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你不过十年间》 1 这样爱着不欢喜 跟纪青言头一次的时候,我疼得不行,问他能轻点吗,他说,不,你只是个婊子。我于是咬着牙,像一条不会自己翻身的咸鱼,任他摆布。 我没在他的床单上过夜,毕竟一个婊子不配。 天亮以后,在纪宅不远的绿化带后站了后半夜的我看见一个年轻姑娘,她娴静得像一只水中亭亭玉立的白色的鸟,我又看见纪青言一如既往冷峻、不耐烦的脸,他没有高兴,也没不高兴,但到底让那个姑娘挽着他一起上车。 而几个小时前,他从后面掐着我的脖子和腰横冲直闯时,甚至不准我伸向背后的手碰一下他的指尖。 后来,我听说他订了婚,未婚妻就是那只优雅的白色水鸟,哦,她叫白语。我以为,我这一生,不会再见他。 …… 脸上火辣辣的疼,这大概是我第二十几次因为拒绝出台而被客人打,可还是要保持微笑:“对不起,我真得不出。” “晦气!”客人抬起腿,向我踹来。我知道会很疼,可我不敢躲。 接着,我再见到了那双眼,和两年多前一样,也和九年前一样的那双眼,澄明、微冷,连神采都有他独具的味道。 九年前,他救我之后,用这双眼睛平静的光安抚我;两年四个月二十三天前,第二次见到这双眼时,没有犹豫,没有思考,似乎是灵魂的条件反射,我走到他的面前说,“先生,我是第一次,买我吧。” 我沉沦在这漆黑和粉红交织的世界四年了,那真的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和她们一样,把自己当成一件商品,精致地卖给客人。 没有什么缘故,只是想给他。 那晚后,我以为,我这一生不会再有见他的可能,但真的有。他不知在什么时候出现,站在这间海城最大夜场腻人的灯光里,轻拍了拍要踹我那人的肩膀。 踹我的脚停下来,那人回头想骂,却立刻顿住,因为认出了他,纪青言。我认出他更快,一瞬间,我羞愧得想把自己埋起来。 我只敢看他的眼神不到半秒,我便知道,他也认出了我。他还能识得我,这令我快活而又痛苦。我深深地低头,看着自己深深的领口,感到深深的羞耻,比两年前被他带回家时更觉羞耻。 怎么办,他又将像九年前那样,把我拯救吗? 然后,我听到他的声音,漠然无味,语气里的感情就像他的唇一样薄而凉——那一晚,我忍耐不住时曾狂妄地吻他的唇。当然,结局是被他像收拾玩偶一样翻转过身。他当时说,一个婊子怎么敢吻他? “没有不出台的婊子,无非是恩客给的不够多。这位先生要你,我替他出钱,七百五十二块,够不够?” 纪青言的声音沉沉的。 我心尖一下子疼得要命。七百五十二块……那天夜里,我滚下他的床单,带着他的味道离开,他问我多少钱,我说七百五十二块。 客人干巴巴说道:“纪先生,我可是出了三万,她都不答应。” “我出!” 我用尽力气和勇气,才能抬头看他,“七百五十二块!我出!但是……我只卖给你。” 九年前,一样是夜晚,他把我救下,将钱包掏空全部给我,然后在夜色里离去,我后来数了,七百五十二块。 2 欲望像一口刀子 “你不配。” 是的,我不配。我不配亲吻他,不配在他的床单上过夜,甚至不配在亲密时刻求他轻一点给我些许温柔。 我也不配把自己再卖给他一次。 纪青言在沙发上坐下来,翘起腿,他的动作优雅极了,点上一支香烟,轻轻吐出一个烟圈,隔着烟雾看我,漠然说道:“鞋子脏了。” 我明白这是他给的羞辱,心里头抽搐得难以自抑,像是要把血液都挤压到泪腺,化成泪雨涌出。可是没关系,这些年来,他的每一点新闻、消息,都令我爱得不行,如今,就算是羞辱,只要是他给的,我也爱得发慌。 我在他脚前跪下,我的温顺只给过眼前这个男人。我从手包里拿出湿纸巾,我把他的脚抱在大腿上,听到他的声音:“鞋底。” 是的,他是个整洁明亮的男人,哪怕是皮鞋也永远一尘不染,可能只有鞋底会有尘埃。同他相比,我确实如尘埃一样。 我细致地擦净纪青言的一只鞋底,他的一支烟也恰好抽完。他的神色有点阴郁,眉心里藏着莫可名状的情绪,在我想将他另一只脚抱起时突然站起身,从怀里取出笔,又从口袋掏出半包香烟,随手撕碎,在香烟纸上写字。 “旧都路二十七号,自己去取。” 淡淡的烟草香味,还有他的气息,写着“七百五十二块,纪青言”的香烟纸落在我手边,他的脚步声在我耳中渐远。 …… 我在“上流”的日子变得好过起来,毕竟人尽皆知,我就是那个“给纪青言擦鞋底”的女人。 管理们再不敢为难我,连客人们也和气多了,作为这间高级娱乐场所的兼职卖酒小妹,我拿到了前所未有的销量,抽成的薪水也多起来。 正因如此,我在心里告诉自己,我得到的已经足够,何必再去旧都路二十七号取那七百五十二块?所以我没有去。 海城到了这个季节,雨水便多起来。没有倾盆豪雨,多的是细细密密缠缠绵绵的雨丝,棉一样铺满人间,且总是一日两日甚至更久地持续,使人伤神。 我撑开伞,在黎明的雨幕里走进灯色仍旧的城市。一股浑重的力道袭来,我的小白伞坠在泥水,突然袭来的巴掌抽在我脸上。 “黎小离,如果不是亲眼看见,我真不敢相信,你竟这样下贱!”我看到对方怒气冲冲的脸,充满厌恶、怨恨,还有不甘心,“别人说你在这种地方卖,我还反驳,和人干了一架,你他妈让我丢尽了脸!” 他抬起手又想打我。 我俯身捡起我的小白伞,恰好躲过,然后认真对我这位同学说道:“李散秋,我明白你的心思。即使我拒绝过你四十八次,也没能影响你在心里认为我是你的禁脔,你同别人说过些什么,我很清楚,我之所以从未解释,是因为对你这种可笑的意淫毫无兴趣,那是你肮脏灵魂的自由。” “可我要告诉你两件事情。” “第一,我不是卖……”我突然止住,我瞒不了自己,毕竟我真得出卖过自己,“呵,我做什么与你无关。我和你,只是两个互相知道名字的同学。哦,从现在起,我将忘记你的名字,希望你也不再记得我。” “第二,男人爱女人的肉体,我在这里见惯了,你这样的小男生会表现得更明显,欲望它就在你眼里,在你向我表白的四十八次里,我也看见了四十八次。如果你想要女人,我可以给你介绍,这栋楼里多得是。” 我拍打去伞上的泥水,它是纯白的,干干净净的打开才好看,然后我再撑开伞,深入这座雨中的城市。 身后传来年轻男人遭到灵魂重击后痛怒的吼叫,我忽然听见他打开“上流”的大门,气急败坏地嚷:“女人!我要女人!操!” 3 人比烟花寂寞 课业、卖酒,我的日子干瘪又充实。时光它走得快极了,走出答辩室,去银行汇了款,我突然意识到,我干瘪的生活又少了一件事,恐怕也再不能充实起来。 我少与人来往,都说我孤僻得很,我自然是知道的,却也从没在意过,和同舍的女孩子们一向也没什么交流。这是搬离的日子,我却突听到谁有意无意的大声说,听说班长很久没出现,连答辩也没做,大约是不想要毕业了。 班长就是李散秋。 我想起来这个人,手上的动作没停。我的东西少得很,三两下收拾完,我可以走了。她们再忍不住,只好问道:“黎小离,你知不知道李散秋去哪了?” “不知道。”既然有问,我只好答。 我也知道,她们既然开了头,便忍不住余下的。毕竟,从此各天涯,再不会有机会说出口。 “黎小离,你是长得好,学业也好,你眼界高也正常,哪怕李散秋那样的,你也觉着配不上你,这也没什么,可你何必那么狠毒,把他伤害成那个样子?”这语气怒冲冲的,似乎不幸的不是旁人,而是她自己。 她做了很漂亮的发型,妆容精致,红裙子、细高跟,艳丽得晃眼,我记不清她叫什么了,只知道她总是占用卫生间很久,烦人得很。 “他成了什么样子?”我问。 “黎小离,你装什么装?他就在你卖的那个地方,醉生梦死……”红裙子生气极了,“大家以为你但凡还有一点良心,就该帮他走出来,没想到你……” “哦。“ 我明白了,我最近的确没去“上流”卖酒了。我平静提起我的包,向外走去。 “呸!婊子!你不就是个卖的么?不要拉我,我要撕了这个婊子!贱人……啊啊啊啊……”她泼妇样地嚎叫,然后又痛哭起来,“我要去找他,呜呜呜,我要救他回来!除了黎小离那个贱人,世上就没有女人了么?” 我脚步顿了顿,终于没回头。没错啊,我是卖过。 我刚下楼,便被人拦住。黑色西装、黑色墨镜、白色手套,以及拉开的豪车后门——电影里一样的情景。 “黎小姐,先生吩咐我们来带您去取钱。” “取钱?” “先生说,您还有七百五十二块没有取走,先生买东西只赊账过那么一次,您不去取,先生不开心。” 我的心跟灵魂一起抖动:“你们先生……” “先生姓纪,在旧都路二十七号。“ 我腿里像安装了机械,被人遥控,顺从地上了车。我能看到人群的指指点点,看他们的口型也能猜到,无非是“哦,她果然是卖的”、“这就被人接走啦”…… 旧都路二十七号,纪宅。 我来过一次,两年五个月十九天前。那次是夜晚,这次是白天;那次是卖自己,那么这次呢? “黎小姐,先生说,该您取走的钱,请您到上次付钱的地方拿。” 上次付钱的地方? 哦。 我一步一步,拾阶而上,胸腔里仿佛塞满乱麻,哽塞得难以控制自己的每一丝呼息。二楼、那间卧室。我推开门,房间里充满阴暗,没有开灯、拉紧窗帘,空气里浮着烟草大量燃烧的气息。 纪青言是一个很独特的人,他这样身份的男人,竟只抽一种十几块一包的本地牌子香烟,我口袋里还有一张“旧都牌”的香烟纸。 哗啦啦! “钱给你,上次的,还有这次的。”我听见了,是纪青言的声音,比任何时候都低沉、冷郁。我还听到纸钞打在我的脸上、身上,以及坠落在地上的哗啦声响。 我被重重的力道抓住,阴暗里,他甚至不带我去床上,在我刚进来后就猛地扭过我的身体,让我的脸重重撞在门后,背对着他。他的大手掐住我的颈后,用力下压,另一只手拉起我的裙子,再狠狠撕碎底裤,就这样凶横粗暴且带着满满渴望地撞了进来! 我疼得不行,艰难扭过头去,问他,求求你,能轻点么? 他说,不,你只是个婊子。 他的眼神好冷啊,什么颜色也没有,什么情绪也没有,即使我真切感知着他的强硬力度,可我分明从他眼睛里看不到半点欲望。什么也没有,如果一定要有,那只有一种叫做寂寞的东西。 因为这个,他把我唤来,付给我七百五十二块,然后用这样的方式,不容置疑的再次占有我。 我扭着头,看着他,看着他毫不怜惜地一次次刺穿我,给我带来扎心的疼,这心疼太过强烈。可是怎么办,我爱他呢,爱得心慌、爱得不容自我,于是心疼得不得了:人怎么能如此寂寞、这般痛苦到需要冷漠无情的发泄? 所以我哭着喊:求求你,用力点。 4 她是树下盛开的花 纪青言眼里的冰寒快要溢出来,他微勾着嘴角,在我看来好看极了,可我也知道,这是在毫不掩饰地表达着他的冷谑。是的,在他的眼里,我此刻必然是无比的卑贱,大约同一个玩偶也没什么区别。 我的心里堆积的痛苦漫长又复杂,我痛累得不行。我有限的性事都是和他,这令我一度以为这档子事都是如此。 这次不是夜晚,结束之后,他平静地让我洗了澡再走,我顿时快乐起来,因为他竟让我用他的浴室,也因为我可以再与他共处一所屋子片刻。 "洗干净一点,你这样的女人,不配满脸春潮地走出我的门。"纪青言当然不屑于向我解释他行事的理由,这更像是讥讽。 我眼泪一下子奔出来,默然走向浴室。我把水流开到最大、最急,拼命地搓洗自己,我也不知道自己想洗去什么,如果是纪青言的痕迹,可我心里明白,我怎么舍得。 我努力地将身上褶皱的衣服抚平,想要尽量体面的离开。我走下纪青言的楼梯,在纪宅的客厅里,看见了他的未婚妻。她安安静静,淡然地坐在那里,甚至向下楼的我报以浅笑。她是如此优雅,气质从容,有着骨子里的高傲,给与我的微笑并非出自善意,而是她天然的修养。 我一眼便明白过来,她肯定知道我从哪个房间下来,也知道我在楼上做了什么,甚至,她有可能知道我是谁,因为,她才是纪青言的未婚妻,他们是一体的。我呢?我是他性致忽至时召之即来的一个玩偶。 于是我立刻被巨大的自卑包围,它几乎把我淹没。我想我此时一定憋得满面通红,因为羞惭,因为窒息,因为惊慌失措。 我把头深垂,几乎扎进自己的乳沟,快步走去。我心里明白,白语这样的女人,大抵是不屑于与我为难,我只是她未婚夫的玩具,甚至可能只是玩具箱里的一个,她怎么会在意。可事实出乎我的意料,她叫住了我。是的,她果然知道我,一口叫出我的名字。 “黎小……黎同学。” 像我这样的女人,如果被称为某小姐,大概会心生难过。纪青言的未婚妻,当真是一个剔透的人儿。但她这样的称呼,更令我难堪。 “你好。”我深深呼息。 白语从沙发里起身,浅笑说道:“你不赶时间的话,我们可以走一走。他的园子里,有几株很好的秋海棠。” 可现在不是秋天。 然而我鬼使神差,竟没有拒绝,几分钟后,我站在她身后,眼神在她娴静优美的背影和乏味的海棠树之间游弋,心头越发慌乱。 “他找过你两次。” 她没回头,声音传到我耳中,有点恍惚,我不知该说什么。 “你们……真得做了吗?”白语突如其来的发问,令我差点站立不住,庞大的羞辱感扑面而至,我一下子攥紧了拳头,感到愤怒,更觉荒谬。 “抱歉。”她转过身,笑容有那么点真诚,“请不要误会,我是认真的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我不知怎么来的勇气,用力抬起头,和她对视,拼命让自己镇定,目光平静,说道:“男人和女人在一个屋子里,不做爱难道做游戏么?”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 白语笑得更灿烂。 海棠还没开,她却仿若树下盛开的花。 她的笑容里没有轻蔑,没有嘲笑,却更让我觉得刺眼。 我一下子心灰无力:我赢不了她。 虽然,与这个女人争一争的念头从前从不曾有过,刚才也只是起了一瞬便自行泯灭了。 更何况,我连争的资格都没有。 一阵胸闷,突然很想赶快逃离这里。 我努力地挤出一丝笑容,不想暴露此刻内心的羞耻感,“这几株海棠的确很好,可惜未到花开时节。谢谢你的邀请,如果没有其他事,我先走了。” 我没想到她会拉住我,更没想到她会对我说那番话。 她说,如果你想留在他身边,我可以帮你。 5 故事,就是故去的人的事【上】 我第一次见纪青言是在九年前。那年,我十五岁。 2007年7月28日,那是我过去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天,因为那天,是我的死亡,也是我的重生。 至今,我的记忆仍旧清晰。 那天夜里下着暴雨,我和年纪尚幼的弟弟--晓宇,躲在卧室的衣柜里,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客厅里不时传来鞭子落向各处,瓷器碎裂的声音,晓宇在我怀里瑟瑟发抖,我只能捂紧他的耳朵,连安慰的话语也不敢有。 那个人又喝醉了。 衣柜门缝里透进一丝光亮,我看着手臂上还未痊愈的伤疤,像极一条粉嫩新生的长虫。 真丑! 这全拜那个人所赐!我不想称呼他为父亲,因为,在我眼里,他只是一个醉酒后的怪物! 终于,外面的响声没了,我以为他总算醉倒了,正准备出去,外面却忽然吵闹起来,是追债的人来了。 那个人赌博欠下了巨额高利贷,追债的人找上门来要砍他一只手,他惨声哀求的时候我心里尽然萌生出悲哀和同情,差点要跳出衣柜去阻止,可是很快,我便为我萌生出的情绪感到后悔。 在他决定把我抵押给追债人的那一刻。 我带着晓宇从家里逃了出来,我们不停地跑,一刻也不敢停下,只想着离家越远越好,可是我们根本无处可逃,住在周围的邻居全都知晓我们家的情况,哪个敢开门?任凭我如何敲他们的门都没有人应。 那帮追债人越追越紧,我们只能抄小路,往公路的方向跑,我想着如果运气好能拦下一辆车,兴许能帮帮我们。 大抵是天老爷都在帮我,又或者是那个晚上我当真花光了这辈子所有的运气,就在他们要追上公路抓我们时,我拦下了一辆车,司机是一个大约二十出头,俊逸的年轻男人,我后来才知道,他叫纪青言。 我对他说了我们之间的第一句话:求求你,救救我们! 这句话似乎给我和他定下了一个基调,成了我们在这之后每一次相见的主题。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纪青言立即开门让我们上车,将身后的咆哮声锁在了车外。 暴雨中,他的面孔显得愈加狰狞,在车窗上一闪而过。回想起来,那便是我见到那个人的最后一面。 “有没有受伤?”这是纪青言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心里的伤不算吧?于是,我茫然地摇摇头。 “这样会不会暖和一些?”他问。 温暖的热气迎面扑来,我这时才算清醒了一些,只见座位前方的纪青言正埋头调节车内的暖气,他的声音很温柔,就像是三月的春风轻拂过我的心头,他刚一抬眸,视线便与我在后视镜里相遇了,那是一双深邃如墨般的眼睛,很是漂亮。 我愣了愣立马撇开视线,看着被我们弄湿的后座,满心歉意,“对不起,把您的座椅弄脏了。” 他说没关系,然后小心翼翼地从后视镜里观察我们,似乎在等我们开口告诉他发生了什么,我只当不知,做起了哑巴。 他见我不说话,试探性地问我:“是否需要报警?” 我摇头。难道报警抓自己的父亲吗? 我不知道该怎样告诉一个陌生人,因为父亲欠了巨额赌债,所以父债女还,我被自己的父亲抵押给了追债人,结果我逃了。 更何况,这已经不关乎报警后那个人是否会被警察抓,而是一旦报警,我们势必会再与那个人面对面,就算他进了监狱,那帮要债的人也不会轻易放过我。 我还没想好应该如何回答,身边忽然传来一个虚弱的声音:“他们是坏人……坏人要抓走姐姐……” 我这才注意到晓宇的异常,他苍白的脸庞紧紧地皱在一起,手捂着胸口,表情很是痛苦。 难道?! “晓宇,你是不是心脏不舒服?”我紧搂着晓宇湿哒哒的肩膀,声音止不住颤抖。 他艰难地点头,脸色越发苍白,嘴唇开始微微泛紫,纪青言此时也发现了晓宇的异常,询问我:“他怎么了?” 我急地掉眼泪,“求求您带我们去医院,我弟弟有心脏病!” 6 故事,就是故去的人的事【中】 晓宇是先天性心脏病,不能做剧烈运动,我却拉着他在暴雨里不停歇地跑了那么久。 医生说要给他做心脏造影手术,需要监护人签字同意,护士将手术同意书递给我的时候,我整个人都吓懵了,只记得当时抓着护士的手,一遍一遍地求他们要救晓宇。 那个护士被我吓了一跳,当即安慰我只是一个检查心脏的小手术,让我赶紧通知监护人到医院签字交钱办理住院,之后才能安排晓宇做手术。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坐在急诊室外的走廊上不争气地哭了,眼泪一滴一滴落在手术同意书上,眼前忽然出现一个身影—纪青言,他蹲在我面前伸手擦掉我的眼泪,对我说:“你弟弟不会有事的。” 我愣了,我以为他送我们到医院后便会离开的,毕竟,没有人愿意给自己找麻烦,这样的事情我也早就已经司空见惯。 可是,他没走,他还在。 我抬起头正好与他平视,那一眼,我大概会记一辈子。我无法形容当时内心的感动。后来我常想,假若当时他在医院放下我们便离开了,很多事情是否便不会发生了? 纪青言看见我手中的手术同意书,轻声询问我:“没有可以联系的亲人吗?” 不是没有,是不想联系。 但是……已经不得不联系了。 我问纪青言借了手机,按下一串熟悉又陌生的号码,索性我还没忘记。 呵,其实每天我都会背一遍这个号码,又怎么会忘记呢?尽管这是第一次拨出。 很快电话便接通了,那头传来熟悉的声音,“喂?” 我嗓子一紧,“妈~” 她听见我的声音有些惊讶,毕竟距离上一次见面已经过去半年。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是怕被人听见,我没有余力去计较这些,我很清楚这通电话的目的,将我和晓宇逃出家以及晓宇心脏病发的事情一一向她说清,我请求她来医院替晓宇签字安排住院和手术,她的回答令我心寒。 她说,你父亲才是你们的监护人。 两年前,因为无法忍受那个人的家暴,我们所谓的妈妈抛下我和晓宇,自己跑了,那时候晓宇才刚学会唱《世上只有妈妈好》,多讽刺。 我记得很清楚,她走的那天,那个人喝醉酒为了撒气,在我的背上烫了四个烟头,说代表着他和我妈的“离婚证书”。我那天才知道自己是个黑户,他俩压根没领过结婚证,人跑了,连离婚都省了。 半年前,我随学校去市里参加比赛时遇见她,她当了别人的后妈,有钱人家的太太,真正意义上的结婚,但是,她的有钱老公不知道她生过孩子,还是两个。 所以,她只偷偷给了我这个号码,并且嘱咐我,没有紧急的事情不要联系。 她求我祝福她。我知道她真正的意思是让我不要再去打扰,破坏她的幸福。所以,我当作没遇见过她,就连晓宇也不知道。 我威胁她,如果不来我就把她的行踪告诉那个人,到时候就算我不去破坏她现在的生活,那个人也会去给她搅得一团乱。 现如今,她最怕的就是让她的有钱老公知道她的过去,知道她嫁过人还生过两个孩子。 所以,她一定会妥协。 我知道这是必然的结果,只是,原本以为不必走到威胁那一步。 7 故事,就是故去的人的事【下】 她恼羞成怒,这是意料之中的事,电话里不断传来她的骂声,她应该换了个安静的地方,没有压低声音,骂声还是和从前一样洪亮,竟然有些怀念。 等她骂完,我告诉她,我和晓宇可以永远不再打扰她的生活,除了来医院,只要她再替我办三件事。 这已然成为一笔交易。 我告诉她要做的第一件事是,让那个人坐牢,不论用什么方法,只要把我的父亲送进监狱! 第二件事,替那个人还掉高利贷,如果那个人坐牢,追债人一定会把他所有的债务算到我的头上; 第三件事,我要她给我和晓宇一笔钱,足够重新独立生活; 此后,我们便断绝母女关系,永远不再打扰彼此的生活! 她答应了我的要求。 只是,从今以后,我和晓宇就真的没有家了。 我把手机还给纪青言,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我和我妈的对话,他并不显露出对某件事怀有揣测。 我告诉他,我妈会来医院接我们并且替晓宇签字,他也并没有多问,我向他道谢,谢谢他让我们上车。 我感谢他,并不只是因为他让我们上了车,更感谢他对我个人隐私的尊重,感谢他没有因为自己是成年人就站在拯救者的角度把我当作小孩子去审判,而是给了我同等的个人空间。 毕竟,在这个现实的世界里获得尊重本身就是一件奢侈的事情。 纪青言接到一通电话不得不离开,走之前他掏空钱包,把所有现金都给了我,总共是七百五十二块。 他的车消失在黑夜里,我低头展开他走前塞给我的纸条,上面写着他所有的联系方式。 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有人可以没有任何目的地对一个人好,并且不求回报。 长久以来,第一次觉得心安,可是他一走,孤独和不安又席卷而来,直到护士将他遗落在登记处的身份证交给我时,我心中的不安才被填平,那时我便知道,他不可能成为我生命中的过客。 一记闷雷震响,我猛然从梦中惊醒,迅速查看手机,手机屏幕显示:2016年7月9日,20:40。 我长舒一口气,整个背都汗湿了。 哗啦啦啦— 窗外突然下起了暴雨,一如九年前的那个雨夜一样。 我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无边的黑暗,久久伫立。 实际上,在曾经的悲伤面前,我是个忘性很大的人,因为需要活着,之所以没有忘记那一天,是因为遇见了纪青言。 他对我而言,大抵是绝境里的希望,是黑暗中那一束光,是置身汪洋中的那根浮木,是我心中烙下的一粒朱砂。 我脑海中不断盘旋着白语那日对我说的话,“我从没见纪青言碰过任何女人,你是唯一一个,所以,如果你想留在他身边,我可以帮你。” 我想过许多种假设和可能,或许白语只是想羞辱我,又或者是想要试探我,可是最终,我还是拨通了她的电话。 如果这注定会是一场博弈,那么,在博弈结束之前,我想要留在纪青言的身边。 8 我们,面对面拥抱 “停车!” 出租车停在海城医院门口,我几乎是飞奔到住院部的。 半小时前,白语约我见面,共享给我一个位置,让我赶紧过去。 我放大地址一看,那是晓宇住院的医院。 昨晚我打电话给她,问她是否真的愿意帮我留在纪青言的身边,她只说今天会再联系我,没想到是以这样的方式。 可是到了病房,只见到一个包装精美的果篮,却没见到白语的身影,我询问邻床家属才知道,白语来的时候晓宇正在做透析,她放下果篮就离开了。 离开了?她让我赶过来,自己却走了? 她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正纳闷着,忽然一阵响动,我这才注意到靠在病床上的晓宇,从我进病房开始,他就紧抿着双唇,也不跟我说话,不甚高兴的模样。 我坐到他身边,玩笑道:“是谁惹我们家少爷生气啦?瞧瞧,嘴巴都抿成一条直线啦!” 晓宇气呼呼地看向我,声音竟有些委屈,“你已经一个星期没来医院了!” 我一怔,是啊,我似乎已经一个星期没来医院了。 以前不管是上课还是兼职,我每天都会到医院陪陪晓宇,有时候哪怕只待几分钟,纪青言的出现彻底搅乱了我的心神。 是我疏忽了。 我赶紧认错,“姐姐这段时间在处理......一些事情,没能来医院,姐姐跟你道歉!对不起!你能原谅我吗?” 晓宇一愣,忽然沉默了。 我等了好半天也不见他说话,看来这一次,他是真的很生气了…… 我正打算再说点什么表达歉意的话,晓宇却垂了脑袋,闷声道:“是我应该对不起,我不应该发脾气。” “晓宇?” “花园里开了很好看的蔷薇花,是你喜欢的红色,可是你一直没来。”晓宇轻声道:“不知道现在还开得好不好。” 原来是这样。 “那你怎么没给我打电话?”我问。 “听说毕业生有很多事要处理,我怕你在忙,会打扰到你。” 我扶住晓宇的肩膀,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晓宇,你记住,我是你的姐姐,在这个世界上,我们是彼此唯一的亲人,只要你需要我,我就会在,而且!你永远都不会打扰到我!明白吗?” 晓宇脸一红,立马拍掉我的手,恢复本性道:“你这个笨蛋!我已经十七岁了!不是七岁!你还把我当小孩一样!肉麻死了!” 我只当他是在害羞,憋着笑兀自转头看向窗外,太阳正好,说道:“今天的天气真好,要不要推你去花园晒晒太阳?” “你想去看蔷薇花就直说。”晓宇说,“你非要去的话,记得把我的写生簿带上。” 我恶作剧般地揉乱了他的头发,满意地笑道:“行!我去给你拿!我等大少爷!” 如果不是看着他长大,真怀疑眼前这个面容苍白的少年身体里其实住着两个灵魂,这情绪变化切换地也太快了吧? 我起身走到窗台前,窗台边果然躺着一本写生簿,晓宇时常坐在这儿写生。 护士忽然从邻床绕到我身边,轻声道:“黎小姐,夏医生让你去一趟他的办公室。” 夏医生是晓宇的主治医生,我记得上一次他单独叫我去他的办公室是为了告诉我,晓宇因为心脏病而导致肾衰竭。 “黎小姐?” 我微怔了一下才道:“喔,好。我马上过去。” 我不禁抬头看向窗外的天空,要变天了吗? 9 苍白无言 “晓宇的肾衰竭已经进入了第四个阶段,尿毒症期。你没来的一个星期里,他昏迷过两次,夜间睡眠不佳,偶有抽搐症状—” 我震惊,“昏迷两次?为什么都没有人通知我!” “晓宇说毕业生有很多事情要处理,拜托我们暂时不要去打扰你。”夏医生顿了顿,又说:“他还说,早几天或者晚几天知道,结果都不会改变,何不让你少烦恼几天。这是他的原话,我有时候都怀疑那小子是不是才十七岁,心思太细。” 我心里忽然堵得慌,眼睛酸涩地厉害,好半天才回道:“抱歉,刚刚打断您说话,请您继续。” “不碍事。”夏医生继续说:“晓宇肾衰的情况越来越严重,在这之前,每周只需要安排做透析两三次,但是现在,他需要依靠透析来维持生命,从上周开始,已经每天都安排做透析了。” 我沉默不语。 夏医生接着说道:“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因为晓宇本身就有先天性的心脏病,如果再找不到可以跟他匹配的肾,这样的情况发展下去,不出半年,晓宇很可能就会因为心功能衰竭而突然死亡。” 我双手拍桌,激动道:“不会!晓宇不会死!我一定会找到可以跟他匹配的肾!” 夏医生轻叹一声,“尽快吧。” 出了医生办公室,我整个人都颓了,像是失了魂魄般行走在空荡的走廊上。 怎么办?我应该怎么救晓宇? “黎小离!”身后突然有人叫住我。 我转身一看,那人一袭白裙,优雅又美丽,不是白语是谁。 她不是走了吗? “你怎么在这里?”我问。 白语走到我面前,“你忘了?我约了你在这里见面,自然是在等你。” 我当然记得,只是奇怪她为什么会出现在医生办公室外面? 我警惕地看着她,“白小姐,我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是不明白我为什么约你?还是不明白我为什么约在这里?”白语微微一笑,“其实,你心里已经猜到了吧?” “白小姐,我知道你很聪明,很厉害,只要你想知道,你可以轻而易举地调查我任何事!”我直视着她眼睛,一字一句道:“但是!晓宇是我的底线!我绝不允许任何人以任何形式去伤害他!如果你只是想来羞辱我,那么请回!” 因为,你早就做到了…… “小离—我可以这样叫你吗?”见我不吭声,她淡笑道:“你误会了,我不是来羞辱或是伤害你们的,我是来帮你们的。” “帮我们?什么意思?”她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其实,我也有预想到约你在这里见面,你会生气。令你不愉快这一点,我感到抱歉。但是,鉴于我今天要和你谈话的内容,我还是觉得约在这里是最佳的选择。”白语脸上的表情坚定。 这个女人似乎拥有某种魔力,总叫人讨厌不起来。 “我不认为我们要谈话的内容与我弟弟有什么关系。”我微微蹙眉,“我们要谈论的应当是纪青言。” 白语没接我的话,自顾自地说道:“我今天来的时候,你弟弟正在做透析,听说是心脏病引起的肾衰竭,如果再不换肾,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 我没了耐性,“你究竟想说什么!” “我可以帮你找到适合你弟弟移植的肾脏,并且承担所有的医疗费用。” 10 即使预见所有的悲伤 我愣住了,“为什么?” “我说了,我是来帮你们的。”白语笑了笑,“而我,也需要你的帮忙。” 我不解地看着她,她却仍旧笑着,似乎任何事在她眼里都是波澜不惊。 白语接着说:“你昨晚在电话里问我的问题,我现在回答你:我真的要帮你留在纪青言的身边。”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我愈加不解。 这怎么想都是一件亏本的买卖。 白语笑盈盈地看着我,她的眼神凌厉,像是要直透我的内心,随后淡淡地说了一句,“这难道不是你现在所期盼的吗?” 白语一语中的,刺中我的心事。 救活晓宇,留在纪青言的身边,两个我所爱的人,这当然是我日日夜夜所期盼的,更是奢侈的,我不敢想象的。 我找回理智,“你想让我帮你什么忙。” 现在对我来说,最重要的就是给晓宇换肾,没有什么能比这个更重要的了。 白语满意地笑了,“我知道你刚毕业,已经找到了一家不错的公司要去实习,但是,我要你辞去你现在的实习,包括……兼职。” 我知道,她是指“上流”。 “我要你去应聘白岩集团的总裁办助理,我会想办法把你安排到纪青言身边,工资照发。”白语收起笑容,认真道:“你要做的就是每天向我汇报纪青言的行程。” 我心惊,“你要我监视他?” “怎么?怕被他发现?” “不是,那个,但是—”我有点语无伦次,“你是他的未婚妻啊!” 她忽然笑了,反问我:“你到现在还认为我们是正常的未婚夫妻关系?” 是呵,哪对正常的未婚夫妻像他们这样,冷静又疏离。 白语淡笑,“我和纪青言不过是合作关系,双方互不干涉,只是碍于某些原因,我们需要叠加一层婚姻关系来巩固双方势力。至于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可以理解为我需要得到双重保障,纪青言的心思太深,我需要时刻掌握住他的信息。” 见我犹豫不决,白语补充道:“我不会让你做不利于他的事情,你只需要向我确保他所做的事情不会损害我的利益。” “只是这样?”真的这么容易吗? 白语想了想,笑道:“其实,还有一个要求。” “什么?” 白语笑地意味深长,“我希望你能让纪青言爱上你。” “不可能!白小姐,你高估我了,他不可能会爱上我,这辈子都不会。”这是我一开始就知道的结局。 “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但是就我看来,他待你是特别的。况且,任何感情,在走向毁灭之前都没有办法下定论。”白语微笑道,“不试过怎么知道?” 我愣在原地,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白语走到一扇窗前,笑着朝我招手,“你过来看,这花园里的蔷薇开得真好!” 我站到窗前,往下看便是花园。 阳光下,晓宇坐在轮椅上,他笑得无比灿烂,苍白的面容上好似笼罩着一层金色的柔光,在他身后是一大片红色的蔷薇花,真像个浮游在花间的美少年。 我要守护这个笑容,守护这个世上我唯一的温暖! “白小姐,我答应你。” 或许有些事情从一开始就注定好了,即使预见所有的悲伤,我也依然愿意前往。 11 只想留在你身边【上】 一周后。 白岩集团,总裁办。 迂回的走廊,人事经理在我前面带路,谄媚地笑道:“黎小姐,这边请。” 我只得尴尬地陪笑,生存在这样一个社会集体中,似乎每个人都学会了察言观色,想必她也知道我是走了后门的,一路通关开挂,只投了一份简历就被直接录用,若不是因为白语这层关系,我哪能得到这样的待遇? 呵,这可真是个功利的世界啊! 人事经理突然在一间门前停下,“就是这里了。” 我不由地开始紧张,这道门后面就是纪青言的办公室,他看见我会是怎样的反应呢?是不屑一顾还是讽刺挖苦? 咚咚— “请进。”门内传来纪青言低沉的声音。 不待我做好心理准备,人事经理就推门而入,我只得在她身后乖乖地跟着。 纪青言坐在一张黑色的办公桌后面,头也不抬,正面无表情地看着手里的文件。 人事经理主动介绍道,“纪总,这位是来接替abby工作的黎小离小姐,您的新助理。” 纪青言在听到我的名字时,手一顿,慢慢抬起头,冰冷的目光直落到我的身上,像是要将人看穿。 他的声音冷漠,“谁签字招进来的?” 我知道他不是在问我。 人事经理愣了愣,小心答道:“是白副总签的字。” 纪青言冷哼一声,“什么时候一个新人助理费得着用你来领路了?” 人事经理吓了一跳,扭头偷偷向我使眼色,大概以为我有什么了不起的背景,能帮她说句话。 可是她不知道,我什么都不是,纪青言更不会听我的,说不定还会更糟,所以我假装没看见。大约是从这时候起,我便得罪了整个人事部。 “人,我留下了,你回去吧。”纪青言对人事经理说。 人事经理长吁一口气,以最快的速度离开,办公室里就只剩下我和纪青言。 “你的本事可真不小,先有白语替你签字,后有人事经理帮你保驾护航。”纪青言的眼里全是不屑,“我倒是小瞧了你。” 我深吸一口气,只当没听见,自顾自地介绍道:“纪总,您好。我叫黎小离,您也可以叫我sherry,毕业于海城大学英文专业,从今天开始接任您的新助理一职,您有任何事情都可以吩咐我去做。” “任何事情?”纪青言冷笑,他走到我身边,在我耳边冷声道:“婊子果然到了哪里都是婊子,不过是换了个卖场。” 我低头不语,这是我早就预料到的结果,可是每次听到他这样说,心里还是一阵一阵地疼。 忽然,脸颊传来痛感,纪青言抬起我的下颚,眼里尽是不屑和嘲讽,他说:“赶着送上门来,你还真是贱!“ 说着,他便用力地将我翻身压在办公桌上,一只手拉起我的裙子,我心惊,身后那扇门没有上锁,随时都可能会有人进来! “纪总!这里是办公室!”我一边奋力挣扎一边低声提醒他,声音里全是慌乱。 纪青言把我的头狠狠地压在桌面上,冷嘲一声,“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身下一凉,纪青言撕碎了我的底裤,我吓得六神无主,赶紧求饶:“求求你!不要在这里!” 12 只想留在你身边【下】 就在我以为完蛋的时候,身后压着我的重力忽然消失,纪青言如同冰刀一般的声音,“滚!” 他只是在羞辱我。 我站直身子,整理好裙装,拾起地上撕碎的底裤,缓缓走向门口。我听见纪青言在我身后冷哼。 我停在门前,并没有开门出去,而是将门上锁。 我咬着牙,开始解开衬衣纽扣。 如果这样就能留在你身边的话,我可以。 我的自尊心早就被纪青言踩在了脚下,这又算得了什么呢?不过如此而已。 脱下衬衣,脱下裙子,直至一丝不挂。 纪青言却只是冷漠地看着我,眼里没有一丝情欲,命令道:“穿上。” 就像以往的每一次,我走到他面前,对他说:“我只想留在你身边。” 我跪在他的两腿之间,正要伸手去解开他的裤子,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将我提起,压倒在办公桌上。 纪青言手一挥,办公桌上的文件全摔下了桌面,他掐住我的脖子,伴着窒息的晕眩,只听见他在耳边狠狠地说了一句:“你以为你是谁!” 是呵,我谁也不是。 这时,门外忽然传来敲门声,“纪总,有份紧急文件需要您签字。” 脖子上的力度消失,纪青言坐回椅子上。 门外的敲门声再次响起,“纪总?” “去开门。”纪青言说。 我惊恐地看着他。此时,我正全身赤裸地躺在办公桌上,地面更是一片狼藉。 “去开门,我的新助理—黎、小、姐。”他重复一遍。 我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他不会放过任何羞辱我的机会,然而,这一切都是我自己心甘情愿承受的。 我飞快地穿上衣服,整理好地上的文件,此过程中,纪青言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仍是面无表情地看着文件。 但是,我却不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那位送文件来的秘书似乎一直在悄悄打量我的裙子。 我下意识地拉扯裙子,尽量不外露自己不安和慌张的情绪。 人总是这样的,一旦有了让自己心虚不安的事情,总怕被揭露出来,就好像别人议论某一件事时,也以为是在意指自己一样。 所以当她打量我的时候,我不自觉地害怕,总以为她有透视眼,会发现藏在我裙下的秘密…… “黎小离!”纪青言薄怒的喊声拉回我的思绪。 我看了看四周,秘书不知何时已经出去了。转眼看向纪青言,那张俊逸的脸仍旧如同冰霜般寒冷,我低声问道:“纪总,您刚才说什么?” 他的声音又冰冷了几分,“我说,打电话通知司机,半小时来公司接我去一个酒局,你也一起。” “我可以留下?”我大概真的是有受虐倾向,听他松口,竟是有些兴奋。 他却意味不明地冷笑一声,说道:“那就要看你自己的决心了。” 我当时没明白他话里的意思,直到上了车,他跟司机报了要去的地址—上流娱乐会所。 他坐在我的旁边,紧抿着唇,一言不发,表情冷冰冰的。 我不安地捏紧裙?,小声道:“纪总,能不能在前面的路口停一下车,我想下去买点东西。” 纪青言知道我想做什么,甚至连头也没回,声音冷冽,“穿了也会脱的。” 他总有办法鞭笞我的心。 我的手指掐进肉里,却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因为心里太疼。 车子停在上流的门口,我坐在车内纹丝不动,鼓起勇气,最后一次尝试,“纪总,我就在车里等您,可以吗?” 他终于舍得转过头来看我一眼,冷笑嘲讽道:“这就是你要给我看的决心?” 我这才明白,他所谓的“决心”是指什么。 他要折磨我,羞辱我,直至我的“决心”消磨殆尽,主动离开。 纪青言敛去所有情绪,沉声道:“要么下车,要么滚,我这里没有第三种选择。” 他说完便打开车门下车,留我一个人坐在车内看着他走进上流的背影。 他在逼我。 “黎小姐,您下车吗?”司机发出询问。 我被司机的询问猛然叫醒。 我竟然犹豫了?这是由得我可以选择的事情吗? 我松开裙摆,对司机说了声谢谢,然后开门下车。 我的决心从答应白语那一刻开始就不应该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即便前路荆棘…… 13 熟悉的地方,不熟悉的身份 纪青言停在一扇华丽的门前,他没着急开门,而是背对着我说了一句:“到你的场子了。” 不待我反应,他冷哼一声便将门推开,响亮的音乐声立即夺门而出,震地我心脏颤抖,忽然,音乐戛然而止,里面有人拿着话筒兴奋道:“瞧瞧这是谁来了!欢迎咱们纪总!” 我认得那个说话的男人,那晚想花三万买我的客人。 包间里有四个男人,除了那个“三万”,其他我都没见过。 我捏紧裙摆,脚像灌了铅一样,站在门口不想挪动一步,恨不得此刻能找个地洞藏起来。 “进来。”纪青言向他们提醒我的存在。 我低着头踏进包间,听见有人问:“怎么还带了个美女来?” 纪青言看我一眼,说:“白语安排的新助理。” 那几个人露出了然的表情,颇同情地对纪青言说:“你这未婚妻管得紧呐!” 然后一阵哄笑。 一个高个子把纪青言拉到一边,意有所指道:“只是你这小助理跟着,我们怕是要少了些乐趣啊!” 这样大的声音,分明是说给我听的。 他以为这样说我便会知道回避了,但是他不知道,这才是纪青言的乐趣所在。 果然,纪青言不甚在乎地笑了笑,说:“放心,她既然踏进了这包间,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她心里清楚得很。” 高个子大笑,“哈哈哈!不愧是纪青言!” 我心中却是一颤,并不是因为纪青言故意说给我听的那番话,而是此时,那个“三万”正向我走来。 我几乎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 “你瞧你把人家小助理给吓的!”说话的人拉住“三万”,然后转头对纪青言说:“不介绍介绍?” “过两天就换了,不必在意。”纪青言轻蔑地看了我一眼便朝沙发走去。 听他这样说,我心中憋的那口气更加难以疏解。 他把我逼到这样尴尬的境地,无非想看我狼狈地认输,若是从前,我一定会遂了他的意,但是这次不行!我不能认输!晓宇等不了! 我鼓足勇气,抬头说道:“我叫sherry,是纪总的新助理,无意打扰各位老板的兴致,但是职责所在,不能擅离,还请各位见谅。” 我说的是实话,纪青言要看我的决心,没有他的首肯,我走不了,也不能走。 我继续说:“进了包间,我自会闭上眼睛,关上耳朵,不会将这里的任何事情带出包间,如纪总所说,各位不必在意我,只当我是透明人就好。” 话音刚落,高个子对纪青言笑道:“白语上哪儿给你找来个这么好玩儿的助理?” 纪青言不语。 “有趣!”突然响起掌声,鼓掌的是那个“三万”。 他走到我面前,问道:“总感觉你面熟,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我吓得一愣,原来他没有认出我……也是,像他这样频繁进出声色场所的人,女人见的多了,不外乎我一个。 只是,现在我应当如何回答?回答见过,他势必追问,回答没见过……我看了眼沙发上的人。 纪青言还会帮我吗? 不待我回答,高个子便过来拉走了他,一边调侃一边警告:“得了吧,老商,长得漂亮的你都觉得面熟?白语的人,你就别惦记了。” 今天是第二次,因为白语而受到优待。 我不禁看向纪青言,莫非…..他先前是故意告诉他们,我是白语安排过来的? 纪青言对上我的视线,那双眼睛里全是冰冷,没有一丝暖意。 我痛苦地闭上眼睛,黎小离啊黎小离,他已经不是九年前那个纪青言了,现在的纪青言或许巴不得你死,你究竟还在奢求些什么? …… 九年前。 那是纪青言救了我和晓宇的一周后。 致那晚之后,我始终联系不上纪青言,拿着他给我的地址找过去,旧都路二十七号,纪宅,已经人去楼空,大门上贴着醒目的红条,上面写着一个字:封! 我四处打听才得知,纪青言家出事了。 我冲到报摊买了一份前几天的报纸,上面的标题吓人—纪氏破产险致纪家灭门!昔日地产巨头纪远山用煤气自杀!害死妻子、准儿媳! 摊主拿着报纸长叹一声,“听说那纪远山是被世交陷害破了产,受不了打击才得的抑郁症,在家发了病,趁家里人都睡下了,堵住门窗开了煤气,一家人在睡梦中就去了,幸好那纪家少爷当晚不在家,躲过一劫,只可怜他那马上就要结婚的妻子,还怀着孩子……这纪少爷也失踪了,不知道是死是活,活着怕是以后都要活在痛苦里了!还得背一身的债务!可怜啊!” “老板,这……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止不住颤抖起来。 “也就上周的事儿,七月二十八的晚上。”摊主轻叹,“要是那纪家少爷回来的早一些,兴许就不会有这样的悲剧了!唉!” 七月二十八,纪青言救我和晓宇的那个晚上…… 他是为了救我们才耽搁了回家的时间。 我竟间接地害死了他的家人? 他……会恨我吗? 后来,每一次当我看他的眼睛时,我都会得到答案。 是的,他恨我。 14 你是我心里的一首歌 冰冷的水扑到脸上,七月的天气,我却觉得有些刺骨。 从水池中抬起头,镜子中那张素白的脸已经不再稚嫩,看上去很疲倦,摸了摸脸上的细纹,我也有了岁月的痕迹。 “小离姐?”镜子中忽然多了一张熟悉的面庞,那是我在“上流“的同事—欣欣,她提醒了我,这里是“上流”,四处都是认识我的人。 我淡淡地扯出一丝笑容,“好久不见。” 欣欣得到了确认,这才放心地靠过来,笑道:“领班说你来了,我还不信,你咋来了呀?我可听说你去了大公司呢!” 我随便找了个借口,“公司在这里有个酒局。” 欣欣一脸羡慕,“大公司就是不一样,连聚会都这么洋气,我还只在电影里见过呢!小离姐,你能不能带我去瞧瞧?” 我为难道:“这是公司的私人聚会,可能不太方便。” “那好吧。”欣欣嘟了嘟嘴,随即一巴掌拍在我的屁股上,然后一脸坏笑道:“小离姐学坏了,去大公司都穿上丁字裤了。” 我心惊,捏住裙摆,心虚地问:“很……很明显吗?” 她朝我抛了个媚眼,在我耳边说道:“聚会穿正合适,赶紧勾个金龟婿,回家做少奶奶去!“ 我尴尬地笑笑,“不好意思,欣欣,我要先回包间了。“ 与她简单道别,我便逃了。 回包间的走廊上,路过一间门前,里面传来音乐声,我被歌词所吸引,停下步伐。 “你是我心内的一首歌/心间开启花一朵 你是我生命的一首歌/想念汇成一条河 ….. 好想问你/对我到底有没有动心 沉默太久/只会让我不小心犯错“ 这不正是我对纪青言的心声吗? 正想着,那扇门忽然开了,从里面伸出一双手将我拖了进去。 幽暗的包房里,身前的人捂住我的嘴巴,将我抵死在墙上,脸上挂着得逞的笑意。 我看清了他的样子,是“三万”--商祺,我听见纪青言是这么叫他的。 他为什么会躲在这里? 他的手指划过我的脸颊,轻声在我耳边说:“黎小离,你真以为我不记得你了吗?” 我浑身一僵,只觉得寒意从心间不断往外冒。 “你和纪青言可真会做戏,你一个主动卖身给他的婊子竟成了他的新助理,这要是让白语知道你们拿她当挡箭牌,纪青言驸马爷的位置,怕是就保不住了吧?”他把脸埋进我的颈窝,带着威胁的意味,“你也不想自己依附的财主变回乞丐吧?” 他接着用那令我作呕的声音说道:“只要你把我伺候爽了,我就不把你俩的事情爆出来,怎么样?” 他的呼吸渐渐粗重,在我脖颈间呼出的热气就像无数只蚂蚁在啃咬我的皮肤,格外难受,突然,脖子一阵湿热,不用想也知道他做了什么,顿时觉得无比恶心,带着怒气,狠狠地踩向他的脚,在他痛呼之际我接连攻击,踢向他的膝盖,他吃痛后退,我捡着空子正要逃跑,却被他一把拽了回来,紧接着是一个响亮的巴掌。 啪! 我摔倒在地,脸颊火辣辣的疼,耳边全是嗡嗡声,头也有些发晕。 隐约中只听清他说了一句,“敬酒不吃吃罚酒!“然后便将我从地上提起扔到了沙发上,他欺身压上来,我奋力挣扎,大喊救命,他极不耐烦地又狠扇了我几巴掌,我再也无力反抗,眼泪默默地滑落脸颊。 我在心里呼喊着纪青言的名字…… 纪青言,救救我! 15 因果 他的手在我胸前游走,下半身紧贴着我的大腿不断磨蹭,那抵在我大腿根部的坚硬已经让我无从顾及他是否会发现我裙底的秘密,我只觉得自己如同身处地狱。 纪青言哪怕对我再不温柔,也从未让我有过这样的感觉。 想到这里,我突然觉得恶心,胃里一阵翻腾,竟是吐了出来。 他嫌恶地起身,我心中暗喜,想着他觉得恶心就会放过我,没想到他只是起身脱下外套罩在我的头上,紧接着又欺身压来。 我能感觉到他的手缓缓滑入我的裙底…… 我肩膀一沉,完了! 就在我心如死灰时,他的手忽然停止了探索,身上的重力消失了。 我听到一个声音惊恐地喊了一句,“纪先生!” 纪青言……他真的来救我了…… 一阵响动之后,我听见商祺一声嚎叫,接着我便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我不敢哭出声,只得努力地憋着,肩头抖动地厉害。 纪青言始终没有揭开罩在我头上的外套,从头到尾也没有说一句话,但我就是知道,是他。 纪青言将我放到沙发上便要离开,我害怕地拽住了他的衣袖,他冷漠地抽走,我听见他渐远的脚步声,然后是关门声。 他并没给予我安慰,他还是他啊…… 过了许久我才揭开外套,四周安静,纪青言带我来的是贵宾室,“上流”最贵的休息室,我该知足了。 我躲进洗手间,拧开水龙头,一边哭一边清洗着身上的呕吐物,这一次,冰冷的水扑打在脸上终于不觉得刺骨,反而抵消了脸颊热辣的痛感,我摸了摸肿胀的脸颊,看向镜中的自己,呵,真像个猪头! 咚咚— 有人敲门。 我警惕道:“谁?” “小离姐,是我。” 怎么是欣欣? 我谨慎地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小离姐,刚刚是我找纪总过去救你的!”欣欣在门外解释,“先前从洗手间出来,我就偷偷地跟着你,想去瞧瞧你的公司聚会,见你被人拉进了包房,谁想到……幸好碰到纪总!” 原来是这样…… 真是天真……纪青言怎么可能听得到我心里的呼唤呢? 我打开门,欣欣就站在门口,她见到我立马就垮了脸,狠道:“怎么能把你打成这样!小离姐!我帮你报警吧!” 我拦住她,“不用了,欣欣,我不想报警。” 欣欣顿了顿,她听懂了我的话,安慰道:“没关系!纪总把他打惨了!他这种人肯定会有报应的!” 她和我都清楚,我们是什么人,他们又是什么人,我如果报警抓他,那是以卵击石,别说他是未遂,即便他今天得逞了,我告了他,站在法庭上,他告诉法官,我是卖过的,我能否认吗? 不能。 那我在大众那里便失去了公平,即使是受害者,也会有许多人会用所谓的“道德”来审判我,这就是我所在的底层社会教给我的现实。 更何况,纪青言没有让我告…… 欣欣对我露出笑容,我看到她眼里闪烁着心疼,那是装不出来的,我也想对她笑,但是一想到肿胀的脸颊,怕是笑比哭还难看吧,只得稍稍后退一步,朝她微微一鞠躬:“谢谢你,欣欣。” 她赶紧拉我起来,“小离姐跟我客气什么,以前你在的时候不知道帮我在前面挡了多少回,终于能让我帮你一次。” 我有些疑惑,说实在的,我真的不大记事,尤其是不愉快的,所以我并不记得我帮过她什么,对她也只当作同事来对待,只是她一直待我很热情,不知不觉就比别人更亲近一些。 我忽然想起一句话:种善因得善果,一切自有因果循环。 欣欣,大抵就是我的善缘吧。 “哦!对了!”欣欣将手上拎着的手提包递给我,说道:“纪总说这包里有你需要的东西,还把我今晚的酒全包了,让我陪你去医院!可真是好人呐!” 我接过包,心中大概猜到了里面有什么,像是不经意地问道:“他还说了什么?” 欣欣一拍脑袋,“噢,他还说司机在门口等着咱们,咱想去哪儿都行!” “哦。”我究竟还在期待些什么? 这时手机忽然震动几下,收到一条短信,是纪青发来的-- [试用通过,一周后来上班。] “小离姐,你怎么哭了?” 我一摸脸颊,已是湿濡一片。 16 世上总有一些人 “上流”的事还是传到了白语那里。 那是五天后,白语约我见面,说有份大礼要送给我。 到了约定的地方,她却又不见人影,我站在人来人往的街道旁,等了许久,没等来白语,却是等来了两个“熟人”。 “黎小离?” 我应声回头,看见一男一女,男的是李散秋,女的……我仍是记不得她的名字,她今天又穿了红裙子,看来她真的很喜欢红色。 那是我最不喜欢的颜色。 “散秋说背影像你,我还不相信呢!没想到还真是你呀!“她嗤笑一声,”我还以为是站街的呢!“ 李散秋拉住她的胳膊,红裙子嚷道:“你拉我干什么!你不是大老远就看到她的背影了嘛!我帮你过来证实一下啊!” 红裙子顺势挽住李散秋的胳膊,扭头对我说:“黎小离,看见了吗!用不着你,我也把李散秋从那个地方给拉出来了,他现在是我的男朋友!你以后给我离他远点!” “那就好。再见,哦,是不见。”说完,我便转身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没走多远就被人拦住了,这回拦住我的是李散秋,他怒目瞪着我,“你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我认真道:“离你们远一点的意思。” “是你巴不得离我远一点吧!我就那么让你讨厌吗!” “你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说完我便往旁边走,他又将我拦下。 “果然!”他冷哼一声,“黎小离!我都知道了,你在上流只卖酒不出台,你不解释就是想我误会你,这样我就不会再缠着你了,是不是!” 我冷笑道,“这世界上总有些人,先把自己肮脏的思想强行安插给别人,一旦发现偏差,又把罪责推卸给别人,这样阴暗地活着,真是悲哀。” 李散秋听完,面色铁青,不发一语。 “你说谁悲哀!”红裙子冲过来,指着我的鼻子骂,“黎小离,你这个贱人!骚货!如果不是你自己去那种肮脏的地方,谁会把肮脏的思想安插在你身上!你在那种地方卖酒,早就不知道被多少人碰过,有什么脸说别人悲哀!你才--” “别说了。”李散秋打断红裙子。 红裙子不可置信地看着李散秋,“我在帮你,她本来就—” 李散秋吼道:“我让你别说了!“ 红裙子瞬间红了眼,“李散秋!你还喜欢她,是不是!” 李散秋没说话。 红裙子崩溃大哭,“可是我们已经上过床了!你说过你会爱我的!” 真是一场闹剧。 正当我打算逃离这里的时候,红裙子突然把矛头转向我,“都怪你!黎小离!你为什么要出现在我们面前!“ 李散秋将他拉住,红裙子更生气了,“你为什么又拉我!你怕我会伤害她吗?你以为我是什么?你当我是什么!” 李散秋不耐烦道:“别闹了!” 红裙子失望地看着李散秋,“好!好!我今天就成全你!” 说完,红裙子挣脱李散秋,冲到我面前,从包里拿出一叠红色的钞票摔在我的脸上,恨道:“不就是个婊子嘛!这些钱给你!够不够?不够还有!我他妈今天就大度一会,帮我男朋友叫鸡!” 李散秋冲过来抓住她,怒道:“你疯了吗?!“ “疯?那我就疯给你看!” 红裙子表情狰狞,抬手想要打我,眼看着巴掌就要落到我脸上,眼前忽然多出一只玉白的手。 “疯了就带回去治,别出来闲逛!”白语挡开红裙子的手,然后转头问我:“你没事吧?” 我摇摇头。 “你谁啊!别过来多管闲事!”李散秋抓着红裙子,她继续挣扎,有点张牙舞抓的样子,现在这模样,倒真有些像个女疯子。 白语微微蹙眉,对身后的人说:“处理一下,不行就报警。” 几个大汉从她身后窜出来挡在我们面前,白语对我说:“我们走吧。” “等等。”我说,“我有句话想跟他们说。” 白语看了我一眼,确定我是认真的,“去吧。我在车上等你。” “谢谢。” 我走到他们面前,对李散秋说:“有一件事你还是误会了。” 他不解地看着我。 “我真的卖过。”我看着李散秋的脸由青转白,心中竟有一丝得逞的快感,我淡然地笑道:“但是,我只卖给一个人。” 我转身的时候听见红裙子在身后大笑。 “哈哈哈!李散秋,你听见没有!你的心上人亲口承认了!她卖过!她就是个婊子!哈哈哈哈……” 【未完待续,感谢收藏】 17 天上掉下来的糖果【上】 车内。 白语打破安静,笑道:“我这算什么?美女救美女?” 我冷漠地问:“今天也是白小姐安排的?” 上一次,她为了逼我,也是约了我又故意很晚才出现。 白语否认,“你误会了,今天不是我安排的。我不会安排这样失水准的闹剧来整蛊别人。” “那白小姐为什么晚到?” 白语无奈道:“我们的车其实一直停在路边,只怪我疏忽,接了通电话,接完便看见你在与人说话,怕打扰你们,所以在一旁等候,直到那位姑娘情绪激动地拦住你,我才觉得不对劲。” 她没理由说谎骗我,我向她表示歉意,“是我小人之心了。” “不怪你,如果不是我给你留下过这样的印象,你不会这样想。” 我有些尴尬,岔开话题道:“白小姐说今天要送我一份大礼?” “是啊--”白语笑着看向窗外,“到了。” 我跟随她道视线看向窗外,那是一栋私人别墅。 “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私下见面的地方了。”白语说。 …… 我踏进别墅便震惊了,“怎么会?” 白语淡然一笑,“怎么会和旧都路的纪宅一摸一样?” 这里,不论是格局还是装修,都是纪青言家的复刻版! 白语踏上台阶,在我前面领路,“为了让你提前熟悉他的家。“ 我一愣,“为什么?” 白语莞尔一笑,“你以后就知道了,现在还不是时候。” 她这样说,便是不想我再问下去。 我挑了个相对安全的问题,“那为什么不直接约在这里?” “以防有人跟踪,谨慎点好。” 白语将我领入一间杂物室,墙壁上有一面玻璃,可以直接观察到对面房间的情形,而那个房间便是—纪青言的“房间”。 “这是单向镜。”白语对我说,“你在这里等着,大礼就快到了。” 我疑惑地看着她,刚想问是什么大礼,她的助理便过来附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她笑意渐深,对我说:“你就在这里,准备收礼。” 白语递给我一幅耳机然后便关上门出去了。 没过多久,我便听到耳机里传来声音,紧接着对面房间走进来两个人,白语走在前面,跟在她后面的那个人打着石膏,一瘸一拐地走进来,脸上还包着纱布,但我还是看清了他的样子,是— 商祺?! 白语说的那份大礼…… 竟是他?! 我赶紧戴上耳机— 白语问他,“你说有我未婚夫出轨的证据,证据呢?” “证据就是白语小姐安排在纪总身边的新助理--黎小离。”商祺说,“白语小姐只怕不知道,这个黎小离曾是上流高级会所的小姐,她和纪总其实早就认识了,并且关系匪浅。” “这是真的吗?”白语声音颤抖,一幅受到打击的神情,任谁看了都是一个刚刚遭受到背叛的女人,真是有当演员的潜力。 商祺趁机煽风点火,“千真万确!我这一身的伤就是因为发现了他们的奸情得来的!纪总更是威胁我,如果我把这事说出来,他就找人抹黑我,并且沽空我的公司!” “他这样的人!怎么配得上白语小姐!我就算冒着公司被沽空和身败名裂的危险,也要让你远离这样的男人!” “你真是个好人,不过—”白语话锋一转,“我怎么听说你这身伤是因为强奸未遂被打的呢?” 商祺刚扬起的笑容僵在脸上,激动道:“这就是他们放出来的谣言!是黎小离那个臭婊子诬陷我!她怕我曝光她和纪青言的关系,所以故意勾引我!栽赃给我!” 我气得浑身发抖,他竟然这样厚颜无耻地睁眼瞎说!我真恨不得现在就冲过去与他当面对质! 但是,我不能…… 白语这样做,一定有她的道理,我只需要耐心等待,看他的戏要如何接着唱下去…… 18 天上掉下来的糖果【下】 “我好像并没有说你企图侵犯的那个人是谁。”白语幽幽说道。 商祺自知失言,不敢再贸然接话。 白语从柜子里拿出一个黄色信封,放到商祺面前,冷声道:“既然你自己说了,我便送你一件东西,这里面是那天你和黎小离所在包间的录像,你不会不知道像上流那种地方,为了避免违法犯罪,有时候会在包间里安装针孔摄像吧?” 我心中奇怪,据我所知,“上流”根本没有安装针孔摄像头,不是没有,是根本不会!一个自身都不干净的人,怎么可能会特意安装监控来记录自己的罪证? 显然,商祺在白语的语言攻势下已经慌了神,根本没有想到这一层,甚至,他根本没有打算检查那份文件的真假。 商祺慌忙道,“白语小姐!真的是黎小离勾引我!她本来就是小姐!纪青言还买过她呢!” “说实话吧。”白语淡定地坐到沙发上,“不然,连我都帮不了你。” 商祺诧异道:“你愿意帮我?” 白语笑了,“你不就是来找我帮忙的吗?” 商祺愣了半晌,竟是真的将那天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我这时才懂白语的用意,那份不存在监控录像根本是她诱商祺亲口说出真相行的一步险棋,一个犯罪说谎的人只有在两种情况下会说出真相,一是自以为即使说出真相也不会因此付出代价,二是愚蠢地以为对方是自己的盟友。 他两样都占了。 “你当时就不怕黎小离报警?”白语问他。 “其实,我一点儿也不害怕黎小离去告我,那不过是个小人物!”商祺眯了眯眼睛,“我怕的是纪青言。我收到消息,他在找野生操盘手,要沽空我的公司!” 白语慢悠悠地站起身,走到单向镜前,缓缓露出笑容,轻声问道:“商先生知不知道军棋?“ “听说过,不同于其他棋类,属于暗棋模式,只有士兵能杀将军。”商祺眼中闪过一瞬狡黠,“白语小姐的意思是,我们暗中处理掉这件事?” “你错了,我是想提醒你,你最应该害怕的不是纪青言,而是黎小离!”白语眼神冷冽,“纪青言和你一样,是军棋里的将军。他要找外围沽空你的公司,那是犯法,你大可以去告他!黎小离不同!她是士兵!纪青言顶多让你清盘,而你所谓的小人物,能将你亲手送进监狱!” 商祺却不在意,“白语小姐,你想多了!凭黎小离是做不到的!” “哦?”白语慢慢转过身去,“那凭我呢?” 商祺一怔,蓦地又笑了,眼里却多了一份怯意,“白语小姐就别跟我开玩笑了!” 白语一脸严肃,“我看起来像是在开玩笑吗?“ 我从未见过白语严肃的样子,她不笑都时候全身散发着不容忽视的气场,竟是不怒自威。 商祺吓得不敢说话。 “其实这里面根本不是什么监控录像,而是你做假账,亏空股东资金的证据!仅仅凭这个就能把你送进监狱了。”白语拿起桌上的黄色信封,拆开,从里面拿出一支笔在手里把玩,“不过,你企图侵犯我公司职员黎小离的证据,刚刚已经由你亲口说出,我想录音笔应该录的一字不差。” 商祺这才明白过来,伸手想去抢录音笔,无奈打着石膏行动不便,白语轻易地躲开,他只得怒喊:“白语,你他妈玩儿我!” 白语微笑,“我只是想让你明白一个道理:真理,从来不会因为一个人的出身而被掩盖,总会有人站出来揭露真相!” 商祺大怒,随手拿起一个茶杯便朝白语扔去,当然,在他得逞前,保安就把他抓走了。 …… 白语将黄色信封递到我手上,笑道:“黎士兵,商败将的断头台已经为你准备好了。” 这就是白语要给我的礼物,她要让我亲眼看着商祺怎样歇斯底里,走到绝境。 [真理从来不会因为一个人的出身而被掩盖,总会有人站出来揭露真相。] 这句话就好像突然从天上掉下来的糖果。 击碎了我,重建了我。 我以前从来不认为,像我这样站在底层的人能站在光明的地方,堂堂正正地指责那些高高在上的人。 在我的认知里,我们这些身处黑暗之中的人,是活在连阳光都照不进来的地方,即使遭遇任何不公,也从来不会有真理,那是有钱有权的人才有的东西。 但是刚才,我好像看见白语敲碎了挡住阳光的那道墙。 我盯着手上的黄色信封久久不语,只觉得眼睛酸涩。 “这样就感动了?”白语笑话我,“那还有一份大礼怎么办?” 我瞪大眼睛看着她,“白大小姐,你是打算让我今天感动而死吗?” 白语失笑,“你真的极有可能会感动死……“ 不待我说话,她握住我的手,微微一笑,轻声对我说:“我已经帮你找到可以和晓宇匹配的肾了,安排了下个星期做手术。“ 我忽然愣住了…… 说不出话来,豆大的眼泪掉接连落下来,哭得泣不成声。 找到了……终于找到了…… 晓宇有救了…… 19 生日愿望 从白语那里回来已是深夜。 白语坚持要把我送回家,我却只肯让她把我放在路口,大概是我所剩不多的自尊心在作祟,况且,我住的地方连小区都算不上,她的车是开不进去的。 踏进熟悉的细窄巷子,这边全是低矮的自建房,脏乱而又潮湿,却是当年我唯一能买得起的地方,结果,一住就是八年。 走着走着,远远地就看见家门前的路灯下蹲着一个单薄的身影,昏黄的灯光下,他埋着头,缩成一团,我一眼便认出他来,疾步走过去。 晓宇听见脚步声,抬眼便喊:“姐!” “谁准你回来的!”我走过去便拉住他的手往外走,气道:“跟我走!送你回医院!” “姐~你先听我说!”晓宇挣扎着,“是夏医生批准我回来的!” “不可能!”我不相信,“我根本没有接到过夏医生的电话!” “真的!”晓宇无奈道:“姐!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怎么没有!”我气极,翻起旧帐,“你骗我瞒着我的事还少了吗!以前想学画画瞒着我,心脏不舒服也瞒着我,之前肾衰竭还是瞒着我!你当过我是你姐吗!” “姐!你这辈子都是我姐!”晓宇服软道,“是我不好,让你担心了,但是这一次真的是夏医生批准我回来的,你之所以没有接到他的电话是因为我想给你一个惊喜,你想,我这么大个人离开医院,医院也没有给你打电话,不是更奇怪吗?不信的话,你现在就可以打电话问夏医生!” 晓宇的话说服了我,我的情绪逐渐被他抚平,继续追问道:“那你总得告诉我,夏医生为什么会突然放你回来吧?” 晓宇忽然两眼放光,兴奋道:“姐!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我突然想起白语送给我的第二份大礼,已经猜到晓宇的好消息是什么,但是仍旧故作不知地问:“什么好消息?” “医院找到可以跟我匹配的肾了!”晓宇欢喜道。 虽然已经提前知道了,但是再听一次,依旧让我兴奋又感动,更何况,是晓宇亲口告诉我的。 我激动地一把抱住晓宇,嘴里念着:“太好了,真的太好了,太好了……” “姐,你这么大了还哭鼻子啊?”听得出来,他的声音也在颤抖。 “我是女生,可以哭!” “不公平!男生也可以哭!” 我忽然注意到路灯下还放着一个精致的盒子,擦了擦眼泪,推开晓宇,问:“那个是啥?” “蛋糕。”晓宇走过去提起盒子,走到我面前,“下个星期是你的生日,但是夏医生给我安排了手术,所以趁着今天这个好日子,提前陪你把生日给过了!” 我一怔,这么快又要到那个日子了。 晓宇推着我,“发什么愣!快去开门,回家吃蛋糕啦!” 我看着晓宇的笑脸,也跟着笑起来,“好,咱们回家吃蛋糕!” 刚进家门,晓宇就提着蛋糕冲到桌前,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把蜡烛一根一根地插上,然后再一根一根地点燃,笑着朝我招手,“姐,你快把客厅的灯关了,过来许愿!” 我一一照做,走到餐桌前,正要吹蜡烛,晓宇忽然拦住我,“等等!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没做?” 我疑惑,“什么事?”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晓宇一边拍手一边唱。 心里面的暖意就快溢出来了,我多希望时间可以慢一点,再慢一点…… 我突然开始害怕,记得有人说过,这个世界上存在幸运总量法则,现在幸运来的有多大,之后厄运也会随之变大。 “快许愿!快许愿!”晓宇催促着我。 我闭上眼睛,许愿道:“第一个愿望,我希望晓宇能够永远陪在我的身边,身体—” 晓宇打断我,“姐,愿望不可以说出来!说出来就不灵了!” 我赶紧闭紧嘴,在心里默念:许愿神,我希望晓宇能够手术顺利,身体健健康康,永远能够陪在我身边! 许完愿,我没有切蛋糕,而是借口晚上不吃甜食将蛋糕放到了一边,晓宇不能吃甜食,我不愿意让他只看着我吃。 睡觉前,我在厨房替晓宇热牛奶,晓宇换好睡衣趴在门口跟我说话,“姐,我明天早上陪你去墓园吧,今年咱们情况特殊,提前几天过去拜祭应该没问题吧?” 我抬头看着晓宇,晓宇不提,我都差点忘了,点头道:“好。去完墓园,我送你回医院。” 是呵,当时选择这里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这里,离一个地方很近—纪家墓园。 20 我是他心上的一根刺 2007年10月初。 晓宇出院那天,我给我妈打了通电话,求她一件事---帮我找纪青言。 这个请求换来了一份亲子关系断绝证明书,只要我和晓宇签字,她就帮我。 那时晓宇还小,我一并签了。 对我来说,签不签都一样,因为,从她萌生这样的想法那一刻起,我们就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2007年11月末。 有了纪青言的下落。 我立马找了过去,看到的是一个潦倒的“流浪汉”,仅仅三个月,纪青言已经瘦的不成样子,我却只敢远远地看着。 观察了他一个星期,才发现,十一月的冷冬,他夜里竟就住在墓园外新搭的木屋子,我趁他不在时偷偷进过那间木屋子,四面钻风,好似风一吹就要塌似的。 白日里,纪青言就守在父母和妻子的墓碑旁,也不吃饭,周围的村名当他是死了亲人而发疯的“流浪汉”,偶尔给他送些吃的,才不至于饿死。 那段时间,我天天去,偶尔做了饭菜带过去,找了村民帮我送给他,每天往返于城北的家和城西的墓园,终于有一天,回到家发现晓宇晕倒在卧室才下定决心,我们要搬家! 于是,我不得已要找已经没有关系的钱夫人帮我卖掉城北的旧宅,买下城西墓园附近的一处民建房,她当然乐见其成,巴不得我们搬的远远儿的,很快就帮我办妥了。 次年,2月初。 我和晓宇搬进了城西的新家,准备渡过第一个新年。 除夕那天,我上街替纪青言买了一套新衣,一双新鞋,他的个人资料我早已经背得滚瓜烂熟。 晓宇见了也闹着要新衣裳,我却没舍得,告诉晓宇,衣服是买给去年那个雨夜里救我们的恩人哥哥的,他便不闹了。 我做了好吃的年夜饭,每样菜在饭盒里装了一些,连带着新衣新鞋一并交给相识的村民,拜托他带给纪青言,来了这些日子,他们都认识我了,说起我,都说—那个老是给墓园流浪汉送东西的小姑娘。 当时,我便应该想到,这样的称呼会引起纪青言的怀疑,看着他那样消沉的模样,让我暂时忘记了,他还是那个曾经登上过财经杂志的十佳青年。 即使我知道,纪青言不可能永远这么颓废地活着,但是从未想过会那么快,并且是不辞而别。 我去他住过的小木屋,杂乱的草堆旁边摆放整齐的是我买给他的新衣和新鞋,他没有带走。 大概是一个月后,我收到一个没有寄件人信息的包裹,打开一看,里面是三千现金,并附上一张纸条,字很漂亮,上面写着:别再来找我。 我知道,是纪青言。 至那以后,我便再也没有他的消息,直到四年后,他再一次登上财经杂志,宣布加入白岩集团。 这一年,时隔四年,他终于在七月二十八日那天到墓园祭拜,那天我躲地远远的,连他的侧脸都没能见到。 纪青言加入白岩集团的第二年,白家宣布纪青言和白语订婚,婚讯占据了当时的各大媒体网站。 我那时候以为,我们这辈子都不会再见面。 起码在2014年3月16日之前,我都是这样以为。 那天,纪青言买了我的初夜。 我终于第二次看到了他的眼睛,却已经没有温柔和关怀,有的只是戾气和恨意。 那天晚上,我认清了两件事: 纪青言对我的恨意远超出我的想象,这让我心中更加歉疚; 在我过去7年时光里,我的世界全是一个人的名字—纪青言,我爱他,比我想象中的还要爱。 …… 2016年7月23日,清晨。 我和晓宇早早的就到了墓园,许久没来,墓碑旁边又生了许多杂草,我不让晓宇碰凉水,于是拔草的工作是他的,我的工作则是擦拭墓碑。 “姐,我想问你一个问题。”晓宇一边除草一边说,“我很早就想问了。” “问吧。” “为什么我们每年都要在你生日的三天前来这边扫墓,祭拜啊?”晓宇问,“他们究竟是谁啊?墓碑上连个名字也没有!” 我擦拭着无字墓碑,沉默了,这些事我醒来没有告诉过晓宇,那是我不愿意让他承受的。 “他们是小时候帮助过我们的人的亲人,受人恩惠要永远铭记在心,尤其是雪中送炭的人。”我轻声说,“至于时间,难道要我生日当天来吗?提前三天只是为了方便记住而已。” “是吗?”晓宇有些怀疑,“那怎么这么多年也没见过那个帮助过我们的人来扫墓?”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生活,也不是人家帮过我们,就能成为相互来往的朋友。”我说。 晓宇被我暂时含糊过去,不再提问。 我埋头擦拭,忽然听到脚步声,一双精致的皮鞋走进我的视线,接着头顶上方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我说过,不要随意触及我的底线,你还真是一如既往地学不会。” 我抬起头。 一袭黑色西装的纪青言正居高临下地看着我,面色森寒。 这个时间,他怎么会在这里?! “姐,他是?”晓宇问我。 不待我回答,纪青言已经冷漠地开口,“请你们离开!” 21 他是无垠的星辰 窗外的街景一晃而过,阳光正好,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这样好的天气,晚上一定有很多星星吧…… 如果我们都是这浩瀚宇宙中的繁星,那纪青言对我而言,肯定是一片无垠的星辰,照亮了我全部的希望。 我靠在车窗上胡思乱想着。 送晓宇回医院的路上,他问我,墓园那个男人是谁? 我回答他,那就是小时候救过我们的人。 晓宇却不相信,他说救过我们的人不会是那样的眼神,那样森寒的目光,令人触及胆颤,那不是救赎,是--恨! 我心惊,晓宇一向心思细腻,但是,我只得说是他看错了。 晓宇忽然问我,那个男人是不是恩人哥哥? 我又是一惊,先不说晓宇还记得小时候那一面之缘,他又是如何把现在的纪青言和小时候的那份温暖联系在一起的,我不得而知,也不能询问,关于纪青言的事,他知道的越少越好。 于是,我对晓宇说了谎,我说,不是,那个男人不是恩人哥哥。 一周的假期结束。 我正式到总裁办就职,我和纪青言像是有着某种默契,谁都没有提那日在墓园的事。 我在总裁办的工作日常很繁忙,总有复印不完的资料、合同,接不完的电话,定不完的日程以及应付不来的同事关系。 我记得第一天,好不容易结束一场项目报告的会议,我躲进茶水间偷懒,无意中听到同事在背后议论我。 她们议论了我之前最担心的一件事,来白岩集团报道那天,那个送文件的秘书终究是看出来了藏在我裙子下的秘密。 她们还给我起了一个外号—“钻风骚狐狸”。 在我放假的一个星期里,她们早已将我的事传遍了各个部门,传到后面已经变味,我成了她们口中“伤风败俗”的“公交车”。 人事部更是给了我一记重击,四处宣扬我是走后门,通关系进来的,甚至有人来当面质问我,可是的确事实如此,于是我成了公司所有女同事的公敌,她们公然地孤立我。 我安慰自己,没关系,职场上交到朋友是幸运,交不到朋友才是平常,更何况,我的任务和所有心思都只围绕纪青言。 我告诉自己,我不需要朋友。 所幸纪青言的工作很忙,连带着我也不能停歇,工作起来,时间很快便过了。 这注定是令我不安的一周。 晓宇的手术安排在周五,我特意请假陪同。 握着晓宇的手,我对他说,“别害怕,睡一觉你就好了。” 晓宇却捏了捏我的手,微笑道,“你也别害怕。” 他总是能识破我的伪装,就像夏医生说的,细腻的不像个孩子。 送晓宇进手术室的时候,我哭了,连夏医生都调侃我,弄的像是生离死别一样。 我甚至冲到麻醉师面前,对他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保证我的弟弟能安全的醒过来! 手术灯亮,我不知道自己在门外等了多久,只知道中途白语来过,后来又走了。 手术顺利完成后,我整个人像是虚脱了一般,确定晓宇没事以后,我才回到家里,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却是怎样都睡不着。 每年的这个时候,我都是这样,失眠整夜,瞪着眼睛看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直到天亮。 明天是七月二十八日,那个改变我们命运的日子。 我的生日…… 他们的忌日…… 22 七月二十八日 说起来,我为什么要把这天作为我新生的生日呢? 除了在这一天遇见了纪青言以外,大概是想每年在这一天提醒自己:黎小离,你不配得到幸福! 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吗?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纪青言那样恨我,他没有放下心里的仇恨,我怎么能够放了自己? 我有时候都觉得自己爱他爱得病态,像是被他囚禁心灵的人质,患上了斯德哥尔摩综合症。 但是,从再与他相遇开始,一切都只是越陷越深而已…… 往年的今天,都是纪青言回来祭拜的日子,我一开始把时间提前,就是想能够不遇见他,想着早一些去扫墓能帮他分担一些劳累,这也是我唯一能为他做的。 通常这一天,我都会把家里从头至尾地打扫一遍,大概是想学别人用劳动力来麻痹自己。 但是,今天似乎不得不要打破它了。 又是雨天,又是撑着黑色雨伞,穿着黑色西装,戴白色手套的人,熟悉的语调,他说:“黎小姐,先生说今天是您的生日,让我过来接您过去庆祝。” 这句话再平常不过,我听了却觉得背脊发寒,时隔九年,我们终于要在这一天正面相对了吗? 旧都路二十七号,纪宅。 这是我第三次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雨天的关系,今天纪宅格外的冷,随处都冒着寒意,我从未想过会在今天这个日子来这里。 这栋房子里死过四条人命,外面都在传,纪宅是凶宅,想到这里,心里不禁有些害怕。 我在客厅等了很久,纪青言都没有出现,但是今天,我没有勇气踏上那道台阶。 直到二楼传来响声,不断有玻璃被砸碎的声音。 我担心纪青言出事,匆忙地跑到二楼。 啪— 一个红酒瓶砸碎在我面前。 卧室里,纪青言斜站在窗边,手里拿着一瓶红酒,正仰头猛灌,他头发凌乱,下巴上已经长出了胡渣,白色的衬衫上更是大片的红酒渍。 他这般模样,我已经快有八年没见过了吧…… 这是我第一次知道,他在这一天是怎么度过的。 纪青言看见我,怒视我,喊道:“你怎么在这里!谁准你进来的!” “是你—”我话说到一半便忽然顿住,忽然想起接我来的那个人在哪里见过,那是白语的司机。 总觉得哪里不对,我就知道,纪青言怎么可能在今天让我来这里…… “对不起,是我搞错了。”我尴尬地转身,“那我先走了。” 纪青言却怒不可遏地冲到我面前,一把拽住我,恨道:“对不起?你有什么资格说对不起!” 这一天终于来了…… 他的眼眶很红,眼神像是一只嗜血的狮子,愤怒地喊:“如果不是因为救你,他们就不会死!你现在的生活是用我最亲最爱的人的命换来的!你有什么资格来这里!” 我颤抖着落泪,说不出别的话,“对不起……对不起……” “别跟我说对不起!”他一把拽住我的衣领,几乎将我提起来,他的眼神悔恨,“你当初为什么要拦住我的车?!马路上那么多车!你为什么要偏偏拦下我的!” “他们埋在冰冷的地下,墓碑上却连名字都不能有!而你,还能若无其事,毫不在意地出现在他们的墓前!你为什么要一再提醒我,当年救下你是我这辈子做过最错误的决定。” 我痛苦地闭上眼睛,他还是说了,亲口对我说了,他后悔救我. “你为什么要闯进我的世界,你知不知道,我的心---”纪青言的眼神逐渐复杂,他忽然松开我,一步步往后退,恢复到冷漠的样子,“你滚吧!” 我这才注意到,地板上有好多血,满地的碎玻璃渣子,纪青言就那样光着脚踩在上面,地板上凡是他走过的地方都留下了一道道红色的血迹。 “你的脚……”我立即冲进浴室拿浴巾,扑到他的脚边,推开地面上的碎玻璃,把浴巾扑上去包住他的脚,抬头对他几乎是用哭腔说:“我们去医院吧,好不好?你这样会感染的!” 纪青言就那样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看了许久,像是要看穿我的灵魂,他忽然冷冰冰地问我,“把我至爱之人的忌日当作生日,是什么样的感受?” 23 爱你,是我唯一的选择 其实,他什么都知道吧? 我却像个傻子一样,小心翼翼地掩藏着这些秘密过日子,对他来说就好像一个笑话。 “哈哈哈—”我忽然大笑起来,笑着笑着就哭了,“我的感受……就好像走在一条看不到边境的隧道,越走越黑暗,越走越压的我喘不过气,因为隧道里始终有一个红色的警示灯在提醒我,我的希望是建立在别人的墓碑之上的!我不配得到幸福!” “我只是在那一天不小心爱上了一个人!那个人改变了我的命运,也改变了他自己的命运!我只是想小心翼翼地把一天放在我的心里小心呵护!这样也不行吗?”我瘫坐在地上,眼里全是悲伤。 我看向他的眼睛,说出心中珍藏已久的话,“纪青言,我爱你。” “你凭什么爱我?”纪青言却冷笑,“你只是个婊子,也配有爱吗?” “我知道我不配。”我闭上眼睛,掩盖住眼中的痛,眼泪滑过我的脸颊,“但是,这么多年来,你是构建我内心的全部希望,没有你,我不会是我,所以,爱你,是我唯一的选择。” “那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有多爱我!”纪青言蓦地将我从地上拉起,指着地上那堆玻璃渣子,冰冷的声音在我耳边环绕,“把衣服脱了跪上去!” 我看着那堆满是血迹的玻璃渣,愣了。 纪青言轻蔑地说,“怎么?不敢了?” 我差点忘了,折磨我才是他的乐趣,我应该满足他。 利落地把自己脱干净,踩在细碎的玻璃渣上,我能清晰地感觉到皮肤被玻璃划开,疼痛感不断从脚底传来,但是这些比起心里的痛,又算得了什么呢? 我走到那堆堆玻璃片前,正要跪,身子忽然腾空了,纪青言将我扔到了床上,随即压上来,嘴唇被他狠狠地啃咬着,血腥味弥漫整个口腔。 纪青言握住我的腰,冷不防地将滚烫抵入我身体的最深处,我只觉得脑子里蓦然一黑,绷紧了身体,十指掐入了掌心,留下深深浅浅的血印,强忍着地泪如断线的珍珠,滚落下来。 纪青言疯狂地律动,不断地撞入,冲刺,身体的摩擦一波强过一波地袭来。 我慌乱地捂住嘴,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这是第一次,他让我正对他的脸,只是,那是一张铁青的脸,脸上浓烈的恨意与炙热的欲望融合在一起,俊逸的面容有些扭曲,又带着让人胆寒的冷酷。 纪青言的手滑过我胸前的山峰,惊起一片颤栗,他的手缓缓滑下我的脖子,然后用力掐住! 他不断掐紧我的脖子,窒息般的快感令我感到羞耻,他眼里全是森冷的寒光,在那某一刻,我真的以为他会掐死我。 纪青言却是不管不顾,反而加快了速度,不断抽送着,耳边传来他浓重的呼吸声,忽然眼前一黑,他捂住了我的眼睛。 等我再看睁开眼睛时,他已经躺在我身边睡着了。 这是第一次,他没有在完事以后赶我走,我就那样看着他,看了许久,真希望这一刻能变成永恒,他睡着的模样,还是那个拯救我的那个温暖的纪青言。 我用手指描摹着他的五官,额头,眼睛,鼻子,嘴巴--- 他忽然抓住我的手将我拉入怀中,闭着眼睛,痛苦地说了一句,菁菁,对不起…… 我忽然怔住了,菁菁,那是他死去未婚妻地名字。 纪青言…… 他哭了…… 24 历史重演 自那日后,纪青言对我的态度便变得更令我捉摸不透了。 他不折磨我,不羞辱我,甚至连工作任务都不给我。 他在躲着我。 他的冷淡比仇恨更让我害怕,我多怕有一天,他对我连恨意都没了,那么,我们便要就此变成陌路人。 我拨通了白语的电话,她约我在老地方见面。 坐在和纪宅一摸一样的客厅,我竟有些恍惚。 “小离?”白语的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呃?你说什么?”我回过神来。 “我问你那日让司机把你骗去纪宅可有记恨我?”白语问,“你应该知道那天是什么日子,只有你能安慰他。” 我摇摇头,垂头淡笑道:“没有,我知道你在帮我。” 白语觉察出不对劲,问道:“是那天出了什么问题吗?” 我又是摇摇头,“白小姐,我来是想跟你道歉,纪青言那边,我可能要失败了。” “怎么回事?”白语不解。 “他在躲我,这样下去,不用多久,我们就会变成陌路。”我说。 白语却笑了,“傻瓜,他躲你才好呢!” 我不明白,“为什么?” 她故作神秘地说,“这个就要你自己去想了。” 我蹙眉,“我就是想不明白才来找你的。” 白语淡笑道:“感情的事情,旁人很难替你们说的清楚,如果你们自己都看不清楚,你能保证旁人看到的就一定是真实的吗?” 我似乎懂了,“那我要怎么做。” “一个字,等。”白语说,“不过,在这之前,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跟我来。”白语起身领路。 我跟在她的身后,踏上台阶,她进到二楼走廊尽头的一个房间,打开门进去,走到一幅油画前,去下油画,后面是一个保险箱。 “你要记住刚刚我们走过的路线,以及这个房间,这幅油画。”她转身对我说,“我要你帮我去纪宅偷一份文件。” 我忽然明白了这栋私人别墅的意义,她之前一直说时候到了自然会告诉我,看来现在时候到了么? 但是,我却犹豫了,“我……我做不到。” 白语微微一笑,“别急着回绝,你做得到的。” 我开始找借口,“我根本不知道保险箱的密码,我也不可能会再有机会去纪青言的家。” “密码是他父亲的生日。”白语把油画挂回原处,对我说,“你回去慢慢考虑,考虑清楚再答复我。” …… “姐?”晓宇在我眼前挥挥手,大喊道:“姐!” 我吓得一颤,“怎么了?” “你想什么呢想那么入神!”晓宇表示不满,“我让你去帮我问问夏医生,我什么时候能出院?!我这都做完手术好几个星期了!” “哦,好!”我恍惚地起身,“姐现在就去帮你问!” 晓宇抱怨道:“你怎么最近总是魂不守舍的!” “大概是工作太忙了,没休息好。”真是万能的借口。 “那你顺便去让夏医生帮你检查检查,别累出什么病来!”晓宇担心道。 “好好好!”我满口答应。 医生办公室。 我坐在夏医生对面,问他:“夏医生,晓宇什么时候能出院?” 夏医生却是眉头紧皱,望着我,像是难以开口。 我的笑容逐渐僵硬在脸上,强装淡定道:“夏医生,晓宇换的肾是不是有什么问题?你不妨跟我直说。” “手术很成功,晓宇的新肾没有出现排斥现象。“夏医生叹气,“但是,晓宇的心脏病因为这次的手术,加重了,具体原因,我们还不能确定,所以一直没有找你来。” 我的呼吸一紧,晓宇是先天性心脏病,之前已经因为病情加剧引起肾衰竭,换了肾,心脏病再加重,那意味着什么,我很清楚。 这就好像上天送给你一个礼物,才拥有了几天,它就又要收回…… 我憋住眼泪,哽咽道:“可以治吗?” “不出意外会需要做心脏搭桥手术。”夏医生说。 我从夏医生的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我没敢回晓宇的病房,而是躲在一处僻静的走廊放声大哭。 忽然眼前递过来一张白色手帕,手帕的边角还用水蓝色的丝线绣了一个字—语。 白语在我面前蹲下,对我说:“如果我说,这不是我安排的历史重演,你一定不信。” 我明白她的意思,她又来帮我了,带着我们彼此的目的。 “老天爷为什么这么不公平,为什么不去惩罚那些坏人,要这样惩罚一个孩子?”我哭着问白语。 白语的眼眶红润,她抱住我,声音哑道:“不是的,是这个世界太苦了,老天爷想把好孩子都收回去陪在自己身边。但是,咱们晓宇长大啦,已经不是孩子了!所以他不会跟老天爷走的!” “晓宇会好起来吗?”我木纳地问。 “会的。”白语肯定答。 “我会帮你拿到那份文件。” 如果,这是历史重演,那么老天爷,请你再一次把晓宇留在我身边吧…… 25 怀孕 叮咚— 我按下纪宅的门铃。 不一会儿门便开了,纪青言站在门内,看见是我,有些诧异,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有问题想问你,所以来了。”这是第一次,站在他面前,心中没有胆怯。 他的神情别扭,“什么问题?” “站在这里说吗?”我看着他的眼睛。 他忽然不自然地躲避我的视线,退开一步,将门拉开让我进去。 进到客厅,我小心观察着周围,没有任何变化,和计划中一摸一样的布局。 纪青言站的离我远远的,问我,“你要问我什么问题?” 我看着他的眼睛,“为什么躲着我。” 他忽然笑起来,笑得很夸张,“我为什么要躲你?” 我向他逼近,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因为你的心在动摇。” 纪青言的脸忽然僵住,再看向我时,又换上了那副冷漠的表情,“就因为和我上了几次床,你就敢来告诉我,我的心因为你动摇了?” “你说了一件很可笑的事情。”纪青言捏住我的下巴,冷声问我:“我有心吗?” 我不服输地看着他的眼睛,“你在逃避!” 他扔开我,“我的心早就葬在了墓园!” “你在逃避你自己的内心!你在逃避我!”我走到他面前,“不然你为什么不敢看着我!” 纪青言猛地捧住我的脑袋,气愤道:“看啊!你看清楚我到底有没有逃避你!” “有,你有。”我慢慢向他靠近,吻上他的唇,他蓦地一颤,我迅速推开,引导他走入了我的圈套,我轻声说:“如果没有,你就证明给我看,你不敢碰我,就是心里有—”鬼。 我话音未落,他的唇猛然吻下来,我心安地闭上眼睛。 这场性爱是那样狂野,酣畅淋漓,我们一直战到深夜才疲惫睡去,他对我从来不温柔,但是就是这样沉重的痛,才让我感觉到,我活着,我真实的活着。 看着他在我身边睡着了,心中竟有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我轻轻地抚摸他的脸,眼泪顺着脸颊滑落。 我要记住你的样子,记住今晚,等天亮,你就会发现我是来骗你的,睡吧,晚点再发现,晚点再恨我。 恨我吧,更加恨我…… 我小心翼翼地离开卧室,顺着走廊走到尽头,打开房间门,走到那幅油画前,取下油画,按下保险密码,取出文件。 这就是白语要的那份文件,我好奇究竟里面是什么东西能让她如此设计,打开文件袋,拿出文件,里面全是白语父亲的商业犯罪证据。 原来我们每个人都一样,各自站在各自的立场守护自己要守护的人和事物,但这究竟是怎样的循坏,为什么我们要像食物链一样,一个咬死另一个? 我收好文件,打算趁纪青言还没有醒,带着它交给白语。 但是,这世界总不能按部就班。 不是有那么一句话么? 当你凝视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着你。 纪青言站在台阶上,对我淡定地伸出手,“给我。” 我本能地把文件背到身后。 纪青言怒道:“我叫你给我!” 他伸手过来抢,我没站稳,失去重心,顺着台阶翻滚下去。 痛,肚子好痛…… 在我昏迷之前,我看见纪青言顶着一张苍白的脸,扑向我…… 等我再次醒来,已经是在医院。 房间里一个人也没有,我坐起身,拔掉针头,虚弱地走到病房门口,正打算开门却听到熟悉的声音。 “你是说她怀孕了?!”纪青言的声音很震惊。 我也吓了一跳,低下头,手放在肚子上,我怀孕了?! “是的,已经超过一个月了。”医生说,“这个宝宝的生命力不是一般强,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竟然一点事也没有。” 一个月……那是七月二十八那天…… “孩子没事,那大人呢?”纪青言问。 “大人也只是擦伤,上点药就好了。”医生说,“不过,孕妇的身体虚弱,营养和体力都跟不上,等肚子大了恐怕会很辛苦。” 纪青言追问:“有什么办法可以调理吗?” “好好休息,好好吃饭,要注意孕妇的情绪变化,压力不能过大。”医生忽然想起什么,提醒道:“近期不适宜再有剧烈运动。” 我捂住发烫的脸颊。 剧烈运动…… 昨晚那么剧烈…… 这时,门突然开了,纪青言刚进门就看见我捂着脸站在门口,愣了一下,厉声道:“谁准你下床了!回去躺着!” 我突然想起刚刚下床的原因,我对他说:“我要去看我弟弟。” 他看着我没说话,推开门兀自出去了,我愣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好在,没过一会儿他就回来了,还推回来一架轮椅,对我说:“我送你过去。” 所幸,我和晓宇在同一家医院,从急诊室到住院部,也不过十几分钟到时间,到了门口,看到晓宇正在画画,我没让纪青言推我进去,我这副样子,见了晓宇,倒不知道要如何解释了,更何况现在还有一件事没有解决。 “我们走吧。”我对纪青言说。 他也没有多问,又把我推回了病房。 回到病房,我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对纪青言说:“我想生下来。” 纪青言说,“那就生下来。” 26 我们 纪青言和我签订了一份协议。 甲方:纪青言 乙方:黎小离 该协议就双方共同孩子的出生与成长协定。 甲方在乙方怀孕期间提供乙方住所以及由怀孕所产生的一切费用,并且照顾乙方直至孩子出生。 乙方承诺甲方,不想外景透露甲方以及孩子的任何信息,并且在孩子出生后不以得此威胁甲方做出不符合自己意愿的事情,且永久离开甲方住所。 甲方为孩子父亲,将承担孩子在成长中所产生的一切费用,并作为孩子的监护人。 乙方为孩子母亲,将在孩子出生后自动放弃孩子的抚养权,并且需要得到甲方同意才能与孩子见面。 经由双方协商,同意签订。 我之所以会签下这份合同是因为纪青言的一句话,他说:“我可以联系到最好的心脏病专家,只要你签字。” 我签了。 在我的世界里,能经由我自己做决定的事情少之又少,每个人都带着自己的目的,拿出一个条件摆在我面前,他们好像给了我选择,却又根本没有给我选择。 没有人来问过我,你想怎么样。 他们的利益出发都是,只要你答应我的条件,我就帮你。 我该为这个世界的现实感到高兴还是悲哀? 纪青言果然找来了最好的心脏病专家团队为晓宇治疗,以最快的速度为晓宇安排了心脏搭桥手术。 我则辞了白岩集团的工作,住进了纪青言的家。 去辞职那天,我去了一趟人事经理的办公室,她对着挂起的那副虚假的笑脸在我纸杯里的凉水泼到她脸上时消失无踪。 她惊诧的看着我,生气大喊:“你有病啊!” “你看,这样多好。”我笑道,“你不必对我挂起虚伪的笑容,我也不用尴尬地应对你的小心翼翼,还要在心里唯恐哪里做的不好会被你打小报告,昭告天下。” “你以为我是什么有背景的大人物,所以进公司的第一天向我示好,但是我却眼睁睁看着你被训斥,所以你找到机会就对我捧高踩低,其实我什么背景也没有,我只是一个刚出社会的大学生,只是有幸得到白语小姐的帮助顺利进入公司。” “你也许觉得我在说一些奇怪的话,但,我只是想告诉你,这个世界很功利,但其实束缚你的,是你自己。所以希望你以后遇到像我这样的新人的时候,能给她一个正确的方向。” “因为能走到最后的人一定靠的是自己的实力!”我无奈地笑了笑,“你看我这不是就要走了吗?” 人事经理像看疯子似的看着我,我自顾自地说完要说的话,朝她微微鞠躬便离开了。 自从怀孕以后,我忽然想明白了很多事情,在这个世界上活着,必然会讨厌一些人,原谅一些人,就好像是一个自我原谅的过程。 离开公司我叫车便去了医院,肚子一天一天大起来,始终是瞒不住的,晓宇迟早都要知道。 因为纪青言的关系,晓宇被换到了私人病房,空间大了许多。 我走到病床边,对他说:“晓宇,姐姐有话要跟你说。” 晓宇面无表情的看着我,自从搬了新病房,他的心情似乎一直都很低落。 我犹豫要如何开口。 晓宇忽然说,“你怀孕了,孩子是纪青言的。” 我惊异道:“你怎么知道。” “纪青言来找过我了。”晓宇说。 “什么时候的事?”我问。 “转病房前的那个晚上。”晓宇问,“你们会结婚吗?” 我愣了半晌,诚实地回答:“不会。” “那就不要生!生下来也会和我们一样!”晓宇气道。 我安慰道:“晓宇,你还小,不明白—” 晓宇激动地打断我,“我怎么不明白!我最明白一个孩子没有爸爸或者妈妈有多惨!你也要拿这是你们大人做出的决定来糊弄我吗!” “晓宇,姐姐明白,姐姐没有想糊弄你,姐姐只是,只是很多事情是无法由我们自己选择的,你明白吗?” 晓宇红着眼眶,喊道:“你不要生下来!我们现在马上转到以前的病房,我也不要专家团队替我动手术!我不要你因为我卖掉你自己!” “晓宇,你不要说这些丧气话,我没有因为你卖掉自己,你也不可以转病房,手术已经安排好了,这次手术以后,你就会好的。” “我不会进手术房!” 我怒极吼道:“你想死吗!” 晓宇安静地看着我,清晰地说道:“如果要以这样的方式换回我的命,那就让我死。” 啪! 我一巴掌打到晓宇的脸上,哭喊道:“你死了我要怎么办!” 晓宇偏着头,哭了。 我坐到窗边,心疼地摸着他的脸,说道:“晓宇,我不是因为你才做出这样的决定,我爱纪青言,我想生他的孩子,我想有一个我和他的羁绊,这一辈子能和他堂堂正正地说一次‘我们’。” 27 软肋 住进纪家,是我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纪青言特意挑了一间能晒到阳光的房间给我,饿了会给我买吃的,冷了会给我买衣服,想到从前我们的相处模式,这样的变化甚至经常会令我吓到。 我和他的话都不多,尤其在我怀孕以后,他不再说伤害我的话语,竟是都找不到话题可以聊了,他上班的时候,我就去医院陪陪晓宇,他不上班的时候,会陪我去花园里晒太阳,他看书,我看着他看书,有时候待一整天也不说一句话。 但是,我却觉得这样,真好。 怀孕两个月的时候,那时候晓宇的心脏搭桥手术刚刚做完,手术很成功,但是需要留院做心脏康复训练,我就害喜的厉害,纪青言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种青梅给我吃,吃完,孕吐的症状真的好了很多。 我本来心里暗暗高兴,想夸夸他这个准爸爸提前做足了功课,后来想到,他死去的未婚妻是怀着孩子离开的,又把话憋了回去。 怀孕到三个月的时候,我的孕吐现象没有消失,反而加剧了,纪青言带我去医院检查,发现我的hcg指数过高,做了一系列检查,医生告诉我们,我怀的是双胞胎! 纪青言对我的照顾变得更加小心翼翼,甚至在家里的公共区域安装了实时监控,以防我出事无人求救。 甚至连晓宇都要一天十几通电话打来询问我的情况。 怀孕四个月的时候,我的肚子越发明显。 某一天接到一通电话,是白语打来的,她约我见面。 从那次我任务失败得知自己怀孕开始,我和白语便没有联系过,我心中其实一直歉疚,就好像叛变的同盟兵。 她约我在一家咖啡厅见面,她还是那样一身雪白,像一只优雅的白色水鸟。 “最近好吗?”白语问我。 我淡笑,“还不错。你呢?” 她笑道:“我也还不错。” 我主动提出,“那份文件,我没有帮你拿到,对不起……” “纪青言已经给我了。”白语疑惑道,“他没告诉你吗?” 我茫然地摇摇头。 我怎么可能知道,连提都不敢提。 “我今天就是为了这件事约你出来的,”白语说,“其实早就想约你了,但是纪青言一直拦着,说怀孕前三个月的宝宝小气,不能激动。” “不能激动?”我捕捉到敏感词汇。 白语点点头,说道:“其实我今天约你,是想告诉你一件事。” 我等着她往下说。 白语说的坦白,“我其实一直在利用你。” 我低头搅拌咖啡,“我知道。” 白语笑着摇摇头,“你不知道。” 她接着说:“其实我让你接近纪青言不仅仅是为了那份文件,我对你好,帮你救晓宇以及教训商祺,也只是为了让你信任我,因为我知道,你终有一天会变成纪青言的软肋,到时候你就是我牵制纪青言的筹码。” “不管你是处于什么目的,我的确真切的感受到了你的好意,也许那对你来说不过是小事,对我而言却是牵动生命的,所以我一直很谢谢你。”我平静地说,“还有,白小姐,对于纪青言,你真的高估我了。” 我从来都不是纪青言的软肋,他才是我的软肋。 “是吗?”白语笑了,“那为什么纪青言会主动把文件还给我?” “因为我怀了她的孩子。” 白语摇摇头,笑道:“结果你们两个人,到现在都还没看清楚,想明白。” “我很清楚自己的位置。”我说。 “我还是那句话,感情的事情需要你们自己去探索。”白语看着我,“希望你是真的清楚。 我淡笑,“白小姐为什么突然想告诉我这些?” “可能是因为你是我见过的女孩子中最坚韧的,也可能是因为作为朋友,我还挺喜欢你的。”白语耸耸肩,“不知道,反正就是想告诉你。” “谢谢。”我笑问:“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 我看着她的眼睛,问道:“你爱过纪青言吗?” 白语思考了许久,回答了一个模凌两可的答案:“我所处的位置不允许我爱上他。” 我看着她,忽然笑了,她也跟着笑了。 其实,爱或者不爱有什么关系呢?有些东西是应该永久地藏在心底的。 白语不可以选择自己爱谁,却是我唯独能为自己做主的事情。 有时候,得到与失去的标准只看你心中如何衡量。 白语开车把我放在旧都路的街道口,我一路散步回去,快走到纪宅门口时,我看到了一个挺拔的身影,纪青言穿着便装站在纪宅门口。 十一月的寒风呼呼地吹着,我就站在原地远远地望着他,他忽然抬起头看到对面的我,对我招招手,让我过去。 啊,原来他在等我…… 28 妻子 怀孕五个月的时候正巧赶上纪青言去香港出差,我需要一个人去做产检,于是纪青言把晓宇从康健中心接回家陪我。 晓宇陪我去做产检那天,在医院碰见了李散秋。 李散秋在医院上班,这是我没有想到的,他这样的眼高于天的人竟会选择一份安稳的工作。 他只说:人是会变的嘛。 他像是变了个人,没了戾气,整个人看上去温和了许多。 他看着我隆起的肚子,惊问道:“你结婚了?!” 我对他一笑带过,转而问他:“女朋友还好吗?” 他举起无名指的戒指对我说,“我们已经结婚了。” 我有些吃惊,却也在意料之中,不然当时我也不会特意回去对他们说那句话了。 故事总该翻向另一个新篇章。 但是,有些事情像是注定要卡死在某个节点,不是我觉得它过去了,它便过去了的。 那是五个月时,晓宇陪我第二次去医院做产检,这次不光碰见了李散秋,还碰见了红裙子。 她的肚子比我的还大,走路都得撑着腰了。 我以为她这样了总该会消停的,没想到她走过来便扇了我一巴掌,指着我的鼻子骂:“你这个贱女人!竟然敢勾引我的老公!还怀了个野种!” 晓宇把我护在身后,看着红裙子气极了,“你不要在这里胡说八道!” 医院里人多嘈杂,不一会儿我们身边就围满了人。 李散秋拨开人群,冲到红裙子身边拉住她,“都说了不是你想的那样!你怎么还是不管不顾地跑来了!” 红裙子大声嚷着,声泪俱下,“李散秋!别跟我说什么误会!我不信!是误会你会陪她做产检吗!你可是一次都没有陪我做过产检的!” 李散秋咬牙切齿地解释道:“我都跟你说了,我和小离是在医院门口碰见的,当时她弟弟也在,你到底要我讲多少遍,你才听得懂!” “小离?叫得多亲切啊!我是你老婆!你却总是连名带姓地叫我!什么时候这么亲热过!不是有奸情是什么!”红裙子叫嚷着。 “你别血口喷人!”晓宇气愤道。 红裙子凶道:“大人说话,小孩子插什么嘴!没家教!” 她终于惹怒了我,说我可以,说晓宇不行! “你给我闭嘴!把家事摆到大庭广众下来数落,到底是谁才是大人!谁才是小孩!”我把晓宇拉到我的身后,大声道:“得不到自己老公的关爱就把气撒在别人的身上,你这样才叫没家教!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连小孩子都明白的道理,你即将为人母却不明白么!” 周围的人听完我的话开始对她指指点点,她的面色铁青,指着我的肚子,问道:“黎小离!那你告诉我,你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 我咬紧牙齿,不发一语,晓宇想冲上去说话,被我拦住了。 红裙子大笑道:“说不出来了吧!你这种不干净的女人,只怕是肚子里的种是谁的肚皮不知道!” 正当我要反击的时候,人群外围传来一个声音:“小离!” 人群寻着声音自动退开,纪青言西装笔挺地出现在我眼前,他拉着行李箱走到我的身边,自然地搂住我的腰,温柔地看着我,“怎么还没进去产检?” 我试图找回自己的声音,“那个,你,你怎么回来了?” 纪青言帮我整理好额前的碎发,在我光洁的额头落下一吻,唇边带着温柔的笑意,“想你和孩子了,所以加班结束了那边的工作,回来陪你。” 我的心脏差点因为他的一句话而漏跳半拍,眼前这个人是谁?他还是纪青言吗? 晓宇冲出去,说道:“你看清楚了,我姐夫和你老公,有眼睛的人都知道我姐会选择谁!” 围观的人逐渐散去,红裙子气地咬牙,放狠话道:“黎小离,我总有一天会让你身败名裂!” 纪青言慢慢转头看向红裙子,眼神冷冽,“你尽管试试,看看是我妻子先身败名裂还是你。” 他说……妻子…… 红裙子吃瘪,怒瞪我一眼,扬长而去。 纪青言搂着我,继续往产检室走,走到没人的地方才把手放下来,并且迅速退开与我保持距离。 哦,他原来在帮我演戏。 我说,谢谢。 他好半天才回了一句,嗯。 29 惊变 怀孕到七个月的时候,夜里,我的脚老抽筋,身子翻动也难受,所以总是整夜整夜地睡不着。 纪青言知道后逼着我每晚泡完脚才能睡觉,果然好了很多。 有一天晚上迷迷糊糊醒过来,竟看到他坐在我的床边帮我捏脚。 我没敢睁开眼,我宁愿我得到的少一点,再少一点,这样,到离开的时候,我才不会那么舍不得。 纪青言,请求你,不要再动摇我的心了…… 那时我不知道,我人生即将面临,塌方。 第二天,我醒的很早,洗漱完准备出门运动一下,顺道去纪青言最爱吃的那间早餐铺打包回来跟他一块儿吃。 刚打开门— 咔嚓!咔嚓! 我挡住眼睛,闪光灯照得我眼睛疼! 突然背后一个力道将我一拉,猛地关上门! 纪青言面色铁青地看着我,一边打电话:“马上过来把记者清走!查清楚是谁放他们进来的!还有!查清楚是谁放出的消息!” 门外不断响起敲门声,那人在门外大喊:“纪先生,有人说您背着白语小姐金屋藏娇!是刚才那个孕妇吗!” 我这才恍然,是记者。 我惊恐地看向纪青言,“他们刚刚拍到我了!” “回房间去。”纪青言说。 我沉浸在事情即将暴露的恐慌中,“他们是不是会把我们的事发不出去。” 纪青言耐着性子又说一遍,“我叫你回房间去,这件事我来处理。” 我明白,即使我在这里也帮不上忙,于是我乖乖地回房间等着,没等来纪青言,却等来了一通电话。 晓宇在电话那头声音颤抖着问我:“姐,是真的吗?” 难道那些记者已经传上网?晓宇怎么这快就知道了?! 我强装镇定地对他说,“晓宇,别担心,纪青言说他会处理。” 电话那头传来晓宇大哭的声音,“姐,你真的为了帮我赚医药费在上流工作过吗?不是对不对?一定是他们诬陷你的,不是你,对不对?” 我的喉哝像是堵了一块石头,发不出声音。 晓宇哭喊着,“姐,你说话啊!你告诉我不是啊!” “晓宇,你听我说。”我哽咽道,“姐姐在上流的工作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只做卖酒推销--” “那纪青言呢?”晓宇问我。 我痛苦地闭上眼睛,哭出声,“晓宇,我和纪青言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的命竟是你这样牺牲自己换来的……姐,你的人生是被我毁的,是我一直在拖累你……我这具病秧子的身体从小就在拖累你……如果我活着,还会一直一直,不断地拖累你……” 我惊恐地喊道:“晓宇!不许你做傻事!你在哪里?姐姐现在就过去找你!” 电话那头没了声音。 我拿着手机呼喊:“喂?!” “嘟嘟—”电话挂断了。 我护着肚子飞奔下楼找纪青言,哭道:“晓宇出事了!快帮我找他!” “怎么回事?”纪青言拽住我。 “晓宇知道了我在上流工作给他赚医药费的事情!”我抽起不断。 纪青言立刻明白怎么回事,随即打电话给康复中心,让他们紧急找人! 我等不及地冲向门口,纪青言拽住我,“你冷静一点好不好!你大着肚子上哪儿去找他!” 我崩溃地喊道:“我等不及了!你没有听到晓宇在电话里!他说!他说,只有他死了才不会连累我!你要我在这里怎么等!” 我有点呼吸不畅。 纪青言捧住我的脸,安抚道:“跟着我,吸气,呼气。” “你冷静地听我说,现在还没有传来晓宇的任何消息,那就是好消息,你是他姐姐,如果你都垮了,那谁还能找到他?” 我茫然的眼神开始聚焦,我问纪青言:“那我只能等吗?” 纪青言拉起我的手,一边走一边说,“我们开车过去,这样路上万一碰到晓宇,我还能帮你拉住他。” 我鼻子又开始酸,“谢谢你。” “你照顾好肚子里的宝宝。”他说。 原来我是母凭子贵。 纪青言开车和我出旧都路的时候,街道两旁都是记者,我来不及遮住脸,全被拍了下来。 车子刚驶出街道,纪青言便接到了康复中心打来的电话。 人找到了,但是,情况危险…… 我疾步走在医院的走廊上,手术室门口围着一堆人,全是纪青言派出找晓宇的。 那帮人的头头跟纪青言汇报:“我们是在天台的水箱里找到他的,水箱口太小,一次只能进一个人,所以救人废了些时间,孩子救起来的时候已经失去意识了,现在正在里面抢救。” 我脚下一软,差点跌倒,纪青言将我扶到椅子上坐着,对那人说:“去找照顾晓宇的护士过来。” 不一会儿,护士就来了,纪青言问她,“晓宇今天有什么异常。” 护士老实回答:“晓宇今天早上还好好的,中午的时候有人送来一个包裹,他看完以后,下午就失踪了。” 纪青言继续问,“知不知道谁送来的。” 护士摇摇头。 纪青言吩咐人去调监控,务必找出寄包裹给晓宇的人! 手术灯灭,我迅速起身过去,门打开,医生走出来。 我抓住医生,紧张地询问:“医生,我弟弟没事吧?” 医生去下口罩,“人救回来了,但是病人有心脏病,正在发高烧,要看他熬不熬得过今天晚上了。” 听到这里,我忽然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未完待续,感谢收藏】 30 天黑黑 “晓宇!”我从梦中惊醒。 我躺在病床上,纪青言趴在我的手边,被我的一声惊呼给吓醒。 我抓住他的手,急切地问:“晓宇呢?!晓宇怎么样了!” 纪青言轻轻拍我的手,声音已经哑了,“烧退了,度过危险期了。” “他在哪里?”我请求道:“能不能带我去见他?” 纪青言轻叹一声,站起身,将我从床上抱起。 我下意识地挣扎,他沉声道:“别动。” “我可以自己走的。”我有些不好意思,毕竟我现在可是三个人的重量。 “这样更快。”说着他便抱着我快步出了病房,吓得我赶紧搂紧他的脖子。 晓宇的病房就在我的隔壁,他安静地躺在病床上,苍白的面庞伴着均匀的呼吸,起起伏伏,晓宇还活着。 “确认了?”纪青言说,“很晚了,孕妇需要充足的睡眠。” 因为他抱着我,距离很近,他说话时呼出了热气全浮游在我的脸上,像是电流经过,一片酥麻。 纪青言抱我回病房,将我放到病床上,我还没来得及躺下,他也一并躺上来,一只手枕在我的头下,另一只手拦住我的肩膀,将我微微侧过身,他便似环抱在我身后。 耳边传来他的声音,“我很累,快睡吧。” 纪青言今天要处理这么多事,还要顾及我的身体和情绪,真的是很累吧。 睡吧。 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纪青言已经不在了,我第一件事就是冲到晓宇的病房。 晓宇已经醒了,他靠在病床上,扭头看着窗外,毫无生气。 我轻呼,声音有些哽咽,“晓宇。” 晓宇僵了半秒,立刻抖开被子钻了进去,连头都没有回过来看我一眼。 我看着他侧躺的背影,走到床边坐下,将手放在被褥上,轻声说:“晓宇,你答应姐姐一声好不好?” 晓宇没有答应我,而是掀开被子将头一块儿遮住,我能感觉到被褥下,他颤抖的身体,他在哭。 我默默地将手收回,坐在那里看了良久,他连动都不动一下。 许久之后,我终于开口问他,“晓宇,你不要姐姐了么?” 晓宇才终于肯露出头,声音嘶哑道:“我只会连累你。” “你又不记得了。我说过我们是这个世界上彼此唯一的亲人,只要你需要我,我就会在。我们从小相依为命,哪里有什么连累?”我走过去抱住他,轻声说道:“姐姐请求你,不要再伤害自己的事情,你死了,我也活不了。” 是的,我在用自己的命威胁晓宇,叫他不敢再轻视自己的生命。 可是,在这个世界上,能带走你的命的,从来不会威胁你。 我又一次被医生叫进了办公司,只不过这一次有纪青言陪我。 医生说,“黎晓宇的这一次的溺水,导致胸腔和腹腔都大量积水,压迫到心脏和肾脏,导致这两个器官都出现了排异现象,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 “什么意思?!”我心惊,“不是说渡过危险期就没事了吗?” “病人的心脏和肾脏都会逐渐失去功能,然后停止运作。”医生沉重地说。 我忽然大脑一片空白,“怎么能停止运作!不能让它们停止运作!停止运作不就—” 我说不出那个‘死’字,视线已经被泪水模糊,对医生说,“您救救他!帮他做手术啊!换新的肾脏!换新的心脏!” 医生解释说,“病人的身体已经经受不起一场大手术,况且,他做完心脏手术才几个月,短时内是没办法再进行一次手术的。” 这就等于宣判了晓宇的死刑…… 如果不是纪青言紧搂着我的肩膀,用身体支撑着我,我想我已经倒下了。 纪青言问了一个残忍的问题,“病人还有多长的时间?” “要看病人器官衰败的快慢了,慢则三个月左右,快则一两个月,甚至几个星期。”医生叹道,“家人早做准备吧。” 我不知道是怎样出的医生办公室,更不知道自己就这样放空自己待了多久,我只知道纪青言一直坐在我身旁,只是握着我的手,也不说话。 天黑了又亮了,一束阳光照进来,我觉得刺眼,伸手捂住眼睛,眼泪便开始止不住地留下来了。 我的晓宇会被埋进那个黑漆漆的地下,不再有有阳光了…… 纪青言将我拉进怀抱,让我的头靠在他的胸前,他说:“哭出来吧。” 听到这句话,我的眼泪就像决堤的洪水爆发出来,靠在他的怀里,哭得声嘶力竭。 31 正月初一 晓宇突然间跟我说,他有一个心愿。 我的心像揪着一样疼,我们谁都没提,但是他却什么都知道了。 大概是我太不懂得掩藏悲伤。 我问晓宇,是什么心愿。 晓宇说,我想和你,还有爸爸妈妈再一起吃一顿饭。 我猛地转过身背对着他,用手捂住嘴,眼泪怎样都停不住,到最后还是晓宇给了我台阶下,“姐,怀孕的女人是不是都像你这样,泪腺发达?” 我强扯出一丝笑容,说道:“是啊。” 晓宇的心愿是纪青言帮忙张罗的,因为父亲还关在监狱里,连假释都不行,纪青言好不容易上下打点关系才争取到两个小时的探视时间,允许我们在监狱里一起吃一顿饭。 饭菜是我在家自己烧的,全是晓宇爱吃的菜。 那顿饭吃得格外安静,因为大家心里都清楚这顿饭的意义。 我看见过去冷酷的父亲偷偷抹了眼泪,钱夫人在给晓宇夹菜时也红了眼眶,晓宇始终笑着,像是最明媚的那个天使。 我们这顿饭吃足了两个小时,期间是长长的寂静,只有碗筷碰撞的响声和我们各自的呼吸声,这样就足够了,不说话,留给我们彼此的想象空间会更美好,毕竟我们曾经彼此憎恨,谁都不会说出令对方满意的话语。 从监狱出来后,我和晓宇在门口等了许久,纪青言的车都没开出来,我便去了停车库找他,却看见一个女人正在与纪青言说话。 那个女人便是我的母亲,钱夫人。 她低順地笑道:“纪总,不知我老公的事情?” 纪青言没什么表情地回道:“放心,答应您地自然会办妥。” 钱夫人喜笑颜开,“那就是太感谢你了!” 我心寒地闭上眼睛,转身出了车库。 临走前,钱夫人过来嘱咐我照顾好晓宇,我冷着脸回答她:“这件事不用你提醒我也一直在做!我不是你,我的世界里不会把每件事都当成一笔又一笔的交易去完成!” 钱夫人忽然气急败坏地一边哭一边打我,“那你为什么不把他照顾好?!为什么让他变成现在这样!” 纪青言抓住她打我的手,提醒道:“她是孕妇!” 钱夫人忽然愧疚地看着我,却又不发一言。 晓宇上前拉了拉我,对我说:“姐,我们走吧。” 我们的车开出很远的地方,钱夫人还是站在原地看着我们的车,直至后视镜里她的身影越来越小,她站在那里便未曾移动半步。 …… 晓宇的身体越来越差,这些天已经几乎下不了床了,每天昏睡的时间比醒着的时间还长。 我心里害怕的紧,于是搬来病房陪着他,只要他清醒时我便努力地陪他说话,如果睡着了,我必然会偷偷地把手指探到他的鼻息下,确定他还有呼吸。 除夕夜那晚,晓宇的精神特别好,我和晓宇在这一天终于不是两个人的团圆饭了,今年有了纪青言,还有我肚子里的两个宝宝。 我们吃完团圆饭,又推着轮椅带晓宇看了烟火,纪青言才把我和晓宇送回医院。 我在晓宇的病床边上搭了一张小床。 我们躺在各自的小床上开始回忆起小时候的事。 “你小时候竟然什么动物都害怕!”晓宇抱嘲笑道。 我纠正他,“现在也是。”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晓宇说,“我记得小时候,我羡慕邻居家的男生有电动遥控车,当时特别想要一台,但是又不敢跟你讲,我就每天跟在那个男生的后面,等他不玩的时候让我玩一会儿,结果为了玩遥控车错过了回家吃饭,那个时候又不发达,你竟是在村子里挨家挨户找了我一晚上,结果回家发现我已经睡着了。” “结果你第二天就给我带回来一辆电动遥控车,我后来才知道是你把你的录音机卖了给我买的,我那个时候就觉得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姐姐。” “当然啦!不过,我没过多久就又攒钱买了一个新的录音机,哈哈哈哈哈!”我打着呵欠。 晓宇问,“姐,你困了?” “有点儿。”我揉了揉眼睛。 “那我们睡吧,改天再聊。”晓宇说,“姐,晚安。” “好梦。”我泛着困意说道。 “你也是。” 大概是太开心,所以一夜睡到天大亮。 我起身伸了个懒腰,拉开窗帘,喜道:“晓宇,你快起来看,下雪了!” 没有动静,我想着他只怕是又在昏睡,于是走到床边打算叫醒他,看清他的脸那一刻,我的笑容便全部消失了。 苍白的脸,泛紫的嘴唇,紧闭的双眼,僵硬的睡姿…… 我把手指缓缓探向他的鼻息,我的手一顿,哆嗦地收回。 他那个样子,分明是睡着的样子。 我叫他,“晓宇?别睡了,下雪了。” 他没有应我。 我自顾自地说,“晓宇,今天是正月初一,跟以往一样,你想拿红包可是要给我捏肩的,我出去买早饭,买好回来你就得起来啊!” 我走出病房,眼泪顺着脸颊滑下来,我抬手擦掉。 刚要走,一帮医生便朝我走来,我下意识地挡在病房门前。 “黎小姐,新年好。”医生说完便想开门进去。 我猛地拦在门前,“晓宇还在睡觉!” 医生笑道:“不碍事,只是例行检查,量个体温就行。” “不行。”我挡在门前,“晓宇最讨厌别人打扰他睡觉了。” 医生怔了怔,问道:“是不是晓宇他已经?” 我等着他,大声道:“不是!” 这时,纪青言也到了,“都站在门外做什么?” 医生对纪青言说,“纪先生,要麻烦您先带黎小姐离开,晓宇应该已经过世了,我们需要进去做最后确认。” “晓宇没有!你胡说!他只是睡着了!”我的眼泪横流。 纪青言过来拉我,“小离,你先让医生们进去做最后确认。” 我使劲地拽着门,就是不松手,哭喊道:“不可以!他们会把晓宇带走的。” “黎小离,你这个样子,是想让晓宇走都走不心安吗?!”纪青言说。 我稍稍晃神,渐渐松开手,纪青言眼疾手快地过来将我抱住,医生们立马开门进去。 我一边挣扎一边大喊道:“不要碰他!” 我看见他们将白色的被褥盖过了晓宇的头顶。 不可以!我的晓宇!他只是睡着了! 肚子一阵剧痛,我扶着肚子弯下腰,忽然觉得像小便一样,脚边湿了一圈。 经过的护士,大喊:“她羊水破了!赶快送手术室!” 纪青言一把将我抱起便往妇产科的手术室跑! 我痛地浑身发抖,感觉就要痛晕过去了。 晕倒之前,听见纪青言在耳边喊我的名字。 “黎小离!你坚持住!” 32 亲爱的,再见 孩子出生以后,我一次也没有去看过。 医生说我患了产后抑郁症,只有我自己知道,我不是。 我只是躲进了我的防空洞,不让悲伤进来的防空洞。 晓宇的葬礼是纪青言安排的,来的人不多,晓宇常年住在医院,连朋友都没有几个。 我不记得有什么人参加,只知道有人过来献花,我便要鞠躬。 这样浑浑噩噩的日子一直持续了几个月,纪青言从来没有对我发火,也不怪我不照看孩子,不给孩子喂母乳,他只是默默地把一切都做地很好,把我也照顾的很好。 起初他发现我不吃饭,便把饭端到面前,逼着我吃完才行,后来发现只消把饭放在我能见到的地方,我自己便会吃,于是请了个保姆专门负责我的三餐。 我躺在床上几天不洗澡不洗头的时候,他会在浴缸放好水,然后脱掉我的衣服把我放进浴缸,确定我不会把自己溺死在浴缸后,就每天都会帮我在浴缸里放水,到后面,我已经不用他帮我脱衣服了。 我不愿意说话,从晓宇葬礼以后,就一句话也没再说过,纪青言却忽然变成了一个话唠,给孩子取名字像报菜名似的,最后干脆给孩子取了两个小名,大宝和小宝,此后便开始讲每天大小宝的趣事,换尿布的时候尿了他一身,把他的高级西装当成餐布,睡觉的时候蹬腿打拳…… 我躺在沙发上看电视,保姆打扫卫生的时候拿了一个空的文件袋问我:“夫人,这个还要不要?” 文件袋上画满了漂亮的素描。 落款是晓宇的笔迹! 我一把拿过文件袋问她:“这个是在哪里发现的?!” 保姆回答:“先生的书房。” 我飞奔自纪青言的书房,找遍他的书桌,却什么也没有,忽然在他的抽屉里发现一个同样字迹的白色信封。 封面写着:纪青言亲启。 竟有三张纸! 我慌忙地将信展开— 以下内容,写给恩人哥哥: 当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大概已经先你们一步了。 虽然我这封不是什么多愉快的信啦。 还是祝你展信愉快! 话从哪里说起呢? 就先从我姐说起吧。 我姐吧,是个有时候特别迷糊,有时候又特别精明的人,当然迷糊是常态! 所以,她有时候会比较一根筋,认定一件事就是一辈子! 就好像九年前遇见你,你就成了一个永不磨灭的烙印,烙在她的心底,你成了照亮她世界的全部希望! 成了她唯一选择爱的人。 即便你做的事是错的,她也会陪你犯错。 即便你伤害她,她也不会怪你。 但这不代表你可以随意伤害她,折磨她。 我知道,你恨我们,因为你救我们的那个晚上,耽误了你回家时间,以至于你的家人出事,你没来的及阻止。 但是,你不要恨我姐,追根究底是因为我当时心脏病发作才耽误了你那么长时间,你应该恨的人是我,你看,我现在连命都赔给你了! 你们都失去了至亲,就算扯平了吧。 但是,有一句话,我还是不得不说。 虽然我是你们的人生后辈,但是,在这件事上,真的是我们的错吗? 九年前,你因为出于好意而救下我们,再是善心将我送去医院,但是因为你回家晚了,家里遭逢突变,你开始觉得你的好意是错的,于是你为了让自己的心能舒服一些,把对他们的所有愧疚转嫁到我们的身上! 假如你那天没救我们,而是直接回家,你就能保证你能救他们而不是和他们一同死去吗? 这件事的根本原因不在你回家的早晚,而是你是否留心观察到了你父亲的病情!你能保证你拦得住你父亲第一次,拦得住第二次吗? 你不能。 所以,放过我姐吧。 她心里太苦了。 --被你救过的人 以下内容,写给敬爱的姐夫: 姐夫,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姐一定把自己关进了自己的世界吧。 我希望你能帮助她走出来。 她一定会不吃饭,你一定要想办法逼她吃! 她一定会躺在床上,睡几天几夜,不吃不喝,你一定要把她拎起来,让她吃饭!洗澡!喝水! 她一定不愿意开口说话,但是你一定要不停地在她身边说话,这样她才不会觉得孤单。 我还是希望你们能结婚,虽然你告诉我,那是你们大人经过商议得出最正确的决定,但是在我看来,那明明是个让所有人都不幸福的决定,哪里正确了? 如果你们真的结婚了,你一定要记住,婚纱要选白色,我姐姐不喜欢红色。 结婚后,如果我姐姐想继续上班,可以的话,请尊重我姐姐决定,因为她上半辈子的人生都在为我妥协,从来没有为自己决定过任何事情。 对了,我的侄儿们不知道出生没有?如果可以,请让我为他们起乳名,大宝,小宝。 哈哈哈!很直接有木有!咱们家的两个宝贝! 姐夫,说真的,以后我不在,我姐就交给你了。 --你的小舅子 以下内容,写给纪青言: 纪先生,当你打算读这封信时,就代表你和我姐签的那份协议还没有作废。 如果你真的打算按照那份协议上的条款来执行,请务必将以下铭记于心: 1. 坚决不能让我姐和孩子接触,不能让她对孩子产生感情! 2. 坚决不要给她希望! 3. 坚决不要试图相信,在这个世界上,你还能找到一个比我姐更爱你的女人! 4. 祝福你把我这些遗言牢牢地记在心里,时刻提醒你自己,你亲手扼杀了自己的幸福! 最后,赠送你一个独家! 知道我姐怀你孩子的时候,我说你不是好人。 我姐说:纪青言是好人,他只是把真实的自己囚禁在了心里。 --黎晓宇 看完信,我已是泪流不止,将信折好,放回原处。 晓宇,你放心,我会振作! 我亲爱的弟弟,再见。 终有一天,我们会再见面。 33 结局【上】 纪青言回家的时候,我正好做完最后一道菜,看见他进门,便招呼道:“回来啦,你上楼换件衣服,马上就能吃饭了。” 纪青言站在玄关愣愣地看着我,好半天才说,“哦,好。” 他知道,我从防空洞回来了。 吃饭的时候,我跟他讲我今天看了一部有趣的电影,就像他平常在我耳边说话那样,聒噪个不停。 “公司最近很忙,我有点分身不暇,大小宝被我暂时送到白语那边了。”他试探地问我,“要不要我把他们接回来?” “不用了,他们也是应该多接触一下的。”我笑了笑,毕竟将来,白语才会是他们的“妈妈”。 纪青言却说,“还是接回来吧,放在她那边,我也不放心。” 我点点头,“你决定。” 第二天一早,纪青言便把大小宝接了回来。 他把大宝塞到我怀里,匆忙道:“我还有会,你有什么不懂,问月嫂。” 我看着一旁抱着小宝的月嫂,尴尬地笑笑。 我发现照顾孩子真的是一门学问,还是很费体力的那种! 我才照顾了一天就累到“葛优瘫”,纪青言却是硬生生自己手把手照顾了好几个月,期间还要分神来照顾我,我不禁感叹,纪青言真不愧是十佳全能……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地过,我和纪青言就像普通夫妻一样,他上班,我在家照顾孩子,他下班,我在家做好饭,一切都那样简单而又平淡,我们谁也没有提那份协议的事情,就这么粉饰太平地过着。 我忽然想起,我已经有几个月没有出过纪宅的大门了,这几个月一直把自己隔绝在家里,我便叫来月嫂,让她准备准备,我们带大小宝出门散步。 我推开纪宅的大门,像是打开了心里的牢笼,就连空气都变得格外清新。 超市里,我抱着大宝走在前面,月嫂推着婴儿车跟在我的身后。 周围的人忽然对我指指点点,还有人拿出手机偷拍。 我听见几个妇女阴阳怪气地小声谈论。 “真是不要脸,还敢大摇大摆地出来!” “可不是吗!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小三儿!” “你们不知道吧?听说她以前在上流做过小姐,听说她和纪青言就是在那儿勾搭上的!” “什么?!这种女人怎么跟白岩集团的千金比?” 她们原来说的是我。 是我忘记了,晓宇出事之前,我和纪青言的事情已经被曝光了。 我抱紧大宝,转身对月嫂说,“我们回家吧。” 月嫂一脸尴尬地点点头。 我们迅速离开了超市,逃离了那些人审视的目光。 回家的路上,我一路低着头走得飞快,心里想着,赶紧回家! 却没想到,在旧都路的岔口,被人拦下了。 拦我的人是李散秋。 他蓦地跪在我面前,一脸愧疚道:“小离,求求你放过张红吧!” “你先起来!”我抱着孩子,没办法拉他起身,我疑惑道:“谁是张红?” 李散秋一怔,忽然激动道:“我知道她对你做了罪大恶极的事情,但是求你念在我们同学一场的份儿上,让纪先生对她手下留情吧!我们的孩子才刚出生呐!” 原来红裙子叫张红…… “什么意思?她对我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为什么要纪青言对她手下留情?”我问。 李散秋声音颤抖地问道:“你不知道?” 我皱眉道:“到底什么事!” “是她把你和纪先生的消息放给记者的,还有—”他痛苦地闭上眼,“她给你弟弟寄了一个快递。” 我愣了十几秒,然后转身把大宝交给月嫂,对她说:“你先带孩子们回家。” 月嫂接过大宝,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李散秋,推着婴儿车离开。 我屏息怒视着李散秋,咬牙切齿地问,“她寄了什么。” 李散秋双手合十,求道:“她不知道事情会那么严重!求求你!跟纪先生说,放过她吧!” 我的额头暴起青筋:“我问你!她寄了什么!” “她寄了你在上流工作的照片……”李散秋拼命解释,“我真的不知道那会害死你弟弟,如果我知道的话,我一定会极力阻止的……” “她在哪里?”我压制住情绪。 李散秋泄气似的坐到地上,失魂落魄地说:“对不起,小离,是我们对不起你……” 我吼道:“她在哪里!” …… 看守所。 我看着眼前穿着囚服的张红。 我取下电话放在耳边,对她说:“如果不是有这道玻璃挡着,我大概会掐死你。” “攀上有钱人就是厉害,纪青言能凭一个快递就让我以教唆自杀的罪名入了狱,说不定你杀了我,他也能把黑的说成白的。”她冷笑道,“可惜了,不能让你如愿。” “你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我的声音颤抖。 张红怒瞪着我,“我说过我要让你身败名裂!” “那你就冲着我来!”我恨道,“为什么要伤害晓宇!他只是个孩子啊!” 张红不敢看我的眼睛,“我哪里知道他那么脆弱……” “一句不知道,你就能害了一条人命吗?”我愤怒地低喊,“你知不知道,他好不容易才活下来,却因为你的嫉妒心!区区的嫉妒心!” 张红低垂着头,没有接话。 我拨通纪青言的电话,“纪青言,答应我一件事。” 纪青言问:“你说。” “把张红调到最复杂最艰苦的监狱,她应该体验一下,什么叫做--绝望!”我看着张红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要诅咒她,今后永远背负着愧疚而活!” “我要诅咒她,今后的每一个夜晚都如同身处黑暗的深渊,永远牢记在冰冷的地下埋葬着因她而死的亡魂!” “我要诅咒她,今后的每一个白日都能从别人眼里看清她自己肮脏的灵魂,不再拥有光明!” 良久,纪青言那头回答:“好。” 我从张红的眼里看到了恐惧,是真正的恐惧,即将迈入绝望的恐惧…… 我忽然间,好像明白了纪青言为什么要借助白家复仇了,那是从绝望中挣扎熬过来的人才能体会到的痛,就好像此刻,看见张红眼中的恐惧,我心中才放下那份最大的悲伤。 这就是我们掩藏在内心得不到释放的黑暗。 原来,不是所有人都适合放下仇恨,宽慰心灵的。 我和纪青言是同一种人,罪恶的就是应当把他推入更加罪恶的深渊,自己力量所达不到的,不惜利用身边的关系,替自己办到。 他的仇,只有白家能帮他办到,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拖累。 我想…… 我该离开了…… 34 结局【下】 我准备离开的那天晚上准备了烛光晚餐。 我穿了新买的裙子,画了精致的妆。 暖白色的蜡烛点满了屋子。 我希望走之前,能给彼此留下一点美好的回忆。 结果,纪青言回到家,问了我一句特别煞风景的话:“家里停电了吗?” 我失笑,“没有。” 走过去打开灯,家里顿时一片通明。 纪青言走到餐厅才发现了原因,“还是把灯关了吧。” 我照做。 “大小宝呢?”纪青言问。 “我让月嫂今天送他们去白语那儿了。”我举起红酒杯,眼睛注视着纪青言,极慢地仰头,一饮而尽。 纪青言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坐到我对面,眼神有些闪躲。 我和他单独用餐时,是最安静的时候。 竟有些怀念他在我耳边聒噪,变成话痨的那段日子...... 一瓶红酒被我喝地依稀见底,还要再开一瓶时,纪青言过来制止我,“够了,该喝醉了。” 大概是借着酒劲,我顺势搂住他的脖子,轻声说:“红酒是不醉人的,能让人醉的只有—” 我的视线下移到他的唇上,他的唇有些干燥。 我好像涂了润唇膏,这样想着便蓦地吻向他的唇,温柔的啃咬,他愣了许久才开始回应我。 我吮吻他的喉结,手抚上他的胸前,解开他的钮扣,一颗,两颗…… 他按住我的手,微微喘息着。 我注视着他的眼睛,慢慢地俯下身,亲吻他的手背,那样温柔。 他将我揽腰提起,放到吧台上,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耳边只有我们两人的喘息声,我缓缓低下头,捧起他的脸,吻下去,唇舌交融,极尽缠绵,美好得无与伦比。 我的双腿缠绕在他腰间,他将我抱起,一边亲吻,一边走向卧室。 这是他最温柔的一次,他亲吻我的额头,轻抚我的肌肤,每至一处都会惊起一片酥麻,牵引着我整颗心的跳动。 他每一次进入都极慢,研磨,又再极重地落下。 反反复复,好像不知疲倦。 纪青言挺进我最深处时,我问他:“你会爱我吗?” 他没有回答,而是在我额头烙下深深的一吻。 我说:“我爱你。” 好爱......好爱...... …… 夜晚的冷风刮得我脸疼。 我踏进海城的长途汽车站,检票口有个抱孩子的女人朝我挥手。 是欣欣。 以及,我的儿子—小宝。 我在给纪青言喝的水里放了安眠药,纵使他再浅眠,在我离开之前也不会醒来。 我带的行李不多,因为没什么可带走的,最想要带的都带不走。 我给纪青言留了一封信— 我带小宝走了,你好好过。 对不起,违反了我们的协议,我真的太渴望一个希望了,所以请你理解我。 去监狱见张红的时候我想到了一句话,想送给你:罪恶的就应当把他推入更加罪恶的深渊。 希望你可以用自己的方式放下心中的悲伤。 白语说,我们会成为你的软肋,那是敌人可以遏制住你喉咙的筹码。 所以我走了,也带走了小宝。 留下一个软肋给你,你要好好保护。 ps:大宝在白语那里,醒了便去接他回家吧,他有些认床。 --黎小离 欣欣抱着小宝,小家伙好奇地打量着窗外不断闪过的街景。 我问欣欣,“我们是去你的家乡吗?” 欣欣点头,不好意思地说:“小地方,比不了海城的。“ 我摇摇头,笑道:“不,能把你养得这么好,那一定是一个很棒的地方!” 一个我即将重新生活的好地方。 窗外的树影一棵一棵略过,天边渐渐染上红色的霞光。 我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骨灰盒。 晓宇,新一轮的太阳就要升起了。 …… 两年后。 湘城小镇,某栋民宿。 一个肉嘟嘟,白嫩嫩的大眼小子冲进厨房。 我一把将他抱起,在他脸上“吧唧”亲一口,逗得他呵呵直乐。 我问他,“咋了,宝贝儿子?” “妈妈,为啥海绵宝宝是正方形的呢?” 我皱眉想来半天,反问:“海绵宝宝是谁?” 这时,门外传来欣欣的喊声。 “小离姐!有你的快递!” “谁寄的?” “没写名字!” 我抱着小宝走出厨房,欣欣递给我一个信封。 “宝贝,妈妈先看个东西,你去找海绵宝宝玩哈!”我放下小宝。 撕开信封,里面是一份海城的报纸。 两个版面,各占一个头条。 --「白岩集团于昨日正式收购万华地产!纪青言为父报仇!」 --「白语宣布与纪青言取消婚约!两年的隐忍终于爆发?!」 这时,手机忽然响起。 陌生号码? 我接起来,“喂?” 长久的沉寂之后,一个熟悉的声音钻入耳中。 “喂。” 【完】