子,便直接上树了。 站在下面的女学生很多人都提醒她:“如故,小心!” 听到外面的声响,云馨月朝这边瞧过来,嗤笑了一声,露出了鄙夷的目光。 云馨月对着身旁的人说:“你瞧,外来人就是不一样,竟然像只猴子一样麻溜的上了树。” 顿时,她们一边朝梧桐树下走,一边哄笑起来。 云馨月抬头朝上方看去,沈如故爬得很高,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最后还是将挂在枝丫上的羽毛球拽在了手中。 下面不知道谁说了一句:“巾帼不让须眉,若是如故是个男儿身,定然也是马背上抡抢杠子的勇士。” 云馨月切了一声:“不就是见她是大帅府上出来的么,这马屁拍得,真是够响的。” 哄笑声越来越大,云馨月在众人的注视下,走到了梧桐树的一旁,双手紧紧地摁住了枝干。 她的力气小,对身后常常跟着的人示意,即刻,几个人抓住了枝干开始摇晃起来。 之前和沈如故一道打羽毛球的女学生虽然知道云家大小姐不好惹,由于担心沈如故会摔下来,上前唯唯诺诺恳求道:“云小姐,别摇了,一会儿她摔下来,会伤了的。” 云馨月哼声:“多管闲事。” 紧接着,她将那女学生直接往旁边一推,自由活动的时间,没有师长在,再也没有人敢上前劝阻。 沈如故在上头站不稳,她只能紧紧抱住枝干,她越是抱得紧,那几个人越是摇晃地更猛烈。 云馨月没见她摔下来,不甘心,上次被沈如故掐住咽喉,心里的闷气还没有地方宣泄。 于是,她朝着上头道:“你就松手吧,既然想嫁进秦家,秦少毁了一条腿,你干脆也毁了另一条,两个瘸了腿的人配在一起,岂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云馨月三番两次找她的茬,沈如故想到这里,脸上非但没有发怒的表情。 反倒,挂着淡薄的笑容,回敬云馨月:“你自命清高,就算是腿脚不便的秦家少爷,不是到头来怎么也不肯要你,你被秦家退了婚事,是整个南京都知道的事……” “哦!不对……应当说,你的事在江北也传开了。”沈如故装作恍然的模样,回想道。 云馨月没料到这小蹄子平常瞧上去冷冷清清,嘴皮子这么利索,敢用她的婚事来嘲笑她。 “你们给我大力的摇,谁将她给摇下来,我让我父亲,改明儿就与她家合作。”云馨月怒气冲冲地道。 那些人一听,摇晃地更卖力了。 沈如故趴在上面许久,再也没有了力气,下面摇树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她坚持不住,双手松开,从上面坠落。 好似泛了黄枯萎的梧桐雨,从枝干上掉落。 下面有些和沈如故玩得好的女学生想上前接住沈如故,却被云馨月瞪着,无人敢朝沈如故踏出一步。 没有预期之中的疼痛,坚硬却又柔软的触感,带着炙热的温度,沈如故的脸颊紧贴着的地方,一下一下,清晰有力的心跳传入她的听觉。 她身下究竟压着谁?未等沈如故睁开眼,就听到杂乱的声音。 有云馨月的:“天……修远,快来人呐……” 还有秦修远看沈如故并不顺眼的小厮:“秦少,这是撞了什么运喏!” 总之,因为秦修远她未受伤,可周遭的人,却乱成了一团。 沈如故双手不自禁地收拢,手掌心里云锦的顺滑触感却让她心惊肉跳。 她缓缓睁开眼,对上的是他清明的眼睛,拐杖被他扔在了一米开外,他要怎样忍着痛才能用最快的速度接住她? 沈如故蹙眉,心里五味杂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秦修远嘴角却微微上扬,轻言细语道:“还好,你没摔着。” 第191章 我诅咒你一辈子 沈如故没好气地回了一句沈崇楼:“我才没那么傻,叫你一起去等同找虐。” 沈崇楼那浓郁的眉即刻向里面拢了拢,良久都没有舒展开来,那双星目即刻没有了往日的光辉。 他眸光摄住她,从齿缝中倾吐出一句话:“给我换了这香味儿,实在难闻的紧。” 她无奈了,说香过头的人是他,此刻,说难闻得紧的人也是他,真以为他沈崇楼掌着大局,乾坤都任由他扭转? “你放开我,放开……”她挣扎着,却抵不过男人的力道,挣扎无果,她气急,抬起脚就像跺在沈崇楼的脚上。 他没防着怀中的女人,当她在他那白净的鞋子上留下脚印,沈崇楼才反应过来。 骤然间,他将沈如故整个人掰转过来,两人直面相对。 “小东西,这些年的胆子肥了不少,敢踩我。” 说不上责怪的语气,相反,此刻沈崇楼手轻佻地捏在了她那略带婴儿肥的下巴上,逼着她非正视自己的眸子不可。 这样的动作,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每次捏住她的下巴,空出来的手,不是勾住她的腰肢就是顺着她的背脊,从后面扯掉她头上的发带。 就当沈如故以为他会扯了她头上的发带之时,沈崇楼却变戏法般,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一小盒香膏,然后塞在了她的手上。 上面的英文字,她只识得一个单词‘orchid’,意思是兰花。 当时在百货,她也看过,雪林堂的老板说这是舶来品,味道属兰花香最好闻,可价格却高得骇人。 父亲怕沈崇楼有了钱会学坏,每次沈崇楼都在账房先生那处吃闭门羹。 那么,沈崇楼哪里来的钱买的香膏? 正当她疑惑的时候,两个人的距离近,她才发现,今日沈崇楼身上没有挂着那块他打小喜欢的怀表。 难道他用怀表换了香膏?她想了想,立即否定了这个设想,这人才不会对她这么好。 “回你的房间,让手下的丫头给你弄热水,将你身上那栀子花的味道去了,明儿个早上,我若是还闻到了,小心我……” 他的话说到这里,便没说下去,而是伸出手要敲她的额头,不过好在是吓唬她。 外头有了些许动静,沈崇楼放开了她,拿着书就要离开。 沈如故叫住他:“诶,你……我不要,你把书还给我。” 见沈崇楼反头看她,沈如故扬了扬手中的香膏,然后指了指他手上的书。 他却直接抬手,做了一个开枪的动作,带着警告的意味,她心惊肉跳地望着那严肃的脸,讪讪地止了声。 沈崇楼前脚刚离开后院,三姨太赵茹茜就进了后院,瞧见沈如故在,并不惊讶,还一脸笑意地迎上前。 “哎呦,如故生得越来越标志了。” 三姨太开口便是夸人的话,弄得沈如故浑身不自在,总觉得三姨太醉翁之意不在酒。。 这个三姨太没有嫁进沈公馆之前,是上海滩八大名旦之一,虽然美得不可方物,可众人看不起这女人,说是戏子无情! 若不是当年沈昭年一.夜风.流,让三姨太怀了沈崇宇,定然不够格进沈家的门。 三姨太本能地怕别人瞧不起自己和儿子沈崇宇,时常说话显得有些尖酸刻薄,除了爱管闲事,心倒不坏。 加上,沈崇宇对沈如故好,沈如故也不排斥赵茹茜。 她尴尬地笑了笑,问:“三姨娘,有什么事么?” “瞧你说的,怎么,姨娘没事就不能来找你了?”赵茹茜怪嗔道。 “那倒不是。”沈如故越发尴尬。 这厢沈如故的话音刚落,赵茹茜就拉住了她的双手:“大帅要将你送到金陵女子大学去,听说崇楼那小子也要送到军官学校,我崇宇也不是一个只会拨算盘的先生啊。” 沈如故知道沈昭年打算送她去南京女子学堂里读书,除了不太愿意和沈崇楼都待在南京之外,她没有别的意见。 而且听说,当时沈昭年是想将沈崇楼送到黄埔军校去,不知最后怎么变了主意,改成送中央陆军军官学校。 “这不,你在大帅面前能说上几句话,能不能帮帮崇宇求求情,也让他去南京,就算上不了军官学校,去军需学校也行啊。” 赵茹茜期盼的眼神,渴求的语气,让沈如故很为难。 “崇宇对你那么好,你怎么这么没良心。”顿时间,她的脸说变就变,甩开了沈如故的手,不太高兴地说道。 “我……”沈如故无奈,“好吧,我到时候说说,具体还要看爹的意思。” 三姨娘再次抓住沈如故地手,很是疼爱地拍了拍手背,笑说:“我就知道,如故你心地善良,崇宇没有白疼你这个妹妹。大帅若是没有认你做女儿,我倒觉得你和崇宇很是登对呢。” 沈如故扯了扯嘴角,她实在摸不着三姨娘此刻唱得哪出戏。 站在后院的两人,都不知道重新折回来的沈崇楼听到三姨娘的话,刹那间,脸色阴沉了下去,甚是骇人。  夜幕降临,沈昭年难得回了公馆,所有的人,必须在一起聚餐。 在席的只缺沈崇楼,沈如故看了看身边空出来的位置,微微挑了挑细眉,这会儿也该从学堂里回来了。 不过,不来也好,她没有按照沈崇楼的说法去做,身上还是带着栀子香,只不过相比白天,香味儿淡了许多。 坐在对面的赵茹茜在餐桌下面,悄悄地用脚碰了碰沈如故的脚尖。 她抬头对上三姨娘暗地投来的眼色,这才清了清嗓子,看向了沈昭年。 “爹!” 听到沈如故唤了自己,沈昭年笑问:“怎么了,囡囡?” 沈昭年这么多年来一直很亲切的叫她,沈如故每次听到这样的称呼,总觉得心里很暖,沈昭年确实像个父亲一样照顾她。 但沈昭年终究是沙场上的人,与生俱来的威严,让沈如故亲近的同时保持一定的距离。 她带着十分的诚意,说:“我有件事想求求您。” “说!”沈昭年应得爽快。 “这次去南京的只有我和三哥吗?其实我还挺想让二哥也去,彼时有个照应。”这理由说出口,沈如故都觉得很牵强。 若说照应,沈崇楼那精准的枪法,当起她的‘护花使者’还不够么。 而沈崇宇书生气较多,去了大概只有学业上能够帮衬一点吧。 沈如故说完看了看三姨娘,赵茹茜是高兴了,可坐在旁边的沈崇宇似乎高兴不起来。 沈昭年并没有立即答应沈如故,而是对着儿子,问:“崇宇你想去吗?” 如果这是一个烫手的馍馍,最后还是落在了沈崇宇的手上。 即便沈昭年声音听上去还算轻,可明眼人都能听得出来,沈昭年并不想送沈崇宇去读军校。 个中原因,沈如故不清楚,但她隐隐约约能够猜到,和三姨娘是个戏子的背景有着一定的关系。 此刻,赵茹茜的脸色很不好,沈崇宇强行挤出一抹笑,回道:“儿子不想,我跟着先生学经商就好。” 古人有云:经商者奸黠狡诈,不事生产而徒分其利。 所以,在众人看来,是瞧不起经商的,沈崇宇的话一出口,便惹来在座不少人的偷笑。 “既然崇宇不想去,那就不去,现如今不比以前的世道,经商若能打通各行的命脉,军队的粮饷也不愁,好好学,吃饭吧。”沈昭年的用意全体现在字里行间,既给足了儿子的面子,也让众人止了笑声。 沈昭年的一番话,突然让沈如故意识到,虽然他极爱自己的孩子,可是,对几个儿子的栽培,无非最后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 那么,她呢? 沈昭年送她去女子大学,将来她的命运又会是什么?有或者说,她将来会被沈昭年用在哪一个利益点上? 就在沈如故陷入深思之时,旁边的椅子被人拖开,椅子脚和地面摩擦发出了声响。 沈崇楼姗姗来迟,众人齐齐朝他看去,众人拿这个正房的儿子没有办法,只能看看了事。 只有沈昭年沉声:“又上哪儿耍了,这么晚才来?” 彼时沈崇楼坐了下来,沈如故下意识地看了他一眼,身边有了云淡风轻的声音:“猎场。” 西郊的猎场?他去猎场干什么?沈如故狐疑。 沈昭年就喜欢儿子去做男子汉气概爆满的事情,听到猎场之后,便没有做声。 大家都低头吃着饭菜,安安静静,这样的吃饭氛围沈如故这么多年依旧不习惯。 沈崇楼忽地朝她稍稍凑来,悄悄的轻嗅,当他闻到还是栀子香的时候,脸色尽是阴霾。 “等着!” 带着威胁的语气,沈崇楼富有磁性的嗓音,随着两个字窜进了沈如故的耳朵。 她的心不禁一紧,他总是有本事让她坐在一个地方都紧张万分。 这顿家宴,沈如故食之无味,众人散去,沈崇宇远远地凝着她,似乎想要叫她,当沈如故和他视线相对的时候,沈崇宇调头离开。 沈如故站在原地有些促狭,是不是,今天听了三姨娘的话,向父亲求情让二哥为难了? “还看,人都走了,你想让他和你一起去,可他不领你的情。二哥只喜欢算盘上的事,你何必将自己的心思强加到他身上。”沈崇楼语音一落,就钳住了她,将沈如故往拐角处带。 沈如故极力甩开他的手,却无果,沈崇楼拽得死紧。 他的脸色尽是冷漠,从他的鼻中哼出声来,冷冷地对她道:“就那么喜欢二哥?” 第192章 倔脾气 沈如故一个人坐在车上不自在,望着那因愤怒离开的背影,她的心,竟然有种失落感。 他的话,萦绕在她的耳畔:干脆你这名字也改了罢了。 她的名字是沈崇楼取的,一见如故四个字至今还刻在她的心上,她承认听到沈崇楼这么说,她有些受伤。 司机小心翼翼的叫了一声:“四小姐。” 沈如故深吸了一口气,道:“走吧。” 金陵女大,美利坚请来的外文老师,给她们一人发了一套短袖和及膝短裤的运动服,她在画报上瞧过,很多洋学生在草地上打羽毛球都这么穿。 外文老师人漂亮,思想也很前卫,都是受了教育的女生,自然拿着新鲜样式的衣服也可劲的开心。 运动课上,羽毛球被沈如故和同窗拍到梧桐树上去了,怎么摇也摇不下来。 江北的女子,似乎天生胆识要比江南的女子大得多。 沈如故会爬树,小时候跟着沈崇楼没少爬到树上去掏鸟窝,常常都是青慈和瀚哲给他们两个打掩护。 穿着这样的衣服,也好爬上去,沈如故眼见着没法子,便直接上树了。 站在下面的女学生很多人都提醒她:“如故,小心!” 听到外面的声响,云馨月朝这边瞧过来,嗤笑了一声,露出了鄙夷的目光。 云馨月对着身旁的人说:“你瞧,外来人就是不一样,竟然像只猴子一样麻溜的上了树。” 顿时,她们一边朝梧桐树下走,一边哄笑起来。 云馨月抬头朝上方看去,沈如故爬得很高,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最后还是将挂在枝丫上的羽毛球拽在了手中。 下面不知道谁说了一句:“巾帼不让须眉,若是如故是个男儿身,定然也是马背上抡抢杠子的勇士。” 云馨月切了一声:“不就是见她是大帅府上出来的么,这马屁拍得,真是够响的。” 哄笑声越来越大,云馨月在众人的注视下,走到了梧桐树的一旁,双手紧紧地摁住了枝干。 她的力气小,对身后常常跟着的人示意,即刻,几个人抓住了枝干开始摇晃起来。 之前和沈如故一道打羽毛球的女学生虽然知道云家大小姐不好惹,由于担心沈如故会摔下来,上前唯唯诺诺恳求道:“云小姐,别摇了,一会儿她摔下来,会伤了的。” 云馨月哼声:“多管闲事。” 紧接着,她将那女学生直接往旁边一推,自由活动的时间,没有师长在,再也没有人敢上前劝阻。 沈如故在上头站不稳,她只能紧紧抱住枝干,她越是抱得紧,那几个人越是摇晃地更猛烈。 云馨月没见她摔下来,不甘心,上次被沈如故掐住咽喉,心里的闷气还没有地方宣泄。 于是,她朝着上头道:“你就松手吧,既然想嫁进秦家,秦少毁了一条腿,你干脆也毁了另一条,两个瘸了腿的人配在一起,岂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云馨月三番两次找她的茬,沈如故想到这里,脸上非但没有发怒的表情。 反倒,挂着淡薄的笑容,回敬云馨月:“你自命清高,就算是腿脚不便的秦家少爷,不是到头来怎么也不肯要你,你被秦家退了婚事,是整个南京都知道的事……” “哦!不对……应当说,你的事在江北也传开了。”沈如故装作恍然的模样,回想道。 云馨月没料到这小蹄子平常瞧上去冷冷清清,嘴皮子这么利索,敢用她的婚事来嘲笑她。 “你们给我大力的摇,谁将她给摇下来,我让我父亲,改明儿就与她家合作。”云馨月怒气冲冲地道。 那些人一听,摇晃地更卖力了。 沈如故趴在上面许久,再也没有了力气,下面摇树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她坚持不住,双手松开,从上面坠落。 好似泛了黄枯萎的梧桐雨,从枝干上掉落。 下面有些和沈如故玩得好的女学生想上前接住沈如故,却被云馨月瞪着,无人敢朝沈如故踏出一步。 没有预期之中的疼痛,坚硬却又柔软的触感,带着炙热的温度,沈如故的脸颊紧贴着的地方,一下一下,清晰有力的心跳传入她的听觉。 她身下究竟压着谁?未等沈如故睁开眼,就听到杂乱的声音。 有云馨月的:“天……修远,快来人呐……” 还有秦修远看沈如故并不顺眼的小厮:“秦少,这是撞了什么运喏!” 总之,因为秦修远她未受伤,可周遭的人,却乱成了一团。 沈如故双手不自禁地收拢,手掌心里云锦的顺滑触感却让她心惊肉跳。 她缓缓睁开眼,对上的是他清明的眼睛,拐杖被他扔在了一米开外,他要怎样忍着痛才能用最快的速度接住她? 沈如故蹙眉,心里五味杂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秦修远嘴角却微微上扬,轻言细语道:“还好,你没摔着。”  秦修远负了伤,是被小厮搀走的,沈如故想要追上前,却被云馨月拦住了去路。 云馨月眼里都是对她的嫌恶:“你这个扫把星,他本就有伤,你还加重了他的伤势。” 她淡淡地瞥了一眼面前正在责怪她的女子,云馨月既然那般讨厌她和秦修远在一起,那么,她追到秦修远的身边,就是对云馨月最好的打击。 沈如故压根没有理会云馨月,直接绕过她,朝秦修远快速走去。 云馨月在原地气得直蹬脚,沈如故听到后面的动静,唇角微微上扬,她只是给云馨月一个教训,她沈如故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秦修远没料到沈如故会追上来,车门就要关上之时,纤白的手扒住了车门边框,他缓缓抬头,破费力地看着她。 “这会儿刚好下学,你是要去医院吧,我陪你一道去。”她心有愧疚,毕竟是她活生生的压在了他的身上,将他给压伤了。 前面的小厮刚要解释,用不着去医院,直接请大夫来秦宅就行。 但小厮瞧见秦修远暗地投射过来的眼神,止住了话。 秦修远给她让了些位置,沈如故坐了上来,她上来之后,第一反应并没有看秦修远,而是瞧了一眼窗外。 顺着她的视线,秦修远望过去,心中有数。 “你若是想气她,用不着这样的法子,直接拿她婚事来说,她便会气得冒烟。”原来,秦修远将她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而秦修远的话一点都不委婉,直接戳破了她的小心思。 上了秦修远的车,气着了云馨月,论起来,她利用了秦修远。 想到秦修远的腿,沈如故有些不好意思,解释道:“她欺人太甚,我才想着报复回去。” 望着她那泛着淡淡红晕如桃花的脸蛋儿,秦修远笑了笑:“江北的女子是不是都和你一样,是小刺猬?” “我……我不懂你说的话。”她不知道什么叫小刺猬,但她瞧着秦修远嘴角的笑意,定然不是什么好话。 “嗯……就是身上长满了刺,只要别人欺负它,它便会竖起刺扎伤别人。” 他这么一说,她明白了,虽然没有亲眼见过小刺猬,沈如故却在脑海中想象出那小东西的模样,自顾地笑了起来。 沈如故笑起来很好看,带着点婴儿肥的脸蛋,微微陷下去两颗酒窝,那双明亮的大眼睛好似会说话,灵动得很。 秦修远是躺着的,从他仰视的角度瞧过去,更是将她那带着优美弧度的颈脖瞧了个透彻。 他只觉得立领的长袍,颈脖处的盘扣有些紧,喉结不自在地上下滑动了一下。 不知不觉,车内渐渐安静下来,只能听见大家清浅的呼吸声。 她见秦修远脸色苍白,不禁问道:“你是不是很疼?” 秦修远原本因为疼痛闭着的眼,缓慢睁开,他那墨黑的眼睛里带着点点的血色。 认识他这些天以来,第一次,她觉得他那双猩红的眼也好似猛兽一般,令人有些害怕。 没等到秦修远的回话,她朝左边的车门靠着,忽地,秦修远动了动,手覆盖在了她的手背上。 沈如故惊慌失措,她蹙着眉,瞪大眼睛望着他,秦修远却挣扎着起身,最后脑袋枕靠在了她的双腿上。 “你……”沈如故‘登徒子’三个字还未说出口,就听到有气无力的声音冒出来。 秦修远道:“我蜷着,碾住了伤口处,疼!”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她的心却像被人揪住了一样,她不知怎的却想到了沈崇楼。 纵使沈崇楼欺她,可是,每每他诞辰的时候,委屈的就像个小孩儿,总是喜欢抱着她,然后在她耳畔倾诉。 她的指甲死死地嵌在掌心中,最后还是决绝地从他的大掌中抽出来。 秦修远没有再乱动,望着枕在双腿上的脑袋,她竟下不去手,只能由着他,心里面期盼着快点到租界的玛丽医院。 女子身上的芳香,让他觉得很安神。 秦修远心里面有一个声音在不断骚动着:她若不是沈昭年的义女该多好。 路是有尽头的,很快,车开到了玛丽医院,小厮下了车打开车门,将秦修远扶了下去。 沈如故也下了车,一路跟到了病房里,洋医生给秦修远听了诊,用蹩脚的中国话示意秦修远将长衫脱下来好查看伤口。 秦修远看了沈如故一眼,不知道是不是眼花,她在他的眼神里,竟然捕捉到了玩味的目光。 第193章 跳车 礼拜,沈如故搭了黄包车去云锦坊,秦修远人就在阁楼上。 秘书朝阁楼上叫了一声:“秦少,人来了。” 不用秘书说,秦修远早已经听到坊间的动静,他一直掐着时间算着她来。 之前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竟然等得有些急,当他听到了她轻缓的脚步紧紧呡成一条直线的唇角,松了弧度,轻轻上扬。 他缓缓起身,站在阁楼的走廊上,向下俯视着,她今儿个不用上学,换了一身素雅的旗袍装。 上面带着点点的杏花,与她的妆容相称,直顺乌黑的长发散在后头,两鬓稍稍微微卷了点弧度,用卡子别在了脑后以至于头发不会凌乱。 南京这边很多女子上租界那边烫头,穿着洋装,涂脂抹粉都是用舶来品。 那些女子和沈如故不一样,她虽然是江北来的,却让秦修远觉着她更有江南女子的韵味。 “来了!”他的话语总是清清淡淡,好似绵绵的细雨。 沈如故点点头,她看了一眼坊间专心做事的工人,最后视线落在了秦修远的身上:“现在就走?” “对,司机等再外头,听咸亨酒楼的伙计说那个洋人买办已经到了。”秦修远一边回道,一边往下走。 他走得很慢,步伐并不稳健,在沈如故的印象里,他和走路慷锵有力的沈崇楼截然不同。 秦修远极其绅士地给她开了车门,请她先进去。 或许是因为带着点紧张感,沈如故在钻进去的那一刻,一个没注意,差点磕到了头顶。 好在柔软宽厚的大掌挡住了车门框,她朝他用一个眼神道谢,秦修远唇角露着些许淡笑,两人都没有说话。 秦修远也上了车,他的拐杖顶端,随着车子颠簸,时不时不小心地碰到她的膝盖。 沈如故有些后悔穿旗袍出来,虽然开襟不算太短,但身侧的燕子扣,扣到膝盖下面一寸便没有了。 和一个不算熟悉的男人坐一起,难免觉着有些尴尬,若是换了沈崇楼,就算旗袍下摆开到膝盖也不会觉得别扭。 感觉到身边的人不自在,秦修远睨了一眼那白皙的小腿,紧接着将颈脖上的云锦围巾抽下来,然后递给了沈如故。 她微愕,秦修远见她没伸手接,凑近,直接将围巾展开,盖在了她的双腿上。 一下子,展开的围巾挡去了大片的风光。 他那温吞的嗓音,在她的耳畔响起:“以后坊间给你定制的旗袍,我会让人多给你织上两颗盘扣,盘扣的样式你喜欢什么样子的彼时和秘书说就行。” 难为秦修远观察这么细致,那么,刚刚他看了她的双腿?沈如故想到这里,双脚下意识地往围巾里面缩了缩。 车窗一直是打开的,路过鸡鸣寺之时,道路两盘的樱花和杏花都开了,纷纷扬扬落下来,随风飘拂,有好几瓣落在了沈如故以及秦修远的身上。 那粉红色的樱花,白色的杏花,停在沈如故身上时,竟让人一时间分辨不清楚究竟哪些是绣出来的哪些是刚刚飘进来的。 秦修远瞧着她的发丝间夹着一片,对她道:“别动。” 沈如故不知道怎么了,疑惑地和他对视,秦修远将花瓣从她的发间捻下,放在了他的掌心。 “南京这会儿,白玉兰、杏花、樱花都开了,随时都会落人头上,像个调皮的孩子。”秦修远说着,脸上的笑意更浓。 沈如故瞧着男人好看的侧脸,有些失神,这样好看的人,偏生落了个腿疾。 忽然,秦修远侧过脸,和她四目登对。 依旧是温暖的声调,可是,却带着点凉意,他凝视着她,问:“你在可怜我?” 沈如故急忙摇头:“没……我没有!” “那你为什么用这样的眼神看我?”他如此问。 沈如故哑言,当她瞧见秦修远眼里点点的亮光时,好似那点点的希望都会因为她一句话消失殆尽,最后他的世界变得一片荒芜。 “我只是……有点心疼。”她说口之后,心里这些天的闷沉感顿时没了。 说这般话不为讨好秦修远,只因,她是真的心疼。 这世道,似乎没人像沈崇楼那样生下来就是一块宝,长大了还是一块宝。 她在秦修远的身上,总能看见自己的影子,他们都是外表再如何云淡风轻,其实心里早有情绪涌动。 秦修远怔住,缓了一小会儿,这才往后面靠着,她替他心疼? 他不动声色的笑了笑,似乎越来越有意思了!  咸亨酒楼的伙计,瞧见秦家少爷来了,急忙上前,将他往楼上引。 秦修远腿脚不便,一般在云锦坊,他不轻易上阁楼,若要上去便待上一整天。 那个洋人买办没有注意细节,直接将酒席定在了酒楼的三楼,对于秦修远来说,上去挺吃力。 沈如故就跟在他的身旁,她的内心很挣扎,扶他还是不扶他? 挣扎过后,她终于下定决心要扶秦修远,对方看出她的动机,即刻抬手打住。 只听他说:“不用你扶,我自己可以。” 这样的语气,较之先前和她说话,要冷上几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禁忌,秦修远的禁忌,貌似就是他那条腿,沈如故停在半空中的手收了回去。 秦修远的余光里,是沈如故很尴尬收手的动作,他的腿坏了之后,他早就习惯没有人扶的日子,就算是秘书他也不让。 方才她是好意,他的反应大了些,倒是让他有些歉意。 平常沈崇楼会教她法文,加上进了女大,法文先生也会教她,在沈如故的帮助下,秦修远的生意谈得很顺利。 几人坐在一桌吃饭,那个洋人,点了些酒,要和秦修远喝。 若是她没记错,秦修远只喝茶,不出所料,秦修远将酒推了回去,摆手拒绝。 那人却将苗头转向了沈如故,穿旗袍的女人,身段凸凹有致,很吸引人,尤其是洋人。 洋人眼里面带着点点的浓色,绕到了沈如故的身后,拿着酒给她倒了一杯。 沈如故解释自己不是那些大剧院的小姐,陪跳舞还陪喝酒,洋人却对着她说着不入流的话。 大致的意思就是:秦少没有太太,既然会带你出来,自然你是他玩过的女人,陪一个也是陪,陪两个也是陪,装什么清高。 坐在沈如故身旁的秦修远,眼皮轻颤,脸上之前谈好合同的喜悦再也找不到,一如既往清冷到冷漠的脸,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 沈如故纤白细嫩的手,紧拽,关节泛白,这样肮脏的话,她不能容忍。 她看了一下身边的秦修远,他和寻常没有什么两样,手里还拿着筷子,夹住了餐盘里的虾。 也是,他听不懂法语,自然不知道这个洋人在这么羞辱她。 沈如故就要站起来,哪怕这个洋人还和她保持一定的距离,她也待不下去了。 秦修远的手却覆在了她的手背上,沈如故起不了身,她瞪大着眼看着秦修远。 他就算再听不懂,瞧见洋人给她倒酒,也该明白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秦修远还真当她是来陪人喝酒的? 她要甩开他的手,却被秦修远拽得更紧,沈如故甚至感觉到疼。 秦修远空出来的手,拿起旁边已经密封好的合同书。 他的手离开沈如故,紧而,两只手捏住了合同书的中央,将合同书撕开变成了两半,扔在了洋人的脸上。 洋人因为没有被人扔过东西在脸上,怒骂着,很是难听。 秦修远拉住了沈如故,在她的耳边,轻轻地说道:“告诉他,我不与不懂尊重二字的人合作。” 沈如故如实将这话翻给洋人听,那洋人听到这里,带着羞愧停止了怒骂。 瞧洋人的样子,好似要和秦修远解释,秦修远却拽住了沈如故的手,将她的手裹在了掌心。 他拉着沈如故就往外头走,步伐急切踉跄,沈如故有些懵。 可当她缓过气,心里竟然生了疑,莫不是秦修远听得懂那洋人说的话,不然,为何他如此生气? 倘若他真听得懂,又为何,让她陪他来谈生意? 沈如故很想问,可她又不知道怎样开口问,于是,当秦修远走到楼下的时候,两个人都站稳。 她极力将手从他的掌心抽出来,用法文,试探的口吻说了一句:“affinité-prédestinée-a-toujours-possible-de-les-rencontrer。” 若是他能听懂,定然会有所反应,若没反应,便是她多疑了。 结果是,秦修远没有反应,他依旧往前走着,她跟了上去,彼时,他已经打开了车门。 望着迎面款款而来的沈如故,那一刻,秦修远期望时间定格。 她的美,如此动人心魄。 有的人,带着目的接近别人,却不想给自己挖了一个坑。 沈如故不会知道,他的心,随着她那一句法语,好似平静的水面砸进的石头,扑通一声,扰乱了一池春水。 她说的话,他都听得明白:缘分总是可遇不可求! 秦修远让司机先送沈如故回颐和路的公馆,沈如故向他道了谢。 车子调头离开,她下车后却不料沈崇楼提前回来了。 此时,沈崇楼就站在公馆门口,那双鹰厉的眸子,带着血红的神色,死死的凝着她。 第194章 挑拨离间 沈如故一个人坐在车上不自在,望着那因愤怒离开的背影,她的心,竟然有种失落感。 他的话,萦绕在她的耳畔:干脆你这名字也改了罢了。 她的名字是沈崇楼取的,一见如故四个字至今还刻在她的心上,她承认听到沈崇楼这么说,她有些受伤。 司机小心翼翼的叫了一声:“四小姐。” 沈如故深吸了一口气,道:“走吧。” 金陵女大,美利坚请来的外文老师,给她们一人发了一套短袖和及膝短裤的运动服,她在画报上瞧过,很多洋学生在草地上打羽毛球都这么穿。 外文老师人漂亮,思想也很前卫,都是受了教育的女生,自然拿着新鲜样式的衣服也可劲的开心。 运动课上,羽毛球被沈如故和同窗拍到梧桐树上去了,怎么摇也摇不下来。 江北的女子,似乎天生胆识要比江南的女子大得多。 沈如故会爬树,小时候跟着沈崇楼没少爬到树上去掏鸟窝,常常都是青慈和瀚哲给他们两个打掩护。 穿着这样的衣服,也好爬上去,沈如故眼见着没法子,便直接上树了。 站在下面的女学生很多人都提醒她:“如故,小心!” 听到外面的声响,云馨月朝这边瞧过来,嗤笑了一声,露出了鄙夷的目光。 云馨月对着身旁的人说:“你瞧,外来人就是不一样,竟然像只猴子一样麻溜的上了树。” 顿时,她们一边朝梧桐树下走,一边哄笑起来。 云馨月抬头朝上方看去,沈如故爬得很高,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最后还是将挂在枝丫上的羽毛球拽在了手中。 下面不知道谁说了一句:“巾帼不让须眉,若是如故是个男儿身,定然也是马背上抡抢杠子的勇士。” 云馨月切了一声:“不就是见她是大帅府上出来的么,这马屁拍得,真是够响的。” 哄笑声越来越大,云馨月在众人的注视下,走到了梧桐树的一旁,双手紧紧地摁住了枝干。 她的力气小,对身后常常跟着的人示意,即刻,几个人抓住了枝干开始摇晃起来。 之前和沈如故一道打羽毛球的女学生虽然知道云家大小姐不好惹,由于担心沈如故会摔下来,上前唯唯诺诺恳求道:“云小姐,别摇了,一会儿她摔下来,会伤了的。” 云馨月哼声:“多管闲事。” 紧接着,她将那女学生直接往旁边一推,自由活动的时间,没有师长在,再也没有人敢上前劝阻。 沈如故在上头站不稳,她只能紧紧抱住枝干,她越是抱得紧,那几个人越是摇晃地更猛烈。 云馨月没见她摔下来,不甘心,上次被沈如故掐住咽喉,心里的闷气还没有地方宣泄。 于是,她朝着上头道:“你就松手吧,既然想嫁进秦家,秦少毁了一条腿,你干脆也毁了另一条,两个瘸了腿的人配在一起,岂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云馨月三番两次找她的茬,沈如故想到这里,脸上非但没有发怒的表情。 反倒,挂着淡薄的笑容,回敬云馨月:“你自命清高,就算是腿脚不便的秦家少爷,不是到头来怎么也不肯要你,你被秦家退了婚事,是整个南京都知道的事……” “哦!不对……应当说,你的事在江北也传开了。”沈如故装作恍然的模样,回想道。 云馨月没料到这小蹄子平常瞧上去冷冷清清,嘴皮子这么利索,敢用她的婚事来嘲笑她。 “你们给我大力的摇,谁将她给摇下来,我让我父亲,改明儿就与她家合作。”云馨月怒气冲冲地道。 那些人一听,摇晃地更卖力了。 沈如故趴在上面许久,再也没有了力气,下面摇树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她坚持不住,双手松开,从上面坠落。 好似泛了黄枯萎的梧桐雨,从枝干上掉落。 下面有些和沈如故玩得好的女学生想上前接住沈如故,却被云馨月瞪着,无人敢朝沈如故踏出一步。 没有预期之中的疼痛,坚硬却又柔软的触感,带着炙热的温度,沈如故的脸颊紧贴着的地方,一下一下,清晰有力的心跳传入她的听觉。 她身下究竟压着谁?未等沈如故睁开眼,就听到杂乱的声音。 有云馨月的:“天……修远,快来人呐……” 还有秦修远看沈如故并不顺眼的小厮:“秦少,这是撞了什么运喏!” 总之,因为秦修远她未受伤,可周遭的人,却乱成了一团。 沈如故双手不自禁地收拢,手掌心里云锦的顺滑触感却让她心惊肉跳。 她缓缓睁开眼,对上的是他清明的眼睛,拐杖被他扔在了一米开外,他要怎样忍着痛才能用最快的速度接住她? 沈如故蹙眉,心里五味杂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秦修远嘴角却微微上扬,轻言细语道:“还好,你没摔着。”  秦修远负了伤,是被小厮搀走的,沈如故想要追上前,却被云馨月拦住了去路。 云馨月眼里都是对她的嫌恶:“你这个扫把星,他本就有伤,你还加重了他的伤势。” 她淡淡地瞥了一眼面前正在责怪她的女子,云馨月既然那般讨厌她和秦修远在一起,那么,她追到秦修远的身边,就是对云馨月最好的打击。 沈如故压根没有理会云馨月,直接绕过她,朝秦修远快速走去。 云馨月在原地气得直蹬脚,沈如故听到后面的动静,唇角微微上扬,她只是给云馨月一个教训,她沈如故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秦修远没料到沈如故会追上来,车门就要关上之时,纤白的手扒住了车门边框,他缓缓抬头,破费力地看着她。 “这会儿刚好下学,你是要去医院吧,我陪你一道去。”她心有愧疚,毕竟是她活生生的压在了他的身上,将他给压伤了。 前面的小厮刚要解释,用不着去医院,直接请大夫来秦宅就行。 但小厮瞧见秦修远暗地投射过来的眼神,止住了话。 秦修远给她让了些位置,沈如故坐了上来,她上来之后,第一反应并没有看秦修远,而是瞧了一眼窗外。 顺着她的视线,秦修远望过去,心中有数。 “你若是想气她,用不着这样的法子,直接拿她婚事来说,她便会气得冒烟。”原来,秦修远将她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而秦修远的话一点都不委婉,直接戳破了她的小心思。 上了秦修远的车,气着了云馨月,论起来,她利用了秦修远。 想到秦修远的腿,沈如故有些不好意思,解释道:“她欺人太甚,我才想着报复回去。” 望着她那泛着淡淡红晕如桃花的脸蛋儿,秦修远笑了笑:“江北的女子是不是都和你一样,是小刺猬?” “我……我不懂你说的话。”她不知道什么叫小刺猬,但她瞧着秦修远嘴角的笑意,定然不是什么好话。 “嗯……就是身上长满了刺,只要别人欺负它,它便会竖起刺扎伤别人。” 他这么一说,她明白了,虽然没有亲眼见过小刺猬,沈如故却在脑海中想象出那小东西的模样,自顾地笑了起来。 沈如故笑起来很好看,带着点婴儿肥的脸蛋,微微陷下去两颗酒窝,那双明亮的大眼睛好似会说话,灵动得很。 秦修远是躺着的,从他仰视的角度瞧过去,更是将她那带着优美弧度的颈脖瞧了个透彻。 他只觉得立领的长袍,颈脖处的盘扣有些紧,喉结不自在地上下滑动了一下。 不知不觉,车内渐渐安静下来,只能听见大家清浅的呼吸声。 她见秦修远脸色苍白,不禁问道:“你是不是很疼?” 秦修远原本因为疼痛闭着的眼,缓慢睁开,他那墨黑的眼睛里带着点点的血色。 认识他这些天以来,第一次,她觉得他那双猩红的眼也好似猛兽一般,令人有些害怕。 没等到秦修远的回话,她朝左边的车门靠着,忽地,秦修远动了动,手覆盖在了她的手背上。 沈如故惊慌失措,她蹙着眉,瞪大眼睛望着他,秦修远却挣扎着起身,最后脑袋枕靠在了她的双腿上。 “你……”沈如故‘登徒子’三个字还未说出口,就听到有气无力的声音冒出来。 秦修远道:“我蜷着,碾住了伤口处,疼!”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她的心却像被人揪住了一样,她不知怎的却想到了沈崇楼。 纵使沈崇楼欺她,可是,每每他诞辰的时候,委屈的就像个小孩儿,总是喜欢抱着她,然后在她耳畔倾诉。 她的指甲死死地嵌在掌心中,最后还是决绝地从他的大掌中抽出来。 秦修远没有再乱动,望着枕在双腿上的脑袋,她竟下不去手,只能由着他,心里面期盼着快点到租界的玛丽医院。 女子身上的芳香,让他觉得很安神。 秦修远心里面有一个声音在不断骚动着:她若不是沈昭年的义女该多好。 路是有尽头的,很快,车开到了玛丽医院,小厮下了车打开车门,将秦修远扶了下去。 沈如故也下了车,一路跟到了病房里,洋医生给秦修远听了诊,用蹩脚的中国话示意秦修远将长衫脱下来好查看伤口。 秦修远看了沈如故一眼,不知道是不是眼花,她在他的眼神里,竟然捕捉到了玩味的目光。 第195章 心有不甘 那两人相视一眼,暗暗偷笑,只听一人道:“我猜是白色的。” “我和你想法不同,我猜呀是黑色的。”这人说出来的话,有着别样的含义,很不入流。 不过,他的话,倒是让身边的同伴立马认可:“对对对,定然是黑色的,那腰肢可真是柔软啊。” 话音未落,两人听到身后砰声关上车门的声音,还未反应过来,各自的肩上多了许多重量。 反头瞧见身后一张怒意横生的脸,沈崇楼将两个人提了起来,当这两人察觉双脚离地,新生怕意,更多的是愤怒。 “哪个犊子,敢动本少爷。”两个人齐齐说道。 沈崇楼将两人一甩,未等他们从地上爬起来,挂着冷冽怒意的男人,蹲身而下,双手掐在了他们的颈脖上。 男人十指收拢,毫不留情,沈崇楼厉声:“不长眼的东西,都说江南书卷气息浓厚,却不想出了你们这样的败类。” “我们招你惹你了?”他们不服气艰难地说道。 他指着公馆的大门,警告:“若是再让我听到你们不入流的话,我挖了你们的眼珠子,割了你们的舌头。给我记好了,我的女人,别动任何的歪脑筋。” 那两人听了之后,顿时间明白过来,原来方才两人私下讨论的话,被他给听见了。 “你……你……你,可知道我们是谁?我们……我们要了你的命。”其中一个死到临头还在挣扎。 沈崇楼不屑嗤笑:“那就睁大你的狗眼,记住我的模样,我倒要看看,你们有什么能耐。” 他甩手,即刻,司机就送上了绸缎帕子,给他擦手。 地上的人起身,就要给沈崇楼来个偷袭,机警的沈崇楼压根没有回头,余光却万般凌厉。 他抬脚往后面一脚踹去,想偷袭的人再次倒在地上,捂住肚腹直叫疼。 刷地,沈崇楼转身,手落在腰间的枪上。 司机见状,怕生事,急忙上前劝慰:“沈三少,别和这样的人一般见识,我们该去学校了。” 被踹的人,心有不甘,还想爬起来和沈崇楼拼命,却被身边的同伴拉住,同伴给了他一记眼神,然后指了指沈崇楼腰间的那把枪。 枪柄上,有两个字:瑾轩。 这两个字,大江南北,无人不晓。 当初江北统帅沈昭年的正房生了沈崇楼,沈昭年接连摆了三天三夜的酒宴庆贺,为此还登报,大肆宣告小儿子的名字:沈崇楼,字瑾轩。 沈昭年是谁也不敢轻易招惹的主,沈昭年的心肝宝贝更是无人敢动,就算是全家的性命也赔不起这个罪。 沈崇楼上了车,那两人连滚带爬悻悻离开。 …… 傍晚,饭后,青慈指着沈如故的衣裙下摆:“四小姐,你身上染了颜色。” 沈如故低头睨了一眼,许是跟着女工丝线染整给沾上的。 “我去给你备一套新校裙,烧个热水,泡澡后好好休息。”青慈说完就去了后房。 青慈准备好了洗浴的东西,让沈如故去了堂子。 她以前在沈公馆没做过活,在云锦坊带了一身疲累回来。 整个人浸泡在温水里,水中漂浮着玉兰花,加上了一些谢馥春的香料让人顿时心旷神怡。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觉着差不多了,便从水中起来,纤白的手伸到风屏上,将上面搭着的衣裙扯下来。 拽在手中却发现,下面的裙子没有,青慈这个粗心的丫头。 她有些犯难,换下的衣裙早就被青慈一道拿走了,她穿上手上拽着的,探出半截身子,朝着堂子外面叫。 “青慈……在吗,青慈?”沈如故连声叫了两遍,都没有人回应。 正当她着急,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外面突然有了一记声音。 “怎么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沈崇楼。 她哪里好意思说没有裙子出去,沈崇楼见里头一下子没有半点声响,担心她在里头出了事。 他再次开嗓,这次带了点担心的语气:“如故,告诉我,怎么了?” “我……”她双手扒在风屏边缘,由于出声小,沈崇楼不知她在里头的情景。 他说了声冒昧,便推门进了堂子。 迎面而来的点点香味,空气中的湿润程度比外头要浓,女人修长白皙的腿微微露在外面,她探出脑袋还是一副想要叫人的姿态。 沈如故见他竟这么闯进来了,惊叫一声,躲进了风屏后头。 公馆里洗浴的地方是在左边的第一间房,她洗浴怎么在堂子里? “我不知道你是在……”他立即背过身,没说下去。 此时,沈如故瞧不见他的脸,错过男人第一次脸上起了红热的样子。 他极不自然地问:“你……你叫青慈作甚?” 她暗自深吸一口气,已经到这般境地,她说:“青慈没有给我准备下裙。” “知道了,一会儿……一会儿就让她送来。”话音刚落,沈崇楼迈着疾快的步子离开了堂子,离去之时还给她关好了堂子的大门。 沈崇楼只觉得脸上发烫,最后烫到了耳根子,心跳乱的很快,脑海里挥之不去的都是刚出浴的女人,脸上带着红润的模样。 他回来的晚,没吃饭,等沈如故从堂子里穿好出来,瞧见正在吃饭的沈崇楼加快了脚步,快速去了楼上。 沈崇楼将女人害羞慌乱的模样都看在眼里,他淡淡地扯了扯唇角,将筷子搁下。 站在旁边的瀚哲见状,上前问:“三少,吃饱了?” “嗯。”他从鼻字发出一个音调,转身就跟上了楼。 瀚哲是个明眼人没跟上去,和沈崇楼打小一起长大,三少那点心思他还会不知道? 青慈从沈如故的房间里出来,撞见了走过来的沈崇楼,规矩地叫了一声:“三少。” “你下去吧。”他示意。 青慈看了一眼房间,点点头:“是!” 里面,沈如故坐在镜子前正擦着浸湿的长发,听到外面有声响,手上的动作一滞。 沈崇楼敲门却没等她回应,直接进来,开口就是:“堂子里,我不是有意的。” 沈如故只觉得有些委屈,倒不是别的,而是想起沈崇楼每次不等她答应就闯进她的房间,总是让她一惊一乍。 她将手里的干布往梳妆台上一放,站起,转身对着他。 这次,她的目光没有躲闪,直直地和他对视,让沈崇楼极不自在。 “是,你每次都不是有意的,撕过我两次衣服不是有意的,夺走我的东西不是有意的,每每闯进我的房间也不是有意的……”她的语气中透着不少愤慨,“我倒是想问问你,经过我的应允了吗?” 沈崇楼有那么一小会儿怔住,哑言,似乎真的不曾得到过她的准许。 “所以,你……”他说着,瞧见了她流水般的眸子带着嫌恶,逼近,“讨厌我?” “是,我很讨厌你!”她着重突出,给了他最肯定的回答。 沈崇楼唇角呡成一条直线,紧绷着,面色冷然,问:“因此,父亲一说送你来南京,你就应承下来,若不是三姨娘和我说,你打算一直瞒着我?” “对,你才知道。”她承认的如此爽快,就好像,回答完了,巴不得他早些离开就好。 小时候,她任由他如何欺负依旧跟在他身后,生怕下学后走丢或者他留下她一人回去。 现如今,她长大了,他也长大了,是不是有一天他要娶妻,她也要嫁为人妻? 她想逃离他身边,这样的念头,早在三年前父亲觉着她年岁大了些,不便和男孩儿在一起读书,让她休学在家的时候,就很明显。 他看在眼里,心有不悦却不曾说过她。 方才,沈如故一句很讨厌,好似一把利剑扎在了他的心窝子上。 沈崇楼往后面退了一步,保持了一定的距离,他那刚毅的五官,都染上了冷意。 他冷笑着:“真是抱歉,你的如意算盘落空了。就算你再讨厌我,我也会像厉鬼一样缠着你,你来南京我也来南京,就算你要去美利坚,漂洋过海我也不会放过你。” 沈如故双手紧拽成拳,带着薄怒:“你这个疯子。” 他脸上的冷笑渐浓,语气里止不住的寒意:“等我有一天接管了江北,让你做了名正言顺的沈太太,再来说我是个疯子,也不迟!” 她是他的小妹啊,他怎么能要了她做沈太太? 从他的齿缝中,挤出几个字:“彼时你便知道我是不是在开玩笑。” 他脸上认真的神情,加上那星目中坚定的神色,她知道,只有沈崇楼不愿的,没有他不敢的。 她疾声叫住他:“沈、崇、楼……你敢!我是我自己,我不是你想要就能要的,我才不要做你的太太。” 沈崇楼顿住,砰声将房间的门如数关上,大步流星,军靴踩在地上慷锵有力。 他双手捏住了她的胳膊,将她往床上一甩,欺身而上:“我不敢?这世上就没有我沈崇楼不敢做的事。不想给我做太太,那你想给谁做太太?” 沈崇楼逼问她,她不肯回答,别过脸去不看他,她心里泛堵,鼻子反酸,可她忍住没有让眼泪掉下来。 她才不要在沈崇楼面前妥协,以为欺负了她八年还能欺负她一辈子么。 他猛地将沈如故的双手压在了她的头顶,有力的双腿压制着她胡乱动弹的双腿,厉声厉色问:“难不成,你还真看上秦家那个废了腿的秦修远了?” 第196章 她要他死 礼拜,沈如故搭了黄包车去云锦坊,秦修远人就在阁楼上。 秘书朝阁楼上叫了一声:“秦少,人来了。” 不用秘书说,秦修远早已经听到坊间的动静,他一直掐着时间算着她来。 之前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竟然等得有些急,当他听到了她轻缓的脚步紧紧呡成一条直线的唇角,松了弧度,轻轻上扬。 他缓缓起身,站在阁楼的走廊上,向下俯视着,她今儿个不用上学,换了一身素雅的旗袍装。 上面带着点点的杏花,与她的妆容相称,直顺乌黑的长发散在后头,两鬓稍稍微微卷了点弧度,用卡子别在了脑后以至于头发不会凌乱。 南京这边很多女子上租界那边烫头,穿着洋装,涂脂抹粉都是用舶来品。 那些女子和沈如故不一样,她虽然是江北来的,却让秦修远觉着她更有江南女子的韵味。 “来了!”他的话语总是清清淡淡,好似绵绵的细雨。 沈如故点点头,她看了一眼坊间专心做事的工人,最后视线落在了秦修远的身上:“现在就走?” “对,司机等再外头,听咸亨酒楼的伙计说那个洋人买办已经到了。”秦修远一边回道,一边往下走。 他走得很慢,步伐并不稳健,在沈如故的印象里,他和走路慷锵有力的沈崇楼截然不同。 秦修远极其绅士地给她开了车门,请她先进去。 或许是因为带着点紧张感,沈如故在钻进去的那一刻,一个没注意,差点磕到了头顶。 好在柔软宽厚的大掌挡住了车门框,她朝他用一个眼神道谢,秦修远唇角露着些许淡笑,两人都没有说话。 秦修远也上了车,他的拐杖顶端,随着车子颠簸,时不时不小心地碰到她的膝盖。 沈如故有些后悔穿旗袍出来,虽然开襟不算太短,但身侧的燕子扣,扣到膝盖下面一寸便没有了。 和一个不算熟悉的男人坐一起,难免觉着有些尴尬,若是换了沈崇楼,就算旗袍下摆开到膝盖也不会觉得别扭。 感觉到身边的人不自在,秦修远睨了一眼那白皙的小腿,紧接着将颈脖上的云锦围巾抽下来,然后递给了沈如故。 她微愕,秦修远见她没伸手接,凑近,直接将围巾展开,盖在了她的双腿上。 一下子,展开的围巾挡去了大片的风光。 他那温吞的嗓音,在她的耳畔响起:“以后坊间给你定制的旗袍,我会让人多给你织上两颗盘扣,盘扣的样式你喜欢什么样子的彼时和秘书说就行。” 难为秦修远观察这么细致,那么,刚刚他看了她的双腿?沈如故想到这里,双脚下意识地往围巾里面缩了缩。 车窗一直是打开的,路过鸡鸣寺之时,道路两盘的樱花和杏花都开了,纷纷扬扬落下来,随风飘拂,有好几瓣落在了沈如故以及秦修远的身上。 那粉红色的樱花,白色的杏花,停在沈如故身上时,竟让人一时间分辨不清楚究竟哪些是绣出来的哪些是刚刚飘进来的。 秦修远瞧着她的发丝间夹着一片,对她道:“别动。” 沈如故不知道怎么了,疑惑地和他对视,秦修远将花瓣从她的发间捻下,放在了他的掌心。 “南京这会儿,白玉兰、杏花、樱花都开了,随时都会落人头上,像个调皮的孩子。”秦修远说着,脸上的笑意更浓。 沈如故瞧着男人好看的侧脸,有些失神,这样好看的人,偏生落了个腿疾。 忽然,秦修远侧过脸,和她四目登对。 依旧是温暖的声调,可是,却带着点凉意,他凝视着她,问:“你在可怜我?” 沈如故急忙摇头:“没……我没有!” “那你为什么用这样的眼神看我?”他如此问。 沈如故哑言,当她瞧见秦修远眼里点点的亮光时,好似那点点的希望都会因为她一句话消失殆尽,最后他的世界变得一片荒芜。 “我只是……有点心疼。”她说口之后,心里这些天的闷沉感顿时没了。 说这般话不为讨好秦修远,只因,她是真的心疼。 这世道,似乎没人像沈崇楼那样生下来就是一块宝,长大了还是一块宝。 她在秦修远的身上,总能看见自己的影子,他们都是外表再如何云淡风轻,其实心里早有情绪涌动。 秦修远怔住,缓了一小会儿,这才往后面靠着,她替他心疼? 他不动声色的笑了笑,似乎越来越有意思了!  咸亨酒楼的伙计,瞧见秦家少爷来了,急忙上前,将他往楼上引。 秦修远腿脚不便,一般在云锦坊,他不轻易上阁楼,若要上去便待上一整天。 那个洋人买办没有注意细节,直接将酒席定在了酒楼的三楼,对于秦修远来说,上去挺吃力。 沈如故就跟在他的身旁,她的内心很挣扎,扶他还是不扶他? 挣扎过后,她终于下定决心要扶秦修远,对方看出她的动机,即刻抬手打住。 只听他说:“不用你扶,我自己可以。” 这样的语气,较之先前和她说话,要冷上几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禁忌,秦修远的禁忌,貌似就是他那条腿,沈如故停在半空中的手收了回去。 秦修远的余光里,是沈如故很尴尬收手的动作,他的腿坏了之后,他早就习惯没有人扶的日子,就算是秘书他也不让。 方才她是好意,他的反应大了些,倒是让他有些歉意。 平常沈崇楼会教她法文,加上进了女大,法文先生也会教她,在沈如故的帮助下,秦修远的生意谈得很顺利。 几人坐在一桌吃饭,那个洋人,点了些酒,要和秦修远喝。 若是她没记错,秦修远只喝茶,不出所料,秦修远将酒推了回去,摆手拒绝。 那人却将苗头转向了沈如故,穿旗袍的女人,身段凸凹有致,很吸引人,尤其是洋人。 洋人眼里面带着点点的浓色,绕到了沈如故的身后,拿着酒给她倒了一杯。 沈如故解释自己不是那些大剧院的小姐,陪跳舞还陪喝酒,洋人却对着她说着不入流的话。 大致的意思就是:秦少没有太太,既然会带你出来,自然你是他玩过的女人,陪一个也是陪,陪两个也是陪,装什么清高。 坐在沈如故身旁的秦修远,眼皮轻颤,脸上之前谈好合同的喜悦再也找不到,一如既往清冷到冷漠的脸,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 沈如故纤白细嫩的手,紧拽,关节泛白,这样肮脏的话,她不能容忍。 她看了一下身边的秦修远,他和寻常没有什么两样,手里还拿着筷子,夹住了餐盘里的虾。 也是,他听不懂法语,自然不知道这个洋人在这么羞辱她。 沈如故就要站起来,哪怕这个洋人还和她保持一定的距离,她也待不下去了。 秦修远的手却覆在了她的手背上,沈如故起不了身,她瞪大着眼看着秦修远。 他就算再听不懂,瞧见洋人给她倒酒,也该明白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秦修远还真当她是来陪人喝酒的? 她要甩开他的手,却被秦修远拽得更紧,沈如故甚至感觉到疼。 秦修远空出来的手,拿起旁边已经密封好的合同书。 他的手离开沈如故,紧而,两只手捏住了合同书的中央,将合同书撕开变成了两半,扔在了洋人的脸上。 洋人因为没有被人扔过东西在脸上,怒骂着,很是难听。 秦修远拉住了沈如故,在她的耳边,轻轻地说道:“告诉他,我不与不懂尊重二字的人合作。” 沈如故如实将这话翻给洋人听,那洋人听到这里,带着羞愧停止了怒骂。 瞧洋人的样子,好似要和秦修远解释,秦修远却拽住了沈如故的手,将她的手裹在了掌心。 他拉着沈如故就往外头走,步伐急切踉跄,沈如故有些懵。 可当她缓过气,心里竟然生了疑,莫不是秦修远听得懂那洋人说的话,不然,为何他如此生气? 倘若他真听得懂,又为何,让她陪他来谈生意? 沈如故很想问,可她又不知道怎样开口问,于是,当秦修远走到楼下的时候,两个人都站稳。 她极力将手从他的掌心抽出来,用法文,试探的口吻说了一句:“affinité-prédestinée-a-toujours-possible-de-les-rencontrer。” 若是他能听懂,定然会有所反应,若没反应,便是她多疑了。 结果是,秦修远没有反应,他依旧往前走着,她跟了上去,彼时,他已经打开了车门。 望着迎面款款而来的沈如故,那一刻,秦修远期望时间定格。 她的美,如此动人心魄。 有的人,带着目的接近别人,却不想给自己挖了一个坑。 沈如故不会知道,他的心,随着她那一句法语,好似平静的水面砸进的石头,扑通一声,扰乱了一池春水。 她说的话,他都听得明白:缘分总是可遇不可求! 秦修远让司机先送沈如故回颐和路的公馆,沈如故向他道了谢。 车子调头离开,她下车后却不料沈崇楼提前回来了。 此时,沈崇楼就站在公馆门口,那双鹰厉的眸子,带着血红的神色,死死的凝着她。 第197章 最大的报复 那两人相视一眼,暗暗偷笑,只听一人道:“我猜是白色的。” “我和你想法不同,我猜呀是黑色的。”这人说出来的话,有着别样的含义,很不入流。 不过,他的话,倒是让身边的同伴立马认可:“对对对,定然是黑色的,那腰肢可真是柔软啊。” 话音未落,两人听到身后砰声关上车门的声音,还未反应过来,各自的肩上多了许多重量。 反头瞧见身后一张怒意横生的脸,沈崇楼将两个人提了起来,当这两人察觉双脚离地,新生怕意,更多的是愤怒。 “哪个犊子,敢动本少爷。”两个人齐齐说道。 沈崇楼将两人一甩,未等他们从地上爬起来,挂着冷冽怒意的男人,蹲身而下,双手掐在了他们的颈脖上。 男人十指收拢,毫不留情,沈崇楼厉声:“不长眼的东西,都说江南书卷气息浓厚,却不想出了你们这样的败类。” “我们招你惹你了?”他们不服气艰难地说道。 他指着公馆的大门,警告:“若是再让我听到你们不入流的话,我挖了你们的眼珠子,割了你们的舌头。给我记好了,我的女人,别动任何的歪脑筋。” 那两人听了之后,顿时间明白过来,原来方才两人私下讨论的话,被他给听见了。 “你……你……你,可知道我们是谁?我们……我们要了你的命。”其中一个死到临头还在挣扎。 沈崇楼不屑嗤笑:“那就睁大你的狗眼,记住我的模样,我倒要看看,你们有什么能耐。” 他甩手,即刻,司机就送上了绸缎帕子,给他擦手。 地上的人起身,就要给沈崇楼来个偷袭,机警的沈崇楼压根没有回头,余光却万般凌厉。 他抬脚往后面一脚踹去,想偷袭的人再次倒在地上,捂住肚腹直叫疼。 刷地,沈崇楼转身,手落在腰间的枪上。 司机见状,怕生事,急忙上前劝慰:“沈三少,别和这样的人一般见识,我们该去学校了。” 被踹的人,心有不甘,还想爬起来和沈崇楼拼命,却被身边的同伴拉住,同伴给了他一记眼神,然后指了指沈崇楼腰间的那把枪。 枪柄上,有两个字:瑾轩。 这两个字,大江南北,无人不晓。 当初江北统帅沈昭年的正房生了沈崇楼,沈昭年接连摆了三天三夜的酒宴庆贺,为此还登报,大肆宣告小儿子的名字:沈崇楼,字瑾轩。 沈昭年是谁也不敢轻易招惹的主,沈昭年的心肝宝贝更是无人敢动,就算是全家的性命也赔不起这个罪。 沈崇楼上了车,那两人连滚带爬悻悻离开。 …… 傍晚,饭后,青慈指着沈如故的衣裙下摆:“四小姐,你身上染了颜色。” 沈如故低头睨了一眼,许是跟着女工丝线染整给沾上的。 “我去给你备一套新校裙,烧个热水,泡澡后好好休息。”青慈说完就去了后房。 青慈准备好了洗浴的东西,让沈如故去了堂子。 她以前在沈公馆没做过活,在云锦坊带了一身疲累回来。 整个人浸泡在温水里,水中漂浮着玉兰花,加上了一些谢馥春的香料让人顿时心旷神怡。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觉着差不多了,便从水中起来,纤白的手伸到风屏上,将上面搭着的衣裙扯下来。 拽在手中却发现,下面的裙子没有,青慈这个粗心的丫头。 她有些犯难,换下的衣裙早就被青慈一道拿走了,她穿上手上拽着的,探出半截身子,朝着堂子外面叫。 “青慈……在吗,青慈?”沈如故连声叫了两遍,都没有人回应。 正当她着急,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外面突然有了一记声音。 “怎么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沈崇楼。 她哪里好意思说没有裙子出去,沈崇楼见里头一下子没有半点声响,担心她在里头出了事。 他再次开嗓,这次带了点担心的语气:“如故,告诉我,怎么了?” “我……”她双手扒在风屏边缘,由于出声小,沈崇楼不知她在里头的情景。 他说了声冒昧,便推门进了堂子。 迎面而来的点点香味,空气中的湿润程度比外头要浓,女人修长白皙的腿微微露在外面,她探出脑袋还是一副想要叫人的姿态。 沈如故见他竟这么闯进来了,惊叫一声,躲进了风屏后头。 公馆里洗浴的地方是在左边的第一间房,她洗浴怎么在堂子里? “我不知道你是在……”他立即背过身,没说下去。 此时,沈如故瞧不见他的脸,错过男人第一次脸上起了红热的样子。 他极不自然地问:“你……你叫青慈作甚?” 她暗自深吸一口气,已经到这般境地,她说:“青慈没有给我准备下裙。” “知道了,一会儿……一会儿就让她送来。”话音刚落,沈崇楼迈着疾快的步子离开了堂子,离去之时还给她关好了堂子的大门。 沈崇楼只觉得脸上发烫,最后烫到了耳根子,心跳乱的很快,脑海里挥之不去的都是刚出浴的女人,脸上带着红润的模样。 他回来的晚,没吃饭,等沈如故从堂子里穿好出来,瞧见正在吃饭的沈崇楼加快了脚步,快速去了楼上。 沈崇楼将女人害羞慌乱的模样都看在眼里,他淡淡地扯了扯唇角,将筷子搁下。 站在旁边的瀚哲见状,上前问:“三少,吃饱了?” “嗯。”他从鼻字发出一个音调,转身就跟上了楼。 瀚哲是个明眼人没跟上去,和沈崇楼打小一起长大,三少那点心思他还会不知道? 青慈从沈如故的房间里出来,撞见了走过来的沈崇楼,规矩地叫了一声:“三少。” “你下去吧。”他示意。 青慈看了一眼房间,点点头:“是!” 里面,沈如故坐在镜子前正擦着浸湿的长发,听到外面有声响,手上的动作一滞。 沈崇楼敲门却没等她回应,直接进来,开口就是:“堂子里,我不是有意的。” 沈如故只觉得有些委屈,倒不是别的,而是想起沈崇楼每次不等她答应就闯进她的房间,总是让她一惊一乍。 她将手里的干布往梳妆台上一放,站起,转身对着他。 这次,她的目光没有躲闪,直直地和他对视,让沈崇楼极不自在。 “是,你每次都不是有意的,撕过我两次衣服不是有意的,夺走我的东西不是有意的,每每闯进我的房间也不是有意的……”她的语气中透着不少愤慨,“我倒是想问问你,经过我的应允了吗?” 沈崇楼有那么一小会儿怔住,哑言,似乎真的不曾得到过她的准许。 “所以,你……”他说着,瞧见了她流水般的眸子带着嫌恶,逼近,“讨厌我?” “是,我很讨厌你!”她着重突出,给了他最肯定的回答。 沈崇楼唇角呡成一条直线,紧绷着,面色冷然,问:“因此,父亲一说送你来南京,你就应承下来,若不是三姨娘和我说,你打算一直瞒着我?” “对,你才知道。”她承认的如此爽快,就好像,回答完了,巴不得他早些离开就好。 小时候,她任由他如何欺负依旧跟在他身后,生怕下学后走丢或者他留下她一人回去。 现如今,她长大了,他也长大了,是不是有一天他要娶妻,她也要嫁为人妻? 她想逃离他身边,这样的念头,早在三年前父亲觉着她年岁大了些,不便和男孩儿在一起读书,让她休学在家的时候,就很明显。 他看在眼里,心有不悦却不曾说过她。 方才,沈如故一句很讨厌,好似一把利剑扎在了他的心窝子上。 沈崇楼往后面退了一步,保持了一定的距离,他那刚毅的五官,都染上了冷意。 他冷笑着:“真是抱歉,你的如意算盘落空了。就算你再讨厌我,我也会像厉鬼一样缠着你,你来南京我也来南京,就算你要去美利坚,漂洋过海我也不会放过你。” 沈如故双手紧拽成拳,带着薄怒:“你这个疯子。” 他脸上的冷笑渐浓,语气里止不住的寒意:“等我有一天接管了江北,让你做了名正言顺的沈太太,再来说我是个疯子,也不迟!” 她是他的小妹啊,他怎么能要了她做沈太太? 从他的齿缝中,挤出几个字:“彼时你便知道我是不是在开玩笑。” 他脸上认真的神情,加上那星目中坚定的神色,她知道,只有沈崇楼不愿的,没有他不敢的。 她疾声叫住他:“沈、崇、楼……你敢!我是我自己,我不是你想要就能要的,我才不要做你的太太。” 沈崇楼顿住,砰声将房间的门如数关上,大步流星,军靴踩在地上慷锵有力。 他双手捏住了她的胳膊,将她往床上一甩,欺身而上:“我不敢?这世上就没有我沈崇楼不敢做的事。不想给我做太太,那你想给谁做太太?” 沈崇楼逼问她,她不肯回答,别过脸去不看他,她心里泛堵,鼻子反酸,可她忍住没有让眼泪掉下来。 她才不要在沈崇楼面前妥协,以为欺负了她八年还能欺负她一辈子么。 他猛地将沈如故的双手压在了她的头顶,有力的双腿压制着她胡乱动弹的双腿,厉声厉色问:“难不成,你还真看上秦家那个废了腿的秦修远了?” 第198章 犹如凌迟 上完中文课,沈如故一个人抱着书坐在亭子里望着草地上踢毽子的女学生,江南女子温婉,却也不闷,活泼爱笑。 倒是让静坐在亭子里的她,显得有些另类。 “怎么不和她们一起玩?”温吞的嗓音,带着些许的迷离从她后方传来。 反头瞧见秦修远拄着拐杖站在身后,沈如故合上书,放在了石桌上。 不知道是不是沈崇楼警告让她有了心理作用,她觉着,秦少和她能够碰面的次数如此多。 在云锦坊就罢了,秦修远大概是唯一一个能够如此随意出入女大的外校男子。 沈如故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秦修远也没有继续问那个问题。 “看的什么书?”秦修远淡淡的瞄了一眼桌上的书。 “巴尔扎克的《高老头》。”她回道。 他脸上挂着温煦的笑,伸手翻了翻那本书,没想到是法文版的,他好奇的问:“看得懂?” “基本看得懂,一些生僻的词,还是不明白它的意思。”她如实相告。 “你留过洋?” 秦修远继续问,她不禁抬眸朝他看。 秦修远好看的眼睛里点点光辉里带着欣赏的情绪,一直凝着她。 这算是对她感兴趣吗?除了‘兴趣’这两个字,她想不到别的字形容。 沈如故下意识地蹙眉,往旁边挪动了些许位置,像是要和他保持一定的距离,秦修远眼皮轻眨,看在眼里嘴上没有挑破。 只见她摇摇头,回道:“没有,是我三哥教我的。” “沈崇楼?”从他的口中说出这个名字如此顺溜,她有些意外。 “对,父亲给他专门请了洋先生,他会很多种语言,而且说得很好。” 沈如故的语气里,难掩的崇拜,她在学习方面是真的很佩服沈崇楼,当然生活上,另当别论。 “我礼拜有个生意要谈,对方是个法国人,我缺一个懂法文的人,你若是不介意,能不能帮帮我?”他的意思再明白不过,诚恳的模样虽然很动容,可沈如故并不打算答应。 她就要摇头拒绝,秦修远抛出的回报条件,却如此诱人。 “若是你帮了我,以后你想去云锦坊没人敢拦你,若是你愿意,可以让织工给你做一件你喜欢的花纹样式的旗袍……”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又改口道,“不,多少件都可以。” 云锦色泽光丽灿烂,美若云霞,锦纹绚丽,加上工人传统编织让其价格一度抬高,俗话还说云锦‘寸锦寸金’。 若是给她量身定制云锦旗袍,不是一般的大手笔。 沈如故倒不是想要多少件旗袍,若是她想要,沈崇楼也会给她买,同样,要多少件都会买。 可她想学云锦的织造技术,随意出入云锦坊,让她真正心动了。 她想到昨夜沈崇楼那警告人的骇人神色,犹豫道:“我……我还要和三哥商量一下。” 秦修远眉宇划过皱痕,稍纵即逝,他笑说:“你这么听沈崇楼的话?还是说,你觉得我是坏人,有必要防着?” “我没这意思。”她连忙摆手,解释道。 “刚刚是玩笑话,你别紧张,女孩家在外头还是要注意安全,和家人商量是应该的。” 沈如故别的没有听清楚,倒是‘家人’二字,显得尤为突出,钻进了她的脑海。 好似,秦修远在提醒她,沈崇楼不过是她的家人,她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接话。 而他的话刚说完,那天说沈如故的小厮远远地叫了一声秦少。 秦修远离开女大前,看了她一眼,道:“礼拜,不管你来不来,我在云锦坊等你。” 不管她来不来,他都要等吗?那她若是没去,岂不是让他落了空? 沈如故望着那抹逐渐朦胧的背影,为什么,在秦修远的身上,她总觉得自己有一种掉入圈套之感。 每一字每一句,虽然都给了她拒绝的余地,可是往往如此,她反而拒绝不了。 沈如故轻叹了一声,就要坐下来,桌上的书不见了,抬头对上的就是一双带着妒火的丹凤眼。 “沈如故,你真是有能耐,才来女大,就能搭上秦家少爷,怎么,聊得可开心?”话毕,沈如故的书,就在女子的手中撕成了两半。 这是隔壁的云馨月,沈如故虽然不是很了解她,却多少听同窗议论过。 说云家的千金云馨月以前到了要和秦家少爷到结亲的地步,最后因为秦少坚决不同意,这事才不了了之。 即便已是新时期,这件事在南京传开,还是让云家没了面子,为此,云家断了和秦家生意上的往来。 沈如故望着面前莫名其妙拿书泄愤的女人,她也不想多生事端,可也不想让自己吃哑巴亏。 她不急不慢对云馨月道:“书是从书馆里借来的,还书的日子,你去解释吧。”  沈如故起身,就要离开,云馨月却在后头叫住她,警告道:“你别再接近修远,若是想借着这样的机会勾引他,从而达到嫁入秦家的目的,结局只有一个,白日做梦。” 面对带着极大怒意的女人,沈如故彻底无语。 “好歹是女大的学生,与人说话用词需恰当才是,别让人觉着,你不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千金。”沈如故冷冷清清地回道,话毕,便迈步离开。 云馨月觉得可笑至极,这个江北来的女人,是在教育她吗? 什么时候,她这个江南珠宝商贾的千金要被一个被人收养的孤女教训了,云馨月十指渐渐收拢,钳在手掌心里,生厉的疼。 傍晚,下学后,沈如故从女大出来,却没有见着等在外头的青慈。 她提着书袋子,靠在那里,身上的天蓝色立领斜襟裙,和古式建筑相得益彰,显得颇有韵味。 云馨月从她身边路过,就要上车,不屑地睨了一眼沈如故。 云馨月前脚又从车上迈下来,弯弯的细眉伴随着嘴角骤然勾起的弧度挑了挑,她又折了回去。 她凑到沈如故的面前,环顾四周,只有自家的司机在女大门口,忽地,她那留着修长指甲的手张开,刹那捏住了沈如故的脸颊。 女人力气出奇的大,沈如故不意会她会过来对自己做这样的动作,对方的指甲显然朝她的脸上用力。 不用照镜子,沈如故也能感觉到脸上一阵疼热,一定被弄红了。 沈如故将书袋子扔在了地上,伸手就往云馨月身上推,她想将这个莫名其妙找麻烦的女人推开。 “云馨月,松手。”她第一次用的力道没有多大,一边推着一边对云馨月厉声说。 她并不喜欢多生事端,这是长久以来寄居在沈公馆养成的性子,总觉得寄人篱下,万事需谨慎,所以沈家人大都喜欢她。 可是云馨月得寸进尺,非但没有挪开手,那只捏在她脸颊上的手,下的力道更重了。 “沈如故,别人瞧见你脖子上挂着和江北统帅沈家有关的饰物,都怕惹你。可我不怕你,你给我记着,我还轮不着你这个身份低贱的人来教育。”云馨月咬牙切齿地说着,那擦着鲜红口脂的唇在沈如故的眼前一张一合,有些骇人。 沈如故只觉得现如今还在论身份尊卑的女学生,实在可笑的很。 当云馨月瞧见她眉眼里的笑意,顿时间觉着自己的面子挂不住。 云馨月怒声:“你刚刚是在心里笑话我么?” 没等沈如故开嗓,云馨月的手突然松开,却在她的脸颊上,用力一抓。 清晰的疼痛感传来,沈如故抬手捂住刚刚被抓的右脸,瞪大眼睛看着云馨月,手再次拿下来的时候,却沾染了淡淡的血色,怕是破了皮。 沈如故原本毫无波澜的眉眼,染上了猩红,她向来秉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则,却从未说过,别人得寸进尺她还要一再忍让。 蓦然间,沈如故站直,比云馨月高了些许,反身将云馨月按在了墙上,她的手掐住了云馨月地颈脖。 “怎么,当南京是你云家的地盘?以后欺负人,最好带上脑子,若是我将今儿个那本书的事情,还有我脸上的铁证,告到倪先生那里,你觉着别人会怎么看你。” 沈如故不急不慢,可字字珠玑,云馨月很在意别人的目光和言辞,眼里几乎容不得半点沙,方才是她冲动才划伤了沈如故的脸。 加上当初她并不是靠真才实学考进的女大,全靠家里的关系。 若是真告到倪先生那里,倪先生一定会和父亲说,父亲若是知晓她在女大惹了事,定然会生气。 只是,沈如故怎么知道倪先生和她父亲认识? “看上去你清冷孤傲,原来按地下专门喜欢查人关系。”云馨月说到这里,噗嗤自顾笑了起来,“我看呐,你骨子里就是贱,因为贱所以打算弄清楚每个人的身份,彼时好嫁进豪门贵府。” 从沈如故的唇瓣中吐出四个字:“不可理喻。” 云家的司机见自家小姐被人掐住了颈脖,赶紧从车上下来。 这厢又不好动手去拉女大的学生,那厢云小姐暗地投来目光,示意他赶紧拉开沈如故。 司机只好硬着头皮去拉沈如故,还未等司机的手碰到沈如故的臂膀,一记声音喝住了司机:“你敢动她一根毫毛,我要了你的命。” 第199章 我求你杀了我 这般的话,对于沈如故来说,如此熟悉,可是反头瞧过去,却发现,不对劲。 说这话的人,竟然是秦修远,再看看云馨月,瞪着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秦修远。 “修远,你竟然为了这个外来女子凶我。”女人的双眸中带着委屈,眼泪说来就来,好似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秦修远依旧是一副冷漠的样子,当初他不同意和云馨月的婚事,就是因为她真心不是他愿意为之思慕的女人。 强扭的瓜不甜,何必为了家族的利益,将两个人塞在一起,最后落了个悲剧的下场。 沈如故见不得这样的场面,三姨娘在台上演戏也不过如此的水平,云馨月和秦修远之间的纠复太多,不要将她扯进来就好。 秦修远这时却迈着稍显踉跄的步子,朝司机走去,骤然间,钳住了司机的手,甩开。 他的影子照射在地上,恰好笼罩着沈如故,好似要将她护在自己的怀中一样。 两个人站在一起,相隔的距离也很短,好似一对璧人,云馨月见此场景,心里难免生出了嫉妒的情绪。 她不觉着哪里比沈如故差,总觉得秦修远这样做,让她失了面子。 于是,云馨月上前,指着沈如故,问道:“修远,她虽然是大帅府上的女子,可她不过是沈昭年收养的义女,这样身份的女子,你也喜欢?” 没想到的是,最后字字句句都离不开她,看来想置身事外是不可能了,沈如故无奈。 更让人有些惊异的事情是,秦修远回道:“和你无关。” 四个字透不尽的冷意,这样一来,更是让人觉着秦修远对沈如故有念想。 沈如故蹙着眉看了一眼秦修远,转身迈步离开。 秦修远见状,追了上去,他的腿脚不便,竟然追不上沈如故。 云馨月跑上前,拉住了秦修远的手臂:“修远,你脑袋是不是糊涂了?我家才能给你带来商业上的利益,她不行,她的义父和你是死对头。” 秦修远见还没有跑太远的沈如故蓦然顿住,他知道,云馨月的声音太大,刚刚说的话,一道被沈如故给听了去。 那双漆黑的眼,顿时间闪过光,隐藏了一丝丝的担忧。 秦修远缩了缩朣朦,大力甩开了云馨月,嗓音骤然较之往常抬高了几分:“我不管她的义父是谁,我只知道自己要接触的是她就够了。” 沈如故听到这样的话之后,双腿好似灌了铅,怎么也迈不开步子。 身后拐杖的敲击声,就这样窜入了沈如故的耳中。 紧接着是云馨月生气的嗓音:“你不娶我会后悔一辈子的。” 她要面子,可是面对着秦修远总是低到了尘埃,即便这个时代自由恋爱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可在南京,还没有女子心甘情愿倒贴给一个瘸子,唯独她,早就成了南京人的笑柄。 就算面对着秦修远去追别的女子,她还要在后面叫嚣着,威胁着…… 但最后换来的是什么,秦修远幽淡的声音飘来:“我从不做后悔的事,既然做了,就不会后悔。” 秦修远话毕,继续前进,最后他在沈如故的身后站定,高大的身姿给她挡去了落日的余晖。 沈如故嗅到了清淡的药香味儿,竟然开始紧张起来,那只书袋的手死死地拽紧提手。 微风拂来,女子耳畔的细碎黑发,飘扬起来,扫在秦修远的颈脖上,微微痒痒,有些撩动人心。 耳后,传来声音:“她的话你别放在心上,我惹她不悦,她是冲我发火呢。” 轻声如和煦的春风,一点点荡起了她的心波,从未有一个人这么轻言细语对她说过话,即便是沈崇楼也没有这么轻言过。 没过多久,就听到云馨月上车砰声关上车门的声响。 沈如故忍不住地转身要看秦修远究竟站在她的身后干什么,毕竟良久他都不挪动一点点位置。 她知道两个人距离很近,却不想转身鼻尖就触碰到了他坚硬的胸膛。 长袍上的顺滑触感,让她深吸一口气,若不是因为他是男子,她定然会伸手摸一摸这袍子。 他很高,和崇楼一样,她的头顶恰好抵在了他带着些许胡渣的下巴上。 额际露出来的肌肤,觉着有点扎,她禁不住地要往后退,却朝后面倒去。 没有预期摔在地上的疼痛感,柔软的腰肢上,却多了一只手。 从他的口中,冒出了两个字:“小心!”  沈如故除了被沈崇楼这么碰触过,还没有第二个男人这般对她,她急忙站直,双手推开秦修远。 她越是急于脱离他,越是慌乱地不成样子。 眼见着自己碰到了秦修远的拐杖,她又拉住了有点晃悠的秦修远,两个人的手触碰着,交融着。 沈如故很快,一脸通红,秦修远那张温润如玉的脸上,多了点点的笑意。 他安慰她:“别慌,别乱,我又不会吃了你,刚刚我说的话是为了救你,别因为那些话,急于从我面前逃脱。” 明明是宽慰人的话,为什么沈如故觉着有些说不出来的味道? 逃脱?此刻,她确实像一只慌乱无措不知道从哪里逃生的绵羊。 秦修远见她脸上的伤痕,一丝丝的雪珠凝固在伤口上,她的肌肤赛雪,红色更是显得醒目 他拢眉,秦修远抓住拐杖的手,五指动了动,最后忍住了。 嘴上还是不受控地对她道:“你的脸需要擦药,我的车就在不远,送你去医院。” 她立即捂住了自己的脸,那是云馨月伤的,拒绝:“不用了,我回去会让手下的丫头给我弄药。” “既然如此,我也不强求,你手下的丫头听说很粗心,上次你在云锦坊她也找不到路,今儿个不会又出问题了吧?”他问,没等她回答,紧接着,又道,“你住哪儿,让司机送送你。” “就算青慈不来,我三哥见我没回去,也会来找我的。”她如此道,变相的拒绝,明白人都该懂。 沈如故自己都不明白是为什么,这个时候竟然直接将沈崇楼给搬出来当挡箭牌。 秦修远唇角不动声色扯了扯,又是沈崇楼,他们这么大了还住一起? “那行,我先走了。”他朝她示意离开。 沈如故望着拄着拐杖的秦修远,左边的路很长,两旁都是法国梧桐,这样拉长的背影,在她的脑海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记。 她想起了洋老师讲的油画,若是将这样的画面定格下来,一定会感染很多人。 女大的门口只剩下她一个学生,当然还有常年住在女大的校守。 终于,夕阳西下到了看不见最后那些余晖,青慈才举着热腾腾的梅花糕朝她跑来。 “四小姐,喏,给你的。”青慈将梅花糕递给了她。 沈如故接过,好似瞧见那冒着热气的梅花糕,心中都暖了不少。 梅花糕的味道,比之前她刚到南京时,在浦口火车站门口沈崇楼买给她吃的梅花糕要甜得多,明显带着点苏州的味道甜糯清香。 瞧着沈如故吃得喜滋滋,青慈很少见四小姐笑,如此一来,青慈也高兴。 今儿个司机送沈崇楼训练去了,没有车过来,青慈招了黄包车,两个人坐上去。 青慈还在沈如故身边笑着道:“上次你走过左家梅花铺的时候多看了两眼,我便知道,四小姐一定喜欢。” “难为你有心了。”沈如故是真心的道谢。 青慈有些不好意思,低了低眉眼,挠着头:“四小姐从来不嫌我笨,若是连四小姐的喜好都不晓得,那真该换人了。” 沈如故想着这个时候沈崇楼也该到家了,她问青慈:“他在公馆吗?” 每一次,在青慈面前,她都不会说沈崇楼的姓名,也不会用三哥代替,而是直接道‘他’。 于是,早已经和青慈达成了一定的默契,就算不点破,青慈也知道是说谁。 “不在,三少学校有训练,去了栖霞,瀚哲说要三天后才能回来。”青慈说道这里,拍了一下脑袋,道,“四小姐你不问我都差些忘了,三少说,你不要乱跑,下了学就在公馆,免得惹他担心。” 沈如故本来还想着和沈崇楼商量去给秦修远帮忙的事,他却要三天不在她身边。 她本该高兴才对,这三天至少用不着面对沈崇楼,可沈如故发现,自己怎么也笑不出来,就好像,沈崇楼离开,她一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这样的感觉,让她心不禁一颤,她自己生出了一丝恐慌。 他是她的三哥,不能依赖他,失了他,她自己也是可以的。 她已经不是当年的小女孩儿了,她的事情应当自己拿主意。 到了公馆门口,青慈这才看清楚沈如故脸上的刮伤痕迹,她赶紧让沈如故进去上药。 青慈小心翼翼找到外伤用的药膏,给她轻轻擦拭着。 沈如故思忖了之后,和她说:“青慈,有个事情你要给我保密。” “四小姐,我是你的人,自然什么都替你着想,你要我保密,我一定当个哑巴。”青慈乖巧的回道。 “我这周要出门一趟,这事别让他知晓,若是问起来,就说我在公馆温习功课。”她再三叮嘱。 她也不想瞒着沈崇楼,更不想撒谎,可有时,为了避免事端,她觉着还是瞒着沈崇楼会好些。 却不想,今后一个谎要千百个去圆,最后伤了自己。 第200章 你还是不是人 昨夜她害怕地在他身下颤抖,沈崇楼最后压制着怒意从她的身上起来。 最后他只是对着她冷冷地说了一句:“该吃晚饭了,别饿着。” 两个人自此到了浦口,下了火车,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在浦口早已有人接应,由于两人的学址不同,派来的车,打算将沈如故送到东南绣花巷的金陵女大,而沈崇楼送到了玄武区黄浦路的军官学校。 “先送她去学堂吧,而后再送我。”沈崇楼和司机说道,对方听沈三少的命令照办。 路途劳累,等到金陵女大的时候,已近黄昏,她钻身要下车。 沈崇楼在她下车的那一刻,拽住了她的衣袖,沈如故不明地反头看他,问:“又有什么事?” “你就这么着急逃离我?”沈崇楼不悦的语气怎么也掩盖不了。 她沉默,沈崇楼变戏法一般,掏出了一件翡翠首饰,就要塞在她的手心中。 沈如故的手,被裹在他的掌心中,可她还是紧紧地收拢五指,不肯松开,意思很明显,不想要这么贵重的礼物。 他却没有商讨地靠拢她,最后直接将坠子挂在了她的颈脖上,粉白色锦缎的斜襟玉兰花旗袍和翡翠坠子相得益彰,更是衬得她楚楚动人。 只听,沈崇楼欢喜地自言自语:“我就知道,它很适合你。” “礼拜不用上学的时候,我会来找你……”他的话还未完,沈如故就要拒绝,他却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不准说不,我来是我的事,你不见我,也是我的事。” 被他那毫无商讨余地的语气弄得无可奈何,从沈如故唇齿中,冒出了一句不满的话:“你是希特勒吗?” 沈崇楼非但没有觉着不好意思,还噗嗤地笑出声来,这丫头,哪个先生教的‘希特勒’? “我和他不一样,他对所有人都专制,我只对你专制。”沈崇楼说完还极其宠溺地刮了一下她的鼻尖。 车上的司机,不自然地咳了咳,沈如故苦于没处说,她愤愤然地将他的手甩开,从车上跑了下去,一溜烟没影了。 沈崇楼却在车里笑着朝车窗外对着她提醒:“慢点,别摔跤。” 还在金陵女大只有几个人来往,这一幕也没有引起多大的注意,沈如故生怕性子捉摸不透的沈崇楼会摆平校守进了女大的门。 于是,她进了校门,还在一个劲地往前小跑。 跟在后面的下人提着她行李箱在后头追:“四小姐,慢点,您慢点!” 一个不注意,沈如故迎面撞上坚硬的胸膛,紧接着是拐杖落地的声响,面前高大的声音,连连朝后面退了好几步。 她意识到撞人了,慌了神,急忙赔不是:“多有冒犯,请先生恕罪。” 沈如故并未抬头看清对方,在学堂里,无非就是年纪大的教书先生,才会拄着拐杖,她条件反射地说了这般的话。 被撞人手下的小厮急忙跑来,关怀地问:“秦少,没摔着吧?” 转而,那小厮不知哪里来的底气,朝着她就是一顿吼:“你怎么走路的呢,撞伤了秦少你怎么赔?” 秦少?不是学堂的先生吗?沈如故缓缓抬头,面前已经站稳的男子。 这男子较之沈崇楼大不了多少,斯文俊朗,温文尔雅,一身云锦长袍更是显得他器宇轩昂。 只可惜……她的视线落在对方显然有些不便的右腿上,地上黯然躺着的拐杖被小厮捡了起来。 “实在抱歉的紧,我……我不是故意的。”刚来学堂,就闯了祸,她只要一急,就会脸红。 秦修远的视线柔柔地落在面带桃红的女学生身上,瞧着她的穿着想来也是个大户人家的女子。 她那害怕的模样,好似惊弓之鸟,慌乱的神情给她反添几许灵气,只是,目光敢落在他废了的右腿上,她还是第一个。 但他的视线,最后落在了她优美弧度的颈脖上,翡翠坠子引起了他的注意,男子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 “无妨!”他示意她不必介怀,朝小厮摊开手,要了拐杖,拄着拐杖一步步朝她走去。 经过她身边之时,被称作‘秦少’的男子,顿了顿,睨了她一眼,嘴角露出了浅淡的弧度。 沈如故心一紧,死死的低着头,更是紧张,他问:“你是外来人?” “对。”虽然她心中疑惑,怎么就看出来她是外来的呢?却不敢多问。 “我说呢,若不是外来的,怎会不识得我。”秦修远温和的语气传来,带着饶有兴味的语气。 他没有再多说,再次迈开步伐,离开金陵女大。 拐杖和地面相触的声响,笃笃笃……好似敲击在了沈如故的心间。 她还记得自己被带进沈公馆之前,沈昭年也是拄着拐杖去教堂里接她,但沈昭年拄着拐杖敲击的声响,和这个秦少不同。 但有一点或许相同,每一位不是因为年老而拄着拐杖的人,背后都有一个故事。 当他渐行渐远,只留给她一个朦胧的背影之时,沈如故才缓缓抬起头,直到那抹背影在她的视线中成为一点。 秦修远上了车,对着车上的秘书道:“查一查撞到我的女子,也许和江北统帅沈昭年有关。”  云锦坊,书房里,秦修远正在看坊间送过来的云锦样本,秘书敲门进来。 “秦少,和你猜测的一样,那女子是沈昭年的义女沈如故,这道同来南京求学的还有沈昭年的小儿子沈崇楼。”秘书将调查的结果如实告诉秦修远。 秦修远轻轻地放下手中的样本,脸上的表情紧绷:“沈昭年要各个商号提供江北军队的粮饷,却让江南大出血,想来沈昭年已经不单单是曾经的江北统帅了。” “他只送了小儿子来南京,剩下的那两个呢,打算留在身边给他暗地由北至南操作商号命脉吗?” 秦修远说到这里,冷笑了一声,紧接着,问:“金陵女大那边,上次说要和云锦坊合作织造课,应承下来。” “这……秦少,老爷子说过,秦家的织造不外传。”秘书提醒道。 即刻,秦修远反问:“坊间那些工人,难道都是秦家人?” 他正色道:“新时期,新办法,迂腐不化,只会走向衰亡,何况,让金陵女大的学生一周学一堂课,自然有我的用意。” “好,我下午和女大签合同书。”秘书听到秦少这么说,只能照办。 …… 云锦坊是南京最大的云锦制造,从公元417年的东晋开始就极负盛名。 这次的安排,校长说能让云锦世家的掌舵人答应学校合作,很是难得。 沈如故见惯了江北的刺绣,对江南传统的手工织造也挺感兴趣,带着满腔热情去云锦坊,却不料会再次碰见那日撞到的男子。 秦少和往日一样,一身云锦长衫,和上次不同的是,长袍从上次的浅灰色变成了淡蓝,上面有着祥云的图案,比上次的竹子好看几分。 这是她见过穿长衫最好看的男子,他正仔细地盯着正在摆弄老式提花木织机的工人,手里依旧拿着那根泛着光泽的拐杖。 她看得入神了,身边的同学都跟着先生上前,唯独她一个人留在了原地。 秦修远朝她们这方看来,不知道为什么,沈如故总觉得那男子的视线,越过了前面好几重的女学生,最后落在了她的身上。 沈如故赶紧低下头,有一丝丝的心虚。 只听先生朝那男子尊声唤了一句:“秦少,你能答应让女大的学生来云锦坊学习,这厢向你道谢。” “先生言重了,坊间一下子多了这么多不用付工钱的人力,我梦里该偷着乐才对。”秦修远开玩笑道,顿时间气氛也融洽起来。 除了外来的学生,谁不知道秦家的掌舵人秦修远是出了名的好脾气,就算废了条腿,想要嫁给秦修远的女子依旧数不胜数。 只是,这秦少没有看中任何一家的千金小姐,以至于到了娶亲的年岁,却拖到了今日,也没有一房太太。 “你们在这里好好听从秦少的安排,到了时辰,领队的人会来通知你们散学。”先生叮嘱了几声,自行离开。 秦修远瞧见仍旧站在那里大气不敢喘的沈如故,眉宇挑起地弧度稍纵即逝。 沈如故哪里还敢待在这里,当她听到先生说的话才明白过来,原来同学中盛传的云锦世家掌舵人就是这个秦少。 前面站着的女学生已经分配了工作,各自有带领教如何使用提花木织机的女工人。 秦修远离她越来越近,拐杖富有节奏的声响,让她的心随着那样的频率跳动着。 当他站在了她的面前,低着头地沈如故只能瞧见他那双好看的白色云锦鞋,还有上好料子的长衫下摆。 “秦……秦少……那日,真心……” 她结结巴巴地,话卡在了嗓子眼,对方却打断了她的话:“前日不是说了,无妨么,不必放在心上。” “我……”她轻启着红唇,流水般的眸子随着她抬头的动作,对着他。 秦修远的朣朦紧缩,她欲解释,他抬手示意不用说,紧而指着刚刚修好的提花木织机。 轻声对她道:“想学吗?” 沈如故诚恳地点点头,随着她那细微点头动作,耳垂上,红豆形状的耳坠轻轻晃动着,好似在他的心间荡起了一层涟漪。 秦修远不禁想起了一句诗: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他慢慢地转身,朝前面走去,轻飘飘的话,窜入了沈如故的耳中。 他说的是:“我教你!” 第201章 真相 不过两日的功夫,沈崇楼骨子里的精气神都被军校给练出来了,此时站在她面前的男人好似天生注定是将门领袖的人物。 “今儿个我若不来接你,遇上坏人怎么办,我倒是觉得青慈那丫头只能给你打打下手,还是嘚专门请个人送你上下学。”话虽对着沈如故说,实际上,沈崇楼的视线落在秦修远的秘书身上。 在场的人都听得出沈崇楼这是在打哑谜呢,秘书笑着说:“您说笑了,在云锦坊别的不能保证,安全,却是第一。” “是么,那我是怎么进来的,那么多家丁,守不住我一人。”沈崇楼冷声道,让人没有半点钻空子的机会。 此时,阁楼里,正举杯凑到唇前的秦修远,唇角微微扯了扯。 他放下茶杯,起身,从阁楼里出来,站在了走廊上往下看。 他的脚步声很轻,几不可查,可那拐杖声却是那么明显。 听到声响,楼下的三人齐齐抬头往上面看。 沈崇楼知道云锦坊的掌舵人秦修远,当初听父亲说过,秦修远上面其实有一位大哥。 大概两年前,秦家商铺着了火,秦修远的大哥死在了火灾中。而秦修远也废了一条腿,使他成为了秦家的独苗,秦老爷子伤心欲绝,没有心思打理云锦坊,便全部交给了秦修远。 父亲说,别看秦家只是经营云锦坊,实际上秦修远成为云锦坊的掌舵人之后,垄断了江南各大商号的经济命脉,没有人知道看似清心寡欲的秦修远究竟有着多大的抱负。 “你能进来,和你这一身戎装脱不了干系,再者,没人是沈三少的对手。”秦修远幽幽淡淡的嗓音,从上方传来。 沈崇楼面色淡然,他的视线和秦修远的目光相撞,他还没自曝家门,秦修远便知道他是沈家三少。 只能说明,秦修远已经调查了他的背景,他不过来南京三日不到,秦修远的关注点为什么在他的身上? 当沈崇楼发现,秦修远的眸光转移到了他身边的沈如故身上,顿时间,他的脸色有了深沉的神色,不过这样的情绪稍纵即逝,并未在他的脸上留下任何的痕迹。 他并不喜欢别的男人用这样的眼神盯着如故看,就好像,他的人被别人惦念着。 沈崇楼收回视线,脸上露出笑意,当着他们的面,即刻钳住了沈如故的手,道:“回家吧。” 她没听错,沈崇楼说的是:回家。 此刻虽然他隔着衣衫牵她的手,可如故还是觉得万分不妥。 她试着将手挣脱出来,脸上不情愿的神情,让沈崇楼恼火,怎么,她还在这云锦坊待上瘾了? 他将涌上来的薄怒强压下去,墨黑的眼睛,盯了她一阵,她在他的眼睛读出了警告的意思。 沈如故这才听话了许多,任由他牵着出了云锦坊。 她近乎被沈崇楼卸进车里,顷刻间,他也上了车,她是坐躺着的姿势,沈崇楼的手撑在车座的边缘,一下子将她禁锢进了臂膀之中。 “开车!”沈崇楼的语气很闷沉,两个字好似从齿缝处挤出来的一样。 她好不容易小心翼翼地在他臂弯中坐直,见不是去女大的路,慌忙问道:“去哪儿?” 沈崇楼收回了双手,不急不慢地回道:“今日空闲时,我已在颐和路找好了居住的地方,东西我让青慈送过去了。” “什么?”她对他的决定倍觉惊讶,“别跟我说,你也会搬过去?” 他倒是不以为意,点点头:“自然,我委实不放心你一个人住,青慈又胆小,我更不放心。” 她很不满他的决定,和他一道来南京已经够糟糕了,现今依旧要和他住一起。 沈如故死死地绞着手,渐渐地捏成拳头:“你……” ‘你’字刚出口,沈崇楼的手指,落在了她的红唇上,软软的,让人不愿撒手。 幽暗的嗓音,如此清楚:“反正你说,我喜欢阴魂不散。” 打小,就拿他无可奈何,他做的一切,她违抗不了,沈如故只能生闷气,拍开他的手指。 “那也请你注意点言行。”沈如故说完,不泄气,嘟囔了一声,“军校的学生都似你这般没规没矩吗?” “别人我不晓得,我若是真没规矩,你早就成了我腹中食。”沈崇楼说着,目光死死地凝住她。 她颈脖上还挂着他送的坠子,身上是他送的香膏气息,一切都这般让人赏心悦目,独独她去云锦坊这件事,他不满意。 突然,沈崇楼道:“下次,她们去云锦坊你就不必去了,若是真对云锦感兴趣,我花钱雇个人来教你。”  沈如故二话没说,拒绝了沈崇楼的提议:“不用了,那是学校办的课程,一来南京,就做特殊,我会落人口舌的。” “谁敢说你,我要了他的命。”他厉声说道,严肃的模样,让她都吓了一大跳。 有的时候,沈如故是真的分不清楚,沈崇楼究竟对她是好是坏。 说他好,他又喜欢折腾她;说他不好,可他似乎不让别人欺负她,任何人都不行。 “你该不会觉得那个秦家少爷好吧。”他的语气,好似是问她,又好像是带着点肯定的味道。 但几不可查的担心,却没有那么明显的体现出来,沈如故也没有察觉。 她只道从他的口中说不出多少正经话来,怪嗔:“瞎说,我才没有。” “没有就好,不管你今后这里会装着谁,我势必都给你挖出来,就算掏心,我也不会让你装着别人。”他那点点的眸光锁着她。 紧接着,他从旁边的口袋里,掏出了一枚带着碎水晶的发卡,她知道这是洋东西,在江北不是没见过。 昨儿个下学之后,她和青慈在商铺看过类似这东西的饰物。 现下,沈崇楼总是送东西给她,沈如故很不习惯,以前他不是最喜欢占用她的东西吗? 于是,她不禁打趣道:“你这是给我献殷勤呢?” 可话说出口,沈如故便觉得说快了些,这般用词不妥,她正欲改口,身边的沈崇楼便开口说话了。 “以前父亲控制我用钱太紧,现今不同,给你买了,你收着便是。”沈崇楼见她没有伸手接,手直接落在了她的黑发上。 那枚善良的发卡,在她的耳鬓间比了比,他并不是第一次见她扎两条辫子。 总觉得没有披散着好看,所以,他直接将她绑着辫子的粉色发带摘了下来,修长的手指在她的长发中穿插。 乌黑的头发,很快就被理顺了,她的发丝中有着淡淡的香味,他很喜欢的气息,总能让人心旷神怡。 沈如故明显僵住了身子,她抬手就按住了沈崇楼的手:“不用,我自己回去弄。” 他哪里会听她的话,不由分说,发卡已经别在了她的耳畔。 沈如故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若是真的论起来,她身上很多东西,都来自沈崇楼。 她的手缓缓地落下来,碰触到挂在颈脖上的翡翠,上面刻了两个字:瑾轩。 那是沈崇楼的小名,她只听过一个人这样叫过沈崇楼,就是那个常年在佛堂里不出来的女人。 就是那次面对昏过去的沈崇楼,尚文瑛扑在儿子身上,凄凉地哭着:“瑾轩,我的儿,我的宝,他们怎么能这般待你。” 瑾轩也是沈崇楼教她写的,当初她还小,不会写那么复杂的字。 沈崇楼天生聪慧,他刚开始还耐心地教导她:“一横再一横一竖再一横……” 一遍一遍过去了,他甩了脾气:“木头,怎么连这两个字都学不会,别的字不会可以,不能不会写我的名。” 为此,他还罚她抄写了一百遍,用小号的毛笔,抄到了手抽筋。 “你将这东西给了我,这可是沈家的传家宝。”沈如故这几日都思忖着究竟该怎样找个借口,将这东西还给沈崇楼。 虽然别人一看就知道是沈家的东西,不敢碰她,但沈崇楼也将这世界上的坏人看得太多了,没那个必要。 “什么叫做沈家的传家宝,你难道不是沈家的?作甚子这般见外?”他不悦地说道。 在他心里,真正的宝贝是她才对。 在他的眼里,没有任何东西和人会让他多看两眼,当然除了她。 早在这个女人身上,他病入膏肓,无法自拔了。 沈崇楼叮嘱她:“一会儿司机送你到颐和路的房子里,我还有东西在学校没有搬完。” 沈如故知道自己不同意他搬进来是没有半点用处的,所以她干脆没有做声,任由他去安排。 车子停在了颐和路,这边有很多小公馆,环境很好,四处都是梧桐树,时而还有鸟儿的叫声。 “四小姐。”青慈见沈如故终于回来了,赶忙跑出来迎接。 沈崇楼给她开了车门,又上了车,只留了两个字给她:“等我!” 沈如故点点头,她是应付,他却心里觉得乐。 车子并没有立即开走,司机在前面等着沈三少的命令,沈崇楼就要说开车时,走过去的两位男同学,目光却落在了要进门的沈如故身上。 “你瞧,穿着金陵女大的校裙,一定是里面的女学生,女大的女子都好看得紧,你猜,她里面穿了什么样的内衬?” 其中一男生色眯眯地盯着沈如故议论道,这些话如数进了沈崇楼的耳中。 第202章 一笔勾销 沈崇楼逆光站在公馆的门口,暗夜下的他,冷漠的表情更是显得骇人。 沈如故还想着瞒他,却不料被抓了个正着。 青慈那丫头低着头,显然挨了批。 青慈和瀚哲远远的站在沈崇楼的身后,见四小姐回来了,挤眉弄眼,就是为了提醒沈如故别惹了正生气的三少。 沈如故硬着头皮上前,心里很是忐忑,夜里的风,透心凉。 他的怒意,哪怕两人之间还有一段路,她都能感觉到。 当她离沈崇楼越来越近之时,他那深邃的星目,直射着深沉的视线,像大片的乌云笼罩着她。 沈如故心慌,也没底,想着他惩罚人的方式,总是让她心生胆颤。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竟然当着他的面,没等沈崇楼开口,一溜烟跑进了公馆。 青慈瞪大眼睛,瀚哲显然也被沈如故的行为吓了一跳。 沈崇楼还未转身,就听到公馆楼上砰的一声,是她房间关门的声响。 沈崇楼指着里面,对着青慈和瀚哲一顿低吼:“瞧瞧……你们倒是瞧瞧,这哪里还有女人家家的模样,跑得比兔子还快。还有青慈你们敢合起来骗我,这笔账瀚哲你解决。” 楼上的那个等着他,青慈这没心眼的丫头,也只能要瀚哲来罚了。 他说完,怒意不减,大步流星追上了楼,她的房间打不开,却也难不倒他。 砰的,比她急切关门的声音要大得多,紧接着,沈崇楼犹如洪水猛兽一般,闯了进来。 坐在梳妆台上正摘下卡子的沈如故,反头一看,心顿时间提了起来。 她惊恐的望着沈崇楼,他此刻正冷笑着。 她今日,陪着秦修远在外头待了一整天,直到傍晚坐秦修远的车回来。 当他瞧见她从别的男人车上下来的那一刻,他恨不得即刻扑上去撕碎了她。 “我让瀚哲通电给青慈,你那忠心耿耿的丫头,可是明明白白的告诉瀚哲,你在公馆温习功课,不想让人打搅复习,所以不听电话。”他吐字,字字清晰,近乎咬牙切齿的意味。 沈崇楼一边说,一边朝她靠近,厉声厉色的样子,让她不禁后退几分。 沈如故紧贴着梳妆台,她靠在那里,毕竟说谎是事实,心里着实过意不去,低着头不敢看他。 “你倒是告诉我,怎么温习功课跑到秦修远的车上了?”蓦然,他的话音一落,沈崇楼就掐住了她的下巴。 沈如故结结巴巴的解释,她心情也挺乱的,良久也没有说明白缘由。 他变得不耐烦:“够了,我不想听,来南京不学好,若我不在,你岂不是要和他跑了?” 沈崇楼也是气话,沈如故没想到他会用这样的话来伤人,在他眼里,她轻贱到可以随意要去当太太的地步,自然会轻看她。 被他触碰,她很抵触,甚至和他站得这么近,鼻前都是他的气息,更是让她觉得窒息。 沈如故挣扎着,双手扒拉在他的手腕上,想让他松手。 她别过脸的动作,让沈崇楼看清楚了她脸上那道轻微的伤痕,看上去不是新伤,应该恢复了一两天,像是指甲划伤的。 沈崇楼想到她带着笑意从秦修远车上下来的样子,心里有东西在作祟,他忽然想着,这划痕是不是和秦修远有关? 若是真是秦修远伤的,他定然饶不了秦修远。 他更是收拢了五指,问:“这伤哪来的?莫不是他动了你?” 沈崇楼的眼睛就像要喷出火来,他没等到沈如故的回答,他想到以前在江北的‘狐朋狗友’玩了风尘女子,说是容易在肌肤上留下痕迹。 她身上若是有痕迹,便验证了他的猜想。 “不回答?那好,我亲手验。”话毕,他捏在她下巴的手,没有松开。 而他另一只撑在她身侧的手,却游戈而下,撩起了她那旗袍的下摆。 她房间的门,早已经被他一脚踹进来,给弄坏了,房间大肆的敞开着,虽然公馆只有青慈和瀚哲,可他竟然依旧不避讳的做这样的事情。 沈如故想叫不敢叫,她在他怀中挣扎着,不让他碰到自己。 刺啦一声,侧面的盘扣崩开,沿路好几个都被扯坏了。 “沈崇楼,你混蛋!”沈如故恼羞成怒,她瞪着沈崇楼,眼里掩盖不了的恨意。 她竟然恨他,呵,和秦修远一起溜达一天是不是开心了? 是不是就像他当年悸动到只要见着她就会心乱跳的地步,她又是不是面对秦修远也小鹿乱撞? 沈崇楼骤然收拢了她旗袍的下摆,顿时间,那柔滑的布料团在他的掌心。 只要他再稍稍用力,她便衣不蔽体。 “这样就混蛋了?看来,你没见识过真正的混蛋是什么。”他愤怒,同时愤怒背后,有带着些许的失落。  他的指腹所到之处,都带起了点点的炙热,沈如故已经无路可退。 任由她如何向他投去恳求放过她的眼神,沈崇楼依旧视若无睹。 他压着她,沈如故的背脊硌在梳妆台的边缘,疼得她眼眶一阵氤氲。 沈崇楼意识到这一点,骤然之间,将她打横扛起,拐了一道弯,转身进了内室,将她摔在了床上。 她的骨头都要被摔散架,沈如故很怕他这样,她双手撑在沈崇楼坚硬的胸膛上,不想让他压下来。 沈崇楼的力气很大,忽地,他将腰间的皮带骤然抽出,顺带将腰间别着的枪一并出掉在了地上。 皮带在她纤细的皓腕上,打了个死结,接连着床头,将她死死的绑在那里。 沈如故整个人蜷缩着,躺在那里,头发早已凌乱不堪,他欺身而来。 沈崇楼刚毅的下巴抵着她那光滑的额际,他那带着狠戾的动作,突然变得很轻缓,原本没有温度的薄唇落在了她的额际,带着点软软的触感。 可她害怕着,颤抖着,眼泪从眼角滑落,渗入身下的床单,悄无声息,只剩下一个印记。 “别这样……”她哀求着,声音很颤,很轻,好像一缕青烟一碰就要消散。 沈崇楼的唇就要落在那赛雪的肌肤上,当她的话窜进他的耳朵之时,他顿住。 撑在她身体两侧的双手,急剧收拢,床单上留下了两个拳头凹陷的皱痕。 哑着嗓,依旧带着磁性,他附在她的耳畔大肆的喘息着,好像呼吸不过来。 他哄着她:“别怕,让我看看,我只是看看。” 她是他的,不管是以小妹的身份还是……未来的沈家三少奶奶。 所以,她怎么能被秦修远碰? 他的手探入,闭着眼的沈如故顿时睁开了眼睛,朣朦放大,难以置信地看着沈崇楼,他正做着让人难以启齿的事情。 虽然沈崇楼没有经验,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他听人说过,那处会有阻碍。 他进去不了,但碰到的阻碍却让他安心下来,便收了手。 可沈崇楼感觉到她猛然一缩,她疼,是真疼,她捂住自己的心口,眼泪再也止不住的落下来。 她从来都没有受过这样的羞辱,若是说在咸亨酒楼的洋人可恶,沈崇楼比起那洋人更是可恶至极。 他替她将旗袍下摆放下来,拉过一旁的被子裹住了她,却将她紧紧的抱在怀中。 “我只是……只是从来没有这么想讨要了一个人。”他带着歉意说着 沈崇楼的喉结拢动着,深深的凝视着她,“父亲说,等我回了江北,便给我讨一房太太,我不要别的女人,我只要你。” “我会上进,我会学有所成,我会尽早接管了江北,我会明媒正娶的要了你。”他信誓旦旦,这样的诺言,非但没让沈如故觉得感动,她更慌了。 她在他的怀中,没有一刻是平静的,她流水般的眸子,锁着那张英俊的脸庞。 “算我求你,打消这样的念头好不好?”沈如故苦苦哀求。 沈崇楼脸上划过冷色,他抬手用力地揩去她脸颊上的泪水,沉声道:“以后不要再让我看见你和秦修远有半点牵扯,不然就不是今晚这样验一验这么简单,至于有什么样的念头在于我自己,我不想打消的念头,你说是无效的。” 说完,他松开了沈如故,将她安放在床上,轻轻地拨开沈如故脸颊上的发丝,用手指帮她理了理凌乱的长发。 方才,他用手碰了……她想到这里,抓住了被子,盖住了整个人,头也不肯露出来。 她在被子里无声的哭泣着,身上的旗袍早就被他毁了,他毁了的东西岂止这一样。 沈如故听到被子外套,沈崇楼轻声叹了一口气,他突然问她:“我想,你这个时候是不是巴不得我早些回去成亲,你也好脱离苦海?” 沈如故听到这里,止住眼泪,沈崇楼的话在她的脑海里不断涌现。 周而复始都是四个字‘他要成亲’,他再过一年确实到了成亲的年岁,沈昭年自然会给他提前物色好人选。 只是,明明像沈崇楼说的一样,只要他成亲,她就能脱离苦海。 可她为什么觉得,心里泛堵呢? “我就知道,你心里没我。”他的声音,带着复杂的情绪,沈崇楼忽然坐在了她的床沿,后半句却自言,“还要我如何待你呢?” 第203章 憎恨 沈如故没好气地回了一句沈崇楼:“我才没那么傻,叫你一起去等同找虐。” 沈崇楼那浓郁的眉即刻向里面拢了拢,良久都没有舒展开来,那双星目即刻没有了往日的光辉。 他眸光摄住她,从齿缝中倾吐出一句话:“给我换了这香味儿,实在难闻的紧。” 她无奈了,说香过头的人是他,此刻,说难闻得紧的人也是他,真以为他沈崇楼掌着大局,乾坤都任由他扭转? “你放开我,放开……”她挣扎着,却抵不过男人的力道,挣扎无果,她气急,抬起脚就像跺在沈崇楼的脚上。 他没防着怀中的女人,当她在他那白净的鞋子上留下脚印,沈崇楼才反应过来。 骤然间,他将沈如故整个人掰转过来,两人直面相对。 “小东西,这些年的胆子肥了不少,敢踩我。” 说不上责怪的语气,相反,此刻沈崇楼手轻佻地捏在了她那略带婴儿肥的下巴上,逼着她非正视自己的眸子不可。 这样的动作,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每次捏住她的下巴,空出来的手,不是勾住她的腰肢就是顺着她的背脊,从后面扯掉她头上的发带。 就当沈如故以为他会扯了她头上的发带之时,沈崇楼却变戏法般,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一小盒香膏,然后塞在了她的手上。 上面的英文字,她只识得一个单词‘orchid’,意思是兰花。 当时在百货,她也看过,雪林堂的老板说这是舶来品,味道属兰花香最好闻,可价格却高得骇人。 父亲怕沈崇楼有了钱会学坏,每次沈崇楼都在账房先生那处吃闭门羹。 那么,沈崇楼哪里来的钱买的香膏? 正当她疑惑的时候,两个人的距离近,她才发现,今日沈崇楼身上没有挂着那块他打小喜欢的怀表。 难道他用怀表换了香膏?她想了想,立即否定了这个设想,这人才不会对她这么好。 “回你的房间,让手下的丫头给你弄热水,将你身上那栀子花的味道去了,明儿个早上,我若是还闻到了,小心我……” 他的话说到这里,便没说下去,而是伸出手要敲她的额头,不过好在是吓唬她。 外头有了些许动静,沈崇楼放开了她,拿着书就要离开。 沈如故叫住他:“诶,你……我不要,你把书还给我。” 见沈崇楼反头看她,沈如故扬了扬手中的香膏,然后指了指他手上的书。 他却直接抬手,做了一个开枪的动作,带着警告的意味,她心惊肉跳地望着那严肃的脸,讪讪地止了声。 沈崇楼前脚刚离开后院,三姨太赵茹茜就进了后院,瞧见沈如故在,并不惊讶,还一脸笑意地迎上前。 “哎呦,如故生得越来越标志了。” 三姨太开口便是夸人的话,弄得沈如故浑身不自在,总觉得三姨太醉翁之意不在酒。。 这个三姨太没有嫁进沈公馆之前,是上海滩八大名旦之一,虽然美得不可方物,可众人看不起这女人,说是戏子无情! 若不是当年沈昭年一.夜风.流,让三姨太怀了沈崇宇,定然不够格进沈家的门。 三姨太本能地怕别人瞧不起自己和儿子沈崇宇,时常说话显得有些尖酸刻薄,除了爱管闲事,心倒不坏。 加上,沈崇宇对沈如故好,沈如故也不排斥赵茹茜。 她尴尬地笑了笑,问:“三姨娘,有什么事么?” “瞧你说的,怎么,姨娘没事就不能来找你了?”赵茹茜怪嗔道。 “那倒不是。”沈如故越发尴尬。 这厢沈如故的话音刚落,赵茹茜就拉住了她的双手:“大帅要将你送到金陵女子大学去,听说崇楼那小子也要送到军官学校,我崇宇也不是一个只会拨算盘的先生啊。” 沈如故知道沈昭年打算送她去南京女子学堂里读书,除了不太愿意和沈崇楼都待在南京之外,她没有别的意见。 而且听说,当时沈昭年是想将沈崇楼送到黄埔军校去,不知最后怎么变了主意,改成送中央陆军军官学校。 “这不,你在大帅面前能说上几句话,能不能帮帮崇宇求求情,也让他去南京,就算上不了军官学校,去军需学校也行啊。” 赵茹茜期盼的眼神,渴求的语气,让沈如故很为难。 “崇宇对你那么好,你怎么这么没良心。”顿时间,她的脸说变就变,甩开了沈如故的手,不太高兴地说道。 “我……”沈如故无奈,“好吧,我到时候说说,具体还要看爹的意思。” 三姨娘再次抓住沈如故地手,很是疼爱地拍了拍手背,笑说:“我就知道,如故你心地善良,崇宇没有白疼你这个妹妹。大帅若是没有认你做女儿,我倒觉得你和崇宇很是登对呢。” 沈如故扯了扯嘴角,她实在摸不着三姨娘此刻唱得哪出戏。 站在后院的两人,都不知道重新折回来的沈崇楼听到三姨娘的话,刹那间,脸色阴沉了下去,甚是骇人。  夜幕降临,沈昭年难得回了公馆,所有的人,必须在一起聚餐。 在席的只缺沈崇楼,沈如故看了看身边空出来的位置,微微挑了挑细眉,这会儿也该从学堂里回来了。 不过,不来也好,她没有按照沈崇楼的说法去做,身上还是带着栀子香,只不过相比白天,香味儿淡了许多。 坐在对面的赵茹茜在餐桌下面,悄悄地用脚碰了碰沈如故的脚尖。 她抬头对上三姨娘暗地投来的眼色,这才清了清嗓子,看向了沈昭年。 “爹!” 听到沈如故唤了自己,沈昭年笑问:“怎么了,囡囡?” 沈昭年这么多年来一直很亲切的叫她,沈如故每次听到这样的称呼,总觉得心里很暖,沈昭年确实像个父亲一样照顾她。 但沈昭年终究是沙场上的人,与生俱来的威严,让沈如故亲近的同时保持一定的距离。 她带着十分的诚意,说:“我有件事想求求您。” “说!”沈昭年应得爽快。 “这次去南京的只有我和三哥吗?其实我还挺想让二哥也去,彼时有个照应。”这理由说出口,沈如故都觉得很牵强。 若说照应,沈崇楼那精准的枪法,当起她的‘护花使者’还不够么。 而沈崇宇书生气较多,去了大概只有学业上能够帮衬一点吧。 沈如故说完看了看三姨娘,赵茹茜是高兴了,可坐在旁边的沈崇宇似乎高兴不起来。 沈昭年并没有立即答应沈如故,而是对着儿子,问:“崇宇你想去吗?” 如果这是一个烫手的馍馍,最后还是落在了沈崇宇的手上。 即便沈昭年声音听上去还算轻,可明眼人都能听得出来,沈昭年并不想送沈崇宇去读军校。 个中原因,沈如故不清楚,但她隐隐约约能够猜到,和三姨娘是个戏子的背景有着一定的关系。 此刻,赵茹茜的脸色很不好,沈崇宇强行挤出一抹笑,回道:“儿子不想,我跟着先生学经商就好。” 古人有云:经商者奸黠狡诈,不事生产而徒分其利。 所以,在众人看来,是瞧不起经商的,沈崇宇的话一出口,便惹来在座不少人的偷笑。 “既然崇宇不想去,那就不去,现如今不比以前的世道,经商若能打通各行的命脉,军队的粮饷也不愁,好好学,吃饭吧。”沈昭年的用意全体现在字里行间,既给足了儿子的面子,也让众人止了笑声。 沈昭年的一番话,突然让沈如故意识到,虽然他极爱自己的孩子,可是,对几个儿子的栽培,无非最后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 那么,她呢? 沈昭年送她去女子大学,将来她的命运又会是什么?有或者说,她将来会被沈昭年用在哪一个利益点上? 就在沈如故陷入深思之时,旁边的椅子被人拖开,椅子脚和地面摩擦发出了声响。 沈崇楼姗姗来迟,众人齐齐朝他看去,众人拿这个正房的儿子没有办法,只能看看了事。 只有沈昭年沉声:“又上哪儿耍了,这么晚才来?” 彼时沈崇楼坐了下来,沈如故下意识地看了他一眼,身边有了云淡风轻的声音:“猎场。” 西郊的猎场?他去猎场干什么?沈如故狐疑。 沈昭年就喜欢儿子去做男子汉气概爆满的事情,听到猎场之后,便没有做声。 大家都低头吃着饭菜,安安静静,这样的吃饭氛围沈如故这么多年依旧不习惯。 沈崇楼忽地朝她稍稍凑来,悄悄的轻嗅,当他闻到还是栀子香的时候,脸色尽是阴霾。 “等着!” 带着威胁的语气,沈崇楼富有磁性的嗓音,随着两个字窜进了沈如故的耳朵。 她的心不禁一紧,他总是有本事让她坐在一个地方都紧张万分。 这顿家宴,沈如故食之无味,众人散去,沈崇宇远远地凝着她,似乎想要叫她,当沈如故和他视线相对的时候,沈崇宇调头离开。 沈如故站在原地有些促狭,是不是,今天听了三姨娘的话,向父亲求情让二哥为难了? “还看,人都走了,你想让他和你一起去,可他不领你的情。二哥只喜欢算盘上的事,你何必将自己的心思强加到他身上。”沈崇楼语音一落,就钳住了她,将沈如故往拐角处带。 沈如故极力甩开他的手,却无果,沈崇楼拽得死紧。 他的脸色尽是冷漠,从他的鼻中哼出声来,冷冷地对她道:“就那么喜欢二哥?” 第204章 你就不能骗骗我么 沈崇楼和沈如故离开公馆去南京,对于沈家人来说是件大事。 在长辈的叮嘱之下,沈如故和沈崇楼上了车,司机在前面认真开着车,沈如故从锦布袋子里掏出临行前二哥塞给她的信件。 身边坐着的沈崇楼,只是淡淡地瞄了一眼,识得那是崇宇的字迹。 他极不满的伸手将那封信夺走,视线落在一句话上:小妹,到了南京,若是钱不够,记得通电给二哥,二哥给你汇过去。 刹那间,沈崇楼冷笑,什么时候沈崇宇这么热心了,一口一句小妹,真是亲热。 “出门前,父亲给了不少银票,何况,你可以去任意和沈家有关的钱庄取钱,何必叨扰二哥。”他不悦的语气很是明显。 沈如故也有些不耐:“我没说过要他的钱,二哥只是关心……” ‘我’字还没有说出口,信笺被撕碎的声音传来,她怒色地瞪着沈崇楼。 “那是我的东西,你太过分了。” 她因为生气,脸上的红晕,比那粉脂还要红上几分。 他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她的背脊,落在了她的要腰肢上:“你人都是沈家的,我是正房的儿子,将来沈家也是我的,你自然也是我的。” 真不知道沈崇楼哪里学来的鬼理论,洋先生说一物可以联系一物,果然,这男人是受了西方的教育,被洗脑了。 “我不是任何人的,我是我自己。”她愤慨,沈如故总想,他许是将她当东西惯了,才口不择言。 沈崇楼见她真急了,沉默地往后面一靠,闭上眼休憩,没有和她争论。 到了火车站,倍觉疲累的沈如故,后悔没有像他一样在车上休息一会儿。 东西被下人提了上去,安置好,她和沈崇楼上了去往浦口的火车,头等车厢,相比后面的车厢要安静的多。 只是,沈如故望着卧铺有些犯难,今夜,她要和沈崇楼睡同一车厢? 沈崇楼见她有些不自在,放下手上提着的食盒,坐在了休息处,说道:“害羞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小时候,我还和你一起洗澡呢。” 他不说还好,一说,沈如故的脸色更加红了。 当年公馆里有了很多沈昭年的门客,一时间竟然没有了洗澡的地方。 而那时,学堂里有人说她是没父母亲被沈家捡来当小媳妇的孩子,沈崇楼撸起袖子就和人干了一架。 脸还被抓伤了,这大概是他做过让她唯一感激的事情。 两个人都不算小,但身体上的区别还没有特别明显,老妈子怕两个脏兮兮的小鬼头被沈昭年看见怪罪下来。 于是老妈子直接围了一块锦布,让下面的丫头给他们两个洗干净才放出去。 “那不叫一起。”她辩解,急红了眼。 沈崇楼好笑地看着她,只见如故站在那里,双手绞着,害羞的模样,令人心动。 “该看的都看了,还要怎样才叫一起?”他如此说。 沈如故不好意思看他,心里又被说得不舒服,即刻随手抓了食盒,要朝他扔过去。 他眼皮都没有眨一下,不急不慢地说:“你砸,晚饭都在这里面,听父亲说里面有西湖醋鱼。” 那是她最喜好的一道菜,听到这里,沈如故将食盒放了下来,坐在另外一边,离得他远远的,闷头生气。 累极,她渐渐熟睡过去,双手还环住锦布包挡在胸前,带着防备。 沈崇楼见她睡着,合上书,坐在对面凝视着熟睡的女子,卷翘的睫毛像静静停在花朵上的蝴蝶。 他不禁失笑,这究竟是防着谁呢? 沈崇楼起身,来到了她的身边,轻悄悄地将她给抱起来,然后将她放在下铺,盖好被子。 为了不惊动她,他并没有将她怀中的包抽走。 他的指尖碰到她的脸,她动了动,沈崇楼即刻收回手。 瞧着她恬静的容颜,他的心,就好像有人用羽毛轻轻扫动,痒痒的。 有一个声音在不断提醒他:这是你小妹,趁人之危不是君子所为。 小妹……呵,可他,如此不想当她的三哥。 他打开行李,里面放着花丝镶嵌的翡翠坠子,什么时候,用什么理由送给她才好呢? 马上是她的诞辰了,也许是个最好的时机,他想着露出了淡淡的笑,将东西小心翼翼地塞了回去。 这一夜,他没有去上铺睡觉,因为怕她摔下来,在旁边守了一夜。 沈如故睡得差不多,朦朦胧胧的听到书本翻页的声音。 她睁开眼,看过去,薄暖的灯光洒在沈崇楼的脸上,她才发现,沈崇楼非但英气十足,还如此俊俏。  沈崇楼向来警觉性很强,察觉有视线落在自己的身上,刷地,那双鹰厉的星目对上了躺着的沈如故。 被他突来的深凝杀了个措手不及,沈如故急忙收回自己的视线。 他却起身,逆光走到了她的床边,他带着与生俱来的气场,总是让人觉得有着莫大的危险气息。 沈如故本能地往里面缩了缩,床铺本来就不够宽敞,很快,她便无路可退。 他缓缓弯下腰,凑近她的脸颊,在她的耳畔轻轻地哈了一口气,道:“你盯着我看了许久,怎的,好看吗?” 沈如故双手在薄薄的被子下,死死地捏住身下的洁白床单,被他逮了个正着,有理说不清。 “不必拘谨,你若是想看,我给你看个够就是了。”余音袅袅,当最后一丝余音散去,他坐在了床铺边缘。 她立刻弹开,抱着被子坐了起来,背脊是冰凉的火车铁壁。 沈如故之所以会防备地看着他,只因他坐在床沿,总让她想起小时候他捣蛋地破窗而入,躺在她床的旁边和她共枕了一晚。 那一次,她害怕的尖叫,可他马上捂住她的红唇不让她发出声音。 紧接着,他便会覆在她的耳边有些受伤地说:“今日是我的诞辰,母亲也不从佛堂出来,老妈子给我煮了一碗长寿面,加了葱花不好吃。” 快天亮的时候,他会问她:“如故,你父母帮你过诞辰吗?” 他得不到答案,便有些不悦地说她和木头一样无趣,又钻窗逃走,只剩下觉得心惊肉跳的沈如故坐在床上发呆。 而此刻,他那深邃不见底的眸子在微弱的光线里,显得墨黑。 当沈崇楼深深凝着她的时候,沈如故脑海中就会出现《史记》中的一句话:如今人方为刀俎,我为鱼肉。 无非就是她的生杀大权掌握在沈崇楼的手中,她只能任由对方宰割。 沈崇楼忽地拉住了被子的一个角,往他怀中的方向扯,如故死死的拉住另一头,怎么也不肯让他扯去。 她哪里抵得上这个练家子的力气,最后竟是连人带被一道卷进了他的怀中。 他有力的臂膀,紧紧地环住她。 沈如故愤愤地瞪着沈崇楼,就当沈崇楼以为她会再次气红脸生气的时候,她却变了脸色。 “三哥!”她嘴角带着幽淡的笑容,声音好似黄鹂鸣叫,如此悦耳。 虽然这样的嗓子酥麻到了沈崇楼的心里,可他并不高兴,什么时候,她变得这么温顺了。 小时候,他哪怕变着法子用林记板栗讨好她,她也不肯唤他一声三哥。 现如今,他讨厌沈如故叫自己三哥,她反倒叫得比任何时候都要顺溜,她那小心思,他还不明白么,不就是让他住手。 “沈如故!”面前紧贴的沈崇楼咬牙切齿地一字一顿叫着她的名字,最后用低沉的嗓音道,“你故意的。” 他说着,粗喘着气息:“你明知道,我压根不屑当你什么三哥,你有大哥、二哥就该知足了。” 沈如故脸上的笑容消散,质问道:“那你为什么要来南京,为什么我求学你都要阴魂不散,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不肯放过我?” 她用这样的语气问他话,沈崇楼很不悦。 他那锋眉,如刀削一般,朝眉心靠拢,他知道她想说什么。 此刻,她眼里的血色,还有氤氲在眼眶里的湿气,都在提醒他,自己做过什么让她怀恨至今。 若不是去年江北那几个纨绔子弟,怂恿着他一同去了闵月楼喝酒,他半醉着回到沈公馆走错了房间,定然不会撕光了她的衣服。 可她也给了他一巴掌,打醒了他才刹住车,给她赔不是之后,近乎落荒而逃,第一次当着她的面,如此狼狈。 也是那晚之后,他认识的沈如故越发变得清冷,比当年刚认识的时候更无趣了,无论他怎么捉弄她,她最多就是挤出几个生气的表情。 也是那晚之后,他开始魂不守舍,若不是碍于她是自己的小妹,他真的很想问父亲要了她。 “那晚,我已经向你赔不是了。”随声,他的手捏紧了她那纤细的手臂,眼里依旧带着几许抱歉的意味。 她别过头,不肯看他,沈崇楼即刻急了、怒了,他捏住了她的下巴。 惯用的招数,沈如故早已经察觉了他的动机,顺利躲过。 下一秒,她却被压在了床上。 他眼里的血色比她更浓:“是,的确是我求父亲让我和你一起来南京,我就是着了你的蛊,你离开我身边一天都不行。” 第205章 没有你的地方,我不想去 沈如故没好气地回了一句沈崇楼:“我才没那么傻,叫你一起去等同找虐。” 沈崇楼那浓郁的眉即刻向里面拢了拢,良久都没有舒展开来,那双星目即刻没有了往日的光辉。 他眸光摄住她,从齿缝中倾吐出一句话:“给我换了这香味儿,实在难闻的紧。” 她无奈了,说香过头的人是他,此刻,说难闻得紧的人也是他,真以为他沈崇楼掌着大局,乾坤都任由他扭转? “你放开我,放开……”她挣扎着,却抵不过男人的力道,挣扎无果,她气急,抬起脚就像跺在沈崇楼的脚上。 他没防着怀中的女人,当她在他那白净的鞋子上留下脚印,沈崇楼才反应过来。 骤然间,他将沈如故整个人掰转过来,两人直面相对。 “小东西,这些年的胆子肥了不少,敢踩我。” 说不上责怪的语气,相反,此刻沈崇楼手轻佻地捏在了她那略带婴儿肥的下巴上,逼着她非正视自己的眸子不可。 这样的动作,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每次捏住她的下巴,空出来的手,不是勾住她的腰肢就是顺着她的背脊,从后面扯掉她头上的发带。 就当沈如故以为他会扯了她头上的发带之时,沈崇楼却变戏法般,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一小盒香膏,然后塞在了她的手上。 上面的英文字,她只识得一个单词‘orchid’,意思是兰花。 当时在百货,她也看过,雪林堂的老板说这是舶来品,味道属兰花香最好闻,可价格却高得骇人。 父亲怕沈崇楼有了钱会学坏,每次沈崇楼都在账房先生那处吃闭门羹。 那么,沈崇楼哪里来的钱买的香膏? 正当她疑惑的时候,两个人的距离近,她才发现,今日沈崇楼身上没有挂着那块他打小喜欢的怀表。 难道他用怀表换了香膏?她想了想,立即否定了这个设想,这人才不会对她这么好。 “回你的房间,让手下的丫头给你弄热水,将你身上那栀子花的味道去了,明儿个早上,我若是还闻到了,小心我……” 他的话说到这里,便没说下去,而是伸出手要敲她的额头,不过好在是吓唬她。 外头有了些许动静,沈崇楼放开了她,拿着书就要离开。 沈如故叫住他:“诶,你……我不要,你把书还给我。” 见沈崇楼反头看她,沈如故扬了扬手中的香膏,然后指了指他手上的书。 他却直接抬手,做了一个开枪的动作,带着警告的意味,她心惊肉跳地望着那严肃的脸,讪讪地止了声。 沈崇楼前脚刚离开后院,三姨太赵茹茜就进了后院,瞧见沈如故在,并不惊讶,还一脸笑意地迎上前。 “哎呦,如故生得越来越标志了。” 三姨太开口便是夸人的话,弄得沈如故浑身不自在,总觉得三姨太醉翁之意不在酒。。 这个三姨太没有嫁进沈公馆之前,是上海滩八大名旦之一,虽然美得不可方物,可众人看不起这女人,说是戏子无情! 若不是当年沈昭年一.夜风.流,让三姨太怀了沈崇宇,定然不够格进沈家的门。 三姨太本能地怕别人瞧不起自己和儿子沈崇宇,时常说话显得有些尖酸刻薄,除了爱管闲事,心倒不坏。 加上,沈崇宇对沈如故好,沈如故也不排斥赵茹茜。 她尴尬地笑了笑,问:“三姨娘,有什么事么?” “瞧你说的,怎么,姨娘没事就不能来找你了?”赵茹茜怪嗔道。 “那倒不是。”沈如故越发尴尬。 这厢沈如故的话音刚落,赵茹茜就拉住了她的双手:“大帅要将你送到金陵女子大学去,听说崇楼那小子也要送到军官学校,我崇宇也不是一个只会拨算盘的先生啊。” 沈如故知道沈昭年打算送她去南京女子学堂里读书,除了不太愿意和沈崇楼都待在南京之外,她没有别的意见。 而且听说,当时沈昭年是想将沈崇楼送到黄埔军校去,不知最后怎么变了主意,改成送中央陆军军官学校。 “这不,你在大帅面前能说上几句话,能不能帮帮崇宇求求情,也让他去南京,就算上不了军官学校,去军需学校也行啊。” 赵茹茜期盼的眼神,渴求的语气,让沈如故很为难。 “崇宇对你那么好,你怎么这么没良心。”顿时间,她的脸说变就变,甩开了沈如故的手,不太高兴地说道。 “我……”沈如故无奈,“好吧,我到时候说说,具体还要看爹的意思。” 三姨娘再次抓住沈如故地手,很是疼爱地拍了拍手背,笑说:“我就知道,如故你心地善良,崇宇没有白疼你这个妹妹。大帅若是没有认你做女儿,我倒觉得你和崇宇很是登对呢。” 沈如故扯了扯嘴角,她实在摸不着三姨娘此刻唱得哪出戏。 站在后院的两人,都不知道重新折回来的沈崇楼听到三姨娘的话,刹那间,脸色阴沉了下去,甚是骇人。  夜幕降临,沈昭年难得回了公馆,所有的人,必须在一起聚餐。 在席的只缺沈崇楼,沈如故看了看身边空出来的位置,微微挑了挑细眉,这会儿也该从学堂里回来了。 不过,不来也好,她没有按照沈崇楼的说法去做,身上还是带着栀子香,只不过相比白天,香味儿淡了许多。 坐在对面的赵茹茜在餐桌下面,悄悄地用脚碰了碰沈如故的脚尖。 她抬头对上三姨娘暗地投来的眼色,这才清了清嗓子,看向了沈昭年。 “爹!” 听到沈如故唤了自己,沈昭年笑问:“怎么了,囡囡?” 沈昭年这么多年来一直很亲切的叫她,沈如故每次听到这样的称呼,总觉得心里很暖,沈昭年确实像个父亲一样照顾她。 但沈昭年终究是沙场上的人,与生俱来的威严,让沈如故亲近的同时保持一定的距离。 她带着十分的诚意,说:“我有件事想求求您。” “说!”沈昭年应得爽快。 “这次去南京的只有我和三哥吗?其实我还挺想让二哥也去,彼时有个照应。”这理由说出口,沈如故都觉得很牵强。 若说照应,沈崇楼那精准的枪法,当起她的‘护花使者’还不够么。 而沈崇宇书生气较多,去了大概只有学业上能够帮衬一点吧。 沈如故说完看了看三姨娘,赵茹茜是高兴了,可坐在旁边的沈崇宇似乎高兴不起来。 沈昭年并没有立即答应沈如故,而是对着儿子,问:“崇宇你想去吗?” 如果这是一个烫手的馍馍,最后还是落在了沈崇宇的手上。 即便沈昭年声音听上去还算轻,可明眼人都能听得出来,沈昭年并不想送沈崇宇去读军校。 个中原因,沈如故不清楚,但她隐隐约约能够猜到,和三姨娘是个戏子的背景有着一定的关系。 此刻,赵茹茜的脸色很不好,沈崇宇强行挤出一抹笑,回道:“儿子不想,我跟着先生学经商就好。” 古人有云:经商者奸黠狡诈,不事生产而徒分其利。 所以,在众人看来,是瞧不起经商的,沈崇宇的话一出口,便惹来在座不少人的偷笑。 “既然崇宇不想去,那就不去,现如今不比以前的世道,经商若能打通各行的命脉,军队的粮饷也不愁,好好学,吃饭吧。”沈昭年的用意全体现在字里行间,既给足了儿子的面子,也让众人止了笑声。 沈昭年的一番话,突然让沈如故意识到,虽然他极爱自己的孩子,可是,对几个儿子的栽培,无非最后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 那么,她呢? 沈昭年送她去女子大学,将来她的命运又会是什么?有或者说,她将来会被沈昭年用在哪一个利益点上? 就在沈如故陷入深思之时,旁边的椅子被人拖开,椅子脚和地面摩擦发出了声响。 沈崇楼姗姗来迟,众人齐齐朝他看去,众人拿这个正房的儿子没有办法,只能看看了事。 只有沈昭年沉声:“又上哪儿耍了,这么晚才来?” 彼时沈崇楼坐了下来,沈如故下意识地看了他一眼,身边有了云淡风轻的声音:“猎场。” 西郊的猎场?他去猎场干什么?沈如故狐疑。 沈昭年就喜欢儿子去做男子汉气概爆满的事情,听到猎场之后,便没有做声。 大家都低头吃着饭菜,安安静静,这样的吃饭氛围沈如故这么多年依旧不习惯。 沈崇楼忽地朝她稍稍凑来,悄悄的轻嗅,当他闻到还是栀子香的时候,脸色尽是阴霾。 “等着!” 带着威胁的语气,沈崇楼富有磁性的嗓音,随着两个字窜进了沈如故的耳朵。 她的心不禁一紧,他总是有本事让她坐在一个地方都紧张万分。 这顿家宴,沈如故食之无味,众人散去,沈崇宇远远地凝着她,似乎想要叫她,当沈如故和他视线相对的时候,沈崇宇调头离开。 沈如故站在原地有些促狭,是不是,今天听了三姨娘的话,向父亲求情让二哥为难了? “还看,人都走了,你想让他和你一起去,可他不领你的情。二哥只喜欢算盘上的事,你何必将自己的心思强加到他身上。”沈崇楼语音一落,就钳住了她,将沈如故往拐角处带。 沈如故极力甩开他的手,却无果,沈崇楼拽得死紧。 他的脸色尽是冷漠,从他的鼻中哼出声来,冷冷地对她道:“就那么喜欢二哥?” 第206章 要打仗了 不过两日的功夫,沈崇楼骨子里的精气神都被军校给练出来了,此时站在她面前的男人好似天生注定是将门领袖的人物。 “今儿个我若不来接你,遇上坏人怎么办,我倒是觉得青慈那丫头只能给你打打下手,还是嘚专门请个人送你上下学。”话虽对着沈如故说,实际上,沈崇楼的视线落在秦修远的秘书身上。 在场的人都听得出沈崇楼这是在打哑谜呢,秘书笑着说:“您说笑了,在云锦坊别的不能保证,安全,却是第一。” “是么,那我是怎么进来的,那么多家丁,守不住我一人。”沈崇楼冷声道,让人没有半点钻空子的机会。 此时,阁楼里,正举杯凑到唇前的秦修远,唇角微微扯了扯。 他放下茶杯,起身,从阁楼里出来,站在了走廊上往下看。 他的脚步声很轻,几不可查,可那拐杖声却是那么明显。 听到声响,楼下的三人齐齐抬头往上面看。 沈崇楼知道云锦坊的掌舵人秦修远,当初听父亲说过,秦修远上面其实有一位大哥。 大概两年前,秦家商铺着了火,秦修远的大哥死在了火灾中。而秦修远也废了一条腿,使他成为了秦家的独苗,秦老爷子伤心欲绝,没有心思打理云锦坊,便全部交给了秦修远。 父亲说,别看秦家只是经营云锦坊,实际上秦修远成为云锦坊的掌舵人之后,垄断了江南各大商号的经济命脉,没有人知道看似清心寡欲的秦修远究竟有着多大的抱负。 “你能进来,和你这一身戎装脱不了干系,再者,没人是沈三少的对手。”秦修远幽幽淡淡的嗓音,从上方传来。 沈崇楼面色淡然,他的视线和秦修远的目光相撞,他还没自曝家门,秦修远便知道他是沈家三少。 只能说明,秦修远已经调查了他的背景,他不过来南京三日不到,秦修远的关注点为什么在他的身上? 当沈崇楼发现,秦修远的眸光转移到了他身边的沈如故身上,顿时间,他的脸色有了深沉的神色,不过这样的情绪稍纵即逝,并未在他的脸上留下任何的痕迹。 他并不喜欢别的男人用这样的眼神盯着如故看,就好像,他的人被别人惦念着。 沈崇楼收回视线,脸上露出笑意,当着他们的面,即刻钳住了沈如故的手,道:“回家吧。” 她没听错,沈崇楼说的是:回家。 此刻虽然他隔着衣衫牵她的手,可如故还是觉得万分不妥。 她试着将手挣脱出来,脸上不情愿的神情,让沈崇楼恼火,怎么,她还在这云锦坊待上瘾了? 他将涌上来的薄怒强压下去,墨黑的眼睛,盯了她一阵,她在他的眼睛读出了警告的意思。 沈如故这才听话了许多,任由他牵着出了云锦坊。 她近乎被沈崇楼卸进车里,顷刻间,他也上了车,她是坐躺着的姿势,沈崇楼的手撑在车座的边缘,一下子将她禁锢进了臂膀之中。 “开车!”沈崇楼的语气很闷沉,两个字好似从齿缝处挤出来的一样。 她好不容易小心翼翼地在他臂弯中坐直,见不是去女大的路,慌忙问道:“去哪儿?” 沈崇楼收回了双手,不急不慢地回道:“今日空闲时,我已在颐和路找好了居住的地方,东西我让青慈送过去了。” “什么?”她对他的决定倍觉惊讶,“别跟我说,你也会搬过去?” 他倒是不以为意,点点头:“自然,我委实不放心你一个人住,青慈又胆小,我更不放心。” 她很不满他的决定,和他一道来南京已经够糟糕了,现今依旧要和他住一起。 沈如故死死地绞着手,渐渐地捏成拳头:“你……” ‘你’字刚出口,沈崇楼的手指,落在了她的红唇上,软软的,让人不愿撒手。 幽暗的嗓音,如此清楚:“反正你说,我喜欢阴魂不散。” 打小,就拿他无可奈何,他做的一切,她违抗不了,沈如故只能生闷气,拍开他的手指。 “那也请你注意点言行。”沈如故说完,不泄气,嘟囔了一声,“军校的学生都似你这般没规没矩吗?” “别人我不晓得,我若是真没规矩,你早就成了我腹中食。”沈崇楼说着,目光死死地凝住她。 她颈脖上还挂着他送的坠子,身上是他送的香膏气息,一切都这般让人赏心悦目,独独她去云锦坊这件事,他不满意。 突然,沈崇楼道:“下次,她们去云锦坊你就不必去了,若是真对云锦感兴趣,我花钱雇个人来教你。”  沈如故二话没说,拒绝了沈崇楼的提议:“不用了,那是学校办的课程,一来南京,就做特殊,我会落人口舌的。” “谁敢说你,我要了他的命。”他厉声说道,严肃的模样,让她都吓了一大跳。 有的时候,沈如故是真的分不清楚,沈崇楼究竟对她是好是坏。 说他好,他又喜欢折腾她;说他不好,可他似乎不让别人欺负她,任何人都不行。 “你该不会觉得那个秦家少爷好吧。”他的语气,好似是问她,又好像是带着点肯定的味道。 但几不可查的担心,却没有那么明显的体现出来,沈如故也没有察觉。 她只道从他的口中说不出多少正经话来,怪嗔:“瞎说,我才没有。” “没有就好,不管你今后这里会装着谁,我势必都给你挖出来,就算掏心,我也不会让你装着别人。”他那点点的眸光锁着她。 紧接着,他从旁边的口袋里,掏出了一枚带着碎水晶的发卡,她知道这是洋东西,在江北不是没见过。 昨儿个下学之后,她和青慈在商铺看过类似这东西的饰物。 现下,沈崇楼总是送东西给她,沈如故很不习惯,以前他不是最喜欢占用她的东西吗? 于是,她不禁打趣道:“你这是给我献殷勤呢?” 可话说出口,沈如故便觉得说快了些,这般用词不妥,她正欲改口,身边的沈崇楼便开口说话了。 “以前父亲控制我用钱太紧,现今不同,给你买了,你收着便是。”沈崇楼见她没有伸手接,手直接落在了她的黑发上。 那枚善良的发卡,在她的耳鬓间比了比,他并不是第一次见她扎两条辫子。 总觉得没有披散着好看,所以,他直接将她绑着辫子的粉色发带摘了下来,修长的手指在她的长发中穿插。 乌黑的头发,很快就被理顺了,她的发丝中有着淡淡的香味,他很喜欢的气息,总能让人心旷神怡。 沈如故明显僵住了身子,她抬手就按住了沈崇楼的手:“不用,我自己回去弄。” 他哪里会听她的话,不由分说,发卡已经别在了她的耳畔。 沈如故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若是真的论起来,她身上很多东西,都来自沈崇楼。 她的手缓缓地落下来,碰触到挂在颈脖上的翡翠,上面刻了两个字:瑾轩。 那是沈崇楼的小名,她只听过一个人这样叫过沈崇楼,就是那个常年在佛堂里不出来的女人。 就是那次面对昏过去的沈崇楼,尚文瑛扑在儿子身上,凄凉地哭着:“瑾轩,我的儿,我的宝,他们怎么能这般待你。” 瑾轩也是沈崇楼教她写的,当初她还小,不会写那么复杂的字。 沈崇楼天生聪慧,他刚开始还耐心地教导她:“一横再一横一竖再一横……” 一遍一遍过去了,他甩了脾气:“木头,怎么连这两个字都学不会,别的字不会可以,不能不会写我的名。” 为此,他还罚她抄写了一百遍,用小号的毛笔,抄到了手抽筋。 “你将这东西给了我,这可是沈家的传家宝。”沈如故这几日都思忖着究竟该怎样找个借口,将这东西还给沈崇楼。 虽然别人一看就知道是沈家的东西,不敢碰她,但沈崇楼也将这世界上的坏人看得太多了,没那个必要。 “什么叫做沈家的传家宝,你难道不是沈家的?作甚子这般见外?”他不悦地说道。 在他心里,真正的宝贝是她才对。 在他的眼里,没有任何东西和人会让他多看两眼,当然除了她。 早在这个女人身上,他病入膏肓,无法自拔了。 沈崇楼叮嘱她:“一会儿司机送你到颐和路的房子里,我还有东西在学校没有搬完。” 沈如故知道自己不同意他搬进来是没有半点用处的,所以她干脆没有做声,任由他去安排。 车子停在了颐和路,这边有很多小公馆,环境很好,四处都是梧桐树,时而还有鸟儿的叫声。 “四小姐。”青慈见沈如故终于回来了,赶忙跑出来迎接。 沈崇楼给她开了车门,又上了车,只留了两个字给她:“等我!” 沈如故点点头,她是应付,他却心里觉得乐。 车子并没有立即开走,司机在前面等着沈三少的命令,沈崇楼就要说开车时,走过去的两位男同学,目光却落在了要进门的沈如故身上。 “你瞧,穿着金陵女大的校裙,一定是里面的女学生,女大的女子都好看得紧,你猜,她里面穿了什么样的内衬?” 其中一男生色眯眯地盯着沈如故议论道,这些话如数进了沈崇楼的耳中。 第207章 她母亲来寻她了 “你瞎说八道什么。”她瞪大了朣朦,难以置信这话是从沈崇楼口中说出来的。 他单手收住了她的双臂,空出来的手落在了她的脸颊上,由上而下,抚摸着属于她的轮廓。 指尖所到之处带起了点点颤栗,沈如故忍不住地往里面缩,可他实在将她压得紧,令人无法动弹。 “我只是提醒你,你最好不要和秦修远有过多的接触,现今父亲将他当做敌人,你以为在他的云锦坊会平安无事?”沈崇楼警告的语气,闷声在她的耳畔。 她想到秦修远那斯文的模样,那样的人,除了对云锦有兴趣,大概不会去多管任何的事。 沈如故失笑:“你总将人想得那么坏,我怀疑你,是不是有疑心病。” “那是你傻,总将人想得那么好,你打小吃少了亏吗?就拿二姨娘来说,你不是觉得二姨娘待你最好,可最后呢,你不小心弄碎了她的玉镯子,她恨不得活剥了你。” 他一字一句,提醒着她容易看错人的事实。 “是,我是傻,我从来都没说过我有多机灵,若是不傻怎会任由你欺负这么多年。” 沈如故的余音未落,他那只收住她双臂的手也松开了,紧而落在了她单薄的睡裙领子上。 在那双猩红的眼睛里,她看到了怒火在熊熊燃烧,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能轻而易举地将这个男人怒意挑起。 “怎么,又想撕我衣服?你是想让全天下都来笑话我们,兄妹不分伦.理纲常吗?”从她的鼻中,发出了可笑的音调。 猛地,沈崇楼的手大力捶在了她身体两侧,和床铺撞击的声响,吓得沈如故骤然闭上了眼。 等她再睁开眼,发现,上方的人脸上早已没有任何表情。 他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但粗喘的气息,喷薄在她的脸上,让人不禁想到了暴风雨前的宁静。 沈崇楼英挺的面孔此刻贴在了她脸上,她如此害怕这样的距离,实在太近了。 “你和我,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就算此刻要了你,最多落个侮辱清白女子的罪名,我早就说过,不屑当你什么三哥。”他深吸一口气,怒意冲冲地甩开了她的领子。 沈崇楼刷地撤离,下了床,背对着她,坚决的语气:“你还小,我不动你,不过,迟早,你会躺在我的身下。” 沈如故死死地咬住唇,愤慨地说道:“不可能!” 砰的一声,房间的门关上了,房间里,还残留着属于沈崇楼的气息,仿佛她的身上,还带着属于他的温度。 她讨厌这样,在她心里,他只是她的三哥而已。 虽然小时候,她不肯叫他一声三哥,可他替她出头的那一刻起,她便将他当做了自己的亲哥哥。 这一晚,沈如故做了噩梦,梦里都是沈崇楼,他好似长着两颗獠牙,要吸干她的血。 那凶狠的模样,让她的惊吓扩张到了最大程度,他在梦里也是那般恐吓着她。 最后不知怎的,梦境变成了江北,众人都笑着她和沈崇楼,都说她是狐媚子,引诱了自己的三哥。 “我不是……我不是……”她沉浸在梦里,喃呢着,额际冒出了薄汗。 同样没睡的人还有沈崇楼,他的房间就在沈如故的对面。 沈崇楼并没有进房,而是站在走廊上,双手撑在雕花栏上,视线却直直地望着对面。 对方房间发出来的声音,让他很想冲进去,他知道,如故又做梦了。 以往在沈公馆时,他夜深人静的时候也会在她窗外听,她总是叫着:“娘,别不要我和爹,我会听话的……” 他也是偶然从父亲那里得知,如故娘亲是恭王府的格格,屈尊嫁给了沈如故的父亲,可她父亲出事后,扔下沈如故和她父亲一走了之,跟个洋人走了。 沈崇楼缓缓走到沈如故的房前,这次,他没有进去,只因她说过,她不喜欢不经同意进她房间。 他静静听着,里面有细微的声音传来:“我不会嫁给你的,沈崇楼。” 此刻,言语就像杀人不见血的刀子,划开了他的胸膛,掏出了他的心。 她竟是这样铁心肠的人,在梦里,都抗拒他。 沈崇楼脸上的冷笑渐浓,自言道:“我什么都能依着你,护着你,唯独这件事,不行。讨厌我也罢,恨我也罢,我只要你在身边就够了。” 瀚哲在楼下抬头,见沈崇楼还在走廊上没休息,上来:“三少,还不睡,明儿个还有训练呢。” 里面终于停了喃呢声,沈崇楼捏了捏眉心:“你让人混进云锦坊,秦修远知晓她是我妹妹,这事不简单,我不放心。”  上完中文课,沈如故一个人抱着书坐在亭子里望着草地上踢毽子的女学生,江南女子温婉,却也不闷,活泼爱笑。 倒是让静坐在亭子里的她,显得有些另类。 “怎么不和她们一起玩?”温吞的嗓音,带着些许的迷离从她后方传来。 反头瞧见秦修远拄着拐杖站在身后,沈如故合上书,放在了石桌上。 不知道是不是沈崇楼警告让她有了心理作用,她觉着,秦少和她能够碰面的次数如此多。 在云锦坊就罢了,秦修远大概是唯一一个能够如此随意出入女大的外校男子。 沈如故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秦修远也没有继续问那个问题。 “看的什么书?”秦修远淡淡的瞄了一眼桌上的书。 “巴尔扎克的《高老头》。”她回道。 他脸上挂着温煦的笑,伸手翻了翻那本书,没想到是法文版的,他好奇的问:“看得懂?” “基本看得懂,一些生僻的词,还是不明白它的意思。”她如实相告。 “你留过洋?” 秦修远继续问,她不禁抬眸朝他看。 秦修远好看的眼睛里点点光辉里带着欣赏的情绪,一直凝着她。 这算是对她感兴趣吗?除了‘兴趣’这两个字,她想不到别的字形容。 沈如故下意识地蹙眉,往旁边挪动了些许位置,像是要和他保持一定的距离,秦修远眼皮轻眨,看在眼里嘴上没有挑破。 只见她摇摇头,回道:“没有,是我三哥教我的。” “沈崇楼?”从他的口中说出这个名字如此顺溜,她有些意外。 “对,父亲给他专门请了洋先生,他会很多种语言,而且说得很好。” 沈如故的语气里,难掩的崇拜,她在学习方面是真的很佩服沈崇楼,当然生活上,另当别论。 “我礼拜有个生意要谈,对方是个法国人,我缺一个懂法文的人,你若是不介意,能不能帮帮我?”他的意思再明白不过,诚恳的模样虽然很动容,可沈如故并不打算答应。 她就要摇头拒绝,秦修远抛出的回报条件,却如此诱人。 “若是你帮了我,以后你想去云锦坊没人敢拦你,若是你愿意,可以让织工给你做一件你喜欢的花纹样式的旗袍……”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又改口道,“不,多少件都可以。” 云锦色泽光丽灿烂,美若云霞,锦纹绚丽,加上工人传统编织让其价格一度抬高,俗话还说云锦‘寸锦寸金’。 若是给她量身定制云锦旗袍,不是一般的大手笔。 沈如故倒不是想要多少件旗袍,若是她想要,沈崇楼也会给她买,同样,要多少件都会买。 可她想学云锦的织造技术,随意出入云锦坊,让她真正心动了。 她想到昨夜沈崇楼那警告人的骇人神色,犹豫道:“我……我还要和三哥商量一下。” 秦修远眉宇划过皱痕,稍纵即逝,他笑说:“你这么听沈崇楼的话?还是说,你觉得我是坏人,有必要防着?” “我没这意思。”她连忙摆手,解释道。 “刚刚是玩笑话,你别紧张,女孩家在外头还是要注意安全,和家人商量是应该的。” 沈如故别的没有听清楚,倒是‘家人’二字,显得尤为突出,钻进了她的脑海。 好似,秦修远在提醒她,沈崇楼不过是她的家人,她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接话。 而他的话刚说完,那天说沈如故的小厮远远地叫了一声秦少。 秦修远离开女大前,看了她一眼,道:“礼拜,不管你来不来,我在云锦坊等你。” 不管她来不来,他都要等吗?那她若是没去,岂不是让他落了空? 沈如故望着那抹逐渐朦胧的背影,为什么,在秦修远的身上,她总觉得自己有一种掉入圈套之感。 每一字每一句,虽然都给了她拒绝的余地,可是往往如此,她反而拒绝不了。 沈如故轻叹了一声,就要坐下来,桌上的书不见了,抬头对上的就是一双带着妒火的丹凤眼。 “沈如故,你真是有能耐,才来女大,就能搭上秦家少爷,怎么,聊得可开心?”话毕,沈如故的书,就在女子的手中撕成了两半。 这是隔壁的云馨月,沈如故虽然不是很了解她,却多少听同窗议论过。 说云家的千金云馨月以前到了要和秦家少爷到结亲的地步,最后因为秦少坚决不同意,这事才不了了之。 即便已是新时期,这件事在南京传开,还是让云家没了面子,为此,云家断了和秦家生意上的往来。 沈如故望着面前莫名其妙拿书泄愤的女人,她也不想多生事端,可也不想让自己吃哑巴亏。 她不急不慢对云馨月道:“书是从书馆里借来的,还书的日子,你去解释吧。” 第208章 你再也见不到你的孩子 礼拜,沈如故搭了黄包车去云锦坊,秦修远人就在阁楼上。 秘书朝阁楼上叫了一声:“秦少,人来了。” 不用秘书说,秦修远早已经听到坊间的动静,他一直掐着时间算着她来。 之前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竟然等得有些急,当他听到了她轻缓的脚步紧紧呡成一条直线的唇角,松了弧度,轻轻上扬。 他缓缓起身,站在阁楼的走廊上,向下俯视着,她今儿个不用上学,换了一身素雅的旗袍装。 上面带着点点的杏花,与她的妆容相称,直顺乌黑的长发散在后头,两鬓稍稍微微卷了点弧度,用卡子别在了脑后以至于头发不会凌乱。 南京这边很多女子上租界那边烫头,穿着洋装,涂脂抹粉都是用舶来品。 那些女子和沈如故不一样,她虽然是江北来的,却让秦修远觉着她更有江南女子的韵味。 “来了!”他的话语总是清清淡淡,好似绵绵的细雨。 沈如故点点头,她看了一眼坊间专心做事的工人,最后视线落在了秦修远的身上:“现在就走?” “对,司机等再外头,听咸亨酒楼的伙计说那个洋人买办已经到了。”秦修远一边回道,一边往下走。 他走得很慢,步伐并不稳健,在沈如故的印象里,他和走路慷锵有力的沈崇楼截然不同。 秦修远极其绅士地给她开了车门,请她先进去。 或许是因为带着点紧张感,沈如故在钻进去的那一刻,一个没注意,差点磕到了头顶。 好在柔软宽厚的大掌挡住了车门框,她朝他用一个眼神道谢,秦修远唇角露着些许淡笑,两人都没有说话。 秦修远也上了车,他的拐杖顶端,随着车子颠簸,时不时不小心地碰到她的膝盖。 沈如故有些后悔穿旗袍出来,虽然开襟不算太短,但身侧的燕子扣,扣到膝盖下面一寸便没有了。 和一个不算熟悉的男人坐一起,难免觉着有些尴尬,若是换了沈崇楼,就算旗袍下摆开到膝盖也不会觉得别扭。 感觉到身边的人不自在,秦修远睨了一眼那白皙的小腿,紧接着将颈脖上的云锦围巾抽下来,然后递给了沈如故。 她微愕,秦修远见她没伸手接,凑近,直接将围巾展开,盖在了她的双腿上。 一下子,展开的围巾挡去了大片的风光。 他那温吞的嗓音,在她的耳畔响起:“以后坊间给你定制的旗袍,我会让人多给你织上两颗盘扣,盘扣的样式你喜欢什么样子的彼时和秘书说就行。” 难为秦修远观察这么细致,那么,刚刚他看了她的双腿?沈如故想到这里,双脚下意识地往围巾里面缩了缩。 车窗一直是打开的,路过鸡鸣寺之时,道路两盘的樱花和杏花都开了,纷纷扬扬落下来,随风飘拂,有好几瓣落在了沈如故以及秦修远的身上。 那粉红色的樱花,白色的杏花,停在沈如故身上时,竟让人一时间分辨不清楚究竟哪些是绣出来的哪些是刚刚飘进来的。 秦修远瞧着她的发丝间夹着一片,对她道:“别动。” 沈如故不知道怎么了,疑惑地和他对视,秦修远将花瓣从她的发间捻下,放在了他的掌心。 “南京这会儿,白玉兰、杏花、樱花都开了,随时都会落人头上,像个调皮的孩子。”秦修远说着,脸上的笑意更浓。 沈如故瞧着男人好看的侧脸,有些失神,这样好看的人,偏生落了个腿疾。 忽然,秦修远侧过脸,和她四目登对。 依旧是温暖的声调,可是,却带着点凉意,他凝视着她,问:“你在可怜我?” 沈如故急忙摇头:“没……我没有!” “那你为什么用这样的眼神看我?”他如此问。 沈如故哑言,当她瞧见秦修远眼里点点的亮光时,好似那点点的希望都会因为她一句话消失殆尽,最后他的世界变得一片荒芜。 “我只是……有点心疼。”她说口之后,心里这些天的闷沉感顿时没了。 说这般话不为讨好秦修远,只因,她是真的心疼。 这世道,似乎没人像沈崇楼那样生下来就是一块宝,长大了还是一块宝。 她在秦修远的身上,总能看见自己的影子,他们都是外表再如何云淡风轻,其实心里早有情绪涌动。 秦修远怔住,缓了一小会儿,这才往后面靠着,她替他心疼? 他不动声色的笑了笑,似乎越来越有意思了!  咸亨酒楼的伙计,瞧见秦家少爷来了,急忙上前,将他往楼上引。 秦修远腿脚不便,一般在云锦坊,他不轻易上阁楼,若要上去便待上一整天。 那个洋人买办没有注意细节,直接将酒席定在了酒楼的三楼,对于秦修远来说,上去挺吃力。 沈如故就跟在他的身旁,她的内心很挣扎,扶他还是不扶他? 挣扎过后,她终于下定决心要扶秦修远,对方看出她的动机,即刻抬手打住。 只听他说:“不用你扶,我自己可以。” 这样的语气,较之先前和她说话,要冷上几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禁忌,秦修远的禁忌,貌似就是他那条腿,沈如故停在半空中的手收了回去。 秦修远的余光里,是沈如故很尴尬收手的动作,他的腿坏了之后,他早就习惯没有人扶的日子,就算是秘书他也不让。 方才她是好意,他的反应大了些,倒是让他有些歉意。 平常沈崇楼会教她法文,加上进了女大,法文先生也会教她,在沈如故的帮助下,秦修远的生意谈得很顺利。 几人坐在一桌吃饭,那个洋人,点了些酒,要和秦修远喝。 若是她没记错,秦修远只喝茶,不出所料,秦修远将酒推了回去,摆手拒绝。 那人却将苗头转向了沈如故,穿旗袍的女人,身段凸凹有致,很吸引人,尤其是洋人。 洋人眼里面带着点点的浓色,绕到了沈如故的身后,拿着酒给她倒了一杯。 沈如故解释自己不是那些大剧院的小姐,陪跳舞还陪喝酒,洋人却对着她说着不入流的话。 大致的意思就是:秦少没有太太,既然会带你出来,自然你是他玩过的女人,陪一个也是陪,陪两个也是陪,装什么清高。 坐在沈如故身旁的秦修远,眼皮轻颤,脸上之前谈好合同的喜悦再也找不到,一如既往清冷到冷漠的脸,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 沈如故纤白细嫩的手,紧拽,关节泛白,这样肮脏的话,她不能容忍。 她看了一下身边的秦修远,他和寻常没有什么两样,手里还拿着筷子,夹住了餐盘里的虾。 也是,他听不懂法语,自然不知道这个洋人在这么羞辱她。 沈如故就要站起来,哪怕这个洋人还和她保持一定的距离,她也待不下去了。 秦修远的手却覆在了她的手背上,沈如故起不了身,她瞪大着眼看着秦修远。 他就算再听不懂,瞧见洋人给她倒酒,也该明白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秦修远还真当她是来陪人喝酒的? 她要甩开他的手,却被秦修远拽得更紧,沈如故甚至感觉到疼。 秦修远空出来的手,拿起旁边已经密封好的合同书。 他的手离开沈如故,紧而,两只手捏住了合同书的中央,将合同书撕开变成了两半,扔在了洋人的脸上。 洋人因为没有被人扔过东西在脸上,怒骂着,很是难听。 秦修远拉住了沈如故,在她的耳边,轻轻地说道:“告诉他,我不与不懂尊重二字的人合作。” 沈如故如实将这话翻给洋人听,那洋人听到这里,带着羞愧停止了怒骂。 瞧洋人的样子,好似要和秦修远解释,秦修远却拽住了沈如故的手,将她的手裹在了掌心。 他拉着沈如故就往外头走,步伐急切踉跄,沈如故有些懵。 可当她缓过气,心里竟然生了疑,莫不是秦修远听得懂那洋人说的话,不然,为何他如此生气? 倘若他真听得懂,又为何,让她陪他来谈生意? 沈如故很想问,可她又不知道怎样开口问,于是,当秦修远走到楼下的时候,两个人都站稳。 她极力将手从他的掌心抽出来,用法文,试探的口吻说了一句:“affinité-prédestinée-a-toujours-possible-de-les-rencontrer。” 若是他能听懂,定然会有所反应,若没反应,便是她多疑了。 结果是,秦修远没有反应,他依旧往前走着,她跟了上去,彼时,他已经打开了车门。 望着迎面款款而来的沈如故,那一刻,秦修远期望时间定格。 她的美,如此动人心魄。 有的人,带着目的接近别人,却不想给自己挖了一个坑。 沈如故不会知道,他的心,随着她那一句法语,好似平静的水面砸进的石头,扑通一声,扰乱了一池春水。 她说的话,他都听得明白:缘分总是可遇不可求! 秦修远让司机先送沈如故回颐和路的公馆,沈如故向他道了谢。 车子调头离开,她下车后却不料沈崇楼提前回来了。 此时,沈崇楼就站在公馆门口,那双鹰厉的眸子,带着血红的神色,死死的凝着她。 第209章 恍如隔世 不过两日的功夫,沈崇楼骨子里的精气神都被军校给练出来了,此时站在她面前的男人好似天生注定是将门领袖的人物。 “今儿个我若不来接你,遇上坏人怎么办,我倒是觉得青慈那丫头只能给你打打下手,还是嘚专门请个人送你上下学。”话虽对着沈如故说,实际上,沈崇楼的视线落在秦修远的秘书身上。 在场的人都听得出沈崇楼这是在打哑谜呢,秘书笑着说:“您说笑了,在云锦坊别的不能保证,安全,却是第一。” “是么,那我是怎么进来的,那么多家丁,守不住我一人。”沈崇楼冷声道,让人没有半点钻空子的机会。 此时,阁楼里,正举杯凑到唇前的秦修远,唇角微微扯了扯。 他放下茶杯,起身,从阁楼里出来,站在了走廊上往下看。 他的脚步声很轻,几不可查,可那拐杖声却是那么明显。 听到声响,楼下的三人齐齐抬头往上面看。 沈崇楼知道云锦坊的掌舵人秦修远,当初听父亲说过,秦修远上面其实有一位大哥。 大概两年前,秦家商铺着了火,秦修远的大哥死在了火灾中。而秦修远也废了一条腿,使他成为了秦家的独苗,秦老爷子伤心欲绝,没有心思打理云锦坊,便全部交给了秦修远。 父亲说,别看秦家只是经营云锦坊,实际上秦修远成为云锦坊的掌舵人之后,垄断了江南各大商号的经济命脉,没有人知道看似清心寡欲的秦修远究竟有着多大的抱负。 “你能进来,和你这一身戎装脱不了干系,再者,没人是沈三少的对手。”秦修远幽幽淡淡的嗓音,从上方传来。 沈崇楼面色淡然,他的视线和秦修远的目光相撞,他还没自曝家门,秦修远便知道他是沈家三少。 只能说明,秦修远已经调查了他的背景,他不过来南京三日不到,秦修远的关注点为什么在他的身上? 当沈崇楼发现,秦修远的眸光转移到了他身边的沈如故身上,顿时间,他的脸色有了深沉的神色,不过这样的情绪稍纵即逝,并未在他的脸上留下任何的痕迹。 他并不喜欢别的男人用这样的眼神盯着如故看,就好像,他的人被别人惦念着。 沈崇楼收回视线,脸上露出笑意,当着他们的面,即刻钳住了沈如故的手,道:“回家吧。” 她没听错,沈崇楼说的是:回家。 此刻虽然他隔着衣衫牵她的手,可如故还是觉得万分不妥。 她试着将手挣脱出来,脸上不情愿的神情,让沈崇楼恼火,怎么,她还在这云锦坊待上瘾了? 他将涌上来的薄怒强压下去,墨黑的眼睛,盯了她一阵,她在他的眼睛读出了警告的意思。 沈如故这才听话了许多,任由他牵着出了云锦坊。 她近乎被沈崇楼卸进车里,顷刻间,他也上了车,她是坐躺着的姿势,沈崇楼的手撑在车座的边缘,一下子将她禁锢进了臂膀之中。 “开车!”沈崇楼的语气很闷沉,两个字好似从齿缝处挤出来的一样。 她好不容易小心翼翼地在他臂弯中坐直,见不是去女大的路,慌忙问道:“去哪儿?” 沈崇楼收回了双手,不急不慢地回道:“今日空闲时,我已在颐和路找好了居住的地方,东西我让青慈送过去了。” “什么?”她对他的决定倍觉惊讶,“别跟我说,你也会搬过去?” 他倒是不以为意,点点头:“自然,我委实不放心你一个人住,青慈又胆小,我更不放心。” 她很不满他的决定,和他一道来南京已经够糟糕了,现今依旧要和他住一起。 沈如故死死地绞着手,渐渐地捏成拳头:“你……” ‘你’字刚出口,沈崇楼的手指,落在了她的红唇上,软软的,让人不愿撒手。 幽暗的嗓音,如此清楚:“反正你说,我喜欢阴魂不散。” 打小,就拿他无可奈何,他做的一切,她违抗不了,沈如故只能生闷气,拍开他的手指。 “那也请你注意点言行。”沈如故说完,不泄气,嘟囔了一声,“军校的学生都似你这般没规没矩吗?” “别人我不晓得,我若是真没规矩,你早就成了我腹中食。”沈崇楼说着,目光死死地凝住她。 她颈脖上还挂着他送的坠子,身上是他送的香膏气息,一切都这般让人赏心悦目,独独她去云锦坊这件事,他不满意。 突然,沈崇楼道:“下次,她们去云锦坊你就不必去了,若是真对云锦感兴趣,我花钱雇个人来教你。”  沈如故二话没说,拒绝了沈崇楼的提议:“不用了,那是学校办的课程,一来南京,就做特殊,我会落人口舌的。” “谁敢说你,我要了他的命。”他厉声说道,严肃的模样,让她都吓了一大跳。 有的时候,沈如故是真的分不清楚,沈崇楼究竟对她是好是坏。 说他好,他又喜欢折腾她;说他不好,可他似乎不让别人欺负她,任何人都不行。 “你该不会觉得那个秦家少爷好吧。”他的语气,好似是问她,又好像是带着点肯定的味道。 但几不可查的担心,却没有那么明显的体现出来,沈如故也没有察觉。 她只道从他的口中说不出多少正经话来,怪嗔:“瞎说,我才没有。” “没有就好,不管你今后这里会装着谁,我势必都给你挖出来,就算掏心,我也不会让你装着别人。”他那点点的眸光锁着她。 紧接着,他从旁边的口袋里,掏出了一枚带着碎水晶的发卡,她知道这是洋东西,在江北不是没见过。 昨儿个下学之后,她和青慈在商铺看过类似这东西的饰物。 现下,沈崇楼总是送东西给她,沈如故很不习惯,以前他不是最喜欢占用她的东西吗? 于是,她不禁打趣道:“你这是给我献殷勤呢?” 可话说出口,沈如故便觉得说快了些,这般用词不妥,她正欲改口,身边的沈崇楼便开口说话了。 “以前父亲控制我用钱太紧,现今不同,给你买了,你收着便是。”沈崇楼见她没有伸手接,手直接落在了她的黑发上。 那枚善良的发卡,在她的耳鬓间比了比,他并不是第一次见她扎两条辫子。 总觉得没有披散着好看,所以,他直接将她绑着辫子的粉色发带摘了下来,修长的手指在她的长发中穿插。 乌黑的头发,很快就被理顺了,她的发丝中有着淡淡的香味,他很喜欢的气息,总能让人心旷神怡。 沈如故明显僵住了身子,她抬手就按住了沈崇楼的手:“不用,我自己回去弄。” 他哪里会听她的话,不由分说,发卡已经别在了她的耳畔。 沈如故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若是真的论起来,她身上很多东西,都来自沈崇楼。 她的手缓缓地落下来,碰触到挂在颈脖上的翡翠,上面刻了两个字:瑾轩。 那是沈崇楼的小名,她只听过一个人这样叫过沈崇楼,就是那个常年在佛堂里不出来的女人。 就是那次面对昏过去的沈崇楼,尚文瑛扑在儿子身上,凄凉地哭着:“瑾轩,我的儿,我的宝,他们怎么能这般待你。” 瑾轩也是沈崇楼教她写的,当初她还小,不会写那么复杂的字。 沈崇楼天生聪慧,他刚开始还耐心地教导她:“一横再一横一竖再一横……” 一遍一遍过去了,他甩了脾气:“木头,怎么连这两个字都学不会,别的字不会可以,不能不会写我的名。” 为此,他还罚她抄写了一百遍,用小号的毛笔,抄到了手抽筋。 “你将这东西给了我,这可是沈家的传家宝。”沈如故这几日都思忖着究竟该怎样找个借口,将这东西还给沈崇楼。 虽然别人一看就知道是沈家的东西,不敢碰她,但沈崇楼也将这世界上的坏人看得太多了,没那个必要。 “什么叫做沈家的传家宝,你难道不是沈家的?作甚子这般见外?”他不悦地说道。 在他心里,真正的宝贝是她才对。 在他的眼里,没有任何东西和人会让他多看两眼,当然除了她。 早在这个女人身上,他病入膏肓,无法自拔了。 沈崇楼叮嘱她:“一会儿司机送你到颐和路的房子里,我还有东西在学校没有搬完。” 沈如故知道自己不同意他搬进来是没有半点用处的,所以她干脆没有做声,任由他去安排。 车子停在了颐和路,这边有很多小公馆,环境很好,四处都是梧桐树,时而还有鸟儿的叫声。 “四小姐。”青慈见沈如故终于回来了,赶忙跑出来迎接。 沈崇楼给她开了车门,又上了车,只留了两个字给她:“等我!” 沈如故点点头,她是应付,他却心里觉得乐。 车子并没有立即开走,司机在前面等着沈三少的命令,沈崇楼就要说开车时,走过去的两位男同学,目光却落在了要进门的沈如故身上。 “你瞧,穿着金陵女大的校裙,一定是里面的女学生,女大的女子都好看得紧,你猜,她里面穿了什么样的内衬?” 其中一男生色眯眯地盯着沈如故议论道,这些话如数进了沈崇楼的耳中。 第210章 大结局 沈崇楼和沈如故离开公馆去南京,对于沈家人来说是件大事。 在长辈的叮嘱之下,沈如故和沈崇楼上了车,司机在前面认真开着车,沈如故从锦布袋子里掏出临行前二哥塞给她的信件。 身边坐着的沈崇楼,只是淡淡地瞄了一眼,识得那是崇宇的字迹。 他极不满的伸手将那封信夺走,视线落在一句话上:小妹,到了南京,若是钱不够,记得通电给二哥,二哥给你汇过去。 刹那间,沈崇楼冷笑,什么时候沈崇宇这么热心了,一口一句小妹,真是亲热。 “出门前,父亲给了不少银票,何况,你可以去任意和沈家有关的钱庄取钱,何必叨扰二哥。”他不悦的语气很是明显。 沈如故也有些不耐:“我没说过要他的钱,二哥只是关心……” ‘我’字还没有说出口,信笺被撕碎的声音传来,她怒色地瞪着沈崇楼。 “那是我的东西,你太过分了。” 她因为生气,脸上的红晕,比那粉脂还要红上几分。 他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她的背脊,落在了她的要腰肢上:“你人都是沈家的,我是正房的儿子,将来沈家也是我的,你自然也是我的。” 真不知道沈崇楼哪里学来的鬼理论,洋先生说一物可以联系一物,果然,这男人是受了西方的教育,被洗脑了。 “我不是任何人的,我是我自己。”她愤慨,沈如故总想,他许是将她当东西惯了,才口不择言。 沈崇楼见她真急了,沉默地往后面一靠,闭上眼休憩,没有和她争论。 到了火车站,倍觉疲累的沈如故,后悔没有像他一样在车上休息一会儿。 东西被下人提了上去,安置好,她和沈崇楼上了去往浦口的火车,头等车厢,相比后面的车厢要安静的多。 只是,沈如故望着卧铺有些犯难,今夜,她要和沈崇楼睡同一车厢? 沈崇楼见她有些不自在,放下手上提着的食盒,坐在了休息处,说道:“害羞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小时候,我还和你一起洗澡呢。” 他不说还好,一说,沈如故的脸色更加红了。 当年公馆里有了很多沈昭年的门客,一时间竟然没有了洗澡的地方。 而那时,学堂里有人说她是没父母亲被沈家捡来当小媳妇的孩子,沈崇楼撸起袖子就和人干了一架。 脸还被抓伤了,这大概是他做过让她唯一感激的事情。 两个人都不算小,但身体上的区别还没有特别明显,老妈子怕两个脏兮兮的小鬼头被沈昭年看见怪罪下来。 于是老妈子直接围了一块锦布,让下面的丫头给他们两个洗干净才放出去。 “那不叫一起。”她辩解,急红了眼。 沈崇楼好笑地看着她,只见如故站在那里,双手绞着,害羞的模样,令人心动。 “该看的都看了,还要怎样才叫一起?”他如此说。 沈如故不好意思看他,心里又被说得不舒服,即刻随手抓了食盒,要朝他扔过去。 他眼皮都没有眨一下,不急不慢地说:“你砸,晚饭都在这里面,听父亲说里面有西湖醋鱼。” 那是她最喜好的一道菜,听到这里,沈如故将食盒放了下来,坐在另外一边,离得他远远的,闷头生气。 累极,她渐渐熟睡过去,双手还环住锦布包挡在胸前,带着防备。 沈崇楼见她睡着,合上书,坐在对面凝视着熟睡的女子,卷翘的睫毛像静静停在花朵上的蝴蝶。 他不禁失笑,这究竟是防着谁呢? 沈崇楼起身,来到了她的身边,轻悄悄地将她给抱起来,然后将她放在下铺,盖好被子。 为了不惊动她,他并没有将她怀中的包抽走。 他的指尖碰到她的脸,她动了动,沈崇楼即刻收回手。 瞧着她恬静的容颜,他的心,就好像有人用羽毛轻轻扫动,痒痒的。 有一个声音在不断提醒他:这是你小妹,趁人之危不是君子所为。 小妹……呵,可他,如此不想当她的三哥。 他打开行李,里面放着花丝镶嵌的翡翠坠子,什么时候,用什么理由送给她才好呢? 马上是她的诞辰了,也许是个最好的时机,他想着露出了淡淡的笑,将东西小心翼翼地塞了回去。 这一夜,他没有去上铺睡觉,因为怕她摔下来,在旁边守了一夜。 沈如故睡得差不多,朦朦胧胧的听到书本翻页的声音。 她睁开眼,看过去,薄暖的灯光洒在沈崇楼的脸上,她才发现,沈崇楼非但英气十足,还如此俊俏。  沈崇楼向来警觉性很强,察觉有视线落在自己的身上,刷地,那双鹰厉的星目对上了躺着的沈如故。 被他突来的深凝杀了个措手不及,沈如故急忙收回自己的视线。 他却起身,逆光走到了她的床边,他带着与生俱来的气场,总是让人觉得有着莫大的危险气息。 沈如故本能地往里面缩了缩,床铺本来就不够宽敞,很快,她便无路可退。 他缓缓弯下腰,凑近她的脸颊,在她的耳畔轻轻地哈了一口气,道:“你盯着我看了许久,怎的,好看吗?” 沈如故双手在薄薄的被子下,死死地捏住身下的洁白床单,被他逮了个正着,有理说不清。 “不必拘谨,你若是想看,我给你看个够就是了。”余音袅袅,当最后一丝余音散去,他坐在了床铺边缘。 她立刻弹开,抱着被子坐了起来,背脊是冰凉的火车铁壁。 沈如故之所以会防备地看着他,只因他坐在床沿,总让她想起小时候他捣蛋地破窗而入,躺在她床的旁边和她共枕了一晚。 那一次,她害怕的尖叫,可他马上捂住她的红唇不让她发出声音。 紧接着,他便会覆在她的耳边有些受伤地说:“今日是我的诞辰,母亲也不从佛堂出来,老妈子给我煮了一碗长寿面,加了葱花不好吃。” 快天亮的时候,他会问她:“如故,你父母帮你过诞辰吗?” 他得不到答案,便有些不悦地说她和木头一样无趣,又钻窗逃走,只剩下觉得心惊肉跳的沈如故坐在床上发呆。 而此刻,他那深邃不见底的眸子在微弱的光线里,显得墨黑。 当沈崇楼深深凝着她的时候,沈如故脑海中就会出现《史记》中的一句话:如今人方为刀俎,我为鱼肉。 无非就是她的生杀大权掌握在沈崇楼的手中,她只能任由对方宰割。 沈崇楼忽地拉住了被子的一个角,往他怀中的方向扯,如故死死的拉住另一头,怎么也不肯让他扯去。 她哪里抵得上这个练家子的力气,最后竟是连人带被一道卷进了他的怀中。 他有力的臂膀,紧紧地环住她。 沈如故愤愤地瞪着沈崇楼,就当沈崇楼以为她会再次气红脸生气的时候,她却变了脸色。 “三哥!”她嘴角带着幽淡的笑容,声音好似黄鹂鸣叫,如此悦耳。 虽然这样的嗓子酥麻到了沈崇楼的心里,可他并不高兴,什么时候,她变得这么温顺了。 小时候,他哪怕变着法子用林记板栗讨好她,她也不肯唤他一声三哥。 现如今,他讨厌沈如故叫自己三哥,她反倒叫得比任何时候都要顺溜,她那小心思,他还不明白么,不就是让他住手。 “沈如故!”面前紧贴的沈崇楼咬牙切齿地一字一顿叫着她的名字,最后用低沉的嗓音道,“你故意的。” 他说着,粗喘着气息:“你明知道,我压根不屑当你什么三哥,你有大哥、二哥就该知足了。” 沈如故脸上的笑容消散,质问道:“那你为什么要来南京,为什么我求学你都要阴魂不散,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不肯放过我?” 她用这样的语气问他话,沈崇楼很不悦。 他那锋眉,如刀削一般,朝眉心靠拢,他知道她想说什么。 此刻,她眼里的血色,还有氤氲在眼眶里的湿气,都在提醒他,自己做过什么让她怀恨至今。 若不是去年江北那几个纨绔子弟,怂恿着他一同去了闵月楼喝酒,他半醉着回到沈公馆走错了房间,定然不会撕光了她的衣服。 可她也给了他一巴掌,打醒了他才刹住车,给她赔不是之后,近乎落荒而逃,第一次当着她的面,如此狼狈。 也是那晚之后,他认识的沈如故越发变得清冷,比当年刚认识的时候更无趣了,无论他怎么捉弄她,她最多就是挤出几个生气的表情。 也是那晚之后,他开始魂不守舍,若不是碍于她是自己的小妹,他真的很想问父亲要了她。 “那晚,我已经向你赔不是了。”随声,他的手捏紧了她那纤细的手臂,眼里依旧带着几许抱歉的意味。 她别过头,不肯看他,沈崇楼即刻急了、怒了,他捏住了她的下巴。 惯用的招数,沈如故早已经察觉了他的动机,顺利躲过。 下一秒,她却被压在了床上。 他眼里的血色比她更浓:“是,的确是我求父亲让我和你一起来南京,我就是着了你的蛊,你离开我身边一天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